第一章   顧小夕趴在窗口看見外面的五顏六色的電線在各家的屋簷上來回交錯,有些鳥兒落在那裡。      水泥電線桿有些傾斜,但是沒人將這些當回事,照樣走進走出。      目之所及都是這種簡易的二層式建築。這種建築大多建於剛解放時期,或者更早。      有錢的人早就搬離了這裡,剩下的人還等著拆遷。      他現在在二樓,抬起頭能看到交錯的電線就像一張大網罩在頭頂一樣,上面是瓦藍瓦藍的天空。      蔚藍的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很美,美得讓人心醉。      顧小夕回過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給自己整理東西。      他歪歪頭說:「阿姨,那些東西不要帶了。」      被他叫做阿姨的女人抬起頭來:「怎麼不要帶了,聽阿姨的話,這些東西都用的到,這次去大城市……唉……」      她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下去了,顧小夕仍舊轉回頭趴在窗口看人來人往。      顧小夕的父母在很早的時候就死了,是阿姨養大的,現在和阿姨住在十平方的出租房裡。      他們不是等著拆遷,對於他們來說,拆遷越晚越好,要不然就要去找新的,便宜的房子了。      顧小夕高中剛畢業,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大學也同意減少學費,甚至提出了各種贊助,以及獎學金計劃。      顧小夕卻覺得沒有那個必要,畢竟對於他來說——大學可用不著再上一遍了。      顧小夕在一個月前遇上了一次車禍,那時候的顧小夕其實已經死了。      取代那個年輕的靈魂的是另一個人的靈魂,同樣因為車禍。      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陌生的身體和陌生的環境,視線那麼清晰,彷彿連空氣中的微塵都能被看見。      一雙很好的眼睛,那時候,他想,事情可能向不同的方向發展了。      年輕的身體,雖然有些過於纖細,但是總沒有什麼殘缺。      事故很大,所幸身體沒有落下殘疾,唯一受傷的只有這個身體的靈魂。      於是他成了顧小夕,並且繼續活下去。      「小夕……你真的要去嗎?」阿姨還是不放心,對她來說,顧小夕只有十八歲,剛從學校裡出來,對社會理解的不深。      顧小夕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我能照顧自己的。」      聲音輕柔,雖然還帶著稚氣,卻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      阿姨愣了愣又低頭整理衣服,把她所有想到的東西都放了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阿姨整理東西的「沙沙」聲。      忽然,連那個聲音也沒有,顧小夕轉過頭,看到阿姨坐在行李袋前哭。      她才二十八,還沒有結婚,哥哥死的早,就剩下侄子一個人,她帶著他,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顧小夕事實上只和她生活了一個月。他知道她是一個固執的女人,堅強而且倔強。      這種人在什麼社會中都能活下去,儘管活的不太好,但是比起嬌生慣養的小姐們更容易存活。   不過起跑點不同,注定成不了比較。      顧小夕走過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會照顧自己的,阿姨。」      女人拉住他的手哭了起來:「你可以不用去的,我們……」      顧小夕知道,就算他不出去工作,阿姨還是會養著他。      他蹲下身,對女人說:「謝謝你養育了我十八年,以後我會養你。」      女人哭地更凶了,有時候愛的付出不求回報,在一起或許就是一種回報。她不住的搖頭,但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顧小夕感謝她的眼淚和體貼,兩個人就這樣保持著那個姿勢。      最後女人一邊擦眼淚一邊繼續整理東西——直到樓下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      顧小夕跑到窗戶口,向那輛黑色的奔馳搖了搖手,轉身對女人說:「我該走了。」      女人點點頭,把行李袋拉上拉鏈。      到了門口的時候,顧小夕拿過兩大袋沉甸甸的行李,對阿姨說:「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休息天我會來看你。」      阿姨點點頭,沒有再送,但是門一直沒有關,女人在門口看著他走下去。      看著他纖細的背影拿著那兩大袋的行李。      顧小夕剛走到樓下,就有個男人走過來幫他拿行李。      看到他簡陋的行李袋,他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是將它們放進了後座。      「老闆在等你。」那個男人說,然後打開了車門,顧小夕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空空蕩蕩的窗戶,然後坐了進去。      這裡是貧民區,離市中心有三個小時的車程。      顧小夕閉著眼睛靠在柔軟的座椅上,能感覺到熟悉的鬧市吹到臉上的風。      他想,自己還是習慣喧鬧的世界。顧小夕原來的世界太簡單,太真誠,太溫暖,呆久了,會忘記這個世界的殘酷。      「到了,」旁邊沉默的男人說了話,顧小夕自己開門走下車。      喧鬧的城市似乎都是一個樣子,忙碌的人群,巨大的廣告牌,鱗次櫛比的大廈以及那些偶爾流露的機巧的眼神。      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皮衣,下擺一直垂到小腿,領子上鑲著黑色的皮毛,幾乎遮住了下半張臉。      那個男人轉頭看著顧小夕,墨藍的眼睛瞇著一條弧線:「這就是我的店。」      顧小夕抬頭看了一下,在鬧市上一家很大的酒吧,現在是下午,還沒有營業。      門口站著兩個漂亮的女接待,看到穿著皮衣的男人走過來,立刻彎腰叫「老闆」,顧小夕乖乖地跟在後面,行李已經被人拿下來直接送到他的房間,車子也開去了停車場。      就顧小夕看來,這是他見過最好的酒吧了,比起國外的一些酒吧,這裡顯得更加的……華麗,有些接近上流社會的俱樂部了。      他走進酒吧跟著前面的老闆走到了貴賓區的開放式包廂。      他們坐的地方能看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垂下來的水晶,剔透而精緻。      「這就是我的店。」穿著皮衣的老闆優雅地交疊起雙腿,「你說你不需要我支付多餘的車禍費用,卻想在我的店裡找個工作。」      「是的,對於我來說,工作比一大筆賠償款有用的多。」顧小夕在這個男人對面坐下來,他看到那個男人的手指乾淨而白皙,手腕被隱藏在柔軟的黑色皮草中。      「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到這一點,」男人柔聲說,「你應該用那筆錢來讀大學的,即使在大學裡其實學不到什麼。」      顧小夕看著那個男人,在他重生以前的生活中,他能看到類似的人,並且習慣和他們打交道。   他們計算利益,籌劃集資,他們是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一種人,手裡卻握著大量的金錢。      顧小夕對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覺得我應該學會養活自己和我的長輩。」      男人挑了挑眉,無所謂的點點頭,問旁邊那個男人:「現在店裡還有什麼空置的位子?」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男人回答:「服務員、門童還有調酒師。」      「門童如何?」男人輕聲問顧小夕。      「……我想做調酒師。」顧小夕回答。      男人搖搖頭:「我們不收學徒,而且我們這裡的調酒師要高級以上的,也就是職業等級3級以上,你有資格證書嗎?」      顧小夕皺皺眉頭,他以前有一份,雖然是國外的,不過現在在國內只認可勞動部職業鑒定中心的證書。當然,就算是他們承認國外的證書,那張證書上也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為難的搖搖頭。      男人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你才十七歲,會調酒嗎?」      顧小夕點點頭:「以前學過一點。」      「可是我這裡的客人都很挑剔,」男人柔聲說,「要不然你先在我身邊做些雜事?」      顧小夕搖搖頭。      男人看著他說:「你很漂亮,我想把你留在身邊,你沒有必要工作的。」      這是一句很直白的……呃,包養的話。      顧小夕皺著眉頭聽著,然後快速搖了搖頭,他露出孩子氣的表情:「你撞了我。」      男人笑了出來,顧小夕不得不說,他笑起來很好看。      「好吧,」男人柔聲說,「我嘗嘗你調的酒。」       第二章   這裡的酒吧採用的是英式酒吧,主酒吧設有巴凳,緊挨著吧檯。這樣就給了客人和調酒師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從此看出,這個酒吧要求的調酒師必須具備較全面的業務知識和服務、推銷技巧。      顧小夕走進吧檯,男人則堆在吧檯的對面,笑瞇瞇地看著他。      「調酒師不簡單,尤其我這裡的。」男人支著下巴說,「所以還是呆在我身邊比較好。」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說:「那我還是選擇賠償款吧。」      「真不可愛。」男人支著下巴說。      顧小夕不理他,繼續在酒櫃裡找酒。      雖然顧小夕高中裡學過英語,但是和酒吧裡的酒的名稱可搭不上邊。      好在顧小夕身體裡的靈魂並不是真的顧小夕。      酒吧裡賣的酒很多都是國外生產的酒,商標都用英文標示。      顧小夕對這些很熟悉,他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工作,所以選酒的時候不會出現差錯。      男人趴在吧檯上,沉默地看著,他看到顧小夕修長的手指劃過酒櫃的木格,幾乎不用看酒的產地,似乎光從瓶子的顏色和形狀就能判斷它來自哪個國家。      因為即使是同一種酒,產地不一樣的話,口感也會大相逕庭。      「馬丁尼可以嗎?」顧小夕轉頭問。      「伏特加馬丁尼,」男人瞇著眼睛說,「搖勻,不要攪。」      顧小夕皺皺眉頭,但是沒說什麼,但是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客人都這樣點酒嗎?」      「我在學邦德。」男人支著下巴說,「我覺得這樣很帥啊。」      顧小夕從酒架上把酒拿出來:「很沒有品位。」      男人用孩子氣的聲音說:「我就要那樣。」      顧小夕冷哼一聲沒說什麼,顧客就是上帝,不過反過來說,老闆其實和上帝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用右手提及瓶頸部分,並迅速向上拋出,準確地用手掌接住瓶體的中間部分。      他這一手讓周圍的人發出一陣掌聲。      誰都知道這是英式調酒的第一步的技巧,要求動作迅速穩准、連貫。      雖然得到了掌聲,不過顧小夕卻暗暗地擦了一把汗,酒瓶有些沉,差點從手裡脫落。      這倒不是說顧小夕不熟練,只是這個身體的協調性比較差,而且畢竟在少年,力氣上還是有些微妙的差別。      男人還是坐在那裡,沒說什麼話,就是笑瞇瞇地看著他。      顧小夕用左手托住瓶底,右手扶住瓶頸,呈45度角把商標給男人看。      因為男人學邦德的台詞,所以顧小夕按照007里面的配方,選用了戈登琴酒作為基酒。      男人輕輕的點點頭,顧小夕開瓶量酒,用三分戈登琴酒,一分伏特加,半分Kina Lillet開胃酒,加冰搖勻,再從旁邊的冰盤中拿出一片檸檬,插到酒杯上。      顧小夕將馬丁尼推到男人面前,等他品嚐。      男人支著下巴看著那杯馬丁尼,輕輕地說:「聽說馬丁尼的配方有268種以上,你會幾種?」      「我會調客人想要的。」顧小夕將酒瓶放回架子上,回頭學男人的樣子,在吧檯上支著下巴。      「我聽說這樣調酒不太好?」男人問。      「因為馬丁尼應該是攪拌而不是搖和,」顧小夕抓抓頭髮說,「因為基酒是琴酒,所以只有攪拌才不會損傷到它,才能讓分子舒服地躺在其他分子上,而搖晃的動作會讓冰破碎,從而產生更多的水。」      「我不喜歡水。」男人不滿地說。      顧小夕聳聳肩膀:「這樣也會減弱酒的勁度,影響口感,也會讓馬丁尼看起來渾濁一點。」      「這個酒好像有個名字?」男人又問。      「噢,James bond Martin。」顧小夕笑著說,「有些地方會這樣稱呼它。」      男人瞇著眼睛,嫌惡地看了那本馬丁尼一眼,把酒推給旁邊的一位調酒師:「嘗下味道。」      旁邊那位調酒師,拿起杯子輕輕地啜了一口,朝男人點點頭。      「可是你才十八歲。」男人說,「不如你在我身邊呆兩年?」      顧小夕搖搖頭。      男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好吧,你做調酒師吧。」      「待遇呢?」顧小夕問。      男人從吧凳上起來:「待遇從優。」      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謝謝老闆。」      男人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轉身離開了酒吧,畢竟現在還沒有到營業時間。      顧小夕之前並不知道老闆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魏。      店裡所有的人都叫他老闆。      他看上去才二十多,很難從外貌上看出是否超出了三十歲。      看上去他有些外國血統,五官深刻而立體,唇很薄,笑起來卻有種溫和的味道。      顧小夕在這一行混的很久了,他知道對於這種人來說,酒吧不過是一個幌子,來不來錢是無所謂的,他一定在暗地裡有什麼大案子,當然,這可是普通員工所不知道的,而顧小夕也沒有興趣去知道。      「……請讓一讓。」顧小夕皺著眉頭說。      「這是我的房間。」對面的人面不改色的說。      「可它現在屬於我。」顧小夕打開衣櫃將一大包東西塞進去。      「房產證上還寫著我呢。」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老闆,請別這樣。」      男人走進顧小夕的房間,轉了一圈:「太小了。去住我那裡。」      「不需要。」顧小夕冷冷地說,打開另一包行李,裡面有一些日常用品,都是顧小夕平常在用的。牙膏牙刷都是很便宜的塑料製品,顧小夕將它們放在配套的洗手間。      男人只好坐在顧小夕的床上:「我會給你發工資的。」      顧小夕看也不看他,繼續整理東西:「你當然應該發我工資,你是老闆。」      「也許你願意另外再打一份工?」男人瞇起眼睛,墨藍色的眼睛顯得更加幽深。      「不了,我只是個孩子。」顧小夕將顏色陳舊的小鬧鐘拿出來放到床頭櫃上,據說那是阿姨在顧小夕開始上小學的時候買給他的,用了很久了。      「真不可愛。」男人用不滿的語氣說。      「謝謝誇獎。」顧小夕從裡面摸出一個枕頭,阿姨想的真周到,但是這裡用不到。      「我叫魏笑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魏笑語熱情地說。      顧小夕想了一會,走到床邊對魏笑語說:「請讓一下,老闆。」      「叫我的名字。」魏笑語堅持說。      「……魏笑語。」顧小夕叫他的名字。      「……叫笑語看看。」魏笑語又說。      「……笑語。」顧小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魏笑語站起來,對顧小夕說:「我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孩子,也許我用車撞你一下是對的。」      顧小夕將自己床上的那個枕頭拿起來,換上了阿姨給自己準備的那個:「那次我差點死掉。」事實上,那次顧小夕已經死掉,但是自己的靈魂也因為交通事故莫名其妙地進入了顧小夕的身體,所以這個叫魏笑語的男人才沒有背負上殺人罪。      顧小夕回頭看了站在床邊的高挑英俊男人,對於這種男人來說,也許撞死一個人算不了什麼事,而自己——也是因此而死的。      「你怎麼了?」魏笑語忽然出聲,看到顧小夕對自己露出迷惑的表情,他便說:「呃,你剛才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殺氣騰騰的,我是說,我對你還是挺友好的……」      顧小夕愣了愣,把手指蓋在自己的眼睛上:「抱歉……我只是,有些累了。」      魏笑語沉默了一會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上班了。」      顧小夕點點頭,然後轉身進了旁邊的洗手間,一會兒傳來關門的聲音,他知道魏笑語已經走了。      在洗漱台上,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臉。      他重重揉了一下,臉頰傳來輕微的疼痛。他的呼吸有些沉重,鏡子裡的人也是如此。      似乎是不管多久都不能習慣一樣,鏡子裡的臉過於年輕,年輕到負擔不起心裡的黑暗。      鏡子裡是一張年輕的臉,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甚至更小。      黑色的短髮,白皙的皮膚,因為用冷水洗過臉而顯得有些微紅。      那雙黑色的眼睛卻像夜幕一樣深沉,洗手間窗戶的陽光落在眼皮上,幽深的瞳仁沒有一絲反光,那不是屬於孩子的眼睛。      魏笑語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在還沒有重生以前,他就聽過他的名字。      顧小夕揉揉自己的黑髮,拿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擦掉。      在沒有重生以前,他依靠別人生活,過著骯髒不堪的生活,可是現在……他想更單純一點。      他能遊走在黑暗之中,但是決不能再被誘惑了。       第三章   這家酒吧的名字叫夜語,在這座城市裡不太有名,但是卻是出了名的價格昂貴。      這裡客人也不多,因為採取的是會員制,所以顧客群大多固定。      作為老闆,魏笑語很少呆在這裡,更少看到他忙碌。      他的位置是固定的,格出來的包間,裡面燈光明亮,喝點酒或者看報紙,要不然就坐在那裡看著外面,似乎什麼都沒想。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到這些客人,很多都是在報紙上見過的。      暗語之所以沒什麼名氣,是因為它只流傳於這些社會名流,富豪商賈之間。當然,更多的還是這些人的孩子們——這裡就像二世祖的集會。      這些孩子可真夠瘋狂的,顧小夕想著,一邊用手巾擦拭酒杯,讓它們在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這些二世祖喜歡在這裡包上一個房間,然後花天酒地,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樣。當然,這錢可不是他們工作出來的。他們一天的花銷可以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費,或者兩年,或者三年以上,並且他們以攀比為樂。      顧小夕將酒杯放好,看看快到了下班的時間。      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多,也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接他班的人快要來了,吧檯前又沒有什麼客人,他準備放下酒杯走了,卻有人坐在了吧檯旁。      顧小夕旁邊的調酒師走過去,卻被那個人趕走。      「小夕。」那個人輕柔的叫他,聲音溫柔。      顧小夕抬起頭,對上魏笑語那雙笑瞇瞇的眼睛。      魏笑語很喜歡笑,和他的名字一樣,但是顧小夕也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危險,你永遠猜不透他們在想些什麼心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忽然笑著給你一刀。      「我快下班了。」顧小夕說。      魏笑語支著下巴看著他,顧小夕能看到他那雙和肉食動物一樣危險的眼睛,他側過頭不去看他。      魏笑語笑著說:「可是還是十分鐘呢,我的員工應該按時上下班。」      顧小夕低頭看看手錶,只好走到魏笑語面前,和他隔著一個吧檯問:「老闆需要什麼?」      「我喜歡味道柔和一點的,加橘橙酒的最好。」魏笑語說,皮衣在燈光下散發著昂貴的味道。   顧小夕轉身為魏笑語選酒。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纖細的身體被包裹在白色的襯衫裡,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誘人而迷幻的色彩。      他支著頭看著,看到他白皙的脖子沒入襯衫的領子中,年輕的側臉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醉人的光暈。      他看著顧小夕熟練的拿出酒瓶——他現在已經不需要看上面的商標了,對已經熟悉這個酒吧的調酒師來說,商標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就像對自己的手腳一樣,顧小夕知道每瓶酒的擺放位置。      在以前,他對調酒只是有興趣而已,沒想到現在會將它當做職業。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修長的手指抓住淺色朗姆酒的瓶子,將它倒入雪克杯中,並估量它所佔的分數。      又拿起橘橙酒倒進去,最後放入新鮮的檸檬汁,倒入冰塊,蓋上雪克杯,用手搖晃它。      他的動作是那麼熟練和自然,很難想像那是出自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孩子。      這個孩子對酒吧一點也不害怕,對這種喧鬧的環境也不覺得不適,好像他在這種地方呆的很久了,才從他的臉上顯現出一種難得的淡定。      他搖著雪克杯的手法那麼優雅自然,魏笑語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想像著它因為情 欲而扭曲的樣子……      就在魏笑語想著的時候,顧小夕的雪克杯一下子放在吧檯上,把魏笑語嚇了一跳,他有些心虛地看著顧小夕,卻沒有發現他露出任何表情。      顧小夕用濾冰器濾去冰塊,將酒倒入酒杯中。      魏笑語到顧小夕將酒杯推到他面前,然後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X.Y.Z.』。」顧小夕回答他,「不是很烈的酒,是用橘橙酒和檸檬汁混成為基酒調和的,很多女士喜歡。」顧小夕看看自己的手錶,「我下班了。」      顧小夕向魏笑語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了吧檯,接替他的人剛才已經到了,看到魏笑語坐在這裡,連忙走了上來。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的背影消失在吧檯,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看著手邊的X.Y.Z.。      「老闆?」那個調酒師問,「還需要什麼嗎?」      「這個酒是什麼意思?」魏笑語轉頭問調酒師。      調酒師看了看說:「這是一種雞尾酒,為什麼要這樣命名我也不清楚。通常的說法是:認識總是從顏色或者ABC開始,調酒就要與此相反,也就是表示沒有比這更高的階段了。」      「可是我剛才看小夕調出來似乎很簡單啊。」魏笑語疑惑的說,「而且他給我調完就走了。」      調酒師笑了笑:「當然還有一種說法,因為也有人講X.Y.Z代表的是英文的最後幾個字母。也就代表結束的意思。」      那位調酒師繼續說:「這是最後一杯酒的意思。只要調酒師上了這一款酒,就代表著叫客人離開。通常將『X.Y.Z.』稱為最後一杯酒。」      魏笑語看著倒三角的高跟酒杯,把他推到調酒師面前:「給你喝吧。」      調酒師困惑地接過酒杯,看魏笑語轉身離開吧檯。      「什麼呀,怎麼就結束了呀。」魏笑語喃喃地說。      顧小夕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這是酒吧給員工住的房間,都是單間。能在這裡上班的員工都是非常優秀的,相對的,這裡的工資也非常優渥。      顧小夕還沒有領到過工資,不知道有多少錢。他也沒有問過魏笑語,不過聽別人說倒是比一般的酒吧要高出三四倍。      住在顧小夕隔壁的是個叫江萊的少年,也是高中剛畢業,長得眉清目秀,是在這裡做服務員的。   顧小夕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他要上班。      「下班了嗎?」江萊走上去問。      顧小夕點點頭,側身想繞過他,沒想到江萊卻擋在了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抬起頭,看到這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怎麼了?」      「沒、沒什麼……」江萊抓抓頭,「那個,你餓不餓,我在你門口放了一個飯盒……」      顧小夕皺皺眉頭,現在是凌晨一點,的確有些餓了,但是……      看到顧小夕困惑的眼神,江萊連忙說,「沒什麼,如果你不想吃的話就放那裡好了……我還多一點……那個、我想你應該餓了。」      江萊的口齒有些不清,臉上了淡出一層粉色。      顧小夕看了看他,輕輕的說:「謝謝。」      江萊愣了愣,連忙點點頭:「那個、那個沒有關係,是我自己做的……我上班去了!」      江萊立刻繞過顧小夕走了開去。顧小夕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看到門口果然有一個塑料飯盒。      他彎腰拿起來,還是熱的,飯盒外面的塑料袋裡面沾滿了細小的水珠。      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裡面很暖和。現在是冬天,雖然這個城市的冬天不太冷,但是厚一點的外套還是要穿的。      房間裡的暖氣一直供應著,他把外套放到一邊的架子上,露出裡面調酒師的衣服。      調酒師對身高和容貌有一定的要求,當然,並不要求每個調酒師要像現在的明星偶像一樣。但是必須要有得體的服飾、健康的儀表、高雅的風度和親善的表情。      在顧小夕沒重生之前,並不知道一個真正調酒師的要求有那麼多。      這些在顧小夕以前來說,很容易辦到,因為之前的職業是個很特殊的職業。      現在嘛,這個身體的外表有些過於稚嫩,不過幸好這裡的客人其實並不是那麼挑剔。倒是那個老闆魏笑語經常喜歡纏著自己。      顧小夕自問看起來也不是那麼漂亮,但是魏笑語就是喜歡逗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和這種人深交,一旦將心交付就會死無全屍。      顧小夕解開自己的領結,並且輕輕地解開扣子,準備換睡衣睡覺。      他脫下襯衫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冷風,他有些困惑地轉過頭,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魏笑語站在自己的門口,冷風就是從那裡吹進來的。      魏笑語穿著長及小腿的皮衣,將他的身材襯托地更加挺拔高挑,黑色皮衣領口袖口上的皮毛給他增添了一種奢華和高貴的味道。      他的手插在皮衣的口袋裡,黑色的眼睛看著自己。      顧小夕有些尷尬地轉過身,那種帶著露骨的欲 望的眼神讓他有些不自在。      ******************   在魏笑語還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前,顧小夕將旁邊的睡衣快速地套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魏笑語關上了門,走進了顧小夕的房間。      房間裡很安靜,這裡的隔音設備很好,雖然前面就是酒吧。現在是凌晨一點多,所以就更加安靜。      魏笑語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坐在了桌子旁邊的椅子上。      廉價的椅子跟他比起來可真不相配,顧小夕無所謂地想,然後把自己調酒師的衣服用衣架掛起   來,掛到衣櫥裡。      魏笑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這裡真夠小的,連我養的貓都嫌窄。」      雖然魏笑語總說顧小夕的房間太小,但是算上洗手間也差不多有二十個平方了。      當然有些人會攔出一些平方來做廚房或者小客廳,不過顧小夕只是將房間做了臥室,在床邊放上了一張桌子,靠著牆的地方放上了一些置物架。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坐在他的對面:「這可是你給員工的房間,這話應該我們抱怨才對。」      魏笑語沒說什麼,黑色的眼睛只是看著他。      顧小夕不理他,伸手拿過江萊給他的飯盒,輕輕地解開塑料袋的結。      魏笑語看著那只塑料飯盒,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東西?」      「飯盒。」      「我當然知道是飯盒……可是為什麼會有?」魏笑語瞪著那只無辜的飯盒,好像要在它身上看出   一個洞來。      顧小夕小心地打開飯盒,是分隔式的飯盒。大一點的格子放著白粥,小一點的格子是鹹菜。      對方還很體貼地為他準備了一次性的筷子,不過顧小夕還是去抽屜裡找出了自己的勺子。      「粥陪鹹菜?」魏笑語的眉毛向上挑。      「好香。」顧小夕由衷地說,對顧小夕來說,在這樣的晚上用這個做夜宵真是不錯的選擇,明天應該謝謝江萊的。      「你餓了?」對面的那個男人嫌惡地看著飯盒。      「對啊。」顧小夕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裡,還有些燙。      「我帶你出去吃夜宵好嗎?」魏笑語問。      「我要吃這個。」顧小夕舀了點鹹菜放在雪白的粥裡,吃了一口,露出滿意的表情。      「……有那麼好吃嗎?」魏笑語諷刺地看著他。      這次顧小夕不說話了,只是吃著粥。      魏笑語支著下巴看他吃粥,他的嘴唇因為粥的溫度而顯得有些紅潤,張開的時候就想一種無聲的誘惑,讓魏笑語的心上就像一隻小爪子在撓。      「我也餓了。」魏笑語忽然出聲。      顧小夕抬頭疑惑地看著他,然後拿起旁邊一次性的筷子遞到魏笑語面前。      魏笑語推開那雙筷子:「我要用勺子。」      顧小夕皺皺眉頭,不過沒說什麼,轉身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勺子上沾滿了水珠,看起來他已經洗過了。      「我就一隻勺子,」顧小夕將飯盒推到他面前,「這邊的粥我沒吃過。」      魏笑語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吃過也沒關係啊。」      顧小夕抱著肩膀站在桌子旁邊,看著那個衣著華麗的男人正在吃粥。      著可真是一幅詭異的場景,顧小夕揉揉眉心,看著魏笑語把粥都吃完,然後過去收拾桌子。      「很好吃。」魏笑語認真的說,「你每天給我做宵夜,我付你工錢。」      「我也很想領這筆錢,不過,這不是我做的。」顧小夕拿起飯盒,用抹布擦了擦桌子,「是隔壁的孩子給我的。」      「他為什麼做給你吃?」魏笑語不滿地說。      「我怎麼知道?」顧小夕奇怪地說,然後轉身進洗手間準備洗飯盒。      「你怎麼不知道就吃了?」魏笑語跟著走進洗手間。      洗手間很小,顧小夕走進去洗完,魏笑語就只能站在門口。      「你不也吃了嗎?」顧小夕轉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我又不知道是他做的。」      「也有可能不是他做的,」顧小夕安慰他。      「可是問題又不在這裡。」魏笑語瞪著顧小夕,「你把問題繞遠了。」      「什麼?」後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算了。」魏笑語轉身走了出去。      顧小夕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聽到關門的聲音。他輕輕地搖搖頭,老闆的想法就是很奇怪,不是他這樣的人能理解的。      於是他就繼續洗碗。      洗好碗以後,顧小夕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兩點了,他又轉身去洗手間洗了個澡,這次他注意關上了門。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然後打了一個呵欠,關了燈,閉上眼睛。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他起來刷牙洗臉曬被子。      飯盒是洗好了,不過江萊昨天是晚班,所以應該還在睡覺,應該要下午才會起來。      他伸伸懶腰,走出房間去了酒吧。      酒吧就在他們員工公寓的前面,他進去的時候,只有幾個人在打掃衛生。      他走進吧檯,在重生之前,他很喜歡這個地方。      吧檯是一條界線,阻攔了熱情的客人,他很喜歡這種方式。在以前空閒的時候,他也會冒充一下調酒師。      他背靠在吧檯上,看著木格酒架上擺放著的酒瓶。      因為「夜語」是非常昂貴的酒吧,所以也配備了侍酒師,所以讓調酒師的工作就輕鬆了不少。      當然,侍酒師和調酒師,不能說哪個職業比哪個職業輕鬆,不過顧小夕就是不太喜歡和客人過於親近了。      在木格酒櫃的旁邊是一個大冰櫃,用來存放各種有溫度要求的酒。      他打開酒櫃看到了久違的百利甜酒,這是他以前很愛的一種酒。      雖然百利甜酒是一種女士酒品,不過那時候顧小夕可愛極了它。      他把它從冰櫃裡拿出來——因為百利甜酒的存放溫度是0-25度,但是因為酒吧裡氣溫不定,所以還是放在冰櫃裡以求穩妥。      百利愛爾蘭奶油威士忌——百利甜(Baileys)由新鮮的愛爾蘭奶油、純正的愛爾蘭威士忌、各種天然香料、巧克力以及愛爾蘭精釀烈酒調配而成,這些高品質元素的自然結合而形成的香滑純正口感讓它得到了眾多消費者的喜愛。      顧小夕發出一聲歎息,然後從冰櫃裡拿出一些冰。      將冰塊放入酒杯,然後開了一瓶百利甜酒,將酒倒入杯子裡。      巧克力般柔和的色澤輕輕撞擊著冰塊,發出輕微的聲音,在安靜的酒吧裡顯得寂寞而柔和。      他拿起杯子輕輕地啜了一口,顧小夕發出滿足地歎息。      酒吧裡很安靜,只有冰塊漂浮撞擊的輕微聲音,顧小夕又輕輕地啜了一口。      這個身體還不太適合喝酒,但是味覺沒有改變,那種味道讓人如此的懷念,以至於有種讓顧小夕落淚的衝動。      因為百利甜酒的保質期是一年,顧小夕看了看酒瓶上的保質期,是上個月剛到的,所以非常新鮮。      百利甜酒通過獨特的釀造工藝技術,BAILEYS既保持了奶油的天然新鮮和絲綢般的順滑口感,又達成了於與巧克力和酒精的完美融合。      雖然有些孩子氣,但是那是顧小夕以前最常喝的酒,而且只要加上冰塊就可以了。      忽然他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到魏笑語走了進來,身邊依然跟著那個高大且沉默的男人。      魏笑語擺擺手,那個男人就走開了。       第四章   魏笑語走過來,像往常一樣坐在了吧檯前。      「這樣的也給我一杯。」他說,眼睛看著顧小夕白皙柔軟的手指。      顧小夕皺皺眉:「這種酒很甜。」      「我要喝。」魏笑語的話有些孩子氣。      於是顧小夕另外拿了個杯子放了些冰後,倒了些百里甜酒,推到魏笑語的面前。      魏笑語看了看顧小夕的,又看看自己的,露出警惕的樣子:「這個酒沒什麼特殊的含義吧?」      「沒有,百利甜酒就是這樣喝的。」顧小夕又拿起自己的被子喝了一口。      魏笑語也拿起來喝了一口:「……好像飲料。」      顧小夕笑了笑:「百利甜裡起碼有50%的新鮮奶油。只有17%的酒精度,所以不太容易醉。」      魏笑語又喝了一口:「雖然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但你給我喝的也……太簡單了吧?」      顧小夕放下自己的酒杯,笑著看著他:「你喜歡喝什麼樣的,這種酒是女士酒品,都很甜。」      「……那還是這樣吧。」魏笑語又拿起來喝了一口,「說起來,這次好像是我第一次喝你調的酒。」      「好像是吧。」顧小夕無所謂的回答。      魏笑語看著透明的杯子外面浮現細微的水珠,忽然說:「你果然是小孩子,喜歡喝這種酒。」      顧小夕笑起來,魏笑語看著他,不可否認顧小夕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孩子氣。也許因為他本身就是孩子的關係,但是有時候看著他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他的眉眼很柔和,視線就像霧氣一樣飄渺,不像孩子一樣稚氣也不像成人一樣堅定。睫毛很長,眼神很淡,彷彿眼裡看不見任何人,不是傲慢,只是漠不關心。那種視線掃過你的時候很淡,卻把自己的影子留在了別人的眼裡。      也許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種人,不像花一樣嬌艷,可是一再地注視就會將你的靈魂都吸引過去。      毫無疑問,顧小夕就是這樣一個人,身上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讓魏笑語不自覺地跟著。      前幾天魏笑語就讓你拿來了顧小夕厚厚的一疊資料,事無鉅細地都呈現在那份資料上。      厚厚的一疊,濃縮了他的一生。      可是資料就似乎描述的就是另外一個人。      資料上的顧小夕,在剛出生的時候就父母雙亡,全靠阿姨養大。生活拮据,在學校裡的成績既不拔尖也不後進。      安安分分的一個學生,走在馬路上的時候被自己的車撞了。      那時候他心情有些不好,畢竟做虧一筆生意的時候,沒人心情能好地起來。      那時候有些晚,開車的時候腦子裡一片混亂。風速讓他感覺平靜,忽然車燈找到一張年輕的臉,蒼白而且驚慌——這種表情,從那之後魏笑語再也沒有從顧小夕臉上見過。      對魏笑語來說,就算撞死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看到那具纖細的身體裡流出那麼多的血,將斑馬線的白色條紋都蓋住了。      夜風涼涼的,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開始打電話。      過了幾分鐘,一輛救護車開了過來。      這輛不是屬於醫院的,而是屬於魏笑語的。      另外開來的還有一輛黑色的寶馬,魏笑語對現場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開著那輛乾淨的寶馬離開了現場。會有人替他處理,他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那天晚上他睡的很好,早上按時起床,然後依然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直到一個星期以後他才想起這件事情,所以打了電話給負責這件事情的人。      出乎魏笑語的意料,在魏笑語看來,當時從那個孩子的身體裡至少流出了四分之一的血,沒想到那個孩子還活著。      不但活著,身上只是一些擦傷,甚至沒落下殘疾。      他想起那張被車燈照住的蒼白的臉,於是他去見了他。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景象。      作為魏笑語這樣身份的人,本來是不願意出現的,畢竟事情到了不能收拾的時候,會有人替他頂罪,所以他還是不露面為妙。      不過既然對方什麼事情也沒有,那麼魏笑語就可以出面了。      他推開病房的門——因為魏笑語的關係,所以病房是獨立的,甚至比賓館的房間更舒適。      病房的東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的窗簾被拉起來,陽光從玻璃裡透過來,灑在病房裡,讓這間房間看起來就像某個別墅裡的臥室。      地上是木紋的地板,還鋪著一塊淺藍色的地毯。落地窗前放滿了花,每天他的手下都會派人送花來,以表歉意。      大多是探望病人的花,鮮艷而動人,在清晨的陽光下,美麗地就像一幅油畫。      窗戶的旁邊就是病床,床上坐著一個少年,靠在柔軟的墊子上,手裡拿著一本書。      他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白皙而柔軟。指尖落在書本上,帶著一種安寧的感覺。他的五官很柔和,黑色的髮絲服帖地貼上他的脖子,讓他看起來顯得那麼纖細。      眼睛在陽光下,卻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黑色。      魏笑語站在門口,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      這時候顧小夕抬起頭。      黑色的眼睛那麼寂靜和荒蕪,像一片無邊的黑暗。陽光落到他的眼皮上,卻一點也沒有進入他的眼睛。      「你是誰?」顧小夕輕輕地問。      魏笑語走進房間,將手裡的花放到桌子上,轉頭看著他:「……我是撞了你的人。」      當然,後來的事情似乎有些出乎魏笑語的意料,比如這個少年進了他的酒吧做調酒師之類的。      也就是從這件事情開始,魏笑語覺得自己意料的事情似乎……沒有那麼準確了。      他看著顧小夕站在吧檯後面,身上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      資料上的檔案很清楚,顧小夕沒有接觸過酒吧,更沒有學過調酒。      但是那天,他在自己面前表現的技巧,不是經年累月使用的話,根本沒辦法那麼熟練。更別提那些酒的調配方法,和各種酒的知識了。      魏笑語想和顧小夕說話,但是兩個人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於是他就沒話題找話題:「這種酒怎麼這麼奇怪,是誰想出來的呀。」      顧小夕笑了笑沒有說。      「這是一種利口酒吧?我以前雖然喝過,但是沒有你這麼偷懶的。」魏笑語繼續說。      顧小夕看了看杯子裡殘留的酒液,輕輕地說:「我就喜歡這樣喝,當然,這也是最純正的調法。」      「應該讓客人都點這個,這樣就不用店裡的司機將他們送回去了。」魏笑語聳聳肩膀說。      「這個酒當然也會醉,」顧小夕將剩下的酒倒進自己的杯子,「這是一個浪漫的故事,只是我覺得很浪漫。」      「你應該說給我聽聽的,」魏笑語強烈要求,「告訴客人酒的起源也是調酒師的工作。」      顧小夕孩子氣地扁扁嘴,「可是現在還沒有到上班時間。」      魏笑語繼續勸說:「可是你是在酒吧裡。」      顧小夕聳聳肩膀,心想反正時間還早,於是看了魏笑語一眼說:「百利甜的發祥地是在英國,當然大部分酒我都覺得是在那裡產生的。      那裡有一位著名的調酒師,調酒師的太太是一名出色的女性,他們彼此深愛著對方。有一天,很不幸,調酒師的太太死於一次意外。調酒師從此悲傷,過著孤單的生活。直到一次出行的飛機上,調酒師遇到了一位像極了他前妻的空姐。他彷彿重獲新生,一切生命的希望再一次點燃。那以後,調酒師瘋狂的追求著那位空姐。但是空姐並不能接受調酒師的愛,空姐對調酒師說,有時候人的心會被蒙住,你對你前妻的思念和對我的愛完全是不同的情感,就像是奶和威士忌永遠無法混在一起。調酒師聽完空姐的話,默默的走開。他用了一年的時間,終於將奶和威士忌相溶,而且加了蜂密使味道也混為一體,並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Baileys Rock),以此證明他對空姐的愛。」      魏笑語聽了以後,將杯子裡的酒喝完了問:「那位空姐一定接受了。」      「沒錯。」顧小夕點點頭。      魏笑語伸了個懶腰:「傳說都是這樣的,這也沒什麼浪漫的。」      顧小夕繼續道:「當他知道空姐終於肯品嚐這第一杯Baileys Rock時,忍不住在杯裡加上了一滴眼淚。」      「於是每一瓶Baileys Rock裡都有她的一滴眼淚?」      顧小夕聽到這個,笑了起來,眉角彎彎,孩子氣地很:「怎麼可能,他要存多少眼淚,百利甜才夠賣?它可是甜酒之冠,銷量很大噢。」      魏笑語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話,這樣笑著。說話的尾音輕微地上挑,竟然讓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嫵媚。      也許是注意到魏笑語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顧小夕連忙側過臉,笑容也隱了下去。      「……我先回去了。」顧小夕輕輕地說,把自己的杯子拿走,伸手來拿魏笑語的杯子。      「我還沒喝完呢。」魏笑語連忙說。      顧小夕沉默的拿走自己的杯子,轉身離開了吧檯。      魏笑語看著他的背影,支著下巴想著顧小夕剛才的樣子,然後輕輕地喝了一口百利甜。冰塊已經融化在酒裡,但是口感依然醇厚滑潤。      現在酒吧裡只有魏笑語一個人在喝酒,安安靜靜的酒吧,和晚上真是兩個世界。      ********************   他想起昨天晚上做的一個夢,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類似的夢了,所以他忍不住回味。   他夢見了顧小夕。      他夢見顧小夕坐在沙發上看書,指節微微地彎曲,輕輕地捏著書頁的一角,然後將這一頁輕輕地翻了過去。      外面的陽光很好,落在鋪著木製地板的客廳裡,已經沙發上。他養的那只叫雪莉的貓趴在顧小夕的懷裡,一副懶骨頭的樣子。      他走過去,皮膚甚至能感覺陽光的溫度。      他坐在顧小夕身邊,顧小夕像平常一樣沒有抬頭,黑色的眼睛還是看著書本。      他伸出手,手肘架在顧小夕的肩膀上,指尖落在他的黑色髮絲上,溫柔地撫摸。      那觸覺是如此光滑,彷彿一種軌跡的誘惑一樣,讓他的手指順著髮絲落下,碰觸他的臉頰。   指尖順著他的臉頰的線條落在他的唇角。      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輕輕撫上他柔軟的嘴唇,甚至輕輕揉 捏。      顧小夕終於抬起頭,黑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波動,就如同幽深的墳墓一樣的冷寂,和這種居家的氛圍一點也不相配。      可是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能激起某種欲 望。      他把他壓在沙發上,雪莉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只關心眼前的這個人。      當他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睛染上一層□的時候,竟然是那麼的嫵媚動人,雖然銳利地像一把暗殺者的刀子,但是卻比那種刀子更能要他的命。      不過對魏笑語來說,最可惜的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做下面的事情,就已經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時候,他有些煩惱地看著自己的床單。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做過這種丟人的事情了。      魏笑語坐在吧檯上,把杯子裡的酒都喝完。      魏笑語從不在這方面下功夫。他的私生活或許有些那麼男女不拘,不過比起同一個世界的人來說,遠稱不上混亂。      當然,等有很多人想爬上你的床的時候,你就得在質量上下功夫。      所以魏笑語的床伴一向很漂亮。比顧小夕好看的很多,但是……      他有些懊惱地看向吧檯後方,不確定自己是否要再去一趟他的宿舍。      答案似乎顯然易見,因為魏笑語的時間很多,所以就算得不到顧小夕,浪費一點時間看看他似乎也沒有關係……      他剛走出了一步,身邊的男人從暗處走出來:「老闆,今天晚上有個家庭聚會。」      「現在幾點?」魏笑語不甘心地轉過身。      「已經五點了。」那個男人恭敬地回答。      魏笑語伸了個懶腰,皮衣勾勒出他修長高挑的身體:「好吧好吧,越忙的時候他們卻是喜歡呆一塊。」      雖然旁邊的男人很想提醒魏笑語——您現在什麼事情也沒有。不過他不敢,老闆總歸是老闆,不是能一起開玩笑的朋友。      魏笑語是個危險的人,儘管有時候看上去是那麼斯文無害,不過,他和死神的代理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顧小夕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百利甜的味道沒有改變,但是身體不是以前的身體了。這麼年輕的身體還不適合過多飲酒。      前幾天他喝了一點酒,以前非常瞭解的酒味,到了這個身體裡就變了味。      真是諷刺,自己明明現在做著調酒師的工作,可是一喝酒就會醉,連酒精含量最低的利口酒也會讓他醉。      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一下子趴到了床上。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魏笑語的臉,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他看得出魏笑語再向自己發出邀請。如果是以前,他想都沒想就會答應了,但是現在……      他只是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另一種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      人們總是會忽略百利甜那百分之十七的酒精含量,並且為此付出代價。      顧小夕就是其中一個。      他昏昏沉沉的時候被人搖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這種臉很漂亮,是標準的美人,不過同樣也美得沒有什麼特色。      顧小夕睜開眼睛的時候,還以為回到了從前,他的手幾乎要勾上去了,但是卻聽到對方開口:「小夕,你睡著了嗎?該上班了。」      顧小夕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後閉上眼睛,再睜開來的時候,恢復了一貫的沉寂。      他揉揉眼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七點半,該上班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坐在床沿邊好一會兒,才認出旁邊站著的那個人——江萊。      「我今天和你上一個班,」那個少年開心地說。      「噢……」顧小夕應了一聲,站了起來,走進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把飯盒拿出來。      江萊站在那裡,他的頭髮是種柔軟的栗色,瞳孔的顏色也很淺,看上去就像一顆漂亮的珠子。這樣的外表看上去,令人感到舒服和放鬆。      「謝謝你昨天給我的宵夜。」顧小夕將飯盒遞過去。      「沒、沒事。」江萊立刻說,有些忙亂地接過顧小夕遞過來的飯盒。      顧小夕看江萊站在房間裡不走,於是拿了衣服去洗手間裡換衣服。      換衣服出來的時候,江萊還站在那裡。淺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慌亂,顧小夕在白襯衫外面穿上外套:「你和我一起過去嗎?」      「嗯……」江萊點點頭,手裡還拿著飯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顧小夕把剛才打開的門又輕輕關上。      顧小夕倒是很感興趣,這個小男孩會用昨天的粥跟他來交換點什麼東西。      他站在那裡,等江萊說出來。      江萊看到顧小夕的樣子,低著頭,顧小夕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      「我……我想學調酒……」江萊的聲音很低,輕輕的,就像小貓的聲音。      顧小夕挑挑眉:「……你想學?」      「我只要學一種……或者兩種!我是說……」江萊的聲音越來越輕,顧小夕不仔細聽幾乎都聽不到。      最後一句倒是聽地清楚:「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      顧小夕輕輕地打開自己的房門:「等下班了再說吧。」      江萊的抬起臉,漂亮的臉上又是期待,又是失望。他馬上低下頭,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好的……」      「上班去吧,」顧小夕柔聲說。       第五章   夜語酒吧有分清吧和熱吧,今天顧小夕和江萊的班是在清吧。      清吧(PUB)或稱英式小餐吧, 是流行於英倫三島的一種酒吧形式。      雖然說清吧PUB即PUBLIC HOUSE的簡稱, 是大眾化消費場所,但是在夜語依然貴的嚇人,好像錢都是白開水一樣,用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不過清吧會比其他的酒吧更清閒一點。來這裡喝酒的人大多是來聊天談事的,這裡的音樂也更為柔和。      在夜語裡似乎有些類似商務區,包間也很多。客人雖然多,但是吧檯上卻只有兩三個人,別的調酒師正在招呼。      顧小夕站在吧檯後面,用手巾擦拭酒杯。      他以前經常做這個,到了現在站在吧檯上也習慣性地做這個。      杯子明明已經很乾淨了,顧小夕還是將它們一個個地擦了一遍,從新掛到上面的杯架上。      凌晨一點是下班的時候,接班的調酒師已經到了,顧小夕和他們打了招呼就想離開。      他抬頭看到江萊正在看自己,和自己的視線接觸了以後,又迅速把頭低下。      江萊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顧小夕卻叫住了他。      「不是想學調酒嗎?」顧小夕站在吧檯後面對他說。      江萊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馬上跑到吧檯前。他不敢坐到吧凳上,那是給客人坐的。      「去換身衣服,我在這裡等你。」顧小夕輕輕地說。      他看到江萊露出驚喜的笑容,然後馬上轉身跑開了。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江萊的背影:「……嗯,年輕真好。」      請不自覺地講完這句話以後,愣了愣又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按照年齡的話,他比江萊可以還要小上一兩歲。      江萊回來的時候穿了一件T恤,配上牛仔褲。這樣的穿著讓他看上去小了不少。      他趴在吧檯上看著自己,眼睛閃閃發亮。顧小夕疑惑的想著,似乎自己曾經見過某種類似的小動物……      一時間想不起來,顧小夕也沒有強迫自己,他拿起旁邊一個雪克壺說:「因為你只要學一兩種,但是我覺得還是要將調酒的方法教給你,所以從最基本的學起好嗎?」      江萊的臉都紅了,淺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更像一顆玻璃珠:「……可以嗎?」      顧小夕點點頭,拿起雪克壺給江萊看:「在雞尾酒裡最普遍而簡單的放吧就是搖晃這個雪克壺,這個方法被稱為搖蕩法。」      江萊接過雪克壺點點頭:「我看你用過,只要……把冰塊和酒放進去就好了嗎?」      顧小夕點點頭:「用雪克壺是為了去除酒味的辛辣,使酒溫和並且入口順暢。因為國內的人喜歡喝烈酒的人不多,所以對大多數客人都會用搖蕩法。「      江萊好奇地拿起夾冰器,夾了幾塊冰放進雪克壺中,輕輕搖晃了幾下。      裡面發出了冰塊撞擊的聲音,已經冰塊撞擊杯壁的聲音。      顧小夕說:「多種酒混合的時候,要用量杯量出正確的份量,當然,不一定要按照書上的成分比,對於調酒師來說,客人的口味是最重要的。」      江萊乖乖的點點頭,看著顧小夕用量杯量出正確的份量,然後倒入雪克壺,並且將它蓋起來:「基本上來說,是先放酒再放冰塊,不過現在嘛,你知道就好了。」      顧小夕蓋好雪克壺繼續說:「雪克壺的拿法是右手大拇指抵住上蓋食指及小指夾住雪克壺。」他一邊說一邊演示給江萊看,「而中指和無名指是用來支撐雪克壺的。」      說著顧小夕給江萊演示了一遍,並且利落地一轉個,遞給江萊:「來拿看看。」      江萊好奇地接過雪克壺,做剛才的姿勢給顧小夕看。      顧小夕皺皺眉頭,因為兩個人隔了一個吧檯,所以交流起來並不是那麼方便。      於是他招呼江萊進吧檯裡。      因為清吧這個時候吧檯上除了另外幾位調酒師,根本就沒有人,所以江萊也放心地進入了吧檯。      「左手無名指及中指托住雪克壺底部食指及小指夾住雪克壺,大拇指夾住過濾蓋。」顧小夕一邊說一邊教。      因為是手上動作的細節部分,難免兩個人的身體相接觸。      本來是沒有什麼人會在意的,但是魏笑語卻來了酒吧。      魏笑語的家庭聚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一點了,搞得他睡意全無,於是他又來到了酒吧。      一到酒吧就不自覺地尋找顧小夕的身影,問了值班的經理才知道顧小夕今天在清吧。      於是他剛進清吧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      明明是已經下班的兩個人,還站在吧檯後面。      顧小夕輕輕圈住一個漂亮的少年,手把手地在弄雪克壺。      魏笑語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他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只是看著那兩個人。      他看到顧小夕難得溫和的笑容,白皙的手指劃過另一個人的手腕,身體貼著另一個人。      僅僅是這樣就能讓他感到一陣嫉妒。      他想起在醫院的病房前,打開門的瞬間,那個少年輕輕地抬起頭,陽光落下來,溫柔地鍍上一層暖金色。黑色的眼睛卻一片沉寂。      可是現在,他看到顧小夕對這個少年微笑,嘴角上翹的樣子讓他有種難受的感覺。      「老闆?」旁邊的男人輕輕地出聲。      「吧檯後面的那個孩子是誰?」魏笑語的眼睛看著顧小夕懷裡的少年,輕輕地問。      值班經理立刻走了過來:「是服務員江萊,先生,他現在已經下班了。」      「是誰規定服務員能進吧檯的?」魏笑語的視線沒有從顧小夕身上挪開,語氣卻更加森冷。      值班經理在旁邊直冒冷汗,有時候恐懼無關財富。也許能找一份比這裡更好的工作,但是這一刻只是對魏笑語莫名的恐懼,可能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我、我去開除他們。」值班經理低著頭說。      剛才他不是沒有看到顧小夕和江萊在吧檯裡面。雖然這是酒吧的規則不允許的,但是因為這兩個都是小孩子,而且現在清吧的客人比較少,吧檯前也沒有客人……更不會想到老闆會來。      魏笑語皺皺眉頭:「開除那個服務員就可以了。」      「是、是。」經理立刻答應。      魏笑語轉身走出清吧:「好好教育你的員工,有些地方,有些東西不能隨便碰。」      「是的,老闆。」值班經理立刻說,儘管覺得魏笑語的話裡有話,但是還是立刻答應了下來。      顧小夕和江萊離開酒吧的時候是三點多。      再次上班的時候,顧小夕沒有看到江萊,等交班的時候也沒有看到。      他有些疑惑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記得江萊今天和自己還是一個班的。      他到門口的時候,房門口有一個小小的塑料袋,顧小夕彎下腰撿起來,是他昨天還給江萊的飯盒。      皮膚能感覺到飯盒上傳來的熱量,他疑惑著推開門,卻發現魏笑語坐在椅子上。      那把線條簡潔的椅子和這個人真是不相配。      魏笑語交疊著修長的腿,皮衣的下擺幾乎拖到地面。他的手放在扶手上,白皙修長的手指,一看就是那種不事生產的少爺。上面還帶著戒指,以及一看就覺得價值不菲的手錶。黑色的皮衣上的皮毛讓魏笑語看上去更加柔和。      他坐在那裡看上去斯文無害,華麗奢侈,就像某本雜誌的封面模特。      「你怎麼進來的?」顧小夕將飯盒放在桌子上,把外面的厚外套脫掉。      房間裡的空調已經開了,所以很暖和。      魏笑語伸出手,手心裡面有一把鑰匙:「萬用鑰匙,隨便去哪兒。」      顧小夕皺皺眉頭,坐在魏笑語的對面:「我房間裡可沒有藏酒吧裡的東西。」      魏笑語看著桌子上的飯盒,對顧小夕的話一點兒也不在意,他支著下巴說:「那個服務員被辭退了。」      **********      顧小夕愣了愣,黑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後又恢復了原來的冷寂,他輕輕地回答:「是嗎?」他一邊說一邊將塑料袋輕輕地解開。      「你不關心嗎?」魏笑語雙手托著下巴問,這個動作有些孩子氣,但是由他做出來卻多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顧小夕打開飯盒的蓋,裡面還是白粥和鹹菜,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沒什麼關心不關心的,原本就是不認識的人。」      「你可真是冷淡,」魏笑語瞇起黑色的眼睛,顧小夕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屬於黑夜中肉食動物的眼睛,慵懶中帶著銳利,就像棉花裡的針。      「江萊還小,他不該在這裡賺錢,」顧小夕慢慢地吃粥,「他應該去讀書,或者去做些別的事情,酒吧裡可不該是他跨入社會的第一步。」      「那你呢?」魏笑語忽然問。      顧小夕愣了愣,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他輕輕地說:「我該學的已經學好了。」      「比如說?」      「不讓自己犯同樣的錯誤,」顧小夕輕輕地回答,低著頭吃粥,「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也不要去強求。」      魏笑語托著下巴看著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年,他有些不確定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還是給他聽。      「如果強求呢?」魏笑語問。      他看到對面的少年抬起頭,黑色的眼睛一片冷寂,就像夜幕下的墳墓一樣沒有生氣,但是偏偏讓人覺得美麗地移不開視線。      顧小夕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用勺子輕輕敲擊飯盒沿,然後轉過頭謹慎地回答:「也許行,不過強求的東西不一定是你真的想要的。」      魏笑語笑起來:「這是什麼哲學家的話。」      顧小夕聳聳肩膀,他的表達能力一向不太好,不過這可不是讓顧小夕覺得羞愧的事情。      魏笑語又說:「給我吃一半。」      顧小夕頭也不抬:「這是江萊的。」      魏笑語又覺得嫉妒:「現在是你的了,你有行使權。」      顧小夕想了好一會兒,才將飯盒推到魏笑語面前,給他洗了勺子,放到他的手裡。      魏笑語有那麼一會兒得意,可下一秒又為自己感到悲哀。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魏笑語居然為一碗粥……不,半碗粥而得意了。      吃完以後,魏笑語抬起頭說:「明天晚上之前,他會離開這裡的。」      顧小夕輕輕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魏笑語又說:「以後下班了我帶你去吃宵夜。」      顧小夕頭也沒抬:「為什麼?」      「……你太瘦。」魏笑語說。      顧小夕笑了出來:「難道你還要拿員工當豬肉論斤賣嗎?」      魏笑語卻沒有笑,黑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說:「就是太瘦了啊,所以在床上抱起來的感覺可能會不太好。」      顧小夕面對這種直白的挑 逗只是笑笑,魏笑語無趣地扁扁嘴。      魏笑語走的時候已經晚上三點多了,所以顧小夕早上拿著飯盒敲開了江萊的門。      江萊的房間是在顧小夕旁邊,但是顧小夕一直沒有留意過。      開門的是江萊,他漂亮的臉上有些憔悴,但是看到顧小夕就露出了笑容。      江萊的房間還劃出了一塊地當廚房。      房間裡很安靜,牆角堆著一些箱子和行李,沒有多少東西,都是一些很舊的東西。      顧小夕坐到椅子上,江萊坐在他旁邊的椅子。      「謝謝你的夜宵。」顧小夕將飯盒遞給江萊。      江萊笑著接過,沒說什麼,站起來將飯盒放到行李包裡,又走過來坐下。      顧小夕看著江萊的臉,任誰都能看出江萊強顏歡笑的樣子。      這裡的工資很高,即使是一個服務員,工資也比一般的白領高。在江萊這樣的年紀,如果憑真本事是不可能拿那麼高的工資的,所以任誰都會覺得可惜。      「我聽說你被開除了,」顧小夕輕輕的說。      江萊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退掉了,然後他低下頭,輕輕地點了點。      「之後有什麼打算?」顧小夕問,在這種情況下,幫助他理解眼前的形勢要比空洞的安慰的話要有用的多。      江萊茫然地搖搖頭:「……我不想丟掉這份工作,我……找不到比它工資更高的工作了。」      事實上,的確如此,顧小夕想。他摸了摸江萊的頭:「酒吧不適合你,這裡太複雜。」      顧小夕在酒吧也有一段時間了,他知道這裡的客人都是了不起的客人。      有錢有權的人難免會有些偏激的想法。他見過幾個客人對一個服務員動手動腳,也見過幾個客人帶服務員離開。      他知道江萊沒有遇上,但是時間是最好的催化劑,這樣的事情,江萊難免會遇上。      他還很小,人生的路還很長,不應該就這樣折在這種酒吧裡。      當然,這裡的老闆魏笑語是嚴令禁止這種事情的,但是如果是服務員自願的話,魏笑語也不會有意見。      不是每個人都經得起誘惑,顧小夕以前就沒能過了這一關,這次只是不希望江萊和自己以前一樣。      「……可是我需要錢。」江萊輕輕地說,他的聲音很輕,「……我希望我能幫助他的,儘管是很微不足道的……」      顧小夕雖然不明白江萊說的是什麼,但是從語氣裡已經能聽出一些了。他很聰明,也看過太多事情。      「是要幫助誰……?」顧小夕低頭問他。      江萊低著頭沒說話,顧小夕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顧小夕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先回去了。」      「請等一下……」江萊忽然拉住顧小夕的袖子。      顧小夕轉過頭,卻看到江萊低著頭,只能看到他被咬著的唇泛出暗沉的血色。      房間裡很安靜,能聽到壁鐘的指針走動的聲音,江萊放開了手,抬起頭,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沒什麼。」      顧小夕站在那裡沒走,輕輕歎了口氣說:「這樣吧,我去和老闆說說。」      「可以嗎?」江萊淺褐色的瞳仁裡升騰出一種希望。      「我試試。」顧小夕柔聲說,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門沒有再看江萊一眼。      他怕看到那種眼神,那種眼神讓他印象太深刻了。在以前的朋友裡就有這麼一個。      後來,他死了。      顧小夕站在走廊裡,有那麼一會出神。      相似的事情似乎要重複,也許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無論換了什麼樣的環境,成了什麼樣的人,總能碰上那一種人,一種為愛付出的人,他們能做的那麼完美而決絕。      之前就在一些人的嘴裡聽到過江萊的一些事情,很節儉,很省,非常小氣。      不過顧小夕卻是非常鍾愛半夜回來還熱著的白粥。       第六章   顧小夕這是第一次和值班經理主動搭話,問出了魏笑語所在的房間。      在夜語的房間中,最東邊的總統套間是魏笑語的。      魏笑語很少住在這裡,通常是住在自己家裡,不過這段時間倒是在夜語呆的比較多。      乘著電梯到了最頂層,顧小夕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去找魏笑語。      電梯的門打開以後是一條鋪著紅色天鵝絨地毯的通道。      通道的門口站著幾個高大的男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裝,讓人容易聯想起那些黑幫片裡的橋段。      「顧先生?」其中一個男人走了上來,「老闆在等你。」      這倒不是魏笑語知道顧小夕一定會來找他,只不過整個夜語都有監控探頭,有人上了最高的一層自然會報告給魏笑語。      顧小夕點了點頭,當然,他這麼點年紀被稱為先生還有些過早,不過這只是一個稱謂而已,就像顧小夕只是一個稱謂,他根本不叫顧小夕。      那個男人領著顧小夕走進通道,一路上顧小夕都能看到那些監控,看起來魏笑語似乎對自己的安全有些擔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幹嘛還要經常跑到自己的房間裡來呢?      不過有錢人的想法就是那麼奇怪,當你擁有了世界上大多數的好東西的時候,你開始想要更刺激的東西——果然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啊。      顧小夕一邊想一邊跟著男人走。      最後在一扇金色的鏤花門前停下,並對顧小夕做了「請」的姿勢。      顧小夕輕輕歎了一口氣,把兩扇門慢慢推開。      裡面的佈置連顧小夕都驚訝地挑了挑眉。      顧小夕自問之前已經見過不少有錢人的豪華宅邸,不過和魏笑語比起來似乎還差那麼一點。      水晶吊燈從中間垂落下來,就像從天際落下來的星辰。顧小夕知道它們每一顆都純度很高,價值不菲。      房間裡的佈置極盡奢侈——儘管這個房間只是他暫時休息的房間。      怪不得他要說自己的房間太小——連他家的貓都嫌窄了。      顧小夕最先看到的還是魏笑語。      他是在任何環境下都非常引人注意的人。      黑色的皮衣,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書,甚至還帶著一副眼鏡,一副正在看書的樣子。      顧小夕硬著頭皮走過去,他平時可以對魏笑語愛搭不理,但是現在是來求人家辦事,自然要將脾氣收斂一些了。      魏笑語抬頭朝顧小夕笑了笑,將手裡的書本輕輕合上,放在一邊:「我猜你是為了江萊的事情?」      顧小夕皺眉:「是的。」      魏笑語翹起嘴角,把眼鏡摘了下來,放在書本上,向顧小夕伸出手:「過來。」      顧小夕走過去,水晶燈的燈光溫柔卻在某個角度銳利地扎人。      他乖乖地站在魏笑語的面前。      魏笑語輕輕撫摸他的手指。      是少年人的手指,白皙柔軟,右手的中指上有一層薄繭,是長期用筆的關係。他順著他的手指向上,是纖細的手腕,隱約能看到青色的經脈。      「坐我腿上。」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低垂著眼簾,坐在魏笑語的腿上,腰被魏笑語摟住。      魏笑語將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如果你不來就好了。」      顧小夕輕聲道:「為什麼這麼說?」      魏笑語用下巴輕輕摩挲顧小夕的肩胛:「這樣我就覺得你一點也不在乎那個孩子。」      顧小夕側過身,黑色的眼睛看著魏笑語:「你能留下他嗎?」      「我有條件。」魏笑語笑著後仰,舒適地靠在沙發上,手指輕輕撫摸顧小夕腰側的線條。      顧小夕覺得有些癢,輕輕地側了側身,糟糕地發現對方眼裡的欲 望更加深沉:「……什麼條件?」      魏笑語黑色的眼睛彎起來,裡面沒有一點笑意,卻是露骨的欲 望:「我要你……」      顧小夕下一秒鐘就從魏笑語腿上站了起來:「那算了。」他很乾脆的說,「那你就讓江萊走吧。」      扔下這句話,顧小夕轉身就要走,但是被魏笑語一把拉住手腕,把他從新拉回自己懷裡:「喂、喂、等一下啊,我們好商量啊……」      「跟你沒什麼好商量的,」顧小夕不耐煩地說,「談不攏就算了。」      魏笑語倒真沒想到顧小夕能這麼乾脆,雖然覺得這樣拉住一個人似乎有些掉架子,但是他實在不能忍受那誘人的身體再離開自己。      那雙一直冷寂的黑色眼睛裡露出難得的微怒,懷裡的身體雖然是想離開自己,但是對於魏笑語來說,似乎更像……一種挑 逗。      魏笑語不顧顧小夕的反抗,收緊手臂,讓纖細的身體更貼近自己。      他的手臂圈著顧小夕的腰,透過衣料,他能感覺對方柔軟的腰肢。年輕而富有彈性,如果壓在身   下,扭動起來一定非常要命……      「放開我!」對面那個少年的皮膚已經呈現一種透明的粉色。      事實上,魏笑語只看到他開了又張的唇,等他想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的時候,對方已經合上了唇,憤怒地瞪著他。      魏笑語呼吸有些沉重起來,感到下 身泛起一種難以控制的慾望,他現在就想要他。      他一轉身,將顧小夕壓在身下。沙發足夠大,足夠容納兩個人,更何況現在是一個人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魏笑語的重量讓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呻吟,他倒真沒想到魏笑語看上去瘦瘦的,倒還真的挺重,真奇怪他的脂肪藏在哪裡了。      這次顧小夕沒有反抗了,漆黑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看著他,魏笑語看著他精緻的臉。第一次見到顧小夕的時候,他就想這麼接近地看他,一低頭就能吻到他。      他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然後順著優美的頸側撫摸到突起的鎖骨……      隔著衣服輕輕撫摸顧小夕單薄的胸膛,手指很熱,少年的皮膚卻很涼。      顧小夕在那隻手繼續向下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腕。      魏笑語看著他,同樣黑色的眼睛裡是露骨的欲 望,他開口說話:「我要你。」      顧小夕忽然笑起來,黑色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你要對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犯下強 暴罪嗎?」      魏笑語看著他的笑容,正在想著強 暴罪要判幾年牢,膝蓋卻不老實得摩挲著顧小夕雙 腿 內 側。      顧小夕的笑容很漂亮,水晶燈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彷彿沾染了金色的光芒。      魏笑語的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眼角,稚嫩的皮膚帶來平時絕不會有的刺激,他俯下身去去吻他的唇。      照魏笑語的身份,他對一個孩子是不會用強的,世界上漂亮的床伴多的是,而他也從來不認為固定的床伴是什麼必需品。      他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生意,比如家族裡複雜的關係,哪件事情都比這重要。      可是,事情總有意外。撞見顧小夕彷彿成了一件注定的事情,漆黑的眼睛,和琢磨不定的笑容,都成了吸引他的條件。      就像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命中注定會被一顆星辰吸引,並為此付出自己半生的等待和一生的情義。      而命中注定的意思就是,任何人也無法改變。      魏笑語倒沒有想到那麼深刻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他。要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自己,並且霸佔他的生活。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想吻他的唇。      可是剛俯下身去的時候,腰側居然壓倒一個硬硬的東西。      他起先還以為是顧小夕被他勾 引起來的欲 望。可是很快就感覺到不到,畢竟,他對這些很熟悉,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一下子就從顧小夕的身上起來,一隻手的手腕還被顧小夕握住,顧小夕的另一隻手裡握著一把槍,槍口漆黑著對著自己——就是剛才抵在自己腰眼上的硬硬的東西……      他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槍套,裡面已經空了。      ***************   「……親愛的,那個東西很危險……」魏笑語曾經被人用槍指過不下十次,不過似乎沒有比這次更加緊張了。      他的下 體還堅硬著,身上有情 欲引起的燥熱,而現在卻被身下的少年用槍指著,這可太不人道了。      更何況,槍的危險之處在於一個精通使用它的人,或者從未使用過的人。      顧小夕應該是屬於後者。      顧小夕的手上拿著槍,沉重的金屬感讓他感覺到一陣心安,他露出一個笑容:「你是否還想繼續?」      魏笑語的回答自然是願意,可是被顧小夕拿槍指著,他正在考慮,如果這樣說的話,顧小夕會不會開槍。      所以他沒有講話,雖然心裡有個聲音大聲喊著願意,不過這會兒他卻不敢出聲。      於是只能看著顧小夕,他的笑容和平時不同。平時的顧小夕笑容淡淡的,好像那就是一種表情,而非來自內心,但是——也許是水晶燈的光芒過於柔和,讓顧小夕現在的笑容看上去誘人極了。      眉眼彎起來,黑色的眼睛隱沒在長長的睫毛裡,身上的襯衫已經被拉開了大半,隱約能看到單薄的胸膛上白皙的皮膚已經微紅的乳 尖。那種笑容有點像引 誘,有點像撒嬌,在少年的臉上形成了魏笑語無法抵抗的誘惑。      他覺得喉嚨很乾,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的聲調顯得平穩:「……把槍放下來好嗎?」      顧小夕孩子氣地搖了搖頭,用魏笑語從來沒有聽過的嫵媚聲音說:「我很喜歡這種槍。」      「那送給你好了。」魏笑語立刻熱情地說,企圖讓對方把槍放下,「小心點,這和自動手槍一樣……」      「真驚訝你會有這種槍,」顧小夕笑起來,笑容還有些孩子氣,「LM4西墨林手槍,這可是被限量生產的。」      魏笑語沒有說話,有些驚訝地看著顧小夕,當然,像這種限量的手槍,網上都有資料,男孩子都喜歡這種。      但是他還是驚訝顧小夕能一下子叫出它的名字。      魏笑語企圖緩解一下氣氛,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以為你是個調酒專家,原來對於槍械你也知道的不少。」      顧小夕看著手裡的LM4西墨林手槍,輕輕地說:「據我所知,這種西墨林手槍可能是0.45英吋ACP手槍中最小的一種。」      魏笑語說:「據我所知也是如此。」      「這麼小的手槍居然能轉五發槍彈,」顧小夕看著魏笑語,魏笑語正準備側身搶走顧小夕手上的槍,當顧小夕的眼睛看著他的時候,他有些尷尬地呆在那裡,顧小夕用溫和的聲音說:「而且……第一發槍彈裝在彈膛裡,可以像轉輪手槍或大套筒座的0.45英吋自動手槍一樣,在緊急狀態下迅速射擊。」      這段解釋在魏笑語耳朵裡聽起來更像一則通告,意思是,如果他再亂動,那麼這把手槍很快就會變成自動手槍了,並不需要拉保險了。      魏笑語楞了半晌,說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別人的:「……很專業的槍械知識。」      顧小夕笑了笑:「調酒師什麼都知道一點,因為接觸的客人是各種各樣的。」      魏笑語沉默地看著顧小夕,那張臉年輕而精緻,可是眼睛裡冷冷的黑色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就像金屬一樣那樣冰冷無機質,當他拿上槍的時候,彷彿能看到死神長袍的下擺正在輕微地擺動。      顧小夕忽然開口說:「你覺得我剛才的提議怎麼樣?」      「什麼提議?」魏笑語將顧小夕來的意圖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只是被那雙黑色的眼睛吸引住了。   顧小夕輕輕地皺眉:「江萊的事情。」      「哪個江萊?」      「……」      「……」      「……你要開除的那個服務員。」顧小夕只能提醒他。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魏笑語覺得自己的經歷就像一下子從艷 情片到了槍戰片的緊張氣氛,然後又跳到了生活片,他有些不適應得轉轉頭——脖子有些僵硬。      「他不用走了。」魏笑語向顧小夕妥協。      顧小夕又問:「那宵夜呢?」      「一人一半。」魏笑語堅持說。      顧小夕挑挑眉,放開魏笑語的手腕,「好吧,你是老闆。」      魏笑語一下子下了沙發,站在那裡看著顧小夕。      對魏笑語來說,真是一副誘惑的場景。      顧小夕倚在沙發上,黑色的髮絲襯著白皙的皮膚,襯衫被拉開了一半,下擺被蹭了上去,露出纖細的腰肢。鬆鬆垮垮的牛仔褲是一條低腰的,一副準備掉下來的樣子,兩條腿微微的打開,彷彿一用力就能拉開一樣……      魏笑語很有自制力地轉過頭:「……我晚上來吃宵夜。」      他聽到輕微的衣料摩擦的聲音,知道顧小夕正從沙發上起來。      經過剛才的事情,身體的衝動已經平復下去,但是想到得到顧小夕的慾望卻更加強烈。      這個人的生長環境是怎麼樣的?從提供的資料上看,一點也看不出顧小夕的背景。那份資料簡介明瞭 ,除了生活拮据一點,另外的都是一個正常人會過的生活。      可是事實又不是這樣,他能優雅地調酒,也能在利益和誘惑面前站停,甚至還有那麼點熟悉槍械。      當他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的時候,這個孩子甚至能分辨出怎麼樣坐下來會讓對方承受更輕的重量,甚至是在摟著他的時候,那具身體也沒有顯現出平常人該有的緊繃和僵硬。      甚至是在被壓在身下的時候,直到事後,連魏笑語現在都不知道顧小夕是怎麼拿到那把LM4西墨林手槍。      他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那並不是離去的聲音,而是越來越接近自己,他剛想轉身的時候,腰上卻被一隻手按住。      他想轉過身去,卻沒有動,冰冷的金屬沿著他的腰際繞到腰前。      「我把槍還給你,」顧小夕的聲音就在他的背後,他甚至能聽到顧小夕的呼吸以及溫度。      他下意識地接住LM4西墨林手槍,然後順從地將他放回腰際。      轉過身的時候,魏笑語看到顧小夕正走向門口。      他留給他一個纖細的背影,每向前邁一步都像對他的一個誘惑。      魏笑語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儘管他很想現在就叫手下將這個人抓住,讓他在自己的身下發出情 欲的呻吟和卑微的迎合。      不過沒有關係,反正魏笑語是個有耐心的人,他還有很多時間,至少用不著犯上什麼強 暴罪。   「讓他準備宵夜,我晚上就要喝的!」魏笑語沖那個背影叫道。      顧小夕沒理他,推開那兩扇門就走出去了。      房間裡很安靜,只是沙發顯得有些凌亂,水晶燈的光芒落下來意外地柔和。      他走過來坐到沙發上才發現,身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顧小夕一邊走一遍把襯衫的扣子扣上,頭髮有些凌亂,他用手擺弄了一下。      從魏笑語的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那些保鏢一樣的男人對他露出曖昧的笑容,顧小夕沒有理睬他們。      和來的時候一樣,他是坐電梯下去的。到了電梯裡,他扶住電梯的扶手,失重的感覺讓身體有些虛脫。      說起來,他倒不是第一次碰槍,只是對面的人是魏笑語。      如果對方認真起來,顧小夕這種半吊子可比不了他。      當然,他也知道魏笑語不會因為那麼一件事情就動真格。但是,即使是這樣,魏笑語的視線還是令他不舒服。      畢竟,據他所知,魏笑語對槍械,可是專家。       第七章   顧小夕回到宿舍安撫了一下江萊以後,就到酒吧上班。      上班的時候倒是平安無事,魏笑語也沒有來找自己。      一點多下班回到宿舍的時候,正驚訝門口怎麼沒有飯盒。推門進去的時候,椅子上依然坐著黑色皮衣,看上去就值一大筆綁票費的男人——魏笑語。      魏笑語家很有錢,這是酒吧裡的人說的,再往深處的事情,大家就不知道了。      顧小夕想,也許魏笑語之前都沒有喝過白粥,所以對此顯得情有獨鍾。      房間裡上不上鎖似乎已經沒有必要了,因為想要進來的人,不是一把鎖就能擋住的。      魏笑語正支著下巴盯著那飯盒,他還沒有解開塑料袋,因為打開了粥就會變冷。      他嘴裡咬著勺子,聽到開門聲就轉過頭來,黑色的眼睛就像彎彎的月亮。      顧小夕被他看的一陣汗毛倒豎。      「我要申請換鎖。」顧小夕立刻說。      魏笑語點點頭:「我明天會讓人給你換視網膜識別系統的鎖,這會讓你更安全。」      我的不安全完全來自你,顧小夕在心裡憤怒的想,但是沒有說出來。      畢竟對方可是酒吧的老闆。      他脫掉厚厚的外套,在魏笑語對面坐下。      魏笑語將飯盒推到他的面前:「吃宵夜吧。」      顧小夕去找勺子,才發現被魏笑語含在嘴裡,他瞪著他,魏笑語無辜地眨眨眼,然後把勺子從口中拿出來:「還給你。」      「……不要了。」顧小夕瞪著他,這是從阿姨家帶來的勺子,真可惜,他還蠻喜歡的。      後者理所當然地霸佔了那只勺子,解開塑料袋開始吃粥。      顧小夕撐著下巴看著魏笑語。      一身華麗和昂貴,魏家的人都是這副樣子。      以前顧小夕就聽說過魏家,很了不起的家族。越是歷史悠久的家族,就越是懂得隱蔽。比如說魏家是黑市上最大的軍火販子,這位姓魏的公子,似乎只是喜歡在酒吧裡晃悠。      魏家有幾個孩子顧小夕倒是不清楚,但是說起魏家,知道的人也很少。顧小夕只是在以前的工作中偶爾聽一些人說起,只有隻字片語。      在那些人口中的魏家人似乎很難和魏笑語聯繫在一起。      冷酷無情,利益至上。      魏笑語忽然抬起頭,對上顧小夕的視線:「怎麼了?」      「……你把我的那一半粥也吃了。」顧小夕冷冷地說。      魏笑語看了看飯盒,毫無愧疚地說了一句,「抱歉,你自己說不要了的。」      顧小夕扁扁嘴,沒有再說什麼。      魏笑語卻用勺子撥了點鹹菜在白粥裡,然後舀了一勺白粥,忽然遞到顧小夕面前,笑嘻嘻地看著他。      這種親密而溫柔的動作,簡直就像情人之間才會有的相處。      顧小夕愣了愣,一動沒動,沒後退,也沒張嘴去吃。      勺子就在面前,上面的白粥散發著清香,還有淡淡的白氣。      誘惑是挺誘惑,但是拿著勺子的人對顧小夕來說,和惡魔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了。      所以顧小夕沒動。      魏笑語另一隻手撐著下巴,這隻手舉著勺子,勺子就在顧小夕的嘴邊,他探一點就能吃到。      「不吃嗎?」      「……不餓。」顧小夕很委婉地說。      「不吃就扣月薪。」魏笑語柔聲說。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張口把粥吞到了嘴裡,還是熱的,很好吃,嚼了嚼就嚥了下去。      「吃了有加工資嗎?」顧小夕不死心地問。      魏笑語笑地像隻狐狸:「陪我上床有。」      顧小夕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我的夜宵都給你吃了呢。」      魏笑語把吃好的飯盒推開:「讓我上一次,我讓你吃一個月的粥。」      顧小夕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魏笑語見顧小夕不說話了,伸手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這個算是補償了。」      顧小夕接過酒,是百利甜。      「……是免費的嗎?」顧小夕接過來問。      「這次是免費的,」魏笑語說,「上次在酒吧喝的那瓶要付錢。」      「你也喝了的。」顧小夕立刻說,無限哀怨地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攤開手:「我來的時候你已經開瓶了。」      顧小夕不說話了,最後拿著百利甜站起來:「那,這瓶你就別想喝。」      魏笑語坐在椅子上說:「白粥很淡,我想喝點甜的。」      「……你其實是為了讓我給你調酒才拿百利甜來的吧?」      「……你是我員工啊。」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老闆。」顧小夕將百利甜放到冰箱裡。      「現在不喝嗎?」魏笑語不死心地問。      「不喝,等你走了喝。」顧小夕走過來整理桌子。      「明天休息吧?你準備做什麼?」魏笑語忽然問。      顧小夕走進洗手間洗飯盒:「我要去看阿姨。」      魏笑語湊近來:「我陪你去。」      「……那麼上次的百利甜給我免費。」      「……好吧。」      休息的那天是在週三,顧小夕坐在車裡,有些無聊得看著周圍的景物在眼前掠過,只剩下一段淺淺的浮影。      一隻手撫上他的腰,顧小夕掙扎了一下就隨他去了。      畢竟拒絕的太徹底對自己可沒什麼好處。      不過顧小夕倒是低估了男人得寸進尺的特性。      那隻手很快就把顧小夕從車窗邊摟到懷裡。      「喂……」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抗議,可是男人的懷抱卻固執得不容反抗。      「抱抱而已嘛,難得坐在一起。」魏笑語立刻說,纖細的腰肢在懷裡扭動的感覺,讓他立刻有了性 衝動。      顧小夕很快就安靜下來,畢竟這種反抗並沒有什麼效果,不如省點力氣比較好。      「今天我沒帶槍,」魏笑語溫和的開口,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顧小夕柔軟的黑色頭髮和長長的睫毛。      「帶Smith&Wesson的刀子也是一樣。」顧小夕輕哼。      「啊,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帥啊。」魏笑語輕笑起來,看上去溫文爾雅,「我又不會用。」      顧小夕狐疑地看著他:「是嗎?」      魏笑語聳聳肩膀:「我生活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而且我也不打算搶我們家保鏢的飯碗。」      顧小夕知道在這輛車後面應該還有一輛負責保護他們的車子,於是歎了口氣:「你家保鏢真可憐,主人就是不愛好好呆著。」      魏笑語忽然低頭吻上顧小夕的頭髮,髮絲柔軟的觸覺讓嘴唇在上面流連不去。      懷裡的身體很柔軟,沒有一絲僵硬也沒有什麼抵抗,魏笑語的手不自覺地向上撫摸上去,隔著衣料能感覺到對方細密的肌理和柔軟的皮膚。      「到了。」顧小夕的聲音像石頭一樣堅硬,緊接著是一陣輕微的剎車聲。      魏笑語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到了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從魏笑語的懷裡離開了,連魏笑語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如何做到的。      顧小夕站在車外,一隻手扶在車門上,黑色的眼睛裡露出難得的笑意:「還不下車嗎老闆?」      他絕對是故意的!魏笑語憤怒地想,他知道車子快要到目的地了才不反抗自己的,而自己——幾乎把出門的目的忘了。      魏笑語有些尷尬地走出車子,低頭告訴司機,讓他等在這裡。      「保鏢不去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搖搖頭表示不去:「總得給我留點自由吧?我覺得家裡對我越來越過分了。」      顧小夕挑了挑眉,魏笑語看起來像是十足的二世祖。      顧小夕只知道魏笑謙,從排字和年紀上來看應該是魏笑語的長輩,從前接觸的客人曾經提起過魏笑謙。      世界上最昂貴的殺手之一。      似乎很難和眼前這個男人聯繫起來。      原來殺手也會有親戚,原來……像魏笑語這樣的人也會有這麼了不起的親戚……      「小夕?」      被魏笑語一叫,顧小夕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你剛才的表情……」魏笑語想了一下說,「很古怪。」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不著痕跡地轉過身,「……走吧。」      看慣了都市的花紅酒綠,貧民區顯得格外簡陋。      三三兩兩的麻雀停在電線桿上,車子進不了狹窄的過道,於是顧小夕和魏笑語步行。      魏笑語還是穿著昂貴的皮衣,在陽光下看起來,就像一個風度翩翩的王子來到了一處鄉下地方。      垃圾被隨意丟在地上,好在現在是冬天,腐爛地比較慢。這種地方垃圾車也進不來,只有靠居民自己整理。      顧小夕熟門熟路地穿梭在裡面,魏笑語是皺著眉頭跟著。      魏笑語起先還和顧小夕抱怨員工宿舍很狹窄,現在看來是比這裡好的多了。      顧小夕帶著魏笑語走上熟悉的門樓,從走廊上可以看到自己的車子。原來拐了這麼大一個彎就只是走地高了一點。      顧小夕摸出鑰匙,輕輕地推開門。   *******   房間裡充滿陽光的味道,因為窗戶朝著南面。      一目瞭然的房間裡,什麼人也沒有。      顧小夕讓魏笑語進來,然後把手裡的東西放下。      「你阿姨不在?」魏笑語看了一下房間問。      「很明顯不在,」顧小夕聳聳肩膀說,「我阿姨要在工廠上班。」      魏笑語看了下手錶:「什麼時候回來,晚飯我可以請客。」      顧小夕笑了一下:「晚上十點的樣子吧,如果活多的話,可能要到十一點、十二點。」      「怎麼這樣?」魏笑語皺皺眉頭。      雖然同樣是做生意,但是類型是天差地別。      「阿姨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不去讀書了,所以沒上過什麼課,只能在工廠幹活了,」顧小夕幫阿姨把髒衣服收起來,「她還要養活我,供我上學,自然要多干一點活。」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忙東忙西,覺得自己似乎太佔位置了,於是往靠窗那裡站了站:「我很抱歉……」      在魏笑語的字典裡有貧困,那是他在別人眼裡看到的,伴隨貧困的還有貪婪和卑微。      人為了錢似乎什麼都會做,出賣朋友,背信棄義,甚至出賣妻子丈夫。魏笑語看得太多了,貧困這種詞總能成為他們的借口。      像他們——顧小夕和他的阿姨,這樣安於貧困的人,魏笑語看的不多。      於是他抱著肩膀看。      顧小夕把房間收拾乾淨,把買來的東西放進冰箱裡——很老舊的冰箱,而且容量少的可憐。      不過顧小夕像是計算好的一樣,一樣一樣的放進去,直到把它填滿。牛奶,蔬菜,臘肉,豆製品什麼的。      魏笑語今天早上還陪顧小夕去了超市,不過超市人太多,付錢的時候又要排隊,所以魏笑語是在車裡等顧小夕的。      他不知道顧小夕買的是些什麼東西,因為顧小夕上車之前把東西都放後備箱了。      他沒想到顧小夕買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牙膏、牙刷、油鹽醬醋、洗髮水、肥皂之類的。他皺著眉頭看著,然後忍不住說:「你為什麼不直接給錢?」      顧小夕把東西放到格子的位置,頭也沒抬:「阿姨沒空去買,她一個月才休息兩天。」      「總算還有休息天。」魏笑語翹翹嘴角,看著顧小夕把髒衣服拿到走廊裡去洗,他不滿地坐到床上。      房間裡都是板凳,相比之下,還是床舒服一點……      等坐下發現其實……也不是那麼舒服,單人床看上去就像是用木板搭起來的。      很難想像,顧小夕真的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      雖然手裡拿到過他的資料報告,但是在酒吧裡看到他為客人調酒的樣子,在房間裡看到他拿槍的樣子,根本想像不出他以前的生活環境會是這樣。      不過俗話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用在顧小夕身上似乎相當恰當。      顧小夕過了一會進來,又從一大堆東西裡翻出一條絨毯。      「起來,起來,我要鋪床。」顧小夕把絨毯堆在床上,魏笑語連忙站起來,然後看著顧小夕將柔軟的絨毯鋪上去。      等鋪完了他又坐上去,抬頭去顧小夕說:「舒服了很多。」      顧小夕扔給他一個白眼,然後忙自己的去。      等顧小夕忙完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冬日的夜晚來的特別的早。      顧小夕伸了個懶腰,覺得腰酸背痛,他回頭找魏笑語的時候,才發現魏笑語竟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顧小夕愣了愣,然後走到床邊,看到魏笑語真的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沒有開燈,從角落裡蔓延出曖昧的黑暗。顧小夕低下頭看魏笑語。      魏笑語長的很不錯,從外表上來說。      他的睫毛很長,五官深刻而立體,嘴唇有些薄,嘴角總是向上翹著。額前的髮絲是設計師精心設計的結果,而確實也起到了襯托氣質的作用。      他躺在床上,身上依然是華貴的皮衣,但是……似乎要比平時看上去小上很多。      魏笑語也只有二十幾歲,雖然平時看上去那麼成熟和……老謀深算,但是,就人類的年紀而言,   他還小,還是個孩子。      他的睡顏很放鬆,有些孩子氣的縮著肩膀。      顧小夕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他叫醒,手指剛觸摸到他的肩膀,那雙黑色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來,挾帶著一種森冷和冰冷的金屬般的氣息。      下一秒顧小夕的視線完全調了個個,他被重重地壓在床上,硬板床發出一身呻吟,幾乎準備折斷了。      顧小夕的呻吟聲還沒發出來的時候,銳利的刀鋒已經貼上他的脖子。      冰冷的金屬感覺彷彿死神的利器,如此接近自己,那是一種……呃,即使在重生前也沒有的體驗。      他愣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魏笑語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但是也沒有想到身手居然是那麼利落和敏捷。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一個人的呼吸——顧小夕在呼吸,而他似乎聽到不魏笑語的呼吸。      Smith&Wesson特有的銳利讓顧小夕可嚇的不輕,更令顧小夕害怕的是——壓在他身上的那個男人似乎還沒有醒……      他的睫毛很長,墨藍色的眼睛還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辨認現在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是誰。   他最好快點想起來,顧小夕在心裡哀號,他可不想剛重生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死掉。      「……笑語,是我……」顧小夕發出微弱的聲音,盡量讓自己的喉嚨運動的幅度小一些。這也是顧小夕第一次叫魏笑語的名字。      魏笑語沉默了很久——顧小夕估計他是需要時間從睡眠中清醒,這段時間可真是要命。      如果現在魏笑語要顧小夕陪他上床的話,顧小夕沒準會答應——命總是比性重要吧。      「噢,小夕……抱歉,」魏笑語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你知道我最近總是有些緊張……」      「……沒關係,你能不能把刀挪開……」顧小夕結結巴巴地說。      「刀?」魏笑語似乎現在才發現那把刀正架在懷裡的少年的脖子上。      冰冷的金屬貼著柔軟的皮膚,這會兒清醒過來,魏笑語覺得這副場景似乎……顯得有些……動人?      「Smith&Wesson homeland security Camo knife一向是我的最愛。」魏笑語的臉上重新恢復了原來的笑容,他的另一隻手放開顧小夕。      雖然放開了對顧小夕的禁錮,但是刀還架在脖子上,顧小夕覺得還是不要動比較好,畢竟這是戰鬥刀,刀鋒凜冽,非常凶悍。      當然,這是最新款,顧小夕一直想見識一下,沒想到現在卻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在自己的脖子上。      大多數情況下,魏笑語瞇著眼睛笑的時候,顧小夕總是覺得他不懷好意。      現在的笑容就屬於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放開我……」顧小夕小聲地說。      魏笑語卻沒有動,他拿著刀的手指很穩定,這卻更讓顧小夕有不好的預感。      魏笑語的另一隻手從衣服的下擺伸進去,順著顧小夕的腰際向上撫摸。      「……基本上,我覺得現在不是調情的時候,」顧小夕咬著唇一字一句的說。      魏笑語笑了笑:「為什麼不是呢,難得你一動不動的讓我摸。」      這種情況下,誰會動!顧小夕在心裡暗罵,不過表面上還不能說,畢竟性命在魏笑語手裡攥著呢。      而身體在這種情況下,還格外敏感。      魏笑語的手指柔軟修長,劃過皮膚的時候就像一種誘惑。      手指落在顧小夕單薄的胸膛,指尖熟悉的尋找他的敏 感點。    第八章   少年的身體是經不起太多的誘惑,尤其是在這個年紀。      儘管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大腦反應某種衝動。      魏笑語顯然知道該如何勾起男人的慾望,尤其對這樣年輕的身體,更是容易。      他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揉 捏顧小夕胸口細小的□,讓它在自己的手心挺立起來。      顧小夕咬著唇,抑制衝口而出的呻吟,他感覺到壓著自己的魏笑語的呼吸慢慢地變得沉重了。      他的呼吸也沉重起來,大部分還是因為那把刀鋒有些過於銳利,CKSURC的刀刃有20.55cm,刀刃厚0.65cm。      請相信,當它架在一個的脖子上的時候,絕對起到了震懾作用。      無論皮膚多麼溫暖,也無法去溫暖刀刃,所以顧小夕很快就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冰冷地不屬於自己的一樣。      偏偏自己兩腿間被男人硬邦邦的性 器抵住,任由他輕輕摩挲帶起自己的慾望。      他感覺魏笑語的手指在皮膚上劃過的時候留下一串串火花,緊閉的唇還是不願意溢出一絲呻吟。      他聽見魏笑語的喘息已及低沉的聲音:「……我要你叫給我聽……然後我放了你。」      那個人的聲音像惡魔一樣溫柔低沉,顧小夕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會做到哪一步。      顧小夕黑色的眼睛和他對視,魏笑語低下頭,柔軟的唇吻上他的眼睛。動作那麼輕柔,就像冬日輕柔的落雪,春日飄落的花瓣。      「叫給我聽。」他在顧小夕耳邊溫柔的誘惑,在顧小夕衣服裡的手指,輕輕地圍著乳 尖打圈,最後輕輕捏住那個細小的乳 尖,向上一提……      「啊……啊……」顧小夕不由自主地發出細微的呻吟。      就像黑夜中恍然盛開的淫 靡花朵,在寂靜中散發出誘人的芬芳,帶著致命的毒氣。      顧小夕不再控制自己的呼吸,喘息聲伴隨著輕微的呻吟,讓這個簡陋的房間蒙上了一層曖昧的氣息。      「放下你的刀……」顧小夕喘息著說。      「……那我可以繼續嗎?」魏笑語不放棄地問。      「不可以。」顧小夕的聲音很堅決,魏笑語在裡面聽到了厭惡。      雖然對這種事情魏笑語一向沒有什麼自制,不過他還是乖乖把手收了回來,另一隻手卻還賴在顧小夕的衣服裡。      刀刃一挪開,顧小夕立刻一把推開魏笑語,後者很敏捷地再次摟住他:「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拒絕我……」      魏笑語用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好像受傷害,被羞辱的人是他一樣。      顧小夕反抗不過,只能被他摟在懷裡,魏笑語看著他。      在黯淡的光線下那雙黑色的眼睛顯現一種銳利的鋒芒,牙齒輕咬著嘴唇。      魏笑語盯著顧小夕,他能看到他鬆鬆垮垮的衣服,領口能看到單薄的胸膛,皮膚甚至還能感覺到那身體散發著蠱惑的熱量。      雖然他現在非常想在一張床上佔有他,不過,來日方長,來日必然方長。      魏笑語動作輕柔地將那把反射著冰冷光芒的刀放回靴子的刀鞘裡——顧小夕可一點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把刀抽出來並且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      魏笑語挑挑眉:「好了,親愛的,我請你吃晚飯。」      顧小夕冷哼一聲,走出房間,即使背過身,也依然能感覺到背後火辣辣的視線。      坐在車上的時候,那個男人依然摟著他,顧小夕沒有拒絕,拒絕也沒有用。      晚餐倒是過的很愉快,昂貴的意大利餐廳很符合魏笑語的標準。      被刀刃威脅過的虛脫感讓顧小夕覺得比平常更餓,而對於顧小夕的食量,魏笑語表現出了一個主人的寬容。      「看起來今天的約會進行的不錯。」魏笑語輕輕啜了一口紅酒。      「對我可是糟糕的一天……」顧小夕冷哼一聲,同樣也輕輕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酒。      他的動作停頓住了,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被他看得奇怪:「怎麼了,寶貝?」      顧小夕這次沒理會魏笑語稱呼上的惡趣味,皺著眉頭將酒杯放下:「這是什麼?」      「……紅酒?」魏笑語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      「……多少錢?」顧小夕又問。      魏笑語眨了眨眼睛——他買東西一向不問價錢,於是他搖鈴讓侍從進來——魏家有專門的房間。      等侍從走了以後,魏笑語公佈了答案:「這酒不是這裡的,是我哥哥的,只要我們家的人來了都可以喝……」魏笑語聳聳肩膀,「不過每次只能喝一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哥哥近年來越來越小氣了。」      「……因為這種酒世界上只有二十四瓶。」顧小夕輕輕搖晃杯子,「每瓶售價11萬美元以上,而且有價無市。」      「你這都喝的出?」這次換魏笑語驚訝了,倒不是驚訝那個價格——反正是別人買的,倒是驚訝顧小夕這都能品嚐出來。      「……我以前喝過一點。」顧小夕輕輕地說,當然這句話中的「以前」是重生以前。      連他自己都驚訝這種紅酒的酒味居然如此綿長。他已經忘記了大多數酒的味道,只記得它們的調配方法,而在此品嚐到它的時候,居然能如此快速地回憶起那個味道。      「有些好酒,就算價格再高,也會有人買單。」顧小夕輕輕地說,「比如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原存的Jer oboam,4.5升裝大瓶1945年的葡萄酒。」      「1945年份的?」對面的男人用一份難以理解的表情看著他。對魏笑語來說,紅酒就是紅酒,它的年份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那一年出產了二十四瓶Jer oboam,是世界上最貴的葡萄酒了。」顧小夕說,「據說,1945年是1929年後的第一個好年份,也是上世紀的三個波爾多年份(1929年、1945年、1961年)中最好的一個,這一年Mouton酒莊出產了24瓶Jer oboam,因此被稱作『世紀之酒』」,還被《Decanter》雜誌評選為『在世必嘗的百大好酒』第一名。」      「有那麼誇張嗎?」聽了顧小夕的介紹,魏笑語看看自己杯子裡的葡萄酒,不覺得它和別的有什麼區別。      顧小夕沒有回答,拿起杯子又輕輕地抿了一口。      那種味道如此綿長和悠遠,來自另一個世紀的味道。      儘管身體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但是Jer Oboam的味道依然沒有改變。它蔓延過他的生命,糾結在他的靈魂裡,隨著記憶到了另一個身體。      顧小夕忽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那種味道如此懷念和醇香,果香豐富怡人。      就像酒評人所說的,木桐酒具有典型的赤霞珠特徵——成熟的黑加侖子果味,咖啡、烤木香氣,單寧勁道,需在瓶中陳年7到15年才能飲用。      那種味道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尤其是1945年份的24瓶。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他不明白為什麼氣氛一下子變得悲傷起來。      他剛想開口詢問的時候,他看到顧小夕的眼睛裡有一滴眼淚落下來,緊接著又是一滴。      眼淚反射著柔和的蠟燭光芒,落在餐桌上支離破碎。      第三滴是落在魏笑語的手心裡,晶瑩剔透。      「聽說美人魚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魏笑語彎腰說。      顧小夕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眼尾有一層淚水,曖昧地站在睫毛上,輕輕顫動。      那雙眼睛是純黑色的,魏笑語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眼睛。      如同所有的顏色退去鮮亮的外表,帶著一種繁華落盡的悲憫,漆黑的沒有一絲雜質。      他像著了魔一樣,低頭吻上顧小夕的眼睛,舌尖劃過他的睫毛,竟然也能感覺一絲苦澀。      魏笑語這輩子可真沒幾次這樣溫柔又純潔的吻,他沒有這樣的習慣去安慰一個人。      而當顧小夕露出意想不到的脆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學會了安慰。      當然他很識趣地馬上離開了顧小夕的眼睛,至少現在他可不想看到顧小夕的眼裡流露出對自己的厭惡。      顧小夕沒說什麼,黑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波動,好像那眼淚不是屬於他的一樣,而魏笑語分明品嚐到裡面苦澀的滋味。      *******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飯,然後魏笑語送顧小夕回酒吧。      顧小夕窩在魏笑語的懷裡,讓魏笑語產生一種自己已經瞭解他的錯覺,而事實上,除了那份資料以外,他似乎對顧小夕毫無所知。      外面的霓虹落在他白皙柔軟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如此年幼。他低頭吻他的頭髮,他沒有逃避。      魏笑語的手在顧小夕的腰側上輕撫,不帶任何的情 欲。他想把他關起來,無論他的堅強和他的脆弱都不讓別人看見;無論他的快樂和他的悲傷只能和他分享。      只能依靠他,只能看著他……      聽起來真是美妙,魏笑語這樣對自己說,不過就現實條件來說,他現在還不想這樣,起碼……看到他落淚的樣子的時候不再願意這樣。      回酒吧的路格外短暫,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還得說自己的司機不機警,真是的,不會多繞兩圈嗎……      顧小夕從懷裡離開的瞬間,魏笑語感覺一陣寂寞,他下意識地拉住顧小夕的手臂。      後者回頭露出一個疑惑的目光。      「呃,明天幹嘛?」魏笑語立刻問。      顧小夕想了一會說:「睡覺。」      魏笑語輕輕放開顧小夕的手臂,顧小夕向他點點頭,轉身往酒吧後面宿舍的路走去。      魏笑語吩咐司機:「明天早上把我送到這裡……」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後面一個黑衣男人忽然遞上手機:「老闆,家裡的電話。」      「喂?」魏笑語皺著眉頭按下通話鍵,然後縮回車子裡,司機非常敬業地關上車門,回到自己的駕駛座。      「什麼?又要聚會?」魏笑語皺起眉頭,「我沒有空……哥哥要回來?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很忙……」      「都要來嗎?為什麼一定要選明天……好吧好吧,隨便你們!」魏笑語使勁關上手機,本來明天還想陪顧小夕的說,現在恐怕又要回家了……      顧小夕第二天很早就出門了,倒不是他想躲開魏笑語,而是那個地方有些遠,顧小夕想早去早回。      去本市的長途汽車站買了票以後等在候車廳裡。      他手裡攥著那張票,指節有些發白,那個地名如此的熟悉。      他已經重生了,已經有了另一個身體,但是到車站看到那個地方的名字的時候。      回憶就像黑暗中的潮水一樣無聲無息地蔓延上來,那些深埋的記憶原來那麼鮮活,彷彿昨天剛經歷過。      兩個城市也不是很遠,自己有車的話還方便一點,現在……一個貧困家庭出生的,剛畢業的高中生哪有可能買到一輛車呢。      顧小夕檢票了以後坐上了客車,說實話,顧小夕是第一次坐這種車,倒是有種新鮮感。      看著窗外的景色越來越遠,離那個被稱為家鄉的地方越來越近。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顧小夕看到是魏笑語打來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小夕?」      電話那頭傳來了魏笑語特有的輕柔的聲音,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隱約的音樂,聽起來像是薩克斯。      「嗯,是我。」顧小夕輕輕的回答,他不太習慣在公眾場合接電話,尤其是那麼人多一起擠在一輛汽車上,「有事嗎?」      對面的男人依然是那副優雅的語調:「沒什麼,只是想你了。」      聽起來有些輕佻,顧小夕想,但是還是說:「是嗎……」      「你在哪裡?」男人繼續問,一點也不在乎顧小夕的回答。      顧小夕看著車外的風景說:「我在車上。」      「要去哪裡?」男人的話透露出一種好奇而非關切。      顧小夕沉默下來,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對話似乎沒有意義。      「隨便走走,」顧小夕柔聲回答,聲音輕柔而乾脆。      電話那邊的男人沒出聲,但是從電話裡能聽到一個女性的聲音。      「魏先生,自從上個月的美麗夜晚後再也沒見到您了,真高興能在這裡見到您……」      嫵媚而甜膩的年輕女人的聲音,雖然很輕,不過魏笑語的手機通話質量可相當不錯。      又是一陣幾十秒的沉默,顧小夕聽到魏笑語的聲音:「我晚些給你打電話,現在有些事。」   那個男人說完以後就把電話掛了。      顧小夕將手機放回口袋,用手背支著下巴看著窗外。      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公路上,前面的路漫長得沒有盡頭,時不時有幾輛私家車從客車旁邊掠過。      他從前沒有坐過客車,對他以前來說,那麼多的人坐在一輛車裡,簡直有些不可想像。      不過現在來說……似乎感覺不錯。這樣的旅途上,有不認識的人陪伴,喧鬧的環境下,顯得自己……也不是看起來的那麼孤獨。      顧小夕走出客運站,找到了熟悉的公交車站頭,然後乘車去市立醫院。      過去的種種就像做了一個夢。      他曾經過著奢侈的生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事實上,你一旦過上了那種生活就有些不容易戒掉。虛榮和財富交織在一起,糾纏在你所有的生活中,直到你願意為了這一切付出全部。      不過這一切對顧小夕來說,直到生命完結為止,死亡的時候,他只想著一個女人。      他輕輕推開病房門,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      顧小夕走過去溫柔地看著她,伸手蓋在她的手上,輕輕地說:「媽,我來看你了。」      女人的臉已經不再年輕了,顧小夕去世的時候她已經年過半百。      在三十年前她現在已經成了植物人,值得顧小夕慶幸的是,母親已經沒有知覺了,否則自己的死不知道會給老人家帶來多大的刺激。      顧小夕沒有重生前的確有在醫院裡存錢給母親——不過現在估計沒有剩多少了。      他拿起手機,按下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你在辦公室嗎?」他輕輕地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後,顧小夕熟門熟路地去了這層病房盡頭的主任辦公室。      他輕輕叩開門,看到年輕的醫生坐在辦公桌後面。      這個男人長得斯文秀氣,穿著白色的長袍,茶色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著自己。      顧小夕撓撓黑髮,走了進來:「呃……司徒醫生嗎?」      「是我。」男人溫和地回答,他對待病人一向有耐心,「你是哪位?」      顧小夕其實和司徒尚嵐很熟,在重生之前,他們還經常一起喝酒。      要裝作不認識真是有難度。      不過顧小夕還得裝成不認識,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司徒尚嵐的對面,低著頭說:「呃,是這樣的……」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司徒尚嵐,「我是……我是葉秋生的朋友……」      顧小夕的話剛說完就感覺桌子對面的男人輕輕地一震。      他抬起頭,看到男人眼裡淡淡的憂傷。      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裡,那種憂傷接近某種憂鬱。      司徒尚嵐跟顧小夕是同一種人,隱藏地很深,悲傷的時候看不出,快樂的時候只是笑笑。    第九章   房間裡一下子很安靜,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裡,讓那顆漂亮的眼珠接近琥珀色。      葉秋生是顧小夕原來的名字,現在聽起來覺得那麼陌生。葉秋生,他是在秋天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也是在秋天死去的。      奪去他生命的是一場車禍,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司徒尚嵐會記得他。還會為他悲傷和懷念。      顧小夕打破這個沉默的氣氛:「呃,我的朋友……以前在我這裡存了一筆錢,我不確定他用來做什麼……我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他雖然死了,但是活著的人似乎還需要。」      「秋生的母親嗎?」司徒尚嵐輕輕地說,茶色的眼睛打量著顧小夕,「她的確需要一筆治療費,每個月。」      「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需要支付?」顧小夕試探著問,盡量讓自己不要那麼像葉秋生。   司徒尚嵐側過身,在電腦上查資料,顧小夕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      據顧小夕所知,司徒尚嵐家很有錢,他的父親是這所醫院的院長,司徒尚嵐回國不到兩年。      雖然是從國外回來的,司徒尚嵐的性格比較斯文靦腆,所以在酒吧裡,請自己喝酒的時候,他才會那麼驚訝。      顧小夕扶著自己的額頭,回想起那個場景,現在覺得真是有夠丟人。      幸好那是過去式了。      「半年以後。」司徒尚嵐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顧小夕身上。      「嗯,那麼在那之後我會用那筆錢的。」顧小夕說,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麼,我走了。」      司徒尚嵐也站了起來,他似乎有些話想說,但是沒有說出口。      就在顧小夕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司徒尚嵐才開口:「請等一下!」      顧小夕轉回頭看他。      「呃,你叫什麼名字?」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顧小夕回答,「我是葉秋生遠房的表弟,如果姑姑有什麼事的話,你可以打剛才那個號碼。」      司徒尚嵐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開口:「——我很抱歉,對你表哥的事情……」      顧小夕輕輕地搖搖頭:「也許這對他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也許他一點也不想持續現在的生活。」      司徒尚嵐愣了愣,顧小夕轉身就走了。      事實上,顧小夕知道自己是跑開了,怯弱和逃避,因為他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回到了母親的病房。      冬日的陽光落在房間裡,靜謐而慵懶。      顧小夕靠著窗口陪伴著再也不會醒來的母親。      感謝沉默和牽掛。      在生命的最後,顧小夕看到那輛疾馳而來的車打出的明亮車燈。      那些虛榮和驕傲,那些欲 望和微不足道的愛情,那些曾經有過的羨慕和嫉妒,所有的所有就像風沙一樣輕輕的掠過。      就像秋日的落葉,飄得輕柔,落的決絕。      塵埃落定後,他發現自己牽掛的人只有自己躺在病房的母親。      原來,他的那些情人,他一個也不愛,原來那些鎂光燈下的虛榮和銀行裡的存款一切都沒有意義。      死亡的瞬間伴隨的是一片寂靜。      他回頭看病床上的女人,頭髮和指甲還會長,會有人定時來修。      那個女人的時間已經靜止了下來,也許永遠也不會醒來。就算真的醒來,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      儘管身體已經改變了,母親卻還是母親,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女人。      溫柔和嚴厲,愛和被愛,這種感受是母親給與的記憶。      儘管在後來的生活,越暖越涼。      顧小夕在晚上六點多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伸了個懶腰,躺在床上。      母親還很好,他很放心。      不過現在卻有另一件嚴峻的事實。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拿來紙筆尋思起來。      總算結束一天的家庭聚會的魏笑語輕輕推開顧小夕的門。      顧小夕的背向著門,正趴在桌子上想些什麼。      魏笑語好奇地走過去,忽然伸手從後面摟住顧小夕。      懷裡的身體並沒有反抗,只是專注地看著面前那張紙。      上面是一串數字和加減法,魏笑語看不出什麼,於是把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說:「小夕,想不想我?」      「不想。」顧小夕的回答很快。      「……那讓我親一下好不好?」魏笑語問。      「好。」懷裡的人回答地和前一個問題一樣快。      魏笑語愣了一下,心想便宜不賺白不賺,低頭在顧小夕的耳朵上親了一下。      後者毫無所覺地繼續看著桌子上的那張紙,專注地咬著筆桿。      魏笑語不滿地將顧小夕扳過來:「不想我嗎?」他不死心地問。      後者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你剛才親我一下,付我五百塊。」      「……讓我上一次多少錢?」魏笑語問。      「……那個不行。」顧小夕重新轉過身繼續計算。      「工資不夠花嗎?」魏笑語的語氣酸溜溜的,「難道在養女人嗎?」      「嗯。」後者點點頭。      魏笑語的心一下子沉了一下去,一把把顧小夕從椅子上拉起來,伸手將他按在床上,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你再說一遍。」      顧小夕這才將注意力調整過來,身體被男人壓住的重量感讓他愣了愣:「什麼?」      「你剛才告訴我你在用錢養女人!」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      顧小夕皺皺眉頭,似乎在回想自己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就在剛才!」魏笑語忍不住說。      顧小夕連忙解釋:「養我的阿姨啊……很重啊,你起來!」      魏笑語狐疑地看著他。      顧小夕皺皺眉頭:「我才十八歲,不至於拿錢養女人吧。」      「也許你早熟一點。」壓在身上的男人說。      顧小夕用手去推他:「……我一天到晚被你纏著,哪有空找女人!」      魏笑語忽然低頭吻住顧小夕的頸項。炙熱的氣息拂在頸項上,顧小夕還來不及反應,滑膩的舌尖掃過皮膚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發出輕微的呻吟。      牙齒輕輕刮過皮膚,帶來一種危險而霸道的感覺,顧小夕終於反應過來了,將魏笑語推開。      魏笑語沒有防備到,被推倒旁邊。而他的唇角還留著一絲曖昧的銀絲。      顧小夕瞪著他,有些狼狽和憤怒。      魏笑語用手指輕輕擦去唇邊那縷讓顧小夕尷尬的銀絲柔聲說:「比想像的更好的味道。」      「……給我滾出去!」      ×××      顧小夕一臉鬱悶地在吧檯上擦杯子。      儘管是平常用來讓自己心情好一些的動作,但是今天似乎不太管用。      是少年人的秉性如此嗎,顧小夕鬱悶地想,會為了這麼一個動作大動肝火?想想以前的自己,比較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想像呢。      今天依然是在清吧上班,清吧要輕鬆的多,熱吧的人才叫多呢。      眼看到了下班的時候,顧小夕把正在收拾的江萊叫過來。      「小夕。」江萊甜甜的叫他的名字。      骨頭都酥了,顧小夕心想,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最近你的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因為工作保住了呀,」江萊的笑容在臉上擴大,「真要謝謝你,小夕。」      顧小夕挑挑眉,將手裡的杯子放到頭頂的杯架上說,「應該有些別的什麼事吧?」      「啊,你能看出來嗎?」江萊笑起來,「是有些事……他終於通過二審了呢。」      「聽起來很不容易呢,」顧小夕微笑著說,江萊一定是心情好極了,所以才會提起那個人的事情。      「對啊,聽說非常嚴格啊,」江萊趴在吧檯上笑著說,臉上是滿滿的驕傲。      顧小夕轉身倒了一杯牛奶給他:「還有三審嗎?」      江萊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牛奶,那是調味用的。反正過了今天也會被倒掉,所以顧小夕倒了一杯給江萊。      「有三審,」江萊點點頭,「安排在下個月,真希望能通過。」      「下個月幾號?要和人交班嗎?」顧小夕支著下巴問,他在杯子裡放上冰,倒上半杯百利甜,跟江萊一邊聊天一邊喝。      「不用……」江萊低下頭,「我不去……」      顧小夕挑挑眉,他看得出來江萊很喜歡那個人,每個月的工資似乎都交給了那個人,為了他小小的成功居然能這麼開心:「為什麼不去?」      江萊的頭低地更低:「嗯……他和朋友一起去,車子裡坐不起……我也覺得那個城市有些遠……」      顧小夕發出輕輕的歎息,伸手摸了摸江萊的頭,頭髮很柔軟,是個好脾氣的人。      江萊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看著顧小夕忽然說:「……我真羨慕你,小夕。」      「羨慕我什麼?」顧小夕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輕微的酒精蔓延在舌尖,更加濃郁是鮮奶和巧克力的味道。      江萊看了看自己杯子裡的純白的牛奶說:「雖然我們年級差不多……可是我總覺得你比我成熟很多,一個人活著也沒有關係,不依靠別人也能活的很好……」      「你也很堅強啊,你還養活另一個人呢。」顧小夕柔聲說。      江萊搖搖頭:「不一樣的,雖然我拿錢給他用,而事實上,是我離不開他,我一直依賴著他……」      顧小夕靜靜地聽著,吧裡的音樂很溫柔,歌手憂鬱的聲音彷彿唱到了人的心裡去。      「小夕卻從來沒有依靠過誰的樣子,看起來總是那麼獨立……」江萊的聲音很輕,手指輕輕轉動杯子。      顧小夕從自己杯子裡倒了一點百利甜到江萊的杯子裡。      咖啡色的酒沒入牛奶中,江萊輕輕搖晃了一下,牛奶就沒有原來那麼白皙了。      他輕輕啜了一口,淡淡到幾乎品嚐不出來的香味。      「如果堅強的代價是用痛苦得來的,我寧可你軟弱一點。」顧小夕柔聲說,將剩下的百利甜喝掉,走到後面的水槽那裡洗杯子。      江萊困惑地看著顧小夕,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顧小夕話裡的意思。      值班經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警告他們一下,雖說現在沒什麼客人,不過上次的事情讓老闆很不高興,他可不想再去挑戰那位老闆的極限了。      他剛走上一步,就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向吧檯走去。      值班經理楞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發現,坐在江萊旁邊的男人竟然是魏笑語,魏老闆。      有些人就是禁不起想……值班經理的汗潸潸下來,不確定要不要走上去。      他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被兩個男人攔住。他困惑地抬起頭,看到那兩個男人警告的眼神。顯然,老闆現在可不想有什麼人去打擾他們。      ******      顧小夕剛回到吧檯就看到魏笑語坐在吧檯前,旁邊是驚訝著的江萊。      江萊轉身就想走,卻被魏笑語叫住:「反正吧裡現在也沒有人,你呆著也沒關係。」      江萊轉身求救似地看向顧小夕。      顧小夕輕輕咳嗽一聲,對於他來說,誤會什麼的不算個什麼事情,不過對於江萊來說,魏笑語的誤會卻非常危險——畢竟魏笑語對於辭退員工這種事情可不是要思考猶豫的事情。      他又輕輕咳嗽一聲,看了看坐在吧檯上看著自己的魏笑語。      英俊的臉和墨藍色的眼睛,光鮮的外表和奢侈的身份——這讓他看起來具有足夠的魅力。      顧小夕又咳嗽了一聲,思考著該如何開口。      「你感冒了嗎?」魏笑語問。      「沒有,我只是……」顧小夕連忙解釋,「咳……在思考一些問題。」      「思考什麼問題?」魏笑語一臉好笑著看著顧小夕。      「呃……比如說,」顧小夕偏著頭想了一會說,「小萊說要學一款酒調給他的……呃,男朋友喝。」      「噢?」魏笑語挑了挑眉。      「所以我在想,學哪一種比較好。」顧小夕立刻說,「當然,我想了以後……」他轉頭對江萊說,「你覺得……Amber Dream如何?」      「琥珀之夢?」魏笑語冷哼一聲。      顧小夕不理他,對江萊柔聲說:「記住配方以後就很簡單,我來教你。」      「可以嗎……」江萊驚恐地看著旁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支著下巴懶洋洋地說:「可以啊,我也看看怎麼調的。」      顧小夕從口袋裡摸出筆,在吧檯上扯了一張紙為江萊寫上了配方。      Dry Gin(干杜松子酒) 20ml+ Chartreuse(法國苦艾酒) 20ml+ sweet vermouth(蕁麻酒) 20ml+ 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      他把紙條交給江萊,從旁邊拿出玻璃杯:「我演示一遍給你看,然後你就可以自己調。」      江萊將紙條放在手邊,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Amber Dream是用玻璃調酒杯來調的。雖然不用搖晃,但是也要注意一些。如果當時室溫比較高的時候,使用這種玻璃的杯子的時候,要先將冷水倒到杯子裡,然後放入冰塊。」顧小夕從旁邊將冰片夾到杯子裡,然後將杯子裡的水濾掉,「這樣是為了防止冰塊直接進入調酒杯,產生驟冷驟熱變化而使玻璃杯炸裂。」      江萊輕輕的點點頭,魏笑語也好奇地看著。      顧小夕用量杯倒出干杜松子酒20ml輕輕倒入杯子中,透明的顏色在燈光下躺在杯底輕輕漾動,襯著杯子裡的冰塊反射出鑽石一樣的光芒。      顧小夕熟練地拿出綠色的法國苦艾酒,也倒了20ml進去,之後是紅色的蕁麻酒,也是同樣的份量。      幾種顏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冰塊在裡面輕輕地晃動,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動人而迷幻的色彩。      「這是一種彩虹酒,倒入酒後要用調酒匙攪動一下。要快速和輕柔,時間要短……」顧小夕一邊說一邊用長長的調酒匙輕輕調和酒杯裡的三種顏色的酒,冰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這種調配方法比較溫和,而這種雞尾酒是絕對不能用搖酒壺來調製的,知道嗎?」      江萊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紙條上的配料:「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dash是什麼?」      顧小夕從旁邊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注射瓶,叫Dash-bottle,dash是職業用語,直液體的注射份量是3-5滴,以現在的杯子來看的話,橙子苦液3滴就夠了。」      說著顧小夕從標著Orange bitters的果汁瓶裡,用注射瓶吸取了一些,在玻璃杯裡滴了三滴。   江萊這才注意到,玻璃杯裡的酒的顏色竟然已經變成了琥珀色,冰塊漂浮在上面,顯得優雅而靜謐。      「Amber Dream。」顧小夕將杯子推到江萊面前,「也被稱為Bijoux(寶石)。」      江萊拿過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子中輕輕漾動著,他抬起頭看顧小夕:「我還是不明白……這酒是用顏色取名的嗎?」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鑽石、祖母綠、紅寶石,混合之後就成了琥珀,」顧小夕解釋說,「在寶石中,琥珀代表永恆、透明和純潔,象徵著愛情的永恆。」      顧小夕講到這裡就沒有繼續講下去,江萊的臉已經低到不能再低了,臉就像熟透的番茄,手裡卻緊緊拿著那張配方。      「那麼魏老闆想要喝什麼呢?」顧小夕轉頭看向旁邊那個英俊而年輕的老闆。      「……不想喝酒。」魏笑語有些嫉妒地看著江萊。      顧小夕聳聳肩膀:「那麼果汁可以嗎?」      魏笑語恨恨地點點頭,江萊則如獲至寶地連著杯子一起,全部帶走了,吧檯上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你對那個孩子很好。」魏笑語語氣有些不滿。      顧小夕將一杯淺紅色的果汁放到魏笑語面前:「他只是一個孩子。」      「你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一個老古董。」魏笑語接過酒杯喝了一口,「你也是個孩子,你還不滿二十……這是什麼?」      「Cinderella(灰姑娘),沒有加酒,你晚上可以放心開車。」      「……怎麼這種名字?」魏笑語擺弄手裡的杯子。      「因為裡面都是果汁,雖然也排在雞尾酒裡,不過不含酒精,」顧小夕擦拭用過的調酒器具,「沒有酒的刺激,對男人來說就有些平淡了,也許稱為果汁比較好,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仙杜瑞拉。」       第十章   顧小夕的生活看上去單調地有些過分,不僅連魏笑語這樣說,甚至連江萊也這麼覺得。      顧小夕放下書本,也許是自己需要檢討一下了?      生活太過於規律的話,似乎也會引起旁人們的注意嗎?顧小夕揉揉眉心想,雖然他還挺喜歡這種生活方式的。      比起以前混亂的生活來說,這樣的生活似乎能稱上「禁慾」了。      「你應該談談戀愛!」對面的男人熱情地向他遊說,「當然,對於你這種孩子來說,自然是有豐富經驗的戀愛人士比較好。」      比如我!那個男人雖然沒有說出口,不過潛台詞就是這一句。      顧小夕不感興趣地將臉轉到另一邊,魏笑語不滿地伸手將身邊的少年摟到懷裡:「有沒有人說過,你太冷了?」      顧小夕靠在魏笑語的胸口說:「沒有,有沒有人說你過於熱情?」      「……似乎沒有。」魏笑語想了一下回答。      顧小夕瞇著眼睛沒有說話,魏笑語無聊地拿手指輕輕摩挲他柔軟的唇。      顧小夕的唇色很淡,但是咬唇的時候,那顏色又艷麗地令人心動。      他能摸到唇上細膩的肌理,往裡面能觸摸到淡淡的濕潤氣息。      魏笑語心猿意馬地摩挲著,而顧小夕像隻貓咪一樣瞇著眼睛,絲毫不理會另一個男人由此產生的各種遐想。      「去教堂嗎?」顧小夕忽然說。      「現在?」魏笑語反應過來,看了一下窗外漫天的夕陽——已經是傍晚了。      顧小夕從魏笑語懷裡掙扎起來,從衣架上拿起厚厚的外套,轉身就往外走。      剛打開門,顧小夕的就被抓住手腕,身體被拉回原來的那個懷抱:「讓我親一下,我就送你去。」      顧小夕還沒來得及拒絕,魏笑語的唇就落下來。      這是顧小夕重生以後的第一次親吻,簡而言之,這是顧小夕的初吻。      雖然顧小夕還沒有什麼貞潔的觀念,只不過初吻給魏笑語給搶走了……總是不太舒服。      魏笑語的吻很溫柔,雖然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這個吻卻顯得小心翼翼又溫柔細膩。      所以顧小夕也不顯得討厭。      魏笑語的親吻從溫柔變得霸道,舌尖宣佈佔領,挑起顧小夕的回應。      並不算生澀的回應,讓魏笑語有些不滿,但是僅僅是這樣一個吻,卻讓笑傲情場的魏笑語欲罷不能。      他原本只是存著玩笑的心情,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似乎沒那麼容易離開。      他想勾起他的欲 望,卻沒想到,情動的人卻是自己。      他慢慢地從他唇上離開,很淡的唇色因為親 吻而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溫潤而妖艷。      他看到他的唇角溢出幾絲曖昧的液體,他皺著眉擦掉。      魏笑語看到他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一絲的波動,一片清明。      他有些失落的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很失望。      他無法很好的解釋,是失望於自己技術還是對方根本不動的心。      「……你的心好像不在身上一樣。」魏笑語喃喃的說,看著那雙似乎什麼也沒有的黑色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只是心裡有這樣的感覺,而這次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一樣,把話就這樣說了出口。      顧小夕瞇起眼睛看著抱著自己的那個男人。那雙墨藍的眼睛困惑而深情,於是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輕輕地開口:「我的心在這裡,誰也看不見。」      他掙開魏笑語的懷抱,這次這個男人沒有阻止,顧小夕說:「現在你該送我去教堂了吧?」      似乎越大的城市的教堂就越大?不過這個城市顯然不是這樣。      在戰爭的時候,這裡的教堂幾乎都被戰火被燃盡了。現在政府似乎也沒有重建的打算,不過在外城倒是有一座教堂。      魏笑語本來想自己開車,但是顧小夕堅持不要,據說是上次的後遺症,所以還是由司機代勞。      夕陽的顏色已經很深沉,顧小夕在車窗上看到如血一樣的夕陽以及隱沒在樹叢中的,教堂的尖頂。      當然比起寺廟來,教堂的受歡迎程度的確不高,不過每座城市似乎都有它們的身影。      車子在教堂前停下來,顧小夕能看到石質的牆面以及巨大的尖頂窗戶。彩色的大塊玻璃上是一幅幅宗教圖案,夜色中靜謐而鮮艷。      顧小夕和魏笑語下了車,顧小夕走上台階,魏笑語忽然伸手拉住他:「你來教堂做什麼?」      「……祈禱和懺悔。」顧小夕說,「每個人來教堂不都這樣嗎?」      魏笑語輕輕放開顧小夕的手臂,看著少年的身影推開教堂的木門。      教堂裡點著蠟燭,神台上是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旁邊有聖母瑪利亞,神態安詳。      一排排長椅被整齊地排放,事實上,這個教堂他以前經常來。      夕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以下了,夜幕即將降臨這所教堂。      他站在神像前站了一會,轉身進了懺悔室。      魏笑語跟在後面,看到懺悔室的門被關上了。      他有些心動,他想聽聽顧小夕心裡的話。在魏笑語像顧小夕這樣的年紀的時候,他可沒有這麼深沉的心思。      顧小夕彷彿在拒絕一切,他不喜歡外界的誘惑,也不想付出什麼。他的眉眼很淡,瞳孔的顏色卻很深。他的表情很淡,有時候卻是異常地堅持。      他似乎抱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但是誰也無法猜透,或者這樣一個孩子,會有什麼秘密呢?      他忽然想去懺悔室的隔間,他想聽聽,關於顧小夕的心聲。      他的腳步幾乎要邁出去了,但是最後還沒有動……      他在第二排的長椅上坐下來。對魏笑語來說,他還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      魏家是個很大的家族,魏笑語是次子,也是被保護的那一個。因為有哥哥,所以次子的生活並不是那麼的緊張。      在他像顧小夕一樣的年紀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遇見了愛情,就像每個人的人生中都能遇見的那種愛情。他以為自己最初遇見的那種,應該是愛情。      但是有些東西可經不起事實的考驗,次子的戀愛會被家族裡的人反覆的查證。   直到有人扔了一疊資料在他面前。      「如果你要談下去也無所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質,對我們來說,也許可以不揭露表象,但是心裡必須明白本質。」哥哥溫柔的說,然後就走開了。      不看見彼此的脆弱是最好的安慰方法。      魏笑語準備了一長串的話,比如自由的戀愛或者不是每個人都懂愛情的真諦,以及我願意為了她脫離家族,就算沒有魏家,我們也能活的很好之類……      可是打開資料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太天真了。      就像哥哥說的,也許可以不必揭露事情的表象,但是我們心裡必須明白本質。      而那種愛情的本質就是欺騙,對十幾歲的魏笑語來說,欺騙一次就夠了。      家族其實從開始就沒有制止他們的交往,而最後連建議分手的話也沒有說。      只是那薄薄的一疊資料,對魏笑語來說已經足夠。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去做。      魏笑語不憤世嫉俗,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將所有的真情看的一文不值。但是,他已經明白一些事情,真正的愛情從來不是能自己生出手腳來跑到他面前。      顧小夕推開懺悔室的門。照理說,這個時間神父應該下班了,不過這裡的神父下班也許比較晚?   細密的格子窗戶上能映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顧小夕在椅子上坐下,懺悔室的房間很小,小到讓人產生一種壓抑而安全的感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要懺悔,神父。」      「主會聆聽你的懺悔。」隔間裡的男人輕柔地說,也許是神職人員的關係,裡面帶著淡淡的暖意。      「我……我覺得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顧小夕輕輕的說,「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另外一個環境。」      「在很久之前,我就想結束一切,之前的那種生活有些……混亂,」顧小夕抓抓頭,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身體裡都有不一樣的靈魂,神父……我是說,我得到了一個新的身份……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讓自己更輕鬆一點——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也有些無法適應現在。」      「上帝保佑你,孩子,」神父的聲音很輕,從隔間傳來的時候,有種溫柔的感覺,「主認為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所否定的過去,關鍵在於,你是否認真考慮過將來?」      「……我沒有考慮過。」顧小夕輕聲說。      「要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得到什麼樣的東西,或者,想擁有怎麼樣的感情,」神父柔聲說,「孩子,你需要思考一下,畢竟過去已經消失了。」      「有些人傷害了我,有些人還需要我的幫助,我無法隔絕地忘記這些,即使是在過去,但是這些依然要我背負起來,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顧小夕柔聲說,他的聲音很輕柔但是很乾脆。      「不,親愛的孩子,如果一個人把仇恨放在心中的話,那麼人生注定不會快樂,」神父誠摯地說,「學會放下仇恨才是正確,也許你也是這麼覺得,才會來這裡的吧?」      「……我不知道,神父,」顧小夕輕輕的說,「我是想放棄一些什麼,來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我總是沒法忘記。」      「孩子……」神父說,「我建議你嘗試一下接受別人比較好……」      神父的話還沒有說完,顧小夕聽見一個細微的開門聲,接著他聽到椅子向後拖的聲音。      他愣了愣,至少他覺得神父可不會那麼沒禮貌。接著他聽到了另一個聲音,有別於神父輕柔的聲音:「抱歉,懺悔時間結束了。」      *****   顧小夕能從隔板上看到兩個人的身影——而其中一個身影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倒在另一個人的懷裡。      他意識到自己也許撞上了什麼事情……      他猛然側過身,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肩膀過去。      顧小夕的心跳得就像要從喉嚨裡出來了一樣,面對真槍實戰他還真是第一次,不管是在重生前,還是重生後。      充作隔板用的木格很細密,看不見隔壁的人的長相。只能從窗格上看出是個高大的男人,手裡拿著槍……槍管很長,從剛才看來應該裝了消音器。而剛才那位神父很可以已經被……殺了。      懺悔室裡很狹窄,很難躲過第二發,顧小夕蹲下身體,伸手去拔門閂。      手剛碰上門閂,反手一推,門就開了。      顧小夕幾乎是從裡面滾出來的,不過現在不是顧及個人形象的時候。      魏笑語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小夕?」      「趴下!」顧小夕衝他喊。      魏笑語一下子蹲下身去,只相差一秒的時間,魏笑語剛才坐的長椅背上發出一陣輕響。      魏笑語轉頭一看,在木質的椅背上,出現了一個小孔,上面還冒著細細的青煙。      「天啊,我不知道你在向一個殺手懺悔。」魏笑語轉回頭看到趴在旁邊椅子後面的顧小夕說。      顧小夕皺皺眉頭,那個人憑什麼現在都一副開玩笑的樣子:「你的保鏢呢!」      「……是你決定要來教堂的。」那個男人一副責怪的口氣。      顧小夕吸了口冷氣,如果這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很明顯他帶了司機,並沒有帶保鏢。      「你家的保鏢太不敬業了……」顧小夕呻吟一聲。      就在他們對話的中間,插進了一個聲音。      「魏家的人把暗殺已經當成家族的習慣嗎?」顧小夕不敢抬頭。      雖然他不確定那個殺手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位置。如果他們現在因為好奇心而抬頭的話,很可能被這個殺手一槍打中眉心而死。      這種時候可沒有人會為了好奇心而扔出自己的命。      「沒有哪個家族喜歡把被暗殺當做習慣。」魏笑語在椅背後悶悶地說,顯然對這句話表示了相當的不滿。      「那就奇怪了,你對此事的口氣,和你哥哥一樣輕鬆。」那個人輕輕地說,說話的時候槍械發出輕微的聲音。顧小夕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果然不喜歡用消音器,速度果然慢了很多。」      「如果你和我哥哥是同行的話,」魏笑語說,「你就該知道,魏家的生意不是好接的。」      「的確如此,但是由此而來的收益也十分可觀,」那個人的語氣輕鬆,「你看,我的意思是,我就算殺十個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對等的收益,我幹嘛要費工夫去殺十個人呢。」      「……殺人是犯法的。」顧小夕小聲地提醒這位殺手。      「所以才賺錢嘛。」那個人柔聲回答,「好了,還有必要躲嗎?」      顧小夕的位置能看到魏笑語,魏笑語則看不到顧小夕,所以魏笑語也無法確定顧小夕的具體位置,顧小夕卻能看到他。      他看到魏笑語從口袋裡掏出一些零件,然後輕輕地開始安裝。      那些奇怪的零件如果放到顧小夕面前的話,八成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可是在魏笑語的手上卻成了一把小型的槍。      事後顧小夕問為什麼要這麼麻煩,還要組裝一把槍。魏笑語則理所當然的說,像上次那樣帶著槍抱你太危險了,我可不想正親熱的時候,它不爭氣地走火了。      當然,顧小夕知道魏笑語說的不是實話。那把組裝的槍其實是麻醉槍,他是想抓活的。      對於魏家來說,殺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殺手身後的幕後買家。      他看到魏笑語用了很少的時間將槍無聲地裝完,從口袋裡摸出細小的彈夾組裝了上去。      他看到魏笑語低垂的眼神,熟練而深沉,和平時的魏笑語不同。他的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容,好像這樣的表情就是臉的一部分。      燭光讓整個教堂顯得明亮,槍械反射出冷冷的光芒,但是比不上那雙更加冰冷的墨藍色眼睛。   他可以讓自己面露笑容,同時眼色深沉。      顧小夕沒法想像那種生長環境,笑容變成了一種掩飾,而真心被埋藏在更深的地方。      越是歷史悠久的家族,裡面的黑暗就是越是深沉,敵人也越多。注定你永遠無法和暴發戶一樣,真正地放任靈魂紙醉金迷。      除非你脫離家族。      顧小夕看到魏笑語側過身,手裡拿著那把槍。他的手指白皙修長,拿著槍的時候很穩定,彷彿那就是它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所以接下來的情況在顧小夕看起來就有些混亂。因為真正的這種槍戰和電視上演的完全不一樣。      巨大的響聲衝擊著心臟,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世界上彷彿就剩下自己的心跳聲了。      顧小夕以前也摸過槍,但是那只是興趣而已,那興趣也只維持了三個月而已。      現在面對的卻是一個殺手。      這是一種很奇怪很令人恐懼的體驗。彷彿你無論幻化成多小的樣子,也都是在死神的陰影之下。      魏笑語的動作很快,但他靜止下來的時候,那雙墨藍的眼睛指向了自己。      顧小夕愣了愣,一個陌生的男人正拿槍指著自己,而魏笑語則拿槍指著他。      那個男人大概有三十歲,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斯文無害,但是手裡的槍卻指著自己。      「你帶著一個孩子來教堂,而這個孩子是來懺悔的。」那個男人的槍對著自己,但是臉卻看向魏笑語。      對於一個殺手來說,這種行為真是有些外行。      顧小夕向旁邊挪了挪,可是那個男人的背後就像長著眼睛一樣,拿著槍的手也向旁邊偏了偏,槍口幽黑,依然對著顧小夕的心臟。      「我對情人的要求總是盡量滿足。」魏笑語的聲音很輕,他的臉上還掛著笑容,但是握著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第十一章   顧小夕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有些嘲諷地想,這可真是不錯的人生體驗。      他站在那裡,很快就明白了現在的形勢,看起來,似乎自己成了一個籌碼。至於是否有價值,就要看魏笑語怎麼說了。      「好了,魏二少爺,請放下槍,站到您的情人身邊。」那個人說,優雅而輕柔。      「我有很多情人,」魏笑語沒有動,「沒有人會是特殊的那一個。」      「是嗎?」那個殺手輕輕地說,眼睛依然看著魏笑語,手指扣動扳機,沒有一絲猶豫。      砰——      那個人竟然真的開槍,顧小夕只覺得一陣劇痛從手臂上傳來。      這倒好,他來教堂想開解一下煩悶的心情而已,現在卻被人當做靶子射了一槍。      槍的後坐力讓那個男人的手震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復了穩定。      顧小夕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部被抽去了一樣,沿著長椅慢慢的斜下來。      血很快就浸出,每根神經都痛地要斷掉一樣,並且持續著。      他大口喘氣,彷彿周圍氧氣稀薄。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有過這樣的經歷,在被車撞的時候——      顧小夕抬起頭,他看到那個人的槍口依然對著自己,角度依然那麼準確,對著自己的心臟。      魏笑語的臉色有些白,但是笑容還沒有退去,他站得那麼直,手裡的槍也對著殺手的心臟。      「請站過去,魏二少爺。」那個男人的聲音依然輕柔。      魏笑語站著沒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小夕看到他發白的指節。      顧小夕還沒有從前一陣疼痛中回過神來,一種更銳利的痛覺再次霸佔了自己的神經。      他的身體習慣性地向後震了震——      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地重生。      他的腦子裡是這樣想的。      胸口被開了一槍,血液只停頓了一下,就洶湧出來,瞬間就和上一個傷口的血漬連在了一起。      「住手!」魏笑語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迅速扔掉手裡的槍,向那個男人伸出手,「別再開槍了,他還小。」      殺手聳聳肩膀,「所以恢復能力比較好。」      魏笑語慢慢地走向顧小夕。      那個男人帶著獵人般專注的眼神看著魏笑語:「很榮幸能見到您,魏家的二公子,傳聞總是有些誇大不是嗎?」      魏笑語側過身,檢查顧小夕的傷口:「你的傷可真不深。」      顧小夕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也許是失血過多。那只冰涼的手指撫摸臉頰的時候,竟然是異樣的舒適。      「寶貝……」魏笑語的聲音裡是滿滿的憐惜,這種口氣卻讓顧小夕頭皮發麻……      忽然他看到魏笑語腰上的槍柄。      魏笑語背對著那個殺手,雖然殺手一般不需要留活口,但是如果僱主有特殊要求的話——看起來這個殺手是想抓活口。      皮衣落下來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顧小夕能看到那槍械優雅的手柄,光滑的線條隱沒在白色的襯衫下擺下。      顧小夕的右手已經沒有知覺了,他一直放鬆身體,肌肉緊繃的話會讓血流地更快。      不過左手還能用,雖然魏笑語以前撞了他,並且現在總是纏著他,經常趁著上司之便吃他的豆腐……      如果他現在當著自己的面被殺手帶走的話,那可不是顧小夕希望看到的。      顧小夕利用皮衣擋住視線,伸手摸到魏笑語的腰上。      一般性來說,顧小夕瞄準率比較差,尤其是視線被擋住的情況下。      不過他還是用左手熟練地扣下扳機。      LM4西墨林手槍,可以像自動手槍一樣在緊急狀態下迅速射擊,並且第一發槍彈就裝在彈膛裡。      魏笑語帶著這種槍是非常有用的。      只是可惜了魏笑語昂貴的皮衣。      魏笑語迅速轉過身的時候,顧小夕只覺得一陣頭暈,他只聽到身體倒地的聲音。      他想那應該不是自己發出的,要不就是那個殺手,那不就是魏笑語。      不過他現在可沒時間想這個,黑暗寂靜而不容反抗地蔓延過來,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識。      ×××      顧小夕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能看到輕柔的陽光。      落在潔白的被單上,那些陽光就像一層金色。      他覺得有些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可是微微一動就是一陣劇痛。      「唔……」他不由地發出呻吟。      他再向上看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優雅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黑色皮衣,上面纖長的黑色皮毛遮住了他的脖子,側臉是動人的英俊。      「小夕,」那個人回頭向他露出一個笑容,「恭喜你,又從死神那裡繞了一圈回來。」      「這是第二次了,」顧小夕發出沙啞的聲音,微弱的連自己也聽不清楚,不過對方還是聽到了。      魏笑語走過來,低頭親吻顧小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然後親吻到他的手心。      因為一直在掛點滴,整隻手都顯得冰涼,魏笑語的唇溫暖而柔軟,落在手指上很舒服。      「抱歉,不會有下次了。」魏笑語輕輕地說。      這次顧小夕沒有在魏笑語的臉上看到笑容。      他只是忽然想,也許自己有天死了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原因很簡單,無論是車禍還是槍殺,似乎都是由這個男人挑起來的,那麼也許下次他就沒有什麼好命了。      很多女人都說,男人的保證跟他們吃飯一樣隨便,顧小夕倒很贊同這句話。      他馬上又陷入了昏睡。他不習慣莫名其妙的愛情,不習慣突如其來的興趣和關心,也許他根本不應該去做什麼調酒師,至少不應該跟魏笑語走那麼近。      如果自己死了,阿姨怎麼辦,她會很難過的,還有以前的母親,後續的醫療費沒有人會負擔的。      在半個月的時間裡,他醒醒睡睡,意識一直不太清醒。聽醫生說,失血過多,第二發子彈差點打中心臟之類的。      這期間醒來的時候總能看到魏笑語。顧小夕心想著,這個紈褲子弟真是沒什麼工作要忙,有錢就是好啊,都不用為生計忙碌。      總是躺在床上真讓人有些鬱悶。      雖然這裡電視和書籍都不缺,不過顧小夕還是覺得無聊。      這天他醒著的時候沒有看到魏笑語,推門進來的是另一個男人。      他也是一雙墨藍的眼睛。      他的舉止優雅而斯文,就像一位學者。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墨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猶豫,他的手裡捧著一把紅色玫瑰。      他像主人一樣將玫瑰裝進瓶子裡。      顧小夕可不知道看病人也是送玫瑰的。      於是他輕輕開口:「先生,探望病人可不送玫瑰。」      那個人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不可否認,極具魅力:「抱歉,我只知道這一種花。」      顧小夕扁扁嘴,沒說什麼。      那個男人站在那裡沒動,他想了一會說:「我是來向你表示感謝的。」      「因為什麼?」      「救了我的弟弟,雖然他一直不承認,但是事實總是事實,」那個人聳聳肩膀說,「總得有人在這件事情上向你道謝。」      「……嗯。」顧小夕想說幾句不用客氣之類的話,不過他身為一個受害者,可沒有那麼大度。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男人的謝意。      那個男人忽然走了過來,顧小夕卻感到一種寒意。      那個人的臉很漂亮,很英俊,比起那些影視明星更有涵養。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忽然伸手撫摸顧小夕的臉頰。      很涼的手指,然後那個男人柔聲說:「那我就先告辭了。」      「……再見。」顧小夕訥訥地說。      男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側過身忽然說:「對了,如果覺得笑語不夠好的話,你可以來找我,他一向不太體貼。」      「……呃,謝謝。」顧小夕這回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知道那個男人體貼地為他關上房門,他才有種能夠呼吸的感覺。      他在床上發出輕微的喘息,那個人的手冰涼而穩定。他手上的皮膚很好,只有掌心的那幾處略微硬一下,有一層薄繭。他知道,那是常年握槍留下的。   ********************      顧小夕正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病房的門又被推開來了,這次走進來的是魏笑語。      魏笑語的手裡拿著午餐,他看到了花瓶裡的玫瑰,於是皺了皺眉頭。      「天啊,我哥哥來過了。」他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把那瓶玫瑰,連同瓶子一起拿了出去,然後回房間的時候,手上什麼也沒有了。      「花呢?」他問。      「扔了。」魏笑語說,然後又加上了一句,「下次他如果再來的話,直接報警。」      「我不知道你還相信警察。」顧小夕嘲笑他說。      魏笑語聳聳肩膀:「請相信,親愛的,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的時候最好去找警察。」      顧小夕冷哼一聲,又覺得好奇:「他是你哥哥?」      魏笑語走過來坐到顧小夕床沿上,點點頭:「我有個哥哥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還有一個妹妹。」      「哥哥是剛才那位嗎?」      「嗯,他叫魏笑謙。」魏笑語滿不在乎地說,「他總是有些神經質,你以後看到他也要裝作不認識。」      顧小夕有那麼一瞬間腦子空白,他知道魏笑謙。      世界上最昂貴的殺手之一,魏家殺手集團的第一把手。      「說起來……上次的1945年jer oboam是你哥哥的?」顧小夕問。      「是啊,好像是某次……呃,工作的報酬吧,」魏笑語在那裡斟酌用詞,「價錢不是很貴,但是東西不錯,哥哥就接了。」      「……果然很貴。」顧小夕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在喝jer bobam的時候可不知道,那瓶是用人命換來的……      他有種噁心的感覺,彷彿那瓶酒裡裝的不是酒而是鮮血……      「你的臉色不太好,親愛的……」魏笑語用一副甜的膩死人的表情看著他,深情而溫柔。      顧小夕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明明是同樣墨藍色的眼睛,在那個人的眼裡卻令人怕的要命。      如果……跟那種男人上床的話,應該很刺激吧……      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著,那種男人在床上會是什麼表情呢……      「喂喂。你在想什麼?」旁邊的魏笑語忽然叫起來。      「怎麼了?」      「……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魏笑語不滿地說,「我跟你說噢,我哥哥對感情的事情一竅不通,如果你還想好好活下去,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比較好。」      「……我看上去有那麼明顯嗎?」顧小夕憂鬱地說。      魏笑語冷哼一聲沒搭話。      顧小夕倒是知道一些表面上斯文冷靜的人,背後會有多麼瘋狂,所以對這些人總是敬謝不敏。      「噢,對了,」魏笑語說,「醫生說你已經可以出院了,但是還需要休養一下,畢竟流了不少血……」      「還不是因為你。」顧小夕不滿地說。      「所以你出院以後就住我的房間,」魏笑語理所當然的接下去,「住我的房間好了,反正你也去過的。」      「那你呢?」顧小夕直覺地反問。      「我的床很大。」魏笑語露出開心的笑容,「足夠我們兩個人一起睡了。」      「……我回自己房間好了。」顧小夕立刻說。      魏笑語搖搖頭:「你現在為我受了傷,魏家的家訓可教育我不能輕易捨棄這些人啊。」      「為你受傷的人多了……」顧小夕繼續反駁,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唇就被魏笑語吻住,僅僅是溫柔的一吻,馬上就放開了他:「不過你是特別的。」      「……真是災難。」顧小夕歎了口氣說,順便伸手,用手背在自己嘴唇上擦了擦。      「所以我會報答你呀。」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不屑地說:「我只要你離我遠點就行。」      魏笑語忽然不笑了,墨藍的眼睛看著他。      這種眼神讓顧小夕有些發毛。比如你一旦習慣一個人常用表情後,那個人露出另一種表情,會讓你很不適應。      「恐怕,你俘虜了一個你不想俘虜的人。」魏笑語柔聲說,從床上站了起來,「我去讓他們準備一下——我會在房間裡加一個吧檯,你能調酒給我喝嗎?」      「我不會調給你喝的——」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魏笑語就走了出去。      顧小夕緊緊攥住被子,天啊,他陷入了一個什麼境地,魏笑語這種語氣聽起來簡直和軟禁沒什麼區別了?      顧小夕鬱悶地托著下巴。金屋藏嬌這種事情他以前也遇到過……好吧,那種生活的確算的上是愜意……      不過他一點也不打算在現在再來一次。      可是他憑什麼和魏家去抗衡……憑他只是一個調酒師……?      當然,事情還沒有到達這麼複雜的地步。對魏笑語來說,新鮮感一過的東西就不怎麼有趣了,而任何東西都無法永遠保持新鮮感。      也許現在應該開始祈禱,祈禱他對自己快點厭煩起來。      同性戀交往對顧小夕來說也不是非拒絕不可,更何況是這樣年輕的身體。      只不過,魏家的地位太過特殊,顧小夕一點也不想和魏家沾上關係。      也許應該向魏笑語妥協,畢竟有些人就是喜歡別人拒絕他。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也許魏笑語就屬於這種人。      大概正是因為這個魏笑語才會纏著自己不放?如果迎合魏笑語的話是不是可以讓魏笑語馬上對自己失去興趣呢?      應該是這樣的吧?似乎像魏笑語這樣的人就是驕傲地有些過分了,容不得別人的拒絕。      顧小夕忽然笑了起來,他怎麼忘了呢,從前的職業教條中就是有一條,如何引起客人的興趣,欲拒還迎要比直接接受可是要好上幾倍呢。      自己剛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條呢,莫非上次被車撞傻了。他有些孩子氣地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頭。      「我不知道你是用這個方法來做智力訓練的。」魏笑語的聲音從門邊傳過來,是一貫的優雅輕鬆,「車已經開過來了,我們該搬家了。」      顧小夕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魏笑語上來開門的時候看到顧小夕孩子地笑著,那種笑容單純而開心——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顧小夕認為他已經知道了如何擺脫魏笑語的方法了。      他看到顧小夕輕輕地掀開薄被,露出醫院淺藍條的睡褲,一副準備下床的樣子。他走過去,伸手摟住顧小夕的腰:「……我抱你下去。」      他原本以為顧小夕會堅決地拒絕他,不過沒想到顧小夕這次竟然沒有反對,甚至還順從地將手臂掛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軟軟的聲音:「噢……謝謝。」      他從來沒有聽過顧小夕用這種聲音說話,軟軟的,就像小貓的叫聲,如同尖利的爪子只是在心上輕輕地劃過。      魏笑語發誓,這輩子真的沒有過這種感受,甚至還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好在久經情場,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伸手將顧小夕橫抱在懷裡。      顧小夕的身體很柔軟,有種意料不到的溫順。他低頭看他的臉。      眼睛還是那麼漆黑和冷寂,就如同深夜中的大海,只是裡面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彷彿一個黑色的陷阱。可是明明知道是陷阱卻願意跳下去,即使那代表著萬劫不復。      魏笑語愣了愣,低頭吻上顧小夕黑色的眼睛:「不要離開我……」      「暫時不會,畢竟你是我老闆啊。」懷裡的少年語氣輕鬆地說,「只要不藉故剋扣我工錢,並且幫我交掉社會保險,當然,有獎金就最好了……」      魏笑語皺皺眉頭,看著懷裡的少年正在喋喋不休地列舉各種福利:「而且,我這次受傷是算工傷的話,應該還會有補□,再說了,我沒有去上班的日子還是應該發我工錢吧,起碼應該有低保啊……」       第十二章   所謂金錢決定效率,所以效率的快慢,完全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   一個生動的例子就是魏笑語房間的吧檯。   顧小夕進去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吧檯的位置原來是一個小餐廳的隔間。   他好奇地走進吧檯,看到木製的酒架上擺放整齊的酒,已經一應酒吧調酒用具,不由再次感歎金錢的力量。   魏笑語坐在吧檯前的巴凳上說:「你受傷的事情我沒有和你阿姨說,我只是說你去……英國學習去了,她很高興。」   「可惜我並沒有去,」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說,「我一直在病床上呢。」   「我們下次可以去,如果你身體完全恢復了,第二天我們就可以去。」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看了坐在對面的瘟神一眼,自從見到魏笑語,似乎生命就完全沒有保障,流血都能裝滿一個開水桶了。   也許命中相剋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顧小夕轉身從冰箱裡拿出百利甜,輕輕地倒在杯子裡,再倒上同樣比例的牛奶,杯子裡散發出淡淡的香甜味。他把杯子推到魏笑語面前,自己又倒了一杯同樣的百利甜,加上了牛奶。   「身體不好的人要少喝酒。」坐在巴凳上的魏笑語忽然說。   「……那你為什麼要做一個吧檯。」顧小夕斜眼看了他一眼。   魏笑語聳聳肩膀,沒有回答。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在哪裡學的調酒?」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的側臉問。   水晶燈的光芒落在顧小夕年輕而精緻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彷彿承受不住光芒的重量而輕輕地垂著,顧小夕喝了一口百利甜沒有說話。   魏笑語皺皺眉頭,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這樣一個年輕的孩子,是怎麼樣學會那些專業調酒的技能,是怎麼樣能把那些配方記得滾瓜爛熟。   一個剛畢業的高中生是怎麼樣做到這一點的?   「……你真的叫顧小夕嗎?」魏笑語輕輕開口,話音一落,連他自己都驚訝自己居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當然。」顧小夕對他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他當然是顧小夕,無論是指紋還是血液樣本,無論是長相還是別的什麼,他是顧小夕本人無疑。   當一個人的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做成資料攤在魏笑語面前的時候,他真的很難分辨出,眼前的顧小夕就是那個資料上的顧小夕。   他在學校裡是如何的隱藏才能顯得那麼單純無害,他是如何隱匿在人群中,不讓任何人發現他身上的不同?   「我聽說你在學校的英語很差?」魏笑語的手指輕輕地在杯沿上滑動,眼睛看著已經被牛奶融合的百利甜。   「啊,是不怎麼好,」顧小夕輕輕地回答,「英語課對我來說和天方夜譚沒有什麼區別了。」   「可是你卻認識那些酒瓶上的英語,在吧檯上你也能和外籍客人用英語聊天。」魏笑語反駁顧小夕說。   顧小夕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因為我補習了。」   「那麼調酒呢?你可不比專業的調酒師差。」魏笑語立刻說。   顧小夕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過頭看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如同黑夜中的墓場。   顧小夕說:「總有些人對某些方面比較拿手,也許我就屬於那一類。」他的聲音很輕柔而且極富耐心,「如果你覺得我危險,你可以開除我。」   「我不會的。」魏笑語忽然抓住顧小夕放在吧檯上的手。   少年人特有的手,手指柔軟,指節纖細,上面沒有因為時間而留下的痕跡。   顧小夕沒有抽回手,他用另一隻手拿起酒杯,黑色的眼睛彷彿專注地在看某個角落,又彷彿什麼也沒有看,然後一仰頭將杯子裡的酒喝完。   兩個人沉默下來,魏笑語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問過的問題。雖然那些問題一直放在自己的心裡,不過事實上,他並沒有打算拿出來問顧小夕。他正在思索剛才的口氣裡是否帶著嚴重的質問語氣。   顧小夕卻開口了:「對了,你妹妹是幹什麼的?」   魏笑語很高興顧小夕問的不是自己的哥哥魏笑謙,畢竟殺手集團負責人的身份說出來似乎有些尷尬。於是他笑著告訴顧小夕:「我的妹妹是個演員,家裡的人一直覺得她給我們家丟臉了……不過她似乎對這個職業情有獨鍾,今年過年的時候還和家裡大吵了一架,搬出去住了。」   顧小夕在以前真沒有聽說過魏家有個女兒,所以魏笑語以前說起有個妹妹的時候,倒挺驚訝的。   像魏家這樣歷史悠久的家族,教育出來的女性應該也是非常出色,沒想到會去做……呃,演員。   演藝界中的黑幕要比想像的更多,那個地方可不比黑社會裡乾淨。   當然,魏家如果涉足演藝界的話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不過聽魏笑語敘述起來,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顧小夕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挑起來:「聽起來你妹妹很任性?」   「我覺得世界上沒人比她更任性了,」魏笑語難得歎了一口氣,「她覺得這個世界就是為她一個人轉的,過段時間還要在酒吧開舞會。」   「聽起來倒是不錯。」顧小夕點點頭,「她的經紀人呢?」   「沒人敢做她的經紀人,所以她自己又擔任了經濟人。」魏笑語歎了口氣,「我的父親差點被她氣死,我和哥哥覺得,能讓那個老頭子露出那種表情的可能只有我妹妹了。」   「……真是令人驚訝。」顧小夕挑了挑了眉。   「是啊,照我家老頭子的想法是想將她嫁到國外,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已經成為遙遠的夢想了。」魏笑語笑起來,彷彿覺得自己父親氣急敗壞的樣子很有趣,「當然,事情過段時間就會回到軌跡上吧。」   「什麼意思?」   「……魏家的孩子可不能太任性。」魏笑語輕輕地說。   房間裡的氣氛甚至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也許這就是暴發戶的孩子和貴族的孩子的區別,越古老的家族的子嗣,負擔的東西也更加多,容不得太多的任性。   「……我困了。」顧小夕打了個呵欠,把魏笑語的空杯子也拿過來一起洗了,然後轉身去浴室洗澡。   當然,顧小夕拒絕共浴,所以他出來了以後才讓魏笑語進去洗澡。   浴室的門是磨砂玻璃的門,顧小夕站在鏡子前吹頭髮,一抬眼就能看見那扇門。   裡面有柔和的燈光,魏笑語的影子映在玻璃門上。他能看到他每一個動作,顧小夕不由地嫉妒,這個男人的身材真夠不錯的……   他把頭髮吹乾以後趴上了床,睡衣是魏笑語早就給他準備的,尺寸很體貼,床也大的很體貼……   當然這麼大的KING SIZE 再多兩個人也不會嫌擠。   顧小夕伸手摸了一下,非常的柔軟,但是又很有彈性。簾幔垂下來,給房間增添了一份曖昧的氣息。   想到魏笑語曾經在這張床上做過什麼,顧小夕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他不想睡在這裡,不過又沒有辦法——至少在來這裡前得出的那個結論告訴自己,不要再引起他的興趣了。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慢慢地蹭到床上去。雖然是冬季,但是房間裡開著空調,所以也不覺得冷,被子也不是很厚,蓋著很是舒服。   浴室的門忽然打開,然後顧小夕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看到魏笑語站在床邊。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關係,魏笑語看上去要比平時柔和很多。   雖然魏笑語平時總是一副笑著的樣子,黑色的長皮衣也很配他,但是總給人一種拒人的冷漠感。現在……呃,光著身體,似乎讓人覺得容易親近多了——即使,現在他看上去是一副誘惑+邀請的姿態。   魏笑語只在下半身裹了條浴巾,黑色的頭髮還沒幹,一顆水珠反射著水晶燈柔和的光芒,然後落了下來,被柔軟的毯子吸收。   顧小夕只是望著他,沒有說話。      *************   他的皮膚很白,而且健康,並沒有因為一副懶骨頭而疏於鍛煉。他的腹肌漂亮地讓顧小夕嫉妒,身上沒有多餘的贅肉,優雅的線條從上而下,不禁讓顧小夕感到自卑。      顧小夕雖然命令自己轉過頭,不過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他能看到他筆直而修長的腿,膝蓋以下被床遮蓋住。他的眼睛就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以下的位置。      那裡雖然被浴巾蓋著,但是……或許是燈光打的不錯,他能看到微微的隆起……      顧小夕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起來,臉上的溫度似乎也比平時高,於是他迅速地轉過頭,背對著魏笑語。      後者剛掀開被子的一角,顧小夕便叫起來:「把頭髮吹乾了再上床。」      魏笑語嘟囔了一聲,顧小夕就聽到了離開的腳步聲,魏笑語應該去吹頭髮了。      顧小夕睡在床上,困惑地皺了皺眉頭,照理說自己不應該這樣慾求不滿,不過現在的身體是十八歲的少年人,正在青春期——所以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吧……      顧小夕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事情。他閉上眼睛以後聽到魏笑語的腳步聲,感覺到床鋪因為他的重量而輕輕地下陷。      他聽到魏笑語輕輕地叫他的名字,他沒有應聲,然後一雙手伸過來將他摟到懷裡。      溫暖而又讓人覺得安全的懷抱,顧小夕想,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拿把槍抵住魏笑語的頭,他會是什麼表情,他還能那樣臨危不亂嗎?      他能聽到他的心跳聲,穩定而健康,有種讓人放心入睡的節奏……      ×××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窗簾沒有拉開,所以整個房間暗暗的,旁邊的男人已經離開了,看樣子也是剛走不久。      他躺在床上沒有動,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已經有很久沒有夢見以前的事情了。      他瞇起眼睛,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了。      葉秋生死的時候是在秋天,剛過了二十八歲的生日,然後過馬路的時候就被車撞死了。      二十八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回憶,但是又覺得那些回憶非常可恥。      二十八年並不長,也許人生感悟比不了那些七老八十的人,但是他總是有些感悟的。      比如說,什麼事情都不能太相信,要不然被傷害的只能是自己。這就像一種賭博,你把整顆心放在那種信任上面,一旦被背叛起來就是格外的慘烈。      比如說,這個世界什麼都需要錢,母親的生命就是靠金錢來延續,儘管醫生司徒尚嵐告訴過他,母親可能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母親已經是和他唯一有血脈的親人,他不想那麼孤單。即使是個植物人也好,即使她什麼話也不能說。      或者再比如說,這個世界上靠道德維持的責任太脆弱了,比如自己的父親。那個男人帶走了所有的錢,和另一個女人走了。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等待也變得格外的漫長,然後發現母親的那句「也許再等等就會回來了」竟然那麼殘忍。      當然,人活了一輩子,總會有心動的時候。      一個可愛漂亮又單純的女孩子,她雖然很窮,但是非常的固執,那是葉秋生自己身上從來找不到的品質。他稱它為「堅強」,覺得那是比錢更值錢的東西。他資助她讀完大學,但始終沒有和她說過自己的職業。      「在想什麼?」魏笑語忽然湊過來。      顧小夕嚇了一跳,才發現魏笑語根本沒離開這個房間。      「在想什麼?」男人又問,墨藍色的眼睛盯著他,專注地像個獵人的眼神。      「……我的隱私權。」顧小夕轉過臉,不去看那雙眼睛。      「我猜猜?」魏笑語發出輕輕的笑聲。      顧小夕轉回頭,用古怪的表情看著他:「我的表情有那麼明顯嗎?」      魏笑語靠在墊子上,開口說:「你總是有些缺乏表情,我覺得一個孩子不能總這樣,你知道,捉摸不透的小孩很不討喜。」      「那可真是太好了,」顧小夕迅速說。      魏笑語無所謂的聳聳肩膀:「你知道嗎,你看上去很冷漠,很讓人捉摸不透,拒人千里之外,似乎充滿一種神秘感……」魏笑語忽然一翻身將正準備起來換衣服的顧小夕壓在身下。      那雙黑色的眼睛還是一片沉寂,似乎裡面什麼也沒有,又或者是融合了五彩斑斕後的黑色。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我卻覺得你非常的坦率。」      顧小夕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魏笑語墨藍色的眼睛。      「你活的很率直,不喜歡的就拒絕,喜歡的就親近,覺得好的就要,不好的不要。有人會覺得你隱藏的太深,可是我卻覺得你很率直,我很喜歡。」魏笑語壓在顧小夕的身上溫和地說。      魏笑語說的話是連顧小夕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事實上,他並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大部分時候,他總是想自己千萬不要再過以前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太虛偽,紙醉金迷,所有的錢都是炫耀的資本,似乎對自己來說,虛榮就是生活的全部。      而在現在,他一直在拒絕誘惑,想活的和以前不再一樣。也許那並不稱為坦率,也許自己只是想過另一種生活。      不太累,不太虛榮,不需要以別人為主,不需要有太多的錢。      只是想有一份自己的職業而已。      「小夕?」魏笑語的手指伸過來撫摸他的睫毛。      顧小夕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哭了。」魏笑語說,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他的眼角,眼淚在皮膚上劃出淡淡的痕跡。      魏笑語說:「我在你這樣的年紀才不會多愁善感。」      顧小夕將身上的男人推開:「我只是被你壓的喘不過氣來了而已,我肩膀上還有傷。」      魏笑語挑挑眉。      顧小夕掀開被子準備起來,魏笑語坐在床上看他:「今天準備做什麼去?」      「我去看阿姨。」顧小夕輕輕地說。      「我讓人送你去。」魏笑語說。      顧小夕伸了個懶腰:「用不著,我自己去。」      「你擅長拒絕別人,而且很直接,」魏笑語不滿地說,墨藍色的眼睛瞪著顧小夕。      顧小夕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好意太少。」      是的,這個世界上的好意太少,所以顧小夕要拒絕那些大多數的好意。      當然,他之前想過也許自己的迎合可以在一段時間以後讓魏笑語失去興趣。      但是剛才魏笑語的話又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和過去徹底不同,包括那些手段。      雖然說魏笑語是個麻煩,但是比起很久沒見的阿姨來說,顯然去探望一下阿姨更重要。       第十三章   按照顧小夕的工資存兩三個月,付個首付也能買輛車了。      顧小夕抓著公交車的扶手一邊計算著。買了車也方便他跑來跑去,一會要去看母親,一會要去看阿姨,車費倒不算貴,就是轉車轉來轉去太費時間。      吃住都可以算魏笑語的,那麼剩下的工資用來還車貸,車子的開銷,以及各種支出夠是夠了,但是加上母親每個月的醫療費就不夠了。      想到這裡,顧小夕真是後悔,以前就想著花天酒地,不知道存錢,自己存款為零,再說存在醫院裡的錢也很少……      真是前世造孽……      下了公交車以後走了半個小時才到了以前住的地方。      房間裡依然沒有人。      顧小夕把唯一的窗戶上,被陽光曬地發白的深藍色窗簾解下來,從背包裡翻出淺藍色的窗簾掛了上去。      滿意地看著漂亮的淺藍色窗簾,在日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暈。      像上次一樣,他把牛奶雞蛋什麼的放進了冰箱,小小的冰箱一下就滿了。      顧小夕拿著菜慢騰騰地走到走廊上的廚房裡去做飯。      今天是週末,阿姨不加班。      房間雖小,有些角落還是積滿了灰塵——這當然不是阿姨太懶,實在是沒有時間。      以前顧小夕在家的時候都是顧小夕打掃的。      雖然重生了之後,阿姨皺著眉頭說,做出來的飯菜和以前不太一樣,不過並沒有被阿姨放在心上。      顧小夕在整理牆角的大一堆報紙,這些大多是以前他讀書的時候留下的英語週報什麼的,在翻到其中一份報紙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那是他被魏笑語撞了一個月前的報紙。      上面整版的都是描述一場車禍。      「富家公子深夜飆車,撞死無辜路人。」      報紙上的圖片是一張警察正在處理現場的近照。這篇報道詳細描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但是並沒有指出肇事者是誰。報道甚至用簡圖讓讀者能更明白當時的情況。      死者是年僅二十八歲的青年,名字是葉秋生。      顧小夕緊緊攥著那張報紙,看到曾經那麼熟悉的名字,竟然有種眩暈的感覺。      這張報紙自然不是偶爾出現在這裡的,他出院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來了當地的報紙,想到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惜,報紙的消息並不全面,在這一期以後,報紙就不再報導這件事情,輿論的力量完全被壓了下去。      顧小夕把報紙輕輕地放下,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      看到報紙的那一瞬間,心臟是一種異樣的疼痛。那是一張描述自己死亡事實報紙,彷彿在提醒他現在的重生是多麼不可思議。      他的心一直跳著,誰能發現在他的年輕的身體裡是一個曾經死去的靈魂!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無法找到呼吸。      是的,他可以淡然面對曾經發生的事情,他以為他可以。有人說死亡是一種解脫,那麼他就是解脫了。從以前的身份裡,從以前的那些尷尬的關係裡解脫了,他現在有一個年輕的身體,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已經單純的背景和身份,已經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經歷。      但是看到的那一瞬間竟然是無比的憤怒。      也許對葉秋生來說,因禍得福,擺脫了從前的種種可以重新開始,但是總該有人為這件事情負責,總該有人為這場死亡付出代價。      顧小夕的胸口不住地起伏著,腦子裡一片混亂。死亡的憤怒,生命的隕落,那種痛苦一直抵達靈魂深處。顧小夕的事情他管不了,但是自己的死亡讓他感到一種憤怒。      他的性格可以冷淡,可以漠視,但是這種直接的情緒反應卻沒有辦法漠視。      他深深地呼吸,然後從椅子上起來,將報紙一起疊起來,丟到外面的垃圾桶裡,然後繼續打掃。   夕陽灑進房間裡,顧小夕忽然感到那一切那麼不真實。      彷彿他上一眼還看到燈紅酒綠的街道,下一秒就是間小小的房子。夕陽落在淺藍色的窗簾上,是異樣的靜謐。      顧小夕走到窗邊,趴在窗台上。      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這裡還是那麼擁擠和頹敗,一個生活簡陋的貧民區。      從他出院以後,顧小夕經常趴在窗戶上看著這一片建築群,灰色的電線將它無序地分割,骯髒的裡弄蜿蜒蔓延。      他以為這種生活會難以忍耐,可是比想像的簡單很多。      原來過去的生活那麼累,原來自己以前活的那麼虛偽,原來自己活得那麼虛偽還要裝作很快樂。   而貧窮,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暮色下,他看到阿姨的身影。      以前阿姨回家的時候,會習慣性的抬頭看一下窗戶,顧小夕總會在那裡等他。      雖然顧小夕離開了那麼久,但是阿姨還是保留著那個習慣。      她抬頭的時候看到了顧小夕,然後興沖沖地回到了家裡。      晚上是顧小夕做的晚餐,只夠兩個人吃,也是一些家常菜。反正阿姨平時都是在廠裡吃的。      阿姨只是念著以後東西不要買,錢自己留著,城裡消費大,物價高,如果有多的錢就存起來之類   的話。顧小夕笑著答應,一邊整理餐桌。      吃晚飯一起看電視,然後顧小夕趕在最後一班車前回了酒吧。      顧小夕剛洗好澡出來的時候魏笑語已經回來了。      「晚上好。」魏笑語把顧小夕拉過來摟到懷裡,低頭親吻他的頸項,沐浴液的香味讓人的精神放鬆。      「喂喂!」顧小夕推開他,「你慾求不滿啊。」      魏笑語很誠實地點點頭。      顧小夕白了他一眼去客廳看電視。      「今天去看阿姨了嗎?」魏笑語跟在後面也進了客廳。      「嗯。」顧小夕應了一聲,打開了電視。      「阿姨還好嗎?」魏笑語走到吧檯旁邊給顧小夕倒了杯百利甜,遞給他。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接過杯子,輕輕地搖晃一下,杯子裡發出冰塊輕微撞擊的聲音:「冰塊放多了。」      「多了嗎?」魏笑語蹭過來好奇地看著杯子,「我覺得差不多啊。」      顧小夕笑了一下,繼續看電視,手裡的杯子輕輕搖晃著,冰塊發出有節奏的撞擊聲。      「小夕,給我調杯酒吧?」魏笑語笑嘻嘻地說。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抱歉,我還沒上班,我現在在病假中。」      「非得這麼小氣嗎?」魏笑語歎了一口氣,「好歹我也是你老闆呀。」      顧小夕轉頭看魏笑語,俊美的臉,和混血兒特有的墨藍色眼睛。      心裡彷彿有根弦被輕輕地觸動了一下,從來沒有人這樣對自己,魏笑語是第一個。      「時薪三倍。」顧小夕放下杯子說。      魏笑語連忙點頭,顧小夕站起來朝他看一眼:「現在開始算時間。」      「好。」帶著寵溺的聲音很溫柔。      「酒量好嗎?」顧小夕輕輕地問。      「一般。」      「有想點的酒嗎?」      「Bloody Caesar。」魏笑語支著下巴說,「我聽說在美國和加拿大,Bloody Caesar血腥凱撒是評價一個好的調酒師的標準。」      顧小夕轉身去木格酒櫃上選酒:「討厭伏特加嗎?」      「不算討厭。」魏笑語在後面說。      顧小夕在伏爾加的架子上選了Persovka,從冰箱裡拿出新鮮的番茄搾汁。      雖說是在房間內的吧檯,東西和酒吧裡相比倒是一樣不缺。      顧小夕在旁邊的托盤裡拿出平底酒杯,將Persovka倒入裝有冰塊的酒杯,大約杯子的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四是克拉瑪特(Clamato)果汁,再加入一點新鮮的番茄汁,裝飾上芹菜梗以後,推到魏笑語面前。      「Bloody Caesar。」顧小夕輕輕地說。      ***********      魏笑語拿起杯子,杯子上因為溫度的差異而出現了細小的水珠。      「你真是什麼都會。」魏笑語看著顧小夕柔聲說。      顧小夕整理著吧檯,輕輕得說:「沒聽說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嗎?」      「你也太早了吧?」魏笑語說,「我在你那點年紀的時候,還在讀書。」      顧小夕衝他聳聳肩:「很多孩子會選擇在十八歲以後踏上社會工作,我不是特別的那一個。」      「因為家裡沒錢?」      「因為現實所迫。」顧小夕輕輕地說,顧小夕以前也沒有讀過太多的書,都是後來學的。      這個世界太現實,不是讀書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      魏笑語喝了一口血腥凱撒:「你不想繼續讀書嗎?」      顧小夕搖搖頭,將酒瓶放到原來的木格上,剛搾好的番茄汁還剩半杯,他拿在手裡慢慢地喝。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喝著手裡的飲料,偌大的房間裡只有電視機的聲音。      顧小夕低頭看著杯子裡的番茄汁,和血液一樣艷麗的顏色。      他想起白天的那張報紙,彩印的圖片上能看到葉秋生衣服的一角。血液已經呈現了黑色,醜陋地蔓延開來。      他知道自己的血液顏色並不是那種漆黑的顏色,而是鮮艷的紅色。      他看著手裡的杯子,胃忽然出現一陣痙攣,他拿著杯子靠在旁邊的吧檯上。那種鮮艷的液體彷彿散發出一種濃烈的血腥氣……      「小夕?」魏笑語詫異地看著倚在吧檯上的少年。      顧小夕的臉色慘白,握著杯子的指節泛白,他剛想過去問問他怎麼回事——沒想到顧小夕將玻璃杯放在吧檯上以後轉身就往旁邊跑。      魏笑語立刻跟了過去:「小夕!」他叫他的名字,看著他進了衛生間,他停下了腳步,接著就聽見嘔吐的聲音。      魏笑語很體貼地站在門外,一會兒聽到水聲,然後門被輕輕推開,顧小夕臉色慘白的站在了門口。      「原來你對番茄汁過敏。」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      魏笑語沒有坐在他身邊,而是坐在了沙發的扶手上,低頭看著顧小夕慘白的臉色。      他的眼睛是寂靜的漆黑,此刻呈現出一些濕意,他的皮膚很白皙,這會兒看起來有些蒼白。灰色的V領毛衣露出他欣長的頸項和纖細的鎖骨。黑色的頭髮很柔軟,他有些虛弱地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扶著胃。      魏笑語很有自制地移開視線,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拿給顧小夕。      顧小夕愣了愣,接過魏笑語的好意。      骨瓷的牛奶杯,上面是貓咪媽媽在照顧小貓咪。顧小夕沒有拿著杯柄,而是用手把杯子圍起來。   溫暖而不燙,牛奶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煩躁的情緒也隨之減淡了很多。      顧小夕喝了幾口牛奶,胃裡本來還微微有些抽搐,在衛生間裡已經喝過一些水,要不然胃裡沒有東西的話很容易嘔出血來。      「……謝謝。」顧小夕低著頭輕輕地說。      魏笑語伸手摸摸他的頭。他第一次覺得顧小夕還小。      他知道顧小夕只有十八歲,他知道他只是個孩子。但是他總是處處表現出他成熟的一面,表現出他即使不需要任何幫助也可以獨當一面,失去任何人都可以活下去的冷漠。      可是現在,魏笑語忽然覺得他還小,還是個孩子。      他摸摸他黑色的頭髮,然後站起來轉身離開客廳。      經過吧檯的時候,他把番茄汁連同血腥凱撒一起倒進了水槽,然後到廚房裡,想了想還是煮了點麥片粥。      太精緻的東西魏笑語還做不來,粥倒是以前常做。      客廳的水晶燈的光芒是如此柔和,顧小夕窩在沙發裡,手裡捧著牛奶,有一下沒一下地看電視。      魏笑語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顧小夕把喝完的被子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明明只是一杯番茄汁,居然還能因為這個噁心。顧小夕輕輕地搖搖頭,自己難道開始和女人一樣纖細了嗎……      魏笑語走過來,粥香讓顧小夕驚訝地抬起頭:「我不知道你還會煮粥。」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魏笑語將托盤放下,「等會兒吃點粥再去睡。」      顧小夕抱著靠墊點點頭。      托盤上放著一碗粥和放在另一個碟子的荷包蛋。      剛才那一吐,真將晚上和阿姨吃的晚餐吐掉了,想想還真有些可惜。      「你的胃不好嗎?」魏笑語問。      「……偶爾會這樣。」顧小夕敷衍著說,雖然這次因為以前的經歷而嘔吐,不過看起來這個身體的胃還是不太好,偶爾還會胃痛,應該是以前沒有按時吃飯留下的結果。      「你應該按時吃飯的。」魏笑語坐在顧小夕身邊說。      「我不是沒錢嘛。」顧小夕拿過碗吃起粥來。      「店裡有提供自助餐吧?」魏笑語不滿地說。      「我說的是以前,」顧小夕一邊吃一點說,「以前都是等阿姨來了一起吃的,所以胃不太好。」      「你現在應該開始吃些養胃的東西,你太瘦了。」魏笑語支著下巴說,「身體的吸收能力肯定也不好。」      顧小夕聳聳肩膀:「你要能給我漲工資我就能吃的更好了。」      「現在還不夠嗎?」      「我不還要養阿姨嗎。」顧小夕用委屈的語氣說。      「你阿姨不是有工作嗎?」      「我打算存錢給她買個房子嘛。」顧小夕靠在沙發上,「順便自己買個車……」      「我不是說過,你和我上床,這些東西不都有了嗎?」魏笑語好笑地說。      顧小夕轉頭看他:「現在不就是嗎?」      「不要在字面上挑毛病。」魏笑語挑挑眉說。      顧小夕笑嘻嘻地看著他:「打個商量吧,老闆。」      魏笑語皺眉看著他:「你剛滿十八歲,雖然可以從事調酒師的行業,但是畢竟沒有考到職業資格證書,工資自然只有別的調酒師的一半。」      「資格證書?」顧小夕好奇地問,「要什麼條件?」      「你要考嗎?」魏笑語問。      「我能考嗎?」顧小夕抱著抱枕興致勃勃地問。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的確有考過那個,但是那次考試只是去考試而已,並沒有詳細瞭解報名條件什麼的。      魏笑語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翻出一張紙遞給顧小夕:「報名表格,剛才就想拿給你。」      顧小夕接過表格:「助理調酒師?」      「嗯。」      「那調酒師呢?」顧小夕抬頭問。      「調酒師資格,你似乎也可以靠了,畢竟你有高中學歷了。」魏笑語說,「不過高級調酒師要等拿到調酒師職業資格證書才行。」      「噢,謝謝。」顧小夕把表格收下,「我都忘記還要考資格證這回事了。」      「以前考過嗎?」      顧小夕眼睛微微地瞇起來:「怎麼可能呢,我才十八歲啊。」      魏笑語有一瞬間的錯覺,似乎顧小夕擺出一種誘惑的姿態。      他靠在沙發上,黑色的眼睛漆黑而沉寂,睫毛很長,垂下來是一種別樣的嫵媚,呈現一種慵懶的姿態,讓人心動。      魏笑語伸過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頰,蒼白的皮膚因為剛才食物而漸漸恢復了血色。      他探過身去,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顧小夕疑惑地看著他,魏笑語出現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感覺:「……呃,晚安吻而已。」      顧小夕忽然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魏笑語的身後。      「怎麼了?」魏笑語問,並轉頭向後看去,他聽見顧小夕輕柔的聲音。      「……下雪了。」       第十四章   雪一直到早上也沒有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顧小夕手裡捧著熱牛奶,看著整個城市被一片雪白籠罩。      南方的城市裡很少下那麼大的雪。      像被撕破的棉絮一樣,在灰暗的天空中輕飄飄地落下來。      昨天晚上說起給阿姨買套房子倒是真的,這麼冷的天氣,阿姨晚上回家肯定很冷,最好買個房子,裝個空調什麼的。      對於沒有暖氣的南方來說,冬季的寒冷可能更加難熬。      魏笑語還沒有起來,那傢伙能睡很久,顧小夕真佩服他能長時間的睡覺。      房間裡靜悄悄的,顧小夕百無聊賴地翻出那張報名表格,看了一遍以後皺起了眉頭。      上面註明了申報助理調酒師和調酒師的條件,以及範圍。      顧小夕現在的職業是屬於專門從事調酒的專業服務人員,所以毫無疑問可以申請報名。      可是無論是助理調酒師還是調酒師,都必須經過正規培訓達到規定標準學時。      顧小夕想了一下,在夜語裡應該有人兼職做培訓吧,那麼幫忙造個假經歷也沒有關係吧。      這樣考助理調酒師是沒有關係了,但是要考調酒師就不成了。除非自己從事調酒工作一年以上,或者有大專以上的學歷。      ——葉秋生是有大學本科的學歷,但是顧小夕卻沒有。      顧小夕從進夜語開始到現在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是無法報考調酒師資格證的。      就算人事部願意幫忙,但還需要老闆的簽字……      顧小夕向床上的男人瞟了一眼,把申請表格又放回口袋。      魏笑語是中午的時候起來的,窗外的雪已經很小了,變成了雨夾雪。      他伸了個懶腰,看到顧小夕抱著一大堆文件進來。      「那是什麼?」魏笑語在床上問顧小夕。      「人事部送來的文件。」顧小夕把文件抱在懷裡,「我幫你拿到書房去。」      魏笑語點點頭。      雖然魏笑語對酒吧的生意不太上心,不過今天倒是難得翻起了人事部的文件。      顧小夕站在吧檯裡倒了一杯百利甜,輕輕地搖晃著。      夜語毫無疑問是魏家的產業,它採取會員制,是個有錢人消遣的地方,當然顧小夕知道它還有特殊的用途。      魏家幾乎什麼生意都做,軍火走私或者賭場、暗殺什麼的。夜語就是他們談判的地方,所以在顧小夕工作之外的地方,應該還有一個酒吧是專門用來從事這種交易的地方。      魏笑語是負責管理的人,而且也是全國最大的軍火販子之一,在魏家的地位也應該不差。      當然這些事情和顧小夕暫時沒有什麼關係,只是顧小夕自己感覺甚至越來越深入這一個圈子,把握分寸是首要要做的。      在夜語工作或者魏笑語接觸並沒有什麼危險,如果魏笑語把他調到夜語最隱密的那個地方,那麼就危險了。      顧小夕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抱著抱枕看著外面的小雨。      他轉過頭,魏笑語正在看文件,偶爾打幾個電話。      魏笑語抬起頭,衝他晃晃手裡的紙:「我不記得你在我這裡已經工作一年了……就算加上病假。」      「不是你讓我考證嘛。」顧小夕討好地蹭過來,「然後把我的工資一漲,我就準備買房了呀,你都不知道現在房價多貴……」      魏笑語伸手把顧小夕摟過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把他手裡的抱枕放到一邊:「你要買房子?」      「是啊,我以後還可以和阿姨住,」顧小夕乖乖的點點頭,為了證明只好先狗腿一下了,「房價那麼高,起碼先要付個首付啊……」車子的事情只好以後再考慮了。      「你要搬出去?」魏笑語瞇起眼睛。      顧小夕天真的點點頭。      魏笑語將那張人事部的那張,工作一年的證明放到桌子旁邊,然後開始批閱下一份文件。      「這個……」顧小夕把證明又拿過來,「幫我簽個字……」      「等你工作了一年再說。」魏笑語圈著顧小夕在下一份文件上簽了字。      「為什麼啊……」      「做人要誠實。」魏笑語低頭在顧小夕的頭髮上親了一口。      「那這個報名表呢?」顧小夕把表格摸出來。      「你可以留著明年用的。」魏笑語熱情地建議。      「……哼。」顧小夕從魏笑語的懷裡掙扎出來,「我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回宿舍住了。」   魏笑語把頭看起來,看著靠在辦公桌上的黑髮少年,笑了笑說:「你的房間已經被新的員工住去了。」      「那我的東西呢?」顧小夕皺著眉頭想起自己房間裡一大堆的東西。      「暫時放在江萊的房間。」魏笑語說。      「那江萊住哪裡?」      魏笑語重新低頭看文件:「他辭職了。」      顧小夕愣了愣,他記得江萊是非常需要這份工作的,至少……他不會輕易放棄。      「……為什麼要辭職?」顧小夕問,雖然他知道在魏笑語這裡應該得不到答案。      「我不知道,」辦公桌邊的男人不負所望地說,「你可以去問問人事部。」      顧小夕抱過抱枕重新窩到沙發上去,後者則很高興顧小夕不再繼續搬離這裡的問題。      「我的電話可以借你,你可以打電話給人事部。」魏笑語在後面熱情地建議。      顧小夕瞪了他一眼,後者聳聳肩膀繼續低頭看文件。      當然,這個事情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對江萊已經很好了。      他忽然想起那杯Amber Bream,鑽石一樣的干杜松子酒,祖母綠般的法國苦艾酒,紅寶石似的蕁麻酒,攪動之後變成了動人的琥珀色。      在雞尾酒中它象徵愛情的永恆,那都是堅硬的石頭,經過了時間的歷練,磨礪出閃爍的光澤。他知道江萊很愛一個人,並且愛的願意交付一切,因為那個人的成功而快樂。      顧小夕見過很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太傻,也太容易讓別人感動。      他只是希望他幸福而已。      也許這樣走掉了也好,以免讓他看到那些不希望的結局,跟著一起難過。      「對了,今天魏七回來了,你要跟我去見一下嗎?」魏笑語的聲音打斷了顧小夕的思緒。      「魏七?」顧小夕轉頭好奇地看著他。      「夜語的店長,」魏笑語把處理好的文件疊在一起,「他也是個調酒師,呃,以前。」      「是你的親戚嗎?」顧小夕又問。      「反正從小就在我們家長大的。」魏笑語想了一會說,「我第一次被人家問這個問題。」      顧小夕愣了愣,當然,也許只有自己講話不走腦子,既然魏七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象徵排行的「七」字,怎麼會是魏家的血族親戚呢。      像那些古老又高貴的家族,總會培養一些沒有名字的孩子,在需要的時候讓他們起些作用。      顧小夕的下巴擱在沙發背上,黑色的眼睛看著魏笑語:「我該怎麼稱呼他?」      「你叫他名字就好了。」魏笑語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懶腰。      玄關傳來男人的聲音:「語少爺,魏七來了。」      *************      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走到客廳來的是個英俊的男人。      與其說是英俊不如說是個看起來讓人非常舒服的男人。      他的頭髮長至腰際,用一條黑色的髮帶綁著,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黑色的西裝和白襯衫讓他看起來更顯得斯文和充滿書卷氣。      他比魏笑語還高一些,顧小夕覺得他甚至超過了一米九。皮膚雖然顯得有些蒼白,但是全身散發出一種溫和和容易親近的氣質。      顧小夕知道像魏家這樣的家族,會培養出各種氣質的人來適應各種工作,以便鞏固整個家族的運行。      「語少爺。」魏七欠了欠身,「我從英國回來了。」      魏七說到英國,顧小夕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魏七給人的感覺就像中世紀的紳士,溫文爾雅並且讓人感到一種體貼。      「啊,魏七,」魏笑語走過來朝他笑了笑,「英國那裡的事情解決了嗎?」      「已經結束了。」魏七柔聲回答,目光落在顧小夕身上。      他沖顧小夕溫和一笑,並沒有露出打量的目光:「你好。」      顧小夕愣了愣,回答:「你好,店長。」      魏七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跟著魏笑語走到旁邊辦公桌那邊去。      顧小夕呆在沙發上沒有動,他能聽到隱約的說話聲,但是聽不到具體的事情。      那個叫魏七的男人的背影正好對著顧小夕,擋住了魏笑語。      在禮節上,這個男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溫文爾雅,親切和藹。      可是如果這個男人的名字是叫「魏七」,那麼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事,出發點永遠都是為了魏家。小到一個動作,一個姿勢,都是經過縝密的考慮和嚴格的訓練,這樣的人,是顧小夕從來不希望接觸的。      魏家太大,因此而來的風險更大,所以這樣的人更是千里挑一。      顧小夕不再去管他們,跑到吧檯那裡,給自己調了一杯百利甜加牛奶。      顧小夕到現在還不太喝別的酒。也許是這個身體過於年輕,還沒有品嚐過各種酒味,所以身體對酒本能的有種牴觸情緒。對於像百利甜的那種利口甜酒倒是很歡迎。      以前是因為工作關係,所以喝了很多酒,漸漸的把調酒當成一種興趣,事實上,顧小夕現在只是按照以前的手法在調酒,並沒有自己品嚐酒的意思。      也許對自己來說,永遠不會再想體會Absolut Vodka絕對伏特加純淨的味道。      他很少喝醉,適度飲酒是他的原則,但是只有那麼一次,他的自製完全崩潰,宿醉街頭。      即使換了個身體,他依然能感覺到那次痛飲絕對伏特加的感覺。      當那種不帶任何人工添加、調香、調味的伏特加進入喉嚨的時候,那種感覺那種火辣辣的刺激,直到現在顧小夕似乎還能體驗的到。      他走到酒櫃邊,在木格上尋找絕對伏特加的名字,在右邊的角落看到了它的名字。      銀色的瓶蓋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伏特加的英文名是「VODKA」,意思是純淨的烈酒,在酒吧裡經常會用到伏特加。因為它本身就沒有任何的雜質和雜味,不會影響調出來的雞尾酒的口感。      顧小夕把它輕輕地抽出來。      它看上去是如此的乾淨,透明的瓶子裡是透明的液體,沒有伏特加的標籤的話誰也不會想到,當它進入喉嚨的時候是如火焰一般灼熱的感受。      那種感受讓你覺得你還活著,讓你覺得,你還活在這個讓你覺得越來越麻木的世界上。      顧小夕放下手裡的百利甜,在旁邊拿了一個空酒杯,輕輕地傾斜瓶身,準備倒一些進去。      透明的液體呈現一個優雅的角度,即將落下的時候又退了回去。      顧小夕看到乾淨的手指輕輕地抵住了瓶頸,讓伏特加又回到了瓶子裡去。      他抬起頭,聽到那個男人溫柔的聲音:「它不適合你。」      顧小夕不知道什麼時候,魏七站在他的身邊。      「瑞典南部的絕對伏特加不適合你,它沒有任何糖分。」魏七輕輕的說。      顧小夕順從地將酒瓶放在吧檯上,      「我聽語少爺說你在做調酒師,」魏七輕輕的說,「我是夜語的店長,前段時間出去辦點事情,很抱歉,應該是由我來帶你熟悉夜語的。」      「你好,店長。」顧小夕說。      「你的傷好些了嗎?」魏七問,「如果可以的話,我下午會帶你熟悉一下夜語。」      說實話,顧小夕即使在夜語工作了幾個月,仍然對夜語不太瞭解。不過他也不需要對夜語太瞭解,畢竟夜語不是什麼安全的公共場所。      「好的,」他溫順的回答。      約好時間後,魏七就走了。      魏笑語在魏七走了以後,蹭到吧檯邊說:「你什麼時候能像對魏七那樣對我啊?」      「他是店長啊。」顧小夕的手指輕輕劃過絕對伏特加線條優雅的瓶頸。      「可我是老闆啊,」魏笑語不滿地說。      顧小夕沒有和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要伏特加嗎?」      「……不要,」男人挑剔地說,「下午要去魏七那裡嗎?」      顧小夕點點頭,魏笑語指指桌子上那疊文件說,「幫我拿到人事部去,我以老闆的身份。」      顧小夕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撐著下巴,修長的指尖在伏特加的瓶頸上輕輕摩挲。      他喝過很多酒,那是唯一醉的一次。      因為伏特加太乾淨了,那種純淨讓人嚮往。      「每瓶絕對伏特加都產自瑞典南部的一個小鎮,」顧小夕輕輕的說,「那裡的特產冬小麥賦予了絕對伏特加優質細化的穀物特徵。它用精餾法蒸餾出酒度高達96%的酒□,再使酒□流經盛有大量木炭的容器,以吸附酒液中的雜質(每10升蒸餾液用1.5千克木炭連續過濾不得少於8小時,40小時後至少要換掉10%的木炭),最後用蒸餾水稀釋至酒度40-50%而成的。這使酒質更加晶瑩澄澈,無色且清淡爽口。」      「所以伏特加太無趣了。」魏笑語說,「我還是比較喜歡紅酒。」      「釀造過程的用水就是在那個小鎮裡的深井中,通過採用單一產地、當地原料來製造使絕對伏特加公司(V&S Absolut Spirits)可以完全控制生產的所有環節,從而確保每一滴酒都能達到絕對頂級的質量標準。所有口味的絕對伏特加都是由伏特加與純天然的原料混合而成,絕不添加任何糖份。」      「所以……呃……」魏笑語想了想說,「所以它的質量很好?」      「所以它很乾淨,」顧小夕笑了笑,轉身拿著百利甜的杯子走開了。      魏笑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走開,他能感覺到顧小夕的話裡有那麼一絲絲的傷感,他說不出是什麼。那種感覺虛無縹緲但是確實存在,就想顧小夕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卻似乎總也抓不住他的實體一樣。      魏笑語看了看吧檯上透明的絕對伏特加。      真是令人驚訝,魏笑語想,從長於北歐嚴寒那堅實的冬小麥,到源自深井的潔淨泉水,全球數以萬計的絕對伏特加,其原料都產自那個傳奇小鎮,甚至連酒瓶都是。      那麼晶瑩剔透,就像北歐那個國家的冰雪……      魏笑語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乾淨得沒有任何味道,只剩下火辣辣的感覺刺激著感官。      「我果然比較喜歡紅酒。」魏笑語靠在吧檯上自言自語的說。      顧小夕的手裡百利甜已經只剩下一半,他轉頭看窗外,雨已經停了。      外面的城市顯現出原本的灰色,到了夜晚這裡將被霓虹所覆蓋。      他忽然想起北歐,滿眼的白色,蒼茫深邃,就像整個世界都變得乾乾淨淨。       第十五章   顧小夕是在下午兩點到了夜語的。      正確的來說,直接坐電梯就能到夜語了。      整幢大樓當然都是屬於魏家的財產,夜語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顧小夕知道魏家做的一般都是走私生意,夜語無疑成了最好的交易場所。在前幾年,夜語的交易甚至到了公開化的地步,近年來倒是有些收斂,不過在夜語裡做走私勾當,無疑是一張萬能的通行證。      所以,即使是最普通的客人,都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也正因為夜語的背後是整個魏家在支撐,即使是客人也不會特意為難這裡的工作人員,這對顧小夕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條件。      在夜語的工作人員那裡,顧小夕沒有聽說過魏七,這裡的工作人員——或者說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包括私事。      所以,如果不用魏笑語的電話去問人事部江萊離開的原因,那麼以個人身份是根本無法從夜語知道一點消息的。      這和顧小夕以前工作的地方完全相反,畢竟,這裡的一些消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魏七在吧檯邊等顧小夕。      他看上去風度翩翩又溫文爾雅,好像魏家的人都有那麼一種氣質。他們都掩飾的很好,而表面下面的真實卻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      魏七衝他招招手,顧小夕便走了過去:「你在這裡工作了幾個月了,應該對吧檯比較瞭解了?」      顧小夕點點頭:「基本上。」      「夜語的很大,為了滿足各種客人的需求,所以備了很多種酒,其中最麻煩的還是葡萄酒。」魏七帶顧小夕進入吧檯,現在是下午,夜語還沒有開始營業。      「葡萄酒在出廠後海出於一個緩慢熟化的的過程中,這也是葡萄酒又叫「活酒」或「有生命的酒」的由來。因此,葡萄酒的保存自然就關係到葡萄酒在瓶中陳年的質量。如果把它儲存在適當的環境中,這種熟化的過程就會進行得最充分,使其口感更為醇香。」魏七一邊說一邊指著吧檯後面巨大的架子。      巨大的架子上排列著許多葡萄酒,這些葡萄酒並沒有被放置在木格上,而是被放在專用恆溫酒櫃中。      「如果以葡萄酒儲存的通用標準13℃作為基準,如果溫度上升到17℃,酒的成熟速度會是原來的1.2∼1.5倍,如果溫度增加到23℃,成熟速度將變成2∼8倍,溫度升高到32℃,成熟速度將變為4∼56倍。」魏七說,「當然,成熟速度的變化也和釀酒所用葡萄品種、釀造法不同而不同。」      顧小夕以前對調酒只是興趣而已,對於這些專業的知識,還真是不太清楚,所以他很感興趣的聽著,並且問:「如果溫度高了會讓酒的成熟速度加快,這樣會影響口感嗎?」      魏七點點頭:「成熟速度過快,會讓酒的風味比較粗糙,而且有時會發生過分氧化,讓酒變質。」      顧小夕點點頭,抬頭看著一大排恆溫酒櫃,上面標明著溫度。這些嬌貴的葡萄酒們就這樣被分隔開來。      「葡萄酒大多使用軟木塞,所以不放在酒櫃中的葡萄酒也要注意溫度。」魏七繼續說,指著吧檯後面的葡萄酒木製酒櫃區,「濕度太低,軟布塞會變得乾燥,影響密封效果,讓更多的空氣與酒接觸,加速酒的氧化,導致酒變質。即使酒沒有變質,乾燥的軟木塞在開瓶的時候很容易斷裂甚至碎掉,那時就免不了有很多木屑掉到酒裡,這可是有點令人討厭的事情;如果濕度過高有時也不好,軟木塞容易發霉,而且,在酒窖裡的話,還容易滋生一種甲蟲,這種象虱子大小的甲蟲會把軟木塞咬壞。」      顧小夕點點頭,夜語常年都開著空調,基本上保持恆溫狀態,當然,偶爾氣氛過於熱烈的時候,也會讓空氣溫度提升,這時候專門保養紅酒的服務員回來用乾布擦乾瓶身以及酒櫃內側的水珠,或者在酒櫃邊放入一個小水碟增加濕度。      「不要隨便動它們,」魏七柔聲說,「釀酒師把平躺著存放的葡萄酒叫做『睡美人』,夜語裡的葡萄酒基本上都是從原產地的酒窖裡收購過來的,即使在運輸途中也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所以作為調酒師也請不要輕易讓它們改變姿勢。」      顧小夕又乖乖點點頭。      魏七笑了笑:「基本上要注意的紅酒方面的事情我都說了,那麼接下來是別的酒,別的酒基本上就沒有那麼嬌氣了……」      顧小夕皺皺眉頭,光葡萄酒就講了一下午了,現在竟然還要繼續……      雖然起先顧小夕還有一些興趣,但是被魏七這樣長時間的轟炸,顧小夕還真是有些疲勞。      魏七看到顧小夕的表情笑了笑:「小夕,一個調酒師不是光會調酒。」      雖然說的很有道理……      「我只希望你只是個調酒師而已,夜語這個地方並不適合你。」魏七柔聲說。      顧小夕愣了愣,魏七的話裡有話。      他看向魏七的時候,魏七已經側身走開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去休息吧。」      顧小夕看著魏七離開的背影,看著像牆壁一樣的酒櫃。      就像表面上一樣,魏七是個很……好的人。      也許魏七出現的早一些,他也許會放棄調酒師的工作——至少是夜語的調酒師工作,但是現在,顧小夕知道已經晚了。      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伴走到了吧檯前,正在和魏七說些什麼。      顧小夕呆呆的站在那裡,視線無法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      他身上連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這麼僵硬的站在那裡,一步都走不動。身上的肌肉和協調系統宣佈□,以至於他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找不到。      周圍的空氣變的稀薄起來,他的眼裡只剩下那個男人和女人。      正確的來說,顧小夕那時候什麼也沒有想。      就像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在死亡來臨的時候,什麼也沒有想。      他沒有想為什麼會死,也沒有想死後會,他原本所在的關係網會變成怎麼樣。      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身體被魏七搖晃地幾乎要摔倒。      「小夕!你怎麼了?」魏七詫異地看著這個少年,那一瞬間,彷彿靈魂從鮮活的身體上一下子褪去,整個人變的如同一個雕像一般,原本就漆黑的眼睛變得更加荒蕪,而臉色是驚人的蒼白。      顧小夕回過神,茫然地看著魏七,身體沒有一絲的力氣,幸好被魏七扶著,要不然顧小夕已經倒在了地上。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叫救護車……」魏七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感覺少年的身體是異樣的冰冷,並且輕輕地顫抖。      顧小夕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住魏七的手臂。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回房間……」剛說完,顧小夕的身體完全失去了支撐,暈倒在魏七的懷裡。      魏七學過一些醫術,所以知道顧小夕只是因為情緒激動而暈倒而已,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所以還是遵從顧小夕的意見,送他回到魏笑語的房間裡去。      所以魏七很尷尬地在魏笑語質疑的視線下,把顧小夕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魏笑語過來把魏七拉開,為顧小夕脫掉外套,然後蓋上被子,直到顧小夕的呼吸平和下來,才把魏七拉到旁邊的房間。      「別告訴我,他看到夜語這麼好,所以激動地暈過去了。」魏笑語坐在沙發上盯著從英國才回來的夜語的店長魏七。      魏七有些尷尬地解釋:「正確的說是,我在和他說完葡萄酒要注意的方面之後……」      魏笑語還沒有說話。      魏七立刻說:「我不建議你把夜語店裡的葡萄酒全部下櫃。」      「他怎麼會這樣,早上還好好的?」魏笑語有些暴躁的說,他很少這樣表露出自己的情緒,而現在竟然一點也不想克制自己的憤怒和擔心。      「請別這樣,語少爺。」魏七皺著眉頭說,「也許只是因為傷勢而引起的一些暈眩之類的,您以前受傷的時候也能體會到的,不是嗎?」      魏笑語沉默下來,忽然抬頭問魏七:「你沒有對他做什麼吧?」      「當然沒有,」魏七柔聲回答,「只要沒有對魏家構成威脅,您的一切行動自由,包括喜歡一些什麼人之類的。」      魏笑語轉過頭去不說話。      *************************      顧小夕醒過來的時候,落地窗外面的天空是一種凝重的灰色。      天空還沒有完全變暗,所以失去意識的時間並沒有很長。      他在床上長長吁了一口氣,在柔軟的被子裡蹭了蹭。      聽到腳步聲,顧小夕又輕輕閉上眼睛。      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所以門被推開來以後,不仔細聽的話是聽不見腳步聲的。      他聽到魏七溫和的聲音:「請放心,語少爺,小夕應該很快就會醒了。」      「他……沒關係吧?」魏笑語的聲音很擔心,顧小夕感覺到身體被人輕輕的抱起來。      「請讓他保持平躺的姿勢,語少爺。」魏七輕聲提醒魏笑語。      魏笑語嘟囔一聲將顧小夕又放回床上去,手指輕輕撫摸顧小夕光潔的皮膚,低頭親吻他的頭髮。      「語少爺,今天晚上還有一單生意要做,我幫您定在二十二號房間。」魏七說。      魏笑語沒吱聲,過了一會才聽到他不滿的聲音:「我想陪小夕。」      「你可以帶他一起去。」魏七柔聲說。      「可以嗎?」      「可以,不過您要想清楚,」魏七的聲音優柔如同緩慢的行板,「一旦把這個孩子拉進我們的圈子,他要離開就不可能了,除非他死了。」      「無所謂啊,」魏笑語指尖輕輕撫摸顧小夕柔軟的唇瓣,「我就是不放他。」      「我明白了。」魏七不再說話,一會兒傳來門關上的聲音,顧小夕知道魏七已經走了。      顧小夕慢慢地張開眼睛,對上魏笑語笑瞇瞇的墨藍色眼睛。      「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嗎?」魏笑語輕輕地問。      「……沒聽到。」顧小夕抬手將魏笑語在自己臉上比劃的手指拂開。      「要不要我再說一遍?」魏笑語仍然笑著說。      「不要。」顧小夕抓著被角,翻過身去,用背脊對著魏笑語,「我很累。」      「那我去叫魏七來照顧你,」魏笑語在顧小夕背後柔聲說。      「……我就想一個人睡會。」顧小夕的聲音在被子裡聽來悶悶的。      「我事情辦完了就來陪你。」魏笑語低頭親吻顧小夕柔軟的頭髮。      「……嗯。」顧小夕發出輕微的聲音,就像入睡的貓咪。      直到他聽到魏笑語離開的腳步聲,以及關門的聲音。顧小夕才慢慢從被子裡鑽出來,平躺在床上,看著床幔頂上優雅細緻的褶皺發愣。      剛才在酒吧裡和魏七說話的男人他認識。      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見過他一面,不過從黑色幽默的角度來說,他是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人。      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曾經在一些比較適合傷感的時間想過自己死亡的情景。      也許會一個人死,沒有任何弔唁的人,也許安靜或者不甘。      不過還真沒有想過自己是被車撞死的,然後世界上一點聲息也沒有。沒有任何聲音為自己的死亡透露一絲的悲憫,死亡的聲音被掩蓋在金錢下。而造成這個死亡的人,沒有付出相應的生命代價。      顧小夕曲起膝蓋靠在床上,這張床大的離譜,顧小夕皺皺眉頭,繼續想自己的心事。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自控能力不錯,但是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還是沒由來的一陣心悸。      畢竟是殺了自己的兇手啊,怎麼可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保持平靜呢。      顧小夕從床上爬起來,窗外的霓虹已經亮起來。      房間很大,魏笑語一個人怎麼住的習慣呢。      他走到大廳,是柔和的水晶燈光芒,柔柔地灑下來,他走到吧檯。      家裡的吧檯和酒吧的就是不同,沒有那種氣氛,放在這裡只會是一件擺設。      等和魏笑語分開的時候,這個吧檯將會徹底淪為一個擺設。      顧小夕對自己的堅持也是意外的詫異。到底是什麼讓自己對魏笑語永遠說「不」?這種堅持練他自己也沒辦法解釋。      他以前可不是那麼有原則的人。      他不知道魏笑語的耐心還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並不是離開了夜語就什麼也做不了,只是他現在一點也不想離開夜語。      或許是因為今天下午見到的那個男人,也許是因為……魏笑語?      顧小夕從沒像今天一樣浮躁,他在更衣間換了衣服後,走出了魏笑語的房間。      因為魏笑語已經出去了,所以原本站滿保鏢的門口只剩下三四個保鏢——當然,這只是肉眼可見。      「請等一下,小少爺。」其中一個男人忽然走了出來。      顧小夕被這個稱呼楞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應聲。      那個男人非常溫和得說:「語少爺希望您在房間裡休息。」      「我有些無聊,去下面的酒吧走走。」顧小夕也同意禮貌地回答。      男人猶豫了一下說:「請注意安全,要不……我派人陪您去?」      顧小夕搖搖頭,轉身就離開了。      夜語每天的生意都非常好。      顧小夕走進吧檯的時候看到了魏七正站在那裡。      即使是在這種喧鬧而熱烈的環境中,這個男人依然保持著一種中世紀紳士般的優雅。      他的手指修長而白皙,正在輕輕地擦拭酒杯,然後把它們放到相應的位置。      玻璃器皿反射著五顏六色的燈光,顯現出一種夢幻般的感覺。      魏七側過身的時候看到了顧小夕:「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顧小夕點點頭:「好些了,我在床上躺不住,所以下來看看。」      魏七露出溫和的笑容,不管這個笑容是不是他裝出來的,但是顧小夕仍然覺得溫和和誠懇:「是嗎,不需要勉強噢。」      「謝謝,」顧小夕輕輕地回答。      魏七用毛巾擦擦手說:「我正好有些事情,你能幫我看下這邊嗎?」      「好的。」顧小夕走到魏七身邊。      「拜託了。」魏七說完就離開了吧檯。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魏七穿進人群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擊著吧檯的檯面。      「小夕?」      顧小夕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轉過頭的時候驚訝地看著站在吧檯前的人,對面的男人也露出驚   訝的目光。      「司徒先生?」顧小夕馬上露出職業性的笑容,「真沒想到能在這會兒遇到您。」      司徒尚嵐禮貌的笑了笑,在顧小夕對面的吧凳上坐了下來。       第十六章   司徒尚嵐依然是那副斯文的樣子,就像任何年輕醫生一樣,溫文爾雅。      夜語是實行會員制的高級會所,能拿到會員資格的自然是有豐厚家底的人。      司徒尚嵐作為醫院的繼承人自然擁有不菲的家底,但是在顧小夕的認識中,他可不是那種會來這種酒吧的男人。      「要酒嗎?」顧小夕輕聲問。      司徒尚嵐回答:「菲諾雷雪莉(Fino)。」      顧小夕轉身到放置著雪莉酒的架子上抽出產地在赫雷斯的菲諾雷雪莉。      顧小夕轉身對在吧檯另一側負責配菜的人說:「一份西班牙生火腿。」      被擺到吧檯上的是一杯菲諾雷雪莉和一盤西班牙的生火腿。      「你怎麼知道要用火腿配?」司徒尚嵐輕輕拿起酒杯。      顧小夕看著深黃色的雪莉酒:「雪莉酒不都是這樣喝的嗎?」      「只有西班牙人才喜歡這樣,」司徒尚嵐用精緻的叉子叉起火腿片,「不愧是夜語,總為客人想的那麼體貼。」      「你是西班牙人嗎?」顧小夕笑起來,「這邊喜歡雪莉酒的客人不多,也不會有人喜歡配上生火腿來喝,就像雷辛那白酒單點,而不配希臘菜那樣。」      司徒尚嵐笑起來:「我之前也不喜歡雪莉,直到那次我和秋生一起去了西班牙。」      說到這裡司徒尚嵐沉默下來。      顧小夕皺皺眉頭,就那次旅遊來說,是非常快樂的。      兩個人為了雪莉酒還專門去了世界上唯一生產獨特雪莉的地方,西班牙安達魯西西省的赫雷斯。      「我們約好今年再去的,可是秋生卻……」司徒尚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雪莉,「我之前一直不喜歡雪莉酒那種奇怪的味道,那種濃縮型的酸蘋果味道讓我對這種酒毫無興趣。」      顧小夕笑起來,深黃色的酒在燈光下就像一種凝固的琥珀色:「可是莎士比亞還是讚美她為『裝在瓶子裡的西班牙陽光』。」      司徒尚嵐的指尖在酒杯上輕輕摩挲:「我也是因為秋生啊,秋生對酒也很在行。」      「是嗎?」顧小夕笑了笑,如果說自己在是葉秋生的時候,唯一的朋友,就是司徒尚嵐了。      以前和司徒尚嵐出門喝酒,或者去哪裡旅行,都是花司徒尚嵐的錢。當然,作為一個朋友來說,司徒尚嵐足夠大方,而另一方面,葉秋生只是不希望和司徒尚嵐在一起的時候,用的是別的男人給的錢。      當時的想法在現在想來,其實也蠻天真的。顧小夕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      他抬頭的時候,對上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他聽見司徒尚嵐叫他的名字,語氣是一貫的溫和和包容:「秋生……」      顧小夕在那一瞬間竟然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來得及發生,彷彿所有的死亡和改變還沒有來到,彷彿兩個人還是像平常一樣坐在酒吧裡喝酒,然後司徒尚嵐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顧小夕幾乎要應出聲,但是又險險的住了口,既不自然地扯出一個笑容:「我表哥……已經去世了。」      「抱歉……」司徒尚嵐愣了愣,把酒杯裡的雪莉一下子喝完,「我只是忽然覺得你和秋生那麼相似……抱歉。」      「因為我們有血緣關係。」顧小夕含糊的說。      司徒尚嵐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是準備告辭。      這時候從角落裡走出一個黑衣的高大男人,顧小夕愣了愣,這個男人他是見過的——在魏笑語身邊。      那個男人在司徒尚嵐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司徒尚嵐點了點頭,側身對顧小夕說:「抱歉,我還有些事情……」      「好的,再見司徒先生。」顧小夕的臉上重新恢復職業笑容,目送著司徒尚嵐和那個黑衣男人離開。      一會兒就有服務生將吧檯上的雪莉和生火腿撤下。      西班牙的生火腿幾乎全部只用粗鹽調味,而且只是自然風乾,少見熏火腿,非常簡單自然。因連蹄帶骨醃製,吃的時候必需用手工切下薄片,在西班牙酒吧裡常有專人在吧檯負責現切生火腿,雖然這些火腿都經過很久的陳年,但一切下來很快就會變干走味,所以一定是隨叫隨切。      夜語裡也有這一配備,自然是因為這裡的消費水平高的嚇人。      只要有錢,你能享受到世界上大多數的風味純正的特產。簡單來說,就是有錢人的享受。      司徒尚嵐雖然有錢,也是醫院唯一的繼承人,在社會上來說,也是不低的身份,如果需要,自然也能拿到夜語的會員卡,但是顧小夕在意的是,為什麼和司徒尚嵐接觸的會是魏笑語的手下。      魏家代表的另個一層面社會的力量,和醫生這種職業似乎一點關係也沒有。      魏笑語不會輕易和毫無關係的人接觸,那麼是司徒尚嵐有什麼問題了?      顧小夕回憶和司徒尚嵐一起的點滴,似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只不過作為繼承人,他並不是那麼忙碌。偶爾還能出去旅遊什麼的——這又不能說明什麼,而且經常會帶著自己。      就像司徒尚嵐說的那樣,在西班牙愛上了雪莉酒。      顧小夕看到魏七從人群中回來,對魏七露出一個笑容。      「抱歉,讓你幫我代班了。」魏七笑著說。      「沒關係。」顧小夕回答,「我想先回去了,可以嗎?」      「當然可以,」魏七柔聲說,「我送你上去吧?」      在謝絕魏七店長的好意後,顧小夕搭電梯到了夜語的十層。      葉秋生曾經陪過一個客人來過這裡。顧小夕就是從這個客人口中得知了龐大的魏家的事情,也知道了魏七口中的「二十二號房間」實際上指的就是大樓的二十二層中的秘密房間。      秘密房間顧小夕自然沒有去,而是在旁邊的房間裡等著的。      顧小夕的房間裡拿著一瓶百利甜,從十層的電梯裡走出來,再走到樓層的另一側等電梯。      這部電梯再往上就要接受嚴格的檢查,於是顧小夕就不再往上了。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電梯的指示燈停在了二十二層。      顧小夕按下了往下的電梯,然後迅速躲到一邊。只是幾秒的時間,電梯門在他面前緩緩的打開。      從牆邊放置的小鏡子上可以看到電梯裡的人是司徒尚嵐和另外幾個黑衣保鏢。      「怎麼沒有人?」司徒尚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淡,一點也不像顧小夕剛才聽到的那個溫和聲音,但是鏡子裡映射出來的明明是司徒尚嵐。      那雙茶色的眼睛是如此銳利和冷淡,顧小夕看到的鏡子裡司徒尚嵐的視線也同樣落在鏡子上的時候——彷彿心臟被一冰塊碰觸一般,本能地從那塊玻璃上將視線移開,躲到柱子後面的陰影裡。   顧小夕剛鬆了口氣,立刻就有雙手抓住了顧小夕的肩膀。      顧小夕愣了愣,酒瓶故意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放開他。」      依然是溫和的和以前沒有區別的聲音。      顧小夕抬頭看到司徒尚嵐站在那裡,發出怯弱的聲音:「司徒先生……」      「你沒事吧?」司徒尚嵐過來推開抓住顧小夕的黑衣男人。      「我……」顧小夕露出委屈的表情,沒說什麼話,只是向後退了一步。      「沒事,」司徒尚嵐向兩邊的黑衣人說,「你們先走吧。」      那兩個黑衣人看了顧小夕一眼,有些驚訝居然會是顧小夕——老闆現在的情人。      但是在司徒尚嵐面前又不好說,只是猶豫了一下就走開去了——當然,顧小夕也確定,這件事情一會兒就會被魏笑語知道了。      「小夕,你怎麼在這兒?」司徒尚嵐柔聲問,輕輕撫摸顧小夕的後背,安慰顧小夕有些驚慌的情緒。      顧小夕只是一時好奇而已,而這個人又正好是司徒尚嵐。      因為以前葉秋生和司徒尚嵐實在太熟了,他們之間除了性 行 為沒發生以外,基本上已經屬於毫無隔閡了。      顧小夕就是太驚訝司徒尚嵐竟然會和黑道的魏笑語有來往。      「我只是……走錯路了,我才到夜語來上班……」顧小夕輕輕的說,低著頭不去看那雙漂亮的茶色眼睛。      現在露出如此關切表情的司徒尚嵐和鏡子中的那個司徒尚嵐根本不像是一個人那樣。      「我送你去坐另一個電梯。」司徒尚嵐柔聲說,拉著顧小夕向樓層的另一邊走去。      顧小夕被他拉著跟在身後,他能感覺到他溫暖的掌心和柔軟的手指。他記得在那些夜晚,他是如何撫摸他的頭髮,安慰他,並陪他在酒吧喝酒到深夜。      也許那些只是某些表象。      是不是人真的那麼難以理解,是不是人和人之間沒有真實的信賴。      司徒尚嵐是顧小夕重生之後唯一找的一個以前認識的人。      難道在葉秋生的生命裡,連唯一信賴的人都沒有嗎?      是不是我葉秋生的人生失敗的那麼徹底?       第十七章   司徒尚嵐把顧小夕送到夜語以後就離開了,顧小夕又坐電梯到了魏笑語的房間。      魏笑語還沒有回來,顧小夕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於是進浴室洗澡。      當溫暖的水從花灑裡出來落到身上的時候——這個時候才有一種真實的感覺。      熱水順著皮膚蜿蜒而下,顧小夕的手撐在浴室的牆上。      他記得那次西班牙的旅行。      西班牙熱情的陽光,和那個盛產雪莉酒的小鎮赫雷斯。      顧小夕搖搖頭,沾在頭髮上的水珠四散開來。      一些人總會有些秘密,就像自己也是如此。就像自己並沒有像在司徒尚嵐面前表現的那麼豁達。      顧小夕紛亂的思緒和水聲掩飾住了身後的腳步。      正當顧小夕剛沖完一遍,準備關上花灑的時候,腰忽然被人摟住,而嘴也被人摀住。      顧小夕直覺的用手肘向後擊去,卻被後者敏捷地擋住,並且聽到熟悉的聲音:「是我。」      顧小夕聽到這個聲音,感覺到一陣沒由來的安心感,原本繃緊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洗澡怎麼不關門?」魏笑語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明明是在勾引我。」      顧小夕在他懷裡掙扎不開,任他抱著,花灑裡的水落下來,濕了兩個人的身體。      「我沒關門,你不會幫我關嗎?」顧小夕伸手去關花灑,手卻被魏笑語拉住。      魏笑語說:「我以為你開著門等我進來呢。」      「你會不會太一廂情願?」顧小夕煩躁地說。      魏笑語沉默了下來,只有花灑細微的聲音。      顧小夕猶豫了下說:「抱歉……我只是……」      「你心情不好嗎?」魏笑語柔聲問,輕輕咬著他的耳朵。      「……沒什麼。」顧小夕想推開他,但是卻一點也推不動,「放開我。」      魏笑語不是真的想做些什麼,他只是想戲弄一下顧小夕,只是看到門開著,所以才進來的……      可是當顧小夕想讓他放開的時候,魏笑語卻一點也不想放開,甚至想放開也放開不了。      他早就想要顧小夕,在醫院裡見到顧小夕的時候就那樣想。      彷彿在油畫裡般的那個少年,有著黑色眼睛和淡漠表情的少年看著自己的時候,魏笑語想,把這樣的孩子壓在身下會是什麼感覺呢?      他的眼睛還會是那麼幽深嗎,還會和深夜的天空一樣嗎,不會被情 欲覆蓋嗎?      越是接觸這個孩子,就越不能自己。他有時候脆弱地像面支離破碎的鏡子,有時候又堅強得不像一個孩子。      當他一個人靠在吧檯上,手裡拿著酒杯的時候,魏笑語忽然覺得距離那麼遠。      那個人有自己的一個世界,他怎麼樣也走不進去。      魏笑語記得某一天晚上,他醒來的時候顧小夕並不在他身邊,他走到客廳裡,看到他倚在吧檯上。      客廳裡的水晶燈關掉了,外面霓虹的光芒淡淡的照進來,映射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他的眼睛和周圍的黑暗溶為一色,卻透著另一種和平時不同的憂傷。      淡的像空氣一樣的憂傷,像夜晚的薄霧一樣蔓延開來。      他安靜地拿著酒杯,就這樣站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那個世界是魏笑語走不進一步的地方。      他可以馬上擁有他,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進入他的世界。      無論是從他的資料上,還是他的年紀上,都無法看出他的世界會包含那麼多的情愫。      那種憂傷的眼神讓他心疼,是他從來不曾流露出來的。      那天晚上他沒有打擾他回到自己的床上,但是怎麼也睡不著。      過了好一會兒魏笑語才感覺到腳步聲以及旁邊的床輕輕地下陷。      他裝作睡的迷糊過去摟住纖細的少年,他感覺他柔軟的皮膚如此冰涼。他把他抱在懷裡,然後慢慢入睡。      花灑從頭頂上落下來,水珠碎裂開來碰撞在潔白的大理石上。      魏笑語低頭親吻他濕了的頭髮。舌尖劃過他的耳垂,沿著頸側落到纖細的肩膀上。      「喂、喂……」顧小夕在他懷裡掙扎,剛想發脾氣卻聽到魏笑語溫柔而低沉的聲音。      「小夕,你一點都不想放縱一下嗎……」魏笑語溫柔的說,手劃過顧小夕的皮膚,掌下的皮膚吸引著他的手四處遊走,「我不會強迫你……我會等到你願意的時候,但是今天……我只想讓你快樂……」      魏笑語的手指輕輕揉捏顧小夕細小的□,他的親吻溫柔地讓顧小夕放鬆警惕。      少年的身體經不起撩撥,不管他的靈魂是不是千錘百煉。身體永遠臣服於快感。不知道是不是周圍的環境關係,還是因為司徒尚嵐引起的傷感或者只是因為魏笑語的誘惑,顧小夕忽然覺得也許魏笑語的建議也不錯……      魏笑語的挑逗讓身體輕微的顫抖,白皙的皮膚透出一種淡淡的粉色。      下 身溫熱的器官被魏笑語的手輕輕覆住,潔白的手指在粉色的器官上輕輕地□,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呻吟和漸粗的喘息。      雖然想法很成熟,但是臉卻有些紅。身體裡的力量伴隨著越來越強的慾望正在慢慢從身體裡退出去。      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向前倒去,手臂撐在牆壁上以保持平衡,花灑裡的水落下來,身體倒不太冷。      身後的男人緊緊地貼著他,他能感覺到男人堅硬的器官在他腰際輕輕地摩挲。      手指□的速度越來越快,顧小夕在魏笑語的懷裡難耐地扭動。      魏笑語的另一隻手探入顧小夕的唇中,碰觸他滑膩的舌和貝殼一樣的牙齒。      一旦決定要放棄理智放縱自己,沉淪往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充滿□的呻吟和肢體充滿誘惑地湧動,讓魏笑語痛苦不已。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顧小夕的側臉,在高 潮的時候的表情讓魏笑語心動,甚至有不顧一切壓倒他的衝動。      只不過魏笑語的自製一向是他引以為傲的。      在少年的高 潮過後,魏笑語一手摟著他無力的身體,一手拿起旁邊的大浴巾裹到顧小夕身上。      他打橫抱起顧小夕,把喘息著的顧小夕放到床上,並擦乾他的身體。      顧小夕在床上看著魏笑語,疲憊地瞇起眼睛。      「你很體貼。」顧小夕輕輕地說。      「所以你該來做我情人的。」魏笑語吻他的唇。      顧小夕沒有拒絕,但是在吻結束以後說:「我只是不想傷心。」說著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一會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不是說結束就能結束的。      只是人生太漫長,沿途的風景各有各的美麗。誰能確定那片風景就是最終的歸處,庭院深深的花叢中,春夏秋冬的花朵一遍遍地開,誰能指望誰的心堅硬如鑽石,並且從一而終?      魏笑語和顧小夕都是吝嗇感情的人,覆水難收的道理誰都懂,為這場愛戀付出多少感情,萬一結束的時候還能收回多少。      魏笑語沉默地看著顧小夕,拿起旁邊的毛巾輕輕地擦他的頭髮。      魏笑語的身上也是濕漉漉的,水珠從頭髮上落下來,落在顧小夕的臉上。      顧小夕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也許他一點也不想睜開眼睛。      魏笑語輕輕地擦到他臉上的水珠,又一滴掉落在顧小夕的臉上,像是他流下的淚。      他又擦去,心裡沒由來的心疼。      這樣一個孩子,是不是能珍惜他的痛苦和破碎,那那些不得已和無人知曉的憂鬱。      魏笑語站起來去換衣服,他只是不想傷害他。他不知道喜歡這份心情能保持多久,他一向是個反覆無常的人。      當他不喜歡的時候,他該怎麼面對顧小夕那雙黑色的眼睛。      他去浴室拿毛巾,看到鏡子前的自己。      黑色的短髮和墨藍的眼睛。他有過很多情人,許多人等著爬上他的床。分開是必然的事情,當那些女人為他尋死覓活的時候,他能淡然的移開視線。      當他想到如果顧小夕也會這樣的時候……心不由得一陣緊縮。      他承諾不了他永遠,至少現在似乎還不行——而顧小夕也未必願意給自己一個永遠。      他發出輕輕的歎息,然後開始擦自己的頭髮,並且換上睡衣。      手下的人說在十樓的限制電梯附近發現了顧小夕。      顧小夕的身份沒有絲毫破綻,是個毫無疑問的……普通人?      魏笑語搖搖頭,如果顧小夕是別有意圖的接近他,那麼結局就更簡單了,他可以把他永遠鎖在身邊。      但是顧小夕只是一個簡單的孩子,魏笑語卻更傷腦筋了。       第十八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想想昨天自己在洗澡的時候竟然被魏笑語壓在牆壁上,射在他的手裡就覺得很丟臉。      「……你能不能不這樣看我……」魏笑語手裡拿著三明治有些尷尬地說。      顧小夕低下頭不去看他,魏笑語笑嘻嘻地將新鮮的果汁推到顧小夕面前,顧小夕嫌惡地看了一眼。      魏笑語笑嘻嘻地問:「今天準備做什麼,要不要我陪你去阿姨那裡?」      「不要。」顧小夕冷冰冰地回答他,吃完早飯以後就出了門。      魏笑語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出門,歎息了一聲,也許昨天應該繼續做下去的……      顧小夕只感覺身後一陣惡寒,更加鬱悶昨天自己的一時懦弱,讓魏笑語那個惡魔看自己的笑話。      他走出了夜語就攔了輛出租車去客運中心。      如果……司徒尚嵐和魏笑語有生意上的往來,那麼司徒尚嵐無疑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別管以前和葉秋生有多熟。      讓沒有知覺的母親躺在那裡是非常危險的。顧小夕也不需要去弄清楚司徒尚嵐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什麼危險人物,為了保險期起見,顧小夕還是決定將母親轉移到別的醫院。      倒不是顧小夕不願意相信司徒尚嵐,只是他沒有冒險的資本而已。      坐在長途客車上的時候,顧小夕一邊又埋怨司徒尚嵐。      要不是昨天被司徒尚嵐刺激一下,自己也不會在魏笑語面前那麼丟臉了,想到昨天晚上在浴室裡的情景,顧小夕的臉又紅了起來,他連忙把臉轉向車窗外飛快掠過的公路。      高速公路的兩邊都是南方特有的微小起伏的小丘陵。雖然是冬天,但是陽光格外燦爛。      天空似乎變得很低,天也藍的透明,顧小夕支著頭看著一路的陽光,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      司徒家的醫院是家非常大的私立醫院,同時費用也高的嚇人,葉秋生以前能負擔起,不過對顧小夕來說倒是有些吃力。      如果司徒家和魏笑語有生意上的來往,難道是說藥品走私之類的?對顧小夕來說這倒是無所謂的,只不過司徒尚嵐在裡面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將母親轉院了再說……      顧小夕剛想坐電梯上樓,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在這個醫院裡看到了絕對沒有想到的人。      那個人被兩個黑衣男人陪著,走進了旁邊的通道。      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曾經在夜語送過簡單但是溫熱的夜宵的少年——江萊。      顧小夕原本對江萊是一份憐惜,那樣傻傻地為愛情付出的人是讓人心疼的。      原本顧小夕在知道江萊離開後,並不想知道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畢竟只是在一起工作了幾個月的同事,感情再深夜不過如此,顧小夕只是出於個人的理由想在能拉一把的時候拉他一把。既然後來走了,那也不必故意尋找他。      只不過這次居然在醫院裡看到了他。      顧小夕向那邊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江萊的樣子既不像是自己有病,又不像來看望病人。令顧小夕猶豫的是,跟在江萊身邊的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冷峻而筆直的身影讓顧小夕相信他們出自部隊並且身手不錯。      所以顧小夕停了下來。      在他是葉秋生的時候,就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也不是一個仗義熱情的人,重生到了顧小夕的身上也是如此……      但是,顧小夕歎了一口氣,他就是無法丟下江萊不管。      顧小夕放棄了先去母親那裡,而轉身跟著剛才三個人走的那條通道走了過去。      這條通道上的人不少,往這邊走是去放射科的方向,所以人來人往的並不安靜。      顧小夕看到他們轉身進了另一個轉角後,人漸漸的少了起來。      顧小夕始終和他們保持距離,那兩個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靠的太近會讓他們起疑。      醫院是個死亡率非常高的地方,也是拍攝鬼片不錯的去處。顧小夕對這個地方有些牴觸情緒,畢竟在這裡死去的人可能比一個墓園都要大了。      顧小夕越走越後悔——冷冰冰的地板和牆壁,白的晃眼的日光燈,以及彷彿走不到盡頭的走廊。      整個走廊中只剩下前面三個人的腳步聲,顧小夕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虛無起來。      比起真刀實槍來,顧小夕更害怕這種鬼神傳說。他很早就聽說過,醫院是怨氣十分重的地方。      越是這樣想,顧小夕就越是害怕,身邊什麼防身的東西都沒有拿。      早知道就向魏笑語要把防身的手槍了,反正他是軍火販子,一把手槍應該也不會放在心上。      正當顧小夕胡思亂想的時候,顧小夕看到他們又轉過一個彎,他走到那裡停了下來,因為前面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周圍的環境是如此的安靜,彷彿整個世界上一點聲音也沒有,自己就像被隔離了開來,一種令人恐懼的寂寞和孤單感讓顧小夕有些無所適從。      他忽然有些想念起魏笑語了。      這時候,他聽到了鐵鏈的聲音以及一扇厚重的鐵門緩緩開啟的聲音。      然後腳步聲又響起來,顧小夕等腳步聲遠了一些才拐過轉角,看到和牆壁齊平的一閃厚重鐵門。   上面掛著塊牌子——醫療重地,禁止入內      顧小夕站在鐵門前愣了愣,他一點也不覺得江萊和這種地方會有什麼關係。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進去,三個人的腳步聲因為鐵門的阻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他剛走到鐵門前,指尖觸摸到鐵門,眼前的燈光一下子暗下來。      顧小夕還沒有回頭,就聽到熟悉的溫和的聲音:「最近總是能和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見面呢。」      顧小夕的腦海中飛快地轉過一個人——那張斯文無害的臉,如透明的珠子般漂亮的茶色眼睛,他的溫柔和包容……      他只感覺到一陣麻痺的感覺,在還沒有感覺到痛意的時候,知覺迅速的離開,然後黑暗降臨了他的世界。      西班牙是個動人的地方,馬德里風光秀麗,陽光燦爛,每年的晴天數在歐洲各大首都之首。      在海上享受陽光的時候,葉秋生和司徒尚嵐從海裡撿起一隻古老的瓶子。      那是一隻密封的雙耳細頸小底瓶,儘管有著海水的沖刷,它上面依然沾染了細沙以及微小的海洋生物。      司徒尚嵐皺著眉頭,葉秋生卻笑著拿到船尾用刷子細細地清理他。      司徒尚嵐等了好一會才跟著去了船尾。      他看到葉秋生赤著腳坐在船尾的甲板上,用刷子小心翼翼地將上面牢固的沙子和海藻刷去。      他抱著肩膀站在那裡說:「你聽說過神燈的故事嗎?」      「一千零一夜的神話嗎?那個會吃人的瓶子?」葉秋生專注地頭也不抬。      「那個不是瓶子,是一把壺,它也不會吃人,會實現人的願望。」司徒尚嵐反駁說,「我對你的世界觀保持懷疑態度。」      葉秋生笑起來:「童話裡才有那麼好的事情,關在瓶子裡的哪會有什麼神靈?」      「那這個瓶子裡撞的是什麼?」司徒尚嵐彎下腰說,「也許也是一個魔鬼噢,我勸你還是把瓶子扔下去比較好噢,你知道,關於海洋詛咒的故事很多噢。」      葉秋生終於把瓶子清理乾淨,他拿在手裡晃了晃:「就算是詛咒,我也不會扔掉的。」      「為什麼?」      「因為這裡面裝的是『西班牙的陽光』啊。」葉秋生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司徒尚嵐湊過去看那只瓶子,裡面裝的是液體,既沒有神仙也沒有魔鬼。      海風吹過葉秋生的鬢角,留住他最後的笑容,綻放在西班牙的陽光下。      司徒尚嵐不自覺地伸過手指,劃過葉秋生柔軟的嘴角。      「怎麼了?」      「……你流口水了。」      來自公元前的葡萄酒的味道,配上肥腴圓滑的陳年黑腳豬生火腿。      葉秋生就這樣讓司徒尚嵐愛上了雪莉。      或者……只是葉秋生將酒遞給他的時候,那種單純的笑容。      直到葉秋生死後,司徒尚嵐一個人在書房裡品嚐雪莉酒那種獨特的風味的時候,他總是想起那次西班牙的旅行。      司徒尚嵐愣了愣,看向床上躺著的少年——顧小夕,這個在葉秋生死去以後忽然冒出來的孩子。       第十九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有些迷惑地看著天花板,後頸傳來一陣酸痛。      他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指輕輕在後頸輕輕揉捏,然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裡並不是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房間。      他皺了皺眉,然後才想起,自己是為了個母親辦轉院手續而到司徒尚嵐的醫院來的。可是卻在這裡發現了江萊……      他猛地一轉頭——幸好沒有扭到脖子,他看到司徒尚嵐正拿著杯酒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著自己。      如果沒有判斷錯誤的話,杯子裡的應該是雪莉酒,從顏色上來看,深黃色的應該是「稍甜」……   呃,現在不是應該想這個的時候。      顧小夕有些悲哀地想,自從自己從事了調酒事業以後,總是不由自主地看著人家杯子裡的酒,並且推測酒的性質。      這毫無疑問是一間臥室,佈置地舒適而華麗。雖然房間裡並不顯得沉悶,但是顧小夕並沒有看到窗戶。也許被簾幔擋住,也許……根本就沒有窗戶。      他摸了一下身上,手機已經被收走,手錶也不知去向。      「我能問下現在幾點嗎?」顧小夕對坐在沙發上一副悠閒模樣的司徒尚嵐問。      「剛過中午。」司徒尚嵐柔聲回答。      房間裡的燈光很溫柔,但是看起來就像是夜晚,因為除了燈光,這裡沒有任何光源。      「呃……」顧小夕抓抓有些凌亂的黑髮說,「我似乎在醫院裡迷了路……」      司徒尚嵐笑了笑,笑容是一貫的斯文溫和:「我們不需要做一些文字遊戲,你能告訴我,你是誰派來的嗎?」      顧小夕沉默地看著他。昨天司徒尚嵐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醫生。      而越是複雜的身份就會面臨越複雜的人際網和更多不可預知的危險。      顧小夕從前就覺得司徒尚嵐和自己不是同一個水平的人,卻沒想到他們會差的那麼多……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調酒師啊,」顧小夕露出單純的表情,外加疑惑和害怕。      雖然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在外表上,他們同樣具有迷惑性以及表演性。      顧小夕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只是秋生的表弟。」      司徒尚嵐聽到這句話,忽然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至少在葉秋生認識司徒尚嵐的這段時間中,他並沒有看到司徒尚嵐做出如此粗魯的動作。對於一個調酒師來說,這樣放杯子可不是什麼優雅的動作。      「你根本就不認識葉秋生,從前也沒有接觸過。」司徒尚嵐忽然站起來走了過來。      顧小夕想退後已經來不及了,手腕被司徒尚嵐抓住,不由地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他起頭的時候,看到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很漂亮,就像透明的琉璃珠子,他以前很喜歡他的眼睛。      可是現在——那雙茶色的眼睛就像在地獄中淬煉過的刀刃,刀鋒銳利地劃過他的皮膚。裡面沒有任何溫度。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和葉秋生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我也從來沒有聽秋生提起你!」司徒尚嵐看著他,語氣是一貫的平和。      事實上,顧小夕曾經和很多危險人物呆過。他覺得魏笑語是個危險人物,魏笑謙也是,但是如果不是恰好碰到魏笑語的生意夥伴司徒尚嵐,他根本不會把司徒尚嵐歸為那一類。      「你到底是誰?」司徒尚嵐繼續問。      「……那麼你又有什麼怕被別人知道的呢?」顧小夕忽然冷笑起來,「你在做一些什麼走私生意,竟然在和魏家合作……?」      司徒尚嵐忽然拽住顧小夕的手一下子按到床上。      手腕被翻轉,甚至能聽到骨節發出的呻吟聲,顧小夕的汗也冒出來,只要司徒尚嵐稍稍用力,手腕可能骨折,疼痛讓顧小夕咬了咬唇。      「……我剛才看到一個孩子進了那扇鐵門……」顧小夕還是在問江萊的事情,「我認識那個孩子……所以就跟了進來……我本來是來探望伯母的……」      「什麼伯母,你和秋生根本沒有關係。」司徒尚嵐的口氣變得暴躁,似乎葉秋生這個名字是無人能觸及的雷區,他仍然抓著顧小夕的手腕,把他從床上一拉拽起來,「你想知道嗎?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要知道。」顧小夕咬著唇說。      「那麼看過之後……你要有心理準備。」司徒尚嵐冷冷地說。      顧小夕沒有在搭話,司徒尚嵐說的心裡準備,他不知道是類似死亡的覺悟或者是對於即將看到的事情的心理準備。      司徒尚嵐的身手比顧小夕想像的好上許多,手腕上的力道拿捏的正到好處。無論是走路還是開門,都能完好地防禦對方的進攻。      這種細節顧小夕以前沒有發現,或者說葉秋生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想。      顧小夕被他拉著走出房間。      房間外面是條長長的走廊——同樣沒有窗。顧小夕真不明白這裡到底是建造在哪裡。      走廊裡雖然沒有窗,但是很明亮,高高的天花板上是明亮的日光燈。      除此之外,雖然沒有燈,但是在走廊兩邊是巨大的玻璃窗。      玻璃的另一邊透進同樣明亮的燈光。      「你要找的是這個孩子嗎?」司徒尚嵐輕輕地問,拉著顧小夕站定在一面玻璃前。      顧小夕驚訝地向裡面望去,那一瞬間,他幾乎忘記了現在危險的處境。      那件房間是醫院特有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彷彿一直透過玻璃蔓延到了走廊上。      房間很大,有些類似巨大的觀察室。      裡面的擺設也和觀察室一樣。      潔白的地磚和牆壁,一隻隻整齊的病床,有些病床空著,江萊躺在其中一張床上。      手上插著管子,連接著鹽水瓶。他看到他柔軟的黑色頭髮,緊閉的眼睛和蒼白的皮膚。      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單,好像連一絲動彈的力氣也沒有。      病房裡沒有看護人員,另外有幾個人也躺在病床上,有年輕的也有年紀大的。      顧小夕呆呆地看著,甚至無法將視線從這個房間轉開。      「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了嗎?」司徒尚嵐溫和地問。      「……我早就該想到,」顧小夕的眼睛盯著病床上的江萊,「魏笑語對小生意根本看不上眼,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還以為是藥品走私……」      他緩緩的轉過頭,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你居然在從事人體器官走私……」      司徒尚嵐沉默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熟悉,有那麼一會兒甚至有種和葉秋生的幻影交疊在一起的錯覺。      就像葉秋生的那雙黑色眼睛一樣,如此沉寂和荒蕪,周圍明明那麼明亮,卻沒有一絲光線進入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也溢不出一絲光亮。      「……秋生?」司徒尚嵐不自覺地伸出另一隻手,指尖輕輕撫摸他的睫毛,美麗的眼睛。      顧小夕趁他迷茫的時候,將手腕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另一隻手剛揮過去卻被司徒尚嵐一下子抓住。      雖然顧小夕以前練過一些拳腳,不過那也是為了鍛煉身體,和槍技一樣只是出於一種興趣而已。      司徒尚嵐向後退了一點,離開顧小夕的身體。顧小夕正準備再次發力,卻發現胳膊被扭到了後面,後面的人壓到了他的後背,把他整個人壓在了玻璃窗上。      這會讓顧小夕真正的緊張起來。如果司徒尚嵐只是一個做走私生意的少爺——就算是整個醫院暗中的一把手,那麼顧小夕也是有機會跑掉的。      但是現在他不會那麼想了,司徒尚嵐的手上並沒有常年握槍而留下來的痕跡,手上的皮膚柔軟而乾淨,就像只會握手術刀的手。可是現在看來,他的身手也不會比部隊裡的人差多少。      這個發現讓顧小夕很沮喪,也許司徒尚嵐和魏笑謙這種世界級的殺手不能比,但是至少現在,顧小夕在他手上是逃不掉的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司徒尚嵐的聲音很溫柔,「我起先覺得你也許是魏家的人,可是他們似乎沒有要接近我的理由,而這樣也不是他們的作風……難道你是警方的人?雖然前些年我在國外鬧的動靜挺大的,但是我不太相信FBI會派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而且身份的檔案也偽造的太沒有水平了……」      「十八歲,謝謝,」顧小夕冷冷地糾正他,臉頰貼在厚實而冰冷的玻璃上,眼睛看著那個整潔的過分的病房,儘管裡面的江萊已經失去了知覺,但是依然痛苦地皺著眉頭。      「噢,抱歉,」後面的男人對年齡的問題毫無興趣,「也許我不應該這麼麻煩,你看……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免費提供器官,我是不會拒絕的……」      顧小夕這時候才想,當他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算算不上精彩,倒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誰知到重生之後,他所遇到的事情是他上輩子都不能想像的。       第二十章   無論是司徒尚嵐或者是魏笑語,像這一類人通常是沒有什麼探求精神的。如果有一個人讓他們感覺一絲的不安,而又無法得到他確切的身份,那麼好吧,他們放棄他們的好奇,並且採用通用的做法——宣佈那個人的死刑。      就像現在,顧小夕甚至已經能感覺到那種銳利的殺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了。      這條走廊寬大而明亮,無數日光燈讓這裡沒有一絲陰暗。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但是如果有一些關於這方面常識的人都會知道,血腥氣是非常難以消除的。      也許真正的顧小夕可能注意不到,但是葉秋生所在的身體的顧小夕,一到這條走廊就察覺到了。      沒有經過鍛煉的身體是無法和司徒尚嵐抗衡的,雖然葉秋生還會一點拳腳,但是顧小夕的身體可對那方面不太擅長。      重生是件誇張的事情,但是如果連身手都帶到這個身體的話,會連顧小夕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知道司徒尚嵐已經打定了主意——當眼前的顧小夕被肢解後,被放入各種容器的時候,沒有人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放開我……」顧小夕歎了口氣說,用顧小夕的身份顯然已經無法對眼前的事情產生任何幫助了。      司徒尚嵐愣了愣,然後順從地放開了顧小夕——這並不影響事情的結果,因為他沒有可以翻盤的條件。      他退後一點,抱著肩膀看著這個少年慢慢地轉過來。      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有一種親切感,那雙黑色的眼睛和葉秋生的很像。那麼漆黑,那麼幽靜,彷彿什麼也沒有,卻又彷彿裡面裝的太多。      這個少年的身體有些過於纖細,雖然黑色的眼睛和葉秋生有些相似,但是那雙眼睛還缺少了一樣東西……      司徒尚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殺他,可是葉秋生真的讓他猶豫了。      他看著顧小夕皺著眉頭揉揉肩膀,然後看他抬起頭叫自己的名字:「尚嵐,我真的覺得你已經瘋了,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認識你……」      他呆在那裡,看著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露出熟悉的光芒——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呃……」顧小夕抓抓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事實上我也解釋不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分屍這類的,沒準我還能重生一次……」      那個少年抱著肩膀笑著看著他,和剛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做一個醫生,並且是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醫生,司徒尚嵐的腦子裡從來沒有過那麼瘋狂的念頭。      他是那麼熟悉那個人,熟悉他一切習慣的動作和說話的語氣。      「……給點反應吧,尚嵐,」顧小夕走到他面前,他靠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用黑色的眼睛看著他,「我是葉秋生,你把我忘了嗎?我說……你不會真的想肢解我吧……」      司徒尚嵐熟悉那種眼睛,黑色的很漂亮。      顧小夕的眼睛就是一片沉寂,裡面什麼也沒有,葉秋生的不一樣。同樣是漆黑的顏色,但更多的是偽裝。即使知道是偽裝,也會不自覺地被吸引。      那雙黑色的眼睛明明那麼冰冷,卻透露出一絲嫵媚,蠱惑著每個看到他的人。      他想起那個絕美的人,在酒吧不甚明亮的燈光下,拿著一杯酒慢吞吞地喝著,然後轉過頭,看了自己一眼。      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挑逗,葉秋生的誘惑就是那樣的致命。      司徒尚嵐伸手拉住顧小夕的手臂,冷冷地說:「回房間去。」      「痛……」顧小夕的聲音在收到司徒尚嵐冰冷的視線後自動消音。      顧小夕重新回到走廊盡頭的臥室,在沙發上坐下,緩緩地交疊起雙腿,伸手拿起那本雪莉酒。      他輕輕搖晃那杯酒,雪莉散發出清淡的麥香味,他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抬頭看著司徒尚嵐,瞇起黑色的眼睛:「我原本以為有秘密的是我一個人而已,沒想到你比我隱藏得更深。」      司徒尚嵐走過來坐在顧小夕旁邊,沉默地拿出煙,熟練地在指尖點燃。      煙味讓顧小夕皺了皺眉頭:「你以前不吸煙的。」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把煙捻熄,把顧小夕手裡的杯子拿去,一口氣將裡面的酒喝了下去。      顧小夕剛想說話,司徒尚嵐卻放下酒,茶色的眼睛看著他。      即使是剛才那種場合,那雙茶色的眼睛依然平靜而溫和,可是現在,裡面竟然折射出一種瘋狂。      「你到底是誰?」司徒尚嵐的語氣幾乎算的上咬牙切齒。      顧小夕想,也許他一輩子都沒幾次這麼失態的樣子。他無所謂地聳聳肩膀:「葉秋生,我以為你知道了。」      顧小夕繼續說,「我今天是來給我媽辦轉院手續的,說實話,從上次夜語碰到你以後,我覺得我媽住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安全的事兒。」      「真的是你……?」      「上次車禍以後我就到了這個孩子的身體上……」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我本來打算過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沒想到……」他轉過頭,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伸手摟住司徒尚嵐的脖子,「沒想到……你卻要殺我。」      「……秋生?」司徒尚嵐的聲音像夢中的囈語,「……真的是你?」      顧小夕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可是花了一個星期才消化了這個事實的。」      司徒尚嵐露出迷惑的眼神。不會錯的,只有葉秋生才有那樣的眼神,只有他……      司徒尚嵐吁了一口氣,把顧小夕輕輕地推開:「我的接受能力一向比你強。」      「那倒是真的,」顧小夕笑起來,舒適地靠到沙發上,「現在看起來你的偽裝能力比我還出色。」      「……只是你沒有想到而已。」司徒尚嵐側過頭說,「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秋生。」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商量這種事情,」顧小夕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司徒尚嵐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居然在從事人體器官走私……」顧小夕咬咬唇,轉頭看著他,「是你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司徒尚嵐回復一貫的斯文和穩重:「誰也沒瘋,秋生。」      顧小夕重重地歎了口氣,沉默下來。      「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司徒尚嵐靠近顧小夕問。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這話我問你才對,你還打不打算把我分屍?」      「至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司徒尚嵐誠實地回答,忽然伸過手在顧小夕的臉頰上劃過,「最多就是把你永遠關起來。」      顧小夕不滿地推開司徒尚嵐的手:「不要開這種玩笑。」      司徒尚嵐笑起來,忽然低頭吻上顧小夕柔軟的唇,舌尖進入他的口腔,汲取他的溫度。霸道地掃過他的牙齒,吮吸他的舌尖,宣佈一種佔領。      顧小夕並沒有反抗,當司徒尚嵐離開他的唇的時候,甚至帶出一條曖昧的銀絲。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以此表達我慶幸的情緒。」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溫和得看著他。      「慶幸什麼?」顧小夕皺著眉說,以前也的確和司徒尚嵐接吻過,但只是那種普通的吻,不帶任何情 欲的那種。      「至少我不需要把你分屍了。」司徒尚嵐笑了笑。      「……我回去了。」顧小夕站起來說。      司徒尚嵐伸手拉住他,帶了一把,讓他落在自己的懷裡。      「給我說說之後的事情。」司徒尚嵐把顧小夕圈在懷裡,柔聲說,「反正現在還早,等會我送你回去。」      顧小夕沒有辦法,就將自己重生之後的事情一一說給司徒尚嵐說。唯獨沒有提和魏笑語的關係,至少在顧小夕看來,這似乎沒有什麼必要。      「我現在呢,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顧小夕看了司徒尚嵐一眼,「我暫時不想和你扯上什麼關係。」      「至於嗎?」司徒尚嵐皺皺眉頭。      「怎麼不至於,你犯法哎,」顧小夕扁扁嘴。      「這話說的,就看的你以前犯法的事情少見了一樣。」司徒尚嵐諷刺說。      「不是一回事好不好,」顧小夕在司徒尚嵐的懷裡掙扎,以表示對這句話的不滿,「反正你聽好了,沒事不要來找我,也不要叫我『秋生』。」      「有事呢?」      「有事也不要來找我。」顧小夕不留情的說,「今天去把我母親的轉院手續辦一下,這件事情你幫我去做。」      果然是葉秋生,司徒尚嵐苦笑著想,連指使人的語氣也一樣。      「不行噢,伯母可不能轉院。」司徒尚嵐摟著顧小夕的腰說,纖細的腰肢十分受用,讓司徒尚嵐的手流連不去。      「……不行。」顧小夕瞪著他,「一定要轉院,這裡太危險了。」      「我們受政府保護……」司徒尚嵐企圖說服顧小夕。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行,我不放心把我母親放在這裡。」顧小夕打斷司徒尚嵐的話。      「我會好好照顧伯母的……」      「不行!」      「……不過說起來,你現在用什麼身份來讓伯母轉院呢?」司徒尚嵐笑起來,「不要忘記,你現在可不是葉秋生了,而我是醫生。」      「司徒尚嵐!」顧小夕瞪著他。      司徒尚嵐挑了挑眉。      顧小夕咬咬唇,在他懷裡掙扎起來,「讓開讓開,我要走了!」      「留在這裡不行嗎?」司徒尚嵐無視顧小夕的反抗問。      「不行,」顧小夕果斷地說,「我不喜歡這裡的味道,還有……」      司徒尚嵐忽然伸手摀住顧小夕的嘴:「不要說我的名字。」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顧小夕掰開司徒尚嵐的手,「我媽留在這裡也行,你給我上點心。」      「當然當然。」司徒尚嵐立刻說。       第二十一章   基本上,葉秋生和司徒尚嵐的相處模式就是這個樣子。      顧小夕並沒有放在心上。      「回夜語嗎?」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點點頭,轉頭看司徒尚嵐:「說起來……那個孩子來這裡幹嘛?」      「哪個?」      「江萊,就是我剛才跟著進來的那個孩子,」顧小夕從司徒尚嵐懷裡起來,「我帶你去看。」      兩人重新回到走廊,顧小夕指著剛才那個病房裡的少年說,「他不會是賣了什麼器官吧?」      司徒尚嵐看了一眼說:「到這裡來的都是賣器官的,我們高價收購。」      「……他賣了什麼?」顧小夕問,看著玻璃另一側依然在昏迷的少年。      「腎,」司徒尚嵐的語氣毫無起伏,「這個房間的人都是來賣腎的,這種器官在黑市上需求量很大,而且人身上就算少了一個,對正常生活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他才十幾歲……」      「對啊,就是年輕的身體的器官才健康,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出售眼角膜……」司徒尚嵐正說著,被顧小夕瞪了一眼,立刻住了嘴。      「……他那麼需要錢?」顧小夕皺皺眉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顧小夕搖搖頭沒說話,站在那裡看著江萊。      年輕的臉,蒼白的皮膚。他想起在夜語裡那個單純的少年。      「要我把腎還給他嗎?」司徒尚嵐在顧小夕耳邊輕輕地問。      「……不用,」顧小夕搖搖頭,向回走去,「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回到房間裡後,顧小夕在酒架上抽出百利甜,給自己倒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喝起來。      司徒尚嵐則倒了一杯雪莉酒,依然在沙發上自斟自飲。      「撞你的那個人,你不好奇嗎?」司徒尚嵐忽然出聲問。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我還沒有考慮好。」      「你以前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啊,」司徒尚嵐柔聲提醒他。      顧小夕搖搖頭:「……也許我並不是那樣一個人。」顧小夕在葉秋生的時候,的確是那樣做的,但是現在……他在前段時間還在想著這件事情。      當司徒尚嵐真正問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又下不了決定。      如果是以前的葉秋生,一定會讓對方也受到同樣的傷害,但是……當他成為了顧小夕的時候,就注定他不再是葉秋生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次落在司徒尚嵐手裡,受到了生命威脅,顧小夕根本不願意和別人提重生的事情,更何況也沒有什麼人會相信吧。      「報紙上沒有說。」顧小夕輕輕地說。      「我曾經去查過,」司徒尚嵐將杯子放在桌子上,「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去找一份更詳細的。」      顧小夕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他上次已經在夜語看到他了。      「等我需要了會來和你拿。」顧小夕說。      「我等你。」      顧小夕和司徒尚嵐吃了午餐後,直到晚上才被司徒尚嵐送到夜語的前一條街。      「不要我送你過去嗎?」司徒尚嵐停下車問。      「嗯……」顧小夕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街上來往的車輛。      「……為什麼要在夜語工作?」司徒尚嵐問,「我聽說他們挑選員工很嚴格,你怎麼進去的?」      「資料上你應該看到了吧,一場交通事故,」顧小夕說,「當然,資料上沒說是魏笑語撞的。」      「……真像你的風格。」司徒尚嵐由衷地說,「不過沒想到魏老闆也會同意啊。」      顧小夕白了他一眼,準備下車,可是一推車門才發現被鎖了。      他轉頭瞪著一臉無辜的司徒尚嵐:「開門。」      司徒尚嵐把車鑰匙□,放到自己的口袋裡:「我不太想讓你走。」      「剛才怎麼不說?」顧小夕瞪著他。      司徒尚嵐轉頭,茶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我到現在還像是在做夢……」      「尚嵐,我是葉秋生,所以你也只需要是司徒尚嵐就可以了,」顧小夕輕輕地說,轉頭看司徒尚嵐,「我們還可以是朋友,雖然事實上,我已經是顧小夕了。」      司徒尚嵐看他眼裡的嫵媚一點點地退去,直到恢復顧小夕原來冷漠的神態。      「是的,我知道的,」司徒尚嵐苦笑著說,「我是你朋友,我希望你過得比以前好。」      他拿出鑰匙,開了鎖,顧小夕推開車門,街上的涼風立刻包圍了他。      他從車子裡出來,看了駕駛座上的司徒尚嵐說:「照顧我媽。」      「我知道。」司徒尚嵐點點頭。      顧小夕把車門關上,一直走到街口回頭看的時候,司徒尚嵐的車還停在那裡。      司徒尚嵐現在的心情可能很複雜,不是誰都能遇見借屍還魂之類的事情,但是顧小夕也好不到哪裡去。      用葉秋生的身份說話很累,連笑容也累的很。      他把外套的領子豎起來,這個城市的冬天太冷了。      他還是喜歡和魏笑語在一起,可以沒有表情,也可以什麼都不說,他可以是葉秋生,也可以是顧小夕。更重要的,他可以是自己。      顧小夕回到魏笑語的房間的時候,那個男人不在,他把外套脫掉,外套上有淡淡的消毒術的味道。      他到吧檯上抽出百利甜,然後拿了薯片到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放晚間城市新聞,有病患投訴醫院的服務不到位。      顧小夕皺皺眉頭,想起那個印象中溫潤如水的男人,竟然是一個……呃……走私販。      顧小夕一邊端著酒,一邊撫著額頭。讓他心裡不舒服的是,江萊居然沒錢到去賣腎……      在江萊離開的時候,顧小夕就想,也許將來江萊的結果並不會那麼好,他沒有找他,只是不想見到那個結果。      當他看到江萊在醫院的時候,他跟上去了,在病床上的時候,他看見了。但是無能為力。      司徒尚嵐也許可以把腎還他,但是……就像他對司徒尚嵐說的,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正這樣想的時候,男人回來了。      「啊,什麼怪味?」魏笑語叫起來,「你去醫院了?」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是啊,我去了醫院,檢查出有艾滋。」      魏笑語正在脫外套,聽到這個話,一下子動作僵硬在那裡。      顧小夕放下手裡的杯子,轉身看著他,把下巴擱在沙發背上說:「你放心,艾滋只通過血液和性傳染。」      魏笑語的外套只脫下來一個袖子,然後迅速跑到顧小夕面前:「你開玩笑的吧?你把醫院證明拿出來看看,你怎麼會有艾滋?」      「拿出來會解雇我嗎?」顧小夕皺著眉,一副擔心的表情。      「呃……我不建議你繼續工作,如果你真的……艾滋的話。」魏笑語緊張的語無倫次,「不過沒關係,我會讓醫生慢慢治療……」      「艾滋不是絕症嗎?」顧小夕歎了口氣,飛快地看了魏笑語一眼,然後惋惜地說,「我本來都打算……」      「不要說那些沒用的了,」魏笑語打斷顧小夕的話,坐到顧小夕旁邊,「確診了嗎,哪家醫院看的?」      「……笑語。」顧小夕忽然叫魏笑語的名字。      魏笑語倒是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所以愣了愣。      顧小夕探過身,撒嬌般地把頭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輕輕地蹭了蹭,手伸過來把魏笑語的外套輕輕地脫掉。      他抬眼看魏笑語。      魏笑語很英俊,墨藍色的眼睛和深刻的輪廓。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會讓身邊的情人感到體貼和尊重。      當然離開的時候會很殘忍。對這種人來說,感情不是必需品,而是附屬品。      顧小夕昂起頭,柔軟的舌頭帶著誘惑的氣息,掃過魏笑語的唇:「別緊張……接吻不會傳染的……」      這是顧小夕第一次主動誘惑,魏笑語想,只是未免做的太好了。      魏笑語呆呆地看著他,沒有拒絕他進入自己的口腔。      水晶燈的光芒那麼柔和,讓整個房間都染上了一層曖昧的氣息。      他坐在那裡任憑顧小夕引誘。      他的手指柔軟白皙,劃過自己的胸膛,輕輕揭開襯衫的扣子。      然後他翻過身,跪在魏笑語前,膝蓋惡意得輕輕摩挲他兩腿間正在復甦的器官。      魏笑語看著他,儘管是顧小夕在引誘他,顧小夕依然是一臉懶散的表情,但是又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種誘人的媚態。      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在魏笑語身上移動,挑起一叢叢的火焰,他習慣於所有的挑逗手段。      他的吻移到魏笑語的耳垂上,牙齒惡意地咬了咬,男人的身體忠誠地給予反應。      顧小夕的聲音是一種令人心動的嫵媚:「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不要我,就你不行。」      帶著霸道的宣言和撒嬌般的口氣,魏笑語覺得自己彷彿在一個旖旎的世界中迷失了,只有那雙帶著嫵媚的漆黑眼睛。       第二十二章   顧小夕原本只是想戲弄魏笑語一下,畢竟昨天害自己那麼丟臉,而且今天同樣的,心情也依然低落。      顧小夕在以前見過很多有魅力的男人,他們滿足女人對美夢般的王子似的條件。      魏笑語也是其中的一個,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只不過,掠食動物始終是掠食動物。就算他看起來是只溫順的貓,但是在老鼠看來同樣可怖。      魏笑語忽然翻身把顧小夕壓在身下,依然是那種帶著驕傲和掠奪的表情。比起平時斯文優雅的外表,顧小夕知道這才是魏笑語的真面目,就像司徒尚嵐一樣,冷酷無情才是那個醫生的真面目。      「你在引誘我。」魏笑語輕輕地說,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就像一個獵人一樣專注。      雖然很有趣,但是顧小夕還知道適可而止,他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頭:「……我有艾滋……」      魏笑語看了他很久,然後放開他,然後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他對裡面的人發出一串指令——關於艾滋的檢測和治療。      顧小夕從他身邊起來,去茶几上拿杯子,裡面是放著冰的百利甜。      魏笑語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忽然問:「你確定接吻不會傳染吧?」      顧小夕本來斜著身子,躺在沙發上,抱著杯子在喝酒,被魏笑語的話一下子差點把酒噴出來。   魏笑語繼續走來走去,顧小夕卻笑起來,他向魏笑語舉舉杯子:「我說什麼你都相信嗎?」      魏笑語愣了愣,並沒有露出惱怒的表情,反倒鬆了一口氣,重新坐到沙發上:「……你到醫院去幹什麼?」      「……我去看江萊。」顧小夕回答。      魏笑語並沒有放在心上,江萊曾經是他的一個員工。雖然魏笑語也吃過一些江萊煮的粥,但是對這個少年依然毫不關心。      顧小夕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他很不好,我幫不了他。」      「錢的問題嗎?」魏笑語問。      顧小夕搖搖頭。      雖然江萊是為了錢而賣腎,但是事情究竟是不是錢的問題,顧小夕卻說不出來。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對面的男人慢騰騰地說,然後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真的沒有艾滋嗎?」      「有艾滋還要做嗎?」顧小夕斜著眼睛問,一副慵懶地姿態倚在沙發上,是種說不出的誘人風情。      魏笑語俯下身,吻了一下顧小夕的唇:「我要去咨詢一下醫生。」      顧小夕笑出來,從沙發上坐起來,繼續喝著百利甜吃薯片,並沒有再看魏笑語一眼。      魏笑語覺得無趣便先去洗澡,出來的時候穿著睡衣,看到顧小夕若有所思地坐在沙發上。      那副情景他幾乎不想去打擾,年輕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黑色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遮住,彷彿   看著手裡的酒,卻似乎沒有也沒有看著。      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搖晃著杯子,冰塊發出優雅的撞擊聲。      「呃……週末有個家庭聚會,」魏笑語說,「我哥哥說,應該把你也帶去。」      顧小夕驚訝地抬起頭:「為什麼?」      魏笑語有些苦惱地說:「我哥哥和老頭子說,應該謝謝你之類的,畢竟你不是保鏢……你知道,老頭子說的話絕不會收回。」      「我能不去嗎?」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最好不要,」魏笑語聳聳肩膀,「我不想我哥再惦記你,這可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如果是上次教堂的事情的話,我只是幫我自己……」顧小夕訥訥地說。      「沒關係,呃……雖然我有些親戚比較怪,」魏笑語在那裡安慰顧小夕,但是顯然沒有起什麼效果。      「……我能不去嗎?」顧小夕用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再說了一遍。      魏笑語親親他的額頭:「如果你要在我身邊,就得去見見我家老頭子。」      「我又不想……」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唇便被魏笑語吻住。      「……抱歉,已經晚了。」魏笑語的話沒有絲毫的歉意。      ******************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好一會兒沒說話,他伸手將魏笑語英俊的臉推開:「你知道我的答案的,」他慢慢地從沙發上起來,然後拿了杯子走開了。      魏笑語坐在沙發上沒有再去糾纏顧小夕。      他聽見水聲,知道顧小夕正在清洗杯子,這個孩子一向愛乾淨。      事實上,魏笑語的感情經歷並不順利。      也許他擁有一切讓女人動心的條件,那也只是外在而已。在那次遭人欺騙感情以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魏笑語都對那些像空氣一樣貼過來的女人抱有敵意。當然,這種敵意在他更成熟以後就完全消失了。      一個男人足以讓女人心動並不是壞事,反而更能滿足男人的自尊心,關鍵是,這個男人清楚地看到這些女人要的是什麼。      不是沒有對他心動的人,男人或者女人,為他尋死覓活的也有,但是他不喜歡。      找一個能為之付出感情的人很難。魏笑語有次在夜語喝酒,在扶手上看著那些在音樂下狂歡的男男女女,他忽然想,如果真的出現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那會怎麼樣。      他問魏七,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願意為他付出所有的深情和等待,可是那個人並不愛我。那麼就算是身體,我也應該把他留在身邊嗎?      魏七站在旁邊,帶著誘惑色彩的燈光從他的眼睛裡拂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聽了魏笑語的話,他露出溫和的笑容:聽起來很傻,不是嗎?      魏笑語歎了一口氣,他本來就不聰明。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那就應該小心翼翼的。      就像電視裡那樣,先裝成一個普通人接近他,至少不是哪個人都能接受黑道背景的,不是哪個人都不會害怕那種充滿血腥味的生活——然後讓那個人愛上普通的自己——並不是因為那一大堆背景和多少的身價。這樣的戀愛聽起來既珍貴又浪漫,既真實又讓人放心。      他為將來遇見心愛的人準備好了一切的計劃,至今他的房間裡還準備著廉價的房間和一間普通公寓的房子以及一張身份證。      他有時候就會想,先怎麼接近,再怎麼示好,怎麼帶著對方過一個廉價又浪漫的聖誕節。      可是在遇見顧小夕的時候,魏笑語想,糟糕,還沒開始準備,一切就開始了。      那雙黑色的眼睛明明那麼深沉和荒蕪,平靜得如同死水波瀾不驚,卻又吸引著自己,為了那雙黑色眼睛中偶爾的星光和笑意。      它可以平靜得像一面鏡子,也可以銳利地像一把刀子,甚至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憂傷得讓人心疼。可是裡面唯獨沒有深情和愛,就像一個久歷生活艱辛的靈魂,對一切漠不關心,溢出偶爾的光芒卻讓人趨之若鶩。      明明是那麼年輕的容貌,卻一點也讓人輕鬆不起來。      魏笑語轉過身想看顧小夕,可以轉身的時候卻看到顧小夕拿著骨瓷杯遞給他。      他好奇地接過杯子,牛奶的香氣瀰漫開來。      「牛奶?」魏笑語皺皺眉頭,成年以後他就不再喝這個了,上次只是覺得像顧小夕這樣的孩子應該喝牛奶而不是酒才對。沒想到這次,顧小夕竟然遞了杯牛奶給他,「……牛奶味道太淡,我不喜歡。」      「牛奶裡倒了些葡萄酒,有安眠的作用,」顧小夕側過頭避開魏笑語的眼神,「你最近睡眠質量似乎不太好,我睡你旁邊累的很。」      魏笑語笑著接過杯子,他靠在沙發上,用手包住杯子,牛奶的溫度讓手暖和起來。他輕輕地喝了一口,牛奶的香氣中有淡淡的葡萄酒香。      魏笑語抬起頭,落地窗外又飄起來鵝毛大雪——今年倒是比往常冷的多。      魏笑語想,他精心準備的那些戀愛似乎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無論是那把普通公寓的鑰匙還是那些廉價的衣服。彷彿一切計劃還沒開始就結束地徹底。      他不知道「喜歡」這種心情能維持多長——也許短的就像薄雪暴露在陽光下的時間,但是他真的是被他吸引了。      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人,等著自己為之付出所有的等待和深情嗎,是不是真的只是身體能留在身邊也好?      魏笑語輕輕地將被子放到茶几上,瓷和玻璃相碰,發出輕微又清脆的聲音。      「反正都晚了,就這樣開始吧。」魏笑語自言自語得說。      「什麼?」顧小夕遠遠地問。      魏笑語轉過頭,對顧小夕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容:「謝謝。」      顧小夕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了客廳,總覺得魏笑語的笑容不懷好意,還是躲遠點比較好。      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又下雪了。 第二十三章   顧小夕站在夜語的吧檯前輕輕地歎了口氣。   儘管和魏笑語住在一塊非常的不錯——住的好吃的好,工資獎金補貼還一分沒少。   只不過,自從上次顧小夕說過要買房子以後,住房基金這一塊居然就不扣了。   雖然顧小夕喜歡不幹活白拿錢,但是和魏笑語在一塊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在那雙墨藍的眼睛,偶爾流露出來的深情下——顧小夕就覺得自己似乎沒穿衣服一樣尷尬。   上週末魏家的家族聚會顧小夕沒有去。在那前一天的晚上,魏笑語還不死心地再問了一次,遭到顧小夕的拒絕以後,他就不再提這件事情了。   第二天魏笑語是帶著魏七一起去郊區的魏宅,回來以後似乎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   顧小夕知道,魏笑語不會太勉強自己,這是魏笑語做人的態度。   說起來,魏笑語應該也算是什麼「黑道太子」,畢竟他是做走私生意的一把手,不過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就是了。   他沒有專屬黑道的霸氣和傲氣,也沒有目空一切的姿態,跟電視裡演出來的黑道太子一點兒也不像。   當然,魏家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黑道家族,那樣的黑暗和血腥也許真的足以培養出類似貴族般完美氣質的孩子。   比起魏笑語來,倒是那邊VIP區的那個客人更像黑道太子。   那位客人已經連摔了十二個酒瓶了。   事實上,敢在夜語這樣摔東西的人並不多。   因為這會敗掉別的客人的興致。   旁邊的服務員小心翼翼地規勸著,那種姿態讓顧小夕想到了原來在這裡工作的服務生——江萊。   那個年輕又單純的孩子,長得很漂亮,笑容乾淨又純粹。上一次看到他是在司徒尚嵐那裡,他出售了自己的腎臟,無助地昏睡在床上,周圍是一片慘白。   顧小夕站在玻璃前看著的時候,心裡是一陣輕輕的抽痛。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願意為一份感情付出全部。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司徒尚嵐站在他的身邊,口氣是漫不經心的,詢問要不要將腎臟還給他。顧小夕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個孩子還很小,只有十幾歲,正是如花的年紀。   又是一陣清脆的聲音,那邊的客人又砸了一個酒瓶,顧小夕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一會兒,他看到魏七往那邊走過去。   魏七給他的感覺太不真實了。永遠是自製而溫柔的表情,行為永遠是謙遜有禮的,就像從那個陰雨綿綿的倫敦走出來的紳士一樣。   他的黑髮整齊地綁在腦後,西裝上找不出一絲不和諧的皺褶。   他走過去,對那位客人柔聲細語地說些什麼,他說話一向這樣。   那位客人的聲音一下低一下高,彷彿在爭論什麼,而那位客人身後的一批人似乎一副準備開打的樣子。   然後顧小夕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老實說,也許一年中也沒有過這樣的場面。有人會向黑道的魏家挑釁,這聽起來真夠恐怖的。   直到那位客人帶來的一個保鏢手裡出現了槍,這場談判才算真正破裂。   其中一個人拿出槍,還沒拉開保險,手腕忽然就被魏七抓住,然後一扭,手指自然而然得鬆開,槍就從他的手上落了下來。   槍落下來,正好落在魏七的手裡。   魏七慢條斯理地拉開保險栓,溫和英俊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他輕輕地舉起槍,槍都漆黑對著那位客人。   客人身後的幾個男人的手立刻都摸向腰間,旁邊的服務員早就退了開去。   魏七又熟練地關上保險栓,顧小夕在吧檯上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他熟悉那種動作,魏七絕對是熟悉槍械如同自己的呼吸,真難以相信,在這樣優雅又斯文的表面下,隱藏的是什麼樣的凌厲身手。   已經有幾個客人在望VIP區那裡看了,魏七在那個客人耳邊說了幾聲,把那支槍調了個頭還給那個客人。那個客人做了一個手勢,便站起來灰溜溜的離開了。   事情處理完以後,魏七對旁邊的人吩咐了幾句,然後轉身往吧檯那裡走。   魏七走到顧小夕這邊,看到顧小夕在看他,便轉身走了過來。   「要喝什麼,店長?」顧小夕立刻擺出一副沒有在看熱鬧的表情。   魏笑語在前面的吧凳上坐下來:「白蘭地,Neat。」   顧小夕轉身在酒架上取下一瓶白蘭地,用左手托住瓶底,右手扶住瓶頸,呈45度角,將上面的商標展示給魏七看。   魏七輕輕的點點頭,顧小夕才開瓶,將白蘭地倒入魏七面前的杯子。   魏七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輕輕地說:「我喜歡奧吉爾。」   顧小夕笑了笑:「很多人都喜歡法國的白蘭地。」   魏七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是什麼時候學的調酒?」   「……呃,讀書的時候,看過一些書,然後在家裡嘗試了一下……」顧小夕言辭含糊地將酒瓶放在一邊。   魏七面前的酒杯裡的「三星」奧吉爾白蘭地散發出濃郁的橡木香味。   顧小夕有段時間也挺喜歡這個牌子的法國白蘭地,因為法國對白蘭地的要求一向嚴格,更因為在酒瓶商標上的那句話「The Oldest House in Cognac.」——意為「這是科涅克老店」,悠久的歷史讓白蘭地的味道更加香醇。當然Bisquit(百事吉)也不錯。   *****************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輕輕地說:「我找不出你的一點兒毛病。」      「那是好事?」顧小夕漫不經心地問,一邊擦拭著吧檯。      「當然,畢竟你現在還活著。」魏七的眼睛盯著顧小夕。      在酒吧各種燈光的照耀下,那雙眼睛依然顯現出一種沉寂的黑色,彷彿繁華落盡後的悲憫,不帶一絲色彩。他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白皙而柔軟,一看就洩了年紀的底——一個二十歲還不到的孩子。      「我活著是因為魏家沒查到我的資料有哪兒不對?」顧小夕繼續問。      「不,」魏七笑了笑,笑容溫和而謙遜,「是因為語少爺。魏老爺不會讓任何不安全的因素留在語少爺身邊。」      「現在我是安全因素了?」顧小夕覺得有些驚訝,然後黑色的眼睛中的注意力終於落在魏七身上了,「我活著是因為,魏家的老爺子對我放心?」      「是對我放心。」魏七笑了笑,語氣就像在下午茶上談論今天的天氣,「我在語少爺身邊,會為他排除一切危險。」      「原來魏笑語是溫室裡的花朵。」顧小夕聳聳肩膀。      魏七愣了愣,忽然笑了一下,站了起來說:「好了,幫我把這瓶存起來吧。」      「樂意效勞。」顧小夕對他露出了營業性的笑容。等魏七走遠了,顧小夕才輕輕歎了一口氣。      難道是很久沒在吧檯上工作了,怎麼說話這麼沖呢。更何況那句話聽起來,怎麼都像是……自己在和魏七爭寵……?      顧小夕將酒放到客人的寄存的酒櫃裡,然後若有所思地回到吧檯。      如果是平時,顧小夕肯定不會對魏七這樣說話,畢竟現在自己是店員呢,而且還不是持證上崗的那種= =|||      可是當魏七說自己的活著的原因只是因為魏笑語身邊有魏七。當然,事實上,魏七的那句話的意思,也許是一種警告,如果自己安了別的什麼不好的心的話,這完全是一種警告。最好的方法也許是默不作聲或者含糊帶過。      而自己竟然……說出那種孩子氣的話,說魏笑語是什麼溫室的花朵,藉以嘲諷魏家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剛才可是接到了來自一個殺手的警告啊。      想到這裡,顧小夕歎了口氣,這輩子的生活真是驚險刺激。      因為顧小夕的宿舍早在那次刺殺事件後被取消了,所以顧小夕晚上還是住在魏笑語的房間裡。      魏笑語還沒睡,正在玩電腦,顧小夕好奇得從他後面走過去,發現他正無聊地在玩對對碰。      顧小夕從換衣間換好了衣服出來後,魏笑語才回過頭來:「還不去洗澡?」      「我還要看會電視,」顧小夕回答,走到旁邊的櫃子裡找零食,「……薯片沒了?」      「我怎麼知道……」魏笑語從電腦前抬起頭來,「我叫人給你買上來吧。」      顧小夕看了看時間,將近五點了:「要不,出去吃早點吧?」      魏笑語一看時間,笑出聲來:「原來已經快到早上了。」      顧小夕去廚房給自己和魏笑語熱了點牛奶,又倒了點百利甜:「要不要出去?我請客。」      魏笑語接過杯子說:「好啊……你真的很喜歡喝百利甜呢。」      「因為別的酒容易醉啊,」顧小夕聳聳肩膀,伸了個懶腰,肩膀上隱隱還有些疼。顧小夕忽然覺得教堂的那次自己真夠幸運的,雖然中了兩槍,但是還是活了下來。      顧小夕看見魏笑語從電腦前站起來,把杯子裡的牛奶一口氣喝掉,然後拿了外套要出去。      他們走出夜語的時候,街上的人還很少。冬天的天亮的比較晚,有些街上還亮著路燈,但是已經有人出門了。      做早點的據說兩三點就起來了,兩人沒有開車,幸好兩人都不是怕冷的體質。      這個時間吃早飯的人也不少,魏笑語倒是第一次來路邊攤吃早飯,一直抱怨著地方窄,連他們家的貓都轉不來身。      顧小夕斜了他一眼:「都是我請客了,你還挑三揀四?」      「……下次還是我出錢吧。」魏笑語撥了撥鋁合金圓盤裡的生煎。      顧小夕笑了笑:「以前有人和我說,偶爾這樣吃個早餐也很浪漫。」      魏笑語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顧小夕,誠實地說:「我真沒感覺出來。」      顧小夕去喝自己那碗豆漿,說實在的,他也沒有感覺出來。      鬧哄哄的早晨,上班族漸漸多了起來,到處都在嚷「老闆!快一點……」很少有人像他們吃的那麼悠閒,鄰桌已經換了三撥人了。      以前是誰和他那麼說的呢,一定有人對還是葉秋生的自己說過。現在顧小夕只有那麼一點模糊的印象,甚至想不起那個人的臉。顧小夕想了想,應該是一位嬌氣而有些空想主義的小少爺,覺得偶爾不坐車,來路邊攤和心上人吃個早餐什麼的,覺得很浪漫。      不過現在對顧小夕和魏笑語來說,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我可以請你吃早餐啊,為什麼非得來這種地方……」對面的男人抱怨著,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黑道太子。      「以前有人跟我說,如果有了喜歡的人,可以一起來路邊攤吃吃早點什麼的,」顧小夕放下筷子歎了口氣,「不過我發現,那些浪漫的事情也許只是聽著浪漫。」      「本來就是啊……夜語的餐廳裡吃早飯,或者乾脆在房間裡吃,都比這裡浪漫一百倍……」魏笑語接下去說,但是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有些驚訝得看著顧小夕,「……你剛才說什麼?」      顧小夕站了起來,去老闆那裡結賬,魏笑語楞楞的站在原地等他,直到那個黑色眼睛的少年走到他的面前。       第二十四章   「你剛才說……?」魏笑語站起來,墨藍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眼前黑髮的少年,「你剛才說什麼?」      「浪漫的事情也許只是聽著浪漫?」顧小夕想了一會回答,「怎麼了?」      「不是!前面一句!」魏笑語叫起來,伸手抓住顧小夕的手臂,「是前面一句!」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魏笑語從來沒有那麼粗魯過,可是現在他的手臂覺得非常疼,而且周圍喧鬧的人也被魏笑語這一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紛紛往這邊投來好奇的視線。      「放開我!」顧小夕瞪著魏笑語說,「你怎麼了?」      「……告訴我,你剛才說了什麼?浪漫之前的那句!」魏笑語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因為憤怒或者什麼心情不好,而這樣用力抓著自己——幾乎無視周圍人的態度。      顧小夕想了想說:「……可以一起來路邊攤吃吃早點什麼的?」      「和誰?」男人急急地問。      顧小夕一下子明白了魏笑語那麼激動的原因了,他皺著眉頭看著魏笑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先放開我,」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輕輕地說。      魏笑語也察覺了顧小夕的不快,有些不捨地放開了懷裡的顧小夕。      身體恢復自由的顧小夕轉身就走開了,魏笑語連忙跟上去:「小夕……」      顧小夕聽到魏笑語叫自己,於是站停了轉過身,魏笑語還沒有開口,顧小夕便接上去:「如果我剛才說的話,讓你產生了什麼誤會的話,我感到很抱歉。」      魏笑語站在對面靜靜地聽,他俊美的臉上沒有希望也沒有期望,僅僅是剛剛一瞬間, 他表現的那麼率直,讓顧小夕有那麼點不忍。只不過是剛剛轉一個身,魏笑語的表情已經和原來一般不二了。      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魏笑語要來吃早餐,反正就是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魏笑語說那樣曖昧的話,反正也就是說了。那意味著什麼,顧小夕不知道,也許僅僅是因為晚上在酒吧的時候是魏七說的那些話,也許是別的原因。      顧小夕有些苦惱的站在那裡,一邊後悔一邊懊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魏笑語,顧小夕的確是有些好感,畢竟魏笑語是個體貼的人,也給了自己一份工作。他自然也知道這些人,什麼事情都是一時興起,喜歡了就在一起,不喜歡了就分開。對於愛情這些事情,從來都沒有任何負擔。      魏笑語總是在向自己表白,我喜歡你。僅僅是喜歡。      一個人可以喜歡一隻鞋子,一隻花,甚至是某個時間,而非僅僅指愛情。      顧小夕也是這樣,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對許多男人說過喜歡。      他說:「我喜歡你。」喜歡你的錢,或者是你的車,而非你。      魏笑語和以前的葉秋生一樣,會給自己留條後路。      可是自從葉秋生成了顧小夕以後,格外牴觸葉秋生的行為方式,以至於魏笑語有時候會覺得顧小夕很率直。      葉秋生以前也不會追求浪漫什麼的,比起這個,名牌的衣服和高價的支票更能打動他。而顧小夕卻忽然覺得偶爾出來浪漫一下也不錯,可是——為什麼會和魏笑語一起呢?      顧小夕正皺著眉頭哭哭思索著,忽然頭髮被人揉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到魏笑語正無聊得站在自己的身邊,他的手又抬起來摸了摸他的頭髮:「不是說要出來買薯片的嗎?買好趕快回去,冷死了。」      顧小夕點點頭,天知道他這個問題還要思考多久,而且早晨真的挺冷——給魏笑語這麼一提醒,嗯……果然很冷。      於是顧小夕和魏笑語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大超市。      魏笑語推著超市的手推車,而顧小夕則負責拿零食。      「啊,怎麼都是甜食?」魏笑語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剛才那件事情了,看著一車的零食皺了皺眉頭,「都說多吃會胖,你怎麼還那麼瘦。」      顧小夕從貨架上抓了三袋加量裝的鳳爪扔到手推車裡,「你不也一樣嗎?」      「誰說的,我也有鍛煉啊。」魏笑語不滿地抗議。      顧小夕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很不屑的轉過頭。      魏笑語立刻說:「我有去健身房,夜語就有,下次帶你一起去。」      「好啊,」顧小夕隨意地應了一聲,轉頭的時候發現魏笑語正在打電話。      「……對,就是那家,馬上開車過來。」魏笑語說著掛掉了電話。      顧小夕問:「怎麼了?」      魏笑語把手機放到口袋裡:「我讓人開車過來接我們。」      「為什麼?」      「……我才不要和你拎那麼一大包東西回夜語。」魏笑語嫌惡地看了一眼滿滿一推車的零食。   顧小夕笑了笑,繼續去挑選零食。      在他啊轉頭的時候看到柱子的鏡子上,自己竟然笑的那麼開心。      魏笑語站在那裡,一臉鬱悶的樣子,而自己卻笑的很開心,就像一個十足的十八歲。顧小夕愣了愣,看了魏笑語一眼。      魏笑語被他看地有些發毛:「怎麼了?」      「……沒什麼。」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自己剛才居然笑得那麼花癡……      *************************************   魏笑語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少年已經不見了,他有些鬱悶地從床上爬起來。      忽然發現自己的床上趴著一個白乎乎軟綿綿的東西。      因為剛睡醒,視線還有些模糊,卻因為這團白白的東西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忽然那團白白的東西動了動,然後探出一張臉。      一雙顏色迥異的眼睛,深邃的藍色和翠綠色,在幽暗的房間裡,顯現一種詭異的色澤。      魏笑語愣了愣:「……天啊,雪莉?你怎麼來了?」      床上的波斯貓懶懶地叫了一聲,一扭臉不理魏笑語準備繼續睡覺。      魏笑語一把把她抱起來:「雪莉……你該不會是那傢伙帶來的吧……?」      雪莉又懶懶地叫了一聲,嬌氣地往魏笑語懷裡蹭。      魏笑語一下子放開雪莉,掀開被子站了起來:「……小夕去哪裡了?」      ×××      顧小夕打了個呵欠,眼睛上的黑眼圈像招牌一樣亮著。      魏七走過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語少爺有些不知節制,不過好歹你今天上的也是早班啊。」      顧小夕拋給魏七一個哀怨的眼神,並沒有對魏七的誤解做出什麼解釋。      事實上,從超市回來以後,顧小夕的確睡的不好。      ……為什麼要和魏笑語去吃早餐,為什麼要對他笑地那麼花癡……      魏笑語明明是那麼危險的人,為什麼自己和他在一起卻越來越習慣?      這些問題一直圍繞著顧小夕,以至於晚上一直睡不好,直到上班前一兩個小時才昏昏入睡。也就是睡了一兩個小時就起來上班……      顧小夕又輕輕歎了口氣,一臉哀怨地看著魏七。      魏七被他看的寒毛直豎,於是說:「呃……如果你覺得太困的話,不如回去休息吧?」      顧小夕搖搖頭,也許回去了也睡不著,還不如在這裡站站。      魏笑語給了顧小夕一個安慰的眼神便走開了。      顧小夕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舌尖能感覺到那細膩而香甜的感覺,他舒適地瞇起眼睛,身體漸漸的放鬆下來。      顧小夕從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難題,即使是在葉秋生的時候。      「晚上好,」一個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在顧小夕耳邊響起。      而顧小夕此刻卻因為這個聲音嚇出了一聲汗。      在以前,在顧小夕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的聽力就非常好,那是因為職業的關係。      每次接到電話,都必須從聲音上辨別出聲音的主人是否是認識的人,因為很可能一通電話就代表一筆大生意。      雖然現在成了顧小夕,但是這個習慣依然被保留了下來。      顧小夕握著杯子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他抬起頭,看到吧檯前面的那個男人正優雅地坐下,墨藍色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明明是一種溫柔的微笑,卻讓人感覺到冷到骨子裡去。      「……魏先生?」顧小夕試探地叫了一聲。      「沒有打擾你吧?」這個男人顯得禮貌而謙遜,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挑剔不出什麼毛病,但是就是讓顧小夕覺得害怕——這種人,即使是葉秋生也不願意接近,不管他有多少錢。      「……大少爺?」魏七走過來,驚訝地看著坐在吧檯前面的男人。      「噢,魏七啊,」男人側過身,笑了笑。      「要我去把語少爺叫下來嗎?」魏七笑著問,表情雖然沒有什麼異樣,但是顧小夕卻能感覺到連魏七也感到了一陣緊張。      「不用,」魏笑謙轉過身,仍舊看著顧小夕,「我是來找小夕的,你去忙吧。」      「好的。」魏七毫不遲疑地走開了——顧小夕倒不怪他不仗義,畢竟從魏七的態度可以看出來,在魏家,誰都害怕這位魏大少爺。      「……找我,呃……有事嗎?」顧小夕開口問,彷彿酒吧的氣溫一下子冷了下來,連指尖都冷的沒感覺了——當然,事實上,環境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只是有些人天生就有這麼一種壓迫力。      「我讓笑語把你帶到魏家來,可是你不願意來,」男人的語氣很輕柔,但是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顧小夕就像已經走到了世界末日。      「所以,我只好自己過來了。」男人微笑著說,墨藍色的瞳孔在酒吧的燈光下,冷的讓人停止呼吸。      ******************************      「……其實我也挺想去的,上次……」顧小夕小聲地說,但是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這麼陌生。   在他是葉秋生的時候,他也接觸過一些殺手,世界頂尖的殺手。      真正的頂尖殺手從來不會顯得過分的冷漠和殘忍,畢竟伴隨高額佣金而來的是與之平等的危險。笑容從來不會在他們臉上喪失,因為對他們來說,冷酷就是怯弱,能一直保持笑容的殺手不多,真正的殺手懂得在人群中把自己隱藏起來。      葉秋生的一個客人曾經用非常溫柔的聲音說,我很少把槍拿出來,大部分時間,我會讓他留在我的口袋裡。      儘管那位客人和葉秋生很熟,也非常的溫和——比起大多數的客人。但是卻更讓他害怕,一個殺手明白子彈的價值,一顆子彈就是一大筆錢,他們根本不願意把力氣留在毫無價值的人身上。      顯然,魏笑謙也是屬於這一類。      當然,顧小夕還有足夠的勇氣去挑戰一個殺手的脾氣,雖然一顆子彈價值不菲,但是一天的好心情對那些殺手來說,足夠重要。      顧小夕正在想著以往和那些殺手接觸的方式——顯然不適用在魏笑謙身上。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魏笑謙為了什麼來找自己。      魏笑謙抬眼看了顧小夕一眼:「你的反應讓人愉快。」      這個變 態——顧小夕在心裡腹誹,有些人就是喜歡別人怕他。越怕他就越讓他有成就感,然後就滿足自己某種變態的精神追求——顧小夕不太確定魏笑語的哥哥是不是有這樣的毛病,不過無論如何,一個正常人是絕對無法擁有這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也許,自己應該表現地無所謂一些,以讓他對自己失去興趣?      「……需要喝些什麼嗎?」顧小夕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外面很冷吧?」      「還好,」魏笑謙輕輕地回答,「請給我一杯伏特加,加冰。」      「好的,請稍等,」顧小夕禮貌地回答以後離開轉過身,笑容還僵硬在臉上。      「我喜歡香草味。」後面的男人補充一句,顧小夕轉頭向那位煞神露出一個「瞭解」的微笑。      顧小夕抽出絕對伏特加的香草口味,為他打開瓶蓋以後,將透明的烈性液體倒入酒杯中。      在絕對伏特加的系列中,顧小夕還是比較喜歡香草口味。ABSOLUT VANILIA(絕對伏特加香草口味)由天然的香草製成。為了獲得豐富的香滑口味,取材時選用完整的香草。因此,ABSOLUT VANILIA的獨特口味中還混合著點點奶油香果和黑巧克力的味道。      很驚訝,魏笑謙也會喜歡這種口味的伏特加,在顧小夕想像中,也許魏笑謙更喜歡Smirnoff(皇冠伏特加)。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魏笑謙喝著香草口味的伏特加,感慨了一聲,原來這個冷血動物喜歡這種烈酒。      魏笑謙的外套被魏七放在一邊,身上只穿了一條煙灰色的毛衣,黑色的頭髮有些長。因為吧凳比一般的椅子要高上一點,所以他低頭喝酒的時候,劉海會遮住他的眼睛。在酒吧雜亂的燈光下,他的手指潔白而修長。      上面沒有一個老繭,握著杯子的時候一點兒也沒用力,看上去更像一個鋼琴家的手。但是顧小夕知道,他握槍的時候,手指必定穩定而利落,熟悉每個環節如同他的呼吸……      魏笑謙忽然抬起頭,墨藍的眼睛對上顧小夕的眼睛:「你在看我的手指。」      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殺手就是有這樣的觀察力。他們在跟蹤監視獵物的時候,會把自己偽裝成無辜的顧客,可能在購物,可能在吃飯,但是即使你看不到他們在看著你,你的一舉一動依然在他們的眼裡。      「我在想……也許你很會彈鋼琴……」顧小夕訥訥地說,一把這句話說出口,他就想把自己拍死。簡直是沒話題找話題說,他可一點都不想和這個危險分子搭上邊。於是他又加上了一句:「因為你的手指很漂亮。」      ……      顧小夕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了,好像腦子都變成糨糊了——一定和魏笑語有關……顧小夕將責任全部推到了魏笑語的身上。都是因為他的關係,他才會失眠,然後大腦供血不足,居然對世界頂尖的殺手說出那麼輕佻的話——      「謝謝你的誇獎……」魏笑謙柔聲說,「我想……」      魏笑謙還沒有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小夕!快點離開那個變態——」      顧小夕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人衝了過來,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頭頂上居然還有一隻白色的波斯貓……    第二十五章   這是一隻血統古老高貴的波斯貓,氣質雍容華貴,眼睛是藍色和綠色的鴛鴦眼。      顧小夕從前也接觸過一些名貴的貓,但是他還沒有看到過這麼深邃的貓的眼睛。明明是淺色的眼睛,卻能顯得那麼深邃——有時候從貓的眼睛就能看出它是否擁有高貴的血統。      當然,魏家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黑道家族,教育出來的孩子自然都是風度翩翩——姑且不談論他們的危險性,只是單從外表上來看的話。魏笑語是個非常完美的男人。      但是——如果一隻貓和一個人以這樣的姿態站在自己面前的話,顧小夕實在是很難維持住自己僵硬的表情。      於是顧小夕就很不顧形象的笑了起來。      魏笑謙在旁邊瞇著眼睛看著。也許有種人天生就能吸引人的目光,無論他裝地多麼無辜和平凡。      剛才那雙眼睛對著自己還是如深潭一樣的寂靜的漆黑,連臉部也是僵硬得像殭屍。所以魏笑謙覺得一定是弟弟在顧小夕面前說了什麼——比如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之類的。      當然,那是事實,不過如果顧小夕不知道自己的職業的話,也許不會顯得那麼……害怕?      魏笑謙疑惑地看了旁邊頂著雪莉的弟弟魏笑語,他一點也不覺得魏笑語的職業能比自己好到哪裡去,為什麼魏笑語一出現,那個孩子就那麼開心呢。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笑的那個樣子,連忙把頭上的雪莉抱下來,有些尷尬地看了顧小夕一眼說:「呃……雪莉喜歡趴在我頭上……」      雪莉窩在魏笑語懷裡,懶懶地叫了一聲。      聲音纖細,一聽就是波斯貓中的極品。      顧小夕盯著雪莉,盤算著,如果把她賣了能買幾輛法拉利……      雪莉彷彿是感覺到那種危險的視線,一個勁地往魏笑語懷裡躲。      魏笑語不管雪莉,警惕地看了旁邊正在獨自喝酒的魏笑謙一眼,對顧小夕說:「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顧小夕剛想開口,魏笑謙卻先開口:「小夕剛才說我的手指漂亮。」      魏笑語轉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顧小夕:「……我有些懷疑你的神經了。」      顧小夕的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一下,「我只是……呃……一個普通的調酒師。」      「所以呢?」對面抱著貓的男人瞪著他。      「所以在和客人聊天……」顧小夕的語氣更加無辜。      「他絕對不是你可以聊天的類型,」魏笑語斬釘截鐵地說,「在家裡,他的風評一向不好,尤其對他的床伴。」      「我的風評那裡不好了?」另一個人不滿地說,「我又沒有什麼S M的嗜好。」      「你的風評又不是我說了算的……」魏笑語繼續說。      顧小夕看著鬥嘴的兩兄弟,支著下巴覺得有些無力。      一個是世界頂尖的殺手,一個是軍火的二道販子,吵架的水準也高不到哪裡去……      「你來這裡到底什麼事?」魏笑語乾脆直接問重點。      「來喝點酒。」魏笑謙輕輕地說,墨藍色的眼睛看了一眼顧小夕。      「……你家有很多酒,不需要到這裡來喝。」魏笑語冷冷地說。      「你家有很多酒嗎?」顧小夕好奇地湊到魏笑謙面前問。      「是的,非常多,」魏笑謙回答說,「我在郊外有個別墅,裡面有非常不錯的酒。」      「你很喜歡酒嗎?」顧小夕驚訝地問。他想起了那瓶令人銷魂的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原存的Jer oboam。      「很喜歡。」對方輕輕地說,語氣溫柔,「你下次可以來我的別墅玩。」      「可以嗎?」顧小夕猶豫著問。      「當然可以,」魏笑謙笑起來,儘管還是那麼冰冷,「你可以隨時來玩,我在那裡還做了一個酒窖……」      「千萬不能去,」魏笑語惡狠狠地說,「誰知道他拿誰的屍體去釀酒呢。」      「酒是用植物釀成的……」魏笑謙柔聲說,「倒是腐爛的肉類可以做植物養分的供給。」      「……我還是去招呼別的客人吧。」顧小夕僵硬著身體準備撤離現場。      魏笑語和魏笑謙都在吧檯外面,所以顧小夕很容易就脫了身。      走過吧檯的轉角,看到魏七正在吧檯裡給客人調酒。      魏七看到顧小夕來了,衝他露出一個同情的眼神:「看起來語少爺給你解圍了。」      「……你也覺得魏笑謙很危險嗎?」顧小夕湊過去問。      魏七剛送走了一位客人,所以伸手給顧小夕倒了一杯百利甜。      顧小夕道了聲謝,然後接過杯子。      魏七自己是喝白蘭地的,他笑了笑說:「很多人都覺得大少爺很危險。」      「我覺得應該是所有人吧,」顧小夕不客氣的說,光是想到那雙冰冷的墨藍色眼睛,就感覺一陣寒意爬上背脊。      魏七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酒吧裡吵吵嚷嚷的,但是顧小夕看魏七卻依然有種乾淨而安寧的感覺。      忽然,他覺得魏七和魏笑謙有些相似,他們一樣安靜和風度翩翩,一樣溫文爾雅的如同紳士,不過不同的是,魏笑謙的冷意和魏七的溫柔倒是個鮮明的對比。      「店長,你好像和魏笑謙很熟?」顧小夕湊近問。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還好,我以前是給大少爺調酒的。」      「……哦,」顧小夕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2.   因為顧小夕今天上的是早班,所以剛過凌晨一點,他就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對兄弟,搭電梯回到了房間。      直到回到了房間,顧小夕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天花板上垂落下來的水晶燈有些耀眼,他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      顧小夕原本打算的很好,夜語中,調酒師的工資是最高的。他就是想好好存點錢,然後買個房子和阿姨一起住。      而且,母親那邊還要支付高額的醫療費用,不知道司徒尚嵐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給他優惠一點。      畢竟他現在掌握著司徒尚嵐的秘密啊,走私人體器官,中國可是明令禁止的啊。當然,如果那位醫生堅持不能打折的話,那也沒事——比起殺人滅口來,顧小夕寧可多花一點錢。      現在令顧小夕最頭疼的,就是和黑道的大家族魏家扯上了關係。      本來嘛,就算做魏笑語的情人,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那和魏家一點也沒有關係。而龐大的魏家從來也不會注意這種小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      魏笑謙來了。      魏笑謙是來找自己的,他一開始就說了。      因為自己沒有去魏家,所以他來了。      當然,黑道上很多人都很講義氣,顧小夕知道,講義氣的是小混混。魏家講的是利益,所以,一旦這件事情處理的不好,很可能小命就沒了。      ——果然,魏笑語就是自己命裡的煞星。無論多麼無辜的路人甲乙丙丁,只要和魏笑語牽上一點兒關係,就會死的很慘……      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要求魏笑語讓自己到這裡來工作了,這樣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      顧小夕難過的想……      正在這個時候,眉頭上忽然一片冰涼,顧小夕猛地睜開眼睛。      周圍沒有一絲變化,水晶燈還是那麼溫柔,只不過自己卻被一片陰影罩住,抬頭的時候,看到那個人擋住了頭頂上的水晶燈發出的光線。      那個人的手指正落在顧小夕的眉間,是一片冰涼。      顧小夕驚訝地看著他,那個男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慢慢的收回手:「眉頭皺起來的樣子不適合你。」      顧小夕現在連後退的空間也沒有,身體已經陷在了沙發裡,而這個男人正站在他面前。      顧小夕咳嗽了一聲,企圖找回自己的說話能力:「……魏大少爺?」      「我打擾你休息了嗎?」魏笑謙柔聲問。      當然有——但是顧小夕不敢說,於是就看著魏笑謙。      魏笑謙長得很英俊,臉部的線條要比魏笑語更硬 直一點,就像刀刻一樣的深刻,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幾乎接近黑色。      他還是穿著那條煙灰色的毛衣,露出頸部白皙的皮膚,他的手慢慢收回去,顧小夕想起剛才那種冰涼的感覺。      他的手指,透著一種散發著死亡般氣息的冰冷,讓顧小夕不禁想,如果他的血液不是冷的,就是他天生體溫偏低。      顧小夕比較偏向前者。      不過現在的姿勢更令顧小夕尷尬。      因為有些累,所以顧小夕的姿勢……呃,有那麼點不文雅。      當然,這並不是一種引誘的姿勢,姿勢坐的時候是微微張開腿,靠在沙發上的。      所以現在,魏笑謙雖然站在他面前,但是他的右腿膝蓋壓在顧小夕兩腿中間的沙發上,以至於顧小夕無法把兩條腿合起來。      顧小夕也沒辦法把他推開,所以只好……繼續這樣尷尬的姿勢。      顧小夕咳嗽了一聲:「呃……笑語呢?」      「你離不開他嗎?」男人俯下身,湊近顧小夕,「你才離開他一會兒。」      顧小夕——或者葉秋生,無論哪輩子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一個人類能給人那麼冷入骨髓般的恐懼和顫慄。      明明是和魏笑語一樣的墨藍色眼睛,明明是那麼相似的輪廓,偏偏給顧小夕的感覺那麼不同。      沒錯,魏笑語也很可怕,他也殺過很多人,也許。      但是他們所不同的是,魏笑語是個軍火販子,職業類似商人,而殺人不過是業餘。真正將殺人當做職業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顧小夕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到底殺了多少人,才會令自己散發出這種令人害怕的,死亡般的氣息。到底是注視著多麼生命的消隕才會讓他擁有那麼冰冷的視線……      顧小夕有種想要立刻推開他的衝動,但是身體卻僵硬在那裡,直到魏笑謙露出一個笑容:「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而且還很喜歡你。」       第二十六章   當顧小夕還是葉秋生的時候聽過許多人的告白,即使他成了顧小夕,也能聽到一些,比如魏笑語。      不過他從來沒有聽過如此令他……驚心動魄的告白。      時間流逝的步調依然如此緩慢和優雅,水晶燈的光芒也依然柔和明亮,但是顧小夕就是感到一陣暈眩——如果現在很不爭氣地暈過去,是不是有助於化解這樣尷尬的場面?      顧小夕不是小孩,自然不會把魏笑謙的話當真,但是卻無法抑制衝口而出的軟弱——求求你,能不能不喜歡我……      好在顧小夕剛張開口,就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雪莉!雪莉……別跑!」      顧小夕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道矯健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悄無聲息地掠過,然後一個男人硬擠到他和魏笑謙之間,一邊叫道:「讓讓!讓讓,雪莉,你給我過來!」      那道白色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然後優雅地轉身,兩隻異色的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然後發出一聲纖細的叫聲。然後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蹭到男人的腳邊。      「咳咳、不好意思,」男人一邊彎下腰伸出手,讓雪莉跳到自己懷裡,一邊往旁邊推魏笑謙,「讓讓,我家雪莉最近胖了,它過不來。」      魏笑謙被男人推開,冷淡的墨藍色眼睛掃過還在沙發上發呆的顧小夕。      顧小夕從來沒對魏笑語有這麼多的好感,很感動得看著幫助他脫離困境的魏笑語。      魏笑語的背對著他,巧妙地幫他擋住了實現,一隻手放在背後,對他做了一個「V」的手勢,然後不著痕跡地伸回去。      顧小夕暗暗鬆了口氣,他可真不擅長對付像魏笑謙這樣的人。      在魏笑謙這樣的人面前,任你巧舌如簧,甜言蜜語,一點用處也沒有。因為他心冷,所以你可煽不起他絲毫的熱情。他可以輕易看穿你的一切——而他自己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葉秋生以前就很討厭和這樣的人交往,在他們面前,自己透明的像一張白紙,而自己最討厭的就是這個。      「你怎麼招呼不打就走了,找你喝酒呢。」魏笑語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      魏笑謙退了兩步坐在沙發上,優雅地交疊起雙腿說:「誰找我喝酒。」      「……呃,魏七,」魏笑語一副很瞭然的樣子,「魏七呀,咳……我說,魏七以前就跟著你,你可不能抓著小錯,就把他給趕走了呀。」      「你的意思是?」魏笑謙抬眼看他。      魏笑語聳聳肩膀:「我的意思是,你的人在我這裡白吃白住的也有兩年了,你什麼時候方便把他帶走呀?」      「老頭子讓他到你這裡來的,不是我的問題,」魏笑謙輕輕地說,就像風過長廊,不留一絲痕跡,「魏七自己也明白的。」      魏笑語在顧小夕身邊坐下來,對魏笑謙揚了揚下巴:「那麼,魏七找你,你去不去?」      顧小夕驚訝地看著魏笑謙從沙發上站起來:「那麼,我先走了。」      「不送。」魏笑語立刻說。      魏笑謙笑了笑——他是對著顧小夕笑的,看的顧小夕渾身僵硬,彷彿身上的血一樣子凍結了一樣,「那麼,小夕,我過幾天再來找你。」      魏笑謙說著,轉身便離開了。      顧小夕聽到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他和魏笑語坐在沙發上,房間裡安靜極了,誰也沒開口。      顧小夕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轉頭看旁邊的男人:「你……覺得拉薩怎麼樣?」      「不錯……你指哪方面?就旅遊來講,那裡還是不錯的……你去哪裡?」魏笑語一把拉住正衝向臥室的顧小夕。      「跑啊,我連夜就訂機票,」顧小夕轉過身,斬釘截鐵地說,「你哥哥說過幾天來找我……我就覺得有個定時炸彈在我頭上,我看著倒計時一分一秒的過去,但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去拉薩避難?」魏笑語把顧小夕抱進懷裡安撫他,「你至於嗎?不還有我嗎?」      「你?」顧小夕打量了魏笑語一下,「……你就算了吧,保險一點,我還是去拉薩吧。」      顧小夕心裡非常清楚,就站在魏笑語的立場上來說,能為他做到這一步是非常不容易了。      黑道社會其實和上流社會一樣,名望家族沾不得一點兒污漬。      魏家是黑道上的大家族,如果傳出去為了個男人,兄弟不合——就太不像話了。      而且魏笑語雖然是二少爺,手裡掌握著魏家所有的生意來去,但是魏笑謙卻是掌握著整個家族背後真正的力量,他們兩無論是從血緣上,或者是厲害關係上,都不會翻臉——      所以剛才魏笑語做到那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怎麼了,小夕?」魏笑語看著顧小夕臉上一陣黑一陣白,有些擔心的說,「小夕啊,你放心,雖然有人曾經被我哥哥嚇出神經病來——至今還在精神病院住著,但是你放心……」      顧小夕聽見他的聲音,抬頭看著他,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你,笑語,我還是去拉薩吧。」      「小夕——」魏笑語抱著顧小夕,「你別嚇我呀,不就一殺手嘛,哪個沒見過啊——」      「你沒聽你哥要找我嘛——」      「他逗你玩呢,」魏笑語連忙說,「過幾天,我妹妹生日,要在夜語舉辦生日宴會,提醒我注意一下而已,不是專門來找你的……」      「真的?」顧小夕彷彿見到了清晨的曙光,「他剛才說……」      「跟你開玩笑的!」魏笑語信誓旦旦的保證,「而且,如果他敢對你怎麼樣的話,我、我……總之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但願吧。」顧小夕遺憾得看了魏笑語一眼,儘管魏笑語保證的這麼堅決,不過從顧小夕的角度來說,可不抱什麼指望。      「所以……不去拉薩了吧?」魏笑語小心翼翼地問。      「不去了,」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我不喜歡那麼偏僻的地方……」      「對啊,都是石頭和草,有什麼好玩,有時候一天都遇不上一個人……」魏笑語在那裡誹謗拉薩市。      「我還是改去麗江吧……上次那個《一米陽光》就拍的不錯……」顧小夕推開魏笑語,站了起來。      「不要啊、麗江那裡都是毒品……」魏笑語連忙追了出去。      2.      顧小夕麗江到底沒去成,倒不是因為魏笑語和機場打了招呼——凡是叫顧小夕的都不能上飛機,而是因為顧小夕的阿姨進了醫院。      顧小夕火燎般的跑去了醫院,對於那個勤勞本分的阿姨來說,現在應該是最需要他的時候。      醫生是在凌晨給他打電話的,顧小夕看了下時間,正好是凌晨三點,魏笑語還沒有回來。      顧小夕沒有車,是魏七開車送他去的。      魏七和顧小夕到了醫院的時候,醫生告訴他們,因為情況緊急,本院無法接受這位病患,將她轉到了鄰市的醫院。      魏七又帶著顧小夕連夜從高速上去了那家醫院。      冬至已過,天亮的比較早了,魏七和顧小夕從醫院的停車場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了。      他們趕到手術室的時候,手術室的燈亮著,外面的護士說,裡面還在手術,讓他們在外面等著。      顧小夕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魏七摸摸他的頭,說:「沒事,別擔心,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顧小夕胡亂的點點頭,魏七就走了。      因為醫院還沒開門,所以走廊裡空空蕩蕩的,只有護士偶爾出出進進。      顧小夕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條襯衫就出來,剛才一直在車裡也沒有發現,現在才覺得冷。      地上也是冰冷的大理石,連椅子都是鐵製的,散發著金屬氣息的冰冷直接傳遞到了身上。      他抬頭看了看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      因為不是這間醫院經手的,所以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警方竟然也沒有聯繫自己……      顧小夕正想著的時候,身上微微的一種,然後那種冰冷的空氣似乎被隔離開來。      他抬起頭看到魏笑語在他身邊,走廊那麼靜,他居然沒有聽到他走過來的聲音。      「怎麼樣了?」魏笑語遞給顧小夕一杯奶茶,顧小夕說了聲謝,拿在手裡暖手。      「這裡條件真差,只有一次性的奶茶,」魏笑語抱怨著,企圖引起顧小夕的注意。      因為顧小夕現在的臉色太難看了,他本來就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皮膚有些蒼白,現在更是像一張白紙。      他探過身體,將顧小夕輕輕地摟在懷裡,懷裡的身體纖細又柔軟,卻冷的令人擔心。      顧小夕一直沒說話,只是握著杯子,直到魏笑語試探著叫他的名字:「小夕?」      顧小夕輕輕的抬起頭來,歎了一口氣:「……你說我是不是該多買份保險?」      「……呃,也許吧?」魏笑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錢也不用擔心……」      顧小夕輕輕搖搖頭,然後問:「魏七呢?」      「我讓他先回去了,」魏笑語說,「我昨天晚上有單生意出去了一下,沒想到……」      「沒想到你撞了我阿姨?」顧小夕接上去問。      「對啊……」魏笑語順著顧小夕的話說,猛然感覺不對,「什麼呀!我昨天晚上又沒開車!」      「……噢,」顧小夕明顯鬆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是魏笑語的話,顧小夕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幸好不是。      「我有駕駛證好不好,我也不會總是酒後駕車啊……不要什麼交通事故都聯想到我身上啊!」魏笑語委屈的嚷嚷。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蹭了蹭,魏笑語就安靜下來,他感到手指上有液體的熱度,他以為是奶茶,低頭的時候,才發現是顧小夕的眼淚。      顧小夕第一次掉眼淚,魏笑語驚訝的發現,他並不常看到顧小夕這樣的樣子。      即使上次在教堂裡身上中了兩槍的時候,眼睛依然是一片清明,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魏笑語不太拿顧小夕當孩子,他沒有那個年紀該有的青澀,也沒有那個年紀的脆弱和張狂。      他就是一個安安靜靜的人,調酒的時候動作很優雅,在五色的燈光下,笑起來很平淡。      魏笑語覺得顧小夕很性感,在現代的社會上,不漂亮可以變的漂亮,沒有錢也能變地有錢。但是顧小夕不一樣,他是從骨子裡透出的性感,別人也學不來。      只是這樣站著,拿著酒杯就是一種誘惑。他看起來冷冷地,無論誰來都拒絕,偏偏只是看你一眼,就留在了你的眼裡。      他看起來一直不開心,但是沒有流過眼淚。以至於魏笑語在這個時候,不知道該怎麼樣安慰。      又是一滴眼淚落下來,魏笑語輕輕歎了一口氣,用手抬起顧小夕的頭,輕吻他的眼睛,裡面是苦澀的眼淚。      「別擔心,沒事的,」魏笑語笨拙地安慰,對於這種情況,他一點也不擅長,「你阿姨很好……所以沒事的。」      顧小夕的身體和靈魂是不一樣的,儘管靈魂已經在社會中歷練地堅強,身體依然是軟弱的。      血脈的牽絆依然存在,不管那裡面是死去的顧小夕還是依然活著的葉秋生。      顧小夕想起自己的母親,母親沒有死,用了最好的藥,從國外請來最好的醫生,不停地嘗試各種方法,她還是那麼安靜地躺著。      有呼吸,有心跳,頭髮會長,指甲也會長,但是……也只是那樣而已。      顧小夕想,阿姨是不是也會這樣……他記得那天,母親也是搶救了那麼久的……    第二十七章   1.   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顧小夕一下子從魏笑語懷裡站起來,眼睛直直地看著手術室的門,最先走出來的是醫生。      那個醫生,看到顧小夕楞了楞,問:「……你是裡面的人的家人嗎?」      「……是的。」顧小夕緊張的說。      「……我對這件事情感到很抱歉,」醫生用一種官方式的語氣,緩緩地說,「但是……我們已經盡力了……」      魏笑語也驚訝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連忙伸手扶住顧小夕。      這種情況下,人是最容易脫力的——果然,魏笑語滿意地感覺到顧小夕把全部重力放到了自己的身上——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顧小夕也十分的傷心。      對於這件事情,商人式的魏笑語能從裡面看到另一個機會。      阿姨是顧小夕唯一的親人,現在她死了——對於死亡,魏笑語同樣感到難過,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接下去的計劃。      想想吧,魏笑語,魏笑語對自己說,這樣的打擊可不是一個孩子能接受的,生活剛有些起色,唯一的親人就這樣去世了,他們曾經在一起十八年,而死亡就是那麼殘忍。      所以當顧小夕絕望和悲痛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人來安慰他——      而那個人就是我!魏笑語志在必得地想。      顧小夕自然沒有想到魏笑語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有些艱難地去看醫生那雙沉靜的眼睛:「我的阿姨,真的……」      「阿姨?」醫生驚訝地看著他。      顧小夕不知所以地看著這個醫生。      醫生回頭看了看手術室,然後摘下口罩,看著顧小夕說:「你說裡面的是你的阿姨?」      顧小夕遲疑的點點頭,有些奇怪醫生的反應。      醫生又不確定地回頭看了看,雖然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儀器的一角,但是這好像又確定了他的信心,「可是孩子,雖然裡面的人被撞的一塌糊塗,但是我能告訴你,裡面的那位,是位男性……」      「什麼!真的嗎!」顧小夕一把抓住醫生,「你說,裡面的是個男的?」      「……呃,從人類生理特徵上來說,是的……」醫生訥訥地說。      ×××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死了沒有?」顧小夕冷冷地看著一邊開車,一邊笑到快要斷氣的魏笑語。      「還差一點……」魏笑語繼續笑,「你聽醫生說裡面的那個人是男的的時候,你的表情……」      「我表情怎麼樣?」顧小夕瞪著他說。      魏笑語終於止住笑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說:「太值得我放下一單生意,趕過來看你了。」      顧小夕側過頭不說話,高速公路上的景物飛快的掠過。從車窗的玻璃上,能看到魏笑語上揚的嘴角,看起來他心情真的不錯。      顧小夕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同樣的,嘴角也是噙著笑容。      這樣的笑容,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了不少,儘管黑色的眼睛依然如此的沉寂,但是……      竟然笑的如此花癡,顧小夕挑剔地看著玻璃上的自己。      不過……阿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剛才找原來的那家醫院確認過了,原來是他們弄錯了,顧小夕匆忙中也沒有確認。      從本市轉移到鄰市的病患的確非常嚴重,不過阿姨只是輕微的撞傷而已,據說並不嚴重。      雖然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顧小夕一點也不著急。      交通事故是很讓人擔心和緊張,但是剛從死亡的打擊上下來,心境要平和很多。所以大部分事情,是通過比較才會有效果。      所以當顧小夕踏進病房的時候,並不顯得很緊張。      這是全市最好的醫院,不過並不是特別為交通事故服務的。      每間醫院的性質不同,國家設立和私人設立的有區別,而有些醫院則是專門接受交通事故的病患。城市中,一旦有發生交通事故,通常會送到某間特定的醫院。      而這間醫院雖然是最好的,但是卻一向很少接受因交通事故而受傷的病患。      所以顧小夕覺得有些奇怪。      即使是雙人的病房,在這裡也貴的離譜,何況阿姨住的是單間。      賓館般的陳設,一點也感覺不到消毒水和醫院特有的冰冷氣息。      床上躺著阿姨,正在掛鹽水,桌子上是一些水果,還有吃了一半的粥。      窗簾被體貼地拉起一半,陽光落在房間的另一側。      這時候魏七開門走進來:「是搞錯了嗎?」他輕聲問。      魏笑語回頭笑著點點頭——顧小夕都懷疑他的臉已經笑的僵硬了。      阿姨正在睡午覺,腿上綁著石膏,看起來應該只是輕微骨折而已,並不太嚴重,顧小夕才放下了心。      他側過頭:「幫我查下,是不是肇事司機定的房間?」      魏笑語對魏七吩咐了幾句,和魏七一起走了出去。      顧小夕走過來,在病床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輕微的舉動也讓阿姨睜開了眼睛,除了臉上有些小的擦傷,臉上並沒有嚴重的外傷。      「小夕?」阿姨的聲音有些沙啞,顧小夕輕輕撫上她的手背——因為掛點滴而冰涼的皮膚,一直冷到心裡去。      顧小夕低著頭,眼淚很快掉下來,他馬上用另一隻手擦掉。低頭靠在阿姨的手上,並且小心翼翼地不碰到輸液的管子:「……還好沒事。」      「嗯……」阿姨輕輕地應了一聲,雖然臉色蒼白的可怕,但是——還活著。      那實在太好了。      2.      顧小夕安慰了一下阿姨就從病房裡出去了,現在阿姨需要好好休息,並不應該由她來轉述事情的經過。      他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轉頭看到魏笑語和魏七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      魏笑語還是穿著那件長長的黑色皮衣,領子上黑色的皮草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墨藍色的眼睛在明亮的走廊裡顯得幽深而隱蔽。      等到他們走到顧小夕的面前,顧小夕才抬頭問:「怎麼樣?」      「房間是一個叫邵廷之的人訂的。」魏笑語說。      顧小夕皺著眉頭問:「可是這次事故通知我們的是醫生,並不是警察啊,這也算交通事故吧。」      「我們也去交警那裡查詢了一下,沒有任何信息,也許是私了了?」魏笑語問。      顧小夕搖搖頭:「又不是輕微擦傷,警方會去處理的……難道連備案也沒有嗎?」      魏七搖搖頭:「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這個叫邵廷之的人,能阻止警方進入這件事情,那麼他為什麼不願意出面呢?」      「房間定的是真名嗎?」顧小夕問。      「邵廷之……我好像在哪裡聽過啊……」魏七忽然出聲,然後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另外兩個人:「邵廷之啊!你們不知道嗎?」      兩個對視了一眼,無辜地搖搖頭。      「……剛拿了年度最受歡迎的電視劇男主角獎項的新人演員——邵廷之啊。」魏七驚訝地看著他們,「店裡很多客人都在討論他呢。」      顧小夕對這種電視劇不太感興趣,還是比較喜歡美劇和新聞,所以對此並不熟悉,而魏笑語更是沒有耐心來看這些什麼八點檔的熱播連續劇。      「……你確定是那個邵廷之嗎?」顧小夕不缺定得問。      「應該是啊,要不然怎麼不願露面呢,應該是怕這件事情上報紙吧。」魏七想了想說。      「可是,一個小演員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阻止警方查案呢?」顧小夕又問。      「也許警方更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呢?」魏笑語聳聳肩膀,口氣輕鬆地說。      「你看看我阿姨都傷成什麼樣了,他們憑什麼不放在心上!」顧小夕瞪著魏笑語說。      「……我錯了,」魏笑語立刻檢討自己的態度,然後摸出手機,「等下……我問一下。」      說著撥了一個號碼,說了幾句以後就掛掉了。他連忙跑到顧小夕身邊:「那個……我剛才去瞭解   了一下情況,你阿姨看起來就是一點外傷,比你上次受的傷還輕呢……」      魏笑語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馬上就響了起來,他按下了接通鍵。      「是的……查到了嗎?」魏笑語輕輕地問。      魏七看著站在走廊上的魏笑語,和長子魏笑謙不同,魏笑語已經被生活磨礪得隱去了尖銳的角。   因為魏家兩個孩子所執行的工作不同,所以性格也差別極大。      從魏笑謙那裡離開,魏老爺子將自己送到了次子魏笑語那裡。      以前,他只見過魏笑語幾次,和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比起來,魏笑語似乎要溫和地多。      但是,魏七知道,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原因,很簡單——他們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      冷酷,無情,自私。      這些都是來自他們家族遺傳下來的,從血脈裡帶來的本質。      魏七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站著一邊的顧小夕。      不得不承認,顧小夕是個很不一樣的人,眉眼都是漂亮的,那是卻不僅僅是如此。他看起來過於年輕,也過於安靜。他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下竟然能有這樣淡定的感覺,說實話,魏七覺得很不可思議。      顧小夕很能引起別人的興趣,也許他自己不太清楚自己的這種魅力,就像一杯清酒,明明那麼清澈,卻醉了人的心。      這時候魏笑語也放下了電話,他有些膽怯地看了顧小夕一眼,然後拍拍他的肩膀:「你週末就能看到邵廷之了。」      「我又沒打算約他……」      魏笑語歎了口氣:「週末我妹妹要到夜語來辦生日,邵廷之就是她現任的男朋友。」      魏笑語之後的話就沒有說下去,就算他沒有說下去,顧小夕也知道他的意思。      的確,除了魏家,誰的手能伸那麼長呢。      「……那麼,你上次不是說你妹妹和魏家脫離關係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語氣說:「別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脫離魏家?」      「什麼意思?」      「除非她的身上流的不再是魏家的血。」魏笑語的語氣變的冰冷,「否則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脫離魏家,當然,死——也是不錯的方法。」      顧小夕歎了口氣說:「……你們先回去吧,夜語還有很多事情,我在這裡先照顧阿姨。」說著顧小夕轉身進了阿姨的病房。      他關上門,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慢慢消失。      他靠在門背上,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儀器發出輕微的電子聲音,以及阿姨和自己的呼吸聲。      顧小夕抓抓有些凌亂的頭髮,慢慢走過去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第二十八章   顧小夕看著床上的女人,她還年輕,才二十八歲,還有大把的時間,為了養顧小夕卻將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時間完全用在了工作上。      沒有讀過書,也沒有接觸什麼高品質的生活,很平淡。      這也是葉秋生重生後在鏡子裡看到顧小夕的第一個印象。      頭髮的顏色是很深的黑色,眼睛也是,眉眼很漂亮,但是看起來不是有強烈視覺衝擊的漂亮。      都很淡,人也淡,生活也平淡。      這時候阿姨醒了,已經是傍晚了,護士進來送晚餐。      晚餐很豐盛,都是補身體的,但是清淡,適合病人吃。顧小夕一打聽才知道是魏七吩咐的,他自然知道這是魏笑語的心思。      吃完飯後,顧小夕幫阿姨削蘋果。      「躺在床上真不習慣,腰酸背疼的……」阿姨在床上抱怨。      顧小夕拿著水果刀一邊削皮一邊說:「好好休息吧,全身都是傷的……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      阿姨靠在柔軟的墊子上說:「我也搞不清楚……晚上下班的時候,那段路太黑了,我穿過馬路的時候,一輛車一下子就開過來……」      「然後就把你撞了?」      「他撞旁邊的護欄上了,但是我也被帶到了一下。」阿姨說,「我還沒有看清那個人的臉,就到了醫院……我沒什麼事吧?」      「沒事,輕微骨折,」顧小夕笑了笑,把蘋果遞給阿姨,「骨頭長得慢一點,反正那人把錢都付了,誤工費也出了,你就放心休息唄。」      阿姨笑著看了顧小夕一眼:「我不得多幹點活,存點兒錢嗎?」      「存錢買房子?」      「給你娶媳婦啊。」      顧小夕沒想到阿姨會這麼說,連忙咳嗽了兩下:「我……我才十八歲。」      「對啊,以後存還來得及嗎?」阿姨歎了口氣,「現在要有房有車,怎麼樣也得幫你把首付給付了。」      顧小夕連忙說:「以後的事,誰說得清,說不定還有倒貼的呢,你的錢以後還用不上呢。」      「錢哪有用不上的……」阿姨忽然話鋒一轉:「小夕,你該不是有了喜歡的人了吧?」      顧小夕一聽,就覺得血往臉上湧,腦海中居然出現魏笑語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什、什麼呀!」顧小夕的口齒都有些不清楚了,最令他驚訝的還不是阿姨的問題,倒是顧小夕覺得自己腦海裡怎麼會浮現出那個叫魏笑語的男人……      請相信葉秋生絕對能說謊的時候面不改色,即使被人揭穿一樣也能鎮定自如……但是顧小夕很快就發現,自己現在似乎無法做到這樣的鎮定了。      「真的有了?」阿姨笑起來,這樣笑起來倒是令她看起來年輕不少,很多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有三十多歲。      「沒有沒有,」顧小夕連忙說,「我怎麼會有……沒學歷沒背景的,誰會看上我……」      阿姨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小夕一眼:「反正,我就是要存錢。」      「存,存,」顧小夕順著阿姨的話說,「不就是存錢嗎,存著!」      阿姨笑了一會,兩個人又沉默下來,有那麼一會沒說話。      阿姨忽然看顧小夕:「……我上次好害怕。」      「什麼?」顧小夕問。      「上次車禍……」阿姨輕輕地說,「……我很怕失去你,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顧小夕探過身去抱著她。      其實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顧小夕心知肚明。他輕輕地摟著她,他知道在顧小夕很小的時候,他依靠她,現在他會代替顧小夕照顧她。      ×××      顧小夕回到夜語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一會房間就洗澡,然後飛快地奔到床邊。      說實話,顧小夕困的不行,昨天上的早班,凌晨一點下班,才睡了兩小時就被電話叫起來。      這一天連嚇帶累的,顧小夕差點暈在路上。      一掀開被子,一團白色的東西一下子撲向自己,顧小夕向後一退,那團雪白的東西一下子撲到自己臉上。      塞了自己一嘴的貓毛。      顧小夕一把抓住在自己頭髮上亂撓的兇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對方睜著一對無辜的異色眼睛,然後朝自己「喵」了一聲。      顧小夕一把把雪莉往門邊扔去。      雪白的波斯貓在空中優雅地翻了個身,輕輕地落到地上,無限委屈地又叫了一聲,顧小夕沒理她,鑽到被子裡去睡覺。      雪莉見顧小夕不理她,委屈地跑出了房間。      顧小夕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   顧小夕張開眼睛,然後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鐘,修長的指針優雅地指著早晨九點半。      顧小夕眨了眨眼,看到旁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杯牛奶。      雖然房間裡開著空調,但是依然能看到牛奶杯上冒出來的白色水汽,就像煙霧一樣裊裊升騰,散發出香濃的奶香,在房間裡瀰漫開來。      顧小夕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房間裡的落地窗簾只遮了最外面白紗的那一層,陽光稀稀落落地從蕾絲的縫隙裡穿過來,落在地上白色的絨毯,讓人覺得異常的靜謐而溫暖。      顧小夕伸手把牛奶杯拿起來,因為杯子下墊著保溫杯墊,所有牛奶不冷不燙,喝起來正好。      他喝了一口,側過頭,看到房門口有兩個腦袋。      最上面是魏笑語的腦袋,下面是雪莉的頭,一人一貓正在往自己這邊探頭觀察,看到自己轉過頭看到了,一人一貓飛快地閃了出去。      顧小夕皺皺眉頭,沒去理他們,伸手過去拿襯衫。      這時候聽見雪莉嬌滴滴的叫聲,然後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從房門外彷彿被扔進來一樣,然後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站在地上的雪莉,輕輕地朝門外叫了一聲,門外沒有任何聲音。於是她又往房門口走了幾步,然後慢騰騰地往顧小夕的床上蹭。      見顧小夕沒有往外趕的樣子,雪莉一下子跳到床上,爬到他的腿上,仰著小臉看他。      顧小夕看著這只名貴的波斯貓,有種想把她換成現金的衝動。      這隻貓是魏笑謙帶來的,走的時候卻沒有把它帶走。      後來聽魏七說,這隻貓是魏笑語養的,魏笑謙只是把她從本家的宅子裡帶了出來而已。      顧小夕看著雪莉一副懶骨頭的樣子,輕輕曲起膝蓋,雪莉從斜面上滑了下去,不滿地抓住被子。      顧小夕伸手戳戳她圓圓的腦袋,她輕輕叫了一聲,纖細而動聽。      「魏笑語把你養的真是嬌氣,」顧小夕不滿地說。      雪莉委屈地用爪子蹭了蹭臉。      顧小夕不理她,把衣服穿起來,下了床去洗臉刷牙。      雪莉從床上跳下來,顧小夕走到哪兒,她就奔到哪。      只要顧小夕停下來,她就支起身子趴在顧小夕的腿上,爪子抓著顧小夕的褲子。      顧小夕只好把她抱起來,雪莉窩在顧小夕的懷裡瞇著眼睛。      顧小夕想,那麼魏笑語的妹妹是不是也這個嬌氣樣子。      應該是吧,生在那麼富裕的家庭,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定對她照顧有加吧。      那她也應該很任性,按照黑道魏家的身份,怎麼會讓小女兒去當什麼明星。黑道有黑道的規則,他們可以做很多別人不能做的事情,但是也無法做別人看起來做的很簡單的事情。      走到客廳的時候,看到魏笑語坐在沙發上,正在看娛樂新聞。      顧小夕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正在把玩遙控器。而顧小夕也能看出來,這種中指的指腹抵住一個支點,然後將整個物體旋轉過來的習慣手勢,是經常握槍的人才有的。      顧小夕走過去,把懷裡的雪莉扔到魏笑語的身上。      「小夕,這麼早就就起來啦……」魏笑語看了雪莉一眼,然後諂媚地靠過來。時鐘已經指向十一點。      顧小夕看著掛在牆壁上的超大液晶電視,裡面有一個男人正在面對著記者,是個英俊的男人,臉上是不耐煩的表情。      在鏡頭下方有個小標題「邵廷之一出門遭遇記者包圍」。      屏幕裡都是照相機發出的閃光燈,將男人的臉照的陰晴不定。      記者在提各種問題,那個男人只是沉默地推開記者艱難地前進。      「他就是邵廷之?」顧小夕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屏幕問。      「他就是邵廷之,」魏笑語不關心地說,「小夕,你昨天那麼累,晚上就不要去上班了,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      顧小夕白了他一眼,魏笑語本來就是老闆,不知道他怎麼幫自己請假的。      魏笑語湊過來,摟著他的腰,顧小夕沒有拒絕,魏笑語去吻他的耳垂,顧小夕側著頭避開了。      「你還在生氣嗎,又不是我撞的,」魏笑語委屈地靠在顧小夕的肩膀上。      顧小夕抖了兩下肩膀,楞是沒把他的腦袋抖掉,於是只好任由他靠著。      魏笑語繼續分辯道:「那也不是我家親戚撞的呀。」      「是你妹妹的男朋友,」顧小夕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站不住理。      「我妹妹換男朋友很快的,也許週末來的就不是邵廷之了。」魏笑語討好的說。      顧小夕拿過遙控器換了一個台,沉默著不說話。      「你想,交通事故嘛,都是意外,誰都不願發生的。」魏笑語立刻擺出一副誠懇的樣子。      「他應該來醫院看看阿姨啊,最起碼,他應該道歉吧?」顧小夕冷冷的說。      「應該應該,」魏笑語立刻說,「我馬上打電話給小雪。」      「等下,」顧小夕拉住魏笑語,「不是說週末來夜語辦生日派對嗎?」      「你要去嗎?」      「去啊。」顧小夕殺氣騰騰的說。      「我哥哥也去哎……」      「……那我考慮一下。」    第二十九章   週日晚上夜語的一個宴會大廳被著名的女影星魏又雪包了下來,成了她的生日派對場所。   本來夜語是一個實行嚴格會員制的地方,今天是破例的一天,只要手上有魏又雪的請帖,都能隨意進出夜語。      不過顧小夕倒能看得出來,魏笑語佈置了許多暗哨和監控,只要一進宴會大廳的門,監控系統立刻能調出這個人所有的資料。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人來來往往,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很無聊嗎?」      顧小夕轉過頭,看到穿著酒吧調酒師服的魏七正站在自己的邊上。      「很無聊。」顧小夕又打了個呵欠,他看到魏笑語在人群裡也一副很無聊的樣子。      來的人都是一些有名的演藝界名人以及一些評論界的名人。他們穿著精緻而昂貴的禮服,手裡拿著香檳酒正在低聲交談,不時在人群中發出一陣陣笑聲。      顧小夕和魏七還是負責宴會上的調酒工作,其實真正來喝酒的人可不多,他們主要是來交際的。      所以就顧小夕來說,倒是挺清閒的,而且宴會上也有侍者托著托盤走來走去,隨時提供夜語特供的「年份香檳」。      「魏小姐還沒有來嗎?」顧小夕問旁邊正在擦拭杯子的魏七。      「雪小姐?」魏七看了一下手錶,「她每次都是在宴會開始以後半小時來的,我想……應該快到了。」      「沒想到魏家老爺子也會讓女兒從事這種職業,」顧小夕感慨了一聲,「我只聽說過魏家老爺子是多麼冷酷無私,倒沒聽過是個那麼開明的父親。」      顧小夕正看著魏七在擦拭杯子,看著他俊美的臉在方杯光滑的杯麵上扭曲成一個嘲諷的笑容。      顧小夕不滿地說:「我說錯了嗎?」      魏七把杯子放下,輕輕地說:「魏老爺子沒有雙面性格,雪小姐只是做了她兩個哥哥不會也不敢做的事情。」      顧小夕驚訝的挑了挑眉:「聽你的意思,好像你還很佩服魏小姐了。」      魏七還沒有說話,人群中就傳來一陣騷動,顧小夕抬頭看到大廳門口走上來兩個人。      顧小夕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邵廷之。      演藝界的新秀邵廷之,從他進入演藝圈出現在公眾面前,還不過三個月,就立刻紅的發紫,據說他的片約從今年一直能排到三年後。      無數集團來找他做品牌代言人,人氣一路攀升,隨著電視劇《炎虹》的熱播,他的人氣已經能與大牌演員平起平坐了。      顧小夕挑剔地看著邵廷之。      身材應該不錯,皮膚看起來也還可以,五官長相可是說英俊,是現在小女孩喜歡的類型。頭髮是中長髮,顧小夕看著有些礙眼,穿著打扮也是一般,看不出什麼特別吸引人的特色。      在他旁邊,挽著他進來的女孩,不用說就是魏笑語的妹妹——魏又雪。      長長的卷髮,臉小巧又精緻,眼睛和她的兩個哥哥一樣是墨藍色,顯得深邃而神秘。      魏又雪是挑剔不出瑕疵的美人胚子,她笑起來有種甜甜的感覺,就像貴族家出生的小女孩。天真又活潑,同時又不失貴族的優雅矜持。      魏又雪穿著一條紫色的禮服,絲質的面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寬寬的黑色腰封上是一朵白色的山茶,很能襯托她的氣質。比起那些低胸露背禮服來,這種禮服更符合她的氣質。      顧小夕不得不承認,她很漂亮。      很多人圍上去祝賀魏又雪生辰快樂,顧小夕看到魏笑語在椅子上安靜的坐著。      在燈光下的魏笑語穿著長長的皮衣,昂貴的皮質 反射出一陣淺淺的光暈,臉被皮草遮住了一半看不清他的表情。      越是接觸的久,越是覺得奇怪。      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二道販子,黑道魏家的次子——這些頭銜讓人不敢靠近,可是顧小夕對他的印象卻是一個喜歡享受,有些任性,偶爾還會有些體貼的小動作的男人。      也許跟別人口中的那個印象不太一樣,但是顧小夕直覺魏笑語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和他頭頂上那些光環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覺得魏笑語是個危險的人物,他總是表現出一種吸引人又讓人覺得危險的氣質,事實上,在顧小夕現在看來,也就是一個有些傻,有些煩的普通人。      彷彿是感知到了顧小夕的視線,魏笑語忽然抬起頭,向他舉了舉杯子,朝他露出一副開心的樣子。顧小夕皺了皺眉,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派對會場的氣氛不錯,似乎都是認識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演藝圈更有名的圈子了,所以即使是不認識的人,也能輕易想起對方的名字和經歷,以至於整個大廳都充滿柔和的音樂和笑聲。      「這種場合還是我們最閒啊,」顧小夕靠在吧檯上,背抵著吧檯,看著正在擦杯子的魏七說。      「對啊,大家都忙著聊天呢。」魏七笑了笑,說著抬頭看了看,然後又低頭擦杯子。      顧小夕皺皺眉頭,他注意到魏七已經不止一次地往門口看了,樣子彷彿在等人。不過像魏七這樣的人,即使是很著急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不過顧小夕倒是能從他一些小動作裡看出來。      比如他一直在擦杯子,而且已經用一個小時擦著同一個杯子了——很顯然他有點心神不定。      「在等魏大少爺?」顧小夕試探著問。      魏七並沒有流露出被戳中心事的慌張,而是繼續擦著杯子:「……我看起來有那麼明顯嗎?」      顧小夕笑起來:「非常明顯。」      魏七歎了口氣,將杯子放下,換另一個杯子擦。      雖然有點對不起魏七,不過顧小夕倒是很高興魏笑謙今天沒有來,他總是容易讓他緊張。這種感覺就像天敵之間與生俱來的緊張和刺激,每次對視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刺激和緊張。      不過顧小夕是柔弱的一方,所以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魏笑謙。      不過有些時候,事情總是不能讓人如願的。      當大廳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尼制風衣的男人的時候,顧小夕就覺得整個會場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      那個人是墨藍色的眼睛和深刻的五官,額前的黑髮有些長,幾乎擋住視線,但是,顧小夕卻能感覺到那種冰冷的視線。      他走進來沒有驚動任何人,每一步都顯得優雅而緩慢,在顧小夕看來這簡直和死神的步伐沒什麼區別。      魏笑謙徑直走到吧檯,站在魏七面前,然後優雅地在吧凳上坐下:「伏特加,加冰。」      魏七從後面的酒櫃裡熟練地抽出Bereginka伏特加,倒入伏特加專飲的玻璃水晶矮杯。      魏笑謙輕輕地啜了一口,然後抬頭問魏七:「小夕呢?」      魏七看了看周圍:「……哎?剛才還在這邊呢……」      「算了,你陪我喝酒吧。」魏笑謙輕輕地轉動杯子。      顧小夕在遠遠的地方看到魏笑謙對魏七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不禁感到全身血液彷彿凍結一般的冰冷。      「果然是店長啊……居然能在這樣的人面前面不改色……」顧小夕喃喃地說,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      忽然迎面走來一個男人,然後坐到了魏笑語的面前:「請給我一杯酒。」      「請問先生需要什麼……」顧小夕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竟然是邵廷之,以致於顧小夕說話有些結巴,「……什麼酒?」      邵廷之近看還是蠻不錯的,就像用來形容某些女人用「第二眼美女」,而邵廷之可能屬於第二眼美男。      這也許是他為什麼適合演電視劇而不是電影。      他的個子比魏笑語矮一些,也比他壯實一點,看得出來有經常鍛煉。黑色的頭髮有些長,幾乎擋住了半張臉。      他穿著黑色的禮服,裡面是藏藍底銀色條紋的襯衫,沒有打領帶,倒是露出了不錯的皮膚。      他坐在那裡有好一會兒沒說話,彷彿被顧小夕這個問題問住了一樣。      就在顧小夕沒耐性的時候,他抬起頭來:「我想要一杯『Amber Dream(琥珀之夢)』。」      顧小夕挑了挑眉,輕聲回道:「好的,請您等一下。」      邵廷之的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困擾著他。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拿出來,手機的呼叫方是一個熟悉的名字。他皺了一下眉頭,將手機放到了吧檯上。      魏又雪正在招呼別的客人,所以邵廷之才有空到這邊來喝杯酒。      顧小夕剛把幾瓶酒放到吧檯上,被手機的震動嚇了一跳,微微掃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了顧小夕驚訝的名字——江萊。      邵廷之見顧小夕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機,於是就將手機拿回來,仍舊收在口袋裡。      「呃……您剛才點的是什麼……?」      「琥珀之夢。」邵廷之不耐煩地說。      「請稍等。」顧小夕微微一笑,開始調酒。       第三十章   琥珀之夢,是一種漂亮的彩虹酒。他只教了江萊一次,雖然把配方告訴了他,不過要調好可能還是有一點難度。      如鑽石一般清澈的干杜松子酒,像翠綠色的祖母綠一樣的法國苦艾酒以及紅寶石般的蕁麻酒,加入冰塊後,攪動混合成一種漂亮的琥珀色。      滴上1dash的橙子苦液後,顧小夕將杯子輕輕地推到邵廷之面前:「Amber Dream。」      邵廷之驚訝地看著這杯雞尾酒,不禁說:「原來真正的Amber Dream是這個樣子的。」      他拿過杯子,杯子裡的液體在燈光的映射下彷彿液化的琥珀,在杯子裡輕輕流轉。      「您喝過不正宗的Amber Dream嗎?」顧小夕低頭問他。      邵廷之抬起頭,才發現是位非常年輕的調酒師。      年輕到有些超出邵廷之的預料,他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彷彿是剛走出學校的學生。      不過比起學生來,他要穩重許多——也許只是因為他的眼睛顏色太黑了。      那種漆黑的眼睛不是那種有層次的深邃,也不是純色的幽黑。就像從裡往外蔓延出來的黑色,冷寂而安靜。      吧檯上的燈光落到他的眼睛裡,卻沒有折射出任何光亮。      他就這麼看著自己,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沉寂,竟然一點也不符合這個少年的年紀。      「您喝過不正宗的Amber Dream嗎?」那個少年笑著又問了一遍。      黑色的眼睛彎起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落下一圈淡淡的陰影。      邵廷之彷彿被那個聲音蠱惑了一樣,輕輕地啜了一口雞尾酒:「……我,以前喝過,味道很糟糕。」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忽然問:「那個……給你調酒的人呢?」      「分手了。」邵廷之將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站了起來,「謝謝,很精緻的酒。」      顧小夕笑了笑沒說什麼,看著邵廷之轉身進入人群。      他站在魏又雪身邊很相配,越看越英俊。      顧小夕看了一會兒又歎了口氣,然後伸手將他喝過的杯子轉身去清洗槽清洗。      「伏特加,加冰。」      顧小夕的動作一下子彷彿被快速冰凍了一樣僵硬,他慢慢地轉過頭。      原本邵廷之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他笑起來溫文爾雅,斯文自制,墨藍色的眼睛微笑著看著自己。全身上下挑不出一點瑕疵。      顧小夕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快速地轉頭看看魏七在不在——很遺憾,顧小夕的視線中只能看到魏笑謙,一點兒也找不到魏七的身影。      他硬著頭皮走到魏笑謙面前,托住酒瓶的底部,讓上面的商標呈四十五度地呈現在危險的客人面前:「波蘭精餾伏特加(Spirytus Rektyfikowany)可以嗎?」      魏笑謙挑了挑眉:「噢,很烈的酒呢,就這個吧,ON THERS。」      顧小夕享用冷水倒入杯中,再放入冰塊,再將水倒掉。因為現在大廳裡氣溫很高,為了防止玻璃杯爆裂,所以才先放入冷水。      ON THERS是指在杯中預先放入冰塊,再將酒淋在冰塊上。      顧小夕開了瓶以後,猶豫了一下問:「要追水不?」      「不用,」魏笑謙回答的很乾脆。      於是顧小夕將酒精度高達96%的伏特加緩緩地注入酒杯,在酒離杯口1/8處停下。      然後將杯子輕輕地推到魏笑謙面前:「Spirytus Rektyfikowany波蘭精餾伏特加。」      「謝謝,」魏笑謙接過杯子,看了顧小夕一眼,「一口氣喝完的話,然後走一條直線的話,免費嗎?」      顧小夕揚揚眉:「當然。」      Spirytus Rektyfikowany是原產地波蘭的伏特加,被稱為「生命之水」,是世界上已知的最高度數的酒。經過了反覆70回以上的蒸餾,達到了96%的酒精度數,堪稱世界上最高純度的烈酒。   在一些酒吧裡還有這麼一種說法:誰要一口氣喝完一杯酒,然後走一段直線的路而不顯醉意,這杯酒就免費。      顧小夕抱著手臂站在那裡等魏笑謙喝酒。      魏笑謙看了顧小夕一眼說:「……你跟雪莉很像。」      顧小夕愣了愣,直覺地出口:「我和那只嬌氣的貓哪裡像了!」      魏笑謙沒說話,笑了笑,將杯子拿起來一口氣飲盡。      一般性來說,伏特加的飲用與服務標準為每位客人42毫升,用利口杯或古典杯服用,大部分情況下是用作佐餐酒喝餐後酒飲用。      當然,因為波蘭精餾伏特加太烈,在中國不太有人這樣純飲,而是用來做基酒調製雞尾酒。      魏笑謙放下杯子,墨藍色的眼睛瞇起來,加入冰塊的伏特加就像冰融化於口中,進而轉化成一股火焰般的清熱。      「請吧,魏大少爺。」顧小夕在旁邊慫恿魏笑謙。      魏笑謙墨藍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站起來沿著吧檯走了一圈,走回來,然後在吧凳上坐下。      事實上,幾乎沒人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顧小夕支著下巴,笑地像只偷了腥的貓,另一隻手伸出來:「來,付錢吧。」      魏笑謙笑起來:「你是故意的。」      魏笑謙雖然走了一圈,但是沒人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走一條直線而不顯醉意,畢竟波蘭精餾伏特加是世界上最烈的酒了。      顧小夕倒沒有否認,只是笑嘻嘻地看著魏笑謙:「開玩笑,96%的精餾酒呢。」      ×××      魏又雪正在跟魏笑語聊天,卻發現哥哥一直在走神。      「二哥?」魏又雪叫了魏笑語一聲。      魏笑語應了一聲,眼睛依舊盯著自己身後。      「我剛說什麼你聽了嗎?」魏又雪皺著眉頭問。      「聽了。」魏笑語依然看著那個方向。      魏又雪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我明年要參加奧斯卡。」      「嗯……」魏笑語又應了一聲。      魏又雪轉身往魏笑語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大哥魏笑謙正坐在吧檯邊,背對著他們。      在魏笑謙對面的是個年輕的調酒師,看上去應該還不到二十歲,這會兒正笑地開心,手裡拿著一疊人民幣正在數著。      「……還有人能在大哥面前笑的那麼開心……」魏又雪驚訝地看著那個黑髮少年。      這時候魏笑語推了她一把:「大哥特地來參加你的生日派對,還不去打個招呼?」      魏又雪點點頭,不用魏笑語提醒也應該過去的,最起碼,要好好看看那個能在魏笑謙面前笑成這樣的黑髮少年。      魏又雪走過去,在魏笑謙後面剛抬手準備拍魏笑謙的肩膀,又放下手。      大部分情況下,隨便在後面拍一個殺手的肩膀可太不像話了。因為一個殺手在嚴酷的訓練中,必然學會了防範。如果那麼輕率地拍下肩膀,自己的命可能就沒了,自己可必須對自己的生命負責啊。      魏又雪又轉到魏笑謙身邊:「大哥?」      一股酒氣讓魏又雪驚訝地看著魏笑謙。      魏笑謙在旁邊立刻說:「小雪,把哥哥扶下去,他有些醉了。」      「對啊,這個酒,後勁有些大。」顧小夕在旁邊連忙說。      「可是……大哥從來不會醉呀……」魏又雪驚訝地說,轉頭看魏笑謙。      魏笑謙卻說:「小雪陪我去休息一下。」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雙墨藍的眼睛依然清明,看不出一點醉意。他的笑容溫文爾雅,一點也看不出醉意。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他,殺手總有一些忌諱,比如絕不去一些地方,絕不用不熟悉的型號的槍,或者絕不醉酒。      真奇怪,顧小夕想,是什麼讓一個殺手這樣放任自己,喝下了96%酒精度的伏特加呢。      也許魏笑謙已經醉了,不過他總不會在別人面前露出醉意,無論是弟弟妹妹,還是陌生人。      「大哥,走吧。」魏又雪扶著魏笑謙走。      魏笑謙卻轉頭對在吧檯上一副看好戲的顧小夕說:「我剛才給了你多少錢?」      顧小夕黑色的眼睛瞇起來:「其餘的是小費吧?」      魏笑謙加上一句:「還有下次的酒資。」      說完這句話,魏笑謙轉身和魏又雪走了。      顧小夕楞楞地看著他們離開,轉頭問旁邊的魏笑語:「他的話什麼意思?」      「……下次還來找你。」魏笑語看了顧小夕一眼。      顧小夕把口袋裡一疊人民幣拿出來,看著魏笑語認真的說:「那我現在還他行不?」      魏笑語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你覺得行嗎?」      「……我錯了……」顧小夕痛苦得說。      「誰讓你剛才對他笑地一臉花癡樣。」魏笑語酸溜溜地說,「給我一杯酒。」      「百利甜?」      「為什麼又是百利甜?」魏笑語抗議道。      「……我剛才開了一瓶,才喝了一杯,」顧小夕倒了一杯百利甜給他,「所以這瓶你付錢。」他把杯子推到魏笑語面前。      魏笑語接過杯子,看著那杯空杯的伏特加特用水晶玻璃矮杯,抬頭問:「他到底給了你多少錢?」      顧小夕把魏笑謙剛留下的錢重新放回口袋裡:「……我兩個月的工資。」      「……其實你還是賺了。」魏笑語感歎了一聲。      「下次他再來,我還請他喝波蘭精餾伏特加。」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將那瓶波蘭精餾伏特加封好,放到酒櫃裡。       第三十一章   派對依舊在進行,魏又雪將魏笑謙送到夜語的房間裡以後,又回到了派對上。      在吧檯上看到了自己的二哥魏笑語。      他打量魏笑語對面的那個年輕的調酒師。      是個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膚和整潔的手指,眼眉是動人的,可即使是笑著的時候也有一種拒人的冷漠。      她走過去,在魏笑語旁邊坐下,魏笑語有種毫不掩飾的驚訝,一點也沒想到妹妹會坐在自己身邊。      「你新男朋友呢?」魏笑語四周張望一下,企圖將妹妹打發走。      「在跟別人聊天吧。」魏又雪不關心地說,墨藍色的眼睛倒是一直盯著顧小夕。      「請給我一杯Dark Rum(黑朗姆)。」魏又雪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對著那個黑髮的少年。      那個少年笑了一下:「請等一下。」說著轉身去拿酒。      魏又雪轉頭看魏笑語,魏笑語又無意識地抬頭,視線追隨著那個少年的背影。      如果讓魏又雪來形容魏笑語,不會有比他更適合「變化無常」這個詞了。對某件東西,一會兒很喜歡,一會兒又可以隨意損壞。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一輛很名貴的跑車,魏笑語很喜歡,總是開著它。可是有一天,魏老爺子又送了一輛跑車,他很快就不喜歡原來的那輛了。      她好奇地問,為什麼。      魏笑語笑著摸著她的頭說,總是有更好的。      魏又雪越來越大,就明白了。世界上總是有更好的東西。      更好的食物,更好的酒,更好的首飾,更好的伴侶……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      魏又雪也知道,三兄妹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像魏笑語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是為了享受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的。      魏家提供他完全富裕而奢侈的生活,他為魏家建造了整條走私網絡。      她看著旁邊的魏笑語,懶洋洋地靠在吧檯上,墨藍色的眼睛微微的瞇起來,是一種獵人的專注,只是多了一種魏又雪陌生的溫柔。      那個調酒師很快就將黑朗姆酒倒入水晶玻璃酒杯。      棕紅色的酒輕輕在漂亮的水晶酒杯裡漾動,和著燈光映在冰塊上的美麗反光。      魏又雪塗著淺粉色的指甲油,拿著杯子竟然也十分美麗。      顧小夕倒是有些驚訝這位美女居然也喝烈性酒。      在國際上,通常將酒精度在40%vol以上的就稱為烈性酒。      烈性酒通常被分為七類,朗姆酒就是其中之一,而它還有一個綽號叫做海盜之久。因為過去橫行在加勒比海地區的海盜都喜歡和朗姆酒。      不過朗姆酒似乎和這位可愛的小姐搭不上邊。      當然,顧小夕知道黑道魏家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雖然她看起來更像一個嬌氣的大小姐。      魏又雪正在和二哥有一下沒一下的聊天,顧小夕反正也沒有事情做,就在一邊做糖漿。      很多雞尾酒中會用到糖漿,今天準備的似乎不夠用。      製作糖漿的時候,糖分和水的比例為3:1,顧小夕正在慢慢的攪拌,聽見魏笑語將話題正慢慢地往邵廷之身上引。      「廷之?」魏又雪想了想說,「他很不錯,我是說他演戲的天分上,科班出身,也很敬業,我挺喜歡的。」      「是你男朋友,你當然說喜歡了。」魏笑語不屑的說,「我只是覺得他人品不好。」      「他人品不好?」      「比如酒後駕車什麼的。」魏笑語聳聳肩膀,「你想,我們魏家血統珍貴,萬一你坐在他車上,他一不小心,出個什麼意外,我們家老頭子不難過的跳腳嗎?」      「爸爸看中的也就是那點血脈……」魏又雪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白皙的手腕。      這種眼光很危險——顧小夕在心裡嘀咕,就像是有些仇視自己的血統一樣,在一個女孩眼裡露出這樣的表情可不是什麼好事。      顯然,這個女孩關注的問題和魏笑語的意思不太一樣。      「那個邵廷之……」魏笑語還沒有說完,魏又雪站了起來,對顧小夕笑了笑:「酒很好喝。」   然後對魏笑語說了句,我走了。      魏又雪轉身離開了吧檯。      「……你那句話讓她完全轉移了注意力。」顧小夕用種感慨的語氣說。      「……看起來我妹妹和老頭子的關係一點也沒改變啊,」魏笑語歎了口氣,繼續擺弄自己那杯百利甜。      「他們關係不好嗎?」顧小夕問。      「你有聽過黑道家族去當演員的嗎?」魏笑語問。      「……據我所知……好像只有你妹妹?」顧小夕不確定地說。      「我妹妹是個任性的孩子,因為她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我一直以為你們是一個母親的。」顧小夕驚訝地說。      魏笑語搖搖頭:「我和笑謙是一個母親,小雪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那麼看起來,魏家老爺子應該也是墨蘭色的眼睛了,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      他支著下巴看到邵廷之正在和魏又雪說話,臉上是很溫柔的表情。      據那些評論說,邵廷之是屬於深情派的演員。他的眼神在注視著鏡頭的那一瞬間會很溫柔,那種深情彷彿能把你融化。      如果誰能擁有他這樣深情的注視,也許那個女人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評論報紙是這樣說的,顧小夕想,也許江萊看到過邵廷之這樣的視線,但是他卻不是世界最幸福的。      不過也許……是自己搞錯了也不一定,說不定他們僅僅是認識?      「還要去找邵廷之嗎?」魏笑語問。      「過段時間再看吧。」顧小夕打了個呵欠,如果真的是江萊的戀人……顧小夕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瞭解他們之間的事情。      那個笑起來很羞澀的少年,曾經向自己討教一款酒。      顧小夕知道他是為了愛情,所以告訴了他琥珀之夢的美麗雞尾酒。      像鑽石一樣的干杜松子酒,像綠寶石一樣的法國苦艾酒,像紅寶石一樣的蕁麻酒。那些昂貴而堅硬的寶石般的色澤,緩緩地注入杯子裡,攪拌後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那種古代的松脂化石。這種酒的意思是代表著永恆的愛情。      「小夕?」魏笑語伸手搖了搖他。      「……怎麼了?」顧小夕問。      「你的臉色不太好,」魏笑語關切地看著他,「累了嗎?」      顧小夕搖搖頭:「我想起以前的一個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魏笑語好奇地問,顧小夕從來沒提過以前的事情,所有他很感興趣。      「只是一般的朋友,也沒有說過特別交心的話,」顧小夕回想著那個人的樣子,「其實人是蠻好的,做我們這一行的,很少會有那樣的人。」      「這一行?」魏笑語疑惑地問。      顧小夕沒有理會他,繼續說下去:「他對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對自己喜歡的人更好。」      「……然後呢?」魏笑語輕輕的問。      「然後他死了。」顧小夕抓抓有些凌亂的頭髮,「自殺。」      「……安眠藥?」魏笑語又問。      顧小夕把杯子收起來,沒有繼續談論這個問題。      顧小夕只是轉過身,手裡拿著魏又雪剛才的那杯朗姆酒,棕紅色的酒液散發著酒類的清香。      那個人是怎麼死的呢?顧小夕有些記不清楚了。      那個人很久沒有來上班,於是葉秋生約了幾個人一起去看他。      房門的密碼葉秋生是記得的,推開門的時候,房間裡沒有人。      手機放在桌子上,已經沒有電了。      有人在浴室裡發現了他,割脈死的,血全流完了。      是不是真的能在死前來找我,是不是心裡還有我?      葉秋生想,那個男人最後還是沒有來,所以他的血流完了。      他就這樣死了。      顧小夕將杯子輕輕放在托盤上的杯架上。      轉身回來,看到魏笑語還坐著那裡,墨藍色的眼睛盯著自己。      「對了,你剛才說,你妹妹當演員你父親不同意?」顧小夕問。      魏笑語看得出顧小夕想轉移話題,他並沒有刨根問底,所以說:「啊,是的,我想父親應該快要行動了。」      「可是剛才她說明年要參加什麼頒獎?她剛才在那裡說……」      「奧斯卡。」魏笑語聳了聳肩膀,「多半去不了。」      「那可真可惜,」顧小夕看著那個漂亮的女孩子說。      「我妹妹一直學習表演,」魏笑語順著顧小夕的視線看過去,「雖然老頭子一直反對,不過她卻意外地堅持了下來。」      「其實當個演員也沒什麼吧?」顧小夕說。      「這話你跟他說去。」魏笑語不負責任地說。      「跟誰?」      「我家老頭子。」魏笑語笑著說。      「……又不是我妹妹。」顧小夕翻了個白眼,把魏笑語喝完的空杯子拿過來。      「以後也是你妹妹啊。」魏笑語無辜的叫起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顧小夕又轉身去洗杯子。       第二十二章   魏笑語畢竟是夜語的老闆,所以也不能老陪著顧小夕,一會兒就離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放在口袋的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顧小夕把手機拿出來一看是一個熟悉的號碼,來自醫生司徒尚嵐的。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點開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母親的治療費用告罄,需要新的一筆費用,最後註明了繳交費用的最後日期,非常公式化的語氣。      不過顧小夕知道,這次非去醫院不可了。      他歎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剛發了一筆小財,這下子要全部掏出去,還要加上前幾個月的積蓄。好在現在吃老闆的,用老闆的,省下了不少積蓄——不知道司徒尚嵐看在他們曾經是好朋友的份上,能不能給自己打個折……?      正在鬱悶地擦著杯子,忽然有人撞到吧檯上,把顧小夕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發現是一位喝醉了的客人。      夜語在這裡派對上提供的是夜語特供的年份香檳。比起一般的香檳要貴重的多。      香檳酒經過采收、搾汁之後(為了避免紅葡萄破皮色素進入酒中,采收要以人工進行,搾汁壓力也要特別輕柔),經過第一次發酵以及調配,便送至酒窖儲存,進行第二次瓶中發酵(一般葡萄酒只是在橡木桶中進行一次培養),在二次發酵後期,還必須進行「搖瓶」,以人工每日將倒置的葡萄酒瓶旋轉八分之一圈,這個手續的目的在於將酒內的酒渣(葡萄酒中的沉澱物,是發酵後死掉的酵母)搖至瓶口,方便日後去酒渣。      在第二次瓶中發酵之前,調酒師常會混合不同年份以及產區的葡萄酒,以配出需要的香檳酒口味,混合比例拿捏通常需要依靠調酒師的經驗,才能釀出風味最精準的香檳,通常這也是各大香檳酒莊絕對商業機密,不過如果調酒師認為某年的氣候穩定、葡萄質量好,也會決定只用當年的葡萄釀成香檳,這就是所謂的「年份香檳」(millesime)。      雖然魏笑語沒有說過,但是如果是夜語特供的年份香檳的話,那麼夜語可能在某個地方有一座很大的香檳酒莊。      雖然香檳酒經常用於宴會,不過既然是酒,其中的酒精含量必然會令人酒醉。      眼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是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皮膚倒是保養的不錯,穿著昂貴的西裝,稍微有點小肚子。      平常來夜語的都是了不起的客人,今天雖然是個意外,不過來的也都是演藝圈的名人。      顧小夕正猶豫要不要問他需要什麼酒不。      那個人卻忽然抬頭直勾勾地看著顧小夕,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顧小夕的手。      「秋生?」他直直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愣了愣,說實話,他自己都沒法從鏡子裡找出現在和秋生相似的地方。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怎麼就能認出他來。      難不成他是陰陽眼,能看出身體和靈魂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什麼道士……?難道現在連隱士也混跡演藝圈?      顧小夕仔細打量這個人,忽然想了起來。      顧小夕以前倒是真的見過他。      不過只是在舞會上見過一次,後來他約過自己幾次,但是都被葉秋生拒絕了。      才見過一次面,就能一下子認出來嗎?連司徒尚嵐都沒把自己認出來呀。      顧小夕的手任他抓著,心裡的念頭轉過千萬。世界上的確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能再世為人,進入另一個身體,那麼別人也能如此。      不過這個人看了半響,似乎是在對準焦距,過了好一會才放開手:「……噢,我認錯了。」      顧小夕收回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腕有些紅,心裡卻七上八下的,防範的心也多了一份。      他不記得這個男人的名字了,但是倒是聽上次的同伴提起過,是演藝界有名的投資方。      顧小夕揉揉手腕,看到那個男人醉的一塌糊塗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轉身倒了一杯醒酒茶給那個男人。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繼續趴在吧檯上,好像睡著了一樣,於是顧小夕皺皺眉頭,去招呼別的客人。      過了一會兒,魏七回到了吧檯。      「店長,您這叫串崗。」顧小夕抱怨著說,「讓我招呼了可怕的客人。」      「那個?」魏七用下巴往那個酒醉的男人方向點了點。      「酒醉的客人?」顧小夕說,「我說的可怕的客人可不是他。」      「……我剛才把大少爺送回去了,」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他身上連打車的錢也沒有。」      顧小夕連忙移開視線:「也就是小費多了一點唄。」      魏七歎了口氣,走到吧檯說:「你要覺得累就先回去吧,反正這裡也不忙,我做下半場吧。」      顧小夕笑嘻嘻地湊過來:「謝謝啦,我再呆一會,」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反正還早呢。」      魏七轉身就去忙了,意思是隨便你吧。      顧小夕又去看那個客人,那位客人一直趴在吧檯上,一副酒醉的樣子。      以他的身份,來這樣的派對當然非常符合,魏又雪現在在演藝圈又是坐著頭幾把的金交椅。令顧小夕奇怪的是,他們明明只見過一次面,是什麼讓他對葉秋生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於他一眼就認出了他。      顧小夕實在想不出來,只好支著下巴想著是否和此人還有過類似的交集。      想了很久顧小夕還是沒有頭緒。他可以確定他們見過,一次,說了幾句話。雖然是多金的投資人,不過葉秋生那時候已經有些厭倦眼前的環境,甚至開始打算退出那個圈子。      所以面對邀請沒有動心,甚至已經拒絕了幾次。      「難道……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一見鍾情了?」顧小夕支著下巴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顧小夕想了想,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肩膀,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顧小夕又用力推了推,幾乎把那人從吧凳上推下去。      那人總算醒了過來,迷茫地看著顧小夕,看了很久,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起身剛要走。   「先生剛才好像認錯人了?」顧小夕忽然開口,問這個男人。      男人本來已經站了起來,聽到調酒師這樣說,又坐了下來,但是又沒看著顧小夕,彷彿在想剛才的事情。      顧小夕將剛才倒的醒酒茶推到他面前,他端起來就喝了。      有種人就是習慣接受別人的服務,並將此視為理所當然。      男人喝了茶,又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抬頭看顧小夕。      顧小夕很大方地讓他看,黑色的頭髮,年輕的容貌,漂亮的眉眼。漆黑的眼睛沒有任何反光。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不知道為什麼,越看這個少年越像那個男人。      幽深而漆黑的眼睛,就像褪下去的繁華,什麼都沒剩下,又彷彿承載的太多。      他支著下巴含笑著看著自己,只是那麼一瞬間,那種熟悉而讓人沉淪的眼神……      男人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種明明寫滿了冷漠和拒絕的黑色眸子,卻像香氣一眼無聲地瀰漫起一種不經意的嫵媚,寂靜無聲,卻悄然地蠱惑每一個看到他的人。      以前,葉秋生就是這樣一個美人,絕美又冷漠,一個眼神就虜獲人心。      「秋生……?」男人愣愣地看著他。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那個男人一副想要撲上來和他一個大擁抱的樣子,讓他覺得實在非常危險。      男人緊拽著拳頭,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到了吧凳上。      顧小夕也放鬆下來:「先生怎麼了?」      男人再次抬頭看他,沒有再找到剛才那種誘人的嫵媚,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對不起,我酒喝多了,覺得你像另一個人。」      「是朋友嗎?」顧小夕支著下巴問,一副八卦而天真的樣子。      男人搖了搖頭:「他一定不記得我了,才一面而已。」      顧小夕挑了挑眉:「那有什麼關係,你整天在他面前晃點,他肯定記得你。」      男人露出一個苦笑:「他死了。」      絕對是在說葉秋生!顧小夕在心裡肯定。      男人看了他一眼,忽然說:「你想要做演員嗎?」      顧小夕被他的問題有些嚇到了:「什麼?」      「我投資一部電影,你要來嗎?」那個男人問。      顧小夕想了想說:「路人甲?」      「不是。」      「那是路人乙?」      「主角。」男人說,眼睛定定看著他,顧小夕在他眼裡看到了葉秋生的影子。      「算了吧,」顧小夕聳聳肩膀,「我演技不行,調酒嘛,還可以。」      男人看了顧小夕很久,歎了口氣:「……他一定忘記我了。」      「就見了一次面,為什麼要一直想著呢,」顧小夕繼續問,「是不是他……哪裡得罪了你。」      「沒有,沒有,」男人驚訝的抬頭,「我只是……很喜歡他。我呀……正盤算怎麼再去找他的時候,他就遇上車禍了,死了。」      說實話,顧小夕的確想不起來。只不過,以前葉秋生接觸的都是危險人物,很少接觸這些正經投資人。      「那就忘了吧,」顧小夕輕輕地說。      對那個男人說,也對自己說。      其實在前段時間,他還在迷茫。他畢竟重生了,在玻璃杯上看到自己年輕的容貌。      他再也不會做以前的那個自己,也不會回去了。      「要走了嗎?」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看樣子還想和顧小夕聊聊天。      「啊,抱歉。」顧小夕轉頭朝他笑了笑,「我下班了。」    第三十三章   生日派對就那麼結束了,顧小夕沒有去找那個邵廷之去道歉。   反正阿姨也說沒有關係,畢竟邵廷之負了全責,也請了專門的護理人員,顧小夕倒是能安心上班,每天晚上上班前去探望阿姨一下,買點水果牛奶什麼的。      「最近上班忙嗎?」阿姨輕聲問。      「不怎麼忙。」顧小夕在一邊削蘋果。      「唉……」阿姨忽然歎了口氣。      「怎麼了?」顧小夕抬頭。      阿姨看了顧小夕一眼說:「我總覺得你工作的那個地方不太好,太複雜,別人都說那裡容易學壞。」      顧小夕笑起來,把削好的蘋果遞給阿姨:「你看我有沒有學壞?」      阿姨接過蘋果:「可是那些地方不三不四的,總不是長久呆的地方。」      顧小夕想像著魏笑語聽到阿姨這麼說,會有什麼表情,然後笑出聲來。      「我跟你說真的啊,」阿姨不滿的說,「我覺得你還是先找個文職的工作,反正你字也好看,電腦也不錯,雖然錢少點……」      「是少很多,」顧小夕打斷她,「我兩月夠文職幹一年吶,現在正是存錢的時候。」雖然估計……存不下多少,畢竟現在母親的醫療費用又要去繳交了。      阿姨皺皺眉頭:「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辭職,我們苦點也沒有關係的。」      「阿姨……」顧小夕拖長尾音,一副撒嬌的樣子,「別擔心,我會好好的。」說著裝模作樣地眨眨眼睛。      阿姨被逗笑了,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再說什麼。      「阿姨,明天晚上我不過來了,有些事情。」顧小夕過來靠在阿姨的肩膀上,撒嬌般蹭了蹭。      阿姨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自己乖一點就好。」      「一定的啦。」顧小夕扁扁嘴說,「別這樣不信任我嘛。」      ×××      不知道為什麼,醫院的生意竟然總是那麼好。      顧小夕看著醫院裡走來走去的人群以及排得長長的隊伍,不禁歎了口氣。      搭乘熟悉的電梯來到熟悉的樓層,然後輕輕地敲開司徒尚嵐的辦公室。      一如既往地整潔,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正在柔聲細語地告訴面前的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項。      對面是個年輕的女人,眼神緊緊地盯住司徒尚嵐,估計他說的事情一樣沒落到她耳朵裡。      那個女人眼裡的愛慕不必明言,顧小夕就站在窗戶旁邊等他們講完。      等司徒尚嵐送走那個女人,顧小夕才過去坐在女人剛才的位置上,笑瞇瞇地看著司徒尚嵐:「醫生,我來了。」      司徒尚嵐將銀邊眼鏡拿下來,伸手將桌子上的檯曆翻過來,讓日曆對著顧小夕:「今天是最後一天。」      顧小夕好心地將日曆仍舊翻過去對著司徒尚嵐:「你也知道我現在在給人打工,湊出那麼一大筆錢很不容易嘛。」      「你上次不是說秋生本來有比錢在你那裡嗎?」司徒尚嵐笑著問。      顧小夕扁扁嘴:「什麼嘛,你知道我以前都沒有積蓄的。」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看著顧小夕:「是不是我不發消息給你,你就不來找我?」      「怎麼會呢,我最近很忙哎,我阿姨被撞傷了,我一直照顧她呢,」顧小夕的手指玩弄著日曆光潔的紙張,「而且我媽在你這裡,我一直很放心啊。」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低頭在本子上寫些什麼東西,顧小夕繞過巨大的辦公桌,蹭到他旁邊去看。      看起來似乎是一張病歷。所有的醫生的字都潦草到無法辨認,沒想到連國外回來的司徒尚嵐也是如此。      顧小夕看的眉頭一皺:「什麼破字?」      「是你媽的病歷。」司徒尚嵐簽上名字和日期以後放到抽屜裡。      「我媽怎麼樣了?」顧小夕湊過去問。      「還是老樣子……要是你媽醒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媽會不會受刺激?」司徒尚嵐喝了一口茶問。      「喂,不要小看我媽好不好,」顧小夕一隻手撐在桌子上,人整個靠著桌邊,「我媽神經超堅強,接受能力比你強多了。」      司徒尚嵐笑起來:「那你錢帶來沒?」      「……能打折不?」顧小夕諂媚地眨眨眼。      司徒尚嵐支著下巴說:「晚上陪我吃飯的話,我考慮一下。」      顧小夕點頭:「你請客就行。」      「我請客,」對面的男人柔聲說。      顧小夕伸了個懶腰:「噢,好久沒去藍色眼淚了。」      「……我又不是什麼大款,只是一個醫生而已。」司徒尚嵐抗議道。      顧小夕瞇起眼睛看著他,朝他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用甜膩的聲音撒嬌:「我就是想去藍色眼淚嘛。」      司徒尚嵐笑起來:「你別讓我以為鬼上身。」      顧小夕回過身坐在沙發上,一副痞子的樣子:「那就請客唄。」      「好,」男人溫柔地回答,「等我下班。」      頓了頓,司徒尚嵐又問:「你今天休息?晚上不用上班?」      顧小夕搖搖頭,沒說請假也沒說休息,司徒尚嵐也沒有再問。      顧小夕去的時候是下午,雖然醫院大廳裡人挺多的,但是這裡的病人卻不多,看起來司徒尚嵐也很清閒。      陽光落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既溫柔又充滿書卷氣。白色的衣服折射出淺淺的光暈,他握著筆正在上面流暢地書寫著什麼。      當顧小夕還是葉秋生的時候,就這樣望著他。那時候想,也許正常人,普通人就是這樣,乾淨單純。經常宅在家裡,偶爾和自己出去喝喝酒,天南地北地飛一圈。雖然沒有女朋友,單身的日子一個人過著也挺自在。      不過,顧小夕可不這麼想,也許葉秋生一輩子都覺得他只是個醫生,但是顧小夕卻瞭解,這個男人比表面上要可怕很多。      彷彿是感知了顧小夕的視線一樣,司徒尚嵐轉過頭,柔聲問:「怎麼了?」      顧小夕搖搖頭,若無其事地轉過視線。      「是不是很無聊?」司徒尚嵐忽然問。      顧小夕抓抓頭髮:「還好啦,我去看看媽,等會過來。」      司徒尚嵐點點頭,接著低頭寫,顧小夕一時好奇,湊過去看他寫的東西。      「這是什麼?」顧小夕問,上面是英文,寫的很潦草,看著也不太像一個個單詞,可是似乎也不是其他國家的語言。      司徒尚嵐頭也沒抬,繼續寫著,字跡是漂亮的,但是顧小夕看不懂。      「單子。」司徒尚嵐輕輕地說。      顧小夕忽然明白他說的「單子」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司徒尚嵐正在做些什麼生意,他一點兒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      「你說警察看到會怎麼樣?」顧小夕威脅似地按住那一角。      「你不會的。」司徒尚嵐繼續寫著,對顧小夕的話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      「為什麼?」顧小夕不滿起來,從司徒尚嵐手裡把那張紙抽出來,在空中揚了揚,「這在中國可是違法的。」      司徒尚嵐放下筆:「你真的會去嗎?」      顧小夕手裡的紙潔白而有細緻的暗紋,上面是秀麗而略潦草的鋼筆英文字。      顧小夕把它對著陽光,紙質很好,微微地透出光線:「這是密碼吧?密碼本在哪兒?」      「1972年版的聖經。」司徒尚嵐誠實地說,「可是你不會的。」      「我喜歡別人表揚我。」顧小夕孩子氣地笑起來,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漆黑的眸子是說不出的風情。      「對你沒好處的事情,你不會做。」司徒尚嵐歎了一口氣,把紙從顧小夕的手裡拿出來。      「我已經不再是葉秋生了。」顧小夕不滿地說,又把紙拿了過來。      司徒尚嵐笑了笑,從椅子上起來,繞過桌子走到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看著那雙曾經那麼熟悉的茶色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將視線移開。      「也許每個人都會想要重新開始一次人生,記住過去那段失敗的,或者說讓自己覺得不太完美的人,然後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再開始一次,」司徒尚嵐柔聲說,慢慢靠近顧小夕。      顧小夕直覺得後退,也許以前對司徒尚嵐只有親切或者友誼什麼的,但是現在,卻隱隱有一絲害   怕,直到推到牆壁,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往後退,他抬頭看到那雙漂亮而帶著點憂鬱的眼睛,賭氣地回望他:「你是什麼意思?」      「你以前就是一個很倔強的人,我知道你想做和以前不一樣的人,」司徒尚嵐的手臂輕而易舉讓顧小夕圈在自己的懷裡,「以前的葉秋生可能讓你覺得恥辱,但是,你不能用現在的一生來和上輩子賭氣。」      「我有嗎……?」顧小夕迷惑地瞪著司徒尚嵐。      「你說呢?」      「沒有啊。」顧小夕撇過頭不去看司徒尚嵐。      「你在賭氣,對著鏡子裡的葉秋生,做完全不同的事情,好像現在的人生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和以前已經不同了。」司徒尚嵐冷冷地說。      顧小夕愣了愣,回過頭看司徒尚嵐,沉默著沒有說話。      「就像面對鏡子一樣,就算行動是相反的,你還是你,」司徒尚嵐柔聲說,「你還是葉秋生,靈魂還是一個,其實所有做事的原則都沒有變。」      「你胡說八道什麼?」顧小夕一把把司徒尚嵐推開,「滾開!我要走了!」      司徒尚嵐被他推開,但是一把抓住顧小夕:「秋生……」      顧小夕用力掙扎卻沒能掙脫開,瞪著司徒尚嵐:「你要再這樣叫我,以後你再也不會見到我。」       第三十四章   司徒尚嵐愣了愣說:「你答應我不走?」      「我答應你。」顧小夕垂下眼簾說。      司徒尚嵐緩緩地放開手臂,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沙發上。      司徒尚嵐走過來坐在他身邊:「你知道,其實我說的都是對的。你還是你的靈魂,不管你是葉秋生還是顧小夕。」      顧小夕忽然靠在了司徒尚嵐的肩膀上,動作像貓一樣的慵懶緩慢:「在你說這些之前,我似乎沒有想到過這些。」      「你早就說過我們不同,」司徒尚嵐的手習慣性地摟上顧小夕纖細的腰肢,「你習慣看表面,而我習慣看結構。」      「就像《越獄》裡的男主角?」顧小夕輕輕笑起來。      「那是天才,我還做不到那一步,」司徒尚嵐歎了口氣,「其實我的事情,沒人來幫我看清。」      「是沒有人能做到,還是沒人來幫你做?」顧小夕問。      「兩者都是,」司徒尚嵐摸摸顧小夕的頭髮。      「我的確是只會看表面,都不知道原來醫生也是那麼危險的……」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手指玩弄著司徒尚嵐白色長袍上的白扣子。      司徒尚嵐對此沒說什麼,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時間:「快下班了,我陪你去看你母親,然後去藍色眼淚吧。」      顧小夕從司徒尚嵐懷裡起來:「嗯?不用訂餐嗎?」      「……呃,我有專用房間。」司徒尚嵐移開視線。      「什麼!原來你那麼有錢!」顧小夕嚷嚷起來,「太過分了,以前還讓我請客!」      「你就請過一次啊,」司徒尚嵐裝作事情很忙的樣子站起來去整理桌子。      「你知不知道藍色眼淚多貴——」      「可是我只是個醫生啊……」司徒尚嵐無辜地說,將桌子上那張單子放入抽屜裡鎖住。      「醫生……?算了吧,」顧小夕冷嗤一聲。這個司徒尚嵐,原本溫文爾雅現在卻老是裝蒜。   顧小夕從沙發上起來:「我去看我媽。」司徒尚嵐後面跟過來:「一起去。」      顧小夕和司徒尚嵐走去母親的病房,一路上不斷有醫生和護士和司徒尚嵐打招呼。司徒尚嵐都溫和地笑笑,一副好醫生的樣子。      母親還是老樣子,安靜地躺在那裡。以顧小夕現在的身份是無法辦理轉院手續的,只能仍舊讓她呆在司徒尚嵐的醫院裡。      「你……你可不許對我媽做什麼。」顧小夕看著病床上的女人,轉頭對旁邊的男人說。      「我怎麼敢,」男人立刻說,「我對伯母一直很好啊。」      「對了,錢還是和以前那樣衝到卡裡去嗎?」顧小夕問。      「嗯。」      「……能給打折不?」      「……9.95折吧?」司徒尚嵐想了好一會兒才說。      「……9.95折?」顧小夕皺皺眉頭,「你小氣死了。」      「醫院總是要入賬的呀,」男人低頭親親顧小夕的頭髮,「犯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去你的,」顧小夕趴在病床上,手指輕輕撫摸母親冰涼的手臂,「小氣鬼。」      「那你還要不要打折?」司徒尚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並沒有否認顧小夕的誹謗。      「……要啊,總比沒有好。」顧小夕小聲地說。      「還是個錢鑽子。」司徒尚嵐歎了口氣說。      「我不沒錢嘛,要像以前,我還跟你要打折嗎?」顧小夕不滿地扁嘴。      司徒尚嵐陪著顧小夕在病房呆了一會,手機就響了,看了下號碼就到外面去接電話了。      顧小夕看著旁邊的心跳圖發呆,明明還活著,明明什麼事情也沒有,卻醒不過來。葉秋生卻相反,明明死了,卻還在顧小夕的身體裡活著。      顧小夕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說要和過去不一樣就不會一樣,除了母親,那些牽掛都是可以斬斷的……      前幾天他還覺得自己已經告別了過去,不過也許事實和司徒尚嵐說的一樣,鏡子裡的自己還是自己。      顧小夕決定先放棄這些複雜的問題,這種思考永遠不會有答案。      ×××      藍色眼淚實在是最奢侈的餐廳了,畢竟它是建造在一個巨大的水族館裡。他們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才到了海邊的這家餐廳。      當然,它的建成也有政府的一份功勞,畢竟它成為了城市的一個特色。      藍色眼淚和夜語不同,老闆只是單純的生意人。      這間餐廳面對所有的人開放,只要付得起飯資,誰都能進入藍色餐廳。      它前面是供人參觀的藍色眼淚的大廳,每天客人絡繹不絕。      二樓是餐廳,其中也有包廂,預定相當的困難,基本上要提前半月預定,當然,特別有錢的人也可以特別一下。      而三樓則是包年的VIP房間,顧小夕來過一次,就一次而已。      二樓倒是有時候會去,三樓卻只去過一次。      顧小夕跟在司徒尚嵐後面東看西看,一邊讚歎:「錢多就是力量大啊。」      司徒尚嵐回過頭:「不是人多力量大嗎?」      顧小夕沒理他,透明的走廊可以看到二樓的大廳,這樣的設計實在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越是感覺優越,也許越捨得花錢?顧小夕記得唯一帶他來這裡的那個人。對員工的工資總是少一點是一點,倒願意花巨資來這裡包了一個月的VIP房間。      盤旋而上的水晶般的樓梯彷彿讓人一下子滿足了所有的虛榮。      夜語不是這樣的,因為夜語並不是以賺錢為目的。      司徒尚嵐摸出鑰匙卡,打開了一間房間。      是一間臥室,旁邊攔出小間餐廳,除了沒廚房,這裡倒是和家裡的佈局一樣。      所不同的是,無論家裡佈置地怎麼樣的奢侈,都無法做出這樣的牆壁。      房間的對面是用完全透明的高硬度材質做成的牆壁。      一般房間完全不會採取這樣的設計,畢竟現在的年代很注重隱私,不過現在卻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兩邊掛著漂亮的窗簾,但是對一般人人來說倒是沒什麼用處。      因為這個牆壁的對面是密封的水族館。      這個是個巨大的水族館,雖然養的都是淺水域的海洋生物,也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一邊是舒適的房間,另一邊是深邃如海洋般的海底世界。      牆壁雖然光潔如水晶,卻沒有任何反光面,彷彿完全透明一樣,一伸手就能觸摸到海水一樣。      顧小夕著迷地看著,裡面有著大量的燈光,將整個水族館變的無比美麗。      據介紹上說,牆壁採用特殊材質,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也無法用設備來探聽,簡直是在建造保密局一樣。      顧小夕忽然想,要是這次和他一起來的是魏笑語也不錯……      顧小夕想著忽然看到一條鯊魚從眼前慢騰騰地游過,奇怪的是這條鯊魚的嘴角居然往上翹?那種笑容居然和魏笑語相似極了。      他連忙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剛才竟然是錯覺。      一會兒侍從就在小餐廳裡為他們準備了精緻的食物。      司徒尚嵐還是要了雪莉酒,顧小夕趴在牆壁上看著海洋生物游來游去,直到司徒尚嵐叫自己,才戀戀不捨地走去吃飯。      雖然餐廳的牆壁也能看到水族館,不過還是床邊的落地牆壁看的舒服。      顧小夕歎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雪莉酒。      司徒尚嵐笑著說:「怎麼了,你說要來藍色眼淚,帶你來了又要歎氣。」      顧小夕無辜地眨眨眼睛說:「這不能怪我啊,誰知道你這麼有錢……」      「我哪有錢了,有錢的是這裡的老闆。」司徒尚嵐聳聳肩膀。      顧小夕繼續歎氣:「早知道你這麼有錢,我以前幹嘛還跟別人混,直接跟你混得了。」      司徒尚嵐給顧小夕倒酒:「現在知道後悔了?」      顧小夕看著酒液緩緩地注入杯子,感慨一聲:「後悔死了。」      「也許還來得及噢,」司徒尚嵐移開酒瓶,茶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在他的注視下,有些不自然,連忙把杯子拿起來,企圖掩飾一些尷尬。他乾咳一聲,朝司徒尚嵐舉了舉杯子:「隔行如隔山,現在改行了,不吃那碗飯了。」      司徒尚嵐笑了笑:「原來是我來不及了。」他舉起杯子,輕輕碰了碰顧小夕手裡的杯子:「為了逝去的昨天乾杯。」      顧小夕笑了笑,一口氣將杯子裡的雪莉酒一飲而盡。      雪莉酒的酒精濃度大約是17%~20%,按照國際標準來說也不算烈酒。      但是,這也得看喝的是什麼人。第一次喝酒的人絕對不會體味到酒的醉人,顧小夕雖然不是第一次喝酒,但是這具身體過於年輕。雖然做著調酒師的工作,但是除了百利甜以外,別的酒也不太碰,所以顧小夕心裡有數,自己已經今非昔比,多喝一點就會醉。      色彩斑斕的魚群從玻璃牆前緩緩地游過,顧小夕支著下巴,另一隻手輕輕地按在牆上。      另一邊的世界雖然五光十色卻一片沉寂,完全不關心這一邊的世界。      顧小夕著迷地看著它們緩緩游過,落在他們身上的燈光映出它們美麗的花紋,然後隱沒在黑暗中。      司徒尚嵐也不再說話,靜靜地陪著顧小夕看著這片如同海底一般的美景。       第三十五章   「啊,對了,問你件事情,」顧小夕忽然開口。      司徒尚嵐把手裡的杯子放下來問:「什麼事情?」      顧小夕從椅子上站起來,反正飯也吃完了,他就到臥室那邊去。      在床前鋪著毛絨的白色地毯,顧小夕坐在那裡看著這一片美景,司徒尚嵐走過來,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我上次在你那裡看到的那個孩子呢?」顧小夕抬頭問他。      司徒尚嵐怕顧小夕一直昂著頭累,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走了啊。」      「……沒說什麼嗎?」顧小夕又問。      「他的身體條件不錯,我告訴他,如果以後還需要錢,可以再來。」司徒尚嵐輕輕地說。      顧小夕伸手捶了司徒尚嵐的肩膀一下:「你個混蛋,非要人家的內臟全部給你貢獻出來不可?」   司徒尚嵐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顧小夕的手腕,顧小夕愣了愣。      只有餐廳那邊的餐桌燈亮著,雖然外面的水族館裡有燈光,但是這裡的水都是直接從旁邊海裡引來的海水,渾濁度很高,所以也無法照亮房間裡的。      黑暗中顧小夕也看不清司徒尚嵐的臉,手腕倒是被他捏得有些疼。      「怎麼了?」顧小夕想把手抽出來,卻沒能成功,「我說錯你了嗎?」      司徒尚嵐忽然又送了手,顧小夕連忙把手縮回來,不用想也知道,手腕上一定有一道紅印子。      「我……其實我也不想解釋什麼……」司徒尚嵐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含含糊糊的。      顧小夕歪歪頭,猶豫了一下湊過去,畢竟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      司徒尚嵐給顧小夕一貫的印象總是斯斯文文的,幹練又優雅,就算知道自己是葉秋生也能保持相當的冷靜,也許和他的職業有關係。      不過剛才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些猶豫……或者還有些軟弱,照理司徒尚嵐不是這樣的角色。      雖然現在司徒尚嵐在顧小夕的字典裡已經從一個類似君子之交的朋友移到了危險人物那一欄上。      所以顧小夕猶豫了一下,但是最後還是湊了過去。      因為都在地板上,又距地很近,所以其實只是把身體探過去一點:「怎麼了?」      畢竟不是全封閉的房間,離近了還是看的清楚對方的臉。      「沒什麼……」司徒尚嵐頓了頓,又說,「我沒事。」      他在說「我沒事」的時候,聲音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口氣。      顧小夕有些尷尬的在司徒尚嵐肩膀邊上,剛想回過身去的時候,身體忽然被司徒尚嵐抓住,後腦勺一下子被他的手固定住,然後柔軟的唇就貼了上來。      顧小夕愣了愣,動作太快他一點準備也沒有,所以司徒尚嵐的舌頭很輕易的進入了他的口腔。      他的舌尖還帶著雪莉酒的香氣,因為那種酒很容易在嘴裡留下香氣。      顧小夕忽然想起他們在西班牙旅行的時候撿到的那個古老瓶子裝著雪莉酒……      顧小夕正這樣想的時候,司徒尚嵐又忽然放開了他。      房間裡很安靜,只能聽到彼此起伏的呼吸聲。      「你怎麼回事?」顧小夕伸手扭開旁邊的燈。      柔和的燈光照亮了臥室,顧小夕有些狼狽地拿手背擦了一下唇,嘴裡都是雪莉酒的味道。      他看到司徒尚嵐靠在床邊,茶色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來,斜著看著他。      真是危險的眼神,也許是和魏笑語接觸多了,對這種眼神也有一些後怕。      顧小夕忽然想,也許司徒尚嵐和魏笑語是同一種人。他們屬於同一個層面的黑暗社會,然後同樣是危險而富有魅力。      「抱歉,剛才心情不好。」司徒尚嵐在燈光下笑起來和平常一樣,彷彿剛才在黑暗中聽到的那種軟弱般,不確定般的語氣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顧小夕重新坐回司徒尚嵐的旁邊:「噢,原來你心情一不好,就喜歡親別人。」      「似乎是這樣,」司徒尚嵐看著游過的魚群口氣淡淡地說。      顧小夕來了興致,乾脆轉過身,手肘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知不知道我很貴?」      「……好像聽說過一點。」司徒尚嵐露出一副警惕的表情,把顧小夕推開了一點。      顧小夕撥開他的手,又往前湊一點:「尚嵐……」      其實自從顧小夕再次見到司徒尚嵐以後,就沒有再這樣稱呼他——以前葉秋生就是這樣叫他的名字。      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音調是冷淡的,好像一副命令的口氣一樣叫他的名字,偶爾也會撒個小嬌這樣親暱地叫他的名字。      顧小夕湊過來,那雙漆黑的眼睛在燈光竟然那麼美麗和令人動心。      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顏色已經不重要了,世界上就剩下這雙最美麗的眼睛,越看越美麗,越看越讓人沉淪。      司徒尚嵐覺得自己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感覺葉秋生就這樣望著自己,隔著顧小夕的身體注視著自己。模糊了真實和虛幻,模糊了身體和靈魂的界限。      他的笑容還是那樣玩世不恭,他的語氣還是一貫的輕佻,他不經意散發的嫵媚和魅力還是讓人願意付出一生的情愛。      司徒尚嵐輕輕吻上他的唇,只是輕輕地碰觸。      顧小夕驚訝地接受了這個不帶任何□的親吻。      「晚上要回店裡嗎?」司徒尚嵐忽然問。      顧小夕點點頭。      「我等下送你回去。」司徒尚嵐淡淡的說,視線從顧小夕身上移開,重新看著那些安靜游動的魚群。      顧小夕呆了呆,覺得司徒尚嵐身上透出一種憂鬱的氣息,似乎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怎麼了?」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輕輕歎息一聲:「我一直說服你和我自己,其實一切都沒有,葉秋生也沒有,只是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個新環境。」      「你的比方很有說服力,」顧小夕說,「一個人在照鏡子的時候,鏡子是相反的,可是人還是原來的人,就像靈魂還是原來的自己。」      「我希望你還是原來的你,這樣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司徒尚嵐說,然後轉頭看著顧小夕清秀年輕的側臉,「其實不一樣了,靈魂是什麼?連科學也無法完全解釋清楚,我在強調你的靈魂還是你自己的時候,其實我也不明白我想確定的到底是什麼。」      顧小夕仔細想了想,抬頭說:「你說的,我不懂。」      司徒尚嵐摸摸他的頭髮:「靈魂是一段記憶,代表葉秋生的那一段已經結束了。」      「其實葉秋生已經死了?」顧小夕問。      「是的,」司徒尚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竟然給顧小夕一種很痛苦的錯覺。      在這句話之後,他們沉默了很久,司徒尚嵐再次打破了這種若有所思的沉默:「葉秋生死了,跟他所有關聯的一切關係網都在社會上消失了。」      「你這樣說,我覺得很可怕,」顧小夕忽然說,「就好像,也許我也不是葉秋生,我其實只是得到了他一生的記憶,也許我還是顧小夕?我只是把以前的自己忘記掉了,然後有了葉秋生的記憶?」      司徒尚嵐笑起來:「我也不知道,因為靈魂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的。」      「你這樣說,我很害怕,我連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顧小夕低下頭。      「沒關係……」司徒尚嵐柔聲說,「你只要過你想過的人生。」      「我之前就是這樣的,今天只是給你搞糊塗了……」顧小夕不滿地扁扁嘴。      司徒尚嵐輕輕歎了口氣:「在今天之前,你還在執著你自己是葉秋生,因為執著這個,所以一再的否認自己是葉秋生,要和過去一刀兩斷。」      「這是人生哲學的意思嗎?」顧小夕笑起來,氣氛變的輕鬆了一點。      「不要否定你所有的過去,這樣有人會難過的,」司徒尚嵐又低頭親了親顧小夕的唇,「不要再去執著過去的錯誤,這輩子幸福就好了。」      顧小夕愣了愣:「我以為心理醫生給的最好的建議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司徒尚嵐搖搖頭,沒有說話。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越是在意以前的事情,就越容易捲到過去。」司徒尚嵐柔聲說。      顧小夕搖搖頭:「我想,我還做不到。總得有人為自己做過的付出代價。」      「你是說,撞了你的那個人?」司徒尚嵐挑了挑眉說。      顧小夕沉默下來,過了一會開口:「你其實說的沒錯,我還是我,我一直在逃避的東西其實根本沒有必要。」      司徒尚嵐沉默地看著他,顧小夕繼續說下去:「沒有好處的事情,我不會做;別人欠我的東西,我也會拿回來。」      司徒尚嵐從地毯上站起來,把顧小夕輕輕地拉起來:「好了,我送你回去。」      「嗯,」顧小夕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顯然司徒尚嵐也不想繼續。      剛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顧小夕忽然轉身說:「對了,尚嵐,以後我還要多打擾你。」      「……怎麼了?我又不是心理醫生,」司徒尚嵐親親他的頭髮。      「……你是我和過去唯一的聯繫,某些方面也許能幫助我,」顧小夕揚了揚下巴。      「……歡迎。」司徒尚嵐柔聲說,輕輕關上了門,回身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往樓梯那裡走過去了。      走廊裡,他的背影纖細,司徒尚嵐輕輕歎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也許死亡就是這樣輕易而徹底的東西。      上天給了葉秋生第二次生命,卻沒有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他忽然想起,剛剛在房間裡,顧小夕那種熟悉的凝視,就像顧小夕和葉秋生兩人重疊了一起。      他的樣子,總會有人記得,並且栩栩如生。總會有人對記憶和時間忠誠,為虛實相間的一場暗戀負責到底。      不管死亡和時間的差距。       第三十六章   顧小夕依然讓司徒尚嵐送到隔壁那條街下車。他倒不是怕魏笑語知道什麼,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因為顧小夕覺得,這和魏笑語根本沒有關係。      推開夜語大門的時候,他楞了一下。      原本走進大樓,一樓是總台,再往裡面才是夜語,總台再往裡面是檢查身份的地方,因為這裡是會員制的地方。      顧小夕驚訝的是,今天值班的竟然有三個人……不,是三個人加一隻貓。      三個人中的兩個是漂亮的前台小姐,另一個人正在玩電腦遊戲,看到顧小夕來了立刻叫起來:「天啊,你想餓死我嗎?」      顧小夕還沒有從老闆為什麼會坐前台這個問題裡反映過來,就立刻跳到什麼時候自己約了老闆吃飯。      魏笑語坐在前台的後面,肩膀上趴著雪莉。      一貓一人無比怨念地看著顧小夕,顧小夕仔細回想也沒有發現他今天約了魏笑語一起吃飯。      「呃……」顧小夕看了看上面的一排時鐘,找到了北京時間——二十三點。      雪莉「喵」地叫一聲,聽起來充滿了委屈,然後從魏笑語肩膀上起來,輕輕一躍,躍到前台,然後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地上。      像雪莉這種尊貴的波斯貓可能只喜歡在人的身上或者毛絨地毯上優雅地走過。但是現在到處都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它看起來正在盤算這個距離夠不夠直接跳到顧小夕的懷裡。      估計不夠,所以雪莉在前台的大理石上委屈地叫起來,顧小夕歎了口氣,剛往前走了兩步,雪莉一下子躍了起來,在空中劃了一條完美的弧線。      顧小夕下意識地伸手接住這位漂亮的小姐,一抱住她,雪莉就窩到顧小夕的懷裡,並且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顧小夕的手指。      顧小夕摸著雪莉一把骨頭,歎了口氣,看向裡面的魏笑語:「雪莉還沒吃飯?」      「我還沒吃呢,」魏笑語站起來,從前台裡出來,伸手摟過顧小夕的纖腰,「……你去喝酒了?」      看魏笑語聞來聞去的樣子有些好笑:「遇到以前的朋友,喝了點酒。」      魏笑語也沒有說什麼:「我等你吃飯呢。」      「我吃過了,我帶雪莉去吃飯……」顧小夕剛想往裡面走。魏笑語的手本來就在顧小夕的腰上,輕輕一帶顧小夕被他摟住沒能走開。      「我帶你去我開的餐廳裡吃晚飯,晚上就住那裡好了。」魏笑語說。      「你還開了別的餐廳嗎?」顧小夕也沒有拒絕,只是有些好奇,因為魏笑語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夜語的多。自從顧小夕到了夜語,似乎除了本家的聚會,魏笑語就沒有在別的地方住過。      「啊,還有一家,」顧小夕摟著顧小夕往外面走,顧小夕被他摟著不自在,騰出一隻手來把魏笑語推開。      魏笑語避過顧小夕,手從腰部抬到了肩膀,「別撞我,等下給你撞到車道上去了。」      夜語門口就是大街,旁邊是夜語專用的停車場。      估計魏笑語也不知道自己手裡的鑰匙是哪輛車,一般性都是保鏢們開車,現在魏笑語自己開車。      魏笑語按了一下車鑰匙以後,果然有輛車亮了,顧小夕走過去,魏笑語為他和雪莉開門。      魏笑語剛在駕駛座上坐下,顧小夕就有些猶豫:「……我來開車吧。」      魏笑語看了顧小夕一眼:「你?算了吧,你現在算酒後駕車,再說,你也沒有駕駛證。」      「你有嗎?」顧小夕摸摸雪莉的頭。      雪莉是很好的貓,車裡一般不會亂動,乖乖的趴在顧小夕的懷裡。      魏笑語已經把車啟動了起來:「沒有。」      顧小夕歎了口氣,夜語的車或者屬於魏家的車都在車的某個地方有標記,這樣無論是警察還是黑道上的人,總是認得的,不會太為難。      魏家已經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網絡,並且打通了個個環節,想想也覺得很可怕。      「我也就是上次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下,」魏笑語一邊開車一邊說,「你至於每次開車都那麼緊張兮兮嗎。」      顧小夕說,怎麼不至於了,我就是被害者呀。      車子開車停車場,雪莉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      車子開到顧小夕剛才下車那裡,因為這條街還比較熱鬧,所以魏笑語車速也很慢。      顧小夕發現司徒尚嵐那輛車竟然還在,雖然車沒亮著。      現在已經很晚了,雖然對夜語來說營業才剛剛開始,不過對城市來說,十一點多也是睡眠時間,何況今天也不是週末。      魏笑語慢慢地把車開過去,顧小夕看了一眼,司徒尚嵐還在車裡。      魏笑語一直以為司徒尚嵐不會抽煙,畢竟他本身就是醫生。      可是現在,顧小夕想,我又看到了司徒尚嵐的一面。      他的車窗搖下來,正在車座上吸煙,他的手架在車窗上,手裡有煙,煙霧裊裊地升騰,在夜色中顯得寂寞而孤單。      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也看到了自己,他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      顯然他也看到了魏笑語和趴在魏笑語車窗上的雪莉。      顧小夕就這樣和他默默對視,然後魏笑語開著車就過去了,後視鏡還能看到司徒尚嵐的車。      顧小夕看了看後視鏡上自己的表情,有點奇怪。      他轉過身對旁邊開車的魏笑語說:「你看我這表情像什麼?」      魏笑語正在開車,轉頭過去一看:「怨婦。」      「不會吧?」顧小夕又去照鏡子。      顧小夕說不上來剛才是什麼感覺。他沒有告訴過司徒尚嵐自己和魏笑語有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司徒尚嵐也沒有往這方面。      顧小夕自問,如果司徒尚嵐問了,他一定會告訴他的,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問過。      而剛才的那種表情,是錯愕,也許他還來不及擺出什麼表情車子已經開出去了。      顧小夕歎了口氣靠在車座上慢慢閉上眼睛,雪莉很快就對外面的景色不敢興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小夕被魏笑語推醒。      他揉揉眼睛,發現腿上的雪莉早就已經睡著了。      顧小夕忽然發現自己在一個停車場,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停車場有些眼熟。      「下車了,」魏笑語下來,幫顧小夕把車門打開,然後把雪莉抱走。      雪莉到了魏笑語的懷裡,掙扎了兩下,繼續睡。      雖說貓也算是夜行動物,不過這個雪莉不太一樣,她已經太習慣這種人類的習慣了。      「你不餓嗎?」顧小夕從車子裡出來。      「我在等你啊,誰知道你沒有去醫院……」魏笑語說到這裡住了口。      顧小夕皺皺眉頭,果然魏笑語已經去醫院找過他了。      魏笑語抱著雪莉往前走:「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有事。」      「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顧小夕跟著他往外走,顧小夕去摸手機才發現早就沒電了。      停車場很安靜,顧小夕忽然還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他停下腳步,這個聲音是在城市裡絕對聽不到的。      顧小夕忽然向外跑去,停車場的入口離他只有幾步路了。      他一步跨出去,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怪不得他覺得停車場熟悉,原來他前幾個小時剛來過。      空氣中的風帶著海水的鹹味,剛才聽到的聲音是海浪聲。現在萬籟俱靜,所以海浪聲格外明顯。      顧小夕驚訝地站在入口處,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就是藍色眼淚。      魏笑語越過他的肩膀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顧小夕沒跟上來:「走啊。」      顧小夕還是盯著藍色眼淚,忽然看著魏笑語說:「這裡很貴。」      「嗯。」魏笑語應了一聲。      這時候藍色眼淚的大門口有幾個人跑了出來,顧小夕起先沒認出來,不過這邊燈光明亮,他很快就認出來,是魏笑語身邊的幾個保鏢。      其中一個男人把雪莉抱開,另一個男人接過魏笑語的鑰匙。因為晚上海風有點大,現在是冬季,氣溫比城市裡要低的多,立刻有人幫魏笑語把大衣披上。      「走吧。」魏笑語過來拉他,手還是不安分地摟著顧小夕的腰。      顧小夕這次沒推開他,幾個保鏢一聲不響地跟在後面,他走進夜語的大門發現大廳裡除了穿著黑色衣服的人以外,什麼人也沒有,甚至連服務員也沒有。      這裡原本的服務員全都換成了穿著黑色制服的女孩子,頂替了服務員的工作。      看到魏笑語進來全部都欠了欠身。      都是二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漂亮又可愛。      顧小夕驚訝地看著這一幕,魏笑語就當沒有看見那些女孩子,摟著他往樓上走。      顧小夕看到他們等魏笑語走了才把頭抬起來繼續幹活。      「……你到底什麼意思?」顧小夕訥訥地一邊走一邊問旁邊的魏笑語。      「噢,明天是家族聚會,這次是逃不掉了,」魏笑語笑了笑,墨藍色的眼睛很漂亮,「不過有我在,沒事。」      顧小夕比起關心魏家本家的事情,竟然更關心藍色眼淚。      「我說,藍色眼淚……怎麼了?」顧小夕問。      「什麼怎麼了?」魏笑語帶他上了二樓。      二樓還是什麼人都沒有,只有那些穿著制服的女孩子。      「藍色眼淚……」顧小夕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切對藍色眼淚的感覺都被顛覆了。      「噢,」魏笑語忽然停了下來,覺得顧小夕驚訝的過分,「藍色眼淚怎麼了?你不喜歡嗎,這裡有很多魚。」      「……我知道,但是,這裡不是餐廳嗎,為什麼沒有客人……?」就算現在很晚了,但是藍色眼淚是二十四小時營業,肯定有客人和服務員的。      「……每個月的七號藍色眼淚都是停業的。」魏笑語輕輕地說。      「我知道啊……」顧小夕愣了愣,現在應該早就過了十二點了,已經是七號的凌晨了。      「七號,是魏家開家族聚會的時間,」魏笑語說,繼續摟著顧小夕往上走。      「藍色眼淚……是魏家的?」顧小夕知道魏家有錢,但是不知道竟然有錢到這個地步。      「不,藍色眼淚不是魏家的,」魏笑語對顧小夕笑了一下,墨藍色的眼睛深邃而美麗,「藍色眼淚是我的財產。」       第三十七章   顧小夕就覺得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荒誕的夢境。      葉秋生的一生都在追求奢侈的享受以及揮金如土的生活。他的一生就是生活在虛榮和自我滿足中,生活在所有人的愛慕和嫉妒中。      可是,其實他錯了。      顧小夕還記得他第一進入藍色眼淚的興奮和驕傲,可是現在,原本葉秋生得到的一切被他自己踩在腳下。本來就醜陋的一面顯得更加灰敗,就像一幕可笑的劇。      葉秋生以前拼了命追求的東西,現在在顧小夕的眼前變的毫無意義,他輕而易舉地到了這裡,然後更可笑的,這家餐廳居然屬於魏笑語。      這是令人覺得可笑又苦澀的轉折。      魏笑語有些驚訝,顧小夕的臉色並不好,不是身體不舒服的那種臉色不好,而是心理想法產生的臉色變化。      他過去拉著他往上走。      三樓是VIP用戶的房間,外面的房間基本上是包月的,越往走廊的裡面走就是住的時間越長的客人。也就是說,三樓的客人的房牌號都是按錢多少排的。顧小夕看到了司徒尚嵐的房間,然後繼續向前走。      魏笑語拉著顧小夕走到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雙門的大門,估計裡面應該是個大廳。門口站著四個黑衣服的男人,一看就是魏家的保鏢,看到魏笑語帶著顧小夕過來,猶豫了一下,伸手幫他們把門推開。      魏笑語走過去的時候,幾個人全部欠身,但是還是有個人好奇抬頭看了顧小夕一眼。顧小夕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正也被魏笑語拉著,就走了進去。      夜語的人知道顧小夕,把他當做小少爺,走來走去都給他行禮。估計這裡的保鏢都是魏家本家的人,沒有見過顧小夕,當然顧小夕知道不是這些保鏢大驚小怪,隨便來個陌生就認瞧上好幾眼,跟沒見過人似的。恰恰能看出來,這種家族聚會,魏家的人一般肯定不太帶陌生人進來,所以那些保鏢才會好奇。      顧小夕這才從藍色眼淚的這件事情中醒悟過來,現在自己面臨的更大的問題是——他已經踏入了他本來諱莫如深的黑道魏家。      大廳是很華麗的,它三面牆全都是高大的透明材質,走在大廳裡就感覺在水族館裡,比起剛才和司徒尚嵐呆的房間視野要開闊很多,畢竟比臥室多了兩面牆呢。      一群群魚在玻璃牆後面優雅無聲地游過去,顧小夕呆呆得看著,直到魏笑語再來拉他。      大廳的另一側是一個盤旋而上的樓梯,這次的樓梯不再是水晶做的,在樓梯上站著一個漂亮的女孩。      她穿著紫色的收腰公主裙,頭髮並沒有盤起來,落在肩膀上,手裡拿著一杯酒,另一隻手扶在扶欄上,彷彿在看那些魚群。      顧小夕看到她皺了皺眉頭,那個女孩是魏家的小女兒——魏又雪。      魏又雪看到門開了,然後對魏笑語笑了笑:「二哥。」然後看了一眼顧小夕,沒說什麼,只是笑笑。      「早點休息。」魏笑語說,然後拉著顧小夕往樓梯上走。      魏又雪在後面嚷嚷:「喂,二哥!我還一句話都沒說呢,你至於跑那麼快嗎……」      「怎麼不至於,我都餓死了!」魏笑語朝後面喊了一句,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樓梯。      顧小夕不知道藍色眼淚還有第四層樓。      畢竟在藍色眼淚的外面完全看不出它還有四樓。當然如果顧小夕更關注一點的話,可以從建築結構上看出來其實造個四層樓也沒有問題。但是藍色眼淚是被整片水族箱包圍,事實上,只能看到一樓和二樓,而三樓四樓是看不出來的。      顧小夕歎了口氣,看起來四樓是花了錢也住不起的,因為四樓大概就是給魏家的人聚會的時候住的。      魏笑語熟門熟路地打開一扇門,門口一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同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顧小夕,顧小夕在還沒有想用什麼表情回復他們的時候,就被魏笑語拉了進來。      裡面的房間比起顧小夕剛才呆的那個房間完全是兩個檔次。      照顧小夕的理解來說,魏笑語平時就享受地夠誇張了,好像他來到人世就是為了來享受的。現在更加肯定了顧小夕的想法。      房間是向外凸出的,就像樓房裡的陽台一樣,房屋的三面都是那種透明的牆壁,能看到魚群悠閒地游來游去。      房間的陳設奢侈又舒適,完全符合魏笑語一貫的作風。      房間內的佈局和三樓的VIP房間一樣,左手邊是隔出來的小餐廳,餐桌就放在牆邊,可以看到偶爾游過的魚群。      魏笑語走過去,在餐桌邊坐下。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食物——不知道該稱為晚飯還是夜宵。      魏笑語抬頭說:「小夕,要不要過來吃一點。」      顧小夕搖搖頭,靠在床前的牆壁上看著下面幽深的海底。      「……我要回去了。」顧小夕忽然說,轉身就往外走。      魏笑語立刻放下筷子過來拉他。      顧小夕速度很快,一下子拉開門,往外走去。魏笑語在後面叫了他一聲,他沒有回頭。      門口兩個保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下子也不知道是攔好,還是不攔好。      顧小夕就趁這個時候往外走。      走廊裡鋪著紅色的地毯,走上去一點聲息也沒有,魏笑語立刻追了出來,只看到顧小夕已經在樓梯門口了。      「小夕!」他叫了一聲,顧小夕還是沒有回頭,繼續往樓梯下走。      顧小夕走到樓梯口,被樓梯口的兩個保鏢看到。      他們看到魏笑語跟在後面,下意識地伸手阻攔。      兩個彪形男人一伸手,阻住顧小夕的去路,顧小夕一側身,一手撐扶欄另一隻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躍身落在樓梯台階上。      那個男人一側過身,顧小夕一貓腰,伸手從男人的腰側裡把男人的槍拔了出來。      顧小夕熟練地打開保險,槍口抵在男人的腰側,往下看了一下,只見陸續有黑衣人正往樓梯這邊聚過來。      被槍抵住的那個男人一下子不敢動了。      顧小夕估計了一下高度,要是從這裡跳下去非骨折不可。      他放開男人,從台階上慢慢退下去。      「小夕!你在幹什麼!」魏笑語在樓梯口衝他叫道。      「我要回去。」顧小夕淡淡的說,繼續往後退。      盤旋而上的樓梯很長,顧小夕看了一下,很多黑衣人已經往樓梯上走了。      顧小夕更快得往樓梯下退,槍口指著魏笑語,只要保持這個姿勢,另外的保鏢就算靠過來,也不會做出什麼大的舉動。      顧小夕很清楚,黑道魏家的勢力有多大。那個圈子不是他能涉足的,現在只有退出去才行,如果再晚一點,他就是想抽身也抽不了了。      當然,顧小夕平時也不是沒有那麼警覺性的,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魏笑語的存在,對他完全沒有戒心,直到到了房間裡才明白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顧小夕一直不會犯這種錯誤,就算一念之差成為了魏笑語的情人,但是也不會就這樣和魏家接觸。進入魏家的家族聚會,完全意味著自己已經將整一生和魏家牽上了關係。      這是絕對不行的。      顧小夕看到那些黑衣人上了樓梯,地下只有零散的幾個保鏢。他呼了口氣,忽然一躬身,從樓梯上跳了下去。      盤旋樓梯就是有這點好處,它雖然台階數多,但是其實高度並不和台階數成正比。      顧小夕落在地上,翻身一滾,就地化解了緩衝力,單手撐地立刻站起來,向大廳的門跑去。      這種情況下是沒有人敢開槍的,畢竟現在是在魏家的家族聚會,所有的人都不明白情況……      顧小夕握住門把,剛想用力轉開,忽然在離自己的臉不遠的門上,發出一聲巨大的「砰!」的聲音。      隨即一股火藥的味道伴隨著木頭的焦味瀰漫開來,他愣了愣沒敢再用力開門。      在他臉旁邊的門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彈孔,耳鳴的感覺讓腦子裡充滿了嗡嗡的聲音。      顧小夕轉過頭,看到魏笑語正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槍洞漆黑,對著自己,槍管冒著淺藍色的煙。      那張英俊的臉上依然是笑容,墨藍色的眼睛依然充滿溫柔。      顧小夕忽然想,沒有錯,他們是有深厚血緣的。魏笑語和魏笑謙就是同一種人。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附近的幾個黑衣人立刻把槍口對著顧小夕,錯失了剛才的機會,他已經走不出去了。      所有的保鏢都給魏笑語讓路。      魏笑語把槍交給旁邊的人,顧小夕手裡的槍也被保鏢拿走,頭還被十幾把槍指著。      魏笑語緩緩地走到顧小夕面前,手抬了抬,十幾把槍都慢慢地放下了。      顧小夕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雖然他覺得那些保鏢拿著槍對著自己一定是起威懾作用,但是身體卻不是這樣反應了。      一點也不敢動,面對死亡的恐懼就是這樣的直接。      魏笑語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過來摟住他的身體,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      顧小夕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不過換了誰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魏笑語的聲音很溫柔:「乖,等我吃晚飯再玩。」    第三十八章   顧小夕這會兒可一點辦法也沒有,也許憑魏笑謙的身手能從這裡脫出也不一定,但是顧小夕不是魏笑謙,沒有那點身手,也沒有那點膽量。      他是好不容易重生的顧小夕,因為死過一次,所以更知道生命可貴。和黑道魏家扯上關係是件可怕的事情,但沒有死亡可怕。      剛才魏笑語在笑著,但是顧小夕明顯感覺到那種銳利的殺氣,而他也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他推門出去——      雖然他可以開門然後,但是在他邁出大廳之前,魏笑語一定會開槍,也許會打在肩膀上,或者腿上中彈,或者是心臟。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會受傷,所以顧小夕沒有再開門。      魏笑語摟著他走上樓梯,所有的黑衣保鏢也都散開了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顧小夕對他完全沒有防備的心理?      他明明是那麼的危險,顧小夕不是不知道。但是,顧小夕卻覺得魏笑語和普通的紈褲子弟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還要單純一點?      也許人們說的很對,野獸畢竟是野獸,就算收起銳利的爪子,像貓一樣溫順,但是本質是不會改變的。      魏笑語的手很輕柔,修長的手指落在顧小夕的腰間,沒有用力,但是顧小夕還是跟著他走。      因為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他們回到房間,剛才的那兩個保鏢彎著腰給他們開門,顧小夕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房間裡還保持著剛才的樣子,魏笑語的飯吃了一半,筷子還擱在筷架上。      房門關了以後,魏笑語放開顧小夕,然後一言不發地去小餐廳裡繼續吃飯。      現在的情況有些尷尬,顧小夕過來坐在床沿上,看著那些魚悠閒地游來游去。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恐怕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等待著被家長訓斥,可是家長偏偏不理他。      當然事實上不是這樣的,但是顧小夕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魏笑語不應該阻擋他,因為他只是他的員工,出入哪裡是憑自己的意願,現在搞的自己好像真的是他的情人一樣。      想到這裡,顧小夕輕輕歎了口氣。不過說起來,現在好像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們是情人關係,甚至顧小夕有時候也有這麼一瞬間的錯覺。可是事實上,他們之間也許只是職工和老闆,似乎再也找不出更深一點的聯繫了。      在這件事情之前,顧小夕覺得保持這樣親近又疏遠的關係也許不錯。因為魏笑語從來沒有勉強過自己,無論是在床上或者在魏家聚會的這件事情上。      可是今天魏笑語卻徑直帶自己來到了藍色眼淚。      藍色眼淚裡的黑道魏家的聚會。      這不是魏笑語的風格,當然,其實魏笑語這個人很多變,也許有多種風格也不一定,顧小夕趴在床上想。      比起冷的像冰塊一樣的魏笑語,那種捉摸不定的性格也許更應該讓人提防才是。      「你在想什麼?」      顧小夕愣了愣,抬起頭看到魏笑語站在他面前,自己卻壓根不知道他是什麼走過來的。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往旁邊蹭了蹭:「……沒想什麼。」      氣氛一樣子沉寂下來,顧小夕側過頭不去看魏笑語的臉。      現在自己是不是應該表現的很氣憤,以氣勢壓倒對方——站在顧小夕的立場,他是非常有這個資格生氣的。      還是應該用委屈的表情對他呢。反正據顧小夕所知,這招很有用,對魏笑語來說,強硬的態度沒有用,他根本不吃這一套,用軟的倒比較好。      顧小夕正猶豫不決的時候,手上忽然一熱,他回頭看到,看到魏笑語正在親吻自己的手指。      顧小夕直覺想將手抽出來,但是魏笑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沒讓他收回去。      魏笑語輕輕地開口:「我本來想,你要回去的話,我會送你回去。」      「那為什麼剛才……」顧小夕訥訥地問,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這樣看著他,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熟悉這種眼神,雖然溫柔卻令人害怕地脊背發涼。和魏笑謙一樣的眼神,他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把溫柔和令人恐懼的眼神那麼完美的融合起來。      「你剛才轉身走的時候,我忽然又反悔了。」魏笑語輕輕的說,「我反悔了,我不想讓你走。」   顧小夕愣了愣:「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把我拉到這裡來啊……」      魏笑語沉默了一會,然後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覺得心裡毛毛的,原來的魏笑語臉上總是笑嘻嘻的,好像都在開玩笑一樣,有時候打他罵他都沒關係,可是現在——那種注視讓顧小夕有些害怕。      好像是深情,又像是怨恨,顧小夕很難形容,他只是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那麼複雜,沒有那麼深刻,那甚至不能稱為愛情。      「我剛才看你走的樣子……」魏笑語的聲音輕下來,低頭親吻顧小夕的手心,「那麼堅決,那麼直接,我叫了你,你還是不理我……」      顧小夕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僵硬起來,魏笑語的聲音溫柔的令他害怕:「我看你一路出去,一點也不停下來……我忽然覺得,如果你不在了我會很難過。」      他抬起頭,墨藍色的眼睛有些令人心疼:「所以我反悔了。」      顧小夕心裡那叫一個後悔,早知道自己就不說走就走了,跟魏笑語商量一下說不定還能脫身。      不過顧小夕那時候也考慮不了多少,一輩子被黑道魏家盯著,無論是對阿姨還是自己都不好。當然一部分原因是顧小夕覺得至少這樣的行動表明自己非離開不可,也許魏笑語能讓自己離開也不一定。      不過顯然他這樣做,起了反效果。      顧小夕開口說:「我不想和你家裡的人扯上關係……我現在可以走嗎?」      魏笑語坐在顧小夕的身邊,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自己,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不可以,你離不開。」      顧小夕的心裡就涼了半截,魏笑語說離不開,不說不能離開,這個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甚至沒有命令語氣,而用了肯定語氣,這件事情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魏笑語把顧小夕拉進自己懷裡,吻上他的眼睛。      「……到底是誰要我來這裡?」顧小夕沒有掙扎,在魏笑語懷裡問。      魏笑語柔聲說:「是我。」      顧小夕就覺得這個世界彷彿倒了個個,毫不掩飾眼睛裡的震驚。      魏笑語聳聳肩膀,恢復一貫的口氣:「那什麼,我們家其實和普通人家也差不多,你不要擔心……」      顧小夕一下子從魏笑語懷裡起來,一把把魏笑語推在床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們家是幹什麼的我會不知道?我才不要和你們家扯上關係。」      魏笑語一副伸手想推開顧小夕又不敢的樣子:「我……我不喜歡在下面……」      「神經病!」顧小夕從魏笑語身上起來,剛直起腰,卻被魏笑語用手壓住腰,無法從魏笑語身上起來。      顧小夕剛想問他到底想幹嘛,卻看見魏笑語笑嘻嘻的墨藍色眼睛:「不過你可以例外。」      「我對你沒興趣!」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魏笑語一個翻身,將顧小夕壓在床上:「那我在上面。」      「現在又不是誰上誰下的問題!」顧小夕嚷嚷起來,說到一半又把聲音降低,他都忘記門口站著兩個大活人了,雖然他知道這裡的隔音設施很好,但是,總覺得這種話這樣喊出來未免有些尷尬。      反正魏笑語臉皮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的手指輕輕撫摸顧小夕的臉頰:「我們家的人也很好處,你看我哥哥就很喜歡你。」      好相處個屁!顧小夕瞪著他,那個像煞神一樣的魏笑謙哪裡好相處了……      顧小夕氣得推開魏笑語,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魏笑語在床上打了個呵欠,然後去洗澡了。      顧小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他覺得他上輩子過得很不……很不平凡,總的來說,比一個剛出社會的初中生要不平凡多了,誰知道他現在竟然比上輩子惹了更多的是非。      魏笑語一會兒就從浴室裡出來,鑽到被子裡向他招手:「小夕,快去洗澡,已經很晚了,我們只能睡一會……」      「……」顧小夕一聲不發地去浴室。      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如果魏笑語不讓他走,那麼他根本走不了。魏笑語看起來很讓著自己,事實上,他一旦堅持起來,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連浴室裡都是透明的牆壁。顧小夕楞了一下,感覺好像自己是個暴露狂一樣,在海底洗澡似的……      顧小夕出來的時候,魏笑語已經睡著,當他鑽進被子的時候,魏笑語像平時一樣蹭過來,摟著他睡覺。      顧小夕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魏笑語到底有什麼打算再說,大不了死他手上……      顧小夕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非但沒有覺得難過,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這個問題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一樣……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側頭看魏笑語,魏笑語摟著他,顧小夕只能看到他的脖子——有種恨不得咬上去的感覺。       第三十九章   顧小夕正睡的舒服,被人搖醒。      顧小夕瞇著眼睛,看看房間還暗著,然後看到魏笑語在叫自己。      他一把把魏笑語的手推開,頭往被子裡蹭。      魏笑語沒辦法,只好把被顧小夕死攥著的被子掀開一點:「該起來了,小夕……」      「你沒人性……」顧小夕眼睛還閉著,拚命地往被子裡蹭,「我昨天那麼晚下班,你還叫我那麼早起……」      魏笑語愣了愣,才發現顧小夕以為天還沒亮,他親親顧小夕拚命往被子裡蹭的臉:「已經到中午了,該起來了。」      顧小夕還是像只鼴鼠一樣拚命往下面蹭,隔了好一會兒才把頭伸出來,用手揉了揉眼睛:「……什麼,中午了?」      魏笑語連忙把顧小夕身上的被子掀開:「我們一起吃午餐。」      顧小夕繼續揉眼睛,忽然發現並不是還沒到早上,而是房間裡很暗,這會兒魏笑語把燈打開了,房間裡才亮起來。      顧小夕一直以為是在夜語的房間,忽然想起來現在是在藍色眼淚。      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差點撞到魏笑語的身上。      顧小夕瞪著魏笑語:「……我能不能不出去?」      「……那我叫他們把午餐端進來,」魏笑語無所謂地說。      「……你們家的人呢?」顧小夕問。      魏笑語過來親了一下顧小夕的額頭:「要晚上才來。」      顧小夕鬆了一口氣,因為房間四面都是水,美則美矣,就是現在有些懷念陽光。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要起來,連忙退開。      顧小夕穿著白色的浴衣,因為剛才的吵鬧,腰間的帶子有些鬆開,露出了單薄而白皙的胸口,脖子下面的鎖骨纖細而優雅,燈光落下來,有小塊的陰影。      他看起來一副剛醒的樣子,不停地揉眼睛,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黑色的眼睛沉寂而美麗,就像寂靜的夜空,沒有星星,卻也美麗地讓人心悸。      那個少年從床上起來,肩膀上的浴袍落下去一半,露出圓圓的肩膀,他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顧小夕不知道魏笑語是怎麼了,一下子從後面抱住自己,害他差點以為地震了,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剛想問魏笑語怎麼了,卻發現魏笑語炙熱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魏笑語的吻,可是被魏笑語牢牢固定在懷裡。      顧小夕看到床邊掛在牆壁上的鏡子。      他看到魏笑語,他的睫毛很長,裡面是墨藍色的眼珠,他低垂著眼簾親吻他的頸側。那種露骨的慾望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魏笑語的手伸進顧小夕的浴袍。魏笑語的手和別人的不太一樣,手掌邊緣是一層薄繭,那是習慣用槍的手,輕輕摩擦過皮膚,帶來輕微的悸動。      修長的手指順著腰際往上撫摸,手指輕輕擦過乳 尖,帶著明顯的暗示性。      顧小夕忽然伸手抓住魏笑語的手腕,不讓他繼續下去。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顧小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如果魏笑語要繼續的話,顧小夕也沒有辦法,但是表達自己意見的權利總是有的。      當然大部分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選擇繼續,因為欲 望總是沒有理由和不可阻擋。不過,魏笑語總是不屬於那個大部分,在自制力方面他總是很出色的。      「抱歉……」魏笑語的聲音有些壓抑,裡面透著慾望下的沙啞。他小心翼翼地放開顧小夕的身體,「去換衣服吧。」      顧小夕沒有回頭看他,沉默地走進浴室,關上門的瞬間,他忽然想起魏笑語的話,恐怕你已經征服了一個你不想征服的人了。      顧小夕不知道他的原話是不是這樣說,但是應該是這個意思沒有錯。      顧小夕的確是想過和以前不同的生活,但是——這未免也太刺激了。      這種生活不是顧小夕想要的,可是他現在卻發現自己還離不開這種生活——也許只是因為魏笑語這次鬆開的手,或者是那一瞬間,他看自己的眼神。      顧小夕輕輕歎了一口氣,去刷牙洗臉。      出來的時候,魏笑語不在房間裡,桌子上有一疊新衣服,這次出來沒有拿換洗的衣服,魏笑語倒是給自己準備好了。      顧小夕翻了一下衣服的領子和側縫沒有發現商標——果然是特別定制的衣服。      顧小夕穿上去很合身。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毛衣。因為藍色眼淚裡都開著空調,所以一點也不會冷,顧小夕開門出去的時候,保鏢還是站在門口,不過應該是換了兩個了。      顧小夕走過去,他們並沒有行禮,就像自己是透明的一樣。      顧小夕心裡歎了口氣,唉,男寵就是這待遇。      說起來還真有些餓,顧小夕沿著樓梯走下去,盤旋的樓梯能很好的看到整個大廳。      三樓的大廳一直是不對外開放的,雖然顧小夕以前來這裡的時候還很好奇,但是卻沒有去問過。      說起來,如果這家餐廳是魏笑語開的,那麼魏笑語應該知道自己昨天和醫生司徒尚嵐來過這裡。      當然,依魏笑語的性格,可能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顧小夕雖然不知道魏笑語有什麼打算,但是總覺得有根刺紮在心裡,不知道該怎麼拔掉它。      顧小夕剛走下樓梯,就有穿著黑色制服的可愛女孩子走過來給顧小夕帶路。      昨天準備出去的時候以為大廳只有一個門,沒想到在另一邊居然還有一扇門。      顧小夕心虛地看了那扇大廳的門,門板大概已經換過了,已經看不見那片下凹的面積和彈孔了。      顧小夕跟著那個女孩子走進另一扇門。      門兩邊的走廊竟然沒有房間,而是像水族館的海底隧道一樣,十分漂亮。      海龜慢慢地游過去,有海星貼在牆壁上,能看到它白色的吸盤。      女孩子笑盈盈地給他帶路,顧小夕東看看西看看,心裡想著,下次要好好問問魏笑語,這間餐廳到底值多少錢。      怪不得他揮霍無度呢,原來魏笑語開的不止一家店呢,更不要說走私所得的巨大利潤了。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門,女孩子為他推開門,一陣海風吹過來,原來是在餐廳外面。      今天天氣很好,海風吹過來很舒服,也不覺得冷。      旁邊有人遞過黑色的厚重斗篷,顧小夕愣了愣披在身上。      有點像路邊的餐廳,當然要舒適的多,幾張桌子上撐著大陽傘。魏笑語坐在其中一張桌子上,朝自己笑,彷彿剛才那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小夕走過去,在桌子邊坐了下來,看著魏笑語發出由衷的感慨:「我真不知道你那麼有錢。」      魏笑語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楞了一下,笑起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很有錢,可是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記憶中魏笑語似乎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顧小夕一直沒放在心上。      有女孩子送來橙汁,顧小夕喝了一點,胃裡空空的,還是喝橙汁舒服一點。他抬起頭笑了笑:「反正這也不是我的錢。」      魏笑語靠在椅子上:「你要願意,這,都是你的。」      顧小夕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問題。      藍色眼淚建在海灘邊的一處高地上,與海灘的落差很高,而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就是三樓的陽台上。      當然如果有人要爬上來也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沒有人能輕易上來,顧小夕看了一下,光是在這裡的監控和保鏢就是一大批了。      「我真好奇,這間餐廳你投了多少錢?」顧小夕開始找話題聊,「請這麼多人,設備的損耗,停車場和公路……這些也太貴了吧。」      魏笑語看了一眼高大的藍色眼淚:「你來過這裡吧,這裡的費用的確比較高。」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聽起來魏笑語話裡有話。      「難得你會關心這些……」魏笑語喝了一口咖啡,「這裡有政府的贊助,但是也差不多到今年才能做到收支平衡,因為這間餐廳每日運營費用也非常高……但是這也成為了洗錢的一個好地方。」      「當然,魏家洗錢的地方有很多,全世界都有魏家洗錢的地方,不過我還是挺喜歡這裡的,」魏笑語輕輕地說,「我家老頭子也老了,他覺得在這裡比較近,在這裡開家族聚會也不錯。」      「……那夜語呢?」顧小夕問。      「談生意的地方唄,」魏笑語用咖啡勺輕輕攪動咖啡。      顧小夕點了點頭:「看起來你還是比較關心工作,一直都呆在夜語。」      魏笑語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他:「你要是一直在藍色眼淚,我也天天呆這裡。」      顧小夕側過頭不去看魏笑語,這時候看到有人把雪莉抱了過來。      雪莉一看到顧小夕就奔到他懷裡,「喵喵」地撒嬌,用小腦袋蹭顧小夕。      顧小夕摸摸它柔軟的毛,讓它呆在自己的懷裡。       第四十章   一會兒午餐就端上來,顧小夕吃的差點嚥住,馬上喝了口橙汁,抬頭的時候,海風吹過來,異樣的舒服。      遠遠的可以看到海面上的船隻來往。      冬天的海灘其實很安靜,何況現在也不是週末,更沒有什麼人了。      「怎麼了?」魏笑語也停下手裡的刀叉,抬頭問他。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我留在這裡,」顧小夕說,「你有很多方法讓我離不開你,為什麼要讓我參與到魏家來。」      魏笑語喝了一口橙汁,繼續用餐,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司徒尚嵐的生意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我現在還不能動他,所以我無法單方面和他衝突,只能拉上魏家。」      「……司徒尚嵐?」顧小夕瞪著魏笑語,他果然是因為司徒尚嵐!      如果現在把魏笑語的行為判定為吃醋的話,那麼他簡直有些無理取鬧了。      第一,他們之間說到底並沒有什麼,不管是承諾還是身體上的接觸,如果一定要確定一個關係的話,也只能算是朋友或者僱傭關係。第二,就算自己和司徒尚嵐有點什麼,那和魏笑語也沒有關係。更何況,他有什麼權利來監視自己呢……      顧小夕還沒有開口,魏笑語卻先開口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你不用說了。」      顧小夕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原本舒舒服服躺在顧小夕腿上的雪莉發出一聲叫聲,輕輕地落到了地上,仰臉看著顧小夕,不知道是繼續撲到他身上好,還是識趣一點讓開比較好。      魏笑語放下刀叉看著顧小夕:「吃飽了嗎?」      「……沒有。」顧小夕又坐下來,繼續吃。      其實這一幕很搞笑,卻也有說不出的緊張。      站在邊上的保鏢原來以為魏二少現在正在捉姦。他正感慨著這個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還有人敢背著魏二少在外面搞花花腸子。      誰知道那個少年非但不愧疚還一副憤怒的表情瞪著魏二少。他正以為他準備吵架的時候,那個少年居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保鏢心想,這下要糟,還真碰到不怕死的了。如果這個少年衝上去,反正也不是魏二少的對手,不過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呢,萬一磕著碰著,魏二少還心疼他了怎麼辦……      正想著的時候,這個少年又坐下去吃飯了。      簡直讓自己無法適應眼前的變化。      魏笑語原本也以為顧小夕會馬上生氣,沒想到顧小夕居然又坐下開始吃飯。      「生氣了?」魏笑語推開眼前的盤子,看著眼前清秀的少年。      顧小夕頭也不抬:「犯不上。」      魏笑語也不說什麼,陪著他吃完飯。      吃完飯以後,顧小夕伸了個懶腰,站在扶欄邊看遠處的海。      冬日的大海也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顧小夕支著下巴在這裡看著。      身上微微一重,顧小夕轉過頭看到魏笑語的姿勢,看了看身上的斗篷,轉頭過不去理他。      魏笑語過來將顧小夕圍在懷裡,從後面摟住顧小夕。      冬日的海邊還是有些冷,雖然藍色眼淚裡有暖氣,但是這裡是露天的,四周也沒有什麼遮擋物,海風一吹還有些涼。不過現在魏笑語這樣抱住了,自然也不怎麼冷了。      「別生氣,」魏笑語把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      顧小夕冷笑一聲:「生不生氣總是我的自由吧。」      魏笑語在他耳朵上親了一口:「可以生氣,但不能生我的氣。」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艱難地轉過身:「你在監視我,我和司徒尚嵐是朋友,不行嗎?」      雖然是前世的朋友,顧小夕在心裡說。      魏笑語點點頭,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不相信。      其實魏笑語這種人很麻煩,因為太獨立了,所以不會輕易相信人。他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理解,不會因為別人的話而改變自己的看法。      這種人很難說服,顧小夕也懶得說服。      好像到了藍色眼淚以後,他和魏笑語之間變的難以溝通,他開始有些討厭藍色眼淚了。      「我想回夜語了。」顧小夕低著頭說。      魏笑語低下頭親吻他的髮絲:「晚上我們就回去。」      「我又不想和魏家牽上關係,」顧小夕悶悶地說,「你情人那麼多,不差我一個的。」      魏笑語笑起來:「你情人也那麼多,以後只能有我一個的。」      顧小夕伸手推他:「你才情人多呢,我哪有!」      魏笑語拉住他推自己的手,親了一下:「我沒有。」      顧小夕想了一會說:「那我做你情人,你現在讓我走好嗎?」      魏笑語笑著搖搖頭,過來繼續摟著他。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沒說什麼,任魏笑語摟著。      ×××      晚上的藍色眼淚很熱鬧。      顧小夕原本想縮在吧檯裡當個路人甲,誰知到第一時間就被魏笑謙給瞄上了。      「請我喝酒吧。」魏笑謙一坐下就笑瞇瞇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就覺得身體的溫度一下子全部退去,連指尖都打顫。      那位煞神悠然自得地說:「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嗯,看起來我們以後還能常見面。」      顧小夕忍著衝口而出的「誰想和你見面!」然後對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還是伏特加嗎?」      「今天不喝酒,」魏笑謙輕輕地說,「老頭子不喜歡酒味。」      顧小夕沉默下來,如果魏笑謙把這種沉默理解成為「送客」的話,他也不會介意。      不過對方似乎並不打算離開,而是繼續坐在那裡。      顧小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上次那個殺手……嗯,就是我在教堂受傷的那次那個……」      魏笑謙笑起來:「他都死了好久了,你怎麼才記起他?」      嗚……魏笑謙果然很可怕。      「……我也就是那麼……隨便一問。」顧小夕訥訥地說。      魏老爺子是最後出場的,跟顧小夕想像中的黑道大爺差了很多,跟電視劇裡的也差多了。      那種老人彷彿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顧小夕驚訝地在吧檯後面看著。      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其實第一眼看上去和下午坐在大樹下聊天的老人們好像沒有什麼區別。      在黑道世界中呼風喚雨的魏家第一把手,魏家的當家人,沒想到和那些老人一樣。      魏笑語推著輪椅出來,看到顧小夕就向顧小夕招了招手,笑了一下。      顧小夕心裡那個恨啊,這下全場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有些尷尬地往旁邊蹭了蹭,那些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跟著他的身體往旁邊看。      果然是在看我——顧小夕現在還不能露出憤怒的表情,只見魏笑語彎腰在老人耳邊說了兩句。      老人點了點頭,吩咐旁邊的人了幾句話,然後就大廳裡恢復了原來的氣氛。那位老人再也沒有向顧小夕看一眼。      顧小夕倒是看清楚那個老人的樣子,想來年輕的時候是挺英俊的,五官也很深刻,眼窩很深,眼睛和魏笑語、魏笑謙一樣是墨藍色的。除此之外,他似乎一點黑道大家的風範也沒有。      不過小說是小說,現實還是現實,在現實中,那麼有氣勢的老人還是少的,更何況,葉隱於林的道理誰都懂。      不過老人一出現,魏笑謙就走開了,怎麼說對顧小夕來說,還是這個比較重要。      魏笑謙和魏笑語都在老人身邊,來的那些都是魏家本家的親戚。      也許人老了就是喜歡熱鬧一些,不過顧小夕很快就發現,其實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顧小夕很快就明白,這些人其實並不是真正在聊天,而是再說另外一些事情。      顧小夕聽不懂也不願意去聽,在這種場合下,知道的越多也越危險。      他支著下巴,正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看魏笑語這個樣子,擺脫起來倒是很麻煩。如果退回到原來的樣子倒是不錯,問題現在根本倒退不回去。      因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昨天,自己想要離開的時候,魏笑語開槍了。這說明魏笑語寧可自己死掉,也不會讓他離開自己身邊的。      顧小夕嘲諷地扯扯嘴角,自己在上輩子從沒有碰到過這樣執著的人,可偏偏這輩子卻碰到了這樣的魏笑語。      也許魏笑語是自己上輩子夢想中的情人,但是現在不是……而且,從魏笑語的性格上來看,他也沒有什麼可塑性了,估計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麼。      顯然,靠司徒尚嵐也行不通。對方幫不幫忙是一回事,現在魏笑語連魏家都搬出來了,雖然有些小題大做,不過自己卻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      就這樣呆在魏笑語身邊……?其實也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堅持,而且如果堅持離開,估計自己馬上就要去投胎了。      而且現在又有阿姨,又有老媽,萬一死了,她們也沒人照顧。如果運氣再好一點,自己不小心又重生了,還要負責那一輩子的老人……天啊,這樣想想也太可怕了。      所以現在也只能呆在魏笑語身邊,堅持只有死路一條。自己沒有任何背景,魏笑語真的想抓他,簡直跟玩似的。       第四十一章   顧小夕越想越頭疼,於是轉身想離開這裡回房間去算了,反正這邊好像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顧小夕原本想上盤旋的樓梯去四樓的房間,想了想往大廳的另一個門走去。      門前的兩個黑衣男人為他把門輕輕地打開。      漂亮的海底隧道出現在他面前。      門一關上,大廳裡的說話聲和音樂聲一下子被隔絕開來。      顧小夕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只顧著往前走,現在可以好好看看了。      這條隧道下面竟然是懸空的,只能隱約看見底下的一塊平面。因為海水中難以估計高度,顧小夕想下面應該就是二樓的餐廳頂。      真虧魏笑語有錢,要不然還真建不起來,水是很重的東西,而且每隔幾天就要換水,不但要求尖端的建築材料,更需要大量的人力和電力。如果這間餐廳的創意是魏笑語提出的,那麼看起來這個男人還是挺浪漫的。      不過魏家也將這家餐廳當做洗錢的地方,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顧小夕一邊走一邊看,走廊不算短,但是海中的世界十分迷人,顧小夕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口,他將門輕輕地推開,夜晚的海風吹過來,有種開闊的感覺,一掃顧小夕在聚會上的鬱悶感。      海邊的天空很高,夜晚星光燦爛,是在城市看不到的風景。      像這些地方,灰塵要比城市裡少的多,所以就算幾天不打掃也無所謂。      顧小夕走過去站在扶手旁邊,看著遠處的大海。      遠處黑漆漆的,隱隱能看到海浪的反射以及一些微弱的光芒,大概是路過的輪船。      海風吹過來異樣的舒服,現在雖然是冬季,但是已經快到新年了,海風也不冷。      顧小夕覺得很舒服,像貓一樣瞇起了眼睛。      顧小夕並不討厭魏笑語,相反,他還很喜歡魏笑語呆在一塊。只不過魏笑語的身份太尷尬,那種另一個世界的身份本來就不是他想接觸的。      如果自己剛烈一點,堅決不肯和黑道「同流合污」,也許會跳下去吧……顧小夕向下面看了一下。      這裡是三樓的天台,往下望去黑漆漆的,看上去還真危險。      顧小夕現在很惜命。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值得自己用生命的代價去交換呢?顧小夕死過一次了。可是這種答案,即使死過一次也無法得出答案。      顧小夕只記得自己死的時候,心裡都是不甘願。他剛想改變生活,可是死亡就這樣降臨了,悄無聲息,毫無徵兆……      忽然,顧小夕呆住了,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那個聲音很微弱,時隱時現,好像一下子在身邊,一下子又飄地很遠。      顧小夕回過身,靠在扶欄上仔細聽著。      這一聽還真把顧小夕嚇出一身冷汗,仔細聽的話,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那種聲音很微弱,好像不願意讓人聽見一樣,被海風一吹,時有時無。      難道海邊有鬼的傳說是……真的?      顧小夕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他自己都是重生的靈魂。那麼至少說明了一點,沒有什麼不可能……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      因為藍色眼淚有些地方是不對外客開放的,所以像三樓的大廳或者四樓這樣的地方都屬於隱藏性的地方,而這個三樓天台似乎也是這樣。      這裡沒有什麼燈光,因為藍色眼淚的外圍幾乎都是水,所以裡面的燈光也照不到這裡,而且這裡也沒有裝照明設備,似乎晚上並沒有打算利用這塊地方……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黑道魏家那種殺人的事情肯定沒少干,現在也許有人死不甘心……      顧小夕越想越擔心,一步步地往通往海底隧道的門蹭過去。      剛伸手想推門,門竟然一下子開了,顧小夕立刻像貓一樣,汗毛都豎了起來。      門裡走出一個人,顯然也沒想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不過這個人比顧小夕鎮定許多,用一種輕柔又驚訝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小夕?」      顧小夕愣了愣,因為海邊要比別的地方亮一點,顧小夕發現推門進來的竟然是魏笑語。      「笑語……?」顧小夕也有些驚訝,隨即立刻拉住魏笑語說,「快走快走……」      魏笑語將顧小夕抓在懷裡,發現他身上涼涼的,仔細一看,竟然臉色發白。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魏笑語擔心地看著懷裡的少年。      「……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顧小夕在魏笑語耳邊小聲的說。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的身體有些涼,但是耳邊的氣息卻是熱的,癢癢的,好像在挑逗一樣,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緊。      顧小夕不知道魏笑語在想什麼,只覺得自己在魏笑語懷裡喘不上氣。      「……你走什麼神呀,我和你說話聽到了沒有?」顧小夕推推他。      「什麼?」魏笑語一臉茫然地看著顧小夕。      「……有鬼哭……」顧小夕在魏笑語耳邊壓低聲音說。柔軟的嘴唇幾乎碰觸到魏笑語的耳朵。      魏笑語是強烈按捺住衝動才理解了顧小夕的意思。      仔細聽聽的確是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      「噢,原來在這裡,」魏笑語親了顧小夕的額頭,「原來我妹妹在這裡。」      「你妹妹?」顧小夕驚訝地看著他,「魏又雪?」      「嗯,」魏笑語有些不捨得放開顧小夕的腰,走到天台上東張西望。      顧小夕站在門口,剛才一緊張忘記魏笑語怎麼會突然出現,原來他是來找魏又雪的。      難道那個哭聲是魏又雪?      顧小夕一時好奇,跟著魏笑語走過去。      果然在天台的右側的桌子上,一個女孩子正趴在那裡小聲哭泣。      顧小夕當然一直都知道女孩子是非常容易哭泣的生物,尤其是這樣年紀的女孩子。      不過一開始,顧小夕沒有將魏又雪劃到這一類。事實上,顧小夕已經將魏家一干人等都劃入了非人類的範圍了。      先不要說魏笑謙,魏笑語也是高危險人物,而且從昨天看起來,危險等級還不低於魏笑謙。那麼作為他們的妹妹,估計也不能算是什麼正常人類,畢竟生長環境會影響人的一生,所以顧小夕早就覺得魏又雪也是那種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人類了。      沒想到,在這個地方,她會像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哭泣。      因為天台很黑,顧小夕也沒有注意到這裡有人正在哭,加上魏又雪趴著哭,極力壓制自己的哭   聲,才會給顧小夕一種靈異的感覺。      顧小夕看到魏笑語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妹妹的頭,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老頭子讓你過去。」      魏又雪沒有再抑制哭聲,抬起頭來,看到她精緻的妝容有些模糊——其實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      「哥哥、哥哥……」魏又雪拉著魏笑語的手,「我不要去……我也不要嫁人……」      魏笑語沒有說什麼,摸摸魏又雪的頭:「沒有辦法,小雪,這次誰也幫不了你。」      魏笑語的聲音很溫柔,但是魏又雪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顧小夕站在一邊,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想輕輕地離開,但是魏笑語又伸手拉著他。顧小夕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沒有再動。      魏笑語拿出手帕幫妹妹擦眼淚:「你已經任性了很多年,魏家裡的人,都沒有你那麼幸福。」      「可是……」魏又雪的聲音有些顫抖,抓住哥哥給自己擦眼淚的手,「我只想演戲,我別的什麼也不要……」      魏笑語沒有說什麼,輕輕地給妹妹擦眼淚:「這次,真的誰也幫不了你。」      魏又雪聽到這個愣了愣,隨即又哭了出來。      顧小夕不太會安慰女孩子,但是也覺得魏又雪哭地很可憐。      顧小夕在葉秋生的時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在別人面前哭過。      也許那時候對任何人都有防備心理,連哭也無法哭的痛快。      顧小夕忽然有些羨慕魏又雪,哭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哥哥陪伴著,能放心地哭……      魏又雪幾乎是在用乞求的口氣說話了:「哥哥,幫幫我,我想繼續當演員,繼續表演……我喜歡這個……」      顧小夕想起那天晚上的魏又雪,漂亮又自信,派對上請的都是演藝圈的名流。她站在那裡,驕傲的像個公主。      顧小夕早就知道,魏又雪遲早有離開演藝圈的那一天,不會太遠,因為她是魏家的人。只不過顧小夕沒想到,這一天就是在今天。      魏又雪一直在哭,魏笑語的眼神很溫柔,但是看不到憐憫和疼惜。魏笑語一定知道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天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誰也幫不了忙的時候。      「……小雪,我告訴過你,」魏笑語忽然歎息了一聲,「我和笑謙只能幫你一時,你是魏家的女孩子,一定離不開魏家,現在老頭子終於下定決心讓你回來,我和笑謙都做不了什麼了。」   魏又雪只是哭。      在顧小夕眼裡的魏又雪,和她那兩個哥哥不一樣,是像花瓣一樣柔軟的生物,是水做的孩子,和普通的女孩一樣懷有夢想的女孩。       第四十二章   魏又雪哭了很久,雖然眼睛腫了起來,不過看起來還是很可愛……      顧小夕想,要是魏又雪的粉絲看到偶像哭成這個樣子不知道做什麼感想。或者, 他們的偶像即將離開影壇又會怎麼樣。      顧小夕自顧自得想著,因為無論怎麼樣,魏又雪的結局早就已經定了下來。      從她出生的時候開始,她注定錦衣玉食,衣食無憂,也注定與這種夢想無緣。      魏笑語說,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注定無法實現一些夢想,卻能得到另一些補償。      魏又雪哭著說,他不要那麼多錢,只希望能繼續做演員。      魏笑語沒有勸她,也沒有安慰幾句,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顧小夕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放棄夢想什麼的,他上輩子沒有遇上過,這輩子也沒有。      很少有人能一直追著夢想,或者連為什麼活著都不知道。葉秋生追求的虛榮和金錢,顧小夕追求的是平靜的生活。      而像魏又雪、魏笑語這些人,注定沒有追求夢想的權利。      兄妹之間的對話少的可憐,但是顧小夕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叫宿命的東西。      天台上很安靜,海風吹過來很乾淨很清冷的感覺,魏笑語把哭得睡著的妹妹抱起來。      他轉過頭的時候,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有一絲跳動,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送她回去,你跟著我。」魏笑語輕聲說。      顧小夕點頭跟著他走。      魏笑語的背影很好看,比例均勻,高大而挺拔,好像在任何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回到大廳的時候,顧小夕看了一下旁邊的落地鐘,已經凌晨一點了。      走廊邊站著一個黑衣的年輕人,他短短的栗色頭髮,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歲。      他看到魏笑語懷裡的魏又雪,臉色變了一下,立刻走了過來。      「語少爺。」他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眼睛一直看著魏笑語懷裡的魏又雪。      「魏五,把小雪送回房間裡去。」魏笑語柔聲吩咐這個年輕人。      顧小夕打量了這個年輕人幾眼,魏笑語剛才叫他「魏五」,說明這個人也是和魏七一樣身份的人咯?      顧小夕原本以為像他們應該是按照年齡排的,總覺得魏五年紀應該比魏七大,誰想魏五反而年輕一點。      魏五臉上都是擔心和心疼,比起魏笑語,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哥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從魏笑語的懷裡結果魏又雪,心疼地看著魏又雪。      隨即他立刻說:「語少爺,那我帶小姐上去休息了。」      魏笑語點點頭,沒應聲。魏五橫抱著魏又雪向樓梯上走,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了顧小夕一眼。      顧小夕愣了愣,魏五立刻垂下眼簾,抱著魏又雪上樓了。      「他是誰?」顧小夕等看不見魏五了才問旁邊的魏笑語。      「他是照顧小雪的,」魏笑語回答,「怎麼了?」      「我以為他比魏七年紀大,」顧小夕伸了個懶腰說,剛站在外面不覺得,到了大廳他才覺得渾身很酸。      顧小夕看到魏五抱著魏又雪上了四樓的樓梯。      在顧小夕印象中那些明星藝人並不是特別的高尚的人,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認識一些,但是只是淺交。今年來所謂的潛規則也被圈子外的人所熟知,這個圈子的人更是被一貶再貶,連那些原本的光環看上去都黯然失色。      顧小夕想,或許演藝界和自己那個圈子沒什麼區別,同樣的虛榮和勢力,同樣性質的交易,說不出誰更高尚一點。      不過也許魏家的人總是與眾不同一點。      魏笑語輕輕歎了口氣:「小雪的脾氣很倔,這樣下去真不太好。」      顧小夕抱著肩膀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幫幫你妹妹,她看起來很喜歡這一行。」      魏笑語抬頭看著顧小夕:「我真的想幫她,可是我做不到。」      顧小夕看著他不說話。      「就像你可以殺十個人,但是無法讓一個死去的人活過來一樣,」魏笑語柔聲說,「因為已經注定,所以誰也改變不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但是顧小夕卻知道,這次魏家的當家是下定了決心將魏又雪從演藝界拉回他們的世界了。      「她會自殺嗎?」顧小夕小心翼翼得問。      魏笑語搖搖頭。      顧小夕繼續說:「她看起來很柔弱應該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吧?她會絕食嗎?會自殘嗎?」      魏笑語笑起來:「現在又不是在演電視劇,」他伸手把顧小夕摟到懷裡,「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下來,那她做這些有什麼用?既然沒有用,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呢?」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往四樓上走去,顧小夕沉默了很久,忽然說:「你們家真可怕。」      魏笑語轉頭去看顧小夕,那個少年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但是他聽得出他話中的厭惡,那雙黑色眼睛裡明明什麼也沒有,卻讓人感到一種抗拒和不滿。      魏笑語忽然去吻他,顧小夕側身想躲過,卻被魏笑語壓到扶手上,再退下去就要跳下去了。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吻上他的唇,唇貼著唇說話:「有些事情無法改變。」      顧小夕愣了愣,覺得魏笑語話裡有話,卻又不確定是什麼,直到魏笑語離開他的唇,顧小夕才推開他。      「今天晚上還要住在這裡嗎?」顧小夕側著頭轉移話題,他怕再說下去,兩人的氣氛會更緊張。反正魏又雪是魏笑語的妹妹,也不是他妹妹,犯不著和魏笑語較勁。      魏笑語說:「你怎麼想?」      「我想回夜語。」顧小夕淡淡的說。      魏笑語在顧小夕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去開車。」      幾乎是連夜回到了夜語,魏七幫魏笑語拉開夜語的門的時候,凌晨六點。      魏笑語和顧小夕是開著一輛跑車回來的,並不是開去的那輛車,魏七看到魏笑語懷裡抱著睡著的顧小夕就這樣回來的時候,還是驚訝得多看了幾眼。      魏笑語把鑰匙扔給魏七:「這車好像是笑謙的,幫我還回去。」      魏七立刻應了一聲,想伸手接過睡著的顧小夕。      魏笑語沒有放開顧小夕,對魏七說:「小夕睡著了,晚上不要讓他上班了。」      魏七又應了一聲,走在魏笑語前面,一直送他們到樓頂的房間。      魏七在回店裡的電梯上,看了手裡的鑰匙一眼,歎了口氣,一臉為難:「幹嘛拿謙少爺的鑰匙啊……」      魏七回到店裡,他手下幾個人過來等他吩咐,魏七看了幾個人一眼:「……誰下午有空,到藍色眼淚去一趟?」      「我有空!」      「我有空!你哪有空……」      「我才有空!你們下午不是有事要辦嗎?」      「店長!叫我去!我下午有空!」      「我去!我去!」      魏七把車鑰匙從口袋裡摸出來:「這是笑謙少爺的車鑰匙,你們誰方便去幫語少爺還一下?」      「……呃,下午還擦桌子呢。」      「我下午要去總部,店長您忘記了?」      「我下午請假呀……昨天就和您打招呼了……」      魏七一臉黑線地看著這些忙碌起來的人。      魏七冷笑一聲:「一個個都是特種部隊出身,在魏家也干了好幾年了。都知道行有行規,進了我們這一行出來就難了,不就是去送給車鑰匙嗎,看起來就像去執行自殺命令一樣。」      幾個人的嘴咧的跟吃了苦瓜一樣:「店長,人說死於泰山或者鴻毛,就在一念間,問題我們雖然混黑道,但還沒有和自己的命過不去的打算。」      魏七揉揉皺起的眉心:「行行行,你們在這裡看著店,我去送車鑰匙。」      「店長辛苦了!」一排黑衣人齊刷刷的給魏七鞠躬。      魏七歎了口氣,看了看時間——現在還早,去藍色眼淚應該能在魏笑謙醒來前把車換過來。據魏七的瞭解,魏笑謙一般性要睡到下午三點以後,所以……動作一定要快。想到這裡,看了那些裝作若無其事的黑衣人門,魏七皺了皺眉頭。      比起善於隱藏的魏笑語起來,魏笑謙可以算是比較坦率的,或者說……那個男人永遠是那麼直接,而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魏七跟著魏笑謙十年,從十五歲開始,到二十五歲為止。那個男人一直沒有改變過,無論是脾氣還是身手。      魏家的當家為魏家的每個人都選好了位置,魏笑語的位置在這裡,而魏笑謙的位置則是在——死神的王座上。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男人,讓所有的人心懷畏懼,他是整個魏家的戰神,是為魏家掃除障礙,走在最前面的人。      所以這樣的人——也絕對不是可以坐下來談個戀愛的對象。      魏七看了看手錶,快步離開了夜語。    第四十三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發現是在夜語的房間的時候,幾乎有種想歡呼的衝動。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在藍色眼淚的時候,他幾乎被壓抑地喘不過氣。      以前葉秋生總是想到那裡去,即使住上一兩天也足夠他炫耀一陣,可是昨天在藍色眼淚呆了一天,感覺從來沒有這樣糟糕過。現在就算魏笑語將整座藍色眼淚送給他,他也不會對藍色眼淚再有那樣的熱情。      顧小夕蹭了蹭柔軟的被子——雖然這裡也是魏笑語的房間,但是感覺卻比藍色眼淚舒服的多。   現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是新年,新年過去就是春天了。這個城市已經看不見雪了。      顧小夕正看著落地窗外發呆的時候,旁邊有個幫他把被角掖好。      顧小夕回頭看到魏笑語笑嘻嘻地看著自己,手裡拿著一本書。魏笑語的手很溫暖而柔軟,落在頭髮上是一種動人的寵愛。      「餓不餓?想吃什麼?」魏笑語柔聲說,「你要是覺得累的話,我們在這裡吃。」      顧小夕張張唇,然後把被子拉過頭,世界一下子變黑了。      魏笑語總是會在恰當的時候用恰當的溫柔,整個節奏都把握在他的手裡,顧小夕覺得自己就是他養的那只波斯貓,在容許的範圍內任性,一旦超過底線……顧小夕想起在藍色眼淚大廳的時候,那顆子彈是那麼直接而乾脆,抹殺了一切反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至。      在夜語的時候,顧小夕幾乎都忘記了魏笑語是那麼危險的一個人。      身邊的男人慢慢地滑進被子,男人的手臂從顧小夕的手臂下穿過,將顧小夕整個身體摟在懷裡。被子很輕,攏住兩個人的呼吸。      顧小夕動了一下,然後把上面的被子掀開,轉頭對魏笑語說:「幹什麼?」      魏笑語好脾氣地笑笑:「問你準備吃什麼呀?」      「幾點了?」      「快五點了。」魏笑語細細親吻顧小夕的短髮。      「我要先去看阿姨,然後再去吃晚飯吧?」顧小夕徵求魏笑語的意見。      魏笑語墨藍色的眼睛瞇起來,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聽你的。」然後男人從床上起來,把剛才的那本書拿起來去沙發上看。      顧小夕揉揉眼睛才發現原來已經快到晚上五點了。雖然只在藍色眼淚呆了一天,但是感覺發生了好多事情。可是回到夜語的時候,似乎什麼也沒有變。那個美麗的像童話世界一樣的海洋餐廳遠的就像葉秋生那輩子的事情一樣。      顧小夕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去浴室刷牙洗臉。出來的時候看到魏笑語還在沙發上看書,他支著下巴從沙發背後看過去,只是一本明星雜誌。      「我聽說,有錢人就喜歡看明星雜誌。」顧小夕在魏笑語耳邊說。      魏笑語放下書,好奇得問:「為什麼?」      「看哪個女星漂亮就直接跟經濟公司預約唄,」顧小夕眨眨眼睛,「以前班上的同學都是這樣說的。」      「班上的同學?你才多大?」魏笑語歎了口氣把書放下。      「高中畢業唄,」顧小夕把手伸過去把雜誌拿過來,看到封面愣了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原來的地方,小聲地說:「……抱歉。」      雜誌的封面是魏又雪。      雜誌上用醒目的字體寫著祝賀魏又雪獲得年度最受歡迎女藝人之類的話。      魏笑語伸手摸摸他的頭:「去換衣服,我們馬上去醫院。」      顧小夕點點頭,馬上去換衣服了。      連續兩天沒有去看阿姨,顧小夕有些擔心,推門進去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個男人坐在阿姨的床前。   顧小夕愣了愣,想退回去看門牌號,退了一步就撞上進來的魏笑語。      「怎麼了?」魏笑語問。      顧小夕讓開身子,讓魏笑語看到這個男人的背影,魏笑語也愣了愣:「……好像是邵廷之。」      顧小夕對邵廷之沒什麼好感,印象中雖然是個英俊的男人,但是還無法光憑背影判斷這個人是誰,看起來魏笑語的眼睛倒是毒。      那個男人聽到門口有人輕聲說話,把頭轉過來。      他帶著墨鏡,身上穿著黑色的風衣,顧小夕猛一看還以為是魏家的保鏢,不過仔細一看果然是邵廷之。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邵廷之可能也沒有想到轉頭的時候能看到他們兩,所以也楞了一下。      邵廷之拿下眼鏡,看到魏笑語欠了欠身,他認得這個是魏家的二少爺,魏又雪的哥哥。魏笑語旁邊的少年,他也認得,是那裡的調酒師。      阿姨看到顧小夕來了,向他招了招手,顧小夕立刻走過去坐在床沿上。      阿姨對顧小夕說:「這個是上次撞了我的人,他是來和我道歉的。」      顧小夕看了邵廷之一眼,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      邵廷之愣了愣:「這個是你……阿姨?」      顧小夕點點頭。      邵廷之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很抱歉,上次……呃……黑燈瞎火的,那邊的路燈也不好,沒有看到阿姨走出來。」      「下次駕駛前請少飲酒。」顧小夕輕輕地說,然後轉頭去和阿姨說話。      邵廷之愣了愣,上次交通事故的確是因為他酒後駕駛,撞到了路人,但是魏又雪已經通過警方的人,讓報告改成當時的路燈故障,致使前方狀況不明,才發生了交通事故。      可是這個少年簡單的一句話就說中了,讓邵廷之有些尷尬和驚訝。      當然,如果魏又雪的哥哥是陪著這個少年一起來的,那麼……秘密也許就不是秘密了。      「魏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邵廷之忽然對魏笑語說。      魏笑語點點頭,和邵廷之走出了病房。      「阿姨,那個男人沒對你說什麼吧?」顧小夕等他們都出去了以後問病床上的阿姨。      阿姨茫然的搖搖頭:「就是說撞了我很抱歉之類的,還有希望我不要告他……」      顧小夕點點頭,放下心來,反正他就是不喜歡這個男人,不知道是因為阿姨還是江萊的關係。      阿姨忽然拍拍他:「小夕,小夕……你看剛才那個男人是不是就是電視上這個……」      顧小夕抬頭一眼,電視裡正在放連續劇,裡面的男主角的確就是邵廷之。      「呃……看起來似乎……有那麼點像。」顧小夕艱難地說,他不太喜歡跟阿姨撒謊。不過要是告訴阿姨,這個就是邵廷之本人的話,依阿姨的性格又要擔心一段時間。畢竟就算阿姨文化不高,但是總知道這場事故其實也是有隱情的,加上邵廷之身份特殊,又要想不明白其中的問題好幾天,所以乾脆就不說了。      「嗯,看起來挺像的,」阿姨點點頭,不過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心上,而是津津有味的看起電視來。      顧小夕幫她倒了水,又削蘋果給阿姨吃,過了一會才有人敲門。      顧小夕去開門,走進來的是魏笑語,邵廷之似乎已經走掉了。      魏笑語走進來先向阿姨問好,並且說邵廷之有些事情,已經先走了。      魏笑語和阿姨說起話來,很快就把顧小夕擠到一邊。      在這裡,魏笑語這個人看起來像個再正常不過的年輕老闆,他表現的那麼體貼和溫文爾雅。      「我的眼睛嗎?嗯,我的祖父是意大利人,所以我和我的兄妹們都遺傳了這個,」他笑起來,回答阿姨的問題,「是的,我父親有三個孩子,我是次子。」      顧小夕驚訝的發現,這個男人竟然能適合任何角色,無論是冷酷的二道販子還是親切近人的酒吧老闆,都是專業級的水平。而且很快,顧小夕發現魏笑語已經完全取得了阿姨的信任,讓阿姨覺得自己和魏笑語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危險。      在此之前,阿姨一直認為酒吧是個複雜的地方,並且積極遊說顧小夕改行,可是在臨走的時候,卻讓顧小夕好好工作,不要貪玩,老闆是個不錯的人,以後要和老闆多多學習之類的。彷彿跟著魏笑語是一件很有前途的工作一樣……      顧小夕和魏笑語從醫院裡走出來的時候,顧小夕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得不說,也許魏家所有的人都適合做演員。」      魏笑語笑了笑,過來親了親顧小夕的頭髮:「你說的太誇張了,我對表演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你做的不錯,」顧小夕饒有興致地說,「也許你能和邵廷之競爭一下,沒準還能得個什麼影帝的。」      「好吧,」魏笑語為顧小夕打開車門,「如果下次你投資拍一部片子,我就去幫你演個角色。」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敷衍妻子的語氣。      顧小夕完全沒有發現,一邊坐到車上,一邊說:「可是我覺得你真的很有才能,專業級別。」   魏笑語發動車子,親親他的臉:「好了,去哪裡吃飯?」      「我想去吃法國菜……」顧小夕想了一會說,忽然拉住魏笑語的袖子,「等一下等一下!」      「意大利菜?」      「不是……那邊好像躺著一個人?」顧小夕拉拉魏笑語的袖子。      魏笑語往停車場的角落看了看,果然躺著一個人,剛才車子掉頭的時候,車燈掃過去,可能讓顧小夕看到了。      魏笑語對顧小夕說:「你呆在車子裡別動,我去看看。」      顧小夕點點頭,看著魏笑語走過去,然後魏笑語朝自己招招手,意思讓自己過去。    第四十四章   停車場裡雖然有照明設備,但是卻無法像白天一樣一幕瞭然,顧小夕走過去看到一個少年躺在地上。      魏笑語已經將他的身體翻過來了,所以顧小夕能看到他的臉。      這個少年穿著米色的外套,皮膚有些蒼白,頭髮凌亂,但是顧小夕還是能看出來,這個少年就是江萊。      魏笑語已經蹲下來給江萊檢查,然後抬頭說:「沒什麼,只是貧血之類的,一會兒就會醒了。」      「身上沒什麼事嗎?」顧小夕擔心地問。      「沒什麼外傷。」魏笑語說,一邊打電話。      「你打電話給誰?」顧小夕蹲在江萊身邊問。      魏笑語顯然已經在通話中了,從他說的話來看,應該是給醫院打電話,畢竟這裡是醫院的停車場。      顧小夕低頭去看將來,幾個月的時間不見,他竟然已經消瘦到了這樣的地步。      前段時間還在司徒尚嵐的醫院裡看到他躺在病房裡,現在竟然又昏倒在這裡。      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身體也很涼,魏笑語說是貧血,顧小夕卻知道因為上次賣腎,身體需要休養很久,現在虛弱也是正常的。      他推了推江萊,江萊沒有反應,顧小夕忽然想到剛剛離開醫院的邵廷之,難道江萊和邵廷之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停車場是屬於醫院的,所以江萊很快就被送到醫院。      魏笑語要跟過去辦手續,讓顧小夕呆在這裡等他一下。      「為什麼,我也要去啊……」顧小夕不滿起來。      魏笑語連忙說:「我去辦一下快一點……」      「江萊好像身體很差,你要給他開個總統套房。」顧小夕擔心的說。      「醫院哪來的總統套房……好了,我知道了,我給他開最好的。」魏笑語親親他的頭髮,「我等會就回來。」      顧小夕應了一聲,在魏笑語的車子旁邊等他回來。      其實顧小夕也知道魏笑語的目的,如果自己跟過去一定不會這麼快離開,估計晚飯也沒得吃了,所以由他去辦的話,一下子就能安排好。      顧小夕歎了口氣,他想起那個少年明亮的眼睛,為什麼真的有人忍心傷害他。他是那麼好的孩子。      邵廷之現在是魏又雪的男朋友了,結果也很明顯了。      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愛就活不下去,但是總有一些人對愛情那麼執著。      以前割脈自殺的那個朋友也是,現在的江萊似乎也是。      顧小夕想到這裡,一陣窒息般的難過。      他記得那個朋友親切的笑容,總是那麼溫和,好像很隨意的一個人,但是愛起來竟然是那麼瘋狂和固執。他愛的人,一直沒有回頭,所以他選擇結束這種愛情的痛苦,自殺了。      可是江萊是不一樣的,他還小,還年輕,他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揮霍,他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一定要為了這樣的男人受這樣的苦……      顧小夕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也不想有這樣的體驗。他能理解,只是因為他看的太多。      等了半小時,魏笑語還沒有回來,顧小夕擔心江萊,於是拿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忽然在這個時候,一種奇怪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      顧小夕愣了愣,下一秒就有毛巾蓋在自己的臉上,剛才那種味道就是從上面散發出來的。      顧小夕想屏住呼吸已經晚了,那種氣味已經鑽進自己鼻子裡。後面有人抓住自己,防止自己反抗,而意識卻也漸漸遠離,隨即是一片寂靜的黑暗。      ×××      顧小夕抬頭看了一下,發現這裡那麼熟悉,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這裡竟然是自己原來的家裡。   位於本市繁華地段的公寓,傢俱和擺設都是最好的。      顧小夕愣了愣,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竟然都是自己以前喜歡的牌子。      他站在客廳裡,房間裡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看了一下日曆,已經翻到昨天的那一頁。      時間在華貴的房間裡趟過,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忽然覺得原本熟悉的家變的那麼陌生,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呢……為什麼那麼熟悉的地方,給自己的感覺卻變得那麼陌生……      忽然有人在身後叫了自己一聲:「小夕。」      顧小夕轉過身,卻看到空空的玄關,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小夕?」      顧小夕轉來轉去卻看不到半個人,而且那個聲音是在叫顧小夕的名字,而不是葉秋生……      顧小夕看到壁爐上面掛著的鏡子。      裡面的男人是熟悉的臉,絕美的容貌,漆黑的眼睛嫵媚而冷漠,眼角眉梢滿是誘惑。裡面映出來的明明就是葉秋生……      顧小夕向後面退了一步,鏡子裡的人也是如此。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彷彿是貼著自己的耳朵輕輕的叫,溫柔又低沉。      「……小夕?」      顧小夕猛地睜開眼睛,看到華麗的天花板。      ……原來是個夢?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喘息,身上全都是冷汗。因為在夢境中十分緊張,致使醒來之後肌肉還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他坐在床上喘氣,那個夢境竟然如此真實,彷彿他真的回到了葉秋生的身份,而他現在竟然千萬分的抗拒那個身份。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幸好,還是顧小夕的臉。      顧小夕用了好一會兒讓自己平靜下來,心還跳的很厲害。      顧小夕這才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夜語。      發現這個情況以後,他一下子站了起來,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一間華麗卻普通不過的房間,光從擺設和佈置上,你就能知道主人的品味並不怎麼出色。      顧小夕覺得渾身無力,似乎並不只是做了一個噩夢那麼簡單。      房間不大,雖然佈置的舒適華麗,和夜語的房間差多了。      顧小夕看到那邊的沙發上放著一件深灰色的外套,茶几上有煙灰缸和煙蒂,窗簾被拉下來,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亮著。      顧小夕艱難地走到窗邊,挑開窗簾,外面是一片樹木,連城市裡特有的燈光都看不到,彷彿他正在一間鄉村別墅裡度假一樣。      從窗戶的角度可以看到大門前面的空地,那裡停著幾輛車,並不是有錢人家擺闊的車,不過魏笑語家的保鏢倒是喜歡開這種車。      這種車毫不起眼,而且經過他們的改造,似乎在某些時候還能做出不錯的表現。      顧小夕看到有人拿著手電走過來,立刻放下窗簾——看起來這裡還有人在巡邏。      顧小夕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的身體還是用不上力。      他回憶剛才發生的事情,最近的記憶是他在醫院的停車場等魏笑語回來,因為江萊在停車場昏倒了,所以魏笑語送他去醫院……      好像那時候還爭論了一下關於總統套房的問題——呃,這不是重點,而是在他準備打電話給魏笑語的時候,好像有人用毛巾摀住了自己的嘴和鼻子,如果沒有想錯的話,那應該是什麼令人立刻昏迷的藥。      而現在手腳無力可能是因為那個藥的副作用。      顧小夕想到這裡不由得緊張起來,魏笑語沒必要做這些事情,如果想的沒錯的話,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十分危險的情況下。      他摸了一下口袋,手機已經不在了,很可能掉在停車場了。身上原來的東西,甚至連錢也不見了。      顧小夕看了一下床邊的鬧鐘,時針指向凌晨三點,那麼說,自己至少有八個小時是失去意識的。      保守點算,自己在這裡睡了三個小時的話,那麼五個小時的車程能到什麼地方……      顧小夕估計了一下醫院的位置,如果五六個小時的話,那麼可能到了鄰市的郊區也不一定,那範圍就大了。      顧小夕去沙發那裡翻了下那件外套的口袋,裡面什麼也沒有,他拿起衣服比劃了一下,穿這個衣服的人應該超過一百八十公分,不會太胖。他又看了一下煙灰缸裡的煙蒂。      看掐煙的姿勢應該也是同一個人,煙是上好的煙,那種煙有些烈,顧小夕以前就不太喜歡。      顧小夕又在臥室裡走了一圈,就沒有發現別的什麼痕跡了。似乎是主人臨時決定到這裡來的,衣櫥裡也是空的,抽屜裡也只有一些雜物。      顧小夕走到門邊,屏住呼吸仔細聽外面的動靜。有人輕輕地走過,門口似乎還有兩個人,聽呼吸聲應該都是身材魁梧的男人。      顧小夕回到床上,床很乾淨,他坐在床沿上。      如果非要給現在這個情況下個定義的話,那應該是——綁架。      這時候,顧小夕忽然聽到門口有人說話,他猶豫了一下,立刻躺倒床上,按照剛才那個姿勢閉上眼睛,他剛躺下,門就被人推開了。       第四十五章   顧小夕聽到好幾個腳步聲,知道進來的並非一兩個人。從腳步聲判斷,起碼有五六個,其中一個人的腳步很輕,另外兩個人的腳步有些重,應該是那種高大又壯碩的男人,其餘的都是一般體型。      「他還沒醒嗎?」      先出聲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明顯是一群人的上司。呃,不過他們現在是綁匪的話,那麼這個聲音應該算是匪首?      不過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年紀應該只有二十一二歲,不會有更大一點的可能。      顧小夕想起沙發上那件外套,也許是這個人的,不過這麼年輕的人怎麼抽那麼烈的煙?      顧小夕雖然在心裡百轉千回,不過表面上還是一副昏睡的樣子。      顧小夕感覺床輕輕的下陷,一個陌生的氣息拂在臉上:「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那個聲音靠自己很近,聲音很輕,但是顧小夕知道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個……匪首?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把眼睛慢慢睜開,既然落在人家手裡,一直裝昏睡也不是辦法,不如把眼前的狀況看一看,然後再做打算。      顧小夕把眼睛睜開,一張英俊年輕但是陌生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因為靠的太近,顧小夕感覺那個人一低頭就能吻上自己的唇一樣,所以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那個人也坐起來,在床上打量顧小夕。      坐在床上的人,顧小夕沒有猜錯,最多也就二十歲,穿著黑色的襯衫。因為是坐著所以看不出身高,不過看起來,一百八十公分是有的。      顧小夕在心裡皺眉,眼前這個人的年紀挺尷尬,不算太精明的年紀也不會太天真,真要忽悠他,還有些困難,更何況……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在這種情況下,顧小夕知道裝深沉一定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且自己的外表也就十八九歲,還是比較有說服力的。      顧小夕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確床邊還站著五六個男人,塊頭大的兩個站在後面。      顧小夕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不過一看就能看出是黑道的,只有那種人身上才帶著這種戾氣,而且一眼就能看到他們腰上微微突起,都配著槍。      顧小夕絕對不會是他們的對手,這個情況下,只能裝柔弱了……      顧小夕瑟縮一下,看著眼前的那個年輕人小聲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個年輕人冷笑一聲:「我告訴你也沒有關係,這裡是我家的一座別墅。」      靠,等於沒說……      顧小夕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用害怕的聲音問:「……你們是什麼人?」顧小夕此刻當然不是不害怕,所以也沒露出什麼破綻。      年輕人笑了笑:「我討厭魏笑語,這樣你懂了嗎?」      果然很好懂……原來又是魏笑語給自己惹的禍,果然,每次受傷幾乎都是因為那個災星,剛消停了幾天又被人綁架了,真是太令顧小夕氣憤了。      顧小夕又小聲地問:「……為什麼要抓我?」      顧小夕問的問題都是非常直接而有效的,也只有把問題搞清楚了,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年輕人這次沒有再回答顧小夕的問題。      他忽然伸手捏住顧小夕的下巴:「人倒是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在床上表現怎麼樣?」      顧小夕愣了愣,難不成是劫色?不會吧……顧小夕天天照鏡子,現在樣子是還算不錯,但是要比起葉秋生也差上許多。這些人幹嗎還要費力把自己抓過來?      這個年輕人話說完,旁邊幾個男人就發出低笑聲。那種下流的聲音聽在顧小夕的耳朵裡別提多彆扭了。      那個年輕人的手依然抓著顧小夕的下巴,顧小夕繼續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在這方面他還是比較有心得的。畢竟在葉秋生那會兒,有些客人就是好這口。      那個年輕人靠近顧小夕,冷冷地說:「魏笑語那混蛋,我姐姐那麼喜歡他,他居然玩過就算了……」      原來這小孩有戀姐癖,這好辦,只要說通了應該就可以了。回頭再教訓魏笑語,亂搞男女關係也應該有點限度,起碼不能把火燒到路人甲的身上呀。      現在這個路人甲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論身手……顧小夕看了一下,雖說自己身手還行,一下子對付這個多個肯定不成,而且藥效還沒有消失,身體還是軟綿綿地沒力氣。      「……呃,關於你姐姐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顧小夕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可是你可能找錯人了,我只是在夜語當調酒師而已……如果你要喝酒的話,我到有幾款不錯的向你推薦……」      年輕人冷笑兩聲:「不用跟我裝無辜,魏笑語一直和你住在一起,難道你們就是職員和老闆的關係?」      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說服力,不過顧小夕還是立刻點了點頭,至少他們還算不上情侶關係。   顧小夕的肯定顯然對這個年輕人來說不意味著什麼。      「魏笑語現在對你很著迷啊……」年輕人湊近顧小夕輕聲說,「聽說能在他身邊呆一個月就不錯了。」      「是啊……能忍受他一個月的人的確不多……」顧小夕連忙附和,雖然魏笑語對自己還不錯,不過現在還是極力詆毀魏笑語,「那個人總是自作主張,態度又強硬,還很小氣,連住房基金都不幫我交……」      顧小夕滔滔不絕地數落起魏笑語,聽起來就像是一位剋扣工人工錢的可惡老闆。      「別耍花樣!」那個人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手上用力,把顧小夕一下子壓在床上,眼睛盯著顧小夕。      「別他媽的給我說這些沒用的!」那個年輕人叫起來,「魏笑語這個混蛋,應該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果然是戀姐癖,顧小夕在心裡歎息。      「……你能放過我嗎?」顧小夕被他掐住喉嚨,艱難地問,掃視了一下周圍,那些男人全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年輕人挑了挑眉,看著床上露出可憐表情的少年。      事實上,他也猶豫是不是真的要這樣做,可是一想到姐姐那麼難過的表情和失控地哭聲……      這個少年應該比自己小幾歲,從資料上來看倒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怪只怪他和魏笑語在一起。      雖然他的外表很容易讓人心起憐憫,但是……他一字一句的告訴床上的少年:「我要讓魏笑語也嘗嘗這種難過的味道,你知道,他現在迷戀你迷戀地要死……」      現在這個人的手雖然掐著自己的脖子,但是因為是在肩窩這裡,顯然不影響呼吸。      那個年輕人冷笑了一聲:「既然魏笑語這麼喜歡你,那麼他應該不介意別人來分享你……」      原來旁邊站著的幾個男人用下 流的目光在顧小夕身上掃來掃去。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是嗎,看起來談判破裂了。」      年輕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顧小夕以閃電般的速度把手伸向他的腰間,在抽出槍的同時,已經開了保險,槍口已經抵在男人的腰側。      事情發生地太快,周圍的那群男人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還驚訝地看著這一幕。等他們明白過來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將槍口抵在年輕人的腰側了。      「好了,現在把你的爪子從我的脖子上挪開。」顧小夕輕聲說,黑色的眼睛瞇起來,是一種獵人的危險和狡猾。      年輕人愣了愣,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如何從一個可憐兮兮的角色轉成了拿槍威脅他的人。      「把手拿開。」顧小夕又輕輕地說了一遍,抵著腰側的槍又向肉裡進了幾分。      他正才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的把手放開。      顧小夕掃了一眼那些站著的男人:「你們站開一點。」      「你逃不出去的。」年輕人不甘心地說。      「不過你有可能會死。」顧小夕冷冷地說。      年輕人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並沒有說什麼。      顧小夕看到有人跑出去了,估計叫人去了,外面立刻有人嚷嚷起來:「大少爺被綁架了!」      顧小夕看著床上的年輕人,忽然笑起來:「到底誰被誰綁架了?」      那個年輕人英俊的臉有些紅,明明是自己綁了這個少年,反過來自己卻被他用槍指著。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惡狠狠地瞪了顧小夕一眼:「靠!你有本事打我一槍,這裡中槍也不一定會死!」      「是嗎……?」顧小夕黑色眼睛彎起來,長長的睫毛下的黑色瞳仁,竟然是一種說不出的妖媚,一時將年輕人看呆了。      這明明是一種挑逗啊!他氣憤地想,感覺冰冷的槍口從自己的腰側慢慢向上移,隔著衣料劃過皮膚的時候竟然有種刺激而誘惑的感覺,最後槍口在胸口停下來,只聽見那個少年用嫵媚而輕柔的聲音問:「那麼你說,這裡開一槍,會不會死?」    第四十六章   顧小夕看到這個年輕人有些臉色蒼白,冷笑了一下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咬著唇沒說。      顧小夕用槍在他胸口戳了一下:「那我就叫你蠢貨怎麼樣?反正你也沒名字。」      「我叫段殊。」年輕人一字一句的說,「你記好了,下次別犯我手裡。」      「段殊……?」顧小夕皺皺眉頭,「段幽是你什麼人?」      「關你什麼事?」段殊冷冷地說。      「噢,可是我聽說老段家和魏家一直是世交來的,」顧小夕無所謂地說,「段家就一個獨子,不會就是小哥你吧?」      顧小夕的語氣輕柔,黑色的眼睛裡卻帶著戲謔:「好了段少爺,我該回去了。」      段殊本來不想動,但是槍指著,不動也不行。顧小夕把段殊拉在前面,槍抵著他的腦袋:「段少爺,走吧。」      「你出不去的。」段殊恨恨地說。      顧小夕也沒有反駁他,房間外面的情況不明,但是沒有時間去仔細瞭解了。      房間外面站著滿滿的黑衣人,緊張兮兮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槍,一副擔心槍走火的樣子。      房間的外面都是二樓的走廊,樓梯下也已經有人對準自己,顧小夕走在內測,讓段殊走在外面。      「走。」顧小夕抵著段殊說。      他們走一步,前面的黑衣男人們就往後退一步。      顧小夕不禁皺了皺眉頭,如果早知道是段家的人,他就不選擇這個方法了,畢竟段家和魏家一樣,保鏢都是厲害的。      只不過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這麼做也不行了。      顧小夕只好慢慢得往前面蹭。      氣氛是前所未有的緊張,顧小夕想,我這輩子真是活的刺激。才十八歲就什麼情況都碰到了,將來寫本自傳沒準還能紅……      「叫你的人讓開。」顧小夕在段殊身後說。      「你們都讓開。」段殊沒有辦法,只好對他們的手下這樣說。      雖然說那些人讓開了幾步,但是被人瞄準的情況實在不好。      段殊忽然又開口:「不要殺他。」      他這話說出來,那些黑衣人臉上有些不滿,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段殊說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幸好段殊這樣說,要不然顧小夕隨時會被人射殺。      「你還是快點放下槍,我就不會殺你。」段殊在前面冷冷的說。      「多謝關心,」顧小夕柔聲說,「不過我不想呆在這裡。」      魏笑語應該在四處找自己,不知道停車場的監控有沒有用,能不能照到自己……手機上本來是有定位系統的,可是沒在身上。      「給我車鑰匙。」顧小夕對那些人說。      立刻有人去拿車鑰匙。顧小夕用槍指著段殊下了樓,然後往房外走。      剛走到門口,段殊忽然毫無預警地一矮身,一下子躲到右邊。顧小夕手疾眼快,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擦著段殊的臉頰過去,幸好段殊的身體平衡感不錯,要不這一槍肯定打在臉上。段殊知道,這樣的距離,如果子彈打在臉上,一定死的很難看。      他甚至聞到了頭髮燒焦的問題,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臉頰上有一道燒傷的血痕,皮膚的表層組織有些輕微的燙傷。他抬頭看顧小夕。      那個少年保持著開槍的姿勢,手勢那麼穩定,沒有絲毫顫抖,黑色的眼睛森冷而寂靜,就像死神的花園,萬籟俱靜——      他竟然真的開槍,沒有一絲的猶豫!      立刻有幾個男人擋在自己面前,段殊的心跳的很快,他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或者說,他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年紀的人會有那麼冰冷的視線。      不用說也知道一陣嘈雜之後,顧小夕被人用槍指著拖回了原來的房間。      段殊還坐在地板上,大理石的地面冰冷,他感到憤怒和不理解,他一下子站起來。走過來幾個人準備給他看傷口,他一把推開他們,一個人上了樓。      二樓的房間門開著,他走進去看到顧小夕坐在床上,手上已經沒有武器了。      床邊站著一圈人,用槍指著他,顧小夕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看到自己進來的時候,竟然還對自己笑了一下。      是一個漂亮乾淨的笑容,就像他這個花季一樣的笑容。      段殊走過去單膝跪在床上,一把抓起顧小夕的衣領:「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顧小夕黑色的眼睛裡是一種戲謔卻偏偏看起來有種動人的嫵媚:「我是調酒師啊。」      段殊伸手一個耳光打過去,顧小夕被他打到床上,頭撞在床的柱子上,差點掉下去。      臉上火辣辣地疼,不用想也知道臉上已經起了紅紅的印子。顧小夕咳嗽一下,頭有些暈,想慢慢地緩過來。但是段殊又過來一把抓住他:「你剛才真想殺我?」      「我欠段幽一個情,剛才只是警告。」顧小夕嘴裡泛出血腥氣,但是聲音依然穩定。      「你認識我爸?」段殊問。      葉秋生的確是認識段幽,以前也算是葉秋生的客人,事實上也幫了葉秋生不少忙,不過現在他可不指望段幽能認出他來。      顧小夕想,如果跟段殊說,自己是段幽以前的情人,不知道他會不會很生氣。      段殊見顧小夕不說話,又問了一遍:「你認識我爸?」      顧小夕搖搖頭:「他現在不認識我。」      段殊看著他的臉,很漂亮,剛才並沒有這樣的感覺。那種美麗就像心臟被牢牢抓住的感覺,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給自己的感覺和第一次看到他完全不一樣。      難怪魏笑語會這麼喜歡他!      段殊露出一個冷笑,一把放開了顧小夕的領子,對旁邊的男人下命令:「按原來的計劃做。」   那個男人愣了愣,轉身跑了出去。      顧小夕剛緩過一口氣,段殊剛離開床,立刻有幾個男人上來按住他的手腳。      這幾個男人身強力壯,一個按住一邊,顧小夕一動也動不了。      他轉頭看段殊。      段殊冷眼看著他,然後坐到那邊的沙發上,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看著顧小夕說:「我說過,你下次別犯我手裡。」      跑出去的男人馬上就進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小箱子。      顧小夕意識到什麼,但是手腳被人牢牢地按住,根本反抗不了,甚至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顧小夕在心裡咒罵魏笑語,那個混蛋,每次都害自己差點死掉,如果他還有一點良知的,就應該離自己遠一點……      不過顧小夕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如果魏笑語不來救他的話,這次真的完蛋了。      那個男人將小箱子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顧小夕覺得這個像藥箱,而且他的猜想很快就實現了。      顧小夕看到那個男人熟練地抽出一次性針筒,然後抽入一瓶紅色的藥劑,將空氣排出以後走到床邊。      抓住顧小夕右手的男人立刻把顧小夕的袖子拉開,露出白皙的皮膚。      男人立刻將針頭扎進顧小夕手臂的動脈裡。伴隨一陣輕微的疼痛,針筒裡紅色的藥劑正緩緩注入身體。      「這是什麼東西?」顧小夕咬著唇問,那種冰冷的液體進入血液的感覺很不舒服。      男人露出一個冷笑,將針頭輕輕地□:「你等下就知道了。」      被針扎的地方出了一點點血,很快就被止住了,顧小夕轉頭看段殊:「那是什麼?」      段殊笑了笑,看著顧小夕一字一句的說:「你自己好好感覺一下。」      房間裡很安靜,顧小夕的手腳都被按住,而那些黑衣人也沒有下一步的行動。      顧小夕知道剛才注射進去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那種液體就像葡萄酒加入水的淺紅色……顧小夕忽然明白了,不過明白歸明白,身體已經有了輕微的感知。      「……你竟然給我注射催 情劑,」顧小夕咬著唇說,這種藥劑從動脈裡注射會發作地很快,而且看樣子也沒有稀釋過,藥效會很持久。      段殊把手裡的煙掐滅,慢慢走過在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顧小夕說:「看來你瞭解這種東西嘛,高純度的催 情劑,即使在黑市上也挺貴的。」      顧小夕想罵他幾句,奈何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這種體溫升高的感覺和平時運動過後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一種快速而無力的過程,就像從血管裡湧出的熱量,然後迅速侵佔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最後會吞噬你的思想。      段殊剛才說了是高純度,那麼自制力在這種東西面前必然不堪一擊。      「聽說這種藥劑得不到性的緩解會很難過,據說有人還因此把皮膚都抓開了……」段殊冷笑著說,「可是你別擔心,這裡有這麼多男人呢,足夠持續到藥效消失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頭開始昏昏沉沉的,耳邊是那些男人低低的笑聲,就像蛇一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忽然想寫一百問了~\(≧▽≦)/~ 1 請問您的名字是? 魏笑語:黑道魏家的次子,魏笑語。 顧小夕:他問你名字,沒叫你報門牌號。 魏笑語(聳肩):我的名字和身份聯繫在一起,那些都是我的一部分。 顧小夕:……顧小夕。 2 年齡是? 魏笑語:二十八 顧小夕:呃,應該是十八吧,我以前死的時候是二十八,就笑語現在這個年紀。 魏笑語:……黑線。 3 性別是: 魏笑語:你沒長眼睛嗎? 顧小夕:…… 4 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魏笑語: 我覺得自己總是有些不穩定,他們稱為性格多變,但是也許小夕說的對,這只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顧小夕:我?我的脾氣很好,不太會發火。我總覺得自己有些軟弱,會向某些惡勢力妥協。(魏笑語:……) 5 對方的性格呢? 魏笑語: 小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對人表現地很冷淡,好像全世界就他一個人。他的主觀性太強,有時候真拿他沒辦法。 千舞:你直接說他不太好騙吧? 魏笑語:我就是這個意思。 顧小夕:笑語?還不錯,對我還行,但是我還是得說。因為他性格的關係,偶爾有些不穩定,其實從醫學角度上來說……好吧,我是說,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事情,而把火燒到路人甲身上。 魏笑語:你總說這個,你看你現在活的非常好,那不足以說明我的性格問題。 顧小夕:感謝我命大吧,要不然你就沒有任何反駁的借口! 6 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魏笑語:斑馬線上,他躺在那裡,一副快要掛掉的樣子。 顧小夕:病房裡。 魏笑語:噢,正確說起來,病房裡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回頭就把那裡買下來,然後立個牌子,閒人免入…… 顧小夕:對,你就自己睡那兒吧。 魏笑語:可是親愛的,你不覺得這很浪漫嗎? 顧小夕:…… 第四十七章   段殊本來還真沒想做這麼絕。      其實黑道就是這樣,段殊一出生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是段幽唯一的兒子,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開始,他就知道人生是一場亢長的戰爭。他不介意打仗也不介意被算計,甚至不介意死亡。      所以憐憫在這裡絕對不是美德。姐姐是個很好的女人,而令她那麼傷心的男人必然要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價。      一報還一報,在他們的世界裡,沒有任何爭議和質疑。      他站在床沿邊,看著床上的那個少年白皙的皮膚透出誘人的粉色,輕輕按一下就是一道妖嬈的紅印子。那雙原本漆黑的眼睛變得慢慢濕潤,原本那麼冷寂而清明的眼睛,慢慢染上一層氤氳的水氣,漂亮的眼角染上淺淺的慾望。      那層慾望越來越深,彷彿春日池塘上落下的桃花,輕柔的一片,沾著水面,透著妖嬈。      他現在已經不用別人壓了,他看著自己,說了一句話。段殊沒聽清楚,但是他知道這個少年不會說第二次了,因為這個催 情劑的藥效太猛烈了,很快就能侵佔他的思考能力。      壓在他身上的男人化身成慾望的猛獸,毫不憐惜地撕開他的襯衫,露出單薄而纖細的身體。令段殊驚訝的是,顧小夕看上去雖然瘦弱,身體但是一點也不柔弱。      當然,這是必然的,想想他剛才的身手,如果不是段殊早有準備,身邊又有那麼多人,也許顧小夕早就開車跑了。      段殊看到那雙美麗的黑色眼睛,帶著無比的誘惑又妖氣十足,他不知道這個少年為什麼會有這麼誘人的眼神,彷彿看一眼魂都被勾走一樣。難道只是催 情劑的關係?      那雙眼睛微瞇著,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反光,彷彿一個讓人輕易陷入的陷阱。      他不需要做什麼,獵物會自己進來。      男人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少年發出像貓一樣的呻吟,淺淺的一聲,讓旁邊的那群男人恨不得是自己第一個上。      床上的男人剛想解開自己的褲子,一股力量忽然把他拉開。      他從□中清醒過來,看到段殊狠狠看著自己。      他迷茫地看著段殊,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他剛想問,就聽見段殊有些沙啞的聲音:「都給我滾出去!」      「少爺?」      「滾出去!」段殊衝他們叫道。      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一定是出了問題……段殊一點也不想凶他們,但是自己的行為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滾!」段殊把那群男人推出去,猛地甩上門。      他回頭的時候,看到那個少年躺在床上。      因為藥效的關係,使得身體用不上一點力氣。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呈現一種失去焦距般的樣子,就像睡在天鵝絨上剛睡醒的黑貓,一副慵懶而誘惑的姿態。      襯衫已經被脫掉,露出光潔的皮膚,上面泛出□般的粉色。      段殊就像被催眠一樣,著迷地看著他,散落的黑髮,露出優雅的頸側,纖細柔軟的腰身,扭起來一定很要命……      從剛才開始身體就已經有反應,□讓他的脾氣更加不好。      他湊近這個少年,微微低下身,將顧小夕困在中間,慢慢收緊手臂……      他低頭去吻他的唇,和想像中一樣柔然的唇瓣,因為藥效的關係而變得炙熱……      段殊忽然聽到門被人「砰」地一聲踢開,進來一大幫人,他這才忽然清醒,看著床上誘人的少年,然後腦門上就被槍抵住了。      「小夕!」一個男人過來一腳把段殊從床上踢下去,段殊只覺得剛才似乎有種窒息般的感覺,彷彿所有的行動都不受自己控制一樣。      他在一邊喘氣,彷彿極度缺氧,當然,是在被人用槍指著的情況下。      他稍微清醒了一點,抬頭看到進來的人是魏笑語。      他見過魏笑語很多次,什麼派對啦,聚會啦,或者出去玩的時候。      魏笑語是個很會玩的人,父親段幽和他有很多生意上的往來,不過自己和魏笑語只是一個圈子的紈褲子弟而已。      當然,這是一個泛指的圈子,就是二世祖。魏笑語好像和誰都混得來,而他哥哥魏笑謙和誰都不熟。      這種交情幾乎不能算什麼交情,段殊忽然想,也許這次糟糕的是自己。黑道魏家的行事作風從來都沒有半點妥協,因為這個家族的歷史足夠悠久和黑暗,根扎地太深。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的樣子立刻就明白了,他朝靠在牆角的段殊看了一眼,立刻把顧小夕抱在懷裡。      他的體溫很高,幾乎讓魏笑語懷疑他在發燒,甚至擔心這會不會燒壞顧小夕的腦子。      「小夕!」魏笑語叫他的名字,他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慌張過。當他在停車場發現顧小夕落在地上的手機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當然,這件事情已經嚴禁傳播,魏七應該沒有這麼大膽會把這件事情到處去說。      「是催情劑。」魏七在旁邊擔心地說。      「準備鎮靜劑。」魏笑語立刻吩咐,一邊抱住顧小夕,試圖讓他的體溫下降來一點。      雖然這會兒顧小夕的樣子實在誘人,但是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魏笑語對自己說,但是眼睛和身體不受控制地貼上去。而顧小夕這會兒貼著自己的身體所散發的熱量明明就像某種邀請。      這可真是對自制力的考驗。      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誘人,魏笑語不止一遍地想像過,那雙冰冷的眼睛染上□的色彩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動人……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失望,那幾乎能讓人放棄一切堅持,如果現在的情況不是那麼危急的話。      魏七很快就把鎮靜劑注射到顧小夕的身體裡,有人幫他在浴室裡準備了體溫相近的溫水。魏笑語把顧小夕抱起來,慢慢地放到浴缸裡。      這間別墅已經被魏笑語的人控制住了,他在浴缸別,看著昏迷不醒的顧小夕身上深深淺淺的紅色印子,心疼地摸摸他頭髮。      「段家的那個人怎麼辦?」魏七在旁邊拿著浴巾問。      「殺了。」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眼裡是慢慢的疼惜,這會兒所有的自制力都不管用。他想到差一點就失去顧小夕,整個心都彷彿被人壓的發疼。在剛才不見了顧小夕的時間裡,甚至還明目張膽地動用了警方的力量。      這次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他已經把顧小夕拉進了自己的世界,就該小心翼翼地保護他……      也許下次能用這次事件做個借口,把這個漂亮的孩子關起來,誰也看不見……?      一聲槍響在隔壁響起,魏笑語看到顧小夕的眉頭皺起來,沖外面喊道:「把消音器都給我裝上!」      有人應了一聲,然後就是拖東西的聲音,應該是把屍體拖了出去。      過了一刻鐘的樣子,顧小夕才在水中悠悠醒轉,他迷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魏笑語沒有防備到,結結實實挨了顧小夕一下,委屈地捂著臉:「你看清楚人再打呀……」      顧小夕在水裡有氣無力,其實打的也不重,他看了魏笑語一眼:「打的就是你。」      「為什麼……」對方更加委屈。      「這麼晚才來救我,老子差點玩完。」顧小夕在水裡說,聲音很輕,但是語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魏笑語探過身去吻他的唇。      柔軟的唇瓣和毫無反抗能力的舌頭。      魏笑語原本只是想像征性得用吻安慰一下,但是吻上顧小夕的唇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一點用也沒有了。      他伸手固定顧小夕的頭,讓他沒有地方可以逃開。舌尖繼續深入他的口腔。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這樣做,因為這有些乘虛而入的嫌疑,魏笑語不屑做這樣的事情,只是現在事情不受他的控制。      那個人的面部線條柔和地讓人心疼,在藥物作用下顯現一種迷茫無助,又非常誘惑的姿態。      顧小夕伸手試圖把他推開,但是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浴缸非常滑,他連坐著都嫌困難。      而那個男人的舌頭就像蛇一樣滑入自己的口腔,瘋狂地侵 犯每一個角落,留下他自己的氣息。      因為剛才注射了鎮靜劑,又在水裡泡了半天,頭腦清醒了不少。顧小夕知道自己沒辦法抵抗現在魏笑語,不過有句話叫「有帳不怕算」,遲早讓魏笑語後悔。      顧小夕嘗到自己口中淡淡的血腥氣,是剛才被段殊打的時候不小心咬開的,而對方依然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       第四十八章   顧小夕越過魏笑語的肩膀看到掛在牆上的鏡子。      鏡子表面已經覆蓋了一層水汽,他能看到魏笑語一隻手壓在浴缸上,探過身體和他接吻,另一隻手則固定在他的腦後。自己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身體,姿勢曖昧。      他現在的動作已經放輕下來了,可是依然不放開他的唇。他在他的口腔裡細細地吮吸和侵 犯,在他的口腔裡留下自己的氣息。      顧小夕對此卻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魏笑語的氣息將自己包圍,而且發現自己對這種氣息一點也不牴觸,相反還能放鬆緊繃的神經。      魏笑語雖然這會兒顯得很沒自制力,但是也知道顧小夕的底線在哪裡,所以在顧小夕發脾氣的前一刻識趣地離開他的唇。      雖然在看到顧小夕無力地靠在浴缸上,唇因為剛才的蹂躪而顯出一種□的紅,無法順利吞嚥的唾液從唇角流下來,像銀色一樣滑向他線條優雅的頸側。無論那一部分都令人血脈賁張。他能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映出的自己的樣子,充滿慾望卻又極力抑制。      「我要回去。」顧小夕在浴缸裡說,雖然輕得像在說情話,不過魏笑語聽的出裡面的憤怒。      「好。」魏笑語立刻應承下來,轉身用浴巾將顧小夕從浴缸裡抱出來,裹在浴巾裡。抱著顧小夕出了浴室。      顧小夕掃了一眼段殊剛在的位置,位置上有個彈孔,沒有一絲的血跡,不過空氣中倒有淡淡的火藥味。      「準備車,回夜語。」魏笑語吩咐站在一邊的魏七,魏七應了一聲立刻出去了。      顧小夕沒有穿衣服,身體被包在浴巾裡,被魏笑語直接抱上了車。      因為來的時候匆忙,魏笑語也沒有開林肯房車出來,不過現在開的車也相當寬敞。      魏笑語將駕駛座和後車座的隔板升上來,後車座裡開著空調也不嫌冷。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的身體,顧小夕抓著魏笑語的手,發出輕微的喘息。      「到夜語有多久?」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問。      「大約四個小時。」魏笑語回答,手掌觸摸到顧小夕的皮膚,竟然還和剛才一樣的熱。      「我聽那個孩子說,是高純度的催 情劑,恐怕鎮靜劑起不了作用……」顧小夕在魏笑語的懷裡咬著唇說,聲音有氣無力,好像在床第間說著的情話般輕柔,「……應該在水裡多泡一會的。」      魏笑語心疼地看著懷裡的少年,剛才在水裡浸了半小時,手指腳趾上已經被泡得起皮了。他摸摸顧小夕的頭髮:「要不我打暈你怎麼樣?」      顧小夕沉默了很久,彷彿在想這件事情該怎麼解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高純度的催 情劑一直留在體內會傷到神經。」      「呃……是要出汗嗎?」魏笑語問,「……要不,你跟著車跑?」      「你要我半夜在公路上裸奔?」顧小夕恨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誰讓魏笑語這樣摟著自己,手指就在自己嘴邊呢。現在行動不方便,就嘴還能動一下。      魏笑語非但沒有縮回手,卻向顧小夕的口中探去,顧小夕愣了愣,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連魏笑語的手指都咬不動-_-這種動作看起來更像是引誘。      魏笑語原本想說些笑話轉移顧小夕的注意力,不過顯然對兩個人都不管用,尤其是自己。      顧小夕咬住自己的手指,那種指尖傳來的濕滑熾熱的觸感讓他興奮。他繼續深入他的口腔,侵 犯著他敏感又脆弱的地方,低頭親吻他的黑髮,把他口中的手指輕輕地抽出來。      顧小夕本來就趴在他的懷裡,隔著柔軟的浴巾,他能感覺到他纖細的身體傳來誘惑的熱量。      他以為自己可以慢慢地努力,讓顧小夕愛上自己,不離開自己。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他渴望接近他。當他看到那雙黑色眼睛的時候,他想連陽光都落不到他的眼裡,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走進他的心裡?      他可以有很多方法來得到他,權利,金錢,藥物或者死亡的威脅。      可是他又覺得不甘心,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起來是那麼冷漠和疏遠,彷彿直接反應著顧小夕的內心。      拒絕任何人的接近,他的心裡只有他自己,任何人都進不來。      他不甘心就這樣,也無法忍受他總是用這樣的眼神來看自己。      他記得那一幕,顧小夕靠在吧檯邊,手裡拿著一杯百利甜,沒有開燈,只有外面的霓虹發出虛幻而捉摸不定的光芒。      那裡就像是他一個人的世界,那雙眼睛憂傷地讓人心疼。      可是那些更加靠近,擁有他的慾望竟然是如此的難以壓抑,當他從魏七那裡知道顧小夕和司徒尚嵐去了藍色眼淚的時候,那種嫉妒幾乎讓他失控。      他沒有嘗試過如此強烈的渴望和嫉妒,所以他帶顧小夕去了藍色眼淚。      他也想慢慢來,也想用心理學上經常用的溝通方式,但是世界的節奏從來不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來的。      顧小夕忽然失蹤,讓他感到一陣空虛,那甚至能稱為恐懼……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不管怎麼樣,今天魏笑語看起來也有些不對勁,好像打了催 情劑的是他而不是自己一樣。      不過,段殊說了,那是高純度而持久的催 情劑,他果然沒有騙人。雖然剛才打了鎮靜劑,也出了一身的汗,但是體內還殘存著大量的藥劑,並且通過血液正在到處亂竄。      現在這個該死的魏笑語還在做這麼危險的動作。他感覺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頭髮上和脖子上,浴巾被拉開一點,露出光潔的背脊,脊柱溝蜿蜒地優雅下陷,隱沒在浴巾裡。魏笑語的吻順著吻下去,一陣酥麻般的感覺讓顧小夕的身體不可抑制地起了反應,他咬住唇,控制住了幾乎脫口而出的呻吟。      顧小夕想向那個男人抗議,並且要向他求證他這次到底是不是來救他的。但是這會兒,他連一句完整的話也不說出來,他咬住自己的唇,擔心一旦開口,衝口而出的將會是誘人的呻吟。      顧小夕以為自己瞭解這些人,他們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另一面,他們唯利是圖,心狠手辣。他也知道那些根深枝長的古老黑道家族是多麼的恐怖,幾乎每個家族的歷史都是用鮮血和犧牲寫成的。      可是魏笑語就是可以讓他那麼放鬆警惕。他給他提供溫柔和一個安穩的地方,提供保護和安慰,他知道總有一天他要將這些連本帶利地還給他。      因為他是魏笑語,沒有義務不索取什麼地呆在他身邊,為他提供一切幫助……      可是顧小夕總會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在某天晚上,他的手裡拿著百利甜,魏笑語摟著他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上看電視——而那靜止的一瞬間幾乎接近永恆——      顧小夕翻過身,看到魏笑語的眼睛,那雙墨藍色的眼睛依然那麼溫柔,但是裡面少了原來那層表面的掩飾,而帶著深沉的,露骨的慾望。      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帶著佔有和挑逗,顧小夕愣了愣,但是沒有拒絕。魏笑語又伸手去拉顧小夕的浴巾,這次,顧小夕忽然抬手抓住魏笑語的手腕。      當然憑魏笑語的力量不是顧小夕能隨便阻止的,但是魏笑語還是停了下來,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裡呈現的慾望毫無保留地看著顧小夕,讓顧小夕有些不知所措。      寂靜的車座上只有兩個人交錯的急促喘息。      顧小夕看到魏笑語眼裡的自己,黑色的眼睛是迷茫而誘惑的,無力地縮在男人懷裡,雖然抓著男人的手,可是這個樣子更像是在引誘……      顧小夕忽然放開魏笑語的手,緩緩的說:「你看,也許是催情劑的關係,雖然科學家們常說情緒是容易傳染的,連傻笑和呵欠都會傳染……不過我現在知道一種更直接抵消體內催 情劑的方法,需要你配合一下。」      魏笑語思索能不能在這方面多佔點便宜,身體已經無可抑制地起了反應,男人總是習慣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和自制力或者教養什麼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讓顧小夕恢復原來的樣子,那種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所以他一時沒有說話。      顧小夕衝他擺擺手:「把我扶起來,這個姿勢太累了。」      魏笑語伸手把顧小夕抱回座位上,他裹著浴巾,看起來懶散而優雅,黑色的眼睛看起來就像埋藏在地底深處最漂亮的黑曜石。       第四十九章   顧小夕的呼吸還有些急促,倒不是因為現在如何的吃力,而是催 情劑的關係。      「呃……你剛才說的那個方法是?」魏笑語小心翼翼地問,企圖控制住自己想將眼前的少年按到的慾望。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睛裡有些什麼東西在閃動,就像埋藏在地底深處的黑寶石,在露出它的一角的時候反射出華麗而奪目的光華。他情不自禁地探過身想去吻他的唇,就像企圖接近火源的飛蛾一樣盲目。      顧小夕抬手擋住他前進,輕聲說:「坐過去一點。」      魏笑語不情願地坐過去一點,車子雖然不算小,但也不是很寬敞,不過車頂還算高。      顧小夕忽然側過身,一條腿從魏笑語身上跨過去,然後身體就跨坐在魏笑語的腿上。      魏笑語愣了愣,不明白顧小夕為什麼要這樣。不過想到顧小夕現在沒有穿衣服,就有一種想流鼻血的衝動。      魏笑語見過很多美人,在床上欣賞並且擁有他們。不過從外表上看,顧小夕絕對不是那種一看到就會產生上床的衝動的人,而且他的身份也有一些漏洞,以往常的情況來說,他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人這麼接近自己……      但,魏笑語悲傷地想,也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讓自己產生如此渴望接近,更能讓自己產生欲 望的人了。想要保護和珍惜,甚至願意一輩子在一起的人了。      他忽然想,也許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會讓他產生如此瘋狂的想法了。      顧小夕當然不知道魏笑語的想法,他輕輕皺了皺眉頭,似乎這個男人總是能在任何時候走神。      「笑語。」顧小夕輕輕地叫他。      魏笑語從自己的世界裡醒過來,迷茫地看著他,如果單從現在的姿勢上來看,必然是屬於誘惑的姿態……不過從顧小夕的性格上來看,好像不太可能……      「怎麼了?」魏笑語應了一聲,聲音是那種充滿情 欲的沙啞,而他現在也根本不想掩飾。      顧小夕的手撫上魏笑語的脖子,輕聲說:「別動。」      魏笑語沒動,彷彿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他感覺到顧小夕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處輕輕劃過,然後看到他低下頭。      黑色的睫毛很長,像洋娃娃一樣濃密,黑色的眼睛依然是冷漠和疏遠,但是卻讓人感到一種窒息般的誘惑。魏笑語彷彿感覺到顧小夕在笑,那種表情實在太讓人衝動。      這是顧小夕第一次吻他,充滿誘惑和欲 望的吻。魏笑語曾經多次想像顧小夕的吻會是怎麼樣的,應該是那種淡淡的,像花瓣落在水面上一樣的感覺。      可是事實上他想錯了,這種吻太誘人了,而且魏笑語也不知道顧小夕的技術竟然會這麼……好。      他靈巧的蛇進入自己的口腔,劃過牙齒和上顎,引誘自己和他一起糾纏,這是一種無法拒絕的熱情邀請。      魏笑語對此一點抵抗力也沒有,任由對方將自己的慾望再次點燃。      顧小夕慢慢離開魏笑語的唇,一條曖昧的銀絲被帶出來。      顧小夕靠在魏笑語肩膀上,對著他的耳朵吹氣:「給人開過處嗎?」      魏笑語楞了一會才明白顧小夕說的是什麼,於是他很誠實的搖搖頭。      他一般性比較喜歡同一類型的情人,知情識趣,不會無理取鬧,有一定的經驗,能在需要的時候過來,在不需要的時候離開。他也不喜歡用強硬的手段,所以顧小夕問他的時候,他很坦率的搖搖頭。      顧小夕輕輕地咬上魏笑語的耳垂,感覺對方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起來:「那就聽我的。」      顧小夕的聲音是少年人獨特的中音,他的聲音很漂亮,很乾淨。但是在這種場合下,用現在的語調聽起來竟然如此讓人心動,華麗而乾淨的聲音,更加能引發人深層的慾望。      魏笑語覺得自己似乎沒救了……      顧小夕的舌頭劃過耳垂,用牙齒輕輕地咬動。      魏笑語攥緊拳頭,極力壓制自己想把他按倒,進入他身體的衝動。      因為現在主動權在對方手裡,他可以立刻喊停,那時候魏笑語不知道該找誰哭去。      顧小夕的身上還披著浴巾,車頂上的燈不是很亮,照在他透著粉色的皮膚上。魏笑語能看到他圓圓的肩膀,單薄的胸口以及纖細的腰肢。      顧小夕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然後順著他的頸側劃到鎖骨。柔軟的手指把他的襯衫扣子輕輕地解開。      「……你簡直是在折磨我……」魏笑語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顧小夕吻上他的胸口:「沒辦法,我這不是為了解毒嘛……」      「到底誰中毒啊……」魏笑語簡直想哭。      顧小夕的舌頭舔上他的胸口,對方的身體更加僵硬,他抬頭像魏笑語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我說過要讓你配合的。」      魏笑語這會兒不說話了,那種瘋狂抑制的衝動會因為語言而崩潰。所以他選擇閉嘴。      顧小夕一邊親吻,手一邊往下:「這裡太擠了,所以無法為你做一些服務……」      他的手滑過魏笑語平整的腹肌,慢慢往下,解開他褲子的扣子。      他的動作緩慢,而且指尖貼著魏笑語的皮膚,輕輕地將扣子解開,然後把手伸進去。      他的手指很柔軟,有是少年人特有的柔韌,並且指節分明。      指尖輕輕描繪裡面慾望的形狀,即使還隔著內褲,依然能感覺上面暴起的青筋。      顧小夕的手指順著下面往上面摸,沿著隆起的形狀撫摸和輕按……      顧小夕低頭吻著魏笑語的唇角:「忍著。」      魏笑語不確定自己現在看顧小夕的眼神是不是一種恨不得殺了他般的仇恨,因為他現在就有這樣的想法。      魏笑語想,他為什麼不乾脆殺了自己呢!      顧小夕的指甲在上面輕輕划動,帶著一種異樣的刺激,然後他把他的內褲拉下來。慾望一下子跳出來,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句話是沒錯的。      顧小夕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伏在魏笑語的胸口喘息,完全不理會身下的男人的痛苦。      以下省略H,N字~現在我已經發到博客上來了~想看的親們點擊文案上的新浪博客鏈接^^      顧小夕的聲音是誘人的呻吟,雖然裡面帶著破碎的低泣,但是魏笑語能完全忽略。當一切感官只留下慾望,那麼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      明天一定下不了床了……顧小夕悲哀地想,但是很快發現,也許事情比他想像地更糟糕。      頭被男人抬起,被迫接受男人的親吻和掠奪。原本在體內的□竟然又開始甦醒。顧小夕想用手推開他,但是身上竟然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在心裡把魏笑語的祖宗問候了十七八遍,但是對於現實情況是一點用都沒有……      當男人沙啞著聲音說再來一次的時候,顧小夕完全想哭了。      他想我幹嘛不昏過去呢,也許魏笑語之前提出的建議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      彷彿車子裡的氧氣有限,兩個人用力地喘息。      顧小夕最後終於如願昏了過去,在昏過去之前,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不要給別人看見。」    第五十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看到陽光輕巧地落在白色的地毯上。      他瞇著眼睛把光線過濾到最低,然後發現是在魏笑語的房間裡。      房間裡安靜的很。魏笑語的睡眠很挑剔,所以這裡連鍾都採用了靜音的那種。      下一秒,渾身的零件都向自己發出強烈的抗議,彷彿自己有多虐待它們。      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那會兒誰能控制場面呢。      顧小夕小心地將身體蜷縮起來,然後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接著他覺得胸腔也難受。      他想起葉秋生的第一次,似乎沒有現在這麼幸運。他記得那時候是自己為自己清理,現在卻有人為自己清理身體,光著一點就是上輩子不能比的。      顧小夕躺在床上想,上輩子的一切都是靠身體得來的,那讓欲 望和貪婪越陷越深,可是他沒辦法收手。      這一次他重新來過了,可是處境似乎同樣不妙。      我總是把事情搞糟,而且總也學不會在恰當的時候抽身……顧小夕難過地想。      忽然他聽到到門被輕輕地推開,但是等了一會並沒有聽到腳步聲。      顧小夕正奇怪的時候,兩隻雪白的肉肉的爪子搭上他的床,然後一個小小腦袋從下面探上來,一雙漂亮而深邃的異色眼睛看著自己。      怪不得沒腳步聲,原來是魏笑語養的雪莉。這樣就算顧小夕的聽力再好也聽不到,更何況地上還鋪著厚厚的地毯。      雪莉的爪子勾住床單,然後輕輕一躍,優雅地落到床上。她在床上看著顧小夕,然後慢慢地踱到顧小夕面前,低頭舔舔顧小夕的手指,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      雪莉用頭蹭蹭顧小夕的肩窩,然後窩在顧小夕的懷裡,尾巴一卷,讓自己像個雪白的小團一樣,窩在顧小夕的被窩裡。      「雪莉?」顧小夕聽到魏笑語的聲音由遠及近,然後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雪莉?」魏笑語又叫了一聲。      窩在顧小夕懷裡的波斯貓一下子站了起來,軟軟的爪子踩在顧小夕的手腕上,然後回頭看著魏笑語,輕輕地叫了一聲。      「下來,」魏笑語的聲音有些不愉快。      雪莉委屈地叫了一聲,沒動地。      魏笑語只好走進來一步:「給我過來。」      雪莉非但沒按照他說的坐,反而繼續蹭到顧小夕的懷裡。      顧小夕閉上眼睛沒說話,本來身上就酸痛,於是打算不理這一貓一人繼續睡。      顧小夕能感覺到魏笑語輕手輕腳地上床來,然後伸過手把雪莉抱過去,估計是拍了一下雪莉的頭,因為顧小夕能聽見雪莉委屈的叫聲。      顧小夕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其實也沒有睡多久,只是覺得餓了。      顧小夕慢騰騰地坐起來,揉揉眼睛。      不用看也知道,身上都是淤青。在那種狹窄的車廂裡做 愛,簡直就是性 虐待。身上還有些擦傷和撞傷,雖然都已經仔細清理過了,但是仍能想像出那天晚上在車上有多麼瘋狂。      果然,以前一位女性朋友說的沒錯,男人在性 欲前,連獅子都得靠邊站。      顧小夕那時候覺得她說的太誇張了,不過現在卻十分贊成,不愧是SYS俱樂部的女老闆,點出了男人的本質。      顧小夕左看看,右往往,並沒有發現什麼食物。      這種房子就是有那麼一個缺點,房子太大,隔音太好,這邊嚷嚷,客廳裡就完全聽不見。      幸好這時候雪莉又從門縫裡,鬼鬼祟祟地蹭進來,一下子跳到床上。      顧小夕抬手摸摸它柔軟的毛:「去把魏笑語叫進來。」      雪莉輕輕叫了一聲,然後一扭身又走出去了。      顧小夕不知道血統優良的貓到底貴在哪裡,不過現在隱約有些明白了。      不一會兒,魏笑語就進來了,並且小心翼翼地試探:「小夕?」      顧小夕看了一眼魏笑語:「我餓了。」      魏笑語不會做飯,所以打電話給下面的廚房,然後熱了一杯牛奶放到顧小夕手裡。      顧小夕一邊喝牛奶,一邊逗雪莉玩。      顧小夕用手指蘸了一點牛奶,雪莉過來吸顧小夕的手指。顧小夕笑起來的時候,魏笑語把雪莉一把拎起來然後扔到房門外面,關上了門。顧小夕只聽到東西撞在門上的聲音,不禁有些擔心雪莉。      不過另一個人的唇就吻上來,把嘴裡的牛奶味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特有的氣息。      顧小夕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直到男人細細品味夠了才鬆開他。      「你在阻礙空氣流通,」顧小夕不客氣地說,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他一點也不希望碰翻杯子,因為這意味著他得挪窩,可是現在他一點地方也不想動。      魏笑語一點也沒有那樣的顧忌,他過來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手指伸進被窩裡,撫摸顧小夕光潔的皮膚:「我很抱歉讓你受傷了。」      面對男人毫無誠意的道歉,顧小夕冷哼一聲沒有理會他。      「可是我畢竟救了你呀,而且我按照你的話,很配合你,」魏笑語繼續為自己辯護,「你知道嗎,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忍住……讓我現在想起來,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得了便宜賣乖的典型男人,顧小夕忿忿地說:「那後面為什麼又沒忍住。」      「因為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魏笑語無辜地說,「我知道你很有魅力,但是你也不想一個男人到為你發瘋的地步吧。」      「為什麼不,」顧小夕掃了魏笑語一眼,「至少這能提醒我少接近一些危險生物。」      魏笑語在他的眼睛上親一下:「醫生說你至少有十天不能做 愛,可是我想也許我會忍不住……」      「……你不會這樣的,」顧小夕小聲地說,「你得為我考慮一下……」      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被魏笑語按倒。明明剛才還在他的懷裡,下一秒鐘就被他壓在身下,位置完全調了個個。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也許可以稱為驚恐,魏笑語的瞇起眼睛,墨藍色從他的睫毛裡透出來,性感而極具魅力。      也許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喜歡並且欣賞魏笑語這樣的表情,不過顧小夕只覺得頭疼。      他知道對於性這種東西,很多年輕人會上癮,食髓知味,但是魏笑語不應該這麼不成熟。      當然,你也很難要求一個身價難以計數,手握生殺大權的黑道太子站在一個普通人的立場去考慮這些,可是這並意味著顧小夕要犧牲自己反抗的權利。      「如果你有點人性就不該這樣,」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而且我也沒有義務配合你!」      魏笑語彷彿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所以他遲疑了一下,最後不確定地看著他:「……在車上你很熱情。」      「我他媽吃了催情劑!你以為我想吃嗎!」顧小夕提起這件事情就感到憤怒,因為這件事情讓他不得不這樣尷尬地面對魏笑語。      魏笑語笑了一下,然後親了親顧小夕的額頭,然後把他重新摟在懷裡:「你幹嘛以為我會繼續呢?雖然欲 望這種東西總是來的不是時候,不過我的自制力一向不錯。」      顧小夕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但是魏笑語繼續在那裡說:「十天而已,瞧,已經過了一天了,醫生說這次有藥物催情,所以身體受傷的程度也不大,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顧小夕剛想反駁,魏笑語就接到電話,廚師已經把晚餐做好了。      「我們可以待會兒再討論這些問題,」魏笑語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在某些地方也許不能達成共識,不過至少在晚飯上,我們都餓了。」      顧小夕沒奈何的點點頭,魏笑語把顧小夕從床上抱起來。      「真是筋疲力盡的一次做 愛,」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發出無奈的感慨。      晚飯十分順利,因為顧小夕實在是餓了,做 愛是件費體力的事情,睡覺也是如此。顧小夕甚至懷疑自己骨頭酸痛是因為自己睡的太多了。      魏笑語遞給顧小夕一杯橙汁,顧小夕接過來一口氣喝下,然後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吃飽了。」      魏笑語把顧小夕抱到沙發上讓他看電視,然後又在他面前放了一大堆零食,雪莉在旁邊喵喵地叫。      「晚上要出去嗎?」顧小夕看魏笑語在換衣服。      魏笑語點了點頭,然後把一把槍放到口袋裡,順便把一把短刃的史密斯短刀放到後腰的薄鞘裡。他穿上西裝,那些危險品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對顧小夕笑了笑:「晚上有些事,不過我在十點以前就能回來。」      顧小夕心驚膽顫地看著魏笑語把領帶放正,忽然說:「你等會得負責把我抱回房間,我可不想晚上和雪莉睡沙發上。」      魏笑語過來吻了一下他的唇:「十點之前我就回來。」       第五十一章   被注射催情劑之後的事情是模模糊糊的,現在要顧小夕回憶起來也只有一個大概。      他記得那個叫段殊的年輕人,也認識他的父親段幽。      段幽是個不錯的人,懂得進退和放棄,這樣的人很少,因為很不容易做到。      葉秋生欠段幽一個情,那時候他對段幽說,如果我這輩子還不了你,下輩子也會還。      段幽那時候點點頭,也許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心上。      顧小夕劫持者段殊的時候,他想,他欠段幽一個情,所以他的子彈偏了偏,放過了段殊。      他是剛才才醒過來的,也沒有問魏笑語段殊的情況。      他想起自己在那座別墅的浴缸裡的時候,似乎聽到了一句,類似段殊已經被解決掉了的話。      這樣的話,顧小夕又不禁有些擔心魏笑語。      段幽只有一個兒子,顧小夕記得他說起兒子的時候那種溫柔的眼神,恐怕他唯一的弱點就在那裡,如果段殊死了……      黑道魏家的確是根深蒂固,但是段家也並不是那種淺薄的家族。      想到這裡顧小夕就坐不住了。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魏笑語,一打過去就聽到手機關機。      旁邊的雪莉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呵欠,顧小夕看到時鐘指向九點,不禁有些煩躁。   他想站起來,但是肌肉酸痛的不像話……      這時候門被打開,魏笑語走了進來。      他的身上還有些濕,彷彿外面下了點小雨,他走進來,帶來冬日潮濕的寒氣。      「……很準時,」顧小夕訥訥地說。      魏笑語把外套脫掉,然後過來坐到顧小夕身邊,雪莉很識趣地把領地讓出來。      「我被耍了。」魏笑語冷冷地說。      顧小夕疑惑地看著他。      魏笑語歎了口氣:「段家的那個孩子沒有死。」      「你應該慶幸的,」顧小夕提醒他,「段家不好惹。」      魏笑語靠在沙發上,他的頭髮有些濕,顧小夕拿起旁邊的柔軟的毛巾遞給他。      魏笑語嫌惡地看了一眼:「你把抹布給我幹嘛?」      顧小夕剛才一直覺得這是擦手的毛巾,當然,在有錢人的家裡,抹布比一般的洗臉用的毛巾更柔軟。所以顧小夕只能把它放回原來的地方。      魏笑語過來親了親顧小夕的唇,顧小夕往後縮了一下,男人的唇有些冷。      魏笑語說:「過兩天,段幽要請客,你要去嗎?」      顧小夕想了一會點點頭。      魏笑語摸摸他的頭髮。      顧小夕甩甩頭髮,縮回沙發上柔軟的毯子裡,抱著薯片繼續看電視。      魏笑語站起來去換衣服,雪莉又蹭上來,等魏笑語回來的時候,顧小夕正在和雪莉鬧著玩。魏笑語有些吃醋地將雪莉拎起來仍開:「該睡覺了。」      說著把顧小夕從沙發上抱起來。      顧小夕還抱著薯片,他昂起頭問:「對了,江萊怎麼了?」      魏笑語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表情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才說:「你可以等身體好一點了去看看他。」      顧小夕也沒問什麼,他想,那個孩子過的肯定不好。      顧小夕還是少年人,所以身體恢復能力也不錯,加上睡覺又睡了一天,雖然身體還有些酸痛,也不至於下不了床。      他把魏笑語搖醒,後者用哀怨的眼神向他抗議。      顧小夕不滿地說:「你和我是同一時間睡覺的。」      魏笑語翻了個身:「你不知道『坐懷不亂』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顧小夕看著他的黑眼圈,張了張嘴,但沒有說什麼,只是乖乖地爬起來,然後拉開窗簾說:「你可以換個房間,反正有幾個空房間呢。」      魏笑語從床上坐起來,情緒低落地看著顧小夕纖細的身影被晨曦勾勒出來,一句話都不說。      顧小夕想了一會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魏笑語決定不去和這個人解釋那種肉 欲有多麼的誘人,嘗試過一次就再也無法抵抗。      ……清晨不要想這些比較好,魏笑語翻了個身直接用沉默回答。      顧小夕爬到床上去拉他,魏笑語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那我自己去醫院看江萊。」顧小夕轉身去換衣服。      魏笑語把頭探出來:「帶魏七一起去。」      顧小夕說:「我能照顧自己。」      魏笑語沒說話,顧小夕轉身走出去了。      ×××      顧小夕走出夜語,反正也沒有看到魏七,所以就一個人去了。      他雖然能拿到車鑰匙,不過因為沒有駕駛證,所以決定打車去醫院。      顧小夕在夜語門口等出租車,因為現在夜語剛結束營業,所以連出租車都看不到。      顧小夕皺皺眉頭,絕對穿過一條街去等車,因為除了夜語,這邊是不允許出租車停靠的。      他快步走過去,剛拐過街角,一輛銀灰色的寶馬在他面前停下來,車窗搖下來:「要搭車嗎?」      顧小夕挑挑眉:「今天你不上班嗎?」      「噢,我可以隨意安排時間,」車裡的男人笑了笑。      顧小夕也露出一個笑容,車裡的男人探過身給他開車門:「我知道你要去醫院,我也要去。」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然後坐到了車座上:「開車吧。」      顧小夕看著後視鏡,並沒有車跟著他們。雖然受電影作品影響,覺得自己剛受綁架,也許魏笑語會給自己派個保鏢什麼的,沒想到魏笑語一點也不擔心這個。      顧小夕想到這裡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他皺了一下眉,決定不去看那個後視鏡,而是看開車的男人。      「你是專門在等我的嗎,尚嵐?」顧小夕問。      男人專心開車,眼睛看著前面:「只是路過。」      「那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醫院?」顧小夕又問。      司徒尚嵐笑了笑:「你要去的那家醫院也是我們家開的,你阿姨進院我就知道了,而且你後來在停車場被帶走,魏笑語把動靜鬧的很大。」      顧小夕點點頭,好一會兒沒說話。到了醫院的停車場下車的時候,他才說:「你們醫院治安太差了。」      司徒尚嵐一把把他拉回車子裡:「我聽說魏笑語身邊的人很久沒換了,沒想到這個人是你。」   顧小夕把他的手推開,不滿地說:「你以為我想嗎?」      「……要我幫你嗎?」司徒尚嵐忽然說。      顧小夕愣了愣,轉頭看他,那雙茶色的眼睛竟然有那麼一瞬幾乎接近哀求,隨後又是平常的那種淡漠,讓顧小夕以為那一瞬間只是錯覺。      「我幫你離開魏笑語。」司徒尚嵐輕輕地說。      「然後呢?」顧小夕移開自己的視線。      司徒尚嵐柔聲說:「然後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魏笑語的風評很不好。」      顧小夕知道司徒尚嵐說的話是真的。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也曾經聽說過,黑道魏家的長子是全球最昂貴的十大殺手之一,而次子則是掌握地下世界人脈和關係網的一把手。如果用殘忍無情來形容長子的話,那麼用來形容次子的則是多變狡猾。不知道多少人在魏笑語手上吃過虧,從來也沒聽過魏笑語栽跟頭的。      顧小夕皺了皺眉,司徒尚嵐沒有繼續說,只是淡淡地說:「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知道了。」顧小夕掙開司徒尚嵐的手,從車子裡出來,司徒尚嵐停好車也出來,和顧小夕一起往醫院走去。      顧小夕進了醫院才知道原來真的是司徒尚嵐家開的。說真的,司徒尚嵐家不像黑道魏家那麼聲名遠播,之前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像地下世界的規則中可沒有隱世這一條,畢竟弱肉強食是規則,而名聲更是重要。      不過這個事情顧小夕並沒有往深處想,反正顧小夕也只是聽人家說起一些地下世界的事情而已,對此並不關心,畢竟自己還沒有打算混黑道。      但是,顧小夕也想起魏笑語的話。魏笑語曾經說過,他現在還動不了司徒尚嵐,所以只有拉上魏家。那是否代表著司徒尚嵐的家族也是一個不次於魏家的黑道大家?      「小夕?怎麼了?」      顧小夕聽見司徒尚嵐叫他,抬起頭,看到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比起醫生更像一個學者,茶色的眼睛在陽光下乾淨而溫柔,是和魏笑語完全不一樣的人。      「江萊住哪裡?」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指著一間病房:「我知道你要找他,所以帶你來。」      「……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他?」顧小夕又問。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你忘記那個孩子是魏笑語送來的嗎?」      「魏笑語不知道這間醫院是你家的嗎?」顧小夕疑惑的問。      司徒尚嵐笑了笑:「他不知道。」      顧小夕推門進去,房間裡很安靜,江萊坐在床上低垂著眼簾。      顧小夕走進去把窗簾拉開,陽光落在病床上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江萊的病房是單間,只住著他一個人,所以格外的安靜。       第五十二章   顧小夕並不是特別關心江萊,他欣賞他的善良,熱情和奉獻,也知道將來這個漂亮的靈魂會被磨礪地面目全非。      不是像他曾經的那位朋友選擇決絕地死去,就是像原來的自己那樣戴上世俗的面具。      這是人生中必然會經歷的,欺騙和背叛,對於某些人來說,是一道坎,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是比死亡更痛苦和慘烈的經歷。      顧小夕推開門看到江萊那雙眼睛的時候就想,也許自己幫了不了他什麼。      顧小夕只幫了他一次,就是在夜語的時候保住了他的工作。因為江萊失去工作是因為顧小夕給魏笑語的誤會,所以他幫了他。      再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交集了,直到那天江萊在停車場裡被發現。      他可以在自己的生命中偶爾瞥見這個單純的少年,上一次在病房裡看到他,是在司徒尚嵐的醫院。      顧小夕走過去,在病床前坐下。      那個少年的眼睛大大的,乾淨而明亮,可是現在裡面只有木然。      顧小夕轉頭問司徒尚嵐:「他怎麼了?」      司徒尚嵐把床前的單子拿起來看了看:「沒什麼,貧血而已,不過……似乎受了什麼刺激,有些自我封閉。」      顧小夕又去看他,叫他的名字,在他面前用手晃了晃,試圖引起他的注意,但是顧小夕發現他毫無反應。      司徒尚嵐站在一邊說:「如果你同意,也許他要轉個院。」      顧小夕愣了愣,回頭看司徒尚嵐:「……不會吧,他只是有些輕微自閉而已,不需要轉院吧,你知道,我以前也有點兒不願說話……」      「他和你的情況不同,親愛的,」司徒尚嵐拉把椅子在顧小夕身邊坐下,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型的手電,然後集中光束對著他的瞳孔,「情況很糟糕。他對光線沒有反應。」      「……怎麼可能?」顧小夕湊過來,果然,江萊的眼睛還是一片死寂般的木然,他的瞳孔沒有任何收縮的變化。      「這是一種自我意識的封閉,」司徒尚嵐把手電重新放回口袋裡,他總是隨身帶一些必需品,就像顧小夕總是帶著打火機和開瓶器,為了給別人提供方便,以及對自己職業的維護。      「那該怎麼辦?」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轉院。」司徒尚嵐很直接的說,「不一定非得轉到精神科的醫院,療養院也可以。」      顧小夕搖搖頭,沒有說話。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很關心他,但是換個環境對他來說比較好。」      顧小夕還是沒有說話。      「雖然這裡醫療設備很多,很先進,但是你得知道,再好的醫療設備也無法治療他的心,」司徒尚嵐柔聲說,「他的心傷了,只能靠時間慢慢癒合。」      這是一個漫長而殘酷的過程,但是必須經歷。      「他會一輩子這樣嗎?」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回答:「這要看他自己,我無法給你準確的答案。」      顧小夕的手指伸過去摸他的臉,柔軟的皮膚但是很冷。      「他後來還找過你嗎?」顧小夕看著江萊問。      「來過一兩次,賣了點血而已。」司徒尚嵐回答。      顧小夕歎了口氣,是什麼樣的熱情讓他願意付出一切,又是什麼樣的背叛讓他絕望的這樣徹底。      「……尚嵐,你覺得他很傻嗎?」顧小夕輕輕地摸江萊的頭髮。      司徒尚嵐沉默了一會說:「過了這個階段他就會變的聰明了。」      顧小夕探過身親親他的額頭:「我也覺得他很傻……」      現代的感情幾乎是用天平一點點的衡量,付出和得到幾乎有個公式在那裡擺著。江萊那種冒失的付出和守望,顧小夕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      下場都很慘,他想,無論是那個死去的朋友還是江萊,可是……也許會有人選擇尊重他們的付出,或許不是得到的那一個,而是普通的過客。      「幫他辦轉院手續吧,」顧小夕轉頭說,「不要轉到你們家開的那種療養院。」      司徒尚嵐皺皺眉頭:「我們家開的療養院都不錯的。」      「那也不要,」顧小夕堅持說,「我要給這個孩子一個乾淨的環境。」      司徒尚嵐挑挑眉:「轉院前先把費用付清吧。」      顧小夕嘴角抽動了一下:「……從笑語那裡扣吧。」      司徒尚嵐忽然說:「轉到我們家可以免收轉院費。」      顧小夕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頭。      司徒尚嵐笑笑:「我保證好好照顧他,不會再和他交易了,怎麼樣?」      「你的保證值多少?」顧小夕猶豫著問。      「千金。」      顧小夕點點頭:「我相信你。」      下午療養院的車過來把江萊接走。顧小夕和司徒尚嵐在病房的窗戶裡看著車子開走,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司徒尚嵐看著趴在窗台上的顧小夕。他的睫毛很長,黑色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望著樓下來來去去的人群。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裡看到葉秋生的樣子。      那是一個熱鬧的酒吧,司徒尚嵐不怎麼去那種地方,但是偶爾也會覺得有趣。      那種酒吧和夜語還是有些區別的,是醫院附近普通的小酒吧。大多是年輕人,熱熱鬧鬧的,音響彷彿要把屋頂給轟塌了。      葉秋生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安靜地喝酒,沒人過來搭訕也沒人和他一起。      他坐在沙發上,玻璃台上放著一杯酒,看起來是百利甜。      司徒尚嵐忽然很感興趣,很魯莽地坐到了他旁邊。      葉秋生連頭都沒有抬,自顧自地抽煙,彷彿在想什麼事情。      他的黑髮有些長,凌亂地散著。他穿著一條黑色的襯衫,身材偏向纖細,但是比例均勻。      他這樣顯出一種不經意的性感,無論是修長白皙的脖子還是凸出的鎖骨。      他黑色的眼睛微微瞇著,司徒尚嵐看到他在陰影中的五官精緻得就像一件藝術品。他的眼神是慵懶而柔軟的,煙優雅地向上浮動,遮住他的冷漠……      這不過是間小酒吧,司徒尚嵐想,可是這個男人奢侈地展示他的魅力,而其他人竟然視而不見?      司徒尚嵐很有興趣和他說話,這種情況在他身上很少見。      他正考慮著怎麼說的時候,那個男人把頭轉向他,司徒尚嵐發現他比看上去年輕許多,可能只有二十三四歲。      他把煙蒂在煙灰缸裡掐熄,然後把杯子裡剩下的百利甜一口喝完,然後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司徒尚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這種動作領先於思考,是身體的反應。      那個人回頭看他,但是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露出一個笑容:「請問,有事嗎?」      那是一個有禮而疏離的笑容,作為陌生人的待遇應該算不錯。      「呃,我想請你喝杯酒。」司徒尚嵐訥訥地說。      那個人想了一下說:「我今天不想喝了。」      很直接的拒絕。      「……那麼明天?」司徒尚嵐試探著問。      葉秋生笑起來:「別這樣,我不喜歡被陌生人約。」      司徒尚嵐皺皺眉,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葉秋生甩開他的手走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司徒尚嵐在晚上下班後在那裡等葉秋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      可是葉秋生一直沒有來。司徒尚嵐終於明白他再也不會來了,他也許只是偶爾路過這裡而已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月。      顧小夕用手在司徒尚嵐面前晃了晃:「嘿!你可別嚇我,我們剛送走了一個這樣的呢。」      司徒尚嵐回過神,笑了笑:「沒準哪天我也受刺激了,就變成這樣了。」      顧小夕笑起來:「別擔心,尚嵐,你們家有好多療養院呢。」      司徒尚嵐伸手過來把顧小夕摟在懷裡,好一陣沒說話。      顧小夕起先想掙扎,但是司徒尚嵐的樣子讓他感覺有些奇怪,於是他乖乖的不動,更多的生活經歷讓他懂得體貼。      「怎麼了?」顧小夕柔聲問。      司徒尚嵐抱著那柔軟而年輕的身體沒說話,然後輕輕放開他:「我想你了,秋生。」      顧小夕愣了愣,沒想到司徒尚嵐會這樣說。那雙茶色的眼睛溫柔地讓人心疼,顧小夕別開視線:「……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      司徒尚嵐伸手,手指劃過顧小夕的臉頰:「你喜歡魏笑語嗎?」      顧小夕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瞭解他嗎?」      顧小夕依然沒有說話。      「你要離開他嗎?」司徒尚嵐又問。      顧小夕抬頭看了他半晌,緩緩的搖搖頭:「我不想,尚嵐。」      司徒尚嵐苦笑了一下:「我等你改變主意的那天。」      顧小夕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拍拍司徒尚嵐的肩膀:「那天我會來找你幫忙。」      「樂意效勞。」司徒尚嵐柔聲說。    第五十三章   顧小夕回夜語的時候先去了酒吧,司徒尚嵐跟在後面。      他們走進酒吧的時候,魏七皺了一下眉頭。      但是當顧小夕點了雪莉的時候,魏七還是給他們倒上了,畢竟這會兒顧小夕還沒有上班,那麼這兩位就是客人。      「噢,魏七,我記得你。」顧小夕旁邊那個英俊的男人柔聲說。      魏七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再見到您很高興。」      司徒尚嵐並沒有再說什麼,轉頭和顧小夕聊天。      魏七支著下巴,看到那道人影越走越近,最後插在了顧小夕和司徒尚嵐中間。      「小夕,你現在不適合到處亂跑,」插在顧小夕和司徒尚嵐中間的那個男人對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你不該這樣插進來,笑語,而且地方很窄。」      魏笑語看了微笑著司徒尚嵐一眼:「很抱歉,尚嵐,小夕需要休息,這是我的醫生說的。」      司徒尚嵐輕輕地解釋:「小夕現在就是在休息。」      顧小夕聳聳肩膀,不太能讀懂兩人為什麼會給他一種暗流洶湧的感覺。      他挪了挪吧凳,到一邊去喝酒和魏七說江萊的事情。      過了一會司徒尚嵐就來告辭,看出去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魏笑語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顧小夕把司徒尚嵐送出門口,回到夜語的時候看到魏笑語正和魏七在說一些事情。      他走過去把剩下的雪莉喝完,等他們把話講完。      「我明天就能來上班了。」顧小夕對魏七說。      魏七有些為難地看著他:「很抱歉,小夕,你可以隨時過來,但是老闆認為你不需要工作。」      顧小夕愣了愣,轉頭看坐在魏笑語,隔了一會說:「也許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我在房間裡等你。」魏笑語站起來轉身離開。      魏七給顧小夕倒了杯酒:「百利甜?」      「嗯。」顧小夕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抬頭看魏七,「他怎麼會這樣?」      「什麼?」魏七問。      「他為什麼……我是說,他不應該管我愛上哪兒,和哪些人做朋友甚至喜歡幹什麼活,」顧小夕接過杯子,「我從來不知道包養這種生活是這個樣子的。」      魏七沉默了很久:「很抱歉,小夕,因為他沒有談過戀愛。你知道他身手不錯,也很有經濟頭腦,很會賺錢,在人際關係上也處的不錯,但是你知道,戀愛是要談過的人才明白相處之道。」      顧小夕一口氣喝完杯子裡酒:「魏笑語從前沒有喜歡過誰嗎?」      魏七聳聳肩膀:「恐怕是這樣。」      顧小夕朝他搖搖杯子:「你這樣說,我就覺得我不太能說服他。」      魏七給顧小夕又倒上一杯:「和這樣的人談戀愛很辛苦。」      「嘿!我還沒和他談戀愛呢!」顧小夕嚷嚷起來。      魏七挑挑眉,然後看著顧小夕說:「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顧小夕看著魏七說。      魏七聳聳肩膀:「你在說謊。」      顧小夕愣了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魏七笑起來,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很多人認為,人在說謊的時候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其實恰恰相反。」      「怎麼說?」顧小夕瞇起眼睛。      「說謊的時候,人喜歡看著對方,」魏七輕輕喝了一杯百利甜,「因為他在觀察對方的表情。」   顧小夕愣了愣:「你是心理學家?」      魏七搖搖頭:「別對我撒謊,人的表情有時候說明了一切。」      顧小夕笑了起來:「不過,你能告訴我,現在我該怎麼說服魏笑語嗎?」      顧小夕一邊說一邊準備拿百利甜的酒瓶,卻被魏七制止:「這個總是要自己來處理的,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魏家的少爺們都有些怪脾氣。」      「有S M傾向嗎?」顧小夕皺皺眉頭。      魏七笑起來:「比起笑謙少爺的,笑語少爺的多變性格可能更加讓人頭疼。」      「你說的好像和戀愛大師一樣,」顧小夕站起來,把空杯子還給魏七。      魏七接過杯子笑了笑:「上帝把人分為兩個個體,就注定無法再合起來。」      顧小夕明白他的意思,兩個人就算再好也無法成為一個人,佔有慾會導致傷害,他很早就明白。      顧小夕能理解魏七眼裡的惋惜和無奈,魏七必然經歷過這些,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些。      在初戀的時候,擁有的是最完美的激情和佔有慾,這些導致爭吵和傷害,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步驟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直到最後分手,走出這場戀愛,伴隨著成長之後的感悟。      顧小夕推開門的時候,魏笑語正在沙發上看電視,雪莉溫順地在他懷裡,只是在聽到他進來的時候,動了動耳朵。      顧小夕正考慮著要怎麼跟魏笑語商量這個事情,關於兩個人的相處之道,這似乎不是通過語言能溝通的。      「我先去洗澡。」他對沙發上的男人說了一聲,然後就往浴室去。      顧小夕出來的時候,那個男人還在沙發上坐著,雪莉從魏笑語的懷裡跳出來,很識趣地一搖尾巴   跑了開去。      魏笑語伸手把顧小夕抱在懷裡,低頭親吻他的頸項。      那具纖細而誘人的身體在沐浴後散發出清新而潔淨的味道,他幾乎有些貪婪地汲取他的體溫。      「你弄疼我了……」顧小夕伸手推開他,「我們得好好談談。」      魏笑語坐在沙發上,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他:「我聽著。」      顧小夕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他告訴自己並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把身體坐直:「首先,司徒尚嵐是我的朋友,你不應該對他懷有敵意。」      魏笑語冷哼了一聲,並沒有表示什麼。      顧小夕繼續說:「其次,我不喜歡每天無所事事,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們的感情還沒好到這份上。」      魏笑語沒有說話,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他對顧小夕說出來的話很不滿。      顧小夕皺皺眉頭:「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在這方面你得成熟一點。」      魏笑語開口反駁:「你才十八歲多一點。」      「就算我十八歲多一點也比你成熟得說。」      魏笑語看著這個黑髮的少年,他身上充滿著誘惑的氣息,你找不出來源,但是卻能感覺到。      他看到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然後那雙眼睛慢慢地移開視線,睫毛長長的……      他探過身去吻他的眼睛,很多人誇過自己自制力很好,但是控制力卻不見得出色。      在很多事情上他選擇速戰速決,這樣能讓事情完美解決並且按照自己的步驟。不過這會兒完全無法做到。      男人總是有奇異的佔有慾,他也不是例外。      顧小夕輕輕推開他:「我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魏笑語挑了挑眉說:「第一,那個司徒尚嵐是個很危險的男人。第二,你根本不需要工作。」      「就算司徒尚嵐是危險人物,但是我也需要工作啊。」顧小夕在他懷裡抗議。      「為什麼,你上班幾乎都是在混時間,」魏笑語親了親他的唇,「我很早之前我就說了,留在我身邊,沒有必要工作。我保證餓不著你,想花錢做什麼都行,就是別找情人。」      顧小夕被他氣地笑出來:「那我和禁臠有什麼區別?」      「沒有大致的區別。」魏笑語笑了笑,墨藍色的眼睛很溫柔,但是讓顧小夕感到一陣寒意。      他不是在開玩笑,那一瞬間顧小夕能感覺到那種切實的感覺。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裡沒有笑意,那絕對是認真的。      顧小夕覺得渾身不自在,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魏笑語。      魏笑語抓住他的手親了親:「我開玩笑的,我當然不會這樣做,你別害怕。」然後溫柔地擁抱住他,「抱歉,我只是說著玩玩。」      顧小夕沒有說話,魏笑語親吻他的頭髮:「沒關係,小夕,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當然可以在酒吧工作,不過你可不能和司徒尚嵐一起,讓一步吧,他很危險,我怕你受傷,我是為了你好。」      身上的男人溫柔細語地道歉,簡直就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墨藍色的眼睛是溫柔和愛意。      「……笑語,別這樣……」顧小夕試圖把男人推開一點,但是他做不到。      「小夕……我喜歡你。」魏笑語輕聲說,「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好,但是我希望你理解。」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是魏笑語不會讓步的意思。但是很快,魏笑語又說:「我會聽取你的意見,不干涉你的自由……當然,我真的不覺得司徒尚嵐這樣的人適合當朋友,」這個男人開始誹謗另一個男人,「我還是希望你聽取我的意見……好吧,我妥協了,你可以和以前一樣。」      顧小夕雖然不知道魏笑語打什麼主意,但是對於這個結果也感到滿意:「很好,先從我身上下來。」      魏笑語乖乖的讓開,但是手卻沒有放開他:「我要你一句話。」      「什麼話?」      「說你永遠屬於我。」      「噢,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顧小夕瞇起眼睛。      「你這樣的表情真誘人,親愛的,」魏笑語去吻他的眼睛,後者冷哼了一聲。      「可以。」顧小夕爽快地說,「我會永遠屬於你,笑語。」      魏笑語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似乎沒想到心願這麼容易達成。      顧小夕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衝他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等法律上承認了這種關係的時候。」然後轉身進了臥室去睡覺,只留下後悔莫及的魏笑語。       第五十四章   顧小夕掰著手指頭算天數,算完以後臉色有些發白,然後拿起電話,盤算著要不要去司徒尚嵐家躲幾天。      他剛拿起電話,魏笑語就過來,趴在沙發背上問:「是不是給我打電話。」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放下電話,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去接阿姨出院。」      魏笑語摸摸他的頭髮:「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吧。」      顧小夕想了想,點點頭。      魏七過來遞給顧小夕一把槍,顧小夕下意識地接過槍,在手裡掂了掂,老實說,就它的大小而言,的確有些重。      「這是自動手槍,我記得是德林格系列的?」顧小夕問一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正在穿外套,然後走過來從顧小夕身後摟過來,然後幫他檢查槍械。      「這是德林格LM5手槍,我想你不喜歡帶把槍上街亂跑,所以還是給你選了這個型號,適合你用,」魏笑語輕聲說,氣息拂在顧小夕的耳邊是很溫柔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手槍,有0.25英吋和0.32英吋兩種口徑。德林格的槍總是很保險,你會喜歡的。」      魏笑語把槍還給顧小夕,LM5的手槍採用木握把,上面還有魏笑語的溫度。      「我給你選的是0.25英吋的,可以裝五發子彈,比0.32英吋的多一發。」魏笑語親了親他頭髮,「雖然德林格手槍有些不起眼,不過卻能打出不亞於11.18MM馬格努姆手槍彈的威力,其實我希望給你配『德克薩斯守護者』,不過槍管太長威力才大,你一定不喜歡。」      顧小夕手裡的LM5全槍才長102MM,比女人的手還小,顧小夕把它放在口袋裡。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穿戴整齊的像個社會精英,那雙帶著外國血統的墨藍色眼睛更為他增加了不小的魅力。      「我記得我們是去吃飯?」顧小夕坐在沙發上抱著雪莉問。      「對啊,」魏笑語把一把匕首插到後腰的刀鞘上,「怎麼了?」      魏七在一邊拿了無片裝的益達口香糖:「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藍莓吧,」魏笑語回答。      魏七把口香糖遞給魏笑語,魏笑語把它放在口袋裡。      「我也要。」顧小夕說,「西瓜味。」      魏七猶豫了一下遞給顧小夕:「請小心使用。」      顧小夕沒想到這個簡易裝的口香糖居然這麼重!      他想拿起來仔細看,魏七小心翼翼地過來提醒他:「這是微型炸彈,請在必要的場合使用。」      魏笑語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短刀,一看就是史密斯維森系列,而且是獵用的……      「刀要不要?」魏笑語問,他的口氣就像在問,要不要果汁?      「我們是去吃飯嗎?」顧小夕不確定地問。      「是啊,」魏笑語拿著刀在手裡把玩,然後交給旁邊的魏七,魏七把刀放好。      「……我覺得如果只是出去的話,不用這樣吧?」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是去段家吃飯,」魏笑語聳聳肩膀,「段家的別墅,你放心,笑謙和我們一起去。」      話音剛落,門被人打開,魏笑謙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長箱子:「要走了嗎?」      顧小夕看了看,那只長箱子,怎麼看都覺得能容納下一把長槍。      「走了,」魏笑語說,「你還帶誰嗎?」      魏笑謙看了顧小夕一眼:「沒了。」      「……我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好。」顧小夕小聲地說。      「別這樣,親愛的,」魏笑語過來親親他的額頭,「段家那間別墅不錯,你會喜歡的。」      顧小夕還是搖搖頭,魏笑語越這樣說,顧小夕越是不想去。      他一點也不想參與黑道糾紛,雖然說已經參與了,但這是因為魏笑語!因為他把別人的姐姐給拋棄了,所以別人來報仇了,並且牽連了自己!      事情到那裡應該完了,至少不該關自己的事情……      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的!顧小夕這樣對自己說,堅決地坐在沙發上,抱著雪莉不動地。      不管魏笑語怎麼哄,顧小夕就是不動地。      最後魏笑謙慢條斯理地走進來,然後在顧小夕身邊坐下:「那麼,我在這裡陪你,笑語,你們去段家吧。」      顧小夕只感覺到頭皮都要炸開了,整個人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      「你的手很冷,親愛的,」魏笑語親親顧小夕的手說。      魏七在旁邊將一把SSG PIIK的阻擊步槍拆開來,放到箱子裡:「噢,看起來小夕願意去段家了。」      「為什麼?」顧小夕忍不住問。      魏七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當一個人害怕的時候,他的血液流速會加快,然後集中到腿部,所以手會比平時涼一點。」      一群惡魔!      顧小夕無助地想。      「小夕,走吧。」魏笑語摟著他的身體,「我想你還是喜歡跟我呆在一塊。」      忽然魏笑謙的手抓住顧小夕的手腕:「不留下來嗎?」      顧小夕轉頭看到那雙冰冷而深邃的墨藍色眼睛,連牙齒都要打顫:「我還是去……段家……吧。」      魏笑謙滿意地站起來:「很好。」      車子開過來,顧小夕就發現這輛車是上次從段家別墅回來的那輛。      魏七充當司機,魏笑謙坐在副駕駛座,魏笑語和顧小夕就坐在後車座。      一進車顧小夕就立刻按上隔板,將前面那個殺手的氣息完全隔離開來。      等擋板完全升起來以後,他鬆了口氣,對魏笑謙那種恐懼完全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懦弱。像魏笑語、魏七這樣沒感覺的人才奇怪呢。      「我哥哥有那麼可怕嗎?」魏笑語不滿地說,「他這次可是為了保護你啊。」      「那我為什麼還要去段家?」顧小夕的表情完全垮下來,「我對那種地下世界的規則一點也不懂啊。」      「事情因為你而起啊,」魏笑語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是因你而起吧?」顧小夕不可置信地說。      「都一樣,寶貝,」魏笑語一副無辜的樣子,「你看,我會保護你,所以你不用擔心什麼,而且我們只是以防萬一,段幽主要是和我們魏家和解,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顧小夕壓根就不相信這個男人的甜言蜜語:「那你為什麼還帶槍……?」      「呃,推銷我的槍械?」魏笑語說,發現顧小夕一點都不相信,於是改口說,「以防萬一嘛。」      他把顧小夕抱到懷裡,親親他的額頭:「記得這輛車嗎?」      顧小夕咬牙切齒得哼了一聲。      「也許我該謝謝段家那孩子,」魏笑語柔聲說,手指玩弄著顧小夕的頭髮,「要不然,我真不敢相信你那麼熱情……」      「別說那些沒用的了!」顧小夕一把拍開他的手,「這次我們才四個人,他們有多少人?」      「起碼一百來個吧……」魏笑語說。      「……我要回去。」顧小夕可憐兮兮地說。      魏笑語這次不說話了,直接吻上他的唇,手指靈巧地滑進他的衣服,指甲惡意地輕輕刮了一下他的乳 尖,顧小夕的身體忠實地魏笑語的懷裡顫了一下,然後開始掙扎。      「段家的別墅不錯,我們會在那裡呆三四天,」魏笑語柔聲說,「我很期待,你呢,寶貝?」      「……你這個瘋子!」顧小夕恨恨地道,還沒說完就被魏笑語的唇堵住。      顧小夕不知道那一天晚上,自己的身體到底被魏笑語瞭解多少,但是這種挑逗的手段真是……高明……顧小夕悲哀地想,身體的欲 望馬上被點燃。無論心理年齡多麼成熟,身體還是忠於本能的欲 望。      所幸路並不是很遠,所以魏笑語也沒有繼續下去,顧小夕暗自慶幸了一下,隨即又為接下來的日子擔心。      因為他不但要參與到這件事情裡,而且魏笑語在就算了,連那位令人恐懼的煞神魏笑謙也在,實在讓顧小夕提醒吊膽。      他們是晚上到了段家別墅的。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大別墅,甚至還有中庭,外面還有一大圈苗圃和花園。      「段家真有錢,」顧小夕感慨地說。      「這是他們住的地方,其實請我們到這裡來,也讓我覺得挺驚訝,」魏笑語聳聳肩膀,「沒人喜歡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到到處是血漬。」      顧小夕知道真正的血漬很難清洗,而且那種血腥氣被懂行的人一聞就能聞見。      「當然,也有例外的,」魏笑語看了一眼魏笑謙,「不過我想段幽應該不是。」      「也許他真的只是想和談。」顧小夕由衷地說,至少在他的印象裡,段幽比起魏笑語或者魏笑謙來說,要溫和的多。      「請不要抱這樣的希望,」魏笑謙笑瞇瞇地說。      「為什麼?」顧小夕心驚膽顫地問。      魏笑謙走在最前面,他的手裡沒有拎著箱子,整個人看上去優雅又高貴:「因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那有什麼關係?」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的腰,笑著說:「那會讓你呆上幾秒鐘,這樣會降低你反應的速度,畢竟在械鬥的時候可是半秒也差不了的。」      顧小夕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魏笑語連忙安慰:「不過你沒關係,畢竟有我們在啊。」      「……所以才更擔心。」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說。    第五十五章   段家的豪宅真夠氣派,雖然以前和段幽交情不錯,但是還沒好到能到他家來的那個份上。      就地下世界的規則來說,段幽這樣做明顯有些不妥。畢竟魏笑語上次在顧小夕的事情上撕破了臉,這回要和解就不應該請他們到家裡來,但是段幽這樣做了,讓顧小夕也十分不解。      「他到底想不想和魏家和解?」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旁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摟著他走在花園的路上,聽到顧小夕的話問:「你喜歡和解嗎?」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只希望我不要受傷,我可是剛恢復呢。」      魏笑語親了親他的額頭:「不會的,我保證。」      顧小夕露出憂鬱的表情:「我真的不想死。」      魏笑語這次沒說什麼,因為他們已經到了段家主宅的門口。      魏笑謙是走在最前面的,顧小夕和魏笑語是跟在魏笑謙後面的,魏七去停車了,所以沒有過來。      魏笑謙的那個長箱子沒有帶著,同時放在車上的還有好些東西,顧小夕沒有膽量去仔細看,而是擔心如果被發現了會怎麼辦。不過他們既然帶了,就不怕人搜,而且由魏七去停車,一定能把這些東西處理好。      冬季的夜晚黑的比較快,他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大門敞開著,明亮的燈光湧出來,顧小夕跟著魏家那兩個人走進去。      魏笑謙和魏笑語顯得謙謙有禮,就像平時看到的那樣。他們走得輕鬆自在,好像平常走進家裡的感覺。顧小夕不知道這到底代表了什麼,是什麼樣的家庭教育讓他們能在危險面前依然能這樣走過去。      大廳裡除了僕人以外還站著四個人,一個年老的管家和段氏一家。      段幽的妻子很早就死了,但是他一直沒有再續絃,所以陪伴著段幽的是他的兒子段殊和女兒段雅。      段幽今年才四十多歲,看上去就像一個從鄉下上來的土財主。      老實說顧小夕第一次看到段幽,顧小夕壓根就不相信他就是段家的當家。      他的衣著很隨便,稍微有些啤酒肚,身高只到魏笑謙的肩膀上面一點,笑起來倒是很親切。      他的一雙兒女倒是長得意外的不錯,也許是因為他過逝的妻子十分美麗的關係。      顧小夕看了一眼段雅,比魏又雪看上去要年長幾歲,相貌是不錯的。此刻那雙眼睛緊緊盯著魏笑語,彷彿有滿腔的話對他說一樣。      在段雅旁邊的青年是段殊。他只穿著黑色的襯衫,手插在口袋裡,眼睛卻盯著自己。顧小夕不覺得那完全是仇恨和憤怒,似乎還有別的什麼在他眼裡閃爍。不過顧小夕本來就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這次只是把頭輕輕轉開。      事實證明,魏家的人似乎都極具表演天賦,連魏笑謙也是如此。      按照輩分來說,魏笑謙管段幽叫「伯父」,因為兩家是世交。      段幽笑呵呵地拍拍他們說,越長越帥之類的話,魏家兩兄弟也禮貌地回答。      「在我這兒住幾天!好久沒來了,也不到這裡看看我,」段幽拍拍魏笑謙的肩膀,「我和你們父親一直就很好,到你們這輩也不能生分了去。」      顧小夕心驚膽顫地看著這一幕,想著段幽真下的去手——那麼恐怖的魏笑謙他也敢拍下去……      段幽招呼完魏家兄弟,然後看到了在魏笑語身邊的顧小夕,然後走了過來:「既然來了,就好好玩,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顧小夕點點頭,沒說什麼,一副柔弱的樣子,抱著魏笑語的肩膀,就好像剛見世面的小孩子。   段幽笑了笑,轉去招呼他們吃飯。      顧小夕抱著魏笑語的肩膀,看到段殊朝自己瞪眼,他朝段殊吐了吐舌頭。      段幽精明的要命,不事先裝裝樣子,以後麻煩的很。      段幽的手段顧小夕是知道的。他總一副熱情的樣子,什麼時候捅你一刀你也不知道。      當然,就葉秋生的印象,這人不錯,不過那只是因為彼此不觸及利益面,現在就難說了。      晚餐還算愉快,段幽很熱情,而魏家兄弟也很配合。本來就都是熟人,自然聊的開。      段幽就這次綁架事件跟魏家兄弟道歉,並且熱情挽留他們住幾天。      當然這件事情魏笑語本來也處理的不好,自然也不能駁了段幽的面子。      「啊,你們來了幾個人?」段幽問。      魏笑謙笑了笑:「四個,還有魏七。」      「魏七,噢,是那個孩子,」段幽點點頭,「我記得上次還在魏家老爺子那裡見過。」      「是的伯父,」魏笑謙回道,「前段時間去幫我父親了。」      「笑謙現在忙不忙,生意一定很好吧?」段幽滿臉堆笑。      魏笑謙表現得優雅而謙遜:「伯父抬愛了,生意也就一般。」      「我聽說……中情局也從你這裡借人?」段幽忽然問。      魏笑謙還是一貫柔和的語氣:「您這是聽哪說的,中情局怎麼可能跟魏家搭上關係呢……偶爾也來拿點東西,至於借人,那是沒有的事。」      顧小夕明顯感覺到段幽的眼裡閃過一絲驚異。看起來,魏家和中情局還真有關係。      顧小夕知道魏家的地下生意做的不小,只是沒想到還牽連到美國政府機構。魏笑語曾說過,槍械的稅很高,所以有時候美國政府和三角洲也會從他那裡拿點貨。      顧小夕也知道,魏笑謙手下有個殺手集團,但是沒想到,中情局也在他那裡借人。      這樣看起來,段幽根本沒有跟魏家斗的資本。      要換了平常,葉秋生肯定拍拍他肩膀,說,你都這把老骨頭了,幹啥啥不行的,就消停一點,別惹魏家了。      但是現在他是顧小夕,不是葉秋生,自然也無法說什麼。      段幽話題一轉,立刻去說別的事情了。      不過顧小夕知道,段幽其實還是惦記上了。      地下世界的規則很複雜,每個人都有一塊勢力範圍,也不願意看到對方的勢力超過自己太多。第一把交椅非魏家莫屬,問題是,魏家還給別人家留下多少。      雖然說起來魏家是黑道第一家,但是其餘幾個家族合起來的力量一定要超過它才行,否則就像經濟一樣會出現壟斷性質。      段幽雖然輩分極高,但是和魏家兄弟鬥,那肯定是不行的,顧小夕現在就是怕他動歪腦筋。      當然,顧小夕知道魏笑語那時候是一時衝動要殺段殊,好在魏七做了手腳。魏笑語並非不疼顧小夕,只是勢力間的微妙平衡一旦打破就很難恢復。更何況魏笑語也不是一個衝動的傻瓜,自然明白來日方長,要算賬有的是時間。      晚餐在愉快的情況下結束了。      顧小夕和魏笑語住一間,魏笑謙和魏七各住一間。四個人都被安排在住宅旁邊的別館。      顧小夕伸了個呵欠然後把門推開。      比起夜語一點也不遜色的華麗房間,剛走了一步顧小夕就被魏笑語摟住。      「寶貝,等一下。」魏笑語率先走進房間,然後四處看看,東摸西摸。從櫃子縫,裝飾品後面,天花板的雕塑上拿下一堆東西,然後把它們扔進抽屜,對站在門口的顧小夕招了招手:「進來吧。」      「那是什麼?」顧小夕好奇地看了看那個抽屜。      「一堆監視器,」魏笑語聳聳肩膀。      「這樣放著沒關係嗎?」顧小夕擔心地問。      「沒關係,」魏笑語坐在沙發上,開了電視,「段幽既然知道監視被戳穿了,自然不會再弄這個東西。」      顧小夕皺皺眉,魏笑語伸手把他摟在懷裡:「吃飽了沒。」      顧小夕點點頭:「……他們沒有搜身?」      魏笑語笑起來:「如果他不想把事情搞砸,他就不會搜。」      「為什麼?」      「我們身上肯定帶著武器,他萬一搜出來,依我們現在的關係,他是還給我們好,還是不還好?」魏笑語笑著問。      顧小夕皺皺眉頭:「那到是。」      魏笑語親親他的額頭:「這樣一來,他就擺出一副主隨客便的樣子,我們走他也不攔,萬一事情鬧開了,也不至於落人口實。」      「他可真有心計。」顧小夕由衷地說,然後看了魏笑語一眼:「你更狡猾。」      「你這麼拿這詞形容我?」魏笑語不滿地說。      顧小夕冷哼一聲:「我看你是想吞了段家。」      魏笑語一臉委屈:「我哪有這個野心,我不是想著給你出氣嗎?」      「用不著,」顧小夕冷冷地說,「上次還沒找你算賬,連累到我!這次又拿我說事,找我的事情當借口想把段家吞了。」      「你怎麼能這樣污蔑我的真心!」魏笑語更委屈了。      顧小夕哼了一聲,從他懷裡出來不理他,一個人去浴室洗澡,留下魏家二少一臉哀怨。      聽到顧小夕把門關上,魏笑語歎了口氣,摸摸鼻子:「……唔,真不可愛。」    第五十六章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馬上又從浴室裡出來了:「怎麼了,親愛的?」      「你能不能把稱謂改一下?」顧小夕站在那裡皺著眉頭說。      魏笑語聳聳肩膀,然後攤開手:「……寶貝?」      「把浴室裡的監視器拿掉,」顧小夕冷著臉說。      魏笑語慢騰騰地起來,走進浴室,然後一會兒走出來,手裡有三個監視器,扔到剛才那兒抽屜裡:「好了。」      顧小夕剛想進去,卻被魏笑語拉住。      「怎麼了?」      「……脫掉衣服再進去。」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沒理他,帶上門就進去了。      魏笑語抱著肩膀站在那裡,顧小夕的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愛答不理,當然,有些地方有些不一樣,不過事實上,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魏笑語想起那天在車裡顧小夕的樣子簡直是要把人的魂都勾去,難為他那天在車裡居然還忍的住……      魏笑語正在浴室門口想著那天晚上車子裡的旖旎風景,門忽然被敲響了。      魏笑語一聽就知道是誰敲門,快步走過去把門打開。      門口站著魏笑謙,魏笑語一側身讓魏笑謙進入房間。      魏笑謙敲門總是很有節奏的三下,禮貌而有風度。      當然,魏笑語也記得某次他們去執行一些……呃,收費的任務。      魏笑語很少跟著魏笑謙一起行動,畢竟兩人分工不同,那天也是一時好奇。      那天魏笑謙優雅地敲了三下門,好像他們不是在一個武裝分子的地下格鬥場而是在上流社會的人家裡做客。      魏笑謙敲了三下,裡面沒有人應門。魏笑謙立刻用手裡的槍打壞門鎖,踹了一腳才發現門後面被什麼重的東西給堵上了。      他擺擺手,讓魏笑語讓開一點,魏笑語立刻讓開一點,魏笑謙帶上眼鏡,就從旁邊的人手裡拿過小型火箭炮,開槍——      簡而言之,魏笑謙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魏笑語比別人更有深刻的體驗。      魏笑謙優雅地在沙發上坐下,看了一下周圍:「小夕呢?」      「在洗澡。」魏笑語回答,「魏七過來了嗎?」      魏笑語點點頭,然後開始沉默,直到顧小夕推門出來。      顧小夕穿著浴衣,沒防備那個高價殺手正坐在沙發上。      他正在抽煙,手裡把玩著打火機。      老實說顧小夕的心情不太好,畢竟他一點也不想到這個危險的地方。段幽不好惹,他可不想成為他們衝突的犧牲品。      早知道就到司徒尚嵐家避難去了,顧小夕心裡那叫一個後悔。不過後悔也晚了,段幽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雖然顧小夕沒把握和這種黑道老大講什麼道理,不過萬一真出了什麼事,也只能依靠魏笑語……      顧小夕在魏笑語身上掃了一圈,這個人嬉皮笑臉一點也不太可靠的樣子。說不定危機的時候還會把自己給推出去,他發誓保證跟吃飯一樣隨便,而且總是連累他……      顧小夕又看了魏笑謙一眼。雖然顧小夕覺得,魏笑謙無論在什麼地方,危險的只能是他周圍的生物……至少顧小夕沒把握在他身邊能沉著冷靜地呼吸過一天。      好像這兩個人都不太可靠的樣子,相比之下,還是段幽好一點?      顧小夕越想越頭疼,拿著毛巾擦頭髮。      「寶貝過來,」魏笑語向他招招手。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還是乖乖地坐到了魏笑語的身邊。      魏笑語伸手摟過顧小夕,對魏笑謙說:「你派人過來了嗎?」      魏笑謙搖搖頭:「進不來,段家防備的太嚴了,所以我讓他們呆在外圍了。」      就知道他們兩個不會就這樣進段家,果然很惜命,顧小夕理所當然的想,他們是魏家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孩子,自然不會那麼魯莽。      段家能把這兩個人接進來,自然也做了充分的準備,難為段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跟這兩個人拼。      當然,顧小夕想,段幽會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給兒子出氣,畢竟段幽還沒有衝動到這個份上,他一定是另有打算。      「……我覺得段幽根本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魏笑語忽然歎了一口氣,「他會死的。」      魏笑謙原本一直保持沉默,但是這時候輕輕地開口,語氣是一貫的緩慢冰冷:「他得學會規矩。」      顧小夕感覺到一陣冰冷,那甚至不是因為房間裡的空調不夠溫暖的關係。      顧小夕甚至不敢正眼看魏笑謙,他不知道他是接受了怎麼樣的家庭教育,也不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他一點也不想去瞭解。因為他知道那裡有些過於沉重和黑暗。      當然段幽肯定不會喜歡一個晚輩對他說「學習規矩」之類的話,但當那個人是魏笑謙的時候,顧小夕覺得也許段幽會贊同也不一定,因為魏笑謙是如此與眾不同。簡單來說,他就像是所有人類中的非人類,扮演著一個死神一樣的角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魏笑謙這樣的人竟然也能給顧小夕一種安全的感覺,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當然,前提是魏笑謙答應保護自己的安全。      魏笑語的話……顧小夕有些擔心地看了旁邊這個懶洋洋的男人,他的保證估計有些廉價。      魏笑謙慢騰騰的站起來,無論他做什麼動作都似乎有種貴族般的風範,並且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我先回去了,」魏笑謙淡淡地說,也不等他們回答就開門出去了。      顧小夕等聽到關門聲才發現自己身體有些僵硬。他把魏笑語推開,重重歎了口氣。      「怎麼了?」魏笑語湊過來親他的頭髮,是橘子香味的洗髮水,散發著乾淨柔軟的味道。      「我不知道你的哥哥是怎麼給人這麼大的強迫感。」顧小夕歎了口氣說,「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在他身邊隨時感受到那種死亡氣息。」      「……我哥哥是人類,你不要打這麼奇怪的比喻,」魏笑語皺皺眉頭,像一個維護哥哥的弟弟,「一般情況下來說,他的脾氣有些奇怪,但是誰沒有些怪脾氣呢。」      「也許你們的家庭教育很奇怪,」顧小夕感興趣地說,「所以才會有你們這麼奇怪的小孩。」      「我才不奇怪呢,」魏笑語不滿地說,「每個季度定期接受心理醫生檢查和精神鑒定。」      「因為你太變態了。」顧小夕不感興趣地說,像魏笑語這種人狡猾到連別人的心理都能看透,那種心理測試已經完全沒有作用了。      「我沒有……」魏笑語一把把站起來的顧小夕摟到懷裡。      「走開,我準備睡覺了。」顧小夕伸手想把魏笑語推開,卻沒能推動。      最後沒辦法,只好任由魏笑語抱著自己:「好吧,那我們來測試一下。」      魏笑語乖乖的點點頭:「我是一個誠實的人。」      顧小夕聳聳肩膀說:「據說,人每隔十分鐘就會說謊,那麼我們來測試一下。」      魏笑語繼續點頭。      「你有一個妹妹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回答:「是的。」      顧小夕說:「……你打算吞了段家。」      「沒有。」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你騙人。」      魏笑語親親他美麗的眼睛:「為什麼說我騙人?」      「我想的。」顧小夕說。      「你冤枉我……」魏笑語一副委屈的樣子。      顧小夕打了個呵欠,想推開他去睡覺,誰知道魏笑語一把把顧小夕橫抱起來。      「哇!幹嘛?」      「不是要上床嗎?」魏笑語親了親他的唇。      顧小夕瞪著他,他的確是要上床,只是在魏笑語的嘴裡說出來,竟然帶著些□的味道。      顧小夕有種危機感,然後就開始扯開話題:「對了,你妹妹會怎麼樣?」      「不知道。」魏笑語把他放在床上,「她很快就會妥協。」      「為什麼,我不覺得她是那麼好說話的人。」顧小夕反駁魏笑語的看法,「你看,你的妹妹似乎是個很堅持的人。」      魏笑語也上了床:「這和性格沒有關係,親愛的,因為沒有任何辦法,所以只有妥協。」      顧小夕愣了愣,他知道有種情況叫迫不得已,而在魏又雪身上,似乎可以形容為絕望。      身在一個大家族中,只能按照它的規律來,容不得半點任性。雖然在顧小夕看來,魏家大小姐是一個特例,驕傲又任性,居然還去從事演藝行業,但是事情的結局似乎沒有絲毫的懸念。      顧小夕又問:「那麼……上次的那個男演員呢,他怎麼辦?」      魏笑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怎麼辦?」      「和魏又雪一起嗎?」顧小夕問。      「這是小雪的事情,」魏笑語的手指輕輕玩弄顧小夕柔軟的頭髮,「只要和魏家的利益沒有關係,這個男人可以是任何人。」      「就算是乞丐也沒有關係?」      「當然,如果小雪考慮和他結婚,那麼他會得到一個與之相配的地位和身份,」魏笑語聳聳肩膀,「我們可以有任何漂亮的床伴,但是他們必須和魏家利益無關。」      顧小夕皺眉:「我也算你的床伴之一嗎?」      魏笑語笑起來:「唯一的床伴。」      「因為我與魏家無關?」顧小夕又問。      魏笑語沉默了半晌,忽然親吻他的唇:「你值得任何人為你破例。」      顧小夕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關係到了魏家的利益,他依然會像現在一樣對自己嗎?      不知道,顧小夕真的不知道。      因為對方是魏笑語。      所以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第五十七章   顧小夕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魏笑語的睡臉,不禁為自己的粗神經感到驚訝。他居然在一個危險的環境中睡著了,不管外面是居心叵測的段幽還是現在莫名其妙的厲害關係,他在魏笑語的懷裡居然還睡的那麼沉,一覺到天亮!      也許只是少年人的身體需要休息……顧小夕對自己說,並且肯定那不是因為魏笑語的懷抱特別有安全感的關係。      顧小夕輕手輕腳地從魏笑語懷裡蹭出來,走到書桌旁邊,從桌面上的便簽本裡撕下一張紙,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筆。      他上輩子欠了段幽的,所以他想還給他。      他能幫段幽什麼呢,幫段幽把魏家兄弟給殺了,那不是自找死路嗎?他能做的只能警告他。      警告他,警告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有多麼危險,就像在挑釁貓的老鼠。當然,這隻貓絕對不是那只嬌生慣養的雪莉。      他還記得葉秋生的筆跡。在他重生以後,他學會顧小夕的筆跡,因為他不能讓別人從筆跡裡找到些什麼蛛絲馬跡,他已經很久沒有用自己的習慣寫字了。      他在上面寫下了段幽,那種熟悉的習慣讓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彷彿自己又回到了葉秋生。      如果他還是葉秋生,也許會對現在的一切很滿意,畢竟魏笑語對情人從來不吝嗇,光想想藍色眼淚的收益就讓人興奮地睡不著覺。      但是他畢竟死過一次了,葉秋生是前輩子的事情了,在忘川水的一邊留下一抹淺淺的影子。他又活了一次,所以拒絕再像秋生一樣,向金錢妥協。      顧小夕忽然看到床上的人動了一下,他立刻將紙攢在手裡,捏成團,順便向窗外扔去。      床上的人完全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顧小夕拿著筆坐在書桌前:「你在寫什麼?」      顧小夕說:「呃……隨便寫寫。」      魏笑語伸了個懶腰,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問下去,他起來去洗臉:「幾點了?」      「八點多一點。」顧小夕回答,「段家會提供早飯吧。」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      顧小夕支著下巴說:「如果他們不提供我們水和食物,也許不用他們動手我們就會渴死。」      「……你的想法太悲觀了,」魏笑語看了他一眼,「說明你很沒安全感。」      「也許是因為有你在。」顧小夕小聲說,後者沒理他,直接進了旁邊的浴室。      早餐是在非常安靜的氣氛下進行的。      段家的人並沒有和他們一起吃早餐,因為別館可以說是單獨的一棟房子,甚至配備了專門的廚房和廚師,以便段家接待客人。      雖然和魏笑謙一張桌子吃飯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顧小夕不能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魏七還是沒有坐下來,他只是站在魏笑語身後,幫忙倒杯奶茶什麼的。      事情越是看起來平靜,往往就越危險。段幽沒有撕破臉,也似乎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雖然魏家兄弟看起來有些過度放鬆和享受,但是顧小夕還是覺得有些擔心。      顧小夕吃完早飯以後,想了一下還是準備去找早上從窗戶裡扔下去的紙。      顧小夕繞到別館後面,對著剛才的窗戶下面是一片薔薇花叢。      段家這片宅邸也有些年頭了,雖然裡面的佈置和設備已經全部翻新,但是這些植物倒是還活的生機盎然。      據說原本他們所住的別館是這所宅邸的主宅,最近才建了另一座更大的房子,所以,這裡就成了專門招待客人的別館。      段家雖然有過幾次家道中落,不過這片府邸一直在段家的手裡。      別館的後面是一片小林子,正確的來說,這邊原來應該是個小花園,但是樹木越長越多,枝繁葉茂。      樹木高大粗壯,顯示出它並不淺薄的歷史,據說這房子的歷史一直可以追溯到民國時期。      那片深沉的綠色即使在冬天也顯得那麼生機勃勃,一直蔓延到別館附近。      薔薇花籐早已經枯敗,牆面上還有一些爬山虎的觸手痕跡殘枝敗葉攏在那裡,白色的紙團顯得格外的明顯。      顧小夕鬆了口氣,過去把紙拿起來,然後撕掉灑在那裡,用枯枝蓋起來,只消一場小雨就能讓這些消失。      顧小夕鬆了口氣,也許按照現代人來說,他有些過於緊張或敏感了,但是那是從葉秋生身上留下來的習慣。就像人生活的環境,危機意識各有不同。      「你藏了什麼?」一個聲音在顧小夕的身後響起,他一下子轉過身,發現身後站的竟然是段殊。      段殊穿著藏青色的毛線開衫,裡面是白底,咖啡色的條紋襯衫,看上去甚至有些學生氣。當然,他本來年紀就不大,應該還在讀大學。      他沒有穿外套,估計是忽然從房間裡跑出來的。顧小夕看了下周圍,果然在高大的樹枝上看到一些鏡片的反光,看起來別館周圍都有監控器。      顧小夕聳聳肩膀:「沒什麼,到處走走。」      段殊看著他,走過來:「真的嗎?」      顧小夕笑笑:「真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答案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自然就會一遍遍地反覆確認。      段殊似乎不相信,走到顧小夕面前,顧小夕怕他看到那些白色的碎紙,站在他面前沒有躲開。      段殊的心彷彿漏跳了一拍,有些不敢對視那雙黑色的眼睛。      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人的眼睛會這麼黑,不是混沌的沒有光采的那種,而是幽深沒有底的那種深沉,靜謐而隱蔽,彷彿埋葬著過去,又隱晦地映射著未來。      段殊知道父親有許多床伴,當然自己也有,對他們這個圈子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當你擁有金錢和權力的時候,當所有的人都必須仰仗你的時候,你也許會覺得這個地球是圍著你轉的。當然,這有些唯心主義,但是你知道,自己的一句話會讓一些生命消失,一些生命無家可歸,或者富貴榮華什麼的。      想得到的東西,都在面前……      他回憶起那個夜晚,他看到這個少年,這傢伙跟他想像的一樣,只是一個床伴。誰都不喜歡找一個危險的床伴,所以他也不會想到魏笑語的床伴會那麼熟練地拿槍抵著自己的心臟。      他記得那雙被慾望攀上的眼睛,濕潤的嘴唇和纖細的身體,以及空氣中瀰漫出來的誘惑的氣息。      「……我先走了,段少爺。」顧小夕看到段殊臉上的變化立刻說,然後側身想走開。      誰知道段殊把手舉起來,攔在顧小夕的面前。      「段少爺還有事?」顧小夕皺皺眉頭。      「……我為上次的事情道歉。」段殊轉過頭看著他,語氣十分誠懇。      顧小夕抬手推開他的手臂:「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原諒你還需要一點時間。」      顧小夕剛想走,正在推開段殊的手忽然被他抓住手腕,下一秒鐘,這個青年就伸手抓住了他。      「過不了多久,你就是我的!」段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顧小夕露出一個冷笑:「看起來段家是真的想找魏家的麻煩。」他一把甩開殊況的手,「但是,別扯上我。」      段殊愣了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表情,至少沒有人對他露出過。      輕蔑,那種表情讓那張清秀而精緻的臉顯現出一種驕傲和妖艷的感覺,那種表情甚至能稱的上是厭惡。      他在厭惡什麼?是自己?還是剛才說話的方式?      段殊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這樣的面對自己,或者說,他根本不希望這種表情出現在顧小夕的臉上。      他可以允許這個少年憤怒或者輕蔑,但是那雙眼睛卻從不曾注視自己,那種眼神總是飄移在自己之外。      他一把拉住顧小夕,按住他的肩膀,那雙黑色的眼睛因為他的動作而顯得有些詫異,但是依然波瀾不驚,甚至是漫不經心。      他試圖讓顧小夕看著自己,但是對方依然冷淡地就像看著他的身後,彷彿一點不著力,眼角依然是一種冷漠的形狀。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的眼神,那麼誘人和動情,讓人情不自禁。      「你不能走。」段殊立刻說。      顧小夕微微有些驚訝,依然是熟悉的冷笑,他伸手把段殊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開:「為什麼?」      「你就是不能走!」段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固執。在之前,他覺得自己和一般的年輕人沒有什麼區別,很多事情無所謂,或者「管他呢!」,但是這會兒似乎一切不對了。      顧小夕從驚訝的表情轉為笑容:「你剛才不是說過不了多久嗎?」      那種語氣就像是那天他對他說,是誰綁架誰的語氣,有些戲謔的口氣。      段殊還是緊緊抓著他:「不,是現在。」    第五十八章   顧小夕接觸過很多類似的世家的小孩,他們大多覺得一些東西來的理所當然,並且天經地義。他們要不變得極拔尖,要不就極墮落,反正就沒有中間的,普通的。當然,顧小夕曾經覺得像司徒尚嵐這樣的人就是普通而中庸的,其實錯了。   就像段殊這樣,也許地球不是圍著他轉的,但是有些人必須得跟著,也許他認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也許您還記得我們是來段家做客的,」顧小夕想把手從段殊的手裡抽出來,可是對方卻越抓越緊。他知道段殊話裡有話,他們果然是在準備耍花招,只是不太確定為什麼段殊會忽然來這麼一段。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嗎?」段殊盯著他黑色的眼睛問。   那雙黑色的眼睛還是一片沉寂,沒有憤怒也沒有難堪:「我記得……很糟糕的感覺。」他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我以為你神志已經不清楚了?」段殊挑了挑眉。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沒法讓身體跟著想法走,所以是很糟糕的感覺……」顧小夕停下來,然後問,「那麼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不,你得跟著我走。」段殊柔聲說。   顧小夕剛想抗議,不知道什麼時候,幾個黑衣男人已經站在他的周圍,手裡的槍對著自己的腦袋,於是他很乾脆的放棄反抗:「笑語也許會來找我。」   「也許他沒空。」段殊很乾脆的說,他放開顧小夕的手腕,畢竟現在不用他拉著了。顧小夕委屈得揉揉手腕,上面有段殊抓出來的紅印子。   「……我有空也是一樣的。」   他的聲音讓顧小夕和段殊愣了愣,在某個角度上來說,他們誰也不像遇到這個聲音的主人。顧小夕有些僵硬得抬頭,越過段殊的肩膀,看到從小樹林的深處走出一個男人。   陽光落在他的身體上,卻無法激起一點兒溫度,他就像完全凸現出周圍風景的一塊陰影,拒絕穿過和同化。   那個人走的緩慢就像一位優雅的紳士,臉上甚至有著謙遜的笑容,他走到近前,就像一位路過的散步者,眼睛瞇起來的時候,顧小夕卻從裡面讀到了冷酷和殘忍的意思。   「上午好,」那個男人柔聲說,「這麼多人在玩遊戲嗎?」   段殊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很多人說,你總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我現在覺得他們說的真對。」   魏笑謙站在對面沒有動,一副「可能是這樣的吧」的樣子點了點頭,然後對小夕伸出手:「過來。」   他的音調依然沒有絲毫的起伏,就像平時的語氣一樣,他當然能看到段殊的表情有些惱怒,也能看到周圍的那些黑衣男人手上拿著槍。   顧小夕有些猶豫,他們現在只有四個人,魏家的保鏢進不來,所以他們的實力相當的貧乏。不要說魏笑謙可以以一當十,他畢竟是人類,總有人形容他為死神,但是,顧小夕知道他不是。他也會喝醉,喝醉了也會做些傻事,偶爾也會開點小玩笑,雖然屬於冷笑話,不過對一個殺手來說還是不太容易。   所以顧小夕猶豫了,現在不是和段家拉破臉的時候,衝突來的未免有些快,而他們還沒有想好方法應對。   段殊既然這樣做了,自然不會輕易放他走,但是如果魏笑謙硬要帶走小夕,會不會升級為暴力衝突那就很難說了……   顧小夕的手都已經舉起來,又放了下來,他想說他不能走,但是話卡在喉嚨裡。這不是因為某種策略上的考慮,而是從自己單純的反應來講,畢竟顧小夕覺得自己倒沒什麼膽子去反抗魏笑謙的命令。   所以他有那麼一會兒沒有回答,是一種欲言又止的猶豫。   魏笑謙又說了一遍:「過來。」他的口氣裡已經有了不耐煩。沒有什麼人有膽子拒絕魏笑謙。雖然顧小夕是為了魏笑謙好,但是還是沒有什麼膽子敢來拒絕。   他站在那裡有些煩惱地看了魏笑謙一眼,然後還是決定聽從這位殺手先生的話,所以他一步一蹭地繞過段殊,走向魏笑謙。   段殊看著這個黑髮的少年有些猶豫地走向魏笑謙,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他知道魏笑謙手下擁有一個殺手集團,誰讓段家和魏家是世交呢。當然他還知道更多的,像魏家這樣的殺手集團不會去僱傭一些成名的殺手,不但因為貴,也因為他們更注重一些細節問題。   比如他們的出生,他們的性格或者他們的專長,這些決定一個任務的成敗,魏家不喜歡失敗。   段殊想,顧小夕會不會是一個殺手?當然,從他的身手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但是誰知道魏家在搞些什麼鬼呢。想想那個魏七,段殊曾經見過,他以前一直待在魏笑謙的身後,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但是他出手是段殊驚訝的準確和毫不留情。   「因為我是笑謙少爺的調酒師,所以身上會帶著小刀啊。」   當時魏七是這樣用無辜的語氣這樣說的,還聳了聳肩膀,完全不理會那位被刺穿喉嚨的刺客。   所以段殊有那麼會猶豫了,面對魏笑謙,顧小夕表現出來那種類似畏懼一樣的表現讓段殊有些不舒服。哪怕顧小夕願意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顧小夕,顧小夕被他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怎麼了?」他問。   「我說了你現在要跟我走。」段殊盯著顧小夕的眼睛說,「現在。」   顧小夕愣了愣,段殊的話音剛落,旁邊的黑衣人忽然舉槍對準魏笑謙。   顧小夕又轉頭看段殊,他是一個名聲顯赫家族的孩子,雖然還年輕,但是顧小夕能從他的眼裡看到那些毫不掩飾的血腥和掠奪。   「你不會想和魏笑謙對著干吧……」顧小夕訥訥地說,「而且我們還是客人。」   段殊沒有說話,手雖然抓著顧小夕,但是眼睛卻看著魏笑謙。   顧小夕不知道段殊會不會真的下令開槍,但是他覺得事情不妙。平常顧小夕只是一個被魏笑語牽連到的路人甲,這次似乎升格為主要矛盾。當然,本質的問題還是兩家有矛盾,所以……顧小夕皺起眉頭,自己算不算又被牽連到一次呢?   「看起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魏笑謙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依然平穩,像是在對自己說。       第五十九章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顧小夕下意識地拉著段殊向後退了兩步,段殊皺了皺,本來是他拉著顧小夕,這會兒變成了顧小夕反過來拉著他。   雖然情況有些奇怪,但是他並沒有甩開顧小夕的手,反而任他握著:「拉著我做什麼?」   顧小夕用擔心的口氣說:「你還小,也是段家唯一的孩子,你死了,段幽會很難過的。」   「你在開什麼玩笑……」段殊的話被幾聲叫聲打斷。   正確的來說,那些叫聲並不太響,人的驚訝反應往往快於恐懼反應,所以最初是驚訝,然後才是恐懼。   聲音並不太響,但是之後就是槍聲。   顧小夕轉頭一看,一個人黑衣人的身上已經中了好幾槍了,黑色西裝裡面白色的襯衫已經被血染了一大片,最外面是淺粉色,越往中心顏色越重,能很清楚看到中彈的位置,西裝上都是血,不太明顯,但是顧小夕知道他起碼中了七八槍。這裡連他、段殊和魏笑謙一共才九人,至少有兩個人開了兩槍以上,因為被打中的人,正確的來說應該是他們的夥伴。   段殊驚訝得看著這一幕,他有些驚訝,是什麼讓他們這些平時看起來彼此很要好的朋友會一下子開槍。   隨後,他從那個人的腦袋後面看到了魏笑謙的臉,他英俊的嘴角上翹,卻沒有絲毫溫度的笑容。段殊那一瞬間,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攥緊一樣。   他甚至在剛才轉頭的一瞬間,沒有看到這個男人是如何迅捷地跑到他的保鏢身後。當然,那些人會開槍,一定是因為這個保鏢已經死了……   顧小夕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對這位位居奇價的殺手做出什麼挑釁行為,或者有什麼違抗意識,這會兒不知道有多慶幸這位被扭斷脖子的仁兄不是自己——看到擋在魏笑謙面前的人體擋箭牌的頭呈現一種不正常的垂落就能看出他的頸椎斷了。   真可憐,也許被同類射殺前,他還沒有死呢。   「抓住他!」段殊迅速的下命令。   顧小夕拉了他一把:「你瘋了嗎,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他先動手的。」   「是你先挑釁的!」顧小夕叫道。   段殊張了張嘴,沒反駁——這本來就是事實。他倔強地把頭轉到一邊,專心看這邊的情況。   有個東西在那位人體盾牌的身後閃了一下,像是某種金屬的反光。顧小夕看沒看清楚,魏笑謙已經把那個東西甩了出去。   一個人立刻叫了一聲,然後載到,顧小夕看到那個人的肩膀上插了一把刀子。   並不是史密森維斯系列的銳利刀子,只是一把普通的餐刀,也許這位大少爺剛才正在吃牛排或者別的東西。然後覺得外面陽光不錯出來散個步,順便測試一下刀的銳利度……   顧小夕沒看到他是什麼時候對準的,速度太快了。   有些殺手說,一顆子彈需要用最貴的代價來買,但是對魏笑謙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必要,不用槍,他一樣可以收拾很多人。   魏笑謙一把拎著面前這個死人的領子朝那些人壓了過去,壓倒了兩三個人,然後迅速躲到樹後面。   顧小夕看到那些人緊張地用槍對準那棵樹,被屍體壓住的那三個人,推開屍體,狼狽地想撿起剛才脫手的槍。   這時候顧小夕清楚地聽到一聲拉開保險栓的聲音——從樹後發出來的。   顧小夕拉住段殊的衣服,狠狠拽了他一下,他幾乎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憤怒。   他的確不太喜歡這個孩子,他有些兒不知道天高地厚,並且總以為自己是安全的——這從他上次被自己當做人質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不是顧小夕槍法不准,是他留了情。   他是段幽的唯一兒子,他應該活著。   可是這個小孩完全不明白周圍人的擔心。   「你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嗎?」段殊忽然低頭問,他從腰上拿出槍,顧小夕還沒去想這種手槍是否適合近戰,就從他的手勢看到了危險。   果然對他一點信心也沒有!   他毫不懷疑,段家對這個孩子有多麼的重視,但是沒有經過大量的實戰,你永遠也學不會準確開槍。   魏笑謙忽然在某個保鏢旁邊的樹後出來,完全不知道怎麼到了那課樹後面。魏笑謙還是留了情,子彈全部打在他們的肩膀上——打肩膀上比打腿上有用多了。   段殊一個抬手,向魏笑謙連發了兩槍,但是早被魏笑謙避過,手槍全部打在了樹幹上,飛濺起一片樹皮。   顧小夕皺皺眉頭,段殊開槍很遲疑。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人慢慢得增加扣扳機的壓力。也許在射擊的基礎訓練和運動比才中的確非常必要,但是在這個情況下——好在魏笑謙沒有將目標鎖定段殊。   段殊也許平時只是做了一些訓練,或許成績還不錯,但是實戰中可沒那麼容易。他和魏笑謙的區別在於,一個是站在保護者後面,而一個是沖在謀殺者前面。只有經過多次實戰練習,扣扳機的指頭才能形成對視覺感受的自動條件反射,並且不需要任何主觀努力就會扣動扳機。   顯然魏笑謙做到了,段殊沒有做到。   這時候魏笑謙的聲音忽然從樹後傳過來:「好了,段殊,你應該讓步了。」   魏笑謙讓步了!   顧小夕猛拉段殊的袖子,看起來魏笑謙並不想和魏家鬧開,所以他給了段殊一個機會。   錯過這個機會,顧小夕很明白段殊將得到什麼結果。這裡幾個人根本不夠他殺的,如果他一開始就想殺了他們,那麼段殊會第一個死。   段殊還有些猶豫。   顧小夕忍不住叫起來:「你殺不了他,他真的會殺了你。」   「可是……」段殊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說,「好吧,我走。」   「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太好了,」顧小夕由衷地說,「我替你們家列祖列宗感謝你。」   「……別忘記我剛才說的話,」段殊有些喪氣地說。   「我會記得的,」顧小夕愉快的說。他欠了段幽不少人情,如果有一天段殊真的死了,他也不希望是在自己的面前,因為自己。   段殊做了手勢,那些人收起槍,然後把受傷的人扶起來,那個死掉的人也被拉了起來。   魏笑謙優雅地從離他們最近的那棵樹後面走了出來,顧小夕皺皺眉頭。如果段殊剛才拒絕了魏笑謙的提議,那麼他很可能從這棵樹後面出來殺了他。   段殊沒有再說什麼,深深看了顧小夕一眼,跟他的手下走掉了。   顧小夕鬆了口氣,隨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從頭冷到腳。   「我真懷疑你是那頭的。」那個優雅的男人用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他握著手的槍搭在顧小夕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他的手連帶著槍的重量。   他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想殺他,所以我也是配合你呀……」   魏笑謙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氣氛就像水泥一樣凝重,顧小夕有些猶豫的試探:「也許我們已經錯過了午飯時間?」   「看得出來,段家的少爺對你很感興趣?」這個殺手有興趣地低頭,氣息拂過顧小夕的耳邊,就像情人間的柔聲細語。   顧小夕非但沒有臉紅心跳,反而覺得一股死亡氣息撲面而來。他有些僵硬得回答:「也許上陣子的罪了他……」   「看起來,我得幫笑語照顧你,」這位殺手輕鬆的說,「你看,我弟弟很喜歡你,他不會喜歡你總是受到死亡的威脅。」   我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你!!顧小夕沒有膽量把這句話說出來,於是他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笑了笑:「你在開玩笑,我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還要保鏢……而且我也沒有錢來聘請你……」   「我沒說跟你收錢……」   顧小夕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氣把那個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開:「好了,我該去吃飯了,午餐不知道吃些什麼……你知道,剛才面對這樣血腥的暴力場面,我都有些神經衰弱了……」   「請等一下。」那個男人拉住顧小夕的手臂,「我決定了在段家的時候保護你。」   顧小夕像個機器人一樣慢慢地回過頭:「……什麼?」   「段家沒意思極了,和你在一塊還能逗逗那位少爺。   其實你只是為了自己吧!   顧小夕簡直就想哭,這所房子最可怕的不是段家有什麼陰謀,而是這位無聊的殺手先生。   「笑語正忙著呢,總得有我該幹的事情才對。」殺手先生向顧小夕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剛才說要吃午飯了吧?」   顧小夕沉默地看著他,沒有一點心情回答。   「我喜歡是法國菜,我最近愛上了法國菜……你說,法國菜前配什麼酒最好?」   「……白葡萄酒。」顧小夕皮笑肉不笑的說。    第六十章   對顧小夕來說,真正的惡夢並不是被魏笑語拖進危險的段家,而是魏笑謙決定做免費保鏢的那一刻。   在葉秋生的時候,魏笑謙的名字是很少人提起的,不是出於隱秘的職業,而僅僅是因為恐懼。那時候葉秋生覺得那似乎和自己沒有關係,因為那個世界太遠了……   顧小夕苦惱得看著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男人,然後為他倒上一杯香草味的絕對伏特加,放在托盤上端到他面前:「請用。」   「謝謝。」那個男人輕聲說,然後拿起杯子啜了一口。   其實對於魏笑謙喜歡香草味的絕對伏特加,顧小夕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像魏笑謙這樣的人,也許更適合酒精度高達96%的波蘭精餾伏特加,就像那種冷冽而純淨得如同北冰洋的水一樣的男人。不過他竟然喜歡香草味。   因為香草味的絕對伏特加(ABSOLUT VANILIA)是由天然的香草製成。為了獲得更豐富的香滑,所以取材時選用了完整的香草。因此ABSOLUT VANILIA的獨特口味重還混合著點點奶油香果和黑巧克力的味道。   當然,這個人總是帶給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顧小夕看了電視一眼,比如他現在正在看動物世界……   房間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也許只有顧小夕一個人這樣覺得而已。   「那個……我出去走走可以嗎?」顧小夕在魏笑謙身邊小聲地說,事實上,顧小夕覺得當時還不如被段殊劫走了呢,畢竟現在看起來段殊比這個男人安全的多,而且一直在這個男人身邊,會有一種心臟不堪重負的感覺。   「出去幹嘛?」   「看看世界什麼時候毀滅……」顧小夕下意識得說,然後立刻改口,「在那之前得好好呼吸一下空氣,你看,現在已經是下午了,科學研究證明這時候的空氣要比早上好的多。」   「是嗎?」魏笑謙懷疑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用力點了點頭,雖然那是他胡謅出來的,但是魏笑謙總不至於現在去查資料吧。   「好吧,」魏笑謙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外套穿上,「那麼我們走吧,偶爾散個步也沒有什麼關係。」   我是要一個人散步!   顧小夕強忍著脫口而出的話,楞在原地沒動。   魏笑謙沒有理會他,走向門口,發現顧小夕彷彿石化了一樣站在房間裡:「也許你更願意呆在房間裡?」   「我想……還是花園裡更舒服一點。」顧小夕僵硬地回答,然後穿上外套走出去。   雖然還在冬天,但是今天下午的確天氣不錯,氣溫甚至到了十八度,陽光普照,如果身邊沒有這位殺手先生的話,那就太完美了。   顧小夕走在草坪上,有錢人家就是喜歡這樣,寧願將土地建造成一片什麼都沒有的草坪,也不願意給那些需要的人們。   「段家的草坪真夠大的。」顧小夕發出一聲感歎。   「噢,也許他們經常在這裡殺人。」旁邊的男人煞風景地說。   顧小夕投過去抗議的視線,後者聳了聳肩膀:「怎麼了?」   「也許你說的事實,不過現在最好別那麼說。」顧小夕小聲地說,「因為段家的主人正準備走過來。」   「下午好。」段幽從後面走過來。   顧小夕看過去,老實說,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似乎又胖了一點,不過對這個男人來說,真正重要的可不是什麼外表。   段幽的身後跟著段殊,中午在小樹林的事情段幽應該已經知道了,畢竟死了一個人呢。   段幽依然是一副長輩的親切模樣,倒是段殊有些喪氣,看起來應該是被段幽教訓過了。   至於魏笑謙,也許是擁有家族不錯的表演血統,完全看不出本來那種冷血的樣子,甚至還親暱地拍了拍段殊的肩膀。   當然段殊的臉色不會好到哪裡去——並不是一種憤怒,如果顧小夕沒有理解錯的話,應該是畏懼——看起來他還不是太蠢,終於明白魏笑謙的可怕之處。   他們在那裡聊天,顧小夕看著段幽。在葉秋生死前的一年,他沒有再見到他,段幽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段幽對以前的葉秋生來說是個不錯的人,不僅是他的金錢和權力,也許因為他看起來夠平凡,或者他的建議總是讓人覺得不錯。   「看起來你並不喜歡這種生活。」段幽曾經這樣說。   葉秋生一副沒興趣的樣子說:「走開,別煩我。」   段幽並沒有走開,而是在他身邊坐下來,手裡端著他自己的酒。   顧小夕不太記得那天到底是在哪裡,也許是酒吧,或者一個派對上,總之,那一點也不重要。   葉秋生那時候的心情很差,他看了段幽一眼,這樣的男人似乎到處都是。他問:「你是心理醫生嗎?」   段幽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葉秋生笑起來:「那麼,你能告訴我如何處理比較好?」   「繼續下去,或者死亡。」段幽對他舉了舉杯子。   「……適用在任何地方的答案。」葉秋生冷哼一聲,但是和他碰了杯,「很高興認識你。」   段幽笑了笑:「段幽。」   「找我有事嗎?」葉秋生收回自己的視線,把杯子放在一邊。   「你可真直接。」段幽說。   葉秋生說:「我還不想死,看起來生活只能繼續下去。」   這是顧小夕和段幽第一次見面,顧小夕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很懷念。   兩方的人似乎都聊地不錯,顧小夕慢慢地往外蹭,他幾乎有些懷念夜語懶散的生活了,噢,還有雪莉。   主屋裡只有門口站著一些保鏢,裡面大部分都是傭人,現在他還是段家的客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主屋。   顧小夕說不清楚,自己到主屋來時為了什麼,他只是覺得這種感覺很糟糕。   一個老朋友,正在做一件錯事,這件錯事很容易讓他送命,可是自己卻連提出警告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   「噢,也許我走錯了路……」顧小夕皺粥眉頭,看到魏笑語和段雅正在樓梯上……呃,相信無論從什麼人的角度都看應該是調情而非聊天。   段雅的身高本來就比較高挑,又比魏笑語站上了一個台階,正好身高和魏笑語齊平。她修長的手指在玩弄魏笑語的襯衫領子,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頸項。而魏笑語一隻手端著水晶酒杯,另一隻手曖昧地放在段雅的腰上。   段雅幾乎整個人靠在魏笑語的身上,嘴唇幾乎貼在魏笑語的耳邊。   不可否認,魏笑語笑起來很有魅力,那雙危險的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的時候,總能帶來一種優雅和刺激,這麼點刺激對女性來說,可能非常有效果。   很顯然,樓梯上的兩位也看到了顧小夕。   顧小夕發現,在這三個人中,唯一臉色變了的人竟然是段雅,這可真是一個有趣的反應。   魏笑語輕巧地把視線移開,那種視線時甚至是有禮和疏離的,就像他不再對他感興趣了一樣,轉頭繼續跟段雅說話,倒是段雅的眼睛一直盯著顧小夕。   顧小夕有那麼一瞬間找不回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魏笑語想做些什麼,但是那種失落的感覺就像黑暗中的無聲蔓延上來的海水,浸透每一個細胞,讓裡面充滿一種不可忽視的苦澀,他沒想到,有一天,魏笑語會忽然在他的身上用上這種眼光。   就像那天,魏笑語來貧民區接他的時候的那種眼光,帶著距離和拒絕。   段雅的眼神甚至是憐憫,當然,顧小夕還能從裡面看到得意。   這是很正常的一種表現,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再得到的時候會有驕傲和自滿。   顧小夕不確定自己是否就應該這樣離開,也許應該配合魏笑語的演出表現一下自己有多麼傷心,或者乾脆跑上去,讓魏笑語推開自己……   也許……他就不應該進來這裡。   葉秋生以前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在處理人際關係和自制力上總是有這不錯的心得,他想若無其事地走開,或者乾脆配合魏笑語演一場戲……可是他發現這會兒根本沒有辦法動彈,甚至連身體都是僵硬的。   他沉默地站在那裡,就像在等什麼,或者拒絕什麼,可是就是動不了,好像那個世界裡所有的一切跟他無關,他只是,只是一雙眼睛。   他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也許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不屬於他。   他知道真正的背叛多麼可怕,站在最柔軟的地方的人,忽然傷害了你,也許是一句話,或者一個手勢。   魏笑語沒有背叛,顧小夕對自己說,雖然他們之間還沒有什麼正式的承諾。   可是……假如是這樣呢……   顧小夕看到他們依然開心得聊天,段雅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就像在炫耀一樣。       第六十一章   顧小夕站在那裡,他覺得腦子轉的飛快,可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是看著樓梯上的兩個人,甚至有那麼一會兒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忽然走過來一個人,明明是熟悉的人卻一下子叫不出他的名字。      「好了,笑謙少爺在找你。」那個人伸出手擋在顧小夕的眼前,「跟我走。」      顧小夕聽到這個人和樓梯上的兩人說了句類似打擾了之類的話,然後拉著自己走開了。      走出主屋外面就是那片柔軟的草坪,那幾個人還在那裡聊天,段幽和段殊背對著自己,魏笑謙正在和他們說些什麼,看起來似乎氣氛不錯。      那個人拉著顧小夕到了別館的客廳,讓顧小夕坐在沙發上。      「喝點酒,」那個人遞給顧小夕一個杯子。      顧小夕結果杯子,一口氣喝完。      他很少不看酒的種類就往下灌,尤其是現在,他是顧小夕的時候,因為顧小夕其實不太會喝酒。      冰冷的液體沿著食道下滑,隨後整條食道都是一種熱辣的感覺。      「該死!伏特加!」顧小夕把杯子放到面前的吧檯上,「我才剛成年。」      「現在很多小孩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伏特加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了,」那個人笑了笑,「而且你還是個調酒師。」      「我根本不會喝酒。」顧小夕皺了下眉頭。      那個人給自己倒了一杯:「……好點了嗎,小夕?」      顧小夕看著那個空了的威士忌杯子,指尖能感覺玻璃特有的冰冷:「我看起來有那麼糟糕嗎?」      「比我想像的糟糕多了。」男人柔聲說,「你知道,剛才一切都……都不是真實的。」      顧小夕抬起頭:「我知道。」      「你看起來並不知道。」男人聳聳肩膀,「你準備呆在那裡多久?」      「說不準,」顧小夕淡淡的說,「也許我自己就能恢復……也許我以前被他撞傻了,否則我的反應不會那麼遲鈍……」      男人沒有再說話,慢慢喝著自己那一杯伏特加。      「喂,魏七,你和魏笑謙分開的時候,你很難過嗎?」顧小夕忽然問。      魏七把酒杯放下,「比你想像的要難過的多。」      「那為什麼還分開呢?」顧小夕支著下巴問。      「……沒有為什麼,」魏七輕輕的回答。      在很多時候,這樣的答案代表這個人已經不想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但是魏七不是,魏七不是一個會逃避問題的人,同樣,魏笑謙也不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問題的答案就是如此。      沒有為什麼,就分開了。      因為經歷的太多了,所以這沒有什麼懸念和答案,不要試圖去找什麼分手的答案。      在葉秋生第一次失戀的時候,他曾經想去尋找答案,對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就像一個可愛的芭比娃娃。第一次戀愛,全都是全身心的投入,但是最後分手了。      誰也說不清為什麼,因為這種事情沒有答案。      兩個人沉默下來。      顧小夕忽然開口:「謝謝你,魏七。」      魏七給顧小夕倒了一杯伏特加:「小夕,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愛情。」      「誰也不能確定愛情是否存在,」顧小夕舉起自己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魏七的酒杯,「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為什麼這麼說?」魏七問。      「時間太漫長,無法堅守到最後,」顧小夕笑起來,「兩個人就是兩個人,對方的靈魂無法放進口袋裡隨身攜帶。」      「我喜歡你的比喻。」魏七柔聲說,「我一直覺得你比外表和簡歷成熟多了,現在更加肯定了。」      「我只是猜測一下,」顧小夕笑了笑,「沒想到你真的和那個可怕的殺手談過戀愛。」      魏七笑了笑:「我本來就不想隱瞞。」      「……很神奇。」      魏七把杯子裡的酒喝完:「單戀而已,至少,我也不確定,那是不是愛情。」      「聽起來很很悲慘。」顧小夕喝了一口酒,「不過,還好都沒到江萊那一步。」      「我曾經警告過你,笑語少爺的性格本身就有問題,」魏七忽然開口,「也許以後得到的結果不會比江萊好到哪裡。」      「最大的問題在哪裡?」顧小夕問。      魏七把杯子收起來,深深的看了顧小夕一眼:「也許我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是……魏笑語少爺自己就非常明白,如果有一天在魏家和生命之間要選擇一樣的話……你明白答案的。」      顧小夕點點頭:「我知道,他曾經說過……」      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必須和魏家的利益無關。      這個本身沒有錯,他們就是為此而生,延續魏家的血脈,以及……為這個家族的榮譽而做所有的事。      「放鬆點,」魏七拍拍顧小夕的肩膀,「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      「你能看出我的臉上寫著什麼嗎?」顧小夕不滿地說。      「失望以及別的什麼,」魏七說,「我說的只是我的想法,笑語少爺能做到哪一步誰也不知道。至少現在,他是全心全意愛著你,也可以說,你是他的初戀。」      「初戀通常都是失敗的……」顧小夕喃喃地說。      魏七聳聳肩膀,不置可否:「我該走了,親愛的,晚上他們還要燭光晚餐。」魏七從吧檯裡出來,向外走去。      「魏七。」顧小夕忽然叫住他。      「怎麼了?」      「……謝謝。」顧小夕沒有轉過身,只是抬抬手。他沒有聽到魏七的回應,只是聽到腳步消失在房間裡。      顧小夕想起魏笑語剛才那種表情,他輕輕的伸出手指,指尖抵在冰冷的玻璃杯上,慢慢地推著它最後推出吧檯的邊緣。他沒有看到她墜落的姿態,但是聽到了被子碎裂的聲音。      顧小夕平平穩穩的嘴角輕輕上翹,轉身離開吧檯。      在門口碰到正準備走進來的魏笑謙。      「你剛才去哪兒了?」魏笑謙站在門口,正好擋住了顧小夕的路。      顧小夕沉默著沒說話。      魏笑謙看了顧小夕一眼,這個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黑色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上留下一圈淺淺的陰影。他看上去那麼柔弱和無辜,可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卻意外得深沉,連魏笑謙都沒有見過那麼黑的眼睛。裡面沒有一絲光線,彷彿冥河的彼岸,其實什麼也沒有。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魏笑謙輕輕地說,「也許你需要休息。」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彷彿在想他說的話是否正確。      「也許你需要一杯酒。」魏笑謙柔聲說,然後拉著顧小夕,讓他坐到沙發上。      「不用了,我剛才不小心打碎一個杯子。」顧小夕小聲地說,然後習慣性地拿起一個靠墊,把它抱在懷裡,下巴擱在上面,看著魏笑謙。      魏笑謙看著落在地板上碎了的玻璃:「至少你還懂得不浪費酒。」他從架子上取下透明的酒杯,「幸好我們的段伯伯對這些玻璃杯不太吝嗇。」      「伏特加。」顧小夕抱著靠墊說。      魏笑謙走過來,杯子裡是百利甜,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我想喝伏特加。」      「它不適合你。」魏笑謙將杯子推到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愣了愣,接過杯子:「有人和我說過一樣的話。」      魏笑謙並沒有問是誰說過類似的話,顧小夕想起第一次見到魏七的時候,魏七看到自己準備喝伏特加也說了這樣的話。      說真的,顧小夕真的不能想像這個男人談戀愛的樣子。      他看起來比任何人都冷酷——那是當然的,至少顧小夕沒有勇氣也沒有堅強到對那些陌生的人開槍。魏笑謙的性格似乎有些專制,或者有些自大,但是他看起來要比魏笑語簡單的多,至少他想殺人的時候,不會拐一大個圈。開槍更容易解決問題,它有效而直接。      他談戀愛的時候會很溫柔嗎——這可真難想像。也許魏七說的戀愛只是他單戀而已,因為憑顧小夕的想像力,完全想像不出這個人談戀愛的樣子。      顧小夕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一陣悠揚的手機鈴聲想起來,魏笑謙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連號碼也不看就按了通話鍵。      「……你好……」他剛說了一句就停下來,意外得挑了挑眉。      顧小夕看到魏笑謙在專心聽電話裡的人說什麼,然後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幸好不是我……父親,你想的很周到……當然,他已經在做了。」      魏笑謙按掉電話,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要不然他一定找不到它。魏笑謙向顧小夕笑了笑:「看起來,段幽想把女兒嫁到魏家來。」      顧小夕愣了愣:「魏笑語已經知道這個事情了?」      「恐怕還不知道,」魏笑謙優雅地交疊起雙腿,顯得優雅而冷漠,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也許,藍色眼淚和夜語會有一個女主人。」      「聽起來像是一個噩耗。」顧小夕瞇起眼睛,把杯子裡的百利甜一下子喝完,然後皺皺眉頭,「你忘記追水了,太甜了。」      對面的男人毫無誠意地回答:「抱歉。」       第六十二章   段雅小心翼翼地走進別館。      別館現在只住著四個人,當然,其中一個大部分時間還是陪著自己。      不過令人不滿的是,昨天晚上魏笑語居然堅持要回到別館去睡。      「別這樣親愛的,」那個人用一副溫柔地彷彿要把冰都融化的語氣說,「我可不希望你父親在我們還未結婚前發現僕人要送兩份早餐到房間裡。」      他這樣說著就走了。      段雅不滿地想,當然,她會尊重他的想法,她的心理醫生怎麼說來著,要讓她不要那麼固執,要節制。      段雅有些頭疼地想起那位心理醫生的建議:「顯然,兩人有多麼喜歡對方,也只是兩個人,你無法要求他總是和你一起,親愛的,也許你戀愛之所以失敗就在這裡。」      段雅那段時間很糟糕,和魏笑語分手以後的時間看起來就像完全和原來的生活脫節了一樣。父親段幽不斷地要求她看心理醫生,覺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有自殺傾向,並且聽從那些愚蠢的心理醫生的建議,把她關在家裡。      直到三個月前,這一切似乎有所回轉的餘地。      段雅歎了口氣,也許父親才是那個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的人呢。當然,某些心理醫生的建議還是比較有用處的。      聽從伴侶的建議,就是首先要做的。      「您得給他發表想法的權利,因為他不是您的附屬品,也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段雅輕輕歎了口氣,幸運的是,她一路到了二樓的房間,沒有見到任何人。      她不想碰到任何人,尤其是那個魏笑謙。想起那個魏笑謙,段雅沒由來的一陣慌亂,那個男人有優雅的舉止和完美的氣質,但是……卻讓人感到如此的難以接近。      她走到魏笑語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      別館裡非常安靜,段雅對這裡太熟悉了,因為她就是從這裡長大的。      她看向走廊盡頭的那個落地鐘,上面已經指向凌晨一點。      雖然在這個時候拜訪魏笑語的房間有些不太合適,不過魏笑語應該不會生氣才對,而且這裡本來就是自己的家呀……      段雅想到這裡就心安理得起來,她又輕輕地敲了敲門,但是裡面還是什麼聲音也沒有。   難道笑語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轉了轉門把,「啪嗒」一聲竟然開了開來,段雅剛想走進房間,卻聽到魏笑語的聲音。      「聽我解釋……喂,小夕……親愛的……寶貝……」      魏笑語的聲音還沒有停歇,就聽到有人衝他吼了句:「滾!」      魏笑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然後是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彷彿整個別館都顫了顫。      段雅下意識地直接跑進房間,聽到隔壁的房間正傳來魏笑語的哀求聲。      「小夕,你把門開開嘛……外面很冷哎……」魏笑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可憐,然後是敲擊門板發出的聲音,「至少你也該聽聽我的解釋啊……」      段雅愣愣地站在那裡,她知道走廊上的確是魏笑語的聲音。      那魏笑語叫著「小夕」的名字,應該就是下午看到的那個少年。      段雅曾經在照片上看到過他。很年輕,甚至連稚氣都未曾從臉上褪下去,眼睛很黑,黑的有些過分,皮膚白皙,是個漂亮的孩子。應該是魏笑語喜歡的類型……      但是魏笑語早上還對自己說要他離開的呀……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隔壁的人還在那裡嚷著,完全不顧及別館裡另外住著的兩個人,當然他的殺手哥哥和魏七並沒有出來一探究竟的意思。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聲音才安靜下來,因為房間裡的隔音效果一般不錯,所以段雅將門輕輕地露出一條縫。      她聽到隔壁房間的門輕輕打開。      「小夕,小夕,」魏笑語的聲音充滿溫柔,「過來,幹嘛住到旁邊的房間,我們的房間本來就是一起的啊……」      說著就拉著那個少年往這邊走過來,段雅連忙退回來,然後東看西看,尋找可以隱藏自己的地方。      當然,這是她家,也不是做賊,但是……      顧小夕被魏笑語拉著走進房間。      顧小夕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大部分情況下,他總會處理的很好。在今天之前,他確信自己能處理好自己的任何感情問題,包括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      可是設想是一回事,但是現實又是另一回事,顧小夕只是沒有想到兩者會相差那麼多。      看到魏笑語摟著別的女人的那一瞬間,自己竟然會這樣的難過。也許他之後還能在魏七和魏笑謙面前保持平靜,但是自己必須誠實面對自己,這是上一輩的經驗,要不然,最後難過的是自己。      剛才在隔壁的房間裡,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將百利甜緩緩注入放著牛奶的杯子,看著金棕色的酒液在雪白的牛奶中畫出優雅而曖昧的弧線,然後逐漸融為一體。      這時候門被人輕輕推開,魏笑語站在那裡,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你知道我要來嗎?」說著走進來拿起杯子,一口將他的百利甜喝完。      顧小夕還沒做出反應的時候,魏笑語在顧小夕身邊大刺刺地坐下,手習慣性地摟住顧小夕的腰身,順便把顧小夕摟到懷裡:「親愛的,有沒有想我?」      顧小夕真不瞭解為什麼有人能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居然還頂著一張無辜的臉說這些想讓人掐死他的話。      「你怎麼了,小夕,為什麼你一臉不滿的樣子?」魏笑語關切地問,「你想說什麼?」      「……滾出去!」顧小夕從他懷裡掙扎起來,拉著他的領子,把他從房間一直拉到了門口……   此刻顧小夕正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正在脫外套的魏笑語。      那個男人一點都沒變,舉止優雅,頭髮漆黑,墨藍的眼睛深邃而溫柔,呈現和他哥哥完全不同的溫度,當那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沒什麼抵抗力。      顧小夕沒有理會他,去旁邊的酒櫃拿了百利甜,又從冰櫃裡拿出冰塊,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      雖然這也算是一種女士酒品,但是顧小夕重生之後基本上只喝這種酒,畢竟它是世界第一的利口酒。      等顧小夕第一杯酒喝完的時候,魏笑語站在他面前,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能聽我解釋嗎?」      「不能,」顧小夕很乾脆的說。      魏笑語轉身拿了一瓶百利甜和威士忌杯子,挨著顧小夕坐下:「那能一起喝酒嗎?」      「不能,」顧小夕固執得說,然後把杯子裡的酒一口飲盡,然後站起來,準備離開。      魏笑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自己懷裡:「你願意來這裡,說明你想要一個解釋。」      「是你拉我來的!」顧小夕氣憤地說。      「可你還是在這裡。」魏笑語理直氣壯得說。      顧小夕叫起來:「那是因為你一直拉著我!」      魏笑語把顧小夕摟在懷裡,親吻他美麗的眼睛:「別這樣,親愛的,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看起來像三歲小孩嗎?」顧小夕冷冷地問。      「一點也不,」魏笑語看著懷裡的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沉寂和荒蕪,什麼也沒有,「而且比現在看起來的年齡要大的多。」      「所以我不喜歡欺騙和背叛。」顧小夕看著那雙墨藍的眼睛說。      「我沒有欺騙和背叛,」魏笑語輕輕地說,「那只是工作,我不可能讓那個女人成為我的妻子,但是必須完成老頭子的吩咐。」      「……這很困難。」顧小夕挑了挑眉。      魏笑語吻上顧小夕柔軟的唇:「為了你,只好這樣了。」      顧小夕推開他:「可是我還是不舒服。」      魏笑語晃了晃手裡的酒瓶:「我可以陪你喝酒。」      顧小夕已經過了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年紀。魏笑語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說的很清楚,接下來就是自己的態度了。      魏笑語絕對不是一個可以控制的男人,他想要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可以阻止,相反,他想要某些東西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可以反抗。      顧小夕更不會傻傻的去問,對他來說,自己和魏家哪個更重要。      因為他現在說的話代表不了將來,任何事情都會變化。到了該讓他做出抉擇的時候,他自己會忠於自己的選擇,而且不會後悔——魏笑語就是這樣的人。      「好吧,喝酒。」顧小夕歎了一口氣。      魏笑語很慇勤地給顧小夕倒上酒,然後給自己也滿上,輕輕碰杯。      「我愛你。」魏笑語說,然後一口氣喝完。      「就你那爛性格?」顧小夕也喝完自己杯子裡的酒,忍不住嘲笑他,「別人是十句話裡有一句假話,你是三句裡有一句假的。」      魏笑語笑笑,似乎沒有反駁,依然為兩人的杯子倒入百利甜。      事實證明,酒量這種東西,重生之後是無法帶來的。      就像百利甜的公司蒂亞吉歐的「理性飲酒小貼士」中提到:如果您是駕車族或是司機,在飲用了百利後,還是應該選擇搭出租車或未飲酒的朋友的車回家。酒後駕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畢竟它含有17%的酒精度。      對於顧小夕現在的身體,那是非常容易醉的。       第六十三章   酒的度數再低也是酒,總不能當飲料來喝的。      這是顧小夕在酒醉前唯一的想法。      魏笑語看著沙發上的少年,鬆了一口氣,他從未有過如此的負罪感。      他相信顧小夕可以瞭解他的方式,而顧小夕願意留下來喝酒也代表了,他理解自己。可是負罪感依然存在。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手不停的顫抖,服用了大量的鎮靜劑。      魏笑謙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槍法很準,但是太猶豫,你不適合殺人。」      當然,像美軍中有專門的訓練,殺人之後也會進行大量的心理輔導和藥物治療。      這是印象深刻的一次,老爺子就此認為魏笑語適合從事幕後工作,而非直面暴力場合。      是的,負罪感,殺人產生的,雖然之後沒有了,但是那次印象深刻。      可是現在,這種難得的負罪感變本加厲,他有些為難地看著已經醉在沙發上的顧小夕。      他伸過手去,輕輕撫摸他的眼角,細密的睫毛和光潔柔軟的皮膚。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孩子,大部分時候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是總能牽動他的視線,視線連著自己的心。      他是那麼抗拒著所有接近的一切,所有的生活都是安靜的,但是——就像水裡的東西一樣那麼不徹底。      水很清澈,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你知道,折射的關係讓一切顯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把沙發上的少年抱起來,放到床上。      那雙黑色的眼睛瞇著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幾乎蓋住眼睛,顯得有些黯然。他親吻他的眼睛,然後伸手解開他領口的扣子,露出纖細的脖子。      你得原諒男人的欲 望,魏笑語在心裡對顧小夕說,雖然對方一個字也沒聽見。將這樣一幅畫面擺在我面前真是一個考驗。      他想伸手去解第二顆扣子,可是這會兒完全不知道怎麼去控制。他只是輕輕一拉,做工一流的襯衫扣子全部蹦掉,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曖昧的聲音。      他的腦中立刻回想起那天的情況。      那種濕潤而誘惑的眼神,就像無聲的誘惑……      他吻上他的唇,那雙黑色的眼睛迷茫而無辜,就像他的年齡一樣天真。      魏笑語想,顧小夕有些成熟的過分了,他甚至想看看他為自己難過或者生氣——那些因為嫉妒而表現出來的情緒。當然,他慶幸自己還是感覺到了,只不過顧小夕理性的有些過分了。      顧小夕發出輕微的聲音,彷彿在說些什麼話。魏笑語聽不清楚,但是也沒有打斷。      他半閉著眼睛,柔軟的嘴唇小幅度地開合,輕聲的呢喃,那種低柔而緩和的聲調就像和情人間的蜜語一般有種令人心醉的味道。      這大概是在清醒的時候無法看到的場景,那麼溫柔和動人……      他湊近他,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魏笑語……他媽的敢在我面前演那麼一出……當心老子廢了你……」      汗……瀑布汗……      魏笑語有些心虛地親了親他的唇,雖然有些擔心,但是同時感受到一陣令他詫異的快樂。他還是   在乎自己的……      唇落到他的唇上,就無法再收回,他沿著他優美的唇線輕柔的,一寸一寸的親吻和佔領。      他能感覺到他口中濃郁的百利甜的香味,瀰漫開來,帶著醉人的甜味。      少年的襯衫早就被魏笑語丟到地板上,整個身體不著片縷,皮膚因為酒精而產生誘人的粉色,輕輕一按就一個粉色的印子。      「小夕……」他在他耳邊輕輕呼喚他的名字,舌尖玩弄著他的耳垂。      那個少年的眼簾垂著,微微地顫動,白皙的皮膚映襯著黑髮,格外的黑。他看到他的表情,黑色的眼睛無助而迷茫,但是裡面還是映射出隱秘的銳利,帶著一種令人心驚動魄的誘惑。      他的唇細密地落在他的單薄的胸口,細小的□很快就挺立起來。      魏笑語伸手去解開他的牛仔褲的銅扣,手指輕易挑逗起他的欲 望。      他的手包裹起少年脆弱的器官,然後讓他在自己手裡釋放了一次。      顧小夕的感官被快感所席捲,喘息變得誘人而低沉,渾身都呈現一種繃緊的狀態直到釋放。      他喘息著睜開眼睛,眼前的景物還有些迷糊,但是酒意被汗水帶走了一些。      他伸手想把身上的男人推開,但是渾不著力——果然不能喝太多酒。      「……給我起來……」顧小夕發出微弱的聲音,而對方一點也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他被魏笑語壓著喘息,任憑對方修長的手指在身上撫摸。      「滾到那個女人身邊去……」顧小夕口不擇言地說,那明明不是他要說出來的話,可是到了嘴邊卻成了這樣。酒精果然讓自制力崩潰,顧小夕歎息著想。      魏笑語顯然聽到了,他愣了愣,過來親吻他的眼睛:「親愛的,我真高興你為我嫉妒女人。」      「滾開。」顧小夕想推開,但是沒能做到。      魏笑語盯著懷裡的少年,他確信他清醒了不少,至少那雙黑色的眼睛不再像剛才一樣迷茫。      他能感覺到下面的身體單薄而年輕,卻散發著有誘人的熱量——      顧小夕有些尷尬地把頭轉開,那種充滿露骨而急切的欲 望的眼神,讓他有些不著力。      ——顯然,對這個臉皮厚得堪比地球大氣層的傢伙,語言暴力起不了一點作用,顧小夕鬱悶著。      可是魏笑語卻忽然出聲:「我很高興你這樣說,至少能說明,你是在乎我的,這對我來說足夠了。」      顧小夕有些困惑這傢伙怎麼忽然這麼認真的告白起來。      「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女人……請原諒以前有過那麼一段時間不夠檢點——那畢竟是認識你之前的事情,」身上的男人用墨藍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自己,好像深淵一樣,「你看,老頭子的命令,我總該為家族做些什麼……我恨不得殺了她,這樣的女人為什麼不去死呢……」      「……聽起來有些俗氣的想法……」顧小夕的聲音很輕,畢竟身上還壓著一個人。      魏笑語笑著吻了吻他的唇,伸手抵在顧小夕的唇間,意思讓他不要說話,而他一個人則在那裡繼續說。      「我愛你,小夕……其餘的人我一個也不愛……」他低頭親吻他的脖子,「想起那個女人,我就起雞皮疙瘩……」      他的聲音輕柔,雖然是在詆毀另一個人,但是完全能在語調上體會出那種令人沉醉的溫柔。      「相信我,我只愛你一個……」那個男人用真誠和脆弱的語氣說,彷彿拒絕他似乎是件殘忍的事情,「我只愛你,甚至超過魏家。」      顧小夕楞在那裡,頭腦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這個男人還會說這樣露骨表白的話。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充滿深情和瘋狂,語氣溫柔而脆弱。顧小夕從來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彷彿心臟被人緊緊攥住。      他瞪著身上的男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那種溫柔足以溺死人——      這很好,有一個人能這樣對自己,但是顧小夕知道,魏笑語從來不會在臉上表現出這麼率直的表情,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正常人不會有這樣不留餘地的感情,更何況他是魏笑語,擅長隱藏和技巧。他不太清楚他的目的,但是——      是的,顧小夕得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比較……麻煩的人物。這很糟糕,並且要承受這個人帶來的傷害,愛情從來就是一把雙刃劍。      魏笑語低下頭來親吻他的眉眼,然後重新挑逗起少年的欲 望,該說的已經說完。      「我禁慾了十天……」魏笑語在顧小夕的耳邊說,明顯感覺到少年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噢,不對,是十二天。」      比起無意識侵犯,這種侵犯要來的興奮地多。      那雙黑色眼睛不再迷茫和柔弱,他吻著顧小夕的身體,感覺那具身體帶給他沉溺在欲 望中的感覺。他抬頭看他一眼,他斜睨著他,這個眼神使他看起來很嫵媚,也格外銳利。      「我喜歡你的眼神,」魏笑語親吻他的腰側,緊致的線條和富有彈性的健康皮膚,「記得你那天晚上有多麼熱情嗎……」      顧小夕冷哼一聲,沒說什麼,身體卻不由地配合身上的男人,顯然這個男人懂得如何調動起所有的積極性。       第六十四章   當然這種事情一旦開始,有一方喊停似乎沒有什麼效果。      雖然之前已經做過一次,但是當魏笑語進入顧小夕的身體的時候,還是感到裡面過於□。      他能感覺到他體內細嫩的摩擦,這種誘惑讓他難以自制。他聽到顧小夕壓抑而誘人的喘息,以及細微的呻吟。      魏笑語慶幸酒精麻痺了少年大部分的神經,要不然也許會很疼,畢竟這才第二次。      身體的慾望讓魏笑語也顯得有些神智不清,他想保持清醒,但是看起來就像是一種無謂的掙扎,沉淪在欲 海中的是兩個人。      「我明天會起不來的……」顧小夕在他懷裡喘息著抱怨。      魏笑語過去親吻他的唇,用沙啞而輕柔的聲音說:「那就不要起來了……事情馬上就會結束了……」      顧小夕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      魏笑語掐住他的腰身一下子挺入,引發少年誘人的呻吟,將慾望發洩在他的體內。      確切地說,顧小夕對於被魏笑語抱著洗澡還有些印象,但是之後的事情就有些模模糊糊的了,直到下午的時候醒過來。      窗外的陽光照到地板上,顧小夕看了一下床頭櫃的鬧鐘——下午三點多了。陽光的眼神已經有些深沉了,但是和帶著一種冬日的冷漠,散發著與顏色的深淺不同的氣息。      顧小夕打了個呵欠,看著漂亮的天花板,企圖找回自己的意識。      說起來,做 愛真是件費體力的活,足以讓自己這麼半死不活地呆上一整天,真驚訝魏笑語怎麼有那麼充沛的體力……      醒來的時候,魏笑語不在身邊似乎是一個正常情況,唔……也許他現在忙得很呢。      顧小夕不太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情況,顯然在葉秋生的時候也沒有碰到過,這有些讓他不知所措。也許因為碰到的人是魏笑語這種可怕的人,或者因為自己從未那麼信任一個人,卻要被迫失望?      顧小夕不太擅長思考這種事情,在葉秋生那會,他會覺得思考這種問題是一件很傻的事情,與其用心思想這種事情,不如把時間放任在享受和獲得金錢上會比較有價值吧。      但是現在總該想一想吧。      不過這種事情想起來太複雜,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顧小夕的手下意識地在床頭劃拉——這時候要有杯酒就完美了……      顧小夕正這樣想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走進兩個人來。      顧小夕的動作一下子僵硬在那裡,因為走在最前面的是魏笑謙,後面跟著魏七。      魏笑謙走過來,動作緩慢而優雅,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看著床上那具誘人的身體。      雖然顧小夕的身體被薄被蓋住,但是依然能從皺褶上看出他纖細的骨架和動人的線條。      顧小夕在這種眼神下很不自在,只好避開魏笑謙的目光,強烈壓制下想從窗口跳下去的衝動。      魏笑謙笑了笑,抬起手腕,看著手上的手錶說:「給你五分鐘穿衣服夠了不?」      「……給八分鐘吧?」顧小夕試探著問。      「還有四分四十五秒。」魏笑謙柔聲說,說著他轉過身,身後的魏七過來幫顧小夕拿衣服。      顧小夕這輩子還沒這麼狼狽過,沒穿衣服這麼快速過……好歹是在魏笑謙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身體還微微有些不適,縱慾果然要不得,腰酸的厲害。      「雖然笑語讓我不要來打擾你,」魏笑謙聳聳肩膀,「不過我可不想走第二趟。」      「什、什麼意思?」顧小夕呆呆的問。      魏笑謙忽然伸過手,把顧小夕摟到懷裡,然後將他橫抱起來。      「啊……」顧小夕發出一聲驚呼,手下意識地攀住魏笑謙的脖子,視線調了個個。      「保持安靜,」抱著他的男人柔聲說,但是顧小夕只覺得畏懼——即使是在這樣親密的姿態下。      「走了。」魏笑謙對旁邊的魏七說。      「我的東西……」顧小夕小聲說,直覺地感覺魏笑謙的那個「走了」的詞代表的是離開段家。      「東西不要了,」魏七在旁邊柔聲說,「下次再買。」      顧小夕本來還想表示抗議,但是想到現在抱著自己的人是魏笑謙,所以還是保持屍體的無權利狀態好了。      魏七在前面把門打開,魏笑謙抱著顧小夕走在後面。      一到外面的走廊,魏七從腰間抽出一把槍,顧小夕看的說,那是魏笑語曾經提過的「德克薩斯守護者」,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槍管熟練地裝上。      這是很有名的一款槍,如果是只用彈頭的出槍口時的能量數據來進行對比,那麼它擁有了甚至超過11.18mm馬格努姆手槍彈力的性能。      顧小夕意識到在自己睡著的時候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又不敢問魏笑謙。      整個走廊裡安靜的可怕,只有他們的腳步聲。魏七拿著槍走在前面,顧小夕原本以為能看到什麼火爆場面,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一直到離開別館都沒有碰上任何人。      魏笑謙和魏七卻往段家的主宅進去,顧小夕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夕陽安靜地鋪陳上來,把所有能看到的景物都染上一層暖色,但是他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      那種顏色太過華麗和靜謐,實際上沒有一點兒溫度。      顧小夕忽然明白事情到底在哪兒出了問題。      偌大的一個段家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原本在一些類似門的地方都會有黑衣的保鏢,或者有巡邏的人,但是現在他們幾乎要邁步走進主宅了,可是依然看不到任何人。      風吹過庭院的樹葉顯得那麼寂寞和靜謐,那些樹枝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可是看不到一個園丁。      好像這個巨大的房子除了他們三個人以外,什麼人也沒有。      主宅的門緊緊閉著,魏七上去伸手輕輕一推就把門推開了。      昨天顧小夕進去的時候門沒有關,兩旁站著保鏢,用一種傲慢的眼光看著他,有僕人慢慢地走過……      可是今天,什麼人也沒有。      光潔的大理石被擦得明亮,彷彿清潔人員才剛擦過,可是他還沒看不到任何人。      玄關就去就是一個大廳,花瓶裡的玫瑰還是今天新鮮的,沾著水珠,看起來才被人灑過水。      大廳盡頭是兩條甬道通到別的房間,中間是兩道樓梯,昨天顧小夕就是看到魏笑語和段雅站在樓梯上調情。      魏笑謙和魏七走上樓梯,彷彿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他們走起來倒是一點也不遲疑,而顧小夕則在驚訝於,那麼多人怎麼一下子都不見了。      別館除了他們四個人,本來就沒有別的人,但是這裡不同,段幽絕對不會把主宅空下來!   難道段幽出了什麼事……      顧小夕想問,但是不敢問魏笑謙,而且這種詭異的情況下實在不適合……雖然他挺關心段幽的,但是比起自己的命來,還是可以先放一放的——畢竟自己現在是在魏笑謙的懷裡啊。      他們熟門熟路地上了三樓,依然沒有碰到一個人。      魏笑謙的腳步很輕,但是很肯定……      魏七把走廊盡頭的門輕輕地打開。      顧小夕下意識地打了寒顫,房間裡有很多的血,它們必然來自曾經溫暖的身體。      門口鋪著一塊紅色的地毯,血流到那裡就不再前行,並沒有流出房間,但是顧小夕知道這塊地毯裡可藏著不少血。      房間充滿了一種血腥味和火藥的味道。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黑色衣服的男人,他們應該已經死了,中了好幾槍。      魏笑語站在窗邊,顧小夕從來沒有看到這個男人這麼一副樣子。      魏笑語大部分時候都是慵懶而散漫的,或者說有些漫不經心,從未像現在一樣冷地像一座雕像。      他背著夕陽站在那裡,頭頂是高高的天花板,夕陽覆蓋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看上去那麼挺拔和殺氣騰騰,帶著一種傲慢和冷漠。      顧小夕曾經曾經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過相似的氣質——是的,他的哥哥,現在抱著他的這個男人,冰冷的殺手。      他們的氣質當然相近,因為他們是兄弟。      顧小夕只有在現在才有那麼強烈的感覺,他們的血統裡流著同樣的血液,殘酷,冰冷,傲慢!      這一瞬間,顧小夕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瞭解過他。他忽然明白魏七的話,笑語少爺的性格很多變,要比笑謙少爺麻煩的多啊。      可是他喜歡他……在他面前展示的柔軟的一面,有點賴皮,有點像孩子,一點點地接近自己,慢慢解開自己堅硬的外殼……他讓他喜歡上他。      也許他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可怕,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只是他的商品有些嚇人,也許……      可是現在,這個男人……      魏笑語身上很整潔,沒有一絲血跡,毛衣是米色的,整潔而柔軟。他抬頭的時候,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和魏笑謙太像了,他看到魏笑謙懷裡抱著顧小夕,不禁皺了皺眉。      也許是看到弟弟不滿的眼神,魏笑謙把顧小夕放到魏七的懷裡,走進了房間。    第六十五章   顧小夕窩在魏七的懷裡,看著魏笑語面前跪著一個青年,身上都是血。      在他的旁邊躺著一個漂亮的女孩。黑色的長髮打著卷,它們看上去蓬鬆而柔軟,卻有一半被浸在地上的血液中。      她還沒有死,發出艱難的喘息,顧小夕看到她的槍傷在胸口,估計肺被打穿了,手臂上好像還中了一槍,她急劇的喘息卻呼吸不到任何空氣。      她穿著紅色的長裙,皮膚白皙得接近蒼白——也許這和她長期的監禁生活有關係。鮮紅色的長裙包裹住纖細的身體,不規則的下擺散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像流動的液體血液。      顧小夕瞪大眼睛看著她,他在昨天還見過她,段雅!段幽最喜歡的女兒,段幽在很久之前告訴過自己,段雅有些歇斯底里之類的情況,那時候,他滿不在乎地安慰他,別這樣,你知道女人總有點歇斯底里的。      當然顧小夕沒心思回憶起當時具體的情況,他更關心眼前的情況。      在離段雅的手不遠的地方是一把手槍,雖然被血液覆蓋住一點,但是顧小夕還是能認出那是一把DA38雙動德林傑手槍,是一把適合女士用的手槍……      她剛才想幹什麼……顧小夕不禁想。      他抬頭去看魏笑語,魏笑語正在和魏笑謙說些什麼。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不到任何嚴重的情況,好像這一屋子的血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笑的電影佈景一樣,他們有自己的話題和內容,這一切和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顧小夕不確定現在打電話的話,還能不能把段雅救起來,畢竟這會兒她還活著……雖然她的肺穿了……      段雅旁邊的那個青年——就是顧小夕第一眼看到的那個青年,他背對著自己,正跪在地上不住得發抖,彷彿天氣真的冷的可以把人凍死。      顧小夕不止一次和他打過交道,段幽唯一的兒子,段殊。      顧小夕並不討厭段殊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畢竟他準備實行的計劃並沒有成功,在顧小夕的眼裡,這個有些傲慢的黑道少爺只是一個孩子,畢竟在以前葉秋生和段幽可以算是朋友,所以段殊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朋友的孩子,他可以帶著寬容和寵溺的眼神看待他。      「把我放下來。」顧小夕對旁邊的魏七說。      「我不能,小夕,」魏七抱著他柔聲說,「你不用進去,很快就結束了。」      魏笑語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然後簡單的說了幾句,跟魏笑謙說了幾句話,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怎麼把小夕帶來了?」魏笑語皺著眉頭問魏七,身形很巧妙地把顧小夕面前的景象擋住。      魏七一臉無奈地將懷裡的少年交給魏笑語:「你知道笑謙少爺不喜歡等人,把小夕接出來,省得等下再去一趟。」      顧小夕被魏笑語抱住,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你殺了人?」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魏笑語那雙墨藍的眼睛那麼深邃和平靜:「我沒有殺人。」他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抱歉,我本來想等這裡的事情結束了之後再來找你,沒想到笑謙把你直接帶了過來……」      顧小夕緊緊抓著魏笑語胸口的衣服,那是柔軟的毛衣,細密的而柔軟的毛線帶來這個男人溫暖的體溫,可是顧小夕只是覺得冷。      「段雅……還有救嗎?」顧小夕小聲地問。      魏笑語柔聲回答:「恐怕活不了了。」      「段幽呢?」      「被她殺了。」魏笑語用一副遺憾的口氣說,「段幽一定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段雅身手不錯,」魏笑謙走過來冷冷地說,「警察十分鐘以後就會到這裡,我們走吧。」      「……段殊呢?」顧小夕忽然問,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段殊不住發抖的背影。他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一樣,對面前所有的東西,所有的聲音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噢,段殊殺了他的姐姐,」魏笑語用愉快的口氣說,「你看,我們一點也不打算把段家吞併,但是他們卻喜歡找我們的麻煩。」      顧小夕張大嘴,他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睡著的時候,是什麼可怕的噩夢進入了段家。      可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是覺得冷,頭皮發麻。他能感覺到魏笑語的體溫,他抱著他走的時候,牽動的肌肉,甚至能在胸口感覺他的心跳,可是他忽然想,也許魏笑語只是這樣而已。      他根本是一個進入人間的惡魔……      他看到魏七戴著手套,把那個房間的門緩緩地關上,段殊顫抖的背影被門所隔絕,包括那些鮮紅的血液和沉重的呼吸……      顧小夕只感覺自己進入一個荒誕的夢境,剛才進主宅的時候,明明什麼人也沒有,可是現在那些人又重新出現了,他們不慌不忙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而他們四個人走下去的時候,和那些人擦肩而過,可是並沒有引起他們任何的注意。      就彷彿透明人一般,或者說就像立體投影一樣,是兩個沒有交集的視線。      「冷了嗎……?」抱著少年的男人柔聲詢問,他能感覺到少年的身體不由地發出顫抖,他聽到男人在責怪自己哥哥,「你應該讓他再多穿條外套的,他只穿了一件襯衫!」      「……我下次會連棉被一起抱過來的。」另一個男人毫無誠意的說。      話說間他們已經到了段家門口的停車場。      此刻已經是黃昏了,夕陽的顏色暗淡了許多,也許因為白天的氣溫有些高,甚至還出現了一陣薄霧。      這陣薄霧讓所有的一切事物看上出都產生了一種朦朧的美。      顧小夕被魏笑語抱上車,坐在前座的還是魏笑謙和魏七。      車子裡立刻開啟了暖氣,和前座的擋板也被體貼地升了起來,魏笑語坐進來伸手把顧小夕摟在懷裡,體溫才開始慢慢回升。      車子馬上開動起來,開出段家的大門的時候霧已經有些濃了,夕陽已經完全消失了,夜色開始降臨這裡。      顧小夕側頭看到霧中有無數燈光閃爍,即使車子的隔音效果不錯,他還是能聽到警笛的聲音。      警察來了。      段幽死了,顧小夕想,他的女兒也死了,整個事件只有一個兇手,那就是在那個房間的段殊……   顧小夕看著窗外的頭被扳過來,那雙墨藍的眼睛溫柔地看著他:「我說過,會很安全,事情已經結束了……」      他探過身親吻顧小夕柔軟的唇,顧小夕伸出手想擋住他,但是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      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麼。      魏笑語的吻很溫柔,完全看不出他剛才那種冷冽的氣質,那種和魏笑謙相似的氣質已經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現在依然笑瞇瞇地看著他,和他們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      有些懶散和無賴,墨藍色的眼裡是對他深深的寵溺和依戀,像以前一樣摟著他,喋喋不休的說些什麼,或者過來親吻一下他的唇……      顧小夕仔細想自己是葉秋生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賣國求榮或者殺人放火的事情……好吧,他承認他原來並不算是一個良好市民,但是也不用現在就給他報應吧!讓他這輩子就和這個男人纏在一起。      「親愛的?」對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還覺得冷?」      顧小夕問:「……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都死了……?」      「段殊不是沒有死嗎?」魏笑語不滿地說。      「可那有什麼區別呢,他殺了他的姐姐,而且你們打電話給警察……」顧小夕說,「他的下半輩子會在監獄裡度過……」      「我很高興我們是在中國,」魏笑語柔聲說,「你知道,在歐洲國家服刑期差不多是規定服刑期的三分之一,美國是二分之一……」那雙墨藍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來,慵懶而危險,「而中國是百分之一百。」      顧小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笑語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我寧可再回去一趟把你接回來,可是笑謙……你知道,他總是喜歡省事的活。」      「我一點也不希望你看到那個景象,」魏笑語的聲音平緩,就像平時那樣優雅而清晰,「你知道,段雅有些精神方面的問題,應該是類似壓抑過度而產生幻覺之類的情況……我那時候和她交往那會兒並不知道,不過據說病情是現在才加重的。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喜歡把她精神方面的疾病加重算到我頭上,」魏笑語無辜地說,「總之段幽甚至希望我對他女兒的這種疾病負責,而他的兒子居然找到了你頭上……就像笑謙說的,他們   總得學會規矩。」      顧小夕冷冷地看著他:「規矩?人都死了……」      「段殊不是還活著嗎?」魏笑語柔聲說。      「……他會死在監獄裡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笑了笑:「你得明白,中國對於財產制度總不是那麼寬容,吞併段家不太容易……我總不能讓一個繼承人都沒有,財產都歸國庫吧,我需要慢慢地挪過來……」      「所以段殊會在你工作完成之後死在監獄裡吧?」顧小夕咬著唇問。      這個惡魔!顧小夕想,他喜歡他的溫柔和體貼,甚至只是那種呆在一起的感覺……看看他幹了些什麼。      他知道他想得到段家,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是通過這種血腥而殘忍的方式。      「……可是,你父親不是讓你和段雅結婚嗎,這樣接收他們的財產也可以吧?」顧小夕又說。       第六十六章   「……可是,你父親不是讓你和段雅結婚嗎,這樣接收他們的財產也可以吧?」顧小夕又說。      魏笑語挑了挑眉,沒有說什麼,但是顧小夕在其中還是看到了他的惱怒。      於是他立刻小聲地補充:「事情明明有另外的解決方法,為什麼非要用那麼血腥的方法……」      「如果我真的娶了段雅,你會怎麼樣?」那雙墨藍的眼睛看著他,問題尖銳而直接。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試探:「如果問題擺在你身上呢?」      魏笑語移開自己的視線,抱著肩膀說:「我會變得很沒有風度。」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的側臉,歎了口氣:「也許我會比你更沒風度。」      魏笑語有些驚訝地側過頭看了顧小夕一眼,沒有再說些什麼。      段家離夜語還是有段距離的,車上很安靜,顧小夕本來就因為身體疲勞而有些昏昏欲睡,等回到了夜語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魏笑語抱出來的。      凌晨三四點的時候,顧小夕被餓醒了,起來猛吃了點東西,然後蹭回床上繼續睡。      第二天又睡了一天,其間魏笑語過來吵過他幾次,都被他用枕頭擊中,灰溜溜地干自己的活去   了。      第三天終於完全清醒,陽光落在窗前的地毯和綠色的植物上,顯得活著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當然,在段家的事情上,顧小夕可是說完全沒有出過什麼力,他只是睡覺而已……      但是顧小夕卻仍然感覺到疲勞。      是的,他曾經對以往的生活感到厭倦,而那種生活越是厭倦就越是擺脫不了,也許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結束那一切。      而現在的情況顯然和那時候又完全的不同。他並不討厭和魏笑語在一起,他只是覺得他處事的方法有些過於……殘忍。      當然,因為他有一個家族,他是其中的一份子,他該學會用最少的消耗來取得最大的效益。可是這種效益根本沒有盡頭,而魏笑語要比他妹妹魏又雪更早的學會不再任性。      顧小夕從床上起來,伸了個懶腰,睡了幾天讓身體有些頭重腳輕。他走了幾步,完全看不出人類優秀的平衡感。      臥室的門緊緊關著,因為魏笑語擔心雪莉跑去打擾顧小夕睡覺,所以這幾天總把門關的嚴嚴的。   他能聽到客廳裡的電視聲音,不知道那個男人在不在。      顧小夕一邊想,一邊去浴室裡刷牙洗臉。      浴室裡也滿是陽光,溫暖的室溫,讓顧小夕赤著腳也不會覺得冷。      他看著鏡子裡那張還有些迷茫的睡臉。      黑色柔軟的頭髮已經有些長了,眼睛很黑,皮膚白皙——比起自己以前的相貌是有些不足,不過看起來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顧小夕忽然想起那個叫江萊的孩子,同樣年輕未經事故的臉,同樣為生活所迫的經歷……      他想起那個潔白的房間,那個少年縮在床上,對外面的一切不聞不問,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顧小夕輕輕地歎息一聲,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他推開臥室的門的時候,電視還在放,但是魏笑語並沒在看,而是在沙發上玩電腦,顧小夕湊過去:「對對碰?」      魏笑語緊張地看著電腦屏幕,沒理他。倒是雪莉從魏笑語身邊鑽出來,輕輕一躍,躍上沙發背,然後一跳,跳到顧小夕的懷裡。      顧小夕摸摸她的頭,她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下巴。      顧小夕抱著雪莉,拿出雪莉專用的碗,給雪莉倒了些牛奶。      雪莉一副對牛奶沒興趣的樣子,反而喜歡呆在顧小夕的懷裡,在顧小夕低頭的時候,還趁機用舌頭舔了一下顧小夕的唇。      顧小夕笑起來,抱著雪莉走到魏笑語旁邊。      「輸了?」顧小夕問。      魏笑語一臉鬱悶地合上電腦:「那人肯定用外掛了。」      顧小夕聳聳肩膀:「你每次輸都那麼說。」      魏笑語不服氣地說:「本來就是,要不怎麼那麼快。」      顧小夕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計較,顯然對對碰這個遊戲傷到他的自尊了。      「我餓了,」顧小夕簡短的說。      「我知道有家不錯的意大利餐廳,我們可以在那裡解決……」魏笑語看了牆上的鍾一眼,「午餐。」      「遠嗎?」顧小夕坐到沙發上逗雪莉玩,「我晚上還要上班。」      「上班?」魏笑語坐到他身邊,不滿地皺起眉頭。      「你答應過我的,」顧小夕說。      「當然,」對面的男人遲疑地說,「你當然得上班……」      「前幾天我沒有上班,你要算我因公出差。」顧小夕堅定的說。      「沒問題,」魏笑語歎了口氣,「那家餐館不遠,你會喜歡的。」      顧小夕沒有拒絕魏笑語的提議,坐上魏笑語的車,然後去了那家餐館。      從停車場出來,顧小夕看到人來來往往的走在馬路上,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他忽然有些感動,真實的世界,或者說活著真好,段幽幹嘛那麼想不開,非要把女兒嫁給段家呢……      想到這裡他又有些同情段幽,他們畢竟算的上朋友,雖然是關係一般,但是在葉秋生需要拉一把的時候,段幽畢竟幫忙了。      可他能幫他們什麼呢,他連自己都幫不了,而且他不想再為了段家的事情而去和魏笑語爭執什麼,那根本一點結果也不會有。      在他睡著的時候,段家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殺了誰,那些失蹤了又出現的僕人和保鏢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小夕很好奇,但是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如果他問,魏笑語一定會告訴他,但是……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魏笑語用那種緩慢平和的語氣來敘述一件血腥的事情……這聽起來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不過他真的是這樣感覺的。      顧小夕看著身邊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大衣,看上去整潔而優雅,他的側臉完美無缺,步伐慵懶,懶洋洋地走過人行道。      他見過那天他的步伐,優雅而果敢,又像貓科動物那樣悄無聲息。      侍者恭敬地拉開門,把他們迎進去。午餐十分愉快,風味也很地道。從顧小夕醒後,兩人再也沒有提段家的事情,因為那已經毫無意義。      「下午準備幹什麼?」魏笑語抿了一口意大利產的金巴利酒,它總是被選作開胃酒。      顧小夕拿著加了橙汁的金巴利酒,看著魏笑語:「我要去找尚嵐。」      對面的男人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最後小聲說:「我說過他很危險。」      「恐怕比你安全一點。」顧小夕不滿地說,「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他們家都是內臟的收集盒,」魏笑語開始誹謗另一個男人,「你知道嗎,他們從事的生意有多麼的危險,我覺得你不會喜歡的,而且那是犯法的……」      「你答應不干涉我的自由的。」顧小夕冷著臉說,「你難道想我二十四小時都想粘粘豆一樣沾著你嗎?」      「如果那樣的話也不錯,」魏笑語立刻說,但是看到顧小夕的臉色沉下來,解釋道,「你看,司徒家也是二道販子,我敢說,走私軍火也比不上他的罪重……別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那傢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小夕冷冷地看著對面那個正在花言巧語哄騙自己的男人。      「我可不想你不高興,你看,你要交朋友,我並不反對,但是司徒尚嵐不行,而且交流感情並不一定要去他家裡,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什麼的……讓一步吧,親愛的,」男人可憐兮兮地說,「你不是晚上還要上班嗎?」      顧小夕皺皺眉頭,舉手打斷了男人喋喋不休的話:「好吧好吧,你哥哥回去了嗎?」      「回去了,」魏笑語很高興顧小夕轉移了話題,「他回家去了,魏七是也去了本家,早上才回來的。」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問:「……我聽說,他們曾經是戀人?」      魏笑語的眼裡閃現出難得的八卦的光亮:「你聽說了嗎,是魏七說的嗎?」      顧小夕點點頭。      魏笑語繼續說:「老實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覺得很驚訝,卻又理所當然——你該怎麼形容這種氣氛呢……唔」他在腦海裡搜索了一下形容詞,「他們的相處模式沒有改變,但是那種氣氛不見了,所以他們分開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的出來。」      「……我有些理解不了,」顧小夕艱難的說。      「我很難形容,」魏笑語聳聳肩膀,又喝了口酒,「你看,我的意思是,也許他們再談戀愛的時候你能看出來。」      顧小夕失望得歎了口氣,所有的答案都是模稜兩可,沒有什麼理由就分手了,連魏笑語也無法形容那種他們戀愛的感覺……      忽然,魏笑語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抬頭說:「……是哥哥的電話。」      顧小夕直覺地感到頭皮發麻,如果是自己,八成不敢接這個電話——      魏笑語按下通話鍵,聽了幾句以後,臉色已經有些難看:「……小雪在醫院裡,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六十七章   顧小夕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我不去了,你先走吧。」      魏笑語點點頭,起來付了帳就走出了餐廳。      侍者上來把桌子上收拾了一下,給顧小夕倒了一杯咖啡。      顧小夕坐在臨窗的位置,看到店外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副繁忙的樣子。現在正是下午一點多的樣子,差不多午休結束,都往工作地點趕。      顧小夕對魏又雪的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一天一口氣喝完了被稱為「海盜之酒」的朗姆酒。      顧小夕不知道魏又雪是不是獨特於魏家的孩子,畢竟她做了別人沒有去做的事情——並不是說去做演員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她跳出了魏家的規則。      或許是因為女孩的關係?顧小夕想,畢竟她上面有兩個哥哥呢,雖然都不是會照顧人的類型,但是上次在藍色眼淚的那次談話看來,兩個哥哥很寵愛她呢。      「介意我坐下嗎?」一個男人溫和的聲音,顧小夕抬起頭看到桌邊站著一個男人,他挑挑眉,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到了這裡。      「當然,請坐。」顧小夕笑了笑,「我真有些驚訝,是什麼讓你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      男人聳了聳肩膀:「你知道,現在每個路口幾乎都有監控,大街上就更多了。」      侍者送上咖啡,顧小夕又要了下午的點心。      等侍者走了以後,顧小夕看了男人一眼:「所有的監控系統構成了一張巨大的情報網?我不知道司徒家還在從事情報行業。」      對面的男人溫和的笑了笑:「我只是偶爾看了一下,碰巧看到了你,我就過來了。」      顧小夕喝了一口咖啡:「尚嵐,我阿姨已經回去了嗎?」      司徒尚嵐點點頭:「恢復的很好,所以出院回去了,現在應該在家裡養病。」      談話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默默地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      春天的腳步已經輕輕地落到了這裡,已經看不到冬日的蕭瑟。      顧小夕記得自己死去的時候在秋天,醒過來的時候,秋天剛過去。      那一天醒來,滿眼都是一片雪白。事情不可思議地發生在他身上,重生為另一個人,重生在初冬。      那一天早上,他在病房裡,身上的傷口隱隱發痛,他看到窗外蕭瑟的樹枝,翻開書準備消遣時間。      那一天抬頭,那個有著墨藍色眼睛的男人,挾帶著冬日的寒冷走進來,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抱歉,我是撞了你的那個人。」      轉眼冬天已經過去,春天馬上就要到了……      「怎麼一副很感慨的樣子?」對面的男人輕聲問。      顧小夕笑了笑沒有說話。      「聽說……」司徒尚嵐看了看顧小夕,那個少年呈現出和葉秋生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乾淨而年輕,髮絲柔軟,手指白皙而不事生產。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笑容很柔軟,很單純,那是不會在葉秋生身上出現的笑容。      司徒尚嵐依然能想起那個人的笑容,有些漫不經心卻奢侈地展現他的魅力,他的眼角總是帶著一□惑,嘴角總是若有若無地上翹,那雙黑色的眼睛彷彿最深的黑夜……      「你聽說了什麼?」顧小夕好奇地問。      「聽說段家過的不太好。」司徒尚嵐微微一笑,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然後推到顧小夕面前,「我很驚訝,那個孩子變成了這樣。」      顧小夕從桌子上把照片拿起來,是一個青年,顧小夕認出他是段殊。      有些雜亂的頭髮和邋遢的鬍渣,看上去好像大了好幾歲。      這似乎是在監獄裡照的,他站在操場上的鐵絲網後面,視線沒有焦距,只是站在那裡。在他周圍還有別的囚犯,在做自己的事情,他一個人站在那裡,顯得那麼無助和孤單。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把照片推還給司徒尚嵐。      「他還活著。」顧小夕輕輕地說。      司徒尚嵐把照片收回口袋:「要我幫你殺了他嗎?」      顧小夕責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魏笑語把他們家的資財接手之前,他會活著,」司徒尚嵐說,「真可憐,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對面的男人,他曾經那麼熟悉他,可是現在那種謀殺之類的話可以從他口中輕易出現——也許這才是司徒尚嵐真實的一面。      也許世界上,像魏笑謙那樣率直的人可能真的不多。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顧小夕說,「不過我想你肯定清楚,也許你能為我解答一下?」      司徒尚嵐有些意外顧小夕會這樣說:「我真驚訝,你不是當時正在現場嗎?」      「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顧小夕強調說,「我看到的時候,人都已經死了,整個段家除了段殊一個人活著,其餘我誰也沒瞧見!」      司徒尚嵐愣了愣,隨即苦笑著說:「就是這麼回事,段家只有段殊活著,他殺了他的姐姐。」      「這可不對,」顧小夕提高聲音說,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響,他又重新壓低音量,「聽著,他上次綁架了我,為了他姐姐。」      雖然魏笑語也曾經跟他說過,是段殊殺了段雅,可他一個字也不相信。在他看來段殊根本沒有必要殺他的姐姐,更何況他還很喜歡他姐姐……      「我對那件事情感到抱歉,」司徒尚嵐說。      「為什麼那樣說。」      司徒尚嵐為難地說:「你知道,我們司徒家和段家感情不錯,當然,和段殊算不上朋友,總會在一些場合碰到……」      「說重點。」      「……他問我,為什麼魏笑語之前把他姐姐甩了?」司徒尚嵐在對面解釋,「你知道,在我們圈子裡,這種戀愛之類的事情,是沒幾個人有真心的,而且魏笑語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你怎麼回答的?」魏笑語冷著臉說。      「……我說……」司徒尚嵐有些擔心地看了他,「沒準有了別的情人,比如說……」      「……我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人,」顧小夕呻吟了一聲。      「別這樣,」司徒尚嵐說,「你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進了監獄的人是他啊。」      「……你知道我上次被綁架?」顧小夕問。      「段殊進了監獄才知道的,」司徒尚嵐說,「我很抱歉……」      顧小夕知道這件事情沒辦法完全怪司徒尚嵐,但是還是覺得氣憤,如果不是司徒尚嵐多嘴,那麼那場無妄之災就不會降臨到他身上了……      「……段殊,為什麼殺死他姐姐?」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沉默了一會說:「我當時不在現場,所以我所得到的其實是第二手資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概只有魏笑語知道……你知道,段雅有精神病史,雖然她的醫生說最近情況穩定了很多——說實話,如果我是段幽,我壓根就不會把她再放到魏笑語面前。」      「……段雅有精神病?」顧小夕驚訝地說,他實在想不出那個可愛美麗的女孩會有什麼神經病……      「正確的來說,是一種強迫性精神病。」司徒尚嵐說,「雖然我學的是外科,但是也接觸過類似的病例,像她那種類型,根本上來說就是沒得救了,明白嗎,嚴重型。」      「……我真想像不出。」      「你看,強迫性精神病其實很好解釋,我認識一個患者,她總是覺得周圍很髒,碰過別人的東西要洗手,而且一洗要洗一兩個小時之類的……」司徒尚嵐解釋,「又比如說,病人有恐高症,走到高於幾十米以上地方,甚至會出現往下跳的衝動。」      「這就是強迫性神經病?」顧小夕問,雖然他在各種知識上都有一定的瞭解,但是顯然這種事情倒是第一次聽說,畢竟葉秋生那會可沒和精神病人打過交道。      「這是輕微的,我查過段家的病史,沒想到段家真有遺傳史,當然,強迫性精神病也有可能是社會心理因素或者人格缺陷之類的原因……」司徒尚嵐聳聳肩膀說,「你看,結果是段雅病發了。」      「……為什麼會這樣?」顧小夕迷惑地問,「那天還好好的……」      「你地明白,強迫症是有意識的自我強迫和反強迫同時存在。」司徒尚嵐解釋說,「比如那個恐高症的病人,非常想要跳樓,但是他並不會真的跳下去,因為有反強迫意識的存在。而問題也正出現在這裡,二種意識是完全對立的,病人就會產生強烈的心理衝突,沒完沒了,整個人生活在焦慮和痛苦中。」      「難道段雅一直強迫自己想要弟弟殺了自己?」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搖搖頭:「我得到的資料是,段雅病發殺了段幽,所以段殊有可能為了阻止段雅,所以開槍射殺了她。」      「……聽起來真可怕。」顧小夕喃喃地說。      「跟精神病根本就沒有話好說,尤其是病發的時候,」司徒尚嵐回憶起一段可怕的情景,「我接待過一個病人,他有強迫性詢問,他一遍一遍地要求我做出各種解釋和保證……一個下午,很可怕。」      「段雅呢?」顧小夕問。      「段雅到底是什麼類型的強迫症……還重要嗎?」醫生優雅地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第六十八章   顧小夕回到夜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上班的時間,當然之前晚飯是由司徒醫生買單。      顧小夕並沒有看到魏笑語回來,魏七倒是還在酒店裡。      顧小夕換好衣服走到吧檯裡,魏七靠在吧檯上似乎正在想些什麼事情,低垂著眼簾。顧小夕站在魏七旁邊擦著被子,並沒有去打擾他,過了好一會兒,魏七依然還是站著,顧小夕轉頭去看他。      老實說,現代蓄長髮的男人不太好看,尤其是養到魏七那麼長的頭髮。男人天生有種男性陽剛的魅力,而長髮會讓人看起來不修邊幅,甚至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魏七是少數適合長髮的男人。他給顧小夕的第一印象就是像從倫敦那個陰鬱綿綿的城市走出來的男人,優雅地像個紳士,舉手投足間沒有分毫無禮。      他的皮膚有些白皙,氣質是溫和而容易親近的,除此之外顧小夕什麼也看不出來。他淡的像水,卻能和魏笑謙這樣恐怖的男人談個戀愛。      顧小夕看著他精緻的側臉有那麼一會楞了神。      忽然魏七把頭轉過來,輕輕一笑:「你一直在看我。」      「我以為你一直在想心事,」顧小夕扁扁嘴,並沒有否認自己那麼沒禮貌的行為。      魏七給自己倒了杯酒,從酒瓶上看起來像伏特加,透明的液體緩緩流入杯子裡,有種靜謐的美麗:「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這可是一個深奧的問題啊,」顧小夕挑了挑眉,「這個問題也許需要用一輩子來思考,老實說,它可不適合在這會兒讓你開始思考。」      魏七笑了笑,他笑起來很好看,只是顧小夕看不懂這種笑容代表了什麼。      「……我不明白。」顧小夕輕輕的說。      魏七依然是那麼捉摸不透的笑,他轉過身,拿了個杯子放在顧小夕面前,給杯子裡倒了伏特加:「我很高興,今天。」      顧小夕疑惑地拿起杯子,不明白為什麼魏七會那麼反常。      魏七把自己的杯子拿起來,柔聲說:「為了勇敢的人。」然後遞過杯子,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口,然後一仰頭,將一整杯的伏特加全部喝了下去。      顧小夕沒辦法喝下一整杯的伏特加,他輕輕地啜了一口,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魏七。      魏七今天看起來的確是非常高興,雖然顧小夕覺得那裡隱隱帶著一絲傷感。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露出那種顧小夕熟悉的笑容:「謝謝你能陪我。」      「不客氣。」顧小夕放下酒杯。      「也許語少爺現在更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魏七柔聲說。      顧小夕愣了愣:「……他在哪裡?」      ×××      顧小夕沒有駕駛證所以由魏七開著車到了一家醫院,臨下車的時候,顧小夕對魏七說:「酒後不能駕車的。」      「……你剛才怎麼不說。」魏七皺皺眉頭。      顧小夕毫無誠意的聳聳肩:「我忘記了。」      魏七搖上車門,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顧小夕走進醫院。      現在將近晚上十點,醫院裡已經安靜了下來,住院部當然還是很有活力。      顧小夕在門口端詳了好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進醫院就覺得這家醫院又是司徒尚嵐開的,畢竟顧小夕總遇上這些事情。      顧小夕按照魏七給的門牌號一路走過去,他走的很慢,安靜的走廊上是他像貓一樣優雅而緩慢的步伐。      顧小夕不明白魏七為什麼說魏笑語需要安慰——當然,魏七的原話並不是說魏笑語需要安慰,但是聽在顧小夕的耳朵裡是一個意思。      老實說,在顧小夕眼裡,魏笑語已經很強了,他很難相信有人能夠傷害的了他——魏笑語的性格或許很驕傲,但絕對不剛烈,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他不但心態好,而且承受能力也不錯,更何況,沒人對魏家做出什麼大事……      從外部傷害來說,魏笑語應該沒那麼容易傷害到,如果真的傷害到,顧小夕也幫不上什麼忙,那麼安慰之類的行為看上去似乎有些多餘。      如果是來自魏笑語內部的話,就很難說了,比如魏又雪。      那個可愛而驕傲的女孩子,她是那麼特立獨行不同於魏家的任何人。她執著於自己的夢想——喜歡表演,並且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她就像中世紀的海盜,當那些平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她在大海上,站在甲板上品嚐著朗姆酒,她一口飲下,頭頂上是湛藍的天空,腳下是湛藍的海水,她自由地不像話。      當然,想像就是想像,魏又雪成不了中世紀的海盜,她只是一個顯赫家族的小女兒,有安排好的人生和未來。      魏家的家主,會為她安排一個很好的老公,只要她喜歡,有優渥的生活條件和她想要的消遣——但是不會有實現夢想的機會。      顧小夕不喜歡看著一個有夢想的女孩在鑽石中老去,但是除了家主誰也沒能幫的上忙,不管是殺人如麻的魏笑謙,或者是掌握魏家經濟命脈的魏笑語。      顧小夕忽然停下腳步,他想起魏七的那句話。      魏七今天好像格外高興,他用自己的杯子碰了顧小夕的杯子,他說,為了勇敢的人。      顧小夕今天下午聽魏笑語說,魏又雪出事了……      雖然對魏又雪並不是太熟悉,但是她太引人注意了,在這個地下世界中,她像柔軟的花朵,是長在籐蔓上的花朵,拚命向有陽光的地方攀去。      如果妹妹受傷了的話,哥哥會很擔心吧。      顧小夕轉過牆角,看到在轉角邊的手術室對面或站或坐著幾個人。      特別引顧小夕注意的是直接坐在地上的青年,他背靠著牆壁,看起來——他似乎被人打過一頓,身上的衣服也因為被拉扯而顯得凌亂,原本清秀的臉甚至讓顧小夕人不出來。      顧小夕出於以前的職業習慣,很容易就認出那個人——魏又雪身邊的魏五。      他記得他見到魏五是凌晨一點,在藍色眼淚,魏笑語把懷裡哭地睡著的魏又雪交到他手上。      幸好顧小夕認人比較厲害,要不然這會可能還無法從這幅尊容中認出本尊。      當然,他也理解那些有錢人家的少爺總是喜歡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他幾乎已經肯定了魏五是因為魏又雪出事了才被人打的。      魏五安靜地坐在那裡,他旁邊站著一個男人,嘴裡叼著煙,墨藍色的眼睛不著邊際地看著手術室的門……雖然顧小夕記得醫院有規定是不能抽煙的,但是這會兒他可不敢上去提醒他——一個殺手。老實說,顧小夕還是挺驚訝魏笑謙出現在這裡,雖然在印象中魏笑謙似乎也挺喜歡妹妹的。      在窗邊站著魏笑語,他面對著窗外的景色,顧小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手術室上亮著的紅燈,然後走到魏笑語身後。      他知道魏又雪總有一點會出事,只是遲早的關係。      現在,魏又雪躺在手術室中,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意外事故,第二,她在向魏家的權威挑戰——當然,本家的家主很有可能無視,畢竟魏又雪只是一個小女孩。      沒有人會為了自己的理想犧牲性命,因為那對理想無益。魏笑語曾經說過魏又雪不會傷害自己,因為那對事情沒有任何改變的作用,魏又雪不至於傻到這份上。      顧小夕伸手拍了拍魏笑語的肩膀,這個男人緩緩轉過身,伸手把顧小夕摟在懷裡。      男人並沒有顧小夕想像中的那麼用力,只是輕輕摟著他,把他拉到窗台前,顧小夕看到門診部門口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魏笑語的下巴抵在顧小夕的肩膀上,手臂伸過來摟住顧小夕的腰,顧小夕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男人緩緩的開口:「小雪沒救了。」      顧小夕愣了愣,忍不住轉頭看魏笑語:「……魏小姐車禍了?」   魏笑語搖搖頭。      「……她馬上要死了?」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又有些擔心的看了靠在牆上的殺手哥哥一眼,生怕自己說錯了引起魏笑謙的不快。      魏笑語又搖了搖頭。      沉默了很久,魏笑語才開口:「……她移植了骨髓,為了換掉身體裡的血。」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魏家的血。」      顧小夕無法形容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感受,簡單來說就像一下子呆掉了,腦海裡只有魏七那時候的笑容——現在想起來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還有那句話——      為了勇敢的人。       第六十九章   魏笑語之後是一直的沉默,這種沉默在他身上很少能表現出來,旁邊的魏笑謙和魏五也沒有開口說話,似乎將顧小夕當做不存在的生物。      顧小夕覺得自己談不上有多瞭解魏笑語,就是魏笑語不瞭解自己的過去是一樣的。很多人類學家總是喜歡從一些生活環境來窺探人的內心世界,或者從三代遺傳基因上判斷些什麼,當然顧小夕可不打算從這個角度去分析魏笑語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顧小夕看著站在窗邊的魏笑語,心裡隱隱泛出苦澀。      魏笑語忽然看了顧小夕一眼,跟身邊的魏笑謙說:「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      魏笑謙的視線沒在魏笑語停留一下,但是輕輕點了點頭。顧小夕想,這個男人總是那麼一副捉摸不透又令人害怕的樣子,真難以想像從他現在形成的性格去反推他以前的生活環境。      顧小夕正這樣想著的時候,魏笑語拉了他一把,顧小夕才反應過來跟上去。      七樓的手術室靜悄悄的,沒有看到醫生和護士走過——當然,現在可能已經超過十點了,除了值班醫生和護士應該沒什麼人在了吧。      顧小夕忽然在電梯旁邊的值班台站住了,那裡空空蕩蕩的,既沒有看到值班的醫生,也沒有看到那些值班護士。      當然,也許因為這裡不是住院部,不是每一層都有值班的人的。      魏笑語去樓梯間按電梯,顧小夕走過去:「……好安靜啊。」      魏笑語看了他一眼,等著電梯下來:「等會兒會很熱鬧,所以笑謙才不離開。」      顧小夕抬頭看電梯,一直在樓上沒有下來,於是去看另一邊的電梯,這才發現這架電梯正在升上來,3樓、4樓、5樓、6樓……到這層的時候,電梯響了一聲,數字不再往上了。      是醫院的人或者別的病人嗎……顧小夕站在那裡想,這時候電梯的門打開了。      顧小夕愣了愣,至少他沒想到,會是那麼一大幫人,甚至,如果不是醫院的電梯大,根本做不下那麼多人。      是醫生和護士,還推著一張床,床邊的架子上掛著點滴,一副要轉移病人的樣子。讓顧小夕在意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      顧小夕第一眼不太能分辨出這個人的性別。這個人雖然帶著黑色的墨鏡,但是也能看出他(或者她)深刻的輪廓,看上去比較偏向男性,但是顧小夕覺得這個人還帶著一份女性的陰柔。      這個人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幹練而利落,穿著黑色的西裝。顧小夕一向覺得自己的眼光銳利,起碼在分辨男女方面總比別人厲害一些,但是這個最先走出電梯的人的性別,顧小夕第一次猶豫起來。      即使在晚上也帶著墨鏡的人,如果不是什麼新新人類,不用說肯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這個人走出電梯以後,身後的一群人也跟了出來。雖然剛才走廊上十分安靜的感覺不太好,但是和現在比起來,顧小夕還是寧可安靜一點。      這個人也是忽然看到在電梯間的另外兩個人,他到魏笑語面前,深深鞠了個躬,但是魏笑語正眼也沒瞧他一眼,似乎電梯的走向速度才是他關心的問題。      那個人也沒有什麼反應,鞠過躬後,轉身走出了電梯間,跟著他的那群人也走了出去,顧小夕聽著腳步遠去才回頭看魏笑語:「……是你們家的人?」      魏笑語這才轉過頭,難得地歎了一口氣:「是魏大。」      顧小夕愣了愣,當然,魏家有在培養一些人,魏七是那些人中他最熟悉的,魏五雖然沒有說過話,但是顧小夕看得出來,也是一個不錯的孩子……而剛才的那個魏大——顧小夕第一眼的感覺十分模稜兩可,也許在性格上更偏向魏笑謙一點,但是,到現在為止,他連魏大是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      「……他看起來……好像比魏七年紀小一點?」顧小夕問。      這時候電梯的門開了,魏笑語走了進去:「噢,魏七要小一歲。」      「這個魏家數字排行是看年紀的嗎?」顧小夕又問。      雖然魏七和魏大他看不出誰年紀更大一點,但是明顯魏五的年紀比魏七要年輕幾歲。      魏笑語把顧小夕拉進電梯:「是按照收養的順序。」      顧小夕問「魏大是第一個被收養的?」      魏笑語搖搖頭:「魏二開始才是按照收養的順序。」      顧小夕忍不住問:「那麼魏大是?」      「是執法者。」魏笑語輕輕的說,「家有家法,魏大是魏家家法的執行者。」      魏笑語的話音剛落,電梯裡安靜了下來,直到它達到一樓。      魏笑語拉著顧小夕走出醫院,顧小夕抬頭看了七樓一眼,燈光明亮。      顧小夕知道,在一些大家族中會有那麼一些古老的規矩,很多人會把這些規矩稱作家法。在某些時候家法比國家法律更重要,家法大如山,它要求絕對遵從。在很多傳聞中,一些大家族往往會有什麼執法堂之類部門的設立,顧小夕知道其實沒有那種部門存在,但是,肯定有些人在維護家法,簡單來說,他們在維護整個家族的正常秩序和從以前流傳下來的規矩,魏大就是魏家的那個人。      意外的是,魏家的執法者竟然是和魏家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回夜語的路上是魏笑語開車,顧小夕搖開車窗,讓外面的風吹進車子裡,看著深夜也不入睡的城市,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他看看手機,已經快到凌晨了。      當然,現在正在夜語生意好的時間段。      繞開人來人往的夜語,魏笑語和顧小夕直接上了頂層的房間。      一回房間,魏笑語就去浴室洗澡,顧小夕無聊地抱著一袋薯片看電視。      好一會兒魏笑語才出來,穿著寬鬆的浴袍,坐在沙發上抽起煙來。顧小夕一直以為魏笑語不抽煙,至少這個男人身上沒有煙味……顧小夕想起魏笑謙今天也在抽煙,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      雖然魏笑謙和魏笑語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不過煩惱的時候的表現似乎和普通人還是一樣的,顧小夕忽然覺得這樣的魏笑語可愛了不少。      他站起來去酒櫃裡拿了一瓶百利甜,兌了一半的牛奶,把杯子拿到魏笑語面前。      魏笑語似乎在這個時候才發覺自己在抽煙,他連忙把煙掐熄,接過顧小夕的杯子:「……為什麼總是百利甜?」      顧小夕坐在旁邊說:「不喜歡可以不喝。」      魏笑語把杯子放在跟前,沒說什麼。      顧小夕又說:「今天想喝什麼,我給你調。」      魏笑語笑了笑,伸手把顧小夕摟在懷裡:「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說要調酒給我。」      「今天算是情況特殊吧,」顧小夕沒有掙扎,乖乖的在魏笑語的懷裡,「說吧,什麼都可以。」      魏笑語把下巴地在顧小夕的頭頂,柔軟的頭髮讓下巴有些癢:「沒什麼想喝的,所以,什麼都可以。」      顧小夕安靜地靠在魏笑語的懷裡。因為沒有什麼想要的,所以什麼都可以。他忽然覺得這句話很心酸。      房間裡只有電視機裡的聲音,顧小夕的手指輕輕摩挲魏笑語的肩膀,感覺浴衣的輕柔和溫暖:「……你妹妹,還好嗎?」      顧小夕感覺魏笑語放鬆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魏笑語才慢慢的開口:「如果有事,笑謙會打電話給我。」      「我能問下……怎麼樣才算有事?」顧小夕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問。      魏笑語輕輕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摩挲顧小夕柔軟的頭髮:「……我不知道,我只希望笑謙不要打過來。」      顧小夕找了個舒服姿勢:「……那最好的結果你覺得是什麼?」      「……被趕出去魏家吧,」魏笑語輕輕地說,「這是連父親也沒有辦法的事,只能依靠家法的規則來辦事,最嚴重的後果……」      魏笑語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到……魏大的話,也許會等小雪恢復一點以後,再給她做次手術,把魏家的骨髓再給她塞回去……」      「嗚……」顧小夕聽到這個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噁心的感覺。      魏笑語感覺到了顧小夕的反應,溫柔的撫摸他的背部:「……我和笑謙都很擔心,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魏大打算怎麼辦。」      「……小雪會死的。」顧小夕訥訥的說。      魏笑語搖了搖頭:「她不會死的,但是肯定不會好過。」      「……小雪知道會這樣嗎?」顧小夕猶豫了一會兒問。      魏笑語露出一個苦笑,卻沒有回答顧小夕的問題。      ——她當然知道,因為她是魏家的孩子啊。       第七十章   「……剛才那些人要把小雪帶到哪裡去?」顧小夕又問。      「……也許是本家,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魏笑語搖搖頭,「這次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恐怕連笑謙也沒辦法跟去。」      「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她嗎?」顧小夕從魏笑語懷裡起來認真的看著魏笑語。      他很驚訝能看到魏笑語的這一面,他看起來……普通極了。      沒有平時那種優雅沉靜的氣質,也沒有窩在眼角的那種狡黠,甚至那雙墨藍的眼睛裡也是坦誠的憂慮。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常的男人,為了自己的親人而擔驚受怕,彷彿一通普通的電話也能讓他陷入恐慌。      顧小夕嘗試著拍拍他的背讓他緩和下來,但是他無法用一種關切的口氣說「別擔心,沒問題」之類的話,因為這件事情不是真的沒問題,它關係到一條性命——一個如花的女孩在用她的生命去挑戰古老的家規。      可是儘管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換來的可能是更大的傷害。這和法律制度無關,和社會穩定無關,這只和她的夢想有關。      電視裡黯了一下,顧小夕直覺地轉過頭,以為電視沒電了之類,因為廣告的聲音消失了。      漆黑的屏幕上出現一個漂亮的少女,她穿著雪白的宮廷長裙,層層疊疊的蕾絲從她纖細的腰肢像紗幔一樣鋪層下來,落在漆黑的地上。      她的頭髮是漆黑的顏色,皮膚白皙,墨藍色的眼睛就像落入凡塵的天使那麼清澈。      她在畫面上無聲地走動,周圍是濃的像死亡一樣的黑霧,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那樣小心翼翼地走路。      音樂輕輕地響起,然後是她的歌聲。      顧小夕知道魏又雪不是什麼唱歌的料,但是他倒是聽說這個MV獲得了最佳MV獎,而魏又雪被稱為最具表現力的演員。      顧小夕也知道這一切是靠魏又雪的努力得來的,並不是靠魏家,所以這些榮譽是屬於她的。對她來說,這些榮譽高於一切。      骨髓移植總是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後遺症,還有大量的後續治療,定期檢查,或者突發性的排斥反應。如果魏笑語說的是真的,魏大真的準備把魏家的骨髓再次移植回去……也許魏又雪可能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了。      顧小夕看看旁邊那個男人,他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      顧小夕想,至少這個男人不會為了夢想走到這一步,他總是能做到最好,但是這並代表那些是他想要的。就像顧小夕願意相信,魏笑謙不是真正在享受殺人的樂趣,他是一個很好的殺手,武器專家之類的,但是,他並不代表他真的喜歡殺戮。顧小夕更願意看到他在吧檯那裡喝醉的樣子,或者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但無論是魏笑謙還是魏笑語,他們都無法做到魏又雪這一步。他們太理智,太懂得權衡利弊,他們都知道這樣做受傷害的只有自己,魏家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女孩兒而覺得自己做事的方法有什麼錯誤。      忽然,魏笑語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然後有悠揚的鈴聲傳出來,顧小夕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一首熟悉的老歌。      魏笑語明顯也被嚇了一跳,他似乎也在考慮什麼東西,顧小夕相信,他比任何時候都害怕電話。   魏笑語總是利落的人,他伸手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他安靜地聽著那通電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電視機裡被顧小夕按下了靜音,清晰的畫質將電視機裡那個孩子迷茫而純美的氣質完美的表現出來。      她是那麼年輕美麗,那只執著認真,她甚至做了她的哥哥們都不敢做的事情。      顧小夕想起魏七的話,是的,為了勇敢的人。      魏笑語輕輕地按掉手機,把它輕輕地放到桌子上。      顧小夕剛想說話,魏笑語卻忽然開口。      「我真不知道小雪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東西,明星夢!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有什麼意思,那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東西……她憑什麼認為這個世界會為她改變點什麼,她幹嘛非得在這種事情上下功夫!難道她死了,事情會有什麼改變嗎!」魏笑語的聲音越來越高,顧小夕從來沒見過魏笑語那麼激動——或者說,他沒見過這個男人這麼直率的一面。      他忽然站起來,抬起腳來一腳狠狠地踏到玻璃茶几上,精美的玻璃茶几發出「匡啷」的一聲巨大的抗議以後,就變成圓圓的小顆粒在柔和的水晶燈下四散崩開,落到天鵝絨地毯上以後就不再彈起,房間裡一片寂靜。      顧小夕嚇得往後縮了一下,在很久以前,他熟悉這種場面,但是至少他覺得這種宣洩情緒的動作不會出現在魏笑語身上。這個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什麼事情都策劃的井井有條,從來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      「笑語……」顧小夕站起來,拉拉魏笑語的袖子。      魏笑語沉默了很久,看了淒慘的茶几一眼,看著顧小夕說了句:「抱歉。」然後轉身想回到臥室裡去。      「等下,你什麼都不打算做嗎?」顧小夕衝著魏笑語的背喊。      這個男人裝作沒聽見一樣,繼續往臥室裡走。      「喂,魏笑語!」顧小夕叫道,「你妹妹現在就要死了,難道你和笑謙什麼都不做嗎?」      魏笑語還是不回答,走到臥室門前,打開臥室門以後走了進去,把門關上,房間裡恢復了一片寂靜。      顧小夕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像堵著一個東西,無處發洩一樣,是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和魏笑語是相同的人。      但是……      他走過去敲魏笑語的門,門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喂,魏笑語!」顧小夕大聲拍著魏笑語的門,「魏又雪是你妹妹!你真的不管了嗎,她這樣會被折騰死的!難道你真的不管你妹妹死活了嗎……」      門忽然打開了,顧小夕敢肯定在門開之前,他沒有聽見腳步聲!      魏笑語站在門口:「我幫不了她什麼。我一開始就告訴過她,我和笑謙都幫不了她。」      「為什麼,你們是她哥哥啊。」顧小夕說。      「她知道我們幫不了她,所以她事先什麼也沒有跟我們說,」魏笑語緩緩地說,「那麼……你覺得我們能為她做到哪一步?」      「至少……至少可以救她的命……」顧小夕咬咬唇說。      魏笑語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顧小夕看得出來,這個笑容嘲諷多過友好。      「救了她的命又怎麼樣,難道下半輩子所有的時間要花在逃亡上嗎?」魏笑語冷冷地說,「那只會離她的夢想越來越遠。」      「……那難道就看著她那麼痛苦,並且為自己的勇敢丟了性命嗎?」顧小夕叫道。      「勇敢?」魏笑語冷笑了一聲,「你喜歡稱這種行為叫『勇敢』?」      顧小夕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慢慢抬起手,指尖輕輕摩挲顧小夕的臉頰,那雙黑色的眼睛如同夜一般沉寂。他看著顧小夕的眼睛。      那麼黑,那麼安靜,彷彿裡面什麼也沒有。那些算計和權衡,在這裡彷彿一點意思也沒有,彷彿連思緒也能隨之沉澱下來一樣。      「……當然,我是小雪的哥哥,」魏笑語歎了口氣說,「在妹妹忙著勇敢抗爭的時候,總得有人幹活吧。」      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已經和平常一樣了,那麼低聲細語卻又難以捉摸,那麼憤怒和憂慮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痕跡,他完美地掩飾了一切或者說,他恢復了正常。      他轉過身走進房間去,意思讓顧小夕也跟進來。      顧小夕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一瞬間魏笑語有了什麼主意,但是肯定的是,人動起來總比坐著等死要好的多。      這是他上輩子得出的結論,很慶幸,他這輩子不用再驗證一次了。      魏笑語把臥室的門關上——雖然他們大部分談話是在客廳裡進行的,不過這會兒也許是因為碎了的玻璃珠子顯得有些有礙觀瞻,所以談話的地點轉到了臥室裡。      「剛才是笑謙的電話,」魏笑語輕輕地說,「老實說,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們把小雪已經從醫院轉移了。」      「……轉移了?」      「我大概能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所以休息一晚上就要去那裡。」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點點頭:「……你一個人去嗎?」      「我和魏七一起去。」魏笑語說,「我不在的日子……」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看顧小夕,像在觀察他的臉色:「我不在的日子,你不要到處……」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說。      「到處什麼?」顧小夕問。      魏笑語伸手忽然把他拉過來,吻上他的唇:「沒什麼。」      當然,顧小夕能看出魏笑語想說什麼,估計就是不要到處勾搭之類的話。       第七十一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陽光從窗簾縫裡羞澀地射到地上,他伸了伸懶腰,發現床邊的被子動了動。      他轉頭看到原本是魏笑語呆的地方只剩下一個鼓起的包包,他掀開被子,看到雪莉縮在裡面,把自己盤成一團。      顧小夕把手伸過去,雪莉的毛軟軟的,帶著溫熱的體溫。他伸手把雪莉抱起來,雪莉把頭探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顧小夕的下巴。他把它抱在懷裡。      房間裡格外的安靜,顧小夕起來把窗簾拉開,大片陽光燦爛得照耀下來,毫不吝嗇。      顧小夕忽然意識到春天已經到了這個城市。      房間裡靜悄悄的,魏笑語應該已經出去了,他昨天提過今天就要出發去救魏又雪。至於到哪裡去,怎麼救,顧小夕就不知道了。      顧小夕站在落地窗前發呆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顧小夕回頭,看到魏七站在門口。      魏七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他穿著黑色的襯衫,黑色的長髮整齊地束起來,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顧小夕偏偏頭:「我以為你和笑語一起走了。」      魏七笑了笑,慢慢地走過來,從顧小夕的懷裡把雪莉抱走:「噢,語少爺讓我留下來。」   「因為夜語嗎?」      魏七柔聲回答:「語少爺讓我留下來照顧雪莉……和你。」      顧小夕扁扁嘴:「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魏七笑了笑,沒有回答,抱著雪莉走出房間。      顧小夕慢騰騰地換衣服,他是希望魏笑語帶著魏七的。魏七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應該帶著他。      當然,魏笑語是個驕傲的人,也許他認為自己能搞定一切,雖然聽起來是小孩子的觀點,但是沒準魏笑語真的是那麼認為的。      顧小夕走出房間的時候,魏七正抱著雪莉在沙發上看電視。雪莉估計吃的飽飽的,窩在魏七懷裡一點都不想動彈的樣子。      顧小夕走到沙發後面,用手臂撐在沙發背上:「笑語是什麼時候走的?」      「早上五六點的樣子,」魏七一邊看電視一邊回答。      「……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麼?」顧小夕又問。      魏七轉過頭:「他沒和您說嗎?」      「沒有……」顧小夕不滿地回答。      魏七聳聳肩膀:「那就糟糕了,過幾天還有筆生意。」      「噢,」顧小夕心不在焉地回答,「聽起來的確很糟糕。」      魏七卻笑起來:「語少爺早上上飛機的時候,讓我把所有事情都交給您。」      「什麼?」顧小夕瞪大眼睛看著魏七。      「也就是說,小少爺現在開始要幫語少爺處理大部分的事情。」魏七一字一句地說,語調依舊輕緩優雅,「相信語少爺很快就會回來,所以……」      「所以……?」      魏七露出難得燦爛的笑容:「小少爺好好努力吧。」      ×××      顧小夕不情願地把LM4西墨林手槍放到專用槍套裡,雖然隔著衣服和槍套,但是那種殺傷性金屬的氣息依然讓他感到不舒服。      這件事是魏七強烈要求的,據說是魏笑語的意思。      雖然沒人會對魏笑語的情人動手,但是也不排除極個別腦子不清楚的人——像段殊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做出什麼衝動行為。而顧小夕現在在魏笑語不在的時候接管了魏笑語的位置——當然,這也是魏笑語之前做好的安排。      天知道魏笑語離開之前怎麼做了這麼多的事!魏笑語憤怒的想。      昨天知道魏笑語要離開幾天去準備營救魏又雪,顧小夕還想著自己終於有幾天假期了,誰知到……魏笑語又壓下一付擔子。      「我該做些什麼?」      「按照語少爺平常做的就好了。」      「……他平常不就是在玩嗎?」      「……」      事實證明,顧小夕的判斷並沒有錯誤,作為老闆的魏笑語,果然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在店裡轉幾圈就好了。讓顧小夕擔心的倒是幾天後的生意問題。      無論是對走私還是槍械知識,他一竅不通,真不知道該怎麼來應對。他看了旁邊的魏七一眼,心又放下了些,想著魏七總不至於會看著魏家丟臉吧。這樣一想,還真安心不少。      所以顧小夕極其無聊地在吧檯上擺弄著杯子,杯子裡面是混合著牛奶的百利甜。      他嚴肅地看著這個杯子,並沒有發現這個杯子和別的杯子有什麼區別。      他忽然感到極其的無聊,於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要出去了。」      魏七也站起來:「您要去哪裡,我開車吧……」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顧小夕有些不留情面地拒絕。      「可您沒有駕駛證。」      「我自己打的去就可以了,」顧小夕堅持說。      魏七皺皺眉頭:「聽起來很丟臉。」      好在魏七沒有繼續堅持,顧小夕很順利地走出了夜語。反正現在是白天,夜語還沒有開門,呆在店裡就像要發霉一樣,還不如出去走走。      顧小夕前幾天剛去看過阿姨,阿姨早就上班去了,這會兒去也見不著她,於是打算去司徒尚嵐那裡看看自己原先的母親。      這會兒有了錢,也就不用去汽車站坐車了,直接打了的去了鄰近的城市。      每次都來的急沖沖的,看了母親一兩眼就回去了,這次顧小夕從車上下來慢慢地往醫院走。      這個城市和他以前住的時候,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他重生以後,用顧小夕的身份只生活了幾個月,可卻覺得彷彿真有一生那麼漫長。      走在街道上,他幾乎都回憶起以前的那些點點滴滴。在今天之前,他以為那些事情不再重要,可以不再清晰,可是當他現在回憶起來的時候,那些事情鮮明到每一個細節和對白,那些感受和以前一樣沒有區別。      他沿著步行街和一個個路人擦肩而過,忽然在一條馬路前站住了,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那是出事的地方,他被殺死的地方。      這條馬路很寬,人並不是很多,位於立交橋下面,常有些人會貪圖方便穿過馬路。      那天……是有些急事,但是這裡肯定也不是飆車的地方。      馬上上早就沒有了血跡,在整一個冬天,這個城市雨水不斷,早將路面沖刷得乾乾淨淨,可是顧小夕覺得血腥氣充斥了他的整個感官。      他站在那裡,幾乎動彈不了。他明明已經接受了那些死亡和分別,接受了那些不公平和無奈,可是面對的時候,依然讓他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和痛苦。      「小夕?」      顧小夕忽然感到自己的身體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有些僵硬得轉過頭,看到熟悉的臉。      「小夕,你怎麼在這裡?」那個男人關切地問,顧小夕看得出,在他眼裡自己的臉色肯定不好,「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不由分說,顧小夕被男人拉上了車。      坐在副駕駛座上,顧小夕才緩過一點勁,他深深吸了口氣,轉頭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怎麼老是能碰到你。」      那個男人笑了笑:「我們以前就經常碰見……你不覺得是緣分嗎?」      顧小夕沒說話,靠在車窗上看著人來人往,車子忽然發動了起來,顧小夕轉過頭:「去哪裡?」   「這裡除了你的母親,還有什麼值得你留念?」男人柔聲說。      顧小夕靠在車座上放鬆身體:「……你也算的,尚嵐。」      司徒尚嵐笑了笑,探過身吻了吻顧小夕的額頭:「我送你去醫院。」      顧小夕點點頭,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更早的時候,他以為死亡並不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應該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甚至有人說,選擇死亡是一種消極的做法,沒有勇氣挑戰挫折的人才會選擇這條路。      可是他一定不知道,死亡是一個綿長而痛苦的過程,他一定不知道短短的一秒鐘被痛苦拉長到彷彿一年那麼難以忍受,他也不知道人類身體上纖細複雜的神經血管是如何將痛苦忠實地傳遞給大腦,他更不會知道,死亡的氣息攀上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那種氣息多麼難以忍受!      所以顧小夕才會那麼心疼魏又雪。他知道她這樣做的勇氣,相信她也知道魏家會讓她生不如死——直到承認自己的錯誤為止。      她是柔弱的女孩,可以晚上在天台對著哥哥哭訴,也可以用自己的行為對古老魏家的制度挑戰。   她是那麼自由,那麼渴望自由,想做自己做的事。她做了大多數人無法做的事。雖然會被指責自私、任性、完全沒有孝心之類的,但是她就可可以站出來,公開自己的選擇和追求。      如果葉秋生還活著一定會很羨慕她——不,顧小夕還是非常羨慕她,那個能一口氣喝完一杯朗姆酒的女孩。      「怎麼笑了?」旁邊的男人忽然問。      「噢,沒什麼,」顧小夕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只是想起些事情。」      「唔,看起來是不錯的事情呢?」司徒尚嵐柔聲說。      顧小夕看著窗外點點頭:「嗯,很棒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顧小夕坐在車裡,司徒尚嵐忽然問:「要不要去以前的公寓看一下?」      「我沒鑰匙。」顧小夕看著窗外的景色,注意到司徒尚嵐正在開往自己以前公寓的路上。      「……我有。」司徒尚嵐輕聲說,車子在紅綠燈的指示下緩緩轉彎。      顧小夕的嘴角輕輕上翹,以一副開玩笑的語氣說:「噢,我記得有些東西放在家裡,後來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司徒尚嵐笑起來:「噢,是些什麼東西?」      顧小夕側過身靠近司徒尚嵐:「什麼鑽石啊,金塊啊,手錶啊,法拉利的鑰匙什麼的。」      「唔,都是值錢的東西呀,」司徒尚嵐挑了挑眉。      顧小夕點點頭:「原來家裡那麼不安全,因為除了我以外還有人有家裡的鑰匙。」      司徒尚嵐笑起來:「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敲詐。」      顧小夕也笑起來,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沒有給過司徒尚嵐鑰匙,但是現在他也不會去問他的鑰匙從哪裡來。      走進熟悉的大樓,司徒尚嵐在前面用鑰匙打開密碼蓋,熟練地按下密碼,轉動門把把門輕輕地推開,顧小夕跟在司徒尚嵐後面進了家。      顧小夕曾經把這個稱做家,可是這裡似乎除了奢侈的氣息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值得留念。      一百五十平米的公寓,充沛的陽光,每天都會有人來打掃,租金已經預付了兩年。   也就是說這個房子還會空著兩年。      房間裡乾乾淨淨,東西擺放著整整齊齊,只是沒有一點兒生活氣息。      酒櫃裡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酒,吧檯下面擺放著整齊的調酒用具。以前這裡是他無聊的時候用作消遣的地方,現在他卻把這個做成了工作。      牆上掛著他的一幅畫,是一個人為他畫的,他把它掛在大廳的牆上,顧小夕站在沙發前抬頭看那幅畫。      一副惟妙惟肖的西洋畫,明暗如此鮮明。      畫上的人有一雙寂靜的黑色眼睛,微長的頭髮有些凌亂,皮膚白皙,嘴角噙著冷笑。      顧小夕站在那裡,覺得畫上的人是那麼陌生。他知道他們曾經是一個人,那副樣子曾經是他自己,可是在這瞬間覺得那麼遙遠。      不想笑的時候要笑,不想哭的時候要哭,看到好的東西想要,別人好的東西想搶過來。喜歡享受,喜歡奢侈,一生都在追逐那種虛渺的虛榮感。      現在的顧小夕就像葉秋生的一個反面,他們明明是一個靈魂,卻有那麼鮮明的差別。      顧小夕有時候想,如果那時候沒有死,那麼現在的生活會不會有不同。      「如果我那時候沒有死,現在的生活會有什麼區別嗎?」顧小夕的視線依然停在那副油畫上,卻在問著司徒尚嵐。      司徒尚嵐沉默了許久:「也許按照你的性格,最遲也還得過七八年。」      「等我不適合那個行業了?」顧小夕的語調有些諷刺。      司徒尚嵐柔聲說:「你那時候太驕傲,不是說退出來就能退出來的。」      顧小夕轉頭看他:「說的你好像很瞭解我一樣。」      司徒尚嵐忽然伸手抓住顧小夕的手臂:「也許以前你可以這樣說,但是現在……最瞭解你的人只有我。」      顧小夕張了張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毫無疑問,雖然現在自己和魏笑語在一起,但是最瞭解自己的人大概真的是司徒尚嵐。因為他有一個秘密,他壓根不是什麼顧小夕,他是葉秋生,現在在油畫上的那個人——這只有司徒尚嵐知道。      顧小夕想甩開司徒尚嵐的手卻沒能做到:「……幹嘛抓著我?」      司徒尚嵐慢慢地放開他,轉身坐到沙發上去。      顧小夕轉身去牆後面的臥室。      陽光落在柔軟的大SIZE的床上,旁邊的床頭櫃上還放著手機。那裡有電話機,顧小夕伸手去聽留言。      各種各樣的留言,顧小夕不禁想,自己那時候到底生活在怎麼樣的一個圈子裡啊……      顧小夕揉了揉眼睛,司徒尚嵐在門口探出頭:「我說,這房子你準備怎麼辦?」      「我付了兩年的租金,九月付的。」      「可是你死了。」司徒尚嵐說。      顧小夕瞪了他一眼,的確如此,九月付的租金,十月他就死了。      「你想怎麼樣?」顧小夕沒安好氣的問。      司徒尚嵐聳聳肩膀:「沒想怎麼樣,你在付租金的時候忘記請阿姨來打掃了,我已經幫你叫了一個冬天。」說到這裡,他忽然一甩手把鑰匙丟了過來。      銀色的鑰匙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拋物線,顧小夕一伸手把它抓在手裡。      「我不會再住在這裡了。」顧小夕拿著鑰匙說。      「我可不會再幫你交清潔費了。」司徒尚嵐轉身出去。      「我說我不需要了,我不是葉秋生了!」顧小夕叫起來,「你總是用以前的東西來打動我,可這是為什麼,你覺得以前比較好嗎?」      「你覺得現在比較好嗎?」司徒尚嵐停下來轉過身問。      「我不想聽你心理醫生那一套,」顧小夕有些煩躁地把鑰匙丟在床頭櫃上,然後坐在床沿上。      司徒尚嵐走過來站在他面前,過了好一會兒這個男人沒有任何行動,顧小夕都幾乎以為他石化了,忽然他在他面前半跪下來,這讓顧小夕驚訝地抬起頭。      「如果你覺得你自己失言了,可以不用這樣。」顧小夕皺起眉頭。      司徒尚嵐抬頭看著他:「我讓你感到苦惱了嗎?」      「有一點。」顧小夕避開他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覺得他的視線如此霸道。他一直覺得他的視線很溫和,就像透過水找到溪底的陽光,柔軟而輕盈,「你總是在提醒我以前的事情……我不喜歡。」      「看起來你真的很討厭以前的樣子啊。」司徒尚嵐輕輕地歎了口氣。      顧小夕沉默了一會說:「有些東西對我現在來說毫無意義,雖然我和以前一樣,對奮鬥目標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概念——我猜,也許是因為我的靈魂其實沒有改變。但是我一點也不想過以前的生活,對以前喜歡的東西也不太有興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司徒尚嵐輕輕地點點頭:「我明白。」      顧小夕扁扁嘴,氣氛緩和了不少。      他們間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但是氣氛一點也不顯得尷尬。      最後顧小夕還是忍不住問:「……那麼,你為什麼把鑰匙給我。」      司徒尚嵐站起來,把鑰匙拿起來放到顧小夕的手裡:「至少你還有個地方可以休息。」      「因為這裡以前是我的家?」顧小夕皺著眉頭問。      「因為這裡只有我知道。」司徒尚嵐柔聲回答,低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語氣裡有淡淡的寵溺,一如那個時候。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把鑰匙收起來,然後仰臉問:「……那麼這裡請阿姨的錢還和以前一樣嗎?」   司徒尚嵐點點頭。      顧小夕轉了轉眼珠:「……你看,我總是忘記要打掃這裡,你能不能幫我記一下?」   司徒尚嵐笑起來,輕輕的點點頭。      顧小夕把鑰匙放到口袋裡:「好吧,那就拜託你了……你另外還有鑰匙嗎?」      司徒尚嵐點點頭。      雖然公寓裡擺放著許多昂貴的東西,但是卻沒有現金,這讓顧小夕有些失望。      他翻來翻去,最後在櫃子裡找到一條項鏈,項鏈的旁邊擺著一個小盒子,裡面有二十六個英文字母。      這是顧小夕以前喜歡的一件飾品,字母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掛到項鏈上。      他想了想,從盒子裡翻出三個英文字母——「W.X.Y」,他孩子氣地把它們串在項鏈上,然後帶了起來。      司徒尚嵐在旁邊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的語氣:「那個男人沒有送你什麼東西嗎?」      顧小夕抬頭茫然地搖了搖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皺起眉頭:「……送是有送過……」      顧小夕把手伸進外套裡摸,摸了好一會兒攤開手讓司徒尚嵐看。      司徒尚嵐倒吸一口冷氣:「他送的?」      顧小夕點點頭,「好像他只送了這個。」      一把限量生產的LM4西墨林手槍。 第七十三章   顧小夕坐在醫院裡,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司徒尚嵐把她照顧得很好,但是不可抑制地,她的容貌隨著時間正在慢慢地蒼老。      「在想什麼?」司徒尚嵐的聲音響在耳邊,一杯溫熱的咖啡遞到他面前。      顧小夕伸手把紙杯咖啡接過來皺起眉頭:「我不喝這種咖啡。」      司徒尚嵐笑起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挑剔,雖然這輩子你看起來很窮。」      「噢,這個身體以前是挺窮的,」顧小夕嫌惡地把那杯咖啡放到旁邊的桌子上,「但我總不會讓自己餓死。」      「所以才找上魏笑語?」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氣氛稍微有些尷尬,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之前並沒有抱什麼想法……你看,他撞了我,必須對我做出點補償吧?」      「……你總是這麼想。」司徒尚嵐聳聳肩膀。      顧小夕扁扁嘴:「你說過的,靈魂沒有改變,有些習慣也改變不了。」      「你骨子裡就是一個不會讓別人佔便宜的性格。」司徒尚嵐迅速評價出來。      顧小夕沒理會他的評價,繼續說:「我在他的酒吧裡找了調酒師的工作……夜語很有名,工資也很高,可我不知道它的老闆是魏家的人。」      「在你知道的時候,你可以退出來。」司徒尚嵐說。      顧小夕沉默地看著他:「抱歉,我總是抱著僥倖心理,等我明白的時候我才想到,也許那個時候能退出來……」      「現在不行嗎?」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點點頭:「現在……也許是我不想。」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我不覺得魏笑語那個人會成為一個好情人。」      顧小夕驚訝地點點頭:「你的評價不錯。」      「所以呢?」      顧小夕沉默下來:「你知道,他們家的人總是有些……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家庭教育出了問題,他們看起來就像……不願意成為一個正常人。」      「魏家的人一向這樣。」司徒尚嵐說,「很多家族都會這樣。」      「你也這樣嗎?」顧小夕忽然抬頭問,「我以前總認為,嫁給你的女人會很幸福,因為你看起來是個居家的好男人。」      司徒尚嵐笑了笑,沒有回答顧小夕的話,反而轉頭看看窗外:「今天晚上要回去嗎?」      顧小夕還沒回答,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按下通話鍵,對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後轉頭對司徒尚嵐說:「今天可以不用回去,只要三天以後幫魏笑語談下生意就行了。」      司徒尚嵐驚訝的挑挑眉:「三天後原本是我和魏笑語談生意的。」      「為什麼要說原本?」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取消了這次的談判……我猜也許他碰到棘手的事情了。」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說。      顧小夕微微一笑:「噢,沒什麼事情。」      當然,如果魏又雪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的話,他會願意將這件事情和他分享。他們以前就是非常好的朋友,當然現在也能算是這樣,至少他知道司徒尚嵐對自己沒有惡意。但是司徒尚嵐和魏笑語不是,顧小夕無法冒這個險。      司徒尚嵐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看出顧小夕的顧慮,把話題扯了開去:「今天晚上打算住哪裡?」      顧小夕把手裡的鑰匙舉了舉:「今天我多陪陪媽,晚上不回夜語了。」      「那總要出去吃飯吧?」司徒尚嵐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你要不去我自己先去吃了。」   顧小夕眨眨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你會請客吧?」      「為什麼都是我請客?」司徒尚嵐轉身走出病房。      顧小夕連忙跟上去:「這還有什麼說的,咱們啥關係。」      「什麼關係?」司徒尚嵐走進後面的辦公室,把白色的工作衣脫下來準備換外套。      顧小夕支著下巴坐在沙發上:「朋友嘛,還是彼此知道秘密的那種。」      司徒尚嵐笑了笑,沒說什麼。顧小夕抬頭看司徒尚嵐,他拿下眼鏡,鏡片反射出外面的夕陽,顧小夕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在那雙平靜的眼睛下隱藏著那麼強烈的感情……      「怎麼了?」司徒尚嵐放下眼鏡問。      顧小夕愣了愣,彷彿剛才真的只是錯覺一樣,那雙溫和的眼睛直視著他,看不出任何隱藏和情緒的起伏。他搖搖頭:「沒什麼,你的眼鏡反光的厲害。」      司徒尚嵐換上外套,拿了車鑰匙:「你怎麼來的?」      「打的。」顧小夕老實的回答。      醫生挑了挑眉:「噢,魏家的少爺居然不給你配輛車。」      顧小夕瞇起眼睛:「對啊,他可小氣了。」      司徒尚嵐歎氣搖了搖頭,幫顧小夕把門打開:「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      當然,顧小夕這次可沒再提出來去藍色眼淚,他可不想再去那裡了。因為那是屬於魏笑語的,魏家的聚會總在那兒舉辦,老實說,他對魏家可一點好感都沒有。      顧小夕這次選的是本市有名的俱樂部,進入這個俱樂部當然需要會員卡,所以在司徒尚嵐出示了會員卡以後,他跟著司徒尚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這間俱樂部只有在二樓有個酒吧,其餘的都是星級房間並且在房間裡設有精緻餐廳,適合兩人進餐。      「你每次都是挑貴的地方。」司徒尚嵐給顧小夕放了冰塊的杯子裡倒上百利甜。      顧小夕笑起來:「別這樣嘛,我不是每月生活都太艱苦了嗎,就讓我吃一頓好的唄。」      酒足飯飽之後,顧小夕撥弄盤子裡的草莓:「對了,尚嵐……」      「什麼?」      「……在我車禍之後,你有幫我查查那個肇事司機嗎?」顧小夕忽然問。      司徒尚嵐彷彿早就在等他提這個問題一樣,但是還是露出一副猶豫的樣子:「……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顧小夕抬起頭看著對面俊美的男人,「你看,有人殺了我,就在那條路上,我知道,那並不是我沒遵守交通規則。」      「所以呢?」      「那個人應該為此付出代價,」顧小夕挑挑眉,「你今天提醒了我,我本來就不會讓別人佔去便宜。」      司徒尚嵐繼續追問:「你準備把撞了你的那個人怎麼辦呢?」      「我知道那會兒似乎鬧的挺大的,」顧小夕聳聳肩膀,「似乎是什麼好人家的孩子,因為報紙上只報導了一期,警方也說那天晚上那條路上的監控設備全部癱瘓……我想他的身份也許和政府有些關係?」      「……你並沒有死,」司徒尚嵐看著他說,「你看,你得到了另一個身體,我不知道現在的生活是否是你所喜歡的,但是我覺得要比以前的生活好的多。」      「沒錯,也許我真的是從這次死亡中得益了,」顧小夕一字一句的說,「我有了新的,乾淨的身份,有了喜歡的人,或許還得到了愛情,可是我畢竟死了,那個殺我的人不該得到代價嗎?」      「……沒有人有損失,那不就可以了嗎?」      顧小夕側過頭看著窗外穿梭的車燈:「也許沒有損失,當然,我也搞不清重生是怎麼一回事……那種感覺如果稱為負罪感可能有些不對——但是每次看到阿姨,看到她那麼關心我……」顧小夕頓了頓繼續說,「你看,人的感情總是很脆弱,我總是在想,如果顧小夕那時候沒有死呢,如果……是因為我死了,所以靈魂佔有了他的身體,促成了他的死亡呢……」      「小夕!」司徒尚嵐忽然伸手抓住顧小夕的手,「你在想些什麼!?」      「我沒辦法像你或者笑語那樣,殺掉完全不認識的,無辜的人,」顧小夕抽出自己的手,「我殺過人,但是,我無法這樣再繼續面對顧小夕的親人。」      「你想的太多了!」司徒尚嵐走過來,站在顧小夕面前。      「我沒辦法不想!」顧小夕也站起來,「我該心安理得地用這個身體生活嗎,我該繼續頂著這樣臉騙人嗎,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樣,我醒來的時候在另一個身體裡,奪去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被司徒尚嵐摟進懷裡。顧小夕一直覺得司徒尚嵐是個很淡然的人,他就像照進玻璃的陽光,不冷不熱,不遠不近……      可是現在,他抱著自己那麼用力,幾乎要把自己揉進自己的身體。      「別說了,秋生……」司徒尚嵐低頭親吻他的頭髮,「你只要還在就好了……」不管你是不是換了一個身體什麼的。      顧小夕靠在司徒尚嵐的懷裡,沒有掙扎的意思,因為現在這個男人的感情如此強烈,他幾乎有些不知所措了,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訥訥地說:「……我說過,不要再叫我秋生了。」    第七十四章   房間裡安靜地過分,顧小夕被司徒尚嵐摟在懷裡有些喘不過氣,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個來打攪一下,也許……      可是該死的,一個人也沒有,或者說,他壓根就不該來這裡。這個俱樂部的情況就是保留客人完全隱私的空間。      他能感覺司徒尚嵐的呼吸和心跳,這個男人曾經給予他關懷和尊嚴,為他保守秘密,總是在一個角落支持他。你知道,這個人沒有理由這樣一直維護你而不索取什麼……      顧小夕感到男人的身體慢慢放鬆,然後緩緩地放開他,房間裡依然安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也許,我們該去下面的酒吧喝一杯。」司徒尚嵐輕聲提議。      顧小夕點點頭,拿起外套往門外走,剛走了一步,手臂就被司徒尚嵐拉住:「抱歉,剛才……我是說,站在一個醫生的立場,我建議你把心緒平復下來。」      「你不是心理醫生,」顧小夕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內心的感受。」      「小夕……」      「好了,」顧小夕輕輕掙開司徒尚嵐的手,「喝酒去。」      ×××      晚上的酒吧總是生意不錯,來獵艷的人似乎總是比喝酒的多,這裡和以前一樣沒有區別。音樂的重低音幾乎要和心跳的節奏融為一體,雖然現在是初春,但是這裡看起來更像是夏天。      不知道是不是在夜語呆久了的關係,他似乎一點也不習慣這邊酒吧的模式了。      他跟著司徒尚嵐坐到了吧檯,因為顧小夕一直以來都是喝百利甜的,所以司徒尚嵐這次也沒有點雪莉。      兩人在吧檯上慢慢地喝百利甜,顧小夕從重生以後一直在喝這種酒,對於別的酒幾乎不碰。      「你以前也總喝百利甜,」司徒尚嵐跟顧小夕的杯子碰了碰,「但別的酒也喝。」      顧小夕聳聳肩膀:「沒辦法,我這個身體沒怎麼喝過酒,雖然百利甜也有17度,不過它是利口酒。」      司徒尚嵐正想說什麼,司徒尚嵐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跟顧小夕做了個手勢到門口去接聽。      顧小夕一個人坐在吧檯上,看著搖頭擺尾的DJ慢慢地喝酒。      已經一天了,魏笑語也沒給自己打個電話,顧小夕不滿地想,然後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魏笑語打個電話。一會兒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顧小夕回頭一看,是司徒尚嵐。      「我有些事情得先回醫院去。」司徒尚嵐的手裡還拿著手機,似乎剛講完電話。      顧小夕乖乖的點點頭:「嗯,你去吧。」      「你呢?」      「我差不多時間就去公寓裡睡覺,」顧小夕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在這裡喝酒,這邊我來買單,你先走吧。」      「……那好吧,」司徒尚嵐探過身,完全不在乎周圍的視線,在顧小夕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下次我請。」      顧小夕尷尬地點點頭,司徒尚嵐一轉身就進了人群,立刻消失不見了。      顧小夕摸摸剛才司徒尚嵐的吻過的額頭,有幾個人的視線一直往自己這邊瞟,顧小夕不理他們繼續喝自己杯子裡的酒。      以前也會來這裡喝酒,經常是一個人來。老實說,這裡生意挺好的,比顧小夕常去的幾家酒吧熱鬧多了。      也許人越多的地方,越是覺得自己不寂寞。聽起來似乎有些像自欺欺人,不過那時候似乎真的是那麼想的。      葉秋生的時候,天天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沒有厭倦的一天,他虛榮又驕傲,覺得自己似乎掌握了一切。不過是什麼樣的東西,他都能握在掌心。      當葉秋生在顧小夕這個年紀的時候,他擁有了同年齡人想要的一切。如果他願意,建個私人飛機場開個飛機,或者買個太平洋上的小島,去那裡度個假。他對自己的母親的病毫無辦法,因為那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當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直到有一天,他陪一個男人去了一場慈善活動。      那是一次小型的慈善活動,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團體舉辦。葉秋生並不想要幫別人什麼,因為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來的,也許途徑不算正,那那些錢是屬於他的,沒人能說什麼。如果那些人需要幫助,他們應該靠自己才對。      那時候,他因為無聊——這種地方總是不太有趣,他走到一個咨詢台前,那後面是個可愛的女孩。她只有十四五歲,比葉秋生小了差不多五歲,她正忙著記錄什麼,發現葉秋生走過來,她抬頭,隨即露出個笑容:「能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      老實說,葉秋生真不覺得她漂亮,當然,她這樣的年紀還算是個孩子。      「這次是什麼慈善活動?」葉秋生問。      那個女孩熱心地回答:「是資助山西某個小鎮的孩子讀書。」      顧小夕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那個女孩似乎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於是她想了一會兒問:「您還需要問什麼?」      「你也是那兒的孩子嗎?」葉秋生問,「你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本地人。」      「噢,我也是。」女孩笑了笑。      「你也需要資助?」葉秋生又問。      女孩搖搖頭:「我現在正在打工。」      葉秋生聳聳肩膀,沒說什麼,轉身走了開去。      他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人,喜歡做什麼事情根本不會去想原因,所以他給那個女孩寄了筆錢,讓她繼續讀書。      這是一個類似長腿叔叔的故事,女孩兒就像那部長腿叔叔的小說裡的樣子,用一種古老的方式——寫信來交流。葉秋生有時候看,有時候不看,每次阿姨來打掃公寓的時候,葉秋生都讓她整理掉。      當然,這對葉秋生的生活一點影響也沒有,雖然那個女孩說以後會報答之類的,但是葉秋生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就像養一個寵物,很好養,只需要錢而已。      直到有一天……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顧小夕有些驚訝得轉過頭——他以為司徒尚嵐又回來找他了,可是轉過頭,卻發現眼前站著的是個女孩。      她站在那裡,沒有魏又雪那種能一下子抓住人的視線的那種魅力,也沒有葉秋生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誘惑,她站在那裡,就像一個大學生,乾淨而具有活力。      顧小夕那時候的腦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對不起,我能問下,剛才那位先生……您認識他嗎?」那個女孩連問了好幾遍,顧小夕才挺清楚。並不是女孩兒聲音不清楚,而是顧小夕那時候的腦子處於當機狀態,他很少這樣的失態。   「……他是我朋友。」顧小夕回答。      「嗯……那麼能告訴我,他是做什麼的嗎?」對面的女孩繼續問。      顧小夕皺起眉頭。      女孩兒立刻解釋:「那個,我只是不久前見過他,我沒有惡意……」      「你叫什麼名字?」顧小夕問。      「你好,我叫吳雙,」女孩笑起來,「我請你喝一杯吧?」      「……好啊。」    第七十五章   「嗯,你想喝什麼酒?」吳雙笑瞇瞇地問。      「百利甜就可以,」顧小夕晃晃手裡的杯子。      吳雙幫顧小夕點了一杯百利甜,吳雙則選了瓶朗姆酒:「百利甜好像女孩子喝的多些。」      顧小夕笑了笑:「我的酒量不怎麼樣。」      「我們去那邊坐吧,」她說,轉身在前面引路,看得出來,她似乎很熟悉這裡。      他們兩在比較安靜的角落坐下,顧小夕放鬆身體讓自己陷入柔軟的沙發裡,只是煙味瀰漫著,讓他有些不舒服。      「你第一次來嗎?」女孩兒問,「我沒見過你。」      「以前常來,也許那時候你還在讀書,」顧小夕笑了笑,「你看,酒吧不對未成年人開放。」      「那你應該好幾年沒來了,」吳雙聳聳肩膀,「我現在已經大四了。」      「噢,恭喜你,」顧小夕深深看了她一眼,「馬上就要畢業了。」      女孩兒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朗姆酒。顧小夕看了她的杯子一眼,忽然歎了口氣。      女孩兒快樂地問:「怎麼了,為什麼忽然歎氣?」      「我認識另一個女孩兒,她也喜歡喝朗姆酒,」顧小夕看著她的杯子說,「一口氣喝了一杯。」      「噢,那真了不起,」吳雙用杯子輕輕碰了碰顧小夕的杯子,「敬那個女孩。」      顧小夕拿起杯子喝了口,「敬那個女孩。」      吳雙笑嘻嘻地又喝了一口:「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喝朗姆,不過我喜歡人們稱它為『海盜之酒』。」      「因為它象徵自由?」顧小夕挑了挑眉。      「噢,財富,」吳雙晃晃杯子,她杯子裡的液體是金黃色的,「掠奪,海盜的財寶——我學金融的。」      「所以才在朗姆酒裡選了金朗姆?」顧小夕問。      「哈哈,也許是吧,」吳雙笑起來,她的笑容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忌諱卻又充滿活力,「我第一次喝的時候還不知道它是朗姆,它的顏色很漂亮。」      「的確,這是按傳統工藝釀造的琥珀朗姆,顏色越深酒精度就越是高,」顧小夕說,「所以你要當心喝醉,朗姆酒是烈酒。」      吳雙放下酒杯:「噢,你真體貼。」      顧小夕笑了笑沒再出聲。      吳雙也沒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雖然這樣問可能有些無禮,但是,我還是想請教你一些問題。」      顧小夕轉頭看她:「是剛才和我一塊的那個男人嗎?」      吳雙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又強調說:「你能告訴我嗎,我保證我沒有惡意,而且……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個男人……是我母親的主治醫生,」顧小夕說。      吳雙繼續問:「他是醫生嗎?是哪個醫院的,叫什麼名字?」      顧小夕皺皺眉頭:「抱歉,雖然你請我喝了一杯,但是……下次他來這裡的時候,你可以自己問他。」      吳雙愣了幾秒鐘,咬咬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顧小夕站起來向這個可愛的女孩兒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的酒。」說著轉身就要走開,沒想到剛轉過身,手就被女孩兒拉住。      顧小夕有些驚訝的轉過頭:「還有什麼事情嗎?」      吳雙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自己的動作,連忙收回手:「沒、沒事……如果你還想在酒吧待一會兒的話,你……你可以坐在這裡,我不會再問你那位醫生的事情。」      顧小夕本來是打算離開的,但是被吳雙這麼一說又不好立刻離開,於是又坐了下來繼續喝酒,反正酒還沒喝完。      顧小夕看著那個女孩子若有所思的樣子,當然,顧小夕之前曾經看到過她,那已經是冬天的事情了。      顧小夕記得,那時候魏七剛從英國回來不久,他呆在吧檯的時候看到吳雙和一個男人走進來,而那個男人就是……      「我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女孩兒開口說,然後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我這麼說好像有些沒禮貌,可是你真的給我這種感覺……我們見過嗎?」      顧小夕搖了搖頭:「沒有見過,因為我很少來這裡……這個城市,我不住在這兒。」      「噢……」吳雙點點頭,沒有繼續下去,但是不管怎麼說服自己,她真的從這個少年身上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說不出是什麼,越是這樣越是感覺熟悉。      「是你的朋友嗎?」一個男人的聲音打破了這邊的平靜,顧小夕抬起頭,看到一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這裡,低頭在和吳雙說話。      是的,上次在夜語裡,看到和吳雙一起出現的男人就是這個人。      那個男人理所當然地坐到了吳雙身邊,並且毫不客氣地摟住吳雙的腰,毫不隱晦地打量顧小夕。      顧小夕挑了挑眉,站起身來,「我剛準備走。」      那個男人打量了顧小夕幾眼,然後說:「噢,再見。」頓了頓又說:「我叫林悠然。」      顧小夕只當作沒有聽見,轉頭對吳雙笑了笑:「再見,謝謝你的酒。」然後站起來離開了那個角落,這次沒有人再拉住他。      ×××      林悠然因為和幾個朋友吃飯,所以來酒吧的時間有些遲,已經接近十一點了——雖然這個點正是酒吧熱鬧的時候,但是對於和女朋友吳雙約定的時間來說可能有些晚了。      不過他一個催促的電話也沒有接到,當然,這是好事,這個女孩在某些時候顯得有些煩躁,而林悠然會比她更煩躁,更不喜歡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催促。      自從上次他在吳雙面前摔了一個手機以後,她就不怎麼用手機來提醒他約會時間了——看起來這種威懾作用還是蠻有效果的,他想。      出乎意料的是,他到達酒吧的時候,看到吳雙旁邊坐了一個清秀的少年。      那個少年穿著深紫色的襯衫,下面穿著條牛仔褲,他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個玻璃杯,似乎在想些什麼事情。他的拿著杯子的手很白皙,柔軟而不事生產——當然,現在大部分年輕人都是這個樣子,包括他自己在內。      只是……他的手指真的很漂亮,手指纖長,指尖拿著圓潤的杯口,襯托著下面的深色的酒精。他的側臉很精緻,黑色的眼睛寂靜地像最深的夜,在如此喧鬧的環境下竟然有種奇異的靜謐。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過走打招呼,然後再吳雙身邊坐下。近看這個少年覺得他更漂亮,他好像有好久沒撞見這麼漂亮的少年了。當然,他長得不錯,但是……他身上似乎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充斥在他的周圍——所以當他站起來要離開的時候,林悠然幾乎想伸手抓住他了。      林悠然有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失望地拿過那個少年剛用過的杯子。   「這是他用過的杯子。」旁邊的吳雙提醒他。      「噢,」林悠然有些尷尬地放下杯子,「我好像有些恍惚了。」頓了頓他又問,「剛才那個人……是你同學嗎?他看起來好像還沒到二十歲。」      吳雙聳聳肩:「他?我也是剛剛認識他的……因為,他和那個人在一塊。」      「誰?」林悠然問。      「那個醫生。」吳雙說,「……知道我說哪個人了嗎?」      「他們在一起?」林悠然驚訝得問。      吳雙點點頭:「是的,而且……我覺得他們關係不錯,所以……我想問問他,他是不是知道那個醫生一點情況。」      「然後呢?」      吳雙喝了口朗姆酒:「然後,他只是說,那個醫生是他母親的主治醫生……當然,我可不覺得醫生和病人家屬會這麼親密。」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林悠然忽然冒出一句。      吳雙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他。      林悠然立刻咳嗽一聲:「我想……也許我去問問比較好。」      吳雙搖搖手:「他不會說的。」      「為什麼?」      「他看上去像是個有秘密的人,你知道嗎,這樣的人通常對外界很警覺,」吳雙看了看坐在吧檯邊的顧小夕的背影說。      「我不知道你在讀金融的時候還兼修心理學。」林悠然用嘲諷的語氣說。      吳雙冷笑一聲:「也許你可以試試。」      林悠然站了起來:「你的提議不錯。」 第七十六章   林悠然慢慢地走過去,人群裡有些認識的人衝他點了點頭,他則裝做沒看見,事實上,有些人的確沒在林悠然的記憶中留下一丁點兒的印象。      他走到顧小夕身邊,靠在吧檯上,向酒保要了杯龍舌蘭酒。      酒保端過來的時候還拿著一小碟細鹽和幾片檸檬。      顧小夕看到他把細鹽灑在左手靠大拇指處,然後用舌頭舔一些鹽,再將一片檸檬放入口中嚼汁,接著拿起杯子大喝一口龍舌蘭酒,發出一聲輕聲滿足的歎息。      顧小夕看了旁邊的男人一眼,忽然開口說:「你知道龍舌蘭是有毒的嗎?」      不知道林悠然是忽然聽到顧小夕開口說話,還是因為不知道龍舌蘭有毒,所以一口酒嗆在喉嚨裡,立刻咳嗽了起來。      估計他是這個酒吧的熟人,所以酒保立刻體貼地拿來紙巾遞給他。      林悠然有些狼狽地咳嗽,一邊抽出紙巾擦拭嘴角,他抬起頭看到旁邊的顧小夕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      如果是別人對他做出這樣有些類似嘲笑的樣子,他一定會覺得非常厭惡,但是這個少年……卻會讓他覺得心動。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寂靜,彷彿隔絕了一個世紀。      他咳嗽了幾聲以掩蓋現場的尷尬,然後重新坐好把眼前的龍舌蘭酒推開,若無其事地說:「龍舌蘭怎麼會有毒,有毒還能做成酒來賣嗎?」      顧小夕笑了笑:「龍舌蘭在植物圖譜數據庫中收錄為有毒植物,葉汁有毒。」      「我喝的是酒。」林悠然說,「它應該不是葉子做成的吧。」      「當然。」顧小夕又回頭喝自己的酒。      林悠然立刻沒話題找話題:「你知道這酒怎麼造嗎?」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說:「現在的龍舌蘭酒通常被叫做Tequila,是墨西哥的特產,當然另外有幾款龍舌蘭酒則是墨西哥當地人才比較熟悉。      龍舌蘭酒系由龍舌蘭搾汁、發酵、蒸餾而成,世界六大烈酒之一。而Tequila只有在某些特定地區、使用一種稱為藍色龍舌蘭(Blue Agave)的植物為原料所製造的。」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它是由龍舌蘭草的心為原料做出來的。」      「原來它的心沒有毒。」林悠然立刻說。      「確切的說是這種植物的鱗莖部分。」顧小夕聳聳肩膀。      林悠然又接上去:「你知道的挺多,你是學什麼的?該不會是什麼農學業的學生?」      顧小夕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百利甜——老實說,今天的酒喝的有些過量:「……我高中畢業就沒再讀書了,現在在做調酒師。」      「……你看起來太年輕了,」林悠然不禁感歎。      「調酒師本來就是年輕的職業,你有見過一老爺爺還在調酒嗎?」顧小夕瞇起眼睛看了林悠然一眼。      這句話自然是玩笑話,只是林悠然愣了愣,至少他從來沒看過有人能這樣誘人地瞥過一眼。      顧小夕的睫毛很長,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沒有自己的影子,卻把自己的影子刻進了林悠然的心裡。      氣氛有些詭異,顧小夕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些什麼。      酒吧裡人太多,顧小夕無法看到吳雙在做什麼,林悠然倒是一直站在這邊,沒打算要走的樣子。      「呃……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麼不繼續讀書?」林悠然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小夕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好奇的地方真和別人不一樣。」      林悠然不解:「為什麼?」      「因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答案,」顧小夕輕輕地說,「你看,有些人可以去國外讀書,有些人就得在義務教育以後,或者還沒有接觸到書本的時候去社會上工作,這很現實,因為沒有錢。」   林悠然愣了愣,老實說顧小夕的回答含有某些諷刺意味,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上去。      顧小夕卻笑了起來:「大部分有錢人都不會去擔心錢的事情,這樣看起來,你應該很有錢。」      林悠然坦言說:「是的,我很有錢。」      「我相信,」顧小夕把眼光放到天花板上。是的,這個男人很有錢,他知道。      「呃,我聽吳雙說,你不是這裡的人?」林悠然又問,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顧小夕剛才那句「我相信」的時候,竟然能感覺到他一絲惆悵,這種感覺很不好,所以他想把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      「噢,是的,我來看……我的母親,」顧小夕說。      他的話音剛落,有人叫了他的名字,顧小夕轉過頭,看到司徒尚嵐從人群中走出來,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身邊的男人。      「事情辦完了嗎?」顧小夕站起來,把外套穿起來,晚上還是有些冷。      「嗯,」司徒尚嵐應了一聲,拉過顧小夕說,「我們走吧。」      雖然司徒尚嵐沒有對林悠然說一句話,但是眼神說明他對林悠然很警惕。林悠然倒是應了他的名字,在司徒尚嵐的注視下悠然自得。不過顧小夕打賭,如果他知道司徒尚嵐曾經做過些什麼的話,他大概沒辦法表現得那麼鎮靜了。      顧小夕對林悠然說了聲再見,剛想轉身跟司徒尚嵐走,忽然林悠然拉住他的手臂,他有些詫異地回過頭,林悠然把一個東西塞在顧小夕的手裡。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林悠然說。      顧小夕一看手裡的東西,是一部手機。顧小夕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司徒尚嵐拉著走進人群,很快就看不到林悠然了。      顧小夕被司徒尚嵐拉著一直走到停車場,上了司徒尚嵐的車,不過司徒尚嵐沒有發動車,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在車子裡坐著。      「把那部手機扔了吧。」司徒尚嵐忽然開口。      停車場裡很安靜,司徒尚嵐還沒有開車燈,車子又停在角落裡,有種奇異的安全感。   顧小夕翻看著手裡的手機,頭也沒抬:「為什麼?」      司徒尚嵐皺眉看著身邊的少年:「你還認識他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認識他,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顧小夕把林悠然剛才給的手機放進口袋,抬頭沖司徒尚嵐露出一個笑容,「你說,世界上是必然的事情多,還是偶然的事情多?」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司徒尚嵐的聲音很誠懇,「你還在,那就夠了。」      「我不想再和你爭論這些,」顧小夕無意識地擺了擺手,這個話題讓他感到厭煩。      「你看,你拒絕以前的一切,你和以前的事情已經沒有任何聯繫了。」司徒尚嵐沉著聲說。      「沒有任何聯繫?」顧小夕冷笑一聲,「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母親會怎麼辦?殺了我的人,為什麼現在依然過的那麼瀟灑?難道他不該付出代價嗎?」      「你想要他付出什麼代價,要他的命嗎?」司徒尚嵐又問。      顧小夕反而笑起來,司徒尚嵐熟悉這種笑容,他聽到顧小夕用優雅而緩慢的聲音說:「那得看他能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司徒尚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怎麼認出他的?」      「那時候,我看到他開著車衝我衝過來,我能忘記嗎?」顧小夕冷冷地說。      司徒尚嵐伸手過去摟住在副駕駛座上的顧小夕,顧小夕沒有拒絕,任由這個男人抱住,輕聲說:「那種感覺很糟糕,就像……否定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因為那些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要死了,還很痛苦。」      「他讓我經歷了這些,並且現在活得如此的好,」顧小夕靠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我覺得我很無辜。」      司徒尚嵐沒說什麼,最後歎了口氣:「你現在的情人是魏笑語,他動動手指,那個男人就完了。」      「我不需要靠笑語,」顧小夕深深吸了口氣,「那是我的事情,獨屬於我,我自己的恩怨……背叛我的人,和傷害我的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司徒尚嵐親親他的頭髮,柔聲說:「……我把你送回公寓去吧?」      顧小夕搖搖頭:「送我去夜語吧。」      「現在?」司徒尚嵐有些驚訝,畢竟夜語是在另一個城市。      「我還是習慣住在那裡。」顧小夕輕輕推開他。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好,我送你回去。」      「……你明天還要上班的吧,要不我叫輛車回去?」顧小夕想了一會兒說。      「我送你回去。」司徒尚嵐柔聲說。      顧小夕聳聳肩膀,表示同意。    第七十七章   車子開到夜語已經很晚了,但是對夜語的營業時間來說還不算晚,畢竟天還沒亮。   顧小夕讓司徒尚嵐在前一條街停車,然後自己慢慢地走過去。   夜畢竟是深了,燈光再如何明亮也無法照耀每個角落,那些角落陰森著,看起來像不懷好意的神秘物質。   街上基本上已經沒有行人了,只有一輛輛的車呼嘯而過。   顧小夕拐過街角的時候,一個影子從陰影裡竄了出來,一下子攔在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愣了愣,腦子下意識地想自己身上帶了多少錢——   不過等看清楚的時候,倒是鬆了口氣。   「嘿,如果你是劫匪,很有可能被別人搶劫。」顧小夕脫口而出。   對面的那個人不滿地皺起眉頭,然後才慢悠悠地說:「好久不見了,小夕。」   顧小夕笑著點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現在要回店裡去,你也來吧。」   對面的那個人沒有拒絕,順從地和顧小夕往對街走。   「已經春天了呀。」那個人輕聲歎了口氣。   顧小夕看了一下周圍,很多景觀燈打在樹上,好像那棵樹真的有那麼翠綠的樣子:「已經春末了呀。」   「我也是忽然看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春天了呢。」那個人停下腳步,柔聲說。   顧小夕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泛起一種惆悵,也許是因為這個人說話的語氣,也許是自己本身的事情撥起了平靜心裡的波瀾。   顧小夕轉過頭,沒讓那個人看到自己的臉:「快走吧,站在馬路中間發感慨也不怕被撞。」   背後發出輕輕的笑聲,但是腳步聲跟了上來。   推開夜語的門,門衛向他鞠躬,他推開酒吧的門,直接來到吧檯。   魏七靠在吧檯邊發呆,看到顧小夕身後的人愣了愣,隨即笑了笑:「噢,好久不見,小萊。」   顧小夕身後的少年走過來坐在吧凳上,向魏七有禮貌的笑了笑:「好久不見,店長。」   魏七給江萊和顧小夕倒了果汁,兩個人都皺起眉頭:「我們已經成年了。」   「剛搾的橙子,」魏七放了幾塊冰塊在杯子裡,「怎麼,你們有什麼不滿嗎?」   顧小夕不滿地拿過吸管喝起橙汁,環顧了下酒吧,今天看起來生意依舊很好。   他又轉頭去打量江萊,這個少年給他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還記得他原來的樣子,很漂亮,因為年紀的關係,更偏向中性化一點。頭髮很短,很乾淨的少年,雖然是在酒吧裡工作,一點也沒沾染這裡不好的習慣。   他就像所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羞澀和善良,還有好奇心和對愛情執著的信念。   當這種信念破碎的時候,他很難過,事實上,顧小夕無法想像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他上次看到江萊的時候是在醫院,他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對外界一切事物失去了生命該有的反應。   司徒尚嵐建議將他送到了療養院,顧小夕同意了,因為如果不送到療養院的話,有可能送到神經病院。   一個冬天過去了,顧小夕偶爾還會想起他。   他是他重生以後第一次認識的……算是朋友吧,雖然他們接觸挺少的,雖然他早就預見了他的結果。   他想這種事情勸不了,只有自己體會過了才行。但是顧小夕曾經在一些夜晚問自己,特別是在那天下午在醫院裡看到封閉了自己意識的江萊,他想,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是的,有些事情是要自己經歷過才會懂,可是每個人所遭受的傷害不同,承受能力也不同,也許他根本就不該去讓一切順其發展。   但是今天晚上,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這個少年。   春天的夜晚,站在馬路中間感歎春天的到來。   他的臉還是那麼漂亮和乾淨,頭髮有些長,卻讓他的輪廓看起來更深刻。他優美的唇線抿成一條線,就像拒絕透露心底的脆弱。   他看著他的眼睛是彎彎的月牙,可是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   「謝謝你曾經給我的幫助。」對面的少年忽然開口,然後用裝滿橙汁的杯子輕輕地碰了碰顧小夕的杯子。   「……噢,」顧小夕這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嗯……看到你恢復感到很高興。」   江萊笑了笑——他笑起來還是那麼好看,但是他想,也許那時候的笑容更好一些。   江萊又轉頭對站在吧檯後面的魏七說:「抱歉,店長,我離開這裡的時候都沒有和你打聲招呼。」   魏七笑著擺擺手:「沒關係,那時候我也正好去了倫敦。」   江萊笑了笑,沒說什麼,三個人沉默下來,好在這種沉默並不尷尬,也不太在意。   「你現在住哪裡?」魏七忽然開口問。   「還沒有地方住,」江萊坦率地回答,「我剛從療養院裡出來,身上也沒有什麼錢,也沒有地方住,所以我想回這裡來工作。」   「可以啊。」魏七爽快的程度讓顧小夕有些驚訝。當然,其實仔細一想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一來魏家很有錢,二來,魏家不靠酒吧這種地方,這裡算是洗錢的地方。   「反正這裡缺人。」顧小夕立刻說——這裡當然不缺人。   江萊也知道這裡的情況,倒是柔和的笑了笑:「能讓我留下來工作太好了,我正沒地方去呢。」   顧小夕不太確定江萊是不是在街上等他,不過今天幸好回來了,要不然……總的來說,今天晚上還是挺冷的。   「總之今天很晚了,先去休息吧,」魏七對江萊柔聲說,「你一定很累了,我先給你去上面開個房間,明天再安排你的房間。」   江萊點點頭。   「你……行李呢?」顧小夕問。   江萊從吧凳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米色風衣:「沒有行李,就一個人。」   「小夕,你帶他開房間去。」魏七對顧小夕說,顧小夕點點頭就轉身帶著江萊往裡走。   江萊似乎有些懷念這裡,走走停停,顧小夕極有耐心地陪著他。   江萊已經褪去了起初的單純和天真,卻而代之的是一種蛻變的成熟。是一種淡淡的疏離和距離,這讓他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   按照顧小夕的理解,那是一個很老套的經歷,幾乎成了一個模式。   或許在顧小夕剛到這裡的時候,邵廷之和江萊還是一對感情不錯的戀人。   邵廷之那時候自然沒成為什麼明星,但是肯定沒有什麼正常收入。所以江萊即使是在收入不低的夜語上班也需要節省——當然,這也是顧小夕能喝上白粥和鹹菜的原因。   想來進入演藝圈也許也需要一些資金——從這方面來說,魏又雪要比邵廷之幸運的多,畢竟魏家的黑錢多的需要來洗,那麼拿一小角來進入演藝圈也不是什麼難事。對邵廷之可不一樣,光是買飾品和衣服就是一筆相當大的消費,當然,正確的目的顧小夕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江萊是為了邵廷之來賣器官的。   就像所有悲情故事的結局,這個男人拋棄了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情的戀人。   顧小夕相信,邵廷之和江萊之間一定鬧的非常不愉快,要不然江萊也不會被送去療養院。   「怎麼了?」江萊的聲音讓顧小夕從沉思中反應過來。   「噢,抱歉,我走神了,」顧小夕笑了笑,按下了電梯向上的按鈕。   夜語的一至三層都是酒吧,再上面是一些房間,或者一些有特殊用途的房間。   給客人用的電梯是不到這些樓層的,所以顧小夕和江萊所在的電梯的樓層有些是缺失的。   顧小夕帶著江萊到了七樓的房間,和服務台拿了鑰匙,把他送到了房間裡,並為他叫了點心。   江萊進了房間,把米色的風衣脫下來,然後躺倒床上,閉上眼睛。   顧小夕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看到江萊沒有睜眼的跡象,自己伸了個懶腰,打算回自己房間睡覺去,明天再來看他。   他剛站起來,就被江萊拉住。   他有些驚訝地重新坐下:「我以為你睡著了呢。」   「還沒。」江萊睜開眼睛,顧小夕以前就覺得江萊很漂亮。   江萊的漂亮給顧小夕的感覺是那種很大眾的漂亮,你無法從他臉上挑出一點點瑕疵,無論是五官還是身體,都是最完美的樣子。   不過現在卻不一樣,很多人說經歷會改變一個人,顧小夕對這句話是雙手贊成。現在的江萊呈現一種淡然而沉靜的氣質。   他的眼神很淡,就像冬天的天空這樣乾淨和寂寥,顏色不深,就像現在的心。   他用了一個冬天的時間來讓心的傷痕結痂,然後才用這種面貌出現在顧小夕面前。   「謝謝你。」江萊輕輕地說。   顧小夕柔聲說:「你已經說過了。」   江萊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看著他。   不管怎麼說,這個樣子也比那種封閉自我的樣子好的多,顧小夕站起來:「我想去休息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江萊點點頭,顧小夕便轉身出去了。    第七十八章   顧小夕回到頂層的房間,推開門進去,魏笑語不在這裡,顯得冷冷清清的。雪莉早就在沙發的籃子裡睡著了,顧小夕用手指戳戳她,她反抗了幾下又睡著了,反抗的過程中一直沒有把眼睛睜開。      顧小夕洗完澡以後趴到了床上——沒有了魏笑語,床顯得格外的大。      他陷在柔軟的被褥裡,有種奇異的感覺。他重生以後,大部分時間似乎都和魏笑語在一起,這樣習慣性的生活,一下子還真改不過來。      這是一種習慣性的依賴,反過來說也相當不可思議,因為魏笑語同樣用大把的時間來和他在一塊。      顧小夕把手機拿出來,上面沒有任何未接電話,魏笑語今天根本沒有打電話來給他,這多少讓他有些沮喪。      要不然我打給他?顧小夕猶豫著想,然後想起魏笑語的樣子。      魏笑語總是那麼一副欠扁的樣子,如果他不是那麼有錢和有權,也許會因為那副樣子而被人教訓一頓的,顧小夕在腦海中想像著那個男人的樣子。      魏笑語長的很英俊,也許是因為他們家品種優良的關係,你能從魏笑謙和魏又雪身上找到答案,他們同樣有出色的外貌。      那個男人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能坐著就不站著,眼睛能瞇著就不睜著,好像貓咪一樣慵懶,但是那種慵懶讓他擁有了一種獨特的優雅和高貴氣息。      這實在很令顧小夕費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他總是坐在沙發上什麼都不做,可是做起事情來又是那麼雷厲風行,在不知不覺間就把問題解決掉了,以至於讓顧小夕費解,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行動的,或者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到他嗎。      他總是給顧小夕一種類似狐魅般的氣息,彷彿永遠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而他打的算盤永遠不會讓自己吃虧。當然,在這種氣質的影響下,總讓人覺得他的愛情看起來不那麼真誠。      但是沒有關係,顧小夕想,他知道那個男人已經付出了十二分的真心,儘管在某些時候看起來他有些冷漠。      所以沒有關係,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就像魏笑語說的那樣,他沒怎麼談過戀愛,對性倒是把握的不錯,他有太多的自製和孩子氣,就像魏七說的那樣,語少爺能做到現在這樣,真的已經非常不錯了。      魏七最後還加了一句,我以為這種情況從來不會在魏家的人身上出現。      顧小夕不知道魏七這句話是說魏笑語還是魏笑謙,或者真的是在指魏家的人。      很無聊。顧小夕忽然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魏笑語不在,雖然他在的時候,會很煩,可是他從來沒有嘗試過沒有他在的時候,他會有多麼無聊。      顧小夕擺弄了半天自己的手機,然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小夕?你終於打電話來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充滿興奮。      「……你在等我電話?」顧小夕皺起眉頭,就像掉入了某個圈套。      「我等的快睡著了,」對面的那個男人向他抱怨,「我本來中午就像打電話了。」      「那你為什麼沒有打?」顧小夕靠在柔軟的墊子上,打開臥室裡的電視機。      「因為小雪說,要給你足夠的自由之類的話,還說你要是想我會給我打電話的,」魏笑語用一貫的處事方式把過錯全部推給了他剛動了大手術的妹妹。      顧小夕又問:「小雪說的嗎?」      「當然,親愛的,難道你不相信嗎?」對面的男人用無比哀怨的語氣說,「我都巴巴等了一個晚上了……我是說,小夕,你想我了嗎?」      「……因為很無聊啊,」顧小夕冷冷地說。      「……」話筒的沉默讓顧小夕覺得他似乎傷害了他。      於是他又說:「小雪的事情解決了嗎?」      「沒有,事情比想像的嚴重啊,」魏笑語在電話那頭抱怨,「老頭子也來了,魏大還是不讓步,幸好小雪剛做了手術,不適合做第二次手術。」      「魏大為什麼不讓步?」顧小夕又問。      「還不是家法,」聽的出魏笑語無奈的語氣,「只要魏大讓步就好辦了,可那傢伙壓根沒弱點和把柄一樣。」      「你現在在哪裡?」顧小夕問。      「在瑞士。」對面的人說,恐怕還有幾天才能解決,「你要不要過來陪我?」      老實說顧小夕倒還是真有些心動,瑞士聽說不錯……      這個想法在聽到電話裡的另一個聲音的時候完全被抹殺掉。      「在和誰打電話啊?」一個毫無語調起伏的聲音在話筒遠一點的地方響起來。      「我家小夕啊,」魏笑語理所當然的說,「你還沒睡嗎?」      另一個人沉默了一會說:「我也要跟他說話。」      顧小夕聽到這裡,他感覺頭髮根都豎了起來,連背後都冒出了冷汗。      「哎……為什麼呀……」魏笑語聽起來不太願意的樣子,不過顧小夕已經不敢指望魏笑語了。      「那個,我要睡覺了,下次再說吧。」說著還沒等魏笑語應聲,顧小夕一下子掛掉電話。      他有些緊張地喘氣,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聲音總讓他不自覺的害怕。一想到自己將一輩子生活在對這個人的恐懼之中,顧小夕就覺得無比沮喪。      為什麼連隔著大半個地球都那麼害怕魏笑謙啊……顧小夕無奈的想,然後就鑽到被子裡睡覺,幸好,沒有噩夢。      第二天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餐的時間——這裡的廚房是空擺設,他和魏笑語只用它熱過牛奶。      不過走出臥室的時候,魏七倒穩穩地坐在沙發上。      顧小夕記得他算過魏七的時間,酒吧一向營業的很晚,但是魏七似乎總起的很早,真懷疑他的睡眠時間是否充分——但是沒法在他臉上看出一丁點兒的疲態。      「午安。」顧小夕揉揉眼睛,準備去刷牙。      「我想你該醒了,所以讓廚房準備了午餐。」魏七輕輕地說,「今天要出去嗎?」      顧小夕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累,而且也沒有必要老往外面跑。      「江萊呢?」顧小夕刷好牙走出來問,「他吃過午飯了嗎?」      「他去員工餐廳吃了,」魏七翻看著茶几上的雜誌,旁邊的雪莉窩在他身上,一看到顧小夕過來了,就跑了過來。它一下子跳到沙發的扶手上,然後一躍到沙發的背上,最後一撲,撲到顧小夕的懷裡,顧小夕只要抱著它,要不然它不介意多嘗試幾次。      「我們可以一起吃,」顧小夕說。      魏七笑了笑:「這可不行,他和魏家沒有關係。」      「其實我也不想有太大的關係。」顧小夕聳聳肩膀,坐在沙發上,開始用茶几上的草莓逗雪莉。      雪莉一點兒也不喜歡草莓,要不然這盤草莓早就不見了,但是拿在顧小夕手裡,它倒是意外的感興趣,並且樂此不疲。      顧小夕忽然問:「那個,魏七,你能告訴我一點……關於魏大的事情嗎?」      魏七本來是溫和得看著他,聽到魏大的名字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      我果然還是不該問嗎?顧小夕有些後悔,魏七沉默了一下倒是臉色好多了。      「魏大……怎麼了?」魏七開口說。      顧小夕連忙搖搖手:「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話……」      「沒什麼……」魏七輕輕地搖搖頭,「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魏大只是那個地位特殊而已。」      「因為是家法的執法者?」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魏七點點頭:「這次……雪小姐是直接對上魏大了嗎?」      「我不明白……」顧小夕說,「難道魏家家主,魏老爺子會看著自己的女兒被魏大這樣欺負嗎?」      「那不叫欺負,」魏七柔聲糾正,「你看,每個人都得奉公守法,這是國家的法度,每個國家的秩序都建立在這個制度上,所以魏家也一樣,儘管魏家的家法很大的部分會和國家的法律相衝突,但是那並不能減弱家法一丁點兒的影響力,每個魏家人都不願意違法它,因為懲罰會比國家的法律更嚴酷。」      魏七的聲音很輕柔,也許他很適合傾述,顧小夕想,雖然他沒能在這些話語中發現一點有溫度的東西。      「家法高於家主,而家法的執法者雖然在家主之下,但是他所代表的權利卻在家主之上,至少每個魏家人都應該明白,千萬別犯在魏大手裡,要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第七十九章   「我不明白……」顧小夕不解地說,「為什麼魏家象徵神聖不可侵犯的家法會讓一個和魏家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來執行呢……魏大和魏家是沒有血緣關係吧?」      「沒有血緣關係,」魏七聳聳肩膀,「我們都是一樣的,從小就被魏家收養,然後長大了為他們工作。」      「這樣不覺得辛苦嗎?」顧小夕忽然問,「我雖然知道這種情況還在一些大家族裡延續著,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他的眼神很淡,彷彿那件事情和他毫無關係:「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沒辦法信任自己人。」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極大的秘密。」顧小夕興致勃勃地說,「我在之前都聽說,魏家的人還是挺團結的,他們的感情都不錯。」就像魏笑謙和魏笑語,他們是兄弟,雖然個性看上去牛馬不相及,但是在關鍵時刻卻能將背後交給彼此,更何況他們兩的本性還是一樣的。從魏又雪方面就更不用說了,兩個哥哥關心妹妹,關心的天經地義。      魏七輕輕地說:「正是因為他們感情不錯,所以家法的執行者才不會是他們,有句話『有公就有私,有私就有弊』,關係到自己親人或者愛人的時候誰都會下不了手,」他看了一眼顧小夕說,「家法的權威是看在此之下流了多少血,這能起到警告的作用,而這個作用能將魏家維持下去。」      「……聽起來很可怕,」顧小夕喃喃地說,手指輕輕撫摸雪莉柔軟的白色皮毛,「魏大一定很了不起吧?」      魏七笑了笑:「當然,他之前是在笑謙少爺手下擔任殺手的。」      顧小夕又拿個顆草莓給雪莉:「能文能武啊。」      魏七從沙發上起來:「所以說啊,笑語少爺可能會忙上一陣呢。」      顧小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拍雪莉的腦袋。      魏七去把午餐擺放到餐桌上,然後離開了房間。      房間又安靜下來,顧小夕把電視機打開,讓雪莉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   鮮少有這麼平靜的中午,當然魏笑語在也不錯,不過這會兒卻是顧小夕重生以後,自己一個人享受這麼大的房間,吃愜意的午餐,腿上趴著一隻他賺一輩子的錢也買不起的貴族貓。      吃完以後有人來把它們收走,少爺的生活可能就是盡量少地接觸工作。      整個下午都躺在沙發上看電影,雪莉同樣懶洋洋的,好像一人一貓的骨頭都是軟的。本來想去找江萊的,不過想想今天江萊晚上就要開始上班了,應該在好好休息。      顧小夕一邊看著阿凡達的電影,一邊不著邊際地想,如果重生地話,為什麼不讓他乾脆重生在一個暴發戶的家庭裡呢。      你看,平凡人需要奮鬥的太多,而有勢力的家族往往規矩太多,壓力太大——所以他沒能從魏家的人裡找出一個像樣點的胖子。所以還是暴發戶的家庭比較好,沒有壓力又有錢。      直到傍晚,有一通電話鈴聲打破了顧小夕所謂的「心靈上的寧靜」。      他翻了半天,才發現在昨天的外套口袋裡,那只不屬於他的手機在口袋裡尖叫。      他愣了愣,把手機拿出來,重新坐回沙發上去,雪莉又跳過來窩到他的懷裡。      顧小夕按下了通話鍵,那個男人的聲音就從手機裡傳來了過來。      「是我,」林悠然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柔軟而低沉,有點小性感,「下午過的好嗎?」      「挺好的,」顧小夕輕笑著說,「看了一下午的電影。」      「那麼晚上是否能賞臉出來和我一起吃個飯?」林悠然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卻有種勢在必得的肯定。      「我不在你的那個城市,」顧小夕說,「恐怕晚上無法和你共進晚餐了。」      「噢,我現在正在你那裡……沒想到你在夜語工作。」林悠然柔聲說,「你在裡面做什麼?」      「一個調酒師,」顧小夕皺皺眉頭,但是語氣中並沒有顯示出不快,他站起來,走到窗口向下看去——可惜,這裡太高了,只能看到人像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從一堆螞蟻中找出林悠然來也太難點了,「你在夜語門口嗎?」      「在旁邊的停車場門口,我在這裡等你。」林悠然說著掛斷了電話。      顧小夕把自己手裡的手機丟到沙發上:「噢,一個自大的少爺。」      有錢人家的小孩都是這麼以自我為中心嗎,顧小夕不滿地想。雪莉看到顧小夕丟在沙發上的手機,好奇地撥弄著它,直到顧小夕把它拿走。      顧小夕看了看時間,的確也是該吃飯的時候。      他搭電梯到了二樓的夜語。      夜語還沒有開始營業,九點才正常營業。魏七正在吧檯上整理賬目,看到顧小夕下來,便從吧檯繞出來。      「要出去吃晚飯嗎?」魏七問。      顧小夕點點頭。      「路上請小心,」魏七柔聲囑咐,「嗯……還有江萊……」      「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魏七總是那麼善解人意。      真不知道魏笑謙有什麼不滿意,顧小夕想,他對魏七難道有什麼不滿嗎,說實話,他覺得他們是挺適合的一對——唔,下次等魏笑語回來了,好好問問才行。      「那麼我走了。」顧小夕轉身推門出去了。      魏笑謙和魏七的相處方式還真是奇怪,他們一點也不討厭彼此,顧小夕甚至覺得他們還互相喜歡。他們會在一起行動也會一起喝酒,雖然動作沒有很親密,但是異樣的默契,瞭解彼此——這樣的一對,為什麼會分開呢。老實說,如果有魏七這樣的戀人,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顧小夕對別人的事情一向不感興趣,不過這會兒對他們一對有無比的好奇。      因為魏七很完美,而且你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顧小夕一路想著這個事情,然後就到了停車場門口。      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跑車,車蓋被收起來,林悠然坐在駕駛座上抬手給顧小夕打招呼。      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走過去坐坐在林悠然的身邊。      「我想你應該餓了。」林悠然看著顧小夕說。      顧小夕舒適地靠在副駕駛座上,從口袋裡把手機扔給林悠然:「差不多餓了。」      林悠然笑著拿起手機:「幹嘛還給我。」      「我不喜歡裡面的全球定位系統,」顧小夕懶洋洋地說。      林悠然一點尷尬也沒有:「我以為你會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太神奇了,果然追女人   和追男人是有區別的。」      顧小夕挑挑眉,這樣露骨的暗示讓他有些意外:「你通常是這樣開始調情的嗎?」      「不,你是第一個。」林悠然笑起來,然後發動了車子。      「你太看得起我了。」顧小夕皺皺眉頭,車子經過夜語的時候,他看到魏七在門口看著他們。      林悠然一點也沒注意,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對你轉彎抹角似乎沒什麼用處。」      顧小夕回過頭說:「你這麼說,我能理解成你覺得我很蠢嗎?」      「請別這裡理解,」林悠然立刻說,「我只是覺得謊言在你面前沒有什麼用處。」      顧小夕靠在座椅上,春天的風吹過來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是一種溫暖的感覺:「噢,事實上,我經常被騙。」顧小夕想起那個魏笑語,他總看不懂他在想什麼,或者有什麼計劃,他看不透他。雖然這種行為稱不上欺騙,只能說魏笑語有些神秘感、不知道怎麼表達之類的,或者說顧小夕眼神差勁。      「那可真是稀奇,」林悠然嚷嚷起來,然後把車開上了高速,「我想你是太謙虛了。」      夕陽鋪在寬廣的公路上,遠處的遠山也渲染上了溫暖的橙色。天空顯得很高,也是溫暖的顏色。      風吹過來也是溫暖的感覺,顧小夕覺得很舒服,在寬廣的公路上,兩邊的景色並沒有被玻璃窗隔開。春天的到來,讓它們顯得那麼生動和熱情。      轉過一個彎道,一片大海出現在顧小夕面前。      海面上也是夕陽的顏色,太陽彷彿就要落到海裡。儘管這樣,它還是光芒萬道,將周圍的景物都變成了它的顏色。海風從那裡吹過來,帶著微微的鹹味。      顧小夕覺得景色迷人,但是到下了高速才發現,原來林悠然要帶他來的是藍色眼淚。 第八十章   老實說顧小夕現在對藍色眼淚的印象並不好,雖然之前挺喜歡的。      漂亮的藍色眼淚就像海洋延伸出來的一角,靜靜地矗立在夕陽下。      顧小夕記得魏笑語說,藍色眼淚每隔半年就要翻修一次,所以每年的四月和九月是不對外營業的。海邊的腐蝕作用非常大,所以藍色眼淚陳舊的速度十分快。      現在還是三月,下個月藍色眼淚應該會停止營業了。      現在正是晚飯,顯得很熱鬧,有些人遠道而來,為了領略一下這個傳說中的水族館的餐館。      林悠然停好車,和顧小夕走進藍色眼淚。      好在魏家每次舉辦家庭聚會的時候都會把這裡的人都換一下,所以這些服務員是否看見顧小夕問題都不大。      「我們去三樓的房間吧?」林悠然轉頭輕聲地詢問,顧小夕輕輕點了點頭。      不出意料,這個林悠然在藍色眼淚也有一間房間,藍色眼淚高昂的費用也許在他們眼裡什麼也不是。那是自然的,不是靠自己賺的錢,理所當然花著家裡的錢,沒有什麼下不了手買的,只要錢夠。顧小夕就不相信,如果司徒尚嵐只有那麼一點醫生的工資,他還會不會在這裡包上一個房間。      想歸想,顧小夕還是沒有把自己的牢騷發出來,跟著司徒尚嵐上了二樓,穿過二樓的大廳,走上水晶般的樓梯,到了三樓的走廊。      林悠然熟門熟路地走過去,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的房間,然後走過了它。      「在這裡,」林悠然停下腳步,摸出鑰匙把門打開,顧小夕看了一眼走廊的盡頭。那一天他走進那扇門,然後進入了魏家的視線。那時候魏又雪看起來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她有虛榮也有驕傲,有任性也有可愛,可是現在她大概只能躺在床上等待魏大的判決。顧小夕無法為她做什麼事情,而按照魏七的說法,魏笑語和魏笑謙根本沒辦法從魏大那裡把判決的主動權搶過來。      「怎麼不進來?」林悠然在房間裡衝他招手,顧小夕連忙走進去,伸手把門關上。      和司徒尚嵐的房間一樣美麗的海底景色,成群的魚在玻璃裡慢慢地游曳而過。林悠然伸手打開燈,水晶燈的光芒柔和地灑落下來,讓這個房間顯得溫暖。      雖然不太喜歡這裡,但是彷彿置身在海底般的感覺的確不錯。這是用金錢砌起來的房間,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      當然因此付出的代價全部進了魏笑語的口袋。      「聽說,藍色眼淚的老闆和夜語的老闆是同一個人?」林悠然坐在餐桌旁邊拿起酒杯,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是嗎,第一次聽說呢,」顧小夕笑了笑,走過去坐在林悠然的對面,「看起來,我們老闆挺有錢。」      「小道消息而已,」林悠然向他舉起酒杯,顧小夕同樣如此,輕輕的碰杯,房間裡發出輕微的玻璃撞擊聲。      顧小夕拿起酒杯輕輕地啜了一口:「加了杜松子酒的苦艾酒,意大利型。」      林悠然也喝了一口,然後感興趣地看著顧小夕:「你果然是個調酒師,我是說,無論什麼酒一喝就知道是什麼酒嗎?」      「唔……基本上,應該可以。」顧小夕不確定地說。      林悠然更加感興趣:「那麼喝紅酒的時候,能一下確定出它的年份嗎,就像……那些電視劇裡演的那樣!」      顧小夕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順從地回答他說:「那是品酒師,不是調酒師。」      對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沒錯,似乎電視上是這樣說的……真不知道那些人的舌頭是怎麼長的。」      顧小夕笑了笑沒說什麼,林悠然繼續說:「我聽說調酒師需要好幾年的學習,而且夜語的錄取要求格外高……你很年輕。」      「謝謝誇獎,」顧小夕笑起來,「生活的壓力很重,我需要工作。」      「社會上總是有很多不平等的現象,」對方一副沉痛的樣子。      等林悠然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愣了愣,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少年,此刻那雙黑色的眼睛銳利地像把刀子,渾身上下充盈著一種銳利的殺氣。      那雙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像是海洋峽谷的深處,那麼深不可測,他明明那麼年輕,看起來都不到二十歲,但是那種感覺……卻很讓心動。      林悠然第一次看到顧小夕的時候,就覺得他與眾不同。      他和別人不一樣,與眾不同,這個詞形容的太好了。他在一大堆人中可能不是最漂亮,最出色的,但是他的氣質無法和大多數人融合在一起,拒絕被同化。就像那天他在酒吧裡的時候,那麼多人和他擦肩而過,可他坐在那裡,成為不了酒吧一角的風景。      就像現在一樣,淡漠又銳利的殺氣,在房間裡無聲地蔓延開來。      我惹到他了嗎?林悠然不禁問自己,沒有吧?我明明是按照他的話說下去的。那種感覺幾乎要讓林悠然打退堂鼓了……      「怎麼了?」他小聲地問。      對面的人彷彿忽然清醒了一下,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看著自己,然後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抱歉,我剛才在想一些心事。」      「是關於社會不太公平的事嗎?」林悠然感興趣地問,他太想知道他的事了。是什麼讓他會如此與眾不同?      對面的少年沉吟了一下:「你看,有些人即使面對法律也可以鑽些小空子,還可以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什麼?」林悠然有些迷惑。      「不,沒什麼。」顧小夕笑了笑,「請別在意我的話。」      顧小夕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電話號碼,皺了皺眉頭,然後接了起來。      裡面的男人似乎說了句什麼,然後顧小夕站起來,沖林悠然一笑:「我出去接個電話。」      林悠然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誰沒有點私事呢。      等顧小夕把門關上,林悠然忽然歎了口氣。顧小夕沒有拒絕他的邀請,但是對於他的暗示也沒有進一步的反應。      老實說,林悠然不覺得顧小夕和以前的那些床伴有什麼本質區別。但是那種感覺就像——越得不到的東西就越好一樣。      明明是很一般的表現,但是,卻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顧小夕剛走出房間,就看到走廊上站著個男人,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難道在藍色眼淚裡有你的眼線?」顧小夕對他笑了笑。      那個男人過來伸手拉住顧小夕的手,然後轉身拉他進了另一個房間。      「你幹嘛和他一塊。」是責備和擔心的語氣。      「我不知道……」顧小夕垂下眼簾,坐在沙發上,「你看,我覺得不甘心,可是……」      「就這麼算了吧,小夕,」那個男人走過來柔聲說,語氣真摯。      顧小夕抬頭看他:「如果,你也經歷了那麼一次死亡,而殺死你的那個人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懲罰……他依然可以談情說愛,遊戲人間,開著昂貴的車,享受著奢侈的生活……尚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司徒尚嵐皺了皺眉頭:「我不希望你殺人。」      「我這輩子已經殺過人了。」顧小夕說。      「那是自衛,」司徒尚嵐柔聲說,手指在黑暗中撫摸顧小夕冰涼的皮膚,「這次是主動。」      顧小夕依然看著他:「有什麼區別嗎?你不讓我報仇,是因為他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我前段時間調查過他,」司徒尚嵐皺皺眉頭,對顧小夕這句話感到格外的不舒服,「他們家的確很有錢,而且也不是長子。」      「然後呢?」      「他明年將要娶魏又雪。」司徒尚嵐沉默了一會說。      顧小夕從沙發上站起來:「……你說什麼?」      「他明年會娶魏家的小女兒,」司徒尚嵐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想魏笑語為難的話,你最好不要殺他。」      「……他娶魏又雪?」顧小夕喃喃地說,「怎麼會這樣……」      魏家到底是個什麼家族,他們怎麼會願意將那麼可愛的女兒送給那麼一個紈褲子弟,尤其這個人還是前輩子殺死自己的兇手。難道他們就願意把小雪的下半生都交付給這個男人嗎?      「婚約半年前就定了下來,」司徒尚嵐輕輕地說,「你看,如果他死了,那麼不單他們家要找你麻煩,連魏家也有可能出面,而魏又雪……我聽說了她的事情,相信我,她只有嫁給這個浪蕩子弟才會幸福。」      「為什麼那麼說……?」顧小夕楞楞地問。      「因為魏又雪可以當做他丈夫完全不在,甚至可以分居,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司徒尚嵐說,「他們之間有過私下的協議,你看,魏又雪給自己留了一手,魏家的人都挺聰明。」      「可是這次,小雪為什麼……?」顧小夕想了一會說,「她做了骨髓移植。」      「我不知道,她或許有別的打算,」司徒尚嵐皺皺眉頭,「她似乎計劃了很久,也許連魏笑語也利用到了,我想,她一定有她的用意,她很聰明的。」      「……演藝圈真是個鍛煉人的地方。」顧小夕不禁小聲感慨。      「所以為了小雪好不容易計劃好的將來,就放下恩怨吧。」司徒尚嵐勸說起來。      顧小夕扁扁嘴,從沙發上站起來:「……可是,我還是不甘心啊,就這麼放過這個男人……」      「……那你想怎麼樣?」司徒尚嵐皺眉問。      「所以,來幫我個忙吧。」顧小夕調皮地笑了笑。 第八十一章   「等一下,」司徒尚嵐叫住正要轉身的顧小夕,遞給他一份牛皮紙,「這是你要的東西。」   顧小夕打開來看了幾頁,把文件重新放了回去,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謝謝你。」   司徒尚嵐在沙發上坐下來:「我在這裡等你。」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轉身去開門,低聲說了句:「謝謝你。」   司徒尚嵐當做沒有聽見,轉頭看著玻璃牆外面的魚群游來游去,直到聽到關門聲才把頭轉回來。   顧小夕拿著牛皮紙袋回到林悠然的房間。   林悠然正看著魚群游來游去,桌子上的食物並沒有動多少,看得出來他有些心不在焉。   顧小夕曲起手指,扣了扣門,然後才走進來,向林悠然露出一個笑容。   「久等了,」顧小夕笑著坐下來,黑色的眼睛像月牙,透著一種抱歉,「因為有些事情……出去拿了點東西。」   「我以為你走了,」林悠然明顯鬆了口氣,「不過幸好,我沒有被放鴿子……我讓服務員換點食物好嗎,它們似乎冷了。」   「很抱歉,」顧小夕再次說了一遍,「不過,如果方便的話,還是換一份吧,我還沒有吃晚飯。」   林悠然讓服務員又換了一份,隨後開始大快朵頤。   林悠然似乎一點也不餓,他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手邊的文件,好奇地問:「你剛才出去就是拿這個東西嗎?」   顧小夕把一隻魷魚觸手咬到嘴裡,然後點點頭,吞下去以後才說:「是的,我拜託朋友找出來的資料。」   林悠然更加好奇:「我不知道調酒師還需要這種類似……這樣的資料。」   林悠然熟悉這種文件套子,這種大小的文件袋規格要比政府行政用的文件袋小一點,剛好裝下A4紙,如果他沒猜錯,在文件袋背面的右下角應該有偵探所的名字。   顧小夕夾了一個花枝,歪了歪頭:「我拜託朋友找的資料……關於上次在酒吧裡碰到的那個姐姐。」   林悠然挑了挑眉:「是吳雙?」   顧小夕咬著筷子點了點頭。   「你查她做什麼?」林悠然又問。   顧小夕彎起眼睛:「她是你女朋友麼?」   林悠然挑挑眉:「等她畢業就不是了。」   顧小夕放下筷子:「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協議?」   林悠然沉默了下來,顧小夕只是看著他,然後把文件袋拿了起來,然後站起來:「謝謝你的晚餐,東西很好吃。」   說著顧小夕拿了外套轉身要出去。   林悠然看著顧小夕走出去,忽然也站了起來,一下子按住了門——顧小夕轉動門把卻沒能把門打開。   顧小夕愣了愣,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林悠然。   林悠然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那麼幽深的眼睛,那麼年輕純真的容貌,一點兒也不相配,但是卻透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知道,你好歹該告訴我為什麼要找吳雙,」林悠然說,一點而也沒放鬆手上的力道,至少他現在不希望這個少年就這樣離開他的視線,「給我個理由,你不能毫無理由地去調查別人的隱私。」   「她欺騙了我哥哥。」顧小夕一字一句的說,把握著門把的手輕輕地放開。   林悠然看到他不再堅持要走,於是和他一起坐到沙發上,給他倒了杯咖啡。   「我的哥哥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是他們的感情真的不錯,」顧小夕還抱著文件袋說。   「然後呢?」林悠然問。   顧小夕繼續說下去:「哥哥的朋友死了,據說是車禍……」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林悠然——雖然林悠然的表情變化不大,但是顧小夕還是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的哥哥很難過,因為這本來是次交通肇事案,但是卻因為對方似乎很有錢,把事情擺平了。」   林悠然沒有催促,只是雙手圈著咖啡杯,好像很有耐心地聽著顧小夕講下去。   顧小夕又說:「哥哥的朋友生活雖然富足,但是似乎職業不太好,而且有個變成植物人的母親,需要大筆的錢。」   「那個有錢的交通肇事者並沒有拿出大筆的錢來給他的家人,反而給了那些有權利來判定這些事情的人,」顧小夕歎了口氣,「所以哥哥希望能把這個人告上法庭,至少讓他坐些牢……而且,哥哥的手上掌握著許多證據。」   「你哥哥有證據?」林悠然忽然叫起來,聲音大的超出了普通的驚訝程度。   顧小夕一副平靜的表情,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音量有什麼不妥:「是的,我哥哥手裡有證據,當天晚上那段路的錄像,行人的證詞什麼的——直到吳雙找上門。」   「吳雙怎麼了?」林悠然問。   顧小夕看了林悠然一眼:「吳雙說,她可以幫忙,所以她把唯一的證據帶走了。」   林悠然愣了愣:「她把證據帶走了?」   顧小夕點點頭。   「她的手上真有證據?」林悠然又問。   顧小夕再次點點頭。   「那麼……你是故意來找她的?」林悠然忽然問。   顧小夕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這個世界很小,我是偶爾去看伯母的時候見到的。」   「那個醫生……?」林悠然問。   「是伯母的主治醫生,」顧小夕回答,「是那間醫院的醫生,可能也是想幫助哥哥找到證據……」   林悠然忽然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回來:「我要先走了,過幾天我再來找你。」   「等一下……」顧小夕忽然拉住林悠然的袖子:「你還沒有告訴我吳雙之間的協議。」   林悠然愣了一下,然後說:「我母親那裡的公司很大,她需要在那裡工作——雖然還沒有畢業,但是這對她以後會有很大的好處……只是這樣而已。」   顧小夕放開他的袖子:「謝謝。」   林悠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再來找你的。」   顧小夕笑了笑:「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林悠然說:「我會去問她,如果她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我會讓她還回來的。」   顧小夕還是一個微笑,單純而嫵媚。   林悠然說完轉身就走了。   顧小夕等他走了以後,抱著文件袋去了司徒尚嵐的房間。   「怎麼樣了?」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伸伸懶腰,坐在沙發上,隨手拆出文件袋裡的資料。   他一頁一頁地翻著:「原來那個傢伙的母親是大企業家,父親又是政府高官,怪不得能這樣。」   司徒尚嵐過來,遞給他一杯茶:「所以像我們這一行的,得和這樣的人搞好關係。」   顧小夕接過杯子:「他殺過人嗎?「   司徒尚嵐笑了笑:「噢,很抱歉,你是第一個。那傢伙應該只是一個紈褲子弟,花花公子而已。」   「啊,幸福的人生啊,」顧小夕感歎了一聲,然後喝了口茶,「所以才這麼缺心眼嗎?」   司徒尚嵐在顧小夕身邊坐下來:「對啊,聽說魏大小姐千挑百選才在眾多世家公子裡選了他。」   顧小夕點了點頭,繼續看著文件:「看起來我運氣真是不錯,一個小少爺就這麼不小心殺了我。」   「放在我們世界裡,這並不是多大點事,」司徒尚嵐過來伸手摟住顧小夕的腰際。   顧小夕靠在司徒尚嵐肩膀上,繼續看著那些文件:「那可不一樣,混在你們的世界裡,就要做好隨時死亡的打算,而我和那個小少爺的世界,又不是這樣的。」   司徒尚嵐聽了笑起來,卻沒有反駁什麼。   顧小夕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著手裡的文件。   少年特有的纖瘦的身體被圈在司徒尚嵐懷裡,隔著衣料能觸摸到少年特有的柔軟富有彈性的皮膚,誘惑著手指繼續往上。顧小夕彷彿覺得癢了一樣,微微地側了一下身,手掌就貼著顧小夕的背脊。   司徒尚嵐忽然覺得心念一動,轉身將顧小夕壓到了身下。   房間裡的沙發是非常軟的那種,軟到幾乎將人陷進去。顧小夕本來就在這種沙發上用不上力,更不要說身上還壓著一個大男人。   顧小夕剛想抗議的時候,司徒尚嵐的吻就落下來。   落在他的頸側,力道不重,但是足以讓顧小夕感覺到他的意思。   他有些茫然,任憑司徒尚嵐親吻,他不明白,剛才是什麼把司徒尚嵐給挑逗了,他只是在看文件而已。   說起來,當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試圖引誘過司徒尚嵐,不過試了三次沒有成功,葉秋生就失去了興趣——現在是什麼讓司徒尚嵐改變了興趣?   ——不過,葉秋生竟然能在死後重生,那麼司徒尚嵐又想要他了,這又什麼奇怪呢?   司徒尚嵐的手指順著顧小夕的腰際向上撫摸,顧小夕忽然想到這雙優雅的手是多麼優雅地握著手術刀劃過皮膚,或者穩定地扣下扳機,竟然有種意想不到的刺激感。       第八十二章   出乎司徒尚嵐的意料,他並沒有感覺到來自顧小夕的抵抗,事情意外的順利。      一直以來他計量得失,葉秋生很好,但是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該讓他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危險中;魏笑語非常喜歡顧小夕,所以為了司徒家,他不能和魏家產生裂痕;殺了顧小夕的人,他的家庭給整個地下社會起了保護傘的作用,他不能給這個穩定的結構造些什麼麻煩……      可是,那些是不是真的重要?      他去親吻顧小夕的唇,顧小夕溫和的回應,他看到那雙黑亮的眼睛,在陰影中反而呈現一種清澈。      「抱歉,尚嵐,」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恐怕沒辦法繼續。」      司徒尚嵐愣了愣,他從顧小夕身上起來,歎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潔白的手指去拿茶几上的香煙和打火機——他很少抽煙,但是他知道尼古丁真的有鎮定的作用。      顧小夕把扯開的襯衫扣子扣上,下擺拉好,看到司徒尚嵐難得沮喪的樣子。      他靠過去,胳膊壓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以前明明引誘你很多次的。」      司徒尚嵐沒說話。      顧小夕的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喂,生氣啦?」      「沒有。」司徒尚嵐淡淡的說。      顧小夕笑起來:「尚嵐生氣了。」      司徒尚嵐回過頭來,親吻顧小夕的唇,煙草的氣息鑽進口腔,帶著一絲辛辣的味道。      「我送你回去。」司徒尚嵐離開顧小夕的唇輕輕地說。      顧小夕笑著點點頭。      到停車場的時候,林悠然的車早就開走了,所以回來的時候坐司徒尚嵐的車。      一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顧小夕沒有開車門直接就跳了進去,司徒尚嵐搖搖頭,拉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座上。      沒有蓋上頂棚的法拉利開在高速公路上,一邊是修整過的滑坡,另一邊是深黑的大海。      今天晚上星光明亮,深藍的天空就像被灑上了碎鑽。      空氣帶著海洋的氣息,顧小夕舒適地靠在座椅上,張開眼睛就能看到天空。      「心情好了嗎?」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專心開車。      「好一點了。」顧小夕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那那個小少爺呢,」司徒尚嵐又問,「就這麼算了嗎?」      「我不知道,」顧小夕誇張地歎了口氣,「他說他還會來找我的。」      司徒尚嵐的手指輕輕扣了扣方向盤:「其實魏又雪結婚了以後,他的作用就不大了。」      「不,」顧小夕輕輕地說,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他活著,小雪才能自由。」      「你對魏又雪的關心有些過頭,」司徒尚嵐忍不住說,「只是魏笑語的妹妹而已。」      顧小夕笑起來,笑聲響亮:「是的是的,只是他妹妹而已。」      司徒尚嵐奇怪地看了顧小夕一眼:「有那麼好笑嗎?」      「我看過很多人,」顧小夕忽然說,眼睛看著天空中的星星,「小雪是最自由、最任性的人。我很喜歡她。」      「唔……真是讓人羨慕。」司徒尚嵐也笑了起來。      晚上,司徒尚嵐一直把顧小夕送到了夜語門口。      魏七竟然在門口等著,看到顧小夕回來了,過來把車門打開,甚至還向司徒尚嵐打了聲招呼。      顧小夕說了聲謝謝,就和司徒尚嵐告別。      等司徒尚嵐開車走了以後,顧小夕才和魏七走進夜語。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會回來嗎?」顧小夕伸了個懶腰。      魏七接過顧小夕的外套:「今天似乎很高興?」      「還可以吧,」顧小夕笑了笑。      「不過我今天心情可不好,」魏七抱著顧小夕的衣服歎了口氣。      顧小夕好奇地轉過頭:「怎麼了?」      「我們的店被砸了——」魏七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把夜語的大門推開,然後一副慘狀出現在了顧小夕面前。      「……我不知道有人還敢來砸夜語——」顧小夕看著一片狼藉的夜語說。      魏七把衣服遞給旁邊的服務生:「我也想不到呢。」      顧小夕的腳邊是一隻杯子,它可憐地呆在那裡,儘管是法國制的水晶玻璃依然逃不過被粉碎的命運。吧檯上有一隻吧凳——它似乎是被摔上去的,吧檯和凳子都有碎裂的痕跡。也許是兇手舉凳子的動作幅度有些大,以至於吧凳的輪子掛上了位於上方的杯架——所以高跟酒杯碎了一片。      地上有些杯子的碎片,服務生正在打掃——放置洋酒的酒架也被波及到了,顧小夕能看到紅色的液體正在往外流。保溫的酒櫃一大面玻璃也被砸破了,裡面的酒也沒逃離厄運,看上去就像一堆血在往外流。      顧小夕轉頭看魏七:「……今天晚上來了幾個人?」      「一個。」魏七憂鬱地回答,「我們今天晚上這個大廳只能歇業了。」      顧小夕有些頭痛得揉揉眉心:「是誰搞的鬼。」      「已經被我們關起來了,」魏七歎了口氣,「我試圖讓他們分開一點,但是那位先生一直在抗議。」      「……我以為你們都有配槍。」顧小夕說,「他們是誰,在哪兒?」      「你打算怎麼辦,」魏七好奇地問。      「……挖坑埋了。」顧小夕冷冷地說。      魏七笑起來,拉著顧小夕走到大廳的包廂區。      這邊的包廂一般給貴客用,當然,保密性也是非常好的。      門口站著幾個高大的保鏢,顧小夕心裡不快,這些保鏢請來不知道幹嘛的,看著店被砸。      顧小夕伸手把門推開,然後楞了一下,魏七笑起來,對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指著顧小夕,說:「這是我們老闆。」      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有些不相信地想站起來,旁邊高大的男人一下子按著他的肩膀,又讓他坐到了沙發上。      顧小夕歎了口氣,坐在了那個男人對面的沙發上:「先生,你知不知道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對面那個男人驚訝地看著顧小夕:「……你竟然是老闆?」      顧小夕交疊起雙腿:「看我是老闆就好欺負嗎……」      「抱歉……我是說……」對面的男人乾巴巴地說,「我是來找人的。」      「邵廷之!」顧小夕一字一句地說,「上次把我阿姨給撞了!這次又把我的店給砸了!你是不是不知道黑社會是什麼?」      魏七在旁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給顧小夕撐場子,看著他說出和電視劇裡的台詞,肚子裡卻笑得腸子抽筋。      邵廷之愣了愣,小聲地說:「我真的是來找人的……」      「……遠挖深埋。」顧小夕冷冷地說。      「什麼?」邵廷之問。      「就是說把你給活埋了。」魏七在旁邊小心地給邵廷之解釋。      邵廷之的俊臉一下子綠了,他雖然覺得顧小夕沒什麼,但是周圍的保鏢一看就是那種亡命之徒。      「我真的是來找人的……」邵廷之飛快地看了魏七一眼。      「你來找江萊的嗎?」顧小夕問,然後轉頭對魏七說,「小萊呢?」      「我去叫他。」魏七說著就出去了,剩下顧小夕瞪著邵廷之。      「我只是來和他解釋一下……」邵廷之小心翼翼地解釋,「我之前……反正我是來解釋的。」      顧小夕瞪著這個男人,江萊為了他在療養院住了很久,為他賣血賣腎,為了他年紀輕輕地在酒吧這種混亂的地方工作——他和顧小夕不一樣,他是個單純的沒有心機的孩子,只是一個孩子,能在這樣的地方堅持下來,已經是不容易了。      一會兒,魏七帶著江萊進來。江萊看到邵廷之的時候,視線沒有一絲地停留,然後迅速落在了顧小夕的身上。      邵廷之的眼神則緊緊地盯著江萊,要不是旁邊有人按著,早就跑過來了。      顧小夕看著邵廷之,那種視線並不是討厭或者憎恨——當然,要憎恨也是江萊憎恨他的。那種視線似乎是急於解釋什麼。      江萊估計是在外面和魏七商量通了,所以一進門就規規矩矩地對著顧小夕叫了聲「老闆」,然後沉默地站在旁邊。      顧小夕靠在沙發上轉頭看江萊:「這個男人說來找你的……」      「我不認識他。」江萊淡淡的說,語氣間沒有憎恨也沒有猶豫,是一種陌生人之間淡淡的疏離。      「小萊,你聽我解釋……」邵廷之又站起來,然後被旁邊的人按下,「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的樣子的!」      邵廷之急切地想要解釋,可是江萊只是站在那裡,連看也沒看他一眼。顧小夕在他眼裡已經找不到曾經的那種熱情了。      顧小夕歎了口氣,把手伸出來對著江萊說:「小萊,過來。」      江萊順從地伸過手,然後坐到顧小夕的腿上。      顧小夕看著邵廷之,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你要跟小萊解釋什麼,但是現在他是我的人了,你最好離這裡遠一點,也不要再來鬧事。」      「什麼……」邵廷之驚訝地看著他們。      「我店裡的東西要比外面貴百倍,你耽誤我們營業收益,所以這些錢你要賠償給我們,要不然我會讓律師來解決,」顧小夕柔聲說,「你也不想鬧上新聞吧,大明星。」      邵廷之的視線全落在江萊身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顧小夕的話。      顧小夕皺皺眉頭,他不太喜歡自己被忽視,於是讓江萊站起來,自己也站起來,伸手攬著江萊的腰:「具體的賠償,魏七你來和他商量吧。」      「好的,老闆。」魏七輕聲答應,幫顧小夕把包廂的門打開。      剛走出包廂,顧小夕就看到江萊的眼睛裡落下淚滴。      他歎了口氣,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塊手帕遞給江萊。      江萊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接過手帕。      「……我去你房間好嗎?」顧小夕輕聲問。      江萊輕輕地點點頭。 第八十三章   「你先上去,我去拿瓶酒,」顧小夕拍了拍江萊的肩膀轉身往大廳那裡走。      大廳裡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顧小夕看了下手錶,已經晚上兩點了,於是讓夥計們早點下班,自己從酒架上抽出一瓶百利甜。      顧小夕自嘲地翹了翹嘴角,似乎到哪兒都不忘拿酒,真有些酒鬼的樣子。      江萊的房間被安排在三樓的客房,雖然原本是應該住到後面的宿舍裡去,不過顧小夕以「江萊身體剛恢復」的理由,讓他住到了這裡。      顧小夕打開江萊的門,江萊剛洗好澡,身上穿著浴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喝茶。      顧小夕看看自己手裡的酒瓶,把它放到了酒櫃上,然後走了進來。      「喝茶吧,」江萊給顧小夕倒了杯茶。      顧小夕在江萊對面的椅子坐下,接過茶杯,說了聲謝謝。      江萊自顧自得喝茶,他的睫毛很長,燈光落下來的時候,在眼睛下面 了一圈陰影。      一個冬天沒見,他似乎瘦了很多,從寬敞的浴袍裡能看到他纖瘦的身體。不是像顧小夕那樣的纖細緊實,而是一種病態的柔弱。      那是當然的,顧小夕對自己說,誰經歷了那樣的事情,還能白白胖胖,那才奇怪呢。      他們有一會兒沒有說話,房間裡安靜地很。晚風吹進陽台,掀起白色的蕾絲紗簾。      「我以為你和他已經沒聯繫了。」顧小夕忽然輕輕地開口。      江萊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聽到顧小夕說話,把頭轉過來:「他現在似乎很有錢。」      顧小夕笑起來:「明星都很有錢。」      江萊咬咬唇,不再說什麼。      顧小夕繼續喝茶,一會兒手機響起來,顧小夕按下接聽鍵,是魏七打過來的,旁邊的江萊露出詢問的眼神。      顧小夕結束通話後,向江萊笑了笑:「已經談好賠償了,他可能要白幹兩年才能賺回來。」      江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想他應該不會再來了,」顧小夕想了想說。      「他找了私家偵探什麼的來找我,」江萊忽然開口說話,聲音是一貫的平淡,「今天晚上他來了,我告訴他,我在上班,他忽然就發火了……他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      「噢,聽起來他似乎覺得這裡是什麼色 情場所一樣,也許私家偵探給他的資料是錯誤的,」顧小夕聳聳肩膀,「畢竟很少人能查出這個酒吧到底是幹嘛的。」      江萊看了顧小夕一眼:「他賠了很多錢嗎?」      「不多,」顧小夕想了想,對顧小夕笑了笑,「足夠你在這裡工作二十年。」      江萊想了一會兒,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顧小夕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江萊悠悠開口:「小夕……你一進這裡的時候,我就想你以後會混的不錯。」      顧小夕看了看他,沒說什麼。      江萊仍然低著頭,聲音很輕:「我第一次見到老闆的時候,我想這樣的人恐怕不會喜歡上任何人,因為他在社會呆的太久了,而且他太有錢了。」      「我也這麼想,」顧小夕坐在椅子上,想起在醫院裡第一次看到魏笑語的樣子,「他太有錢了,而且也太聰明了。」      「可是你走進店裡的時候,我想也許你會讓老闆喜歡上,」江萊輕輕地說,「老闆這個人是不錯的,對你也很好,我知道的……雖然我覺得他身處的背景有些複雜。」      顧小夕咬咬杯沿:「噢,複雜的讓人想溜。」      「可是,小夕,」江萊忽然抬頭說,「你喜歡老闆嗎?」      顧小夕愣了愣,他看到江萊那雙黑亮的眼睛裡映出自己的影子,清澈地讓人窒息,他歎了口氣說:「我之前很討厭他,你知道,像那樣的人,他的自我感覺總是很好,當然,他也不失為一個好情人。」      「你喜歡他嗎?」江萊堅持問。      顧小夕放下茶杯,柔聲說:「是的,我喜歡他,儘管……我覺得他自身條件不太好。」      江萊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老闆的性 能力不太好?」      「噗……」顧小夕終於還是沒能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江萊連忙遞紙巾給他。      「……我只是說他,呃……性格不太好而已。」顧小夕一邊擦著嘴角一邊尷尬地解釋。      江萊也鬆了一口氣,然後放鬆身體靠在椅子裡,隔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問問……因為,我知道……」說到這裡,江萊深深地看了顧小夕一眼,「我知道,醫生很喜歡你。」      顧小夕馬上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司徒尚嵐。當然,今天晚上,司徒尚嵐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在房間裡的那些……熱情,這都不是假的。      「我也很喜歡他,」顧小夕喝了口茶,讓自己的喉嚨舒服一點,「但我們是朋友,很久以前就是。」      「可是醫生真的很喜歡你,」江萊歎了口氣說,「我看的出來,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總是很高興,沒事的時候他會來看我,但是從來不說起你。」      顧小夕說:「他是個很體貼的男人,我也很感激他能一直做我的朋友,從很久以前開始。」      江萊皺皺眉頭:「喜歡一個人很辛苦,我現在終於知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小萊?」顧小夕側過頭。      「就算小夕喜歡老闆,醫生還是喜歡你,」江萊忽然說。      「不……那不一樣,尚嵐是個很成熟的男人……」顧小夕試圖向江萊解釋。      江萊忽然笑起來,淡淡的,就像他現在的狀態:「可是我,經過了那麼多事情,還是喜歡那個男人。」      他的話說到這裡的時候,眼淚落下來,被柔軟的浴袍吸收:「就算他不喜歡我,我還是喜歡他,經過了那麼多事,我還是沒學乖。」      顧小夕幾乎不知道怎麼開口了,他想說「你怎麼這麼笨」或者「你瘋了」之類的話。      「我知道……你為他做了很多事,」顧小夕有些語無倫次,他試圖把他勸回來,「他不是一個好男人,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那麼小夕,你會為老闆做到哪一步呢?」江萊抬頭看著他,眼睛即使在淚水下也顯得異樣清澈,「會為他去工作嗎,會為他吃苦嗎,會為他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情嗎?」      顧小夕愣了愣,如果有人為他,他會願意為魏笑語死嗎?顧小夕會願意的,儘管死亡的感覺不太好。      但是這些問題讓顧小夕愣了愣,老實說,他不太擅長回答這樣的問題。      這種問題比想像的困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許會付出一生的時間。也許你一輩子也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許你一輩子只能為他,為愛情而活,甚至,你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愛上了就是愛上了,葉秋生的朋友說,儘管受傷了,還是喜歡著,如果沒有遇見他的話,也許我能過的比現在好一點,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因為思戀那麼難捱,那麼遙不可及,所以那個人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覺得活著很辛苦啊……他輕輕地說。      顧小夕不知道,如果那位朋友也重生了,是不是會後悔,是不是還是很痛苦,但是至少,顧小夕那時候希望他根本沒有遇上過那個人。      「……你準備怎麼辦呢?」顧小夕乾巴巴地問,「我可能把他給嚇跑了,讓邵廷之賠了那麼多錢,又說你現在是我的情人……他可能不會再來了。」      江萊皺著眉不說話。      顧小夕又說:「你看,我想說……他是不是真的愛過你?他現在是個明星,你知道,現在社會對同性戀的態度可不太寬容……」      「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江萊忽然說,「那時候他剛從學校畢業,我們就在一起了,他是個很有理想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理想建立在你的付出上,」顧小夕看著他說,「你把人生中最好的時間拿出來供養那個傻瓜,用你自己身體的器官換成錢,讓那個傻瓜衣著光鮮,用自己血來讓那個傻瓜有再一次的面試機會……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然後不再接你的電話,你找到他的時候,他卻推開你……你們之間的矛盾、虧欠和付出太多了。」      顧小夕柔聲說:「我覺得你們真的不適合繼續糾纏下去。」      江萊眨眨眼睛:「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他的聲音乾淨地讓顧小夕生氣,和他的語氣比起來,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就像是在計算愛情,計較得失。      可是,我還是喜歡他。死去的那個朋友在前一個晚上還這樣說著。      等葉秋生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第八十四章   「經過那麼久,我還是學不會聰明一點,」江萊淡淡地說,「有人說,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誰就活不下去的,可是那種感覺很難受,難受到想去死。」      顧小夕聽了江萊的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他的房間,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的。      房間裡魏七正坐在那裡,雪莉早就睡著了。      「你看起來有些神不守舍,」魏七擔心地說。      「……小萊瘋了。」顧小夕肯定的說。      魏七聳了聳肩膀,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      顧小夕在沙發上坐下:「我沒見過比他更笨的人。」      「我也沒有,」魏七眨了眨眼睛。      「我以前有個朋友,因為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所以自殺了,」顧小夕歎了口氣,「他還懂得放棄,可是小萊甚至不懂得這個。」      「我倒寧可他不懂得,」魏七說,「這樣他就不用死了。」      「……你……」顧小夕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在這裡幹什麼?」      魏七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小夕,來收買我吧。」      「什麼?」少年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說小萊是你的情人,」魏七的笑容既不誇張也不邪惡,但是卻讓顧小夕覺得畏懼,「作為魏家的人,我應該將這句話原原本本地講給笑語少爺聽。」      「……你不會這樣做的……」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呻吟。      魏七的笑容依然顯得謙和有禮並且讓人如沐春風,他探過身來,靠近顧小夕:「很明顯,如果小少爺願意賄賂我的話,我是一個字也絕對不會說的。」      「我那個是為了讓邵廷之死心才說的,我只是……為了小萊好……」顧小夕試圖打動魏七。      魏七柔和的笑了笑,唇幾乎貼到顧小夕的唇上:「可是那句話的確是從您口中出現的。」      顧小夕皺起眉頭,準備擺出一副可憐相。      魏七笑著伸手摸摸顧小夕的頭髮,用溫柔的聲音說:「所以……來吧,來賄賂我吧。」      「……你想要什麼?」顧小夕咬咬唇,委屈地眨眨眼睛。      ×××      在顧小夕的印象中,魏七是一個非常自製的人,當然,也很難想像,這麼自製的人會喜歡上一個可怕的殺手。      而且那個殺手——完全無關電視劇裡對於浪漫殺手的定義,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個可怕的男人身上充滿了死神的氣息,在更早的時候,顧小夕就是堅信這個男人就是死神在人間的化身。      他走過的地方必將寸草不生,他呼吸過的空氣必然會讓有毒的生物成長——這段話用來形容魏笑謙實在是太適合了。      可是現在想想——能和那種殺手相處的人,恐怕也不太正常吧?      因為魏七的表面那麼溫柔無害,就像一個大哥哥,或者一個謙遜的長輩那樣——這些感覺蒙蔽了顧小夕對人的認知,其實魏七那傢伙也是一個惡魔。      做出這個結論並不容易,顧小夕歎了口氣,看著魏七正站在夜語的門口向自己招著手,他下意識地也向魏七招了招手,然後又歎了口氣——八成自己回不來了。      顧小夕一臉沮喪地坐在車上,看著繁華的街道與他擦肩而過,幾乎有逃下車的欲 望。      「我不一定會有事,」顧小夕對自己說,企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他們都沒在國內,我現在過去,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顧小夕想到這裡稍微放心了一點,可是不安的感覺還是包圍著他,就連魏笑語送的手槍也沒能給他一丁點兒安慰。      車子開的飛快,出了城市以後駛向了郊區的豪華別墅區,魏笑謙就住在那裡。      聽魏笑語說過,魏笑謙十歲以後就和魏七住在那裡了,雖然在城市裡也有公寓,不過不用像普通人一樣天天上班的魏笑謙,還是更喜歡呆在別墅裡。      今天陽光燦爛,整個依山而建的別墅區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豪華。      顧小夕歎了口氣,一點也不像到了別墅區,更像是一隻腳踏進了墳場。      開車的是魏家的司機,大風大浪也見過不少,但是比起來,他似乎更願意掉頭回去搏擊那些大風大浪。      顧小夕垂頭喪氣地走下車子,司機鬆了口氣,再往上的別墅區只能用走的,因為都是台階,所以他只能把顧小夕送到了這裡。      顧小夕看著一長溜的台階,感覺和赴死的心情沒什麼區別了。      「我在這裡等您好嗎?」司機可憐兮兮地問,一邊擔心地看了看台階,「或者我把您送到台階上面,然後我再下來好嗎?」      ——這又有什麼區別?      顧小夕歎了口氣:「你在這裡等我好了。」      司機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啊,那麼小少爺請小心,我會一直在這裡等您的。」      顧小夕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身往台階上走。      撇開這次的行動不說,這裡的景色真的非常不錯,空氣也很好。      石頭階梯的兩邊種植著大量的竹子,再遠點是連成一片的竹林,風吹過來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讓人的心情平緩下來。      這邊的空氣很好,所以有錢人都喜歡買在這裡,週末來住一下或者度假,還有些從商場政壇退下來的老人也喜歡住在這裡。      不過這邊的交通不是很方便,所以大部分時間這裡還是很安靜的。      顧小夕倒是聽說魏笑語也在這裡買了一座別墅。      「我喜歡游泳池,」顧小夕那時候一本正經地說。      魏笑語抬頭看了看他:「噢,要游泳池的嗎?那只有笑謙旁邊那一座了。」      「我很討厭游泳池。」顧小夕立刻說,「所以……把在魏大少爺對角線處的那個別墅買下來吧。」      「可是那裡沒有游泳池。」魏笑語委屈地說,「我想要游泳池啊。」      「我不喜歡那個……」顧小夕態度堅決地說,「要不週末你一個人去住吧。」      「……那還是不要游泳池了。」魏二少爺無奈地妥協。      說起來,那間別墅還沒有去住過呢……等小雪的事情辦好了,應該和魏笑語來這邊好好玩兩天,這裡的風景真不錯啊……      顧小夕剛感歎了一句,馬上就想起這次來並不是來觀賞風景的。      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步——快點把事情解決掉吧。      在台階最上面的別墅是這片別墅區裡最昂貴的——魏家大少爺果然很能挑。      據說,魏笑謙不接生意的時候,一直就住在這裡。      今年魏笑謙已經二十七八了,似乎不太會親自出去接生意了,大部分時間都會住在這裡——這也是,顧小夕為什麼總能在夜語碰到他。      「不過……」顧小夕對著別墅嚥了口口水,「這麼大的別墅是他一個人在住嗎?」      魏笑謙的別墅從新舊程度上來看,完全看不出已經有十七八年的樣子。據魏笑語說,魏笑謙喜歡極了這房子,每兩年就會翻新一次。      「你是沒見過他栽培的植物,」魏笑語誇張地說,「……你不會喜歡的。」      顧小夕給自己做了個思想準備,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魏七給自己的特殊鑰匙,並且在門口的密碼鎖上按下密碼。      然後他抬頭讓門口的攝像機記錄他的影像——據說是一整套的防盜系統,通過攝像機的面部識別,只有主人認可的人才能進入房間。      真令人驚訝,魏笑謙居然也輸入了自己的臉……顧小夕不安地想,然後把門輕輕地推開。      在小雪出事那天,魏笑謙正在醫院裡,然後小雪連夜被轉移——估計魏笑謙直接跟了過去。在決斷力上,魏笑謙的確要比魏笑語強的多。      在那之後,魏笑謙應該沒有再回來了吧。      玄關走進來後就是大廳,佈置地非常舒適——不過能肯定,這樣的佈置肯定不太適合十幾歲的孩子。      房間裡拉著紗簾,所以並不十分暗,相反,給人一種相當舒適和慵懶的下午的感覺。      高檔的西裝被魏笑謙隨意掛在椅背上,墊子有幾個落在地上,餐廳的咖啡壺裡還有半壺咖啡,被打開的牛奶張著嘴被放在流理台上。      顧小夕推開廚房另一側的門,後面是小院子,院子裡的情景讓顧小夕想轉頭逃回去——這為什麼能被稱為花園?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一片黃沙,上面種著各式各樣的仙人掌。      他到底是在殺手家的後面還在在某個不知名的沙漠?      事實證明,這兩者之間,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各種各樣的仙人掌在這裡長得分外滋潤,畢竟這裡的空氣可比沙漠裡潮濕多了。      這片沙漠被整間別墅圍起來,中間竟然是一個游泳池,出了游泳池周圍比較正常一點以外,顧小夕還真不覺得這裡也能稱為花園……      當然,現在也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完成之後——應該安全了吧。       第八十五章   顧小夕穿過那片很詭異的花園和游泳池,來到了游泳池後面的房間。      「在那個房間的壁爐旁邊有一塊可以活動的板,把它扳起來,就可以到地下室了。」魏七笑著告訴顧小夕。      顧小夕按照之前魏七說過的話,推開房門——他有些驚訝,這扇房門居然是用結實的橡木門做的。      顧小夕走進房間,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在對著門的牆壁上有一個壁爐,他走過去看了看,只是一個裝飾性的壁爐,裡面乾乾淨淨的。      屋子陰涼乾燥,外面的詭異花園為這個房間吸收了不少潮氣。      在房間的一側放著許多木箱子。這些箱子一隻隻地疊起來,一直疊到天花板。      顧小夕好奇地想著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空氣中散發出防腐劑和木頭的味道。      他慢慢地走過去。木箱並不是完全密封的,對於精緻生活的人來說,這種木箱有些不夠完美,但是很結實……      一道森冷的反光從木箱的縫隙裡反射出來,顧小夕回過頭才發現,太陽正照在木箱上。顯然裡面的某樣金屬反射了陽光……      他忽然知道這是什麼了。      他有些畏懼地向後退了幾步,那些好奇心蕩然無存。      天啊,這裡當然會幹燥,畢竟這裡存放著一牆壁的……武器。      顧小夕連忙縮到壁爐的另一邊,根據魏七的提示,他找到了那塊可以活動的木板……      問題是,顧小夕根本沒有力氣能將這麼一大塊橡木木板掀起來。      這塊木板大概有一平方米大,正正方方的,安然地躺在地面上。它有一個銅質的把手,顧小夕握了握,然後一用力——木板紋絲不動。      厚實的橡木木板,沒那麼容易提起來——似乎這個房間裡所有用到木頭的地方都是用橡木做的……      顧小夕忽然有些明白了,在地下是什麼東西了。      他再次嘗試了一次——也許魏笑語或者魏笑謙,或者魏七可以輕易地打開,不過對顧小夕確實困難了一點。      所以,當顧小夕搬開了一小片縫隙的時候,他立刻用棍子把它撬開,裡面微微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一種酒氣的芳香。      下面是個酒窖——顧小夕猜中了。      果然,下面是一個酒窖。      顧小夕順著梯子爬下去,向上看了一眼,有些擔心萬一自己被關在裡面了怎麼辦——      很快,他命令自己去尋找需要的東西。      裡面好歹還裝了電燈,顧小夕打開電燈,看到除了排列整齊的橡木桶,酒架酒瓶意外,還有恆定溫度和濕度的機器。      他走到酒窖的深處——壓抑的地下室的感覺讓人格外的不舒服,儘管有燈,但是十分暗,因為燈所產生的熱度和光亮也會影響到葡萄酒的味道。      但是接下來,在地下室盡頭看到的一幕讓顧小夕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看到一具屍體倒在櫃子旁邊。      正確的說,它已經變成了骨頭,乾乾淨淨的白骨,上面還有腐敗成條狀的衣服。      因為地下室通風條件不錯,所以那股腐敗的氣息早就消散了,空氣中只有橡木桶和酒香味。      難帶是魏笑謙放在這裡的玩具……顧小夕雖然有想過,會在殺手的家裡發現些什麼東西……但是真的碰上了又覺得有些過於刺激了。      他彎下腰——確實是人類的,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了。      畢竟屍體的腐爛程度是按照周圍環境的溫度和濕度的,而且這裡在地下——這裡是非常不容易腐敗的地方。      顧小夕能清楚看到他額頭的彈痕,他不像魏笑語那樣能判斷出是什麼子彈,來自於什麼武器,不過他能判斷出他的死因——子彈正中額頭,幾乎是當場斃命。      應該是魏笑謙殺的吧……顧小夕小心翼翼地繞過屍骨,到了櫃子裡,按照魏七的提示,找到了一個木製的橡木盒子。      這是一個剛好容納一個酒瓶的滑蓋盒子,很多人喜歡用這樣的盒子來存放紅酒。      顧小夕知道這就是魏七要的東西,畢竟這個櫃子裡就這麼一個盒子。      想到這裡,他也不管那個屍骨,轉身往外面跑去。      走出了地窖,他才鬆了一口氣,身體僵硬得將地窖的木板蓋好。之後連忙跑出了這間可怕的別墅,一路小跑以後鑽進了汽車。      「小少爺,怎麼樣?」司機緊張地問。      「開車,快點回去,」顧小夕連忙道,順便把木盒放到一邊,他甚至不想知道那個盒子裡放著什麼酒。      「是,小少爺。」司機彷彿也被顧小夕的情緒感染了一樣,顯得非常慌張。      於是車子載著顧小夕開下山。      顧小夕躺在後座上,感覺到一陣虛脫,陽光落到身上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起來,殺手住宅一日游要比他想像的刺激。      就在顧小夕剛放鬆了一下,想深吸一口氣的時候,他所乘坐的車子一下子來了個緊急煞車,害的顧小夕差點撞到前座背上去。      顧小夕有些惱怒地搖下車門,然後只覺得後背發涼。      在車邊站著個高挑英俊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棉布襯衫,下面穿著工裝褲,皮膚白皙,墨藍色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更添俊美。      「下午好,」那個人站在那裡看著顧小夕說,「要去我家坐坐嗎?」      顧小夕連話都不利索了:「……不、不用了,我們只是……開錯了路。」      那個男人抱著肩膀看著顧小夕,最後笑了笑:「好吧,歡迎你來玩。」      「呵呵……會的……」顧小夕連忙說,「那個……我先走了。」      「再見。」男人柔聲說,「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      ——和死亡宣言無異的效果,雖然這句話本身不具備什麼殺傷力。      顧小夕連忙和司機一溜煙地離開了這片豪華住宅區。      不知道魏笑謙回家以後,看到防盜系統裡面露出自己傻傻的樣子會怎麼想——如果他知道我進入他的酒窖,還拿了一瓶酒——天啊,我不活了……      回到夜語的時候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      魏七正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看到顧小夕回來立刻站了起來。      「給你,」顧小夕把那個盒子扔給魏七。      魏七連忙接住,防止它落到地上變成碎片。      「謝謝你。」魏七立刻說,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盒子,看著盒蓋上的字。      顧小夕本來想發頓脾氣,可是看到魏七的反應又不好意思了——似乎這個酒盒對他十分重要。      顧小夕好奇地湊過去看,盒蓋上用小刀刻著一行並不算流暢的英文:      給我最愛的人      「謝謝你,小夕,」魏七向他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他說完以後,拿著酒盒就走開了。      顧小夕呆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他本來可以拒絕魏七的。因為顧小夕可以向魏笑語好好解釋,相信魏笑語會體諒——最多發點小脾氣什麼的。      他可以找各種理由來拒絕他,或者他相信魏七不會真的對自己怎麼樣。他願幫助他——僅僅是因為那一瞬間,他看自己的眼神而已。      他一直相信,魏七是獨處於魏家之外的人,或者說,他總是給顧小夕這樣的感覺。      他溫柔而謙遜,笑容自製而疏離,他站在五光十色的酒吧燈下,依然像一個來自倫敦的紳士。他不像魏五或者魏大,總把自己攪進魏家的漩渦裡。      可是這次——他不明白那瓶酒代表著什麼意思,但是魏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那個對他意義重大。      顧小夕在門口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如果魏笑謙回來的話,那是不是說明,那個魏二少爺也回來了呢——      「寶貝,親愛的,達令……」溫柔地令人心醉的呼喚,顧小夕險險地回過頭。      看到魏笑語站在自己身後,下一秒鐘就把他撲倒到門口的沙發上。      「喂!這裡是大門口……」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柔軟的唇就貼上來,剝奪了他說話的權利。      與此同時,魏笑語的手不安分地在顧小夕的身上遊走——      「滾開!」顧小夕一腳把魏笑語踹開,後者靈巧地躲開,繼續把顧小夕摟在懷裡。      「這裡是門口!」顧小夕叫起來。      「我知道,」魏笑語安撫性地親吻他的唇,「我知道,親愛的,我太想你了……」      顧小夕打賭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顧小夕在心底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樓上魏笑語的脖子:「不管怎麼說……我也想你。」      之後的一個晚上,酒吧裡的經理們,沒有看到魏笑語或者顧小夕,也沒能看到魏七。      「真是無聊的一天啊,」支著下巴在吧檯上的江萊歎了口氣。 第八十六章   老實說,顧小夕一直覺得魏笑語雖然不會像魏笑謙一樣利落彷彿可以將風劈為兩半,但是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摟著他,一副堅決不放開的樣子。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顧小夕艱難地騰出一隻手來拿遙控板,希望電視機開開以後能調節一下房間內詭異的氣氛。      電視機打開了以後,是一條娛樂新聞。      女主持悅耳的聲音讓兩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上面。      顧小夕聽了一段以後,轉頭看魏笑語:「小雪真的要結婚?」      「是啊,」魏笑語把頭擱在顧小夕的肩窩裡,「我們都被她擺了一道,連魏大都被她算計了進去。」      「婚禮……在什麼時候?」顧小夕又問。      「最快也要今年的聖誕節吧,」魏笑語想了一會兒說,「她的身體恢復情況不太好,而且魏大要在她恢復的差不多的時候,把原來的骨髓重新移植進去。」      「啊,真是吃了大苦頭,」顧小夕輕輕歎了口氣,雖然魏笑語算是整個人靠在他身上了,但是他並沒有把身上的男人推開。      「魏五也是做的滴水不漏,」魏笑語歎了口氣,「之前魏大差點把他打死。」      「魏五……怎麼樣了?」顧小夕問,想起那個呆在魏又雪身邊的年輕人。      「骨折、內臟出血、軟組織損傷之類的,」魏笑語這時候終於把顧小夕放開,「他為小雪差點丟了性命。」      顧小夕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魏大呢……」      魏笑語剛想說話,手機響了起來,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迅速說:「……還沒有放棄。」      然後魏笑語按下了通話鍵:「是的,我們已經回國了。」      「……笑謙嗎,我不太清楚……你幹嘛不自己去問他!」      「……這和我沒關係,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魏笑語合上了手機,然後坐在一邊默不作聲。      顧小夕去吧檯後面的酒櫃裡拿了一瓶百利甜,用半杯的牛奶兌著喝,然後給魏笑語倒了一杯。      「又是百利甜……」魏笑語小聲地抱怨,但是仍然把杯子接了過來。      「剛才是魏大的電話嗎?」顧小夕側著頭問。      魏笑語轉動手裡的杯子,似乎有些不想談及:「魏大的……他不想放過小雪。」      「你知道,小雪的未婚夫的位置很特殊,」魏笑語皺皺眉頭,「他的父親是政府要員,和我們的行業息息相關,他覺得小雪不錯,魏家也不錯……」      「所以這次的事情,是他幫了忙?」顧小夕問,看起來魏又雪果然聰明,林悠然的父親如果出面的話,至少魏又雪能少受點折磨,婚期就在今年的冬天,那麼至少她有三個月的時間來調養身體。      「是的,」魏笑語歎了口氣,「小雪她……可是費盡心機,演藝圈也少不了後台,我早就知道她不會離開魏家這個保護傘的。」      顧小夕贊同地點點頭:「果然,魏家的人都壞透了。」      魏笑語轉過頭,看著他:「你幹嘛說我?」      顧小夕喝了口酒:「……我只是客觀地評價了一下。」      顧小夕正在說著的時候,手裡的杯子被旁邊的男人從手裡抽掉,他有些困惑地看著魏笑語。      「小夕……」魏笑語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他。      「是……」顧小夕困惑地應了一聲。      「有沒有想我?」魏笑語探過身,把顧小夕圈在懷裡。      「你才去了幾天而已……」顧小夕小聲地說,感到抱著男人迅速沉下的臉,立刻說,「但是我已經非常想念你了。」      魏笑語把顧小夕壓在沙發上,瞇起眼睛說:「我聽說你最近和司徒尚嵐走的很近?」      「呃……我們是朋友,」顧小夕小聲說,當然,如果那天在藍色眼淚,司徒尚嵐沒有把他壓在沙發上的話,他現在的聲音也許可以更響亮一點。      「我還聽說,你們又去了藍色眼淚?」魏笑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種表情讓人覺得很危險。雖然他和魏笑謙的感覺不一樣,但是事實上,他們是同一種人,那次在段殊那裡,他就有強烈的這種感覺,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      「藍色眼淚……呃,吃個飯而已。」顧小夕小聲說。      「和小雪的未婚妻?」魏笑語繼續用溫柔的聲音問。      「小雪的未婚妻……你是說林悠然嗎……呃,以前的朋友而已……」顧小夕回答,也許改為以前的仇人會比較好?      「你到底在做些什麼……」魏笑語忽然歎了口氣,「我有時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誰。」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的臉,俊美的臉上透露著毫不掩飾的迷惑,但是沒有憤怒和不滿,他只是迷惑而已。      「你瞧,我所處的位置非常特殊,我掌握著魏家的經濟命脈,」魏笑語從顧小夕身上起來,「我和笑謙,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魏家的身上——這是當然的,我們屬於魏家,並且享受因此帶來的榮耀和權力,但是相對的,我們都知道,有一天,我們必須要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      「所以呢?」顧小夕依然靠在沙發上,黑色的眼睛看著他。他不太喜歡魏笑語談起這些,雖然這些事情都客觀存在,但是它們的存在似乎總在提醒魏笑語,如果有一天魏笑語消失了,他沒有任何為悲傷發洩的渠道。      「從一個人的經歷能看出很多的東西,」魏笑語轉過頭,「可是從你的經歷上卻看不出來,你就像是……另一個人。」      顧小夕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然後輕輕地開口:「你要答案嗎?」      魏笑語點點頭:「你可以不說,但是我想知道。」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你可以不用知道的。」顧小夕輕聲說。      魏笑語摸摸他的頭髮,聲音溫柔:「那我就不問了。」      顧小夕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過去蹭到魏笑語的懷裡:「你殺了人,笑語。」      魏笑語輕聲回答:「是的,多到記不清。」      顧小夕又沉默了一會說:「我和你的恩怨沒有關係,我只是顧小夕。我認識司徒尚嵐,我們是朋友,只是這樣。」      魏笑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我相信你。」      「我不是不想說,只是沒有必要,」顧小夕繼續說,「這樣,可以嗎?」      「當然,」魏笑語低頭親吻他黑色的短髮,「我絕對尊重隱私權。」      「那麼……」顧小夕忽然一翻身,按住魏笑語的肩膀,把他壓在了沙發上,「你為什麼要派人跟蹤我?」      「呃……」魏笑語的眼神往顧小夕的身體瞄過去。      因為剛才的打鬧,顧小夕有些衣衫不整,黑色的襯衫上有幾粒扣子滑了開來,露出單薄而白皙的胸口。      他的鎖骨很精緻,因為現在的動作顯得更加突出。鎖骨下面是白皙的皮膚,映襯著上面兩顆紅櫻,顯現一種誘惑的風景……      「喂,說話。」顧小夕按住魏笑語的肩膀,身體壓在魏笑語的身上。      纖細的身體在身上扭動的感覺真是要命……魏笑語握著拳想,黑色的襯衫顯現出顧小夕纖細的腰身,修長筆直的腿張開壓在他身上……該死的……真是嚴酷的拷問手段。      「喂喂,說話呀……」顧小夕不滿地嚷嚷起來,拉住魏笑語的領子搖晃,這讓他自己的身體也動起來,「別這麼一聲不響的,你剛才問我的話,我都回答了啊,所以你也該告訴我……」      「我告訴你……」魏笑語一把按住顧小夕的手,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顧小夕纖細的腰肢,「我派人跟蹤你……因為……」      「因為什麼?」顧小夕眨著黑色的眼睛問。      「因為你這個人太會找情人……」魏笑語原本按著顧小夕的手忽然伸過來按住顧小夕的頭,把他的唇壓到自己的唇上。      顧小夕下意識地想反抗,但是腰被魏笑語的手固定住,只能在魏笑語身上做小幅度的扭動。      魏笑語的吻很有技巧,雖然在魏七看來,這位二少爺出奇的純情,但是在性 方面可是過百江,閱千帆了。      顧小夕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意識被魏笑語帶動著,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感覺到魏笑語下 身的硬體已經抵住了自己。      好不容易顧小夕才獲得了呼吸的自由,視線立刻調了個個——他都沒發現自己是怎麼被魏笑語反過來的。      他被魏笑語壓在身下,對方炙熱的吻落在顧小夕的頸側,手指起先是隔著衣料撫摸,最後襯衫被拉開,扣子蹦到了地上。      「喂喂……」顧小夕叫起來,「這是沙發啊……」      「……在車上都做過了,還說什麼沙發啊。」魏笑語喘著氣說。      顧小夕一抬腳踢過去,腳踝卻被魏笑語拎住,然後他修長的手指開始解顧小夕的皮帶。      「……真受不了你……」顧小夕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但是很快被無法抑制的呻吟聲代替。    第八十七章   顧小夕醒過來的時候,差不多到了中午,他揉揉眼睛,推開壓在身上的手臂,在床上坐了起來。      他轉頭看身邊的男人,他的皮膚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片珍珠般的色澤。魏笑語雖然看上去有些瘦削,但是非常結實,這應該得益於他長時間堅持的鍛煉。      所以自己怎麼樣都是被壓的份嗎?      聽起來真是令人沮喪的結論。      顧小夕探過頭去,魏笑語的臉的輪廓很漂亮,黑色的頭髮有些長了,幾乎把眼睛都遮住了,顧小夕伸手把他的頭髮掃到一邊去。      魏笑語這樣睡著的臉看起來讓他稚氣很多——他當然不老,只不過給人的印象有些過於幹練和成熟。      他想起冬天的時候,他穿著長款的黑色皮衣走進來的時候,那種肅殺和精明讓他打了個寒顫。      那是見慣生死,洞曉人情,能辨別人性的人,這種氣質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      他有能成為一個紈褲子弟的條件,但是卻也有一個無法成為紈褲子弟的環境。      魏笑謙也是這樣,顧小夕甚至不知道,魏笑謙這樣活著會有什麼樂趣。      比起魏家人的狡猾,他們背負的責任現在似乎更能取得顧小夕的同情。      「……似乎大家都過的很辛苦呢,」顧小夕輕輕地說,不管是看起來風光無限的魏家兩少爺,還是那個能一口氣喝完朗姆的魏家小姐。      看起來魏笑語是累慘了,這幾天為了魏又雪的事情忙來忙去,昨天晚上又做了好幾次……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況,顧小夕不禁滿臉黑線,要不是自己裝死,恐怕……      想到這裡,顧小夕動了一下身子——果然全身酸痛。      他剛想下床去洗澡,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去幹嘛?」魏笑語半睜開眼睛問,那雙墨藍色的眼睛一睜開,立刻將剛才那種稚氣一掃而空。      顧小夕扁扁嘴說:「洗澡去,身上黏黏的。」      魏笑語沒反對,也沒放開他,墨藍色的眼睛只是看著他。      看著對方的眼睛裡透出露骨的慾望,顧小夕連忙掙扎:「喂喂,我只是去洗個澡而已。」      「等一下一起去吧,」魏笑語把顧小夕重新拉回身邊,皮膚相觸的感覺立刻讓顧小夕回憶起昨天晚上的激情。      「喂喂,你會不會縱慾過度了……」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抗議。      魏笑語親吻他的唇,手指劃過顧小夕的背脊,順著脊柱溝滑下去,流暢的感覺讓顧小夕不禁發出輕聲的呻吟——      「你簡直就是在勾 引我……」魏笑語輕聲說,然後一翻身,將顧小夕壓在身下。      「我哪有!」顧小夕憤怒地控訴,努力忽視對方堅硬的欲 望在他身上輕輕摩挲。      魏笑語沒說話,低頭親吻他的唇,感覺年輕的身體在他懷裡做出類似引誘 性的掙扎。      所以,等顧小夕走出房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魏七正在吧檯上,擔心地看了顧小夕一眼:「……笑語少爺昨天才回來呢。」      顧小夕哀怨地看了魏七一眼,走進吧檯,然後支著下巴在吧檯上發呆。      「縱 欲不太好。」魏七小心翼翼地在顧小夕旁邊說。      顧小夕歎了口氣,然後拍拍魏七的肩膀,用憂鬱的口氣說:「你應該這樣對魏笑語說。」      魏七聽了之後就不再發表意見。      夜語的生意還是非常好,絲毫不受上次砸場的影響——當然,對於魏笑語來說,營業額代表不了什麼。      顧小夕忽然想起昨天回夜語的時候,路上碰到了魏笑謙——他一定會看到自己走進了他家。      想到這裡,顧小夕忽然轉頭:「對了,昨天拿給你的東西……還在嗎?」      「還在啊,」魏七轉頭很自然的回答。      顧小夕用無限哀求的眼神看著魏七,小聲說:「如果我現在把東西還回去,魏笑謙還會來找我嗎?」      「我不知道……」魏七想了一會兒,隨即用堅定的語氣說,「而且我也不會還回去的。」      「魏七……」顧小夕可憐巴巴地眨眨眼睛。      如果一定要他在「被做死」和「被魏笑謙殺死」之間選擇一個的話——雖然兩種死法都很慘,但是顧小夕是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一個。      你不會想嘗試那種被死神的氣息圍繞的感覺,更不想嘗試死亡的冰冷的。顧小夕對自己說,然後用更加可憐的眼神看著魏七:「……你不會看著我死吧。」      魏七為難地皺了皺眉頭:「可那個東西是我的呀……」      「是一瓶酒嗎?」顧小夕好奇地問。      魏七顯然不想談起這件事情,但是顧小夕一副「我用生命換來的」的樣子,所以魏七還是點了點頭。      「那是什麼酒,很貴嗎……噢,我想起來,魏笑謙好像很喜歡酒,」顧小夕忽然說,「他有一瓶1945年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原存的Jer oboam。」      魏七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據說是世界上最貴的紅酒了……」顧小夕擔心地看著他,「雖然那瓶是放在酒店裡的,但是……我們拿的應該不是和這瓶一樣吧。」      「不一樣的,」魏七搖搖頭,「這瓶是自己做的。」      「啊?魏笑謙自己動手釀的葡萄酒嗎?」顧小夕更加驚訝了。      魏七皺皺眉頭,最後還是點了點頭:「1999年的時候釀的。」      「十一年了呢。」顧小夕說,「把它還回去吧,我心裡總覺得毛毛的。」      魏七固執得搖了搖頭。      「……你要那個酒做什麼,1999年也不是什麼葡萄的好年份……」顧小夕盡力勸說著。      「……今天是我的生日。」魏七忽然說。      「噢……生日快樂。」顧小夕迅速說,「把酒還我吧。」      「那是給我的,」魏七側過頭說,「笑謙少爺以前說,是送給我的。」      「那應該讓他自己送過來,而不是我……」顧小夕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高,迅速壓低了聲音,「而不是我去偷過來。」      魏七一副不準備開口說話的樣子,好像顧小夕欺負了他一樣,這樣的感覺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魏七身上。      「而且,我在地窖裡發現一具屍體……都爛完了。」顧小夕小心翼翼地說,「雖然我知道殺手通常有許多變 態興趣,但是……」      「你是在說我嗎?」一個優雅又平淡的聲音在顧小夕的耳邊響起。      顧小夕感覺到呼吸一窒,一種絕望感立刻包圍了他的全身。      他甚至都聽到了自己轉頭的時候,脊椎骨發出的痛苦的聲音——他看到魏笑謙坐在吧凳上,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他今天穿著深藍色的T恤,下面穿著黑色的工裝褲,這給他增添了不少親和力,但是對顧小夕來說,沒有絲毫作用。      我天生就怕他,顧小夕對自己說,但是還是盡量擠出一個笑容:「……晚上好,我去叫笑語出來……」      他剛想轉身,就被魏笑謙的一句話訂在原地。      「如果你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你。」      於是顧小夕就不敢動了,甚至連手都不敢放下來。      討饒的話還沒有出口,魏七出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估計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東西是我讓小夕去拿的。」魏七走過來說,順便把顧小夕拉到旁邊的凳子上。      「不是我自己要動的……」顧小夕對著魏笑謙小聲的解釋。      「你幹嘛欺負小夕,」魏七站在魏笑謙面前,不滿地說。      顧小夕是在很佩服魏七的魄力,在殺手面前依然能面不改色。      「我會把酒送過來,你幹嘛要自己來拿。」魏笑謙的聲音也透著些許不滿,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魏七。      魏七默不作聲,一副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兒,魏七轉頭看顧小夕:「小夕,你去笑語少爺那邊吧。」      顧小夕如蒙大赦,連忙以最敏捷的速度想要離開吧檯。      「噢,對了,剛才關於你說的殺手的變 態興趣什麼的……」魏笑謙讓顧小夕整個兒僵在那裡。      「我……我……我說過嗎?」顧小夕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魏笑謙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我剛才有聽到。」      「一定是您聽錯了……」顧小夕立刻說,語氣無比委屈。      「那個人不是我殺的,是魏七。」魏笑謙像說今天的天氣一樣的口氣,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顧小夕看了旁邊溫潤如水的魏七一眼,誠懇的說:「謝謝您的說明,那麼……祝您晚上過的愉快。」      魏笑謙揮了揮手,顧小夕一溜煙地消失在吧檯間。      「我會被小夕討厭的。」看著顧小夕飛也似的離開的背影,魏七憂鬱地說。      魏笑謙無所謂的聳聳肩膀:「一杯伏特加,香草味。」      魏七歎了口氣,伸手去拿伏特加,然後把杯子推到魏笑謙面前。      魏笑謙拿起杯子向魏七舉了舉:「生日快樂。」      魏七愣了愣,低著頭說了聲:「謝謝。」    第八十八章   魏笑語為了魏又雪的事情,把自己手上的生意放下了好幾天,所以現在魏笑語不在酒吧裡。      顧小夕不想回房間去,又不想呆在吧檯,於是慢慢蹭到了酒吧門口。      總台的小姐向顧小夕笑了笑,顧小夕也衝他點點頭,坐到了外廳的沙發上發呆。      音樂聲被隔音玻璃有效地隔在吧裡,外面的大廳顯得安靜許多。      這時候,有人推開玻璃門,顧小夕抬起頭,隨即皺了皺眉頭。      顯然,推門的那個男人也看到了顧小夕,相同的表情出現在那個男人臉上。      顧小夕從沙發上起來,冷笑著看著對面的男人:「看起來,邵先生又賺了很多錢了,又要來我們夜語消費了。」      就這一句話,讓那個英俊的男人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看得出來他努力壓抑自己的厭惡,走到顧小夕面前來,客客氣氣地說:「顧先生,晚上好。」      顧小夕看了邵廷之一眼,今天邵廷之穿著休閒系的衣服,即使是晚上也帶著一副墨鏡。      當然,原因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邵廷之現在是非常有影響力的明星。      「今天還想來砸場子嗎?」顧小夕抱著肩膀問——和邵廷之比起來,顧小夕只到他的肩膀,但是比起人品來,顧小夕自覺地現在不會輸給他。      「我是來找江萊的。」邵廷之輕聲說。      「你要見我……」你要見我情人做什麼——顧小夕本來是想這麼說的,但是考慮到魏笑語的眼線遍佈身邊,於是把後面句話扼殺在咽喉中,轉而說,「小萊現在正在上班,請你不要打攪他。」      「……他一直在這裡上班嗎?」邵廷之皺起眉頭。      「怎麼了?」顧小夕問。      邵廷之歎了口氣:「我並沒有惡意,也不是來找事的,我只是覺得……小萊不適合這個地方。」   顧小夕幾乎有上去給他一拳的衝動,腦子被一股熱流幾乎弄的耳鳴——所謂極度的憤怒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這個人怎麼能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些話呢。      「那麼你覺得他適合什麼地方?」顧小夕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邵廷之愣了愣:「我可以讓他繼續去讀書……他高中都沒有畢業,他應該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一下……」      顧小夕深呼吸一口氣,然後伸手一拳打在了邵廷之的臉上:「你他媽的說的什麼話!他的將來早就被你毀了!」      顧小夕還要打他,但是剛伸手,後面的人按住了他,顧小夕轉頭一看,按住他的人是魏笑謙。      「怎麼了?」魏笑謙輕聲問,墨藍色的眼睛看了看挨打的邵廷之。      邵廷之一副迷惑又氣憤的樣子,想要上來跟顧小夕打架,又無奈這是顧小夕的地盤。更重要的是——站在顧小夕身後的男人。      邵廷之在演藝圈摸爬滾打也有段時間了,只是近段時間才紅起來而已。      他見過許多人,也有可怕的,也有狡猾的,但是這樣的人卻是第一次。      站在顧小夕身後的男人很英俊,英俊地幾乎接近完美,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如果投身演藝圈的話,自然是人氣極高的,畢竟那地方,有張英俊的臉是一個先天有利的條件。      而他身上瀰漫著一股邵廷之陌生的氣息。他看不出他的職業,但是卻感覺一陣莫名的畏懼。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掃過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然還打了個冷顫。      很快,魏七和幾個保鏢就從酒吧裡走了出來。      「你給我滾,不要再到這裡來!」顧小夕指著邵廷之吼道,「以後也不要來找江萊,碰上你這樣的人,他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邵廷之一咬牙——對方的人數有些過多了,但是他還是站著不動:「我只是來找江萊,和你沒有關係!更何況,我也沒有還手!」      「小夕……」魏七有些擔心地叫了他一聲,「別這樣,把他趕出去就是了……」      顧小夕張了張嘴,想把江萊遇到的委屈全部告訴這個白癡——估計這個白癡是不知道發生點什麼了。      但是張了張嘴,最後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      他看到江萊虛弱地躺在司徒尚嵐家虛弱的病房裡的時候,看到他蜷縮在角落裡被車送去療養院的時候,看到他現在那種平淡到令人心痛的笑容的時候——愛一個人到底付出多少才足夠,是不是真的要賠上一輩子。      儘管這樣,這個男人頂著一張無辜無知的臉,是否還值得去愛去原諒。      顧小夕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已經很久沒嘗試過那麼憤怒了。      那時候單純的少年,現在的眉間平淡的讓人忘記曾經發生過的傷害。      顧小夕下意識地抓著魏笑謙的袖子,對旁邊的人說:「把他趕出去,趕出去!」      旁邊的保鏢楞了楞,立刻過來把邵廷之架起來。      邵廷之愣了愣,想掙扎卻用不上力,這才發現這些保鏢的手法非常專業,一點也不像是一般酒吧、賭場裡看場子的人。      他很快就被架到外面,但是還能聽到顧小夕在裡面的聲音——大概是對著裡面的店長魏七說的。   「告訴外面的人,如果誰再把這個男人放進來,跟著他一起死!」      後面就沒有聲音了。      邵廷之站在夜語的門口,那幾個保鏢推了他一把,意思讓他快走。      邵廷之拿下眼鏡,眼鏡框已經被顧小夕那一拳砸的有些變形,臉上火辣辣的疼,口腔裡有些血腥氣。      他皺皺眉頭,還是站在那裡,保鏢又過來推了他一把,終於開口說了話:「快走吧,小少爺生氣了,以後不要來了。」      邵廷之被推的差點摔倒:「……你們是黑社會嗎?」      那個保鏢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冷漠的笑容,轉身走了進去。      走廊裡空空蕩蕩的,邵廷之想了會兒,戴上眼鏡走了出去。      顧小夕咬牙切齒得坐回到沙發上,幾乎都沒發現自己還拉著魏笑謙的袖子。      魏笑謙被顧小夕拉著袖子,只得坐在顧小夕的身邊。      他看了看圍觀的魏七和保鏢,向他們擺擺手,於是魏七就帶著保鏢們重新回酒吧了。      顧小夕兀自坐在沙發生生悶氣,幾乎忘記了旁邊還坐著一個煞神。      「為什麼生氣,」旁邊的男人在顧小夕耳邊輕聲問。      顧小夕下意識地轉過頭,幾乎僵硬了全身的神經一樣,他想退後的,但是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就像海洋深處的漩渦,讓人幾乎忘記動作。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森然的殺氣,而他也不打算隱藏,那種笑容溫柔無害,卻讓顧小夕覺得牙齒打顫。      「不要生氣了,」魏笑謙柔聲說,就像在安慰一個孩子,「我幫你去殺了他,好嗎?」      顧小夕下意識地搖搖頭:「不、不用了……」他小聲地說。      「免費的……」魏笑謙靠近他,幾乎吻上顧小夕的唇,「……好嗎?」      那是一雙和魏笑語完全不同的眼睛——顧小夕直到現在才發現,雖然都是墨蘭色的眼睛,但是完全不同。      那裡沒有生者的氣息,卻能更接近地靠近另一個世界……彷彿能感覺到死神的黑色長袍隨著微風蠢動,那長長的森然的鐮刀在月色下反射出金屬的光芒……      「不要……」顧小夕抑制自己彷彿發抖的感覺,「……我不想要任何人死。」      魏笑謙溫和地看著他,最後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顧小夕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攥著魏笑謙的袖子,連忙鬆開手:「那個……我先回房間了……」      說著立刻向後退,然後站起來,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了聲晚安,逃也似地離開了。      「我很少『免費』的,」魏笑謙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離開的背影,用無辜的口氣說。      魏七從酒吧裡出來,手上拎著兩隻高跟酒杯,另一隻手拿著橡木盒子的紅酒,坐到魏笑謙身邊。      「喝酒吧。」魏七輕輕地說,「我請你。」      「那是我的……」魏笑謙小聲地說,但是還是接過了魏七手裡倒著紅酒的杯子。      酒杯相碰,魏笑謙輕輕啜了一口:「還不錯。」      「……因為是你自己釀的?」魏七嘲諷地笑了笑。      「算是吧。」魏笑謙靠在沙發上,柔和的燈光灑下來,斂去了他不少殺氣,「我以為那時候我們都會死。」      「因為我們那時候還小。」魏七笑起來。      「他們都說1999年世界會滅亡,」殺手小聲地說,把酒杯的紅酒喝完。      魏七看了看靠在沙發上的魏笑謙:「也許……真的那樣也不錯。」      魏笑謙沒說話,只是把空酒杯拿給魏七,魏七接過去又給他倒了一杯。      「唔……我也這麼覺得。」    第八十九章   顧小夕躺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讓他在溫暖的天氣裡仍然打了個寒顫。      雖然魏笑謙很可怕,好歹他似乎不再追究我去他家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顧小夕的一顆心又放了下來。      他靠在沙發上,拉過毯子蓋在身上。      現在已經快到凌晨了,酒吧的工作才剛剛開始,魏笑語恐怕會晚一些回來——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會出手打人的顧小夕蹭在被子裡,心緒有些浮動。      一團軟軟的東西蹭到自己腿上,顧小夕伸手到毯子裡,把那團東西拎出來。      那東西軟軟地叫了一聲,然後蹭到顧小夕的脖子上。      「真是嬌氣,」顧小夕摸摸雪莉的背,下意識地用臉壓了壓雪莉。雪莉發出一聲細小的叫聲來表示它的不滿。      「今天還不睡嗎?」顧小夕拉拉它的尾巴。      這次它叫的更委屈了,用頭蹭了蹭顧小夕的下巴,顧小夕就不再欺負它了。      顧小夕躺在沙發上,讓雪莉在自己肚子上蹭來蹭去。      說起來,那個邵廷之真是討厭,江萊那傢伙怎麼就這麼想不明白啊……      顧小夕正在心裡抱怨的時候,門被人推開,雪莉一下子從顧小夕的肚子上站了起來——毯子立刻鼓起一個大包。      魏笑語推開門,看到沙發後面慢慢地探出一個人和一隻貓的腦袋。      「你們還沒睡呢?」魏笑語在玄關換鞋子,然後走進房間,自己把外套掛好。      「怎麼了?」他走到沙發旁邊,看到顧小夕和雪莉窩在沙發上。      「唔……沒什麼……」顧小夕側著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天花板看。      「我想去洗澡,」魏笑語過來親親顧小夕的額頭,順便把正在揩油的雪莉從毯子下面拎出來。      雪莉尖叫著,喵喵地亂叫,持續了一分鐘,兩分鐘……一直沒有停歇的跡象,就像被虐待的兒童。      「他什麼時候那麼討厭我了?」魏笑語不解地把雪莉扔到顧小夕的身上,雪莉一下子又鑽了回去。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也許它討厭你身上的血腥味。」      「……我還是想去洗澡吧。」魏笑語撓撓頭,立刻轉身去浴室。      顧小夕靠在沙發上,聽到浴室裡發出水聲。      一會兒,等魏笑語洗好澡出來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呀……我還以為你是在等我回來呢……」魏二少爺輕輕地歎了口氣,彎腰把顧小夕從沙發上抱起來——至於雪莉已經在沙發的另一個角落睡著了。      魏笑語把顧小夕抱進浴室——顧小夕回來的時候已經洗過澡了,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      魏笑語把他抱在懷裡,剛閉上眼睛準備睡覺——忽然,已經睡著的顧小夕一下子從魏笑語懷裡坐了起來。      據魏笑語第二天形容——那感覺簡直和詐屍沒有什麼區別。      「那個混蛋!」顧小夕喘著氣吼了一句,瞪著床對面的落地燈,彷彿那個是他的仇人一樣。      魏笑語心有餘悸地看著顧小夕,用絕對不會對外人使用的,小心翼翼的語氣問:「……發生什麼事了?」      顧小夕回過頭,瞪著魏笑語半天,然後冷冰冰地說了句:「沒事。睡覺。」      說著躺下來,蹭到魏笑語懷裡閉上了眼睛。      莫名其妙的魏笑語,心驚膽顫地抱著柔軟而誘人的身體,既不敢問為什麼,又好奇地要命,最後昏昏沉沉地睡去。      「你怎麼了?」第二天早上,在床上,顧小夕擔心地看著有黑眼圈的魏笑語。      「……沒什麼,只是晚上睡地不太好而已……」魏二少拉起被子蓋住半張臉。      顧小夕歪著頭想了一會,然後靠近魏笑語:「……到底怎麼了?」      魏笑語看了看顧小夕:「……你昨天心情不好嗎?」      顧小夕想起邵廷之來到夜語,於是點點頭。      「噢……」魏笑語拖長聲音,然後準備再睡覺。      顧小夕想了想,就沒管魏笑語,起來去廚房。      只會煎荷包蛋和煮牛奶的顧小夕給魏笑語早上準備了這個,然後又給他烤了土司片。      毫無怨言的二少爺把顧小夕準備的早餐都吃掉了以後,側著頭問:「昨天誰惹你了嗎?」      顧小夕把杯子裡的牛奶喝完,想了一會兒說:「其實他沒有惹我,我只是生氣。」      魏笑語咬了口土司點點頭,並沒有問顧小夕是什麼事,早餐以後和顧小夕一起收拾了餐桌。      「今天要出去嗎?」顧小夕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書一邊問。      魏笑語過來摟住他,把頭靠在顧小夕的肩膀上:「不出去。」      顧小夕翻開了報紙,上面有一則報道吸引了他的注意。      報道的內容是,一個女大學生聲稱在去年秋天的時候,一個富家公子開車撞死一個年輕人。那時候,無論是交警支隊還是新聞媒體對此事避而不提,原因是肇事者家裡有錢又有權。      魏笑語探過頭來看了看:「這說的不就是林悠然嗎?」      顧小夕聳聳肩膀:「似乎是他。」      「比起我們家來,那種家庭的小孩真幸福啊,」魏笑語不由地感歎,「只需要擔心錢花不掉,而不用擔心自己需要做些什麼。」      「所以小雪嫁過去才會有好日子過吧,」顧小夕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問。      魏笑語從他的肩膀一直滑到腿上,頭枕著顧小夕的腿說:「那當然,那種家庭的構造太簡單了,小雪可以輕易搞定的。」      「那……你和笑謙呢?」顧小夕猶豫著問。      「我和笑謙怎麼了?」魏笑語問。      「政治婚姻啊……」顧小夕扁扁嘴說,「你們遲早要結婚吧?」      「為什麼這麼說……」魏笑語有些意外地問,「……我們不會有政治婚姻的。」      「啊?這是為什麼?」顧小夕驚訝地問。      「因為我們已經強到不需要依賴這種不穩定的關係了,」魏笑語理所當然的說,「我們為魏家付出了很多——不會要我們再犧牲婚姻了。」      「你確定?」顧小夕狐疑地問。      「當然啊,」魏笑語心不在焉地說,「魏家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我們的任務已經做的很好,小雪的任務也即將完成……」      「……總是覺得怪怪的。」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魏笑語坐起來,湊近他,「什麼怪怪的?」      「那你們一輩子不結婚嗎?」顧小夕問。      「結婚啊,」魏笑語笑起來,「為什麼不?」      「噢……」顧小夕小聲地應了一聲,然後把頭轉向一側。      這種感覺就像心往下沉,連身體都開始發緊,這種感覺很糟糕,可是身體卻沒辦法放鬆。      雪莉過來用頭蹭蹭他的手臂,顧小夕當做沒感覺到。      「小夕?」魏笑語湊過來。      「什麼?」顧小夕的語氣很糟糕,但是一點兒也沒打算掩飾。      他當然會結婚……他們這種關係沒有想像的堅定,也沒有想像中的美好,他其實一開始就知道的,可是知道卻還要……被他迷住。      「小夕?」魏笑語用不確定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      「什麼事?」顧小夕應了一聲以後,忽然站了起來。      他為什麼覺得自己和江萊不同,也許自己沒有他付出的多……可是,大家的結果其實是一樣的。      是他們找錯了人談戀愛,還是戀愛之神沒有眷戀他們,或者是人世間不適合他們來談情說愛?      顧小夕轉身想走,這樣的想法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他忽然想回到原來的公寓裡去,好好安靜一下——儘管那是一個很難捱的過程,但是他會慢慢習慣。      你不懂得放棄,這很糟糕,你和那個傢伙其實一樣——以前的經理看了一眼葉秋生那個死去的朋友,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對葉秋生說,你看到他的下場了,所以好好改改你的脾氣吧,我不想下一個輪到你。      顧小夕不知道,那個經理在葉秋生的葬禮上是什麼樣的表情——那是車禍,是意外,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小夕!」魏笑語一把拉住顧小夕的手腕。      顧小夕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向你求婚!」魏笑語連忙說,「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啊!」      顧小夕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魏笑語笑地像狐狸一樣的臉——他一點也沒打算掩飾他的驚訝,而魏笑語也似乎沒打算隱藏他的得意。      「……」      「……」      「你有見過,誰求婚是坐著求的?滾開!」      「小夕!寶貝、親愛的!你就答應吧……」      「滾開!」      「……我會哭的……」      「滾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你拔槍做什麼?」      「親愛的,結婚吧^0^」      「……好吧。」 第九十章   顧小夕坐在吧檯的吧凳上看著江萊擦拭酒杯。      他的手指修長纖細,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很靈巧——相反,顧小夕在做某些事情,比如洗完,擦杯子,煮飯什麼的時候就顯得異常笨拙。      「我幫你介紹男朋友吧?」顧小夕忽然抬頭說。      江萊把擦好的杯子放到上面的專用杯架上,淡淡回了句:「好啊。」      「司徒尚嵐怎麼樣?」顧小夕極力推薦,「他雖然有個……呃,不太合法的家庭,但是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至少在人品上……我能保證的。」      「醫生嗎?」江萊抬頭看了顧小夕一眼,「我想,我和醫生合不來。」      「為什麼呀,我覺得你們很合適。」顧小夕不滿的扁起嘴,「你剛才還說好的。」      「我和醫生心裡都有喜歡的人,」江萊柔聲說,伸手去擦另一個杯子,「雖然醫生不錯,但是不適合談戀愛。」      「可你剛才才說好的……」顧小夕垮下肩膀。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失望,」江萊看了顧小夕一眼,「不過你不應該提議醫生的。」      顧小夕眨眨眼睛:「如果是別人呢?」      「……我會試著交往,」江萊想了一會說,「但是,我還是喜歡那個人。」      顧小夕呆呆地看著江萊,他的睫毛很長,皮膚白皙,是個標準的美人——為什麼那個白癡會忽略他呢,他是以什麼心情來理所當然地享用江萊所有的付出呢。      「怎麼了?」江萊輕聲問。      「……你以前提起他的時候,會臉紅。」顧小夕小聲說。      江萊露出一個笑容,淡的幾乎看不見:「因為以前還小。」      「可是,現在你也只長了一歲,」顧小夕說,「江萊,從我們認識到現在,只有幾個月,確切地說,只有一個冬天。」      「……我覺得就像過了一輩子呢,」江萊柔聲說。      顧小夕把下巴擱在吧檯上:「是啊……我已經十九歲了。」      葉秋生的過去被埋葬起來,然後是一段新的人生。      只有經歷死亡才能跟過去告別嗎?      「你想過……重新開始嗎?」顧小夕抬頭看著江萊。      江萊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搖搖頭:「我喜歡他,不想忘記,現在也不想重新開始。」      顧小夕愣了愣:「那是什麼狀態?」      江萊聳聳肩膀,一副不準備回答的樣子。      「……你該不會……還想和他在一起吧?」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和誰在一起?」忽然顧小夕身後響起魏七的聲音,然後聽到拉凳子的聲音,魏七在顧小夕身邊坐了下來。      「給我一杯長島冰茶。」魏七在旁邊說。      「好的,店長,」江萊轉身去架子上拿酒。      顧小夕有些驚訝地看著魏七:「你教小萊調酒的嗎?」      「調酒師比服務生要輕鬆一點,」魏七坐在吧凳上笑了笑,「而且,他學東西很快。」      很快像冰紅茶一樣的長島冰茶被裝在杯子裡遞到魏七面前。      魏七嘗了嘗笑著說了句,不錯。      顧小夕探過身去……酒杯裡裝飾著兩根吸管,顧小夕用另一根吸了口——      「……真的不錯,」顧小夕點點頭。      江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給你也調一杯?」      顧小夕連忙搖頭:「不要,我不喜歡喝烈酒。」      江萊有些失望得看著他。      「……偶爾喝一下也沒關係,」顧小夕猶豫了一下說,「所以,還是給我調一杯吧。」      江萊轉身去調酒。      「你今天沒事嗎?」顧小夕看了魏七一眼,一副不友好的口氣。      魏七用吸管撥弄酒杯裡的冰塊,側著頭說:「我呆在酒吧裡不就是事嗎。」      顧小夕哼了一聲,沒說話,對於魏七讓自己去偷酒的事情還是有些耿耿於懷。雖然算不上很危險的事情,但是絕對考驗人的心跳。      江萊把酒杯遞過來,紅褐色的酒散發著香甜的氣息——這些人為了喝酒還真是什麼花招都想。      長島冰茶是在紐約州的長島誕生的,到現在為止,配方和製作方法已經不下數十種了。      「你在想什麼?」魏七看著對著酒杯發呆的顧小夕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禁酒令真是造就了許多這種東西,」顧小夕撥弄著管子,想把冰塊按下去。      魏七笑起來:「那倒是真的,人們對酒的追求衍生出的創造力總是驚奇的……另外,聽說你們準備結婚了?」      顧小夕的嘴裡正含著一口長島冰茶,因為魏七的一句話,一下子噴了出來。      「……結婚?」旁邊的江萊驚訝地看著正在咳嗽中的顧小夕,「我不知道婚姻法還允許同性結婚……是我那個版本過期了嗎?」      「你的版本沒有過期,」魏七堅定地說,「只是一個儀式而已,我們自己就可以做到。」      「然後呢?」江萊歪著頭繼續追問。      魏七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然後?小夕就是魏家的人了,雖然不會叫少奶奶之類的……但是身份還是沒有區別的……」      「咳咳、咳……」顧小夕被一口酒灌在喉嚨裡,辛辣的感覺刺激著粘膜,讓他幾乎咳出了眼淚。      「小夕,恭喜你,」江萊誠懇地說。      顧小夕擺擺手,努力讓自己止住咳嗽。      「對了,那個叫……邵廷之的傢伙,剛才想進來……」魏七忽然開口說。      顧小夕好不容易從咳嗽裡擺脫出來,聽到魏七提起邵廷之的名字,皺了一下眉頭。      魏七眨眨眼睛,看著江萊說:「他被打傷了,可能在醫院。」      「我不是說要殺了他嗎……」顧小夕用不滿的口氣說,然後轉向江萊,「沒關係,下次他不會再來了……」      「店長。」江萊沒看向顧小夕,忽然叫了一聲魏七的名字。      「是?」魏七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廷之……他在哪個醫院?」江萊開口問。      魏七搖搖頭:「我不知道,也許在離這裡最近的醫院……」      「我想請一會兒假……」江萊把手裡的杯子放下來,然後掏出手機想打電話——      就在這個時候,江萊的手腕被顧小夕抓住。      「你要想清楚。」顧小夕看著他的眼睛說,裡面蒙著一層水汽,就像一層淚膜。      他本來就很小,顧小夕想,他還是一個孩子,卻為了一份渺茫的愛,傷的遍體鱗傷。      太傻了,以前的朋友是這個樣子,現在江萊還是這樣——他這樣的付出是不是真的值得。      「這次受傷了以後,這個男人不會再來了,」顧小夕黑色的眼睛看著他。      江萊有那麼以瞬間的錯覺,彷彿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有著滄桑後的沉澱,那種黑色就像是五色繁華褪後的寂靜,帶著一絲看透世間的透亮。      「你要想清楚,」顧小夕柔聲勸說,「他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所以……別去,呆在這裡吧。」      他的聲音很輕柔,就像夏日的微風拂過草木的輕柔,帶著誘惑般的隱晦,輕柔地在江萊耳邊勸說。      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柔軟而乾淨——是的,顧小夕說的沒有錯,而且他也很理性。他總能看透表面的事情——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隱喻地告訴他,一場無望的戀愛。      「我還是要去。」江萊輕聲說。      他的聲音很淡,顧小夕看不出他感情的浮動,但是能感覺到他的決心。      有些事不是別人能勸說的,不是別人能阻止的。有些事情不是碰了南牆,把頭碰得頭破血流就能放棄的。有些堅持是在苦難磨礪之後更值得尊敬。      「……別傻了。」顧小夕難得沉下臉,「小萊……」      「我很感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拉我一把的人是你,」江萊把顧小夕的手輕輕地從自己手腕上撥開,「雖然我希望他能來拉我一把,但是……總之,我感謝你為了做的……」      「……我不是想聽你這些話的,」顧小夕乾巴巴地說。      「那麼,店長,我先走了。」江萊向魏七欠了欠身,拿著手機從旁邊走出了吧檯。      「喂、小萊……」顧小夕轉身想把江萊攔下來。      「喂,小夕,」魏七一把圈住顧小夕的腰,「來喝酒吧。」      「我才不要和你喝酒!」顧小夕在魏七懷裡掙扎,「放開我,小萊他……」      「來喝酒吧,」魏七熱情地遊說,直到江萊走出了酒吧才把顧小夕放開。      「喂喂!」顧小夕瞪著魏七。      魏七聳聳肩膀:「好了,來喝酒吧。」      「你都不能想像江萊經歷了什麼痛苦,他不應該這樣下去,他會把命都搭上去的。」顧小夕氣呼呼地坐在魏七身邊。      魏七看了他一眼,輕柔地說:「小萊經歷了那麼多痛苦都沒有放棄,那說明放棄這份愛要比那些痛苦難的多的多。」      顧小夕愣了愣,把頭輕輕側過:「我只是覺得……他不該經歷這些……」      「經歷是上天給每一個人的考驗,」魏七拿起杯子輕輕碰了碰顧小夕的杯沿,「說不上是珍貴的禮物,但是它總能讓你發現什麼才是必須堅持的。」      「……荒謬的理論,」顧小夕扁扁嘴,拿起長島冰茶喝了一口。      長島冰場看上去就像一杯爽口的紅茶,但是它所使用的基酒都是40°以上的烈酒。即使是冰茶的酒精度也接近30°。      「……啊,柔弱外表下意外的火爆嗎?」顧小夕垮下肩膀。      「怎麼了?」魏七側眼看了看他。      「……唔,沒什麼。」顧小夕把酒杯放在吧檯上,轉身走開了。       第九十一章   第二天,天下起了雨。      江萊一整天都沒有回來,顧小夕雖然惦記著他,也沒有打電話。      魏笑語懶洋洋地趴在床上,雪莉則趴在他光滑的背脊上。      雨水落在落地玻璃窗上留下一條條透明的軌跡。      顧小夕坐在床上發呆,忽然覺得自己彷彿過了有一生那麼長的時間。      「小夕,怎麼了?」魏笑語瞇起眼睛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的側臉精緻而年輕,連帶他發呆的樣子也有一種靜止般的美。      魏笑語摸到顧小夕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吻了一下:「今天有活動嗎?」      顧小夕搖搖頭。      「去挑戒指嗎?」魏笑語的舌頭輕輕舔了舔顧小夕的手指。      「買戒指?」顧小夕呆呆的問。      「對啊,不是要結婚嗎?」魏笑語不滿地看著顧小夕迷茫的樣子,彷彿把兩個人要結婚的事情早就揮到世界了另一邊去了。      顧小夕眨了眨眼,忽然一腳踹在魏笑語的腰上:「原來你還沒有買!」      魏笑語背上的雪莉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扭腰立刻逃離戰場。      「我不知道你喜歡的款式啊!」魏笑語嚷嚷起來,「又不是選槍……總得你喜歡啊!」      顧小夕剛想反駁,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魏七。      「喂……?」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懶洋洋地把手機接起來,隨即那副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血色一下子從他臉上褪去,連帶著那雙黑色的瞳孔也微微收縮了一下。      顧小夕放下電話就下床,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面跑。      「怎麼了!」魏笑語也緊張了起來,立刻跟了上去——身上沒穿衣服,連忙拿了件襯衫跟著顧小夕出去。      「怎麼了?」魏笑語在下降的電梯裡,一邊穿襯衫,一邊問顧小夕。      「……小萊,死了。」顧小夕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些詞就像是被咬碎了吐出來的一樣,裡面隱藏了巨大的憤怒。      「什麼……」魏笑語還沒反應過來,電梯的門已經打開了,顧小夕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從電梯裡走出來。      魏七的車早就停在夜語門口了,他有些驚訝連魏笑語也跟著。      對他們的身份來說,死個人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魏笑語想,如果顧小夕在乎,而且他似乎看起來憤怒又悲傷,他不介意做些什麼來讓他好受一點。      「怎麼回事?」魏笑語坐在車上,問正在開車的魏七。      「……我也不清楚,醫院裡打電話來,」魏七在後視鏡裡看了下顧小夕,「說江萊從七樓掉下去,現在還在搶救中。」      「那個混蛋!」顧小夕握著拳,指甲幾乎刻進手掌裡。      魏笑語雖然不明白什麼事,但是立刻也表現出一幅很悲痛的樣子,順便把顧小夕的手攤開,以免他傷到自己。      魏七的車停在了醫院的停車場,顧小夕立刻向醫院大廳跑去。      在總台詢問過之後,他們到了急救手術室門口。      「怎麼會這樣呢……」魏笑語一副悲痛的樣子,不明白的人甚至覺得他應該是這三個人中,跟江萊關係最好的。      急救室門口站著個男人,他的臉很英俊,身體修長而挺拔。雖然穿著醫院的藍白條子的病服,但是只是站著就跟人一種氣質的感覺。      他身上有些淤青,俊美的臉上也有些內出血的痕跡,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      顧小夕看到這個人,快步走上去,剛舉起手,手腕就被魏七拉住。      「等一下,小夕。」魏七連忙拉住準備動手的顧小夕,「先問清怎麼回事!」      那個人似乎沒看到面前的三個人,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急救室的門。      「那個……你們是江萊的親人嗎?」忽然旁邊走過一個護士,看著三個人說。      「是朋友……」魏七連忙說,「怎麼了?」      「噢,請把這個去櫃檯結一下,好嗎?」護士遞出幾張單據,「另外還有一份協議,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請盡快簽好,我們馬上要進行顱腔手術了。」      單據遞過來的時候,顧小夕沒去接,他和魏笑語來的匆忙,都沒有帶錢,所以只好由魏七接了下來。但是魏七站著又猶豫著要不要去,萬一顧小夕脾氣發起來,魏笑語是絕對不會勸說的,說不定還幫著顧小夕把邵廷之給殺了。      「你先去付錢吧,」看出魏七的顧慮的顧小夕說。      雖然顧小夕沒說不會打人之類的話,但是既然他這樣說了,魏七隻好拿著單子盡快去結賬。   魏笑語倒是記得江萊——沒辦法,因為小夕似乎挺喜歡那個孩子的。      他記得那個孩子長得是不錯,不過在他面前,漂亮也就那樣了。上次辭職了以後,好像最近又來工作了。      魏笑語不管那些事,反正魏七會管。      「怎麼回事?」顧小夕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轉頭問旁邊的護士。      「那個,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來探望這位先生的……」那個護士小心翼翼地指了邵廷之一下,「然後不知道怎麼就爭執起來,後來,那個孩子靠在欄杆上……不知道怎麼的,欄杆就斷開了,他就從三樓上掉到了前面的草地上……」      「邵廷之!」顧小夕轉身一把拉住邵廷之的領口——魏笑語決定先不動手,如果形勢對小夕不利的話,他肯定會出手。      「你是不是想把他弄死才甘心!」顧小夕拉著他的領子叫起來,「我他媽的真不該讓他昨天來看你!昨天就該把你打死!」      邵廷之忽然一把拉開顧小夕的手腕:「我怎麼知道他會從欄杆上掉下去!」      他的聲音也隱含著憤怒:「我只是讓他把工作辭掉,反正我有錢,他可以不用來這種地方上班……就算不去讀書,呆在家裡或者出去玩也可以!幹嘛一定要到黑社會的酒吧裡上班!」      「酒吧裡上班怎麼了!」顧小夕瞪著他,「你以前用他的錢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      「什麼……他以前就在酒吧上班?」邵廷之愣了愣,「他不是一直……一直在讀書嗎?」      「他讀書怎麼拿錢給你!讓他去賣嗎!」顧小夕伸手甩了邵廷之一個耳光,「你給我聽著,他為了你,賣腎賣血!他媽的還為你守身如玉!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我不知道這些……」邵廷之雖然被顧小夕抽了一個耳邊,但是沒表現出一點想還手的意思,所以魏笑語抱著手臂站在那裡。      「你知道什麼?」顧小夕惡狠狠地看著邵廷之,拎著他的領子,「他拿錢給你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他,你有沒有關心過他的身體,你春風得意的時候,他在精神病院你知不知道!」      「什麼……精神病院?」邵廷之表現得更加迷茫。      「你他媽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說那些話!」顧小夕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憑什麼還說讀書,還說什麼養他!他是瘋了才會喜歡你!他媽的,前輩子欠你多少,這輩子要這麼還!」      魏笑語不由在旁邊感歎,他倒是很少聽見顧小夕說粗話,今天居然說了那麼多。      想到這裡,又有些小小的嫉妒,他和段雅在一塊的時候,也沒有見他這麼生氣……      啊!越想越嫉妒……魏笑語在一邊胡思亂想,所以等魏七付完錢回來的時候,邵廷之俊美的臉上又多出了幾條傷痕。      「小夕,這裡是醫院……」魏七連忙把顧小夕拉住,看了旁邊的魏二少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魏二少的臉色不善,不知道又在想什麼東西。      顧小夕被魏七拉住了不說話,轉身坐到了急救室對面的長椅上,魏笑語連忙跟了過去。      「小夕啊,你以前看到我和段雅在一起的時候……」魏笑語不滿地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閉嘴!」顧小夕瞪了他一眼,讓魏笑語把接下去的話扼殺在了喉嚨裡。      邵廷之坐在地上一副迷茫的樣子。      他的臉很英俊,也許私底下還很溫柔,或者作為情人還很體貼——可是這些值得拿命去換嗎,這些值得拿青春健康去換嗎?      他的理想比你自己的理想重要嗎?他苦惱的表情比你的生命重要嗎?難道你把整個未來押在這個男人身上,真的值得嗎?      「笨蛋……」顧小夕把臉埋到魏笑語的懷裡。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低頭親吻他的頭髮。      他願意為顧小夕做一切,但是……起死回生這種事情,恐怕連整個魏家都做不到吧……      魏七輕輕歎了口氣,把坐在地上的邵廷之拉起來,讓他坐到另一邊的長椅上。      他看起來完全呆住了一樣。      魏七看著他,也許這個男人無法為別人做到這一步,所以覺得別人也無法為自己做到這一步。      那些犧牲他沒有看見,所以他可以把一些話說的理所當然,但是他現在看到表象下面血淋淋的真相,即使是演員,恐怕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應對吧。      畢竟那些曾經的傷害,曾經的付出,都是真的,不是在演電影。    第九十二章   手術協議是魏七簽的字。      魏七俊美的簽名在上面就像一個死神的宣言。      手術很危險,成功率很低。如果江萊萬一死了,醫院不會負責。      「醫生,他會沒事的吧!下面是草地啊!」邵廷之拉著醫生問,一點也沒影帝的派頭。      醫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體很弱,把身體搞成這樣……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內積血太多,就算免於一死,也可能變成植物人。」      醫生說著匆匆走進手術室。      急救室的燈亮了起來,邵廷之站在門口,感覺心就像要整個裂開來一樣。      「這就是他的命,」顧小夕在一邊冷冷的說,接過魏七遞過來的熱咖啡,「叫他不要來,非要來,死了只能怪他自己。」      魏笑語知道顧小夕說的是氣話,但是依然看得出邵廷之被傷害到了。      當然,魏笑語在魏家能掌握經濟大權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就是會察言觀色。如果換做魏笑謙,一定會上去問顧小夕,要不要把邵廷之殺了,所以那個笨蛋哥哥到現在還沒和魏七和好……      魏笑語一邊想著,一邊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提供一個人工靠枕,臉上還要裝出一副難過和惋惜的表情。      魏七皺了皺眉頭過去說:「那個,笑語少爺,店裡還有些事情,要不您先回去吧。」      顧小夕抬起頭,柔聲說:「如果你有事的話,先走吧,我和魏七在這裡就可以了。」      「店裡沒事,」魏笑語立刻說,「我在這裡陪著你……寶貝,別難過……」魏笑語親親顧小夕的唇,然後把顧小夕手握在自己的手裡:「……剛才打人,手疼不疼?下次打人就叫魏七去,我怕你手疼……」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沒理魏笑語。      魏笑語一看顧小夕不理他了,立刻住了嘴。      急救室的燈滅掉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兩點,醫生疲憊得從手術室裡走出來。      「怎麼樣了!」一直石化著的邵廷之搶步來到醫生面前。      顧小夕也一下子站起來,來到醫生面前。      醫生把口罩摘下:「……誰是江萊的親屬?」      「我是……」邵廷之立刻回答,顧小夕也沒有反對。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醫生輕聲說,面對即將崩潰的家屬所要說的話,讓他也很不好受,「很抱歉,請節哀順變。」      顧小夕也楞在原地,現在和過去,或者說那位朋友和江萊,他沒有在他們之間看到區別。      如果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繼續呢。      如果死亡能解決一切問題,為什麼不用呢。      「他沒有什麼求生的意志,身體也很差……」醫生輕輕歎了口氣,「那麼……屍體停在醫院的太平間嗎?」      「直接轉到那裡去了嗎?」顧小夕皺著眉頭問。      「是的,」醫生回答,旁邊的護士來叫醫生去換衣服,醫生應了一聲,看了邵廷之一眼,對顧小夕說,「那麼,你能跟護士去辦下手續嗎?」      「噢,好的。」顧小夕輕輕的點了點頭,魏笑語連忙跟了過來。      外面夕陽如血,顧小夕跟著護士走去辦手續。      「他看起來挺難過的,」魏笑語往後看了一眼。      邵廷之呆呆地站在那裡,原本修長挺拔的身影看起來分外虛弱和絕望。      夕陽從走廊的窗戶裡照進來,落在他俊美的臉上。      無數少女為之心動的臉在此刻呈現出一種絕望又懊悔的表情,如果是拍電視的話,沒準能拿個什麼獎——不過現在對他來說,已經丟失了這一輩子也找不回的東西。      曾經有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他傾盡一切,無法像電視劇裡的人那樣,給予一切財富或者把整個世界搞的天翻地覆……那個人為他傾盡整個生命,把自己的理想和未來放在他的腳下。   等他回過頭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回他。      生死的力量是最大的,這個世界現實的可怕,一旦失去,這一輩子就不能在擁有。      「他看起來很難過,」魏笑語若有所思地說。      顧小夕回頭看了邵廷之一眼:「他的後半生會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責和懊悔中……」      「聽起來很可怕,」魏笑語低頭親親顧小夕的頭髮。      顧小夕看著邵廷之那雙漂亮的眼睛:「小萊他……還是做到了,這輩子,這個男人只會愛他一個人。」      「這是好事嗎?」魏笑語低頭問。      「對小萊來說……應該是好事吧,雖然……」      雖然他已經死了。      顧小夕看到窗外,天還亮著,風也依舊吹拂著,外面的人忙忙碌碌,普通了極的日子。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停止轉動,但是有個人會……      世界上,沒有一種愛會是沒有負擔的——除非不愛。      愛了,注定要受傷害,微小或者巨大。      顧小夕忽然想起一次和魏七的談話。      「魏家和你?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魏七皺皺眉頭,「你覺得笑語少爺會如何選擇呢?請別去測試他,那樣只會讓你失望。」      聰明的人會知道進退,而執著的人……顧小夕想起江萊單純的笑容,而執著的人最後會鮮血淋淋地得到最純粹的愛情。      顧小夕很聰明,他不想他和魏笑語之間會鬧到彼此傷害。      顧小夕把頭輕輕地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魏笑語低頭心疼地親吻他的髮絲:「累了吧,手續辦完先回去休息一下,讓魏七呆在這裡吧。」      「……笑語。」      「……那好吧,我也呆在這裡……」魏笑語垮著臉說。      顧小夕忽然踮起腳在魏笑語的唇上親了一下,讓魏笑語有些不知所措:「好吧,我會呆在這裡的……」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顧小夕低著頭輕聲說,前面的女護士已經轉過牆角。      魏笑語愣了愣,心裡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      有一種愛情,也許開始在好奇,停頓在欣賞,最後蔓延在理解上——那確實是愛情。      他抬手摸摸顧小夕的頭髮:「我會一直陪著你。」      顧小夕輕輕的點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還不跟上。」      「來了來了,」魏笑語走上來,摟著顧小夕的肩膀,「過兩個月就結婚吧,魏家的長輩都會來。」      「……好啊。」顧小夕輕輕地應了一聲。      風吹過來,輕輕地掠起頭髮,非但不冷,還有一絲暖意——似乎夏天要到了。      顧小夕和魏笑語辦完手續,走去了地下室的太平間。      整個太平間瀰漫著一股香火和消毒術的味道,現在很多人會選擇將死去的親人停屍在醫院的太平間,所以這裡大多是香燭之類的味道,以及那些悲慼的哭聲。      江萊的停屍間很安靜,邵廷之坐在江萊的床邊——江萊還沒有被裝進棺材,等下會有工作人員來整理。      魏七也站在那裡,黑色的西裝襯托出優雅的氣質,大概一米八的身材,黑色的長髮紮在腦後,站在那裡安靜地看著死去的江萊。      長久以來,他就像一個哥哥那樣關心著顧小夕和江萊,雖然在身份上來說,魏七隻能算是高於保鏢的親信的角色。但是事實上,他完全超出了他所要做的事情。      魏七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顧小夕到床邊,魏七輕輕側過身,讓顧小夕更接近床邊。      顧小夕看也沒看邵廷之一眼,只是看著床上的江萊。      江萊的表情很安寧,就像那天晚上他回夜語的時候,在街口遇上的那個少年。      他褪去了純真的外表,顯得從容而寂寞,可是不管他表現出什麼樣的態度,他心中的想法一點也沒有改變。      顧小夕勸說甚至阻止過他,但是有些事情,彷彿在冥冥中已經注定了,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命運已經劃出了軌跡,劃向了死亡。      「你真該看看他後悔的樣子……」顧小夕輕輕地說,然後歎了口氣。      他好年輕,就是像花朵一樣的年紀。他的皮膚像花瓣一樣柔軟,掐一下彷彿能掐出水來,他善良而認真,他在學習調酒,調出了不錯的長島冰茶……      顧小夕的眼淚忽然掉下來,落在潔白的被單上,一滴又一滴。      魏笑語把他拉過來擦眼淚。      生命隕落的時候,死神的步伐那麼優雅不亂——他還那麼年輕……      ×××      顧小夕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快到晚上九點了,魏七晚上留下來守靈。      江萊沒什麼親人,大多數都遠的沒了聯繫,顧小夕回去準備挨個給他們打電話。      回到夜語,直接在夜語的餐廳裡吃了晚飯,顧小夕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沒有星星。 第九十三章   顧小夕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呆呆地看著窗外。      ——那麼自己重生了,江萊會不會也重生呢……      他倒願意相信是這樣的。      顧小夕吃了早飯以後去了醫院,魏笑語因為有些事情,所以沒有一塊兒去。      醫院的地下室肅穆冰冷,讓顧小夕想起司徒尚嵐那家醫院的地下室。      濃重的消毒水和香火味讓他皺了皺眉頭,推開寫著江萊的門牌的房間,裡面安靜地可怕。      邵廷之像瘋了一樣溫柔地看著江萊。      江萊還沒有被裝殮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邵廷之的關係。      情人之間的溫柔視線——真可惜,江萊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魏七抱著肩膀坐在一邊的長椅上,看到顧小夕了便站起來。      「你去休息吧,」顧小夕輕聲說。      「沒關係,我再坐一會,」魏七又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打算離開。      顧小夕在魏七身邊坐下——多了一個人,這裡還是那麼安靜。      這種安靜只維持了一小段時間,打破平靜的是一個女人。      「邵廷之!」門被大力甩開,一個女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顧小夕愣了愣,魏七已經站起了,在這個女人剛踏入靈堂一步的時候,魏七伸手攔住了他。      「靈堂裡請保持安靜。」魏七舉著手,輕聲細語。      那個女人停下來,顧小夕抬眼看著她,皺了皺眉。      他是認識她的,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跟她打過幾次照面。      非常有名的經紀人。      丘莉婭。      她是中美混血兒,五官帶著一種低調的性感,身材惹火。即使是現在穿著一身黑色職業裝,依然顯得無比誘人。      她黑色的卷髮散落在肩頭,側頭看了一下魏七,也愣了愣,隨即垂下眼簾點點頭,表示歉意:「抱歉,請原諒我的無理。」      這個女人顯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但是邵廷之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呆呆地坐在靈堂後面的棺材邊,用無比溫柔的眼神看著一具冰涼的屍體。      丘莉婭走到邵廷之旁邊,竟然有種畏懼的感覺。      無數人渴望得到的關注和溫柔的眼神,現在用在一個死人的身上。      這個靈堂安靜地可怕,它不像別的靈堂那樣充滿哭聲和弔唁的人。沒有來祭拜和告別的人,只有這三個人安安靜靜地在這裡,陪伴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丘莉婭忽然覺得那種溫柔的眼神再也不會用在生人的身上,而在人世間也不會有一個人能擁有那樣的眼神……      丘莉婭看到靈堂另一邊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少年。      他交疊起雙腿,抱著肩膀坐在那裡,黑色的眼睛毫不躲避地看著他。      非常漂亮的眼睛,寂靜又幽深,襯托出他精緻而秀氣的五官。      丘莉婭閱人無數,他第一看到這樣的人,年輕的面容,深沉不見底的眼神,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組合,但是卻有足夠的吸引力。      站在自己身邊的……也是一個帥哥,而且看起來是非常值得交往的帥哥……      丘莉婭深吸一口氣,拚命告誡自己,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她該履行一個經紀人的責任。      她走到邵廷之身邊,皺皺眉頭,把手放在邵廷之的肩膀上:「我看得出你很難過,也許也有一天沒有休息了,但是你得跟我去新聞發佈會,所有的人都在等你。」      邵廷之安靜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言。      丘莉婭又把話重複了一遍,邵廷之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心,或者他的靈魂,就像是飄蕩到了另一個世界,只留下身體在這裡。      丘莉婭打算再說一遍的時候,邵廷之卻開口了,語氣平淡的和他深情款款的表情完全不配:「我要息影一年。」      「息影?」丘莉婭驚訝地咀嚼著這兩個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邵廷之又不說話了。      丘莉婭深吸一口氣:「你瘋了嗎?沒有影迷會等你一年的,而且你才剛出道而已,公司不會同意的!」      「那我不做演員了。」邵廷之忽然說,「我做錯了很多事,我不該做什麼演員的……我太虛榮了。」      「虛榮沒有錯誤,演員就是為了這個兒存在,」丘莉婭扳住他的肩膀,把他轉過來面對自己,「聽著!邵廷之,無論是你還是我們都付出了很多,你不能那麼自私,你不能總是那麼自私!」      邵廷之沒有說話,剛才那種溫柔的表情簡直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他扯扯嘴角,沒有說話。      「邵廷之,你有那個才能,你不是一直在找機會嗎!」丘莉婭搖晃他,很難想像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力氣,「現在機會也有了!你不該放棄的……對於你朋友的死,我感到很遺憾,但是你還活著,你得為自己做點什麼!」      邵廷之看著她,搖搖頭:「那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丘莉婭還想勸說,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魏七攔下了。      「你應該去的,」魏七在丘莉婭身後對邵廷之說。      邵廷之把頭抬起來,滿臉是困惑,不知道要為什麼成為演員,曾經那麼努力地去爭取,而在今天,這些東西顯得一文不值。      「你現在得到的東西,有一部分是江萊的努力,」魏七輕聲勸說,「你已經在他活著的時候忽視了他,不應該在他死後繼續忽視他的努力。」      邵廷之靜靜地聽著,忽然流下了眼淚:「我很後悔。」      魏七把丘莉婭的手輕輕地拿開:「時間是最好的治療藥。」      邵廷之低下頭:「我不想要治療,我想他活過來。」      「你沒有選擇……」魏七柔聲說,「人生中必然會錯失一些東西,沒有得到一些東西,因為人生就是這樣。」      邵廷之把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這個影視界的新秀像個小孩一樣哭的無助。      「我做錯了,而且沒有改正的機會。」他的聲音幾乎聽不清。      「做好以後的事情,廷之,這個世界總是有遺憾的……」丘莉婭歎了口氣,她看到這個充滿熱情和力量的年輕人,懷著夢想和努力的青年,在一夜間竟然成了一個心灰意冷的男人。      魏七蹲下來,與邵廷之的視線對視:「去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後再過來。」      顧小夕看著丘莉婭帶著邵廷之走出靈堂,那個男人的背影讓他覺得遺憾。      「他真的很難過……」顧小夕歎了口氣,從長椅上站起來,魏七把門關上,剛想說話。      這個房間響起第三個聲音:「我躺了一天也覺得很難過……而且就快凍死了。」      面無血色的江萊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自己身上的白布,他的頭上還綁著繃帶,臉上的劃傷都被處理過了。      顧小夕瞪大眼睛看著江萊。      江萊若無其事地活動四肢,順便拿起邵廷之的杯子喝了幾口水。      顧小夕隨即轉頭看魏七,魏七難為情地笑了笑。      「……我就說,你怎麼會去勸那傢伙……」顧小夕指著魏七說,「怪不得醫生從急救室裡出來的時候你就不在!剛才要和你調班你也說不用!」      「別生氣,別生氣……」魏七過來連忙安撫小少爺大發雷霆,「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顧小夕氣的轉頭準備教訓江萊。      江萊伸手把顧小夕抱住,顧小夕呆在那裡。      耳邊聽到江萊軟糯的聲音:「謝謝你,小夕……」      顧小夕準備好的罵詞一下子消失在喉嚨裡,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走開,別把傷口弄到了。」      江萊輕輕地放開他,衝他笑了笑。      顧小夕扁扁嘴,眼淚差點掉下來:「……我以為你死掉了。」      「……我沒死,」江萊扮了個鬼臉,抬起的手牽動了傷口,疼地他直抽氣。      「那幹嘛騙人……至少昨天晚上也跟我說一下啊,」說著顧小夕又去瞪魏七。      魏七無辜地眨眨眼睛:「……不關我的事……那傢伙一直不走啊。」      「那……」顧小夕轉頭看江萊,「你準備怎麼辦?」      「裝死埋了了事。」江萊聳聳肩膀。      「……他看起來完全明白自己錯了,也很難過。」顧小夕說,「我雖然覺得他不好,但是……也許現在他會更珍惜你……還是,你已經不愛他了?」      「我還愛他。」江萊輕聲說,臉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但是,放在心裡就夠了,這樣不會再有傷害了。」      「江萊……」顧小夕還想說什麼。      「我們總是在互相傷害,」江萊歎了口氣,「這次就這樣停止吧,我未必是輸了的那一個,他也沒有贏,所以……就這樣結束吧。」      就這樣一切都結束吧。      曾經欠我的,曾經給我的,我欠你的,我給你的——就這樣,結束吧。      我們已經不能在一起了,太疲憊了。所以就這樣,放在心裡,活在自己的世界,而彼此的世界裡不會再有彼此。      我想,這是最好的結果。      我得到了你所有的愛,你也得到了我所有的愛,所以,就這樣,結束吧。       第九十四章   顧小夕沒想到事情會是以這樣的結局出現。      他想過江萊會放棄,或者兩個人分手,那些傷害會讓時間來治癒。      「那樣我太虧了,」江萊笑著說,「起碼,也得讓他為我痛苦一陣子。」      江萊火化那天,顧小夕看到邵廷之幾乎想一起跳下去。      這個世界太無常了,生前那麼努力想得到的東西,生後卻那麼容易得到。      魏七說的對,世界上總有些遺憾和無法得到的事情。      可是,有些東西,即使是重生了一次也無法得到——比如顧小夕想要的平靜的生活。      顧小夕總是想,如果撞死這個身體的人不是魏笑語,那麼以後的事情是不是會再也不會發生。      顯然,魏笑語沒有顧小夕考慮的那麼深層次。      在葬禮上,他看著顧小夕深沉的表情,以為他是在難過,所以一直摟著他,一再保證他可不會像那個傻瓜邵廷之那樣,不懂得珍惜。      這次葬禮上送葬的只有五個人,其中一個是邵廷之的經紀人丘莉婭。      在葬禮結束以後,丘莉婭給了他們三個人每人一張名片。      「如果想做明星的話,可以來找我。」美麗的經紀人是這樣說的。      等她轉身的時候,顧小夕和魏笑語把名片都放到了魏七手裡。      魏七皺皺眉頭:「我又不是垃圾桶,為什麼都拿給我。」      他們回去的時候,江萊正在酒吧裡調酒,看到他們的時候,抬眼笑了一下。      魏笑語愣了愣:「……我們店裡又多了一個沒認證資格的調酒師。」      魏七拍了拍魏笑語的肩膀表示安慰,反正酒吧是洗錢用的,多一個人少一個都無所謂。      邵廷之不再來酒吧,江萊有空的時候會看著電視,電視上出現邵廷之的臉,年輕英俊,他會微笑著看著電視。      好像他們還在一起,好像他們還是情侶。      邵廷之那次的新聞發佈會上宣佈了新片的預告。他現在的越來越受歡迎,已經準備向實力派轉變。雖然對新人來說,變化未免快了一點,但是經紀人丘莉婭卻表示他有這個實力。      夏季在這個城市翩然而至,整個城市不復冬日的寒冷,陽光明亮地天怒人怨。      顧小夕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接到了司徒尚嵐的電話。      雖然魏笑語目露凶光,但是在在顧小夕警告的目光下,看著顧小夕搭上司徒尚嵐的跑車離開。      「……為什麼跑車只能坐兩個人?」魏笑語哀怨地看著旁邊的魏七。      魏七打了個呵欠,聳聳肩膀:「……因為,是跑車吧。」      司徒尚嵐心情很好地看著後視鏡裡一副抓狂樣子的魏笑語。      跑車停在一家咖啡廳邊的停車場,兩人進去點了咖啡和下午點心。      「看看這個,」司徒尚嵐等顧小夕吃了一點東西以後把報紙推到了顧小夕的面前。      顧小夕放下手裡的杯子,拿起那份報紙,報紙是今天早上的,報導的是昨天的新聞。      顧小夕一向只看這個城市的晚報,對原來葉秋生呆的那個城市的報紙並不感興趣。      司徒尚嵐遞給他看的是那個城市的早報。      顧小夕皺皺眉頭,在很小的一欄裡,寫著一則死訊。      一個名叫吳雙的女孩兒在家裡睡覺的時候,煤氣中毒,意外死亡。      這則新聞很小,而且言簡意賅,但是這是個人人都注意到的位置。      顧小夕挑了挑眉:「有什麼內幕?」      「你說呢,」司徒尚嵐的嘴角翹起,戲謔地看著顧小夕,「你應該去做策劃。」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沒想到林悠然會做到這一步。」      司徒尚嵐沒說話,顧小夕又說:「你看,他把我撞死了,都弄得滿城風雨,我原本只是希望他和吳雙分開,沒想到他做的那麼絕。」      「他可真好騙。」司徒尚嵐扯了扯嘴角。      顧小夕贊同地點點頭,然後把慕斯蛋糕切開來,慢慢品嚐。      司徒尚嵐看著陽光下的顧小夕,那副品嚐點心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快樂的孩子。      你完全想不到他的謊言害死了一個女孩。      當然,以司徒尚嵐和顧小夕的關係,他當然不會去指責他什麼,只是寵溺的笑笑。      「蛋糕很好吃。」顧小夕笑著把一塊切好的慕斯蛋糕放到司徒尚嵐面前,他的尾音輕柔地上挑,顯示出他快樂的心情。      「哎呀,我上次還聽說你還挺喜歡吳雙的。」司徒尚嵐接過碟子,看了顧小夕一眼說。      顧小夕咬著叉子,想了一會兒說:「我以前是說過,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還記掛著,」司徒尚嵐歎了口氣說。      顧小夕扁著嘴:「這有什麼不對,比起傷害我的人,我更不喜歡被背叛。」      「小夕……」      「那個女孩兒,她信誓旦旦地說要為我討回公道,可是後來呢……」顧小夕鄙夷地笑了笑,「她拿這件事情要挾林悠然,讓林悠然給她提供各種好處。」      「林悠然才是該死的那個,」司徒尚嵐歎了口氣,「當然,那個女孩還不至於要付出死亡的代價。」      「是林悠然殺的,」顧小夕立刻撇清關係,「林悠然可以選擇不相信,他可以選擇別的方法讓她閉嘴,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讓她永遠閉嘴。」      顧小夕眨了眨漂亮的黑色眼睛:「你看,小雪嫁過去的時候,可不會出現什麼『前任女友』,雖然林悠然不是個好丈夫,但起碼小雪不需要去對付那些有心計的女人——她應該好好享受生活。」      「因為她是魏笑語的妹妹?」司徒尚嵐酸溜溜地說。      「也因為我覺得小雪很可愛。」顧小夕笑起來,漂亮的眼睛彎成可愛的月牙。      司徒尚嵐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顧小夕的頭:「你別忘了,林悠然可能會來找你。」      「……真希望他別來找我了。」顧小夕歎了口氣。      「為什麼?」      顧小夕喝了口柳橙汁:「萬一我不小心把他弄死,那小雪可能要另找歸宿了。」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司徒尚嵐歎了口氣。      不過,顧小夕的願望並沒有成真,在三天以後,他接到了林悠然打來的電話,顧小夕猶豫再三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林悠然是沉默了很久才開口的:「晚上有空嗎?」      顧小夕想了想,今天晚上魏笑語正好去了英國,晚上的確是有空的……他皺了皺眉頭:「有什麼是嗎?」      林悠然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不知道他撞死人的時候,聲音是不是也這麼沮喪:「我想……見見你。」      「好吧,來我家吧。」顧小夕合上電話,對一邊的魏七說,「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了。」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要我陪著你嗎?」      顧小夕搖搖頭,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我手機不帶了。」      「……我派幾個人跟著你,」魏七輕聲說。      顧小夕還是搖搖頭:「這是我的私事。」      「有危險嗎?」魏七問。      顧小夕沒有回答:「別派人跟著我,事情解決了以後我就會回來。」      魏七的眼睛彎起來:「是和以前的情人告別嗎?」      顧小夕站在門口,聽到魏七戲謔的聲音,回頭笑了笑:「噢……算是吧。」      ×××      顧小夕在下午到了司徒尚嵐所在的城市,也就是自己以前呆的地方。      他身上有公寓的鑰匙,所以從汽車站裡出來以後,打的去了自己原來的公寓。      公寓裡很整潔,一切都維持著他離開時候的樣子。      衣物間裡是他一排排的衣服,每件都價值不菲——都是別人送的。      柔軟的手指撫過華貴的衣料。      衣物間的中間是像櫃檯一樣的置物櫃,透明的玻璃下放置著各種風格迥異的昂貴手錶、手鏈等各種配飾。      一面落地的鏡子將房間裡各個角落盡收眼底。      顧小夕呆呆地站在鏡子前,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      忽然有種強烈的懷疑的感覺——真的是自己嗎?      這個漂亮,年輕的孩子,真的是自己嗎?      周圍都是熟悉的氣息,財富和虛榮的氣息,這種感覺把他包圍,彷彿在幫助他回憶過去的事情。      他曾經在這裡住過,他曾經過得任性又虛榮,他曾經理所當然的享受這一切物質,黑色的眼睛散發著妖嬈和驕傲。      顧小夕關上衣物間的門,走到外面的客廳。      乾淨而華麗的客廳,赤著腳走在地板上,他抬頭的時候看到葉秋生巨大的照片。      葉秋生拿著高跟酒杯斜倚在沙發上,他黑色的眼睛迷離而充滿誘惑,容貌精緻到無懈可擊。他坐在那裡就能吸引一切視線,會有人甘心在他面前揮金如土。      顧小夕站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牆壁上通在大門的電話響起來,顧小夕這才想起來林悠然到了。      他立刻爬上去把那幅畫摘下來,然後扔到別的房間,把門鎖住。      他看了看天色——天已經暗下來了。      顧小夕連忙去幫林悠然開門,然後打開房門等他進來。       第九十五章   林悠然顯然有些驚訝顧小夕住在這樣的地方。      「全市最貴的公寓,」林悠然輕歎一聲說。      顧小夕把他讓進客廳,笑了笑:「喝什麼?」      「茶吧,」林悠然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說。      顧小夕轉身去泡茶,比金子更貴的茶葉在林悠然的杯子裡輕輕起伏。      顧小夕在林悠然旁邊坐下。      林悠然放下杯子打量這個房子。      華麗的佈置,每件東西都能顯現出金錢的影子,客廳後面就是臥室,中間完全沒有任何阻隔,一進客廳就能看到臥室的全貌。      一間這麼奢侈的公寓,就是這麼年輕的孩子住,簡直有些奢侈的過分了。      「怎麼了?」顧小夕問。      林悠然看向沙發後面的臥室:「……臥室是開放式的。」      顧小夕笑著點點頭:「噢,不是很熟悉的人不會到我家來,很久沒有人來了。」      「你一個人住?」林悠然問。      顧小夕歪著頭想了一會說:「……有時候會來住。」      「你家似乎很有錢?」林悠然挑挑眉。      顧小夕笑起來:「不,我家很窮,我連大學都沒有讀。」      林悠然困惑地皺起眉頭。      「因為很窮,所以才會有人送房子,」顧小夕放下杯子說。      林悠然似乎明白了什麼,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顧小夕很快就打破了這個尷尬:「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林悠然愣了愣,幾乎忘記自己來找顧小夕的目的,他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顧小夕轉頭看他:「我看了報紙,吳雙死了。」      林悠然有些懊惱地側過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顧小夕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探過身在林悠然耳邊輕聲道:「……是你殺了她嗎?」      「不是我!」林悠然轉過頭,眼睛裡有懊悔和憤怒,「……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林悠然看到顧小夕精緻的五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角眉梢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蠱惑,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像無人知曉的黑色夜幕,翩然降臨,毫無聲息。      「你殺了吳雙嗎……?」顧小夕輕聲問,語氣輕柔地如同床地間的情話。      「我沒有……」林悠然乾巴巴地說,那種注視讓他也無法移開視線,「我只是……跟父親說了,因為我跟吳雙要過……她說她沒有,有也不會給我之類的……所以,我去找了父親……」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下來:「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      顧小夕靠近林悠然,把手臂環在林悠然的肩膀上:「你有沒有把我的存在和你父親說……我會不會也被殺掉……?」      「不會的!我不會讓父親殺你的……」林悠然忽然抱住顧小夕,把顧小夕按在沙發上,「你不會有事的!我父親……雖然我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但是我告訴過他,不許碰你……」      顧小夕皺皺眉頭,沒想到會鬧到林悠然的父親那邊去。      「你不會有事的……」林悠然看著顧小夕的眼睛,帶著強烈的自我意識,「不會像那個女人一樣……我不會傷害你的……」      看起來林悠然對吳雙還是有一定的感情——林悠然的父親出手太快,已經把吳雙給殺了,可能會牽連到自己身上來。      顧小夕被林悠然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他伸手想把林悠然推開,但是手抵在他的胸口卻被林悠然按住。      「怎麼了……」顧小夕的話還沒有出口,被林悠然放到唇邊,看著他吻了下去。      時間在這瞬間彷彿靜止了,顧小夕有些搞不清狀況——雖然他知道富家子弟對引誘的抵抗力不太高,但是……未免也太快了吧……      也許這輩子的魅力高於上輩子也說不定……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      直到林悠然順著顧小夕的手臂吻下來,顧小夕才回過神來,在林悠然懷裡掙扎起來:「等、等一下……我的意思是……」      懷裡的身體就像是在引 誘一樣,林悠然從來沒感覺男 性的身體會讓他這樣的著迷。當然,林悠然的生活中從來不會缺乏床伴,而且也是男女不拘,但是……      這個少年居然會讓他這樣情不自禁。      「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林悠然說,親吻著顧小夕的手臂內側,「……我很有錢。」      好像記得以前魏笑語也說過這樣的話,顧小夕忽然想,怎麼現在每個人都喜歡這麼說……      當然,他相信林悠然絕對有這個實力,雖然他和魏笑語不一樣。魏笑語是魏家經濟的一把手,手上的錢當然數不過來。但是林家能和魏家攀上親戚說明他們家將來會對魏家有幫助或者有什麼潛力。      從殺了吳雙的事情上看,林悠然的父親一定非常有權——聽說是政府要員,而母親是有名的女企業家——完全是個不用工作的富二代。從這點上來看,林悠然似乎比魏笑語還強點,至少這個人比魏笑語單純了不知道幾倍……      「我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林悠然喃喃地說,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在顧小夕身上軟了下來,然後壓在了顧小夕的身上。      在林悠然的背後,或者說沙發的背後站著一個人。      斯文俊秀,身上帶著淡淡的書卷氣,淺褐色的眼睛微笑地看著顧小夕。      「……尚嵐?」顧小夕眨眨眼,把壓在自己身上的林悠然翻到地上。無意間膝蓋劃過他的下身,竟然發現他下面已經勃 起。      「你怎麼進來的……」顧小夕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因為知道林悠然的身體反應,還是被司徒尚嵐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我進來的時候你們似乎正在忙著,所以都沒注意到我。」司徒尚嵐輕聲說,眼睛安靜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撐起身體躺在沙發上,襯衫的扣子因為掙扎被拉開了大半,露出單薄的胸膛,因為情緒的關係,皮膚上染上了一層淡粉色,隱約能看到誘 人的□。      他的腿剛才被林悠然分開,往上能看到他纖細的腰肢。      顧小夕在司徒尚嵐頗有興致的注視下有些尷尬,慢慢地把腿縮回來。      司徒尚嵐轉過沙發,毫不理會地上的那個富家公子,坐到顧小夕身邊。      當初買沙發的時候,葉秋生買了最軟最寬大的沙發。      以至於顧小夕現在陷在沙發裡幾乎無處著力。      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探過身去:「……我救了你。」      「……謝謝,」顧小夕乾巴巴地說,雖然有些會不過神,但是顧小夕如果真出手,林悠然也照樣趴下,他只是沒這麼做而已。      「你應該謝謝我。」司徒尚嵐瞇起眼睛。      顧小夕哼了一聲,一個個都這樣,魏七上次也是這幅樣子。      顧小夕伸手勾住司徒尚嵐的脖子,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那麼……醫生是不是要我以身相許?」      說著顧小夕探過身去吻司徒尚嵐的唇。      顧小夕的唇落在司徒尚嵐的唇角,舌尖挑逗地劃過司徒尚嵐的唇角。      他柔軟的身體靠近司徒尚嵐的身體,襯衫滑下肩頭,司徒尚嵐甚至能感覺到他單薄的胸膛正貼著自己的皮膚,那細小的乳 尖正慢慢滑動,帶來異樣的悸動。      顧小夕的一隻手順著他的身體脖子向胸口慢慢的滑下去,指尖能感覺到在襯衣下漂亮的肌理線條。手指本能得劃向下腹,然後往他兩腿間摸去……      司徒尚嵐一把抓住顧小夕的手,然後把顧小夕推開,轉頭看著對面的牆壁,隔了好一會兒才沙啞著聲音發出警告:「……不要玩火。」      顧小夕也不敢樂,咳嗽一聲,趁勢從沙發上坐起來,然後慢騰騰地把扣子扣起來。      司徒尚嵐轉過頭,那雙黑色的眼睛呈現出他曾經熟悉的漫不經心和嫵媚,葉秋生總是能將這兩種氣質完美地融合起來。      「你打算把這位少爺怎麼辦?」司徒尚嵐看了看剛才被他手刀劈暈的林悠然問。      顧小夕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黑色的眼睛看向躺在地上的這個男人:「……讓他也試試被撞死的感覺。」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你果然一點也不讓步啊。」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已經讓了很大一步。」      司徒尚嵐靠在沙發上,放鬆自己的身體:「啊……估計這麼一個單純的少爺跟魏又雪在一塊會死的很難看。」      「他不會死的。」顧小夕眨眨眼睛。      「我只是打個比方,」司徒尚嵐閉上眼睛說,「反正將來會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也不一定。」      對於這個解釋,顧小夕眨眨眼睛,卻沒有反駁。小雪很聰明,也明白自己要什麼,她在魏家血腥的土壤裡成長起來,注定她的性格不是如雪一樣透明白皙,而是沾著粉色的花瓣,美麗而危險。 第九十六章   林悠然吻過少年的唇,唇齒間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新的味道。那雙黑色的眼睛就像黑色的夜空那樣展現出寂寞又幽深感覺,輕吻的時候緩緩闔上,就像蝴蝶的翅膀。      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周圍一片黑暗。他才發現剛才竟然是他的幻想,不禁失望起來。      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天空——夜空晴朗無比,甚至還能聞到夏季特有的草木的清香。      但是現在有種熟悉的味道要比草木的清香更加濃烈——      林悠然左看右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綁住了。      手被背在後面的柱子上已經麻了,脖子也酸地厲害。      他有些驚慌起來,不是每個人都能臨危不亂的,何況他是一個富家子弟呢。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藉著遠處微弱的街燈燈光看著周圍。      怪不得氣息十分熟悉。      這是一條高速公路,公路兩邊是綠化帶,公路特有的煙塵氣和灰塵散發出來的味道讓他懷疑這是在高速公路上。      一輛車子擦著他的身體飛快掠過——沒有人發現他。      他看了看自己被綁的地方,是一根指示標,雖然細小,但是靠他還沒辦法把它□,也沒辦法把綁著自己的繩子弄斷。      是誰把我綁在這裡的?林悠然皺著眉頭,甦醒的身體接受來自四肢的抗議。      難道是……那個少年……?      他剛這樣想的時候,一道亮光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適應了以後才慢慢張開,他瞇起眼睛,讓睫毛擋住一部分強光,好不容易分辨出,那是由汽車的車燈發出的。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由於光線集中太強,加上玻璃在路燈下的反光,他看不到車裡坐的是誰,只是隱約看到車子裡坐著兩個人。      「那個……能下車幫幫我嗎?」林悠然張口喊出聲音,他顯然不太習慣向別人求助。但是現在這是唯一能幫他擺脫困境的方法了。      車子在他面前一直這麼停著,在它打開車燈以前,他甚至還沒發現面前有那麼一輛車,畢竟他是面對著公路被綁著的。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公路上安靜地詭異。      林悠然連著喊了幾遍,耳力不好的老人都應該聽見了,但是車子裡的兩個人彷彿睡著了一樣,只是開著車燈,沒有任何的回應。      林悠然開始鬱悶,為什麼自己會遇上這種事情。之前明明是在那個少年的公寓裡,為什麼一醒來就在這裡了?      中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地睡著了,或者……在做夢?      他低下頭認真想著自己剛才的情況,冷不防旁邊那輛車發出了一陣馬達的聲音。      林悠然愣了愣,他轉頭看去,那輛車正在慢慢地倒車。      林悠然看著那輛車,越看越眼熟,忽然一陣寒顫,這輛車……不就是自己那輛車嗎?      這輛車買了一年不到,因為之前的那輛車因為撞了人所以被處理掉了。父親說那樣的車留著只能作為證據,雖然林悠然十分喜歡,但是還是聽從了父親的安排,把車子送到了廢棄場。      因為這次意外,所以家裡一直到上個月才給他買了車,之前一直是司機在開。      這次他開著這輛車去找顧小夕——這輛車的確就是自己哪輛,難道有人偷了自己的車又把自己綁在了這裡?      可這是為什麼呢?      如果我在這裡的話……那麼小夕呢?小夕也被抓著綁起來了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林悠然想到這裡,心裡焦急起來,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危急的情況。      「他像是在找你,」司徒尚嵐在車子裡看著林悠然東張西望的樣子,看了旁邊開車的顧小夕一眼,「他似乎很擔心你。」      顧小夕像是沒聽見一樣,眼睛盯著被車燈照亮的林悠然,手裡握著方向盤,緩緩地後退。      夜空中,月明星稀。      顧小夕記得那個夜晚,一樣的天空,他在剎那間迎接了死亡。      他總以為自己還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去浪費。每次微笑著收下錢的時候,他告訴自己,那是最後一次。      但是轉念一想,急什麼呢,他還年輕,還有那麼多年,現在多存點錢也不是壞事,更何況母親急需用錢。      所以,再工作一段時間吧。      所以,再等等吧,我還有很多時間。      死神來的時候,悄無聲息,連一點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葉秋生難得走路過馬路,看著綠燈轉紅燈他才慢慢地蹭過去。      一聲閃亮的車燈像陽光一樣照射過來,死神的長袍悄然落下,一切歸於寂靜。      就算無法接受這樣的死亡結果,就算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就算想要從現在的生活狀態中轉換到正常的人生活,這些都沒辦法去做了。      沒有時間了。      如果沒有重生的話,母親會死吧,會很辛苦吧。如果沒有重生的話,自己會很遺憾吧,這一生沒有過上想過的生活。如果沒有重生,這些憤怒和不甘又該向誰宣洩。      顧小夕握緊方向盤,眼睛看著被車燈籠罩住的林悠然。      他記得他死前,看到林悠然無所謂的表情,彷彿不小心撞到了什麼路標,看到血跡的時候皺了皺眉,然後慢條斯理地拿出電話,開始打電話。      意識是在那時候消失的,醒來的時候就在病房裡了。      阿姨在旁邊哭,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陽光落到窗戶的玻璃上,又照進病房,帶著冬日特有的橙色。      那天下午,魏笑語拿著花推開他的病房。      我還活著嗎?我還是我嗎?我的身體去哪裡了?這個世界怎麼了……      顧小夕忽然停下車子,林悠然的側臉顯得很著急——他在找什麼?      他是不是也想過有一天會遇到車禍?是不是也為那次意外感到後悔……?      「小夕?」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的臉色不對勁,那雙黑色的眼睛就像墳場一樣寂靜,帶著荒蕪的顏色。      他剛想去拉他,顧小夕卻猛地踩下油門,車子向林悠然疾馳而去。      林悠然顯然在現在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抬頭驚訝地看著這樣車子面對自己撞過來,一時間那種恐懼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顧小夕想,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會被撞死的那一個,就和當初的葉秋生一樣。      報紙上只將這件事情報導了一次,沒有任何後繼報道;交通大隊聲稱那天晚上的路況監控設備全部失效,他們拿不出任何證據……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但是……      顧小夕開著車子向林悠然疾馳而去。      那一瞬間,腦海裡什麼也沒有,一片空白,乾淨而徹底,顧小夕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他的腦子總是被這樣那樣的算計充滿,總是被這樣那樣的準則塞滿。      那一瞬間,沒有葉秋生也沒有顧小夕,就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看到林悠然恐懼的臉,有種莫名的快感。      不能總是一個人受傷害吧,沒有道理我死了,那個人卻活地悠然自得吧……      顧小夕握著方向盤的手沒有一絲顫抖,鎮靜而穩定,直直地衝向林悠然。      那雙黑色的眼睛寂靜地像荒蕪的墳場,那裡是寂寞而不甘的幽靈。      忽然,顧小夕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衝向一邊,手指脫離了方向盤,車子迅速歪向一邊,擦著林悠然的肩膀衝向了綠化帶。      轟然巨響和巨大的衝擊感讓被氣墊包裹住的顧小夕清醒過來。      他大口喘著氣,彷彿剛才在做夢一樣,車子上的玻璃被隔離帶的金屬欄撞出蛛網狀的凹陷。      車頂的支架有些變形,車子裡的警報器響了起來。      顧小夕轉頭去看司徒尚嵐。      司徒尚嵐的額頭上受了點傷,鮮血沿著眉角流下來,手還握著方向盤。      他顯然也被衝撞到了。      車子裡只有彼此的喘氣聲。      「……你沒事吧?」司徒尚嵐過來拉住顧小夕的肩膀。      除了幾處淤青,並沒有明顯的傷痕,只是顧小夕有些恍惚。      他不是真的想把林悠然撞死,只是那一瞬間……好像什麼都失控了一樣。      「尚嵐……」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的眉骨處一直在流血,連忙繞過氣囊找紙巾,然後壓住那塊血跡,「……你流血了……」      「我沒事。」司徒尚嵐一會兒就平復了呼吸,輕輕握住顧小夕的手。      顧小夕忽然哭了出來,他一點兒也不想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卻抑制不住。      「我不是……我不是真的想殺他的……」顧小夕喃喃地說,沒有悲傷的感覺,但是眼淚卻一直在流,「我知道他是小雪的未婚夫……但是……」      「我知道……」司徒尚嵐把顧小夕輕輕地摟在懷裡,柔聲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現在都過去了……」       第九十七章   林悠然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他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看到身上粘著些圓片,旁邊的儀器發出間歇的滴答聲。他側頭看到點滴瓶正懸掛在上面,另一頭連接著自己的手。      他輕輕動了動手指,可以動,但是很冷。      母親是最先發現他醒來的,急切地跑過來,眼睛有些紅。      林悠然看了看病房,只有母親一個人,理所當然的,父親是不會來的,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      「太好了,你醒了,醫生說……」母親焦急地說。      有個護士走進來柔聲勸慰:「病人剛醒,請別刺激他。」      林悠然本來想問自己發生什麼事了,但是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      母親聽了護士的勸解就沒有再開口。      一直到第二天,在醫生的允許下才告訴林悠然。      他在公路旁被人發現,被綁在路標牌邊的柱子上。      旁邊是衝到綠化帶的車,損傷的厲害。      林悠然想起那場驚險的經歷,似乎在車子開過來的瞬間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即使現在在醫院的病房裡想起這件事,還是害怕地手腳冰涼。      他以為那次自己死定了。      醫生診斷出來,他受了驚嚇,需要好好調養。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他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月才出來。      被母親強制地出門需要帶保鏢,林悠然在一天下午到了曾經到過的顧小夕的公寓。      林悠然在管理員的陪同下,熟門熟路地到了顧小夕的公寓的門前。      他剛想敲門,門卻從內側打開。      林悠然驚訝地看著一個中年男人從裡面出來,他穿著某個搬家公司的LOGO字樣的背心,看了他一眼就走出去了,並沒有把門關上。      林悠然推門走進去,後面兩個保鏢跟著他走了進去。      還是和上次一樣的佈置,光潔的大理石地板,柔軟的沙發。沙發後面是毫不遮掩的臥室,駝色的窗簾被紮起來,夏日的陽光灑滿了房間。      有幾個搬家工人正在把這些昂貴的傢俱包起來,防止在運輸途中損傷。      「這裡怎麼了?」林悠然一下子拉住一個搬家工人。      那個搬家工人抬起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誰?」      「我是……呃,這家主人的朋友。」林悠然乾巴巴地說。      「朋友?」搬家工人困惑地看著林悠然,「難道你不知道這家的主人已經死了半年多了嗎?」      「……什麼?」林悠然只覺得脊背冒涼氣。      搬家工人饒有興致地看著林悠然有些臉色發白的反應,他想了想然後指著旁邊牆上的一副巨大的畫像:「你看,這個年輕人……已經死了半年多了。」      林悠然轉頭去看那幅畫。      畫上的人躺在沙發上,穿著黑色的襯衫,頭髮也是黑色的,襯托著他白淨的皮膚。他的黑色眼睛漂亮地讓人移不開視線,慵懶又帶著戲謔。他手指修長,輕輕地擱在膝蓋上,手上拿著一杯酒。      那是雙一看就忘不了的眼睛,它迅速地佔領你的視線,一直蔓延到腦子裡。如果是個真人在面前的話,會更引人吧。      林悠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      他曾經在醫院出具的死亡報告上看到過他的黑白照片。      他好幾天晚上,腦子都是他那雙美麗而寂寞的眼睛。      他曾經殺了他,這個叫葉秋生的男人。      雖然那天他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幅畫……      「先生?先生?」旁邊的搬家工人連忙推推他,「請讓一下,這裡正要收拾。」      林悠然茫然地向後退了幾步,呆呆地看著那幅畫。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快得被顧小夕吸引了。      那是一雙一樣的眼睛,在酒吧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      也許吳雙手上真的沒有那份資料呢?      也許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吧?      ×××      顧小夕回到夜語的時候,魏笑語抱著雪莉驚呆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的衣服有些狼狽,臉上手臂上有幾處淤青。水晶燈的燈光落下來,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      但是魏笑語的觀察力從來都在別人之上,他看到顧小夕一點也不在乎,那雙黑色的眼睛帶著和以往不一樣的明亮,彷彿上面的那一層黑膜消失了一樣。      魏笑語鬆開手,雪莉順勢跳了下來,抓住顧小夕的褲管蹭起來。      魏笑語站在那裡:「我猜你把司徒尚嵐打了一頓。」      顧小夕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只是這樣覺得,你看,你和他一起出去,回來的時候你卻滿身傷,不過精神卻很好。」魏笑語立刻說,「我去幫你放水好嗎?」      「我打不過尚嵐的,」顧小夕奇怪的看了魏笑語一眼,有些佩服他的想法,「而且你分不清打傷和碰傷的區別。」      「……你怎麼能碰傷成這樣?」魏笑語皺起眉頭,事實果然和他想像的相反,「你被裝在一個鐵罐頭裡到處晃蕩嗎?」      「差不多,」顧小夕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說給我放水,讓我洗澡去嗎?」      魏笑語聳聳肩膀,轉身去浴室,一會兒傳來水的聲音。      顧小夕過來坐到沙發上,柔軟的沙發讓他不想起來。      他緩緩閉上眼睛——一切都結束了。他放過了林悠然,也放過了自己。      那一瞬間的憤怒和悲傷虛無地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那些曾經的背叛,曾經的傷害,曾經的憎恨和曾經的悲傷,彷彿輕柔的風,在現實和過去的縫隙裡輕輕拂過,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隱去。      越來越多的憎恨和懊悔消失了,那些曾經的留戀和心痛也不見了,彷彿在晚上,在開車撞過去的那一瞬間都消失了。      他想不起當時的月光和當時的悲傷,他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離那個葉秋生越來越遠,成了一個顧小夕的獨立靈魂。      從此陰陽相隔,兩不相欠。      「水放好了,」魏笑語探出半邊身體,看著顧小夕沒有動,走到沙發邊。      看著顧小夕臉上的傷心痛地皺皺眉,然後把顧小夕抱起來:「早就告訴你不要和司徒尚嵐一起了,馬上就要結婚了,別人還以為我有暴力傾向呢。你說我一疼老婆的大好青年,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簡直就是個壞男人……」      「為什麼我是你老婆?」顧小夕悠悠地睜開眼睛。      魏笑語愣了愣:「……什麼?」      「你是我老婆才對,」顧小夕皺皺眉頭說。      「……為什麼?」魏笑語小心翼翼地問,用腳把浴室的門踢開。      浴室裡瀰漫著甜甜的水果氣息,帶著按摩功能的大尺寸浴缸散發著熱氣。      魏笑語把顧小夕的衣服解開,把他慢慢地放到水裡。      被撞的地方已經顯現出青紫色的痕跡,碰觸到熱水疼地讓顧小夕吸了吸鼻子。      「……很痛嗎?」魏笑語親親他的頭髮,「讓你跟壞男人出去……」      「不痛,」顧小夕推開魏笑語的手臂,忍受著熱水接觸淤青的痛楚,「我還被你差點撞死呢,那時候比現在還痛幾千倍呢。」      「你的倍率真誇張……」魏笑語喃喃地說。      身體適應了水溫以後感覺無比舒適,有水輕輕沖在身上的感覺非常舒適。      顧小夕靠在浴缸上輕輕地閉上眼睛,讓熱水產生的溫暖氣息把自己包圍。      他感覺到水動了動,然後向上升了好一塊,然後有人輕輕地壓住自己,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顧小夕輕輕地睜開眼睛,睫毛上沾著凝固的水珠,輕輕眨了兩下,水珠就落了下來。      「你不是去英國了嗎?」顧小夕順從地被魏笑語抱著。      魏笑語親吻他有些微濕的黑色頭髮:「我想你一個寂寞,所以讓飛機調頭了。」      顧小夕笑起來:「亂說。」      魏笑語順著他的唇吻上他小巧的下巴,然後是白皙的頸側:「怎麼我一轉身你就跑去和司徒尚嵐一起了?」      顧小夕靠在浴缸上瞇起眼睛:「找他去學車了。」      「……他的車可真不幸,」魏笑語親吻他細緻的鎖骨,舌尖劃過胸口引起懷裡的身體一陣緊張。      「嗯……」顧小夕想把抱著自己的男人推開,但是身上用不上一點力氣,畢竟今天晚上有夠累的。      自從魏又雪的時候後,他們的做 愛變的很頻繁,顧小夕有些鬱悶自己為什麼總也拒絕不了魏笑語。      「如果你想學車的話,為什麼不找我……」魏笑語像是生氣一樣輕輕地咬在顧小夕的乳 尖上,「我也可以教你,幹嘛去找那個醫生。」      顧小夕被他這麼一咬,身體打顫,嘴角溢出一□人的呻吟,過後還不忍反駁:「就你那撞人的駕車技術……我才不要學。」      魏笑語還想反駁繼續,但是發現自己開始抑制不住的興奮,男人畢竟是用下 半身思考的生物。   尤其是顧小夕擺出那麼一副無害又柔弱的姿勢。      他無力地靠在浴缸上,滿浴缸的水把他輕輕地托住。他的身體被柔和的燈光一照,泛著一種珍珠色般的白皙色澤。沒有被水包圍的地方即使在夏天也有些冰涼。       第九十八章   在很久之前,魏笑語在醫院看到他的時候,他覺得他雖然在面前,可是又在一個不同的時空。      他的眼睛太黑了,那種黑色,不是那種體現性格黑暗的那種黑色。      那裡像荒蕪的墳場,寂靜地讓人發冷。      他像是在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人明明在這裡,但是那雙眼睛看著的並不是這裡。      就像某些寂靜的晚上,他一個人端著酒坐在沙發上,整個世界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可是漸漸的,他開始改變,就算是荒漠深處的靈魂也渴望改變。      他融入其他人的生活,自己的,魏七的,江萊的,各種人生。      今天本來是要去英國的,但是那邊臨時有些事情,魏笑語沒有登上飛機。      當然回來的時候,發現顧小夕不見了,而且去見司徒尚嵐了自然覺得不舒服。      不過他很高興,今天的顧小夕和平常不一樣。他伸手彷彿能直接觸摸到他的靈魂。      對於魏笑語這樣的人來說,顧小夕的過去沒有任何價值。也許有什麼事情造成了他那時候的個性,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魏笑語也不希望顧小夕拿出來再說一次。因為這種事情說一次就等於再經歷一次,那過程一定不會愉快。      雖然不知道顧小夕和司徒尚嵐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喜歡看到顧小夕現在的樣子。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高興,」魏笑語輕吻他可愛的耳垂,他想在近處聽見他的聲音。      「嗯……」顧小夕輕輕地應了一聲,並沒有隱瞞。      「是因為……司徒尚嵐嗎?」魏笑語有些不滿地問。      顧小夕忽然睜開眼睛,側過頭在魏笑語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      「……真是的因為司徒尚嵐?」魏笑語抱著顧小夕的手臂不自覺的收緊。      「當然不是,」顧小夕把頭枕在魏笑語的肩膀上。      魏笑語明顯鬆了一口氣,「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去找他,我會不舒服。」      「……那我在你在的時候去找他。」顧小夕眨眨眼睛。      「唔……真是糟糕的性格,」魏笑語說著吻上顧小夕的唇。      在顧小夕還沉浸在吻中的時候,魏笑語忽然翻到顧小夕的身上,然後抓住顧小夕的腳踝,把他的腿輕輕拉開。      「喂喂……」顧小夕不滿地叫起來。      「一次就好……」魏笑語的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情 欲。      「……是嗎?」顧小夕十分不信任地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沒做出人任何承諾,畢竟這個承諾有些難以實現。      顧小夕本來身體就很累,所以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在早上了,魏笑語一臉愧疚地看著自己。      「那個……你昨天太累了。」魏笑語一邊推卸責任一邊親吻顧小夕的眼睛,「所以不能怪我呀……」      顧小夕任他輕吻,忽然推開他:「叫聲老公聽聽。」      魏笑語愣了愣,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      「叫我老公。」顧小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老婆。」魏笑語小聲地說。      「什麼?」顧小夕抬起下巴,一副不滿意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呀……我明明是在上面的那個呀……」魏笑語小聲地說。      顧小夕這次不搭話了,側過身和剛跳上床來的雪莉玩。      他伸手捏捏雪莉柔軟的腳掌,爪子已經隱藏起來,軟軟的。      雪莉把頭探過來舔顧小夕的鼻子,顧小夕微微地瞇起眼睛。雪莉順著鼻尖往下,舌尖舔過顧小夕的唇,然後被魏笑語一下子拎起來。      「□,」魏笑語拎著它的脖子。      雪莉無助地揮舞手腳,倒沒把爪子伸出來,跟魏笑語鬧著玩,然後被魏笑語一把摔出床去。      「明天就再把它送到笑謙那裡去,」魏笑語看著雪莉在椅子上安全著陸。      雪莉原本轉身又想往床上奔,但是聽到從魏笑語的嘴裡說出的名字,它一下子穩住了身形,下一秒,飛快地逃離了他們的房間。      「現在連貓都知道疲軟怕硬了啊,」魏笑語皺皺眉頭。      換個角度來說,魏笑謙的殺手魅力橫貫人物和動物,如果植物能說話的話,沒準還能聽到它們尖叫。      顧小夕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支著下巴是這樣想的。      魏笑語俯下身親吻顧小夕的耳垂:「出去吃飯嗎?「      顧小夕還是不理他。      魏笑語皺著眉頭,最後終於妥協地說:「我是說……好吧,但是,我總是在上面的那一個吧?」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魏笑語憋了半天,他這輩子估計沒做過什麼給魏家丟臉的事情,但是偶爾為了滿足一下情人的小興趣,也許那並不算什麼過分的事。      「好吧……」魏笑語輕輕歎了口氣,「……老公。」      顧小夕原本是和魏笑語開玩笑的,但是如果驕傲如魏笑語這樣的一個男人會在這些地方讓步的話,還是挺讓人感動的。      他忽然坐起來伸手抱住魏笑語。      魏笑語被顧小夕抱住,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了?」      顧小夕抱著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搖搖頭。      魏笑語用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聰明如魏笑語,自然知道顧小夕不是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這樣。   他的手指順著顧小夕的頭髮順到他的背脊。      在睡衣下面的皮膚柔軟而乾淨,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怎麼了?」魏笑語柔聲問,「怎麼忽然跟我撒嬌了。」      顧小夕搖搖頭,在魏笑語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顧小夕輕輕地開口:「……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葉秋生是開在黑夜中的嬌艷的花朵,輕易地迷惑別人,幽幽地在彼岸盛開。      顧小夕是站在對岸的人,看著他顧影自憐,綻放的孤獨又熱烈。      只是遠遠地隔著一岸。      葉秋生停頓在那裡,從此不再向前,顧小夕還要走,人生還沒有走完。      沒辦法再陪著他,前面還有那麼長的一段人生。      人生真是太長了,長到一個人走不完。所以能和一個人一起走就太好了。      有人能陪伴著自己,太好了。      顧小夕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想。      夏日的陽光照進來,貼上他們的皮膚,靜謐地只剩下他們的心跳。      魏笑語是個聰明的男人,他能適可而止,在該問的時候問,該沉默的時候沉默。      顧小夕輕輕地又在魏笑語耳邊開口:「……謝謝你。」      謝謝你的沉默和抑制的好奇心,謝謝你不追根問底的性格,謝謝你能讓保留屬於自己的回憶。      魏笑語親了親他的頭髮:「……這個週末就結婚吧。」      顧小夕輕輕地點了點頭。      婚禮安排在藍色眼淚,走進大門的時候就能看到魏笑謙,這讓顧小夕著實僵硬了一下。      阿姨也來出席,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顧小夕走過去抱住她。      雖然之前和阿姨說過,但是阿姨竟然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見。      顧小夕一直認為阿姨對魏笑語有種奇異的信任感,雖然這種感覺的出現一點依據也沒有,但是女人對這種事情上面格外固執己見。      她還是穿著普通的衣服,顧小夕也沒有特意給她買昂貴的服飾,在她的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   顧小夕過去和他握手,也許在小雪的婚禮之前,他還能參加阿姨的婚禮。      夏日的陽光,蔚藍的海岸,讓這個世界很完美。      好歹藍色眼淚裡冷氣打的十足,所以男士們依然穿著西裝。      魏家的家長也來了一部分,似乎在看到顧小夕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魏又雪倒是和顧小夕意外地親近,像個男孩子一樣,拍著顧小夕的肩膀說:「別介意他們的目光,他們只是驚訝你那麼好的條件居然能嫁給我們家。」      「那倒真是委屈小夕少爺了。」魏七端著酒杯在旁邊悠閒地說。      「……都說的什麼話,我有什麼配不上小夕的。」魏笑語走過來,一副鬱悶的表情。      魏又雪走過去拍了拍魏笑語的肩膀,然後側身走開了。      魏笑語沒理會她,把手伸給顧小夕:「我帶你去見我父親。」      顧小夕把手遞給魏笑語,和他一塊去大廳的另一側。      老實說,顧小夕一點也沒在魏老爺子身上發現他和他們兄弟類似的特徵,除了那雙墨藍的眼睛,也許相貌也可以隔代遺傳?      魏老爺子就像個普通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穿著唐裝。      看到顧小夕只是輕輕地點點頭,顧小夕向他問好,魏老爺子一直面帶微笑。      最後只是說,以後常到本家來。      在魏老爺子旁邊站著魏大,帶著黑色的墨鏡,顧小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站在那裡很安靜,這個執法森嚴,代表了家法的人,這會兒的存在感淡的讓人感覺不到。      在魏老爺子說完以後,他只是輕輕地說了聲恭喜。      整個大廳佈置的十分華麗,這和魏笑語喜歡鋪張浪費的性格沒有一絲牴觸。      司徒尚嵐是一早就到的,出人意料,對他最熱情的還是魏笑語。      魏笑語一口一個「我老婆說」之類的話,讓司徒尚嵐不禁苦笑。      當然,壞消息也是有的。      魏七向他們來告別。      這讓顧小夕十分驚訝,但是魏笑語似乎一點也不驚奇,彷彿早就知道有那麼一天。      「雖然在夜語很開心,但是還是要來向你們辭職。」魏七輕聲說,「一直以來謝謝你們的照顧,我相信,下一任會比我更加出色。」      顧小夕皺皺眉頭,魏笑語也沒有說話。      「我要回到笑謙少爺身邊去,所以,很抱歉……」魏笑謙在顧小夕想說話的時候就把話說出來,讓顧小夕的半截話扼殺在了喉嚨裡。      「這對魏七來說好嗎?」顧小夕皺著眉頭跟旁邊的魏笑語咬耳朵。      「有什麼不好的,他們從小就在一塊,」魏笑語歎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對魏七來說是不是件好事,不過……對我們來說倒是件麻煩的事。」      說到這裡的時候,兩人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顧小夕愣了愣,對面的人輕柔地說:「總之,這段時間請互相關照吧。」      顧小夕不禁抓緊魏笑語的袖子。      站在他們面前的人正是魏大,他笑瞇瞇地看著他們,而兩人不好的預感也升騰起來。      「雖然對調酒不是很在行,但是我會盡力做到最好。」魏大柔聲說。      這段恐怖的對方,讓顧小夕半晌沒回過神來,直到和魏笑語走上紅地毯。      因為法律暫時還不承認同性戀婚姻,所以這只算是個內部儀式,當然,對兩個當事人來說,儀式並不是只是儀式。      你是否願意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我願意      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      上帝將你們結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阿門。         番外一   顧小夕蹭在被子裡不願意起來,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然後用手把臉上的被子推開。   他剛睜開眼睛,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眨眨眼,看到魏笑語正躺在旁邊。   顧小夕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聲,然後翻了個身,一副不愛搭理魏笑語的樣子。   魏笑語連忙狗腿地蹭過去:「怎麼了,昨天晚上好像就不開心……?」   「沒什麼。」顧小夕悶悶地說。   魏笑語過來輕輕咬了咬顧小夕的耳朵,懷裡的身體輕輕地瑟縮了一下,然後那張清秀又精緻的臉轉過來,有些惱怒地看著他。   「有人讓我的……老公生氣了嗎?」魏笑語討好地笑笑,企圖撫平顧小夕的怒氣。   顧小夕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讓魏笑語的心動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把他摟在懷裡。   顧小夕也沒有拒絕……但是發出了一聲哀怨的聲音:「能不能讓魏大離開?」   魏笑語愣了愣:「可是魏七不會回來幫忙了。」   「我不喜歡他……」顧小夕抱著被子小聲的說,「他讓我覺得……不舒服。」   「好了,親愛的,」魏笑語嚴肅的說,「魏大雖然有些過於嚴厲,但是我保證魏大會比魏七更稱職。」   「怎麼會呢,我想魏七,我想他,他不該離開我們的……」顧小夕用委屈的口氣哀怨地控訴。   魏笑語把顧小夕溫柔的摟在懷裡:「魏大當然會比魏七更稱職,至少他不會把你和司徒尚嵐出去逛個街或者很晚回來的事情隱瞞起來……」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可是這會兒顧小夕忽然發現,眼線這種東西,不是只有一個的。   「哈哈、哈哈,其實我也覺得魏大挺好的,」顧小夕一改哀怨的表情,討好地過來舔舔魏笑語的嘴唇,伸手摟住魏笑語的脖子,「魏大很好。」   魏笑語好氣又好笑地捏捏顧小夕的鼻子:「只要沒人做錯事,魏大還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久了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顧小夕連忙點頭,「我就是覺得魏大人不錯。」   「而且,小夕,怎麼說,你也不能有性別歧視啊。」魏笑語理所當然地說。   「那是,那是,我怎麼能有性別歧視呢……」顧小夕順著魏笑語的話說下,說到一半又抬起頭來,「……什麼性別歧視?我歧視誰了?」   「魏大呀。」魏笑語摟著顧小夕纖細的腰身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顧小夕艱難地說,的確有些東西超出了他的想像。   「魏大是個女孩子,所以呀,你別太嚴厲了,」魏笑語親親顧小夕的額頭說,「當然,你要欺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呀……小夕,你怎麼了……?」   顧小夕已經表現出一幅石化的形態,而魏笑語的聲音卻越來越遠……   ×××   「我不覺得女孩子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顧小夕斬釘截鐵的說,「雖然我不覺得所有的女孩子都應該像小雪那樣表面可愛動人,但是絕對不能像魏大這樣!」   江萊在吧檯後面調酒,一邊聽著顧小夕的抱怨。   他抬頭的時候,對著顧小夕的身後笑了一下。   顧小夕一瞬間有汗毛髮直的感覺,他沒勇氣回過頭,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回頭就能解決的。   「您這麼說,我可真難過,」後面的人輕輕歎了口氣,「我不知道您是這麼看我的。」   顧小夕緩緩轉過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剛才……說了什麼?」   魏大即使在晚上也帶著墨鏡,看著顧小夕不禁露出一絲笑容:「您剛才說了什麼……好像是關於魏又雪小姐的事情吧?」   「魏又雪?」顧小夕眨了眨眼睛,知道魏大給了他台階,於是他就順著台階下來,「是啊是啊,小雪這個小姑娘,太任性了,哎,我不是她家長,要不然……哼哼……那啥,你們隨意,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顧小夕連忙站起來,一邊訕笑著一邊往旁邊蹭。   想顧小夕本來的性格,黑白兩道不吃,誰的面子也不賣。本來嘛,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可沒那麼狗腿。但是真正接觸了這些人,魏笑語或者魏笑謙,以及魏七、魏大這些人,那是一種真正的……麻煩。   麻煩這種東西可能不止是來自死亡的威脅,恐懼這種感覺,會讓一個人更加圓滑和趨炎附勢。   圓滑吧……顧小夕歎了口氣,應該是這樣的。他已經不是葉秋生了,不需要按照葉秋生的理念活下去了。他可以表現出害怕或者孱弱,他已經沒有必要為了虛榮而表現的那麼堅強。   顧小夕在一邊抓抓頭,好吧,也許這只是軟弱的借口。   因為有人能讓他依賴,所以就可以軟弱了吧。這種感覺很好,雖然它同時伴隨而來的是另一種危險。   「寶貝,在想什麼?」忽然有人走到他身邊,低頭吻了吻他的頭髮。   顧小夕抬起頭,看到魏笑語正站在他身邊,一隻手正攬在他的身上。   「唔……沒什麼。」顧小夕側過身,靠在魏笑語的身上。   魏笑語很少能逮到這種機會,顧小夕投懷送抱的日子可不多,他極其享受地把他摟在懷裡。   「……我怎麼覺得,魏大和小萊關係不錯?」顧小夕在魏笑語的懷裡,眼神不錯地往吧檯那邊敲。   「噢,因為魏大很好相處吧。」魏笑語是這樣說的。   ×××   夜語名聲在外,很多酒會都會來邀請夜語的調酒師。   反正魏笑語能賺一筆是一筆,所以對於這種酒會的態度是:錢多了,自然就能請的動。   這個權利就交給店長了,以前是魏七管的,魏七走了以後就是魏大。   這次的舞會是演藝圈的一個小型舞會。其實在演藝圈裡,小型舞會才不容易參加,它們相對比較低調和嚴格,不是任何明星都能參加的。而前來參加都基本上都是那種演藝界的新星和重磅影星,以及一些名牌製作商和大製片商。   在這裡,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運,當然,這裡也可以尋找一個不錯的「伴侶」。   總之,這裡是有錢人消遣的地方,江萊歎了口氣,一般性這種活不是輪到他幹的,但是魏大不知道他不喜歡演藝圈,所以把他給派了過來。   這個時候,江萊就有些想念魏七了,魏七在,總是多照顧自己一些。   江萊正這樣想的時候,不經意地一抬頭,看到了站在自助餐桌前和一位知名製片商說話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簡潔的休閒西服,因為是春季的關係,所以只在西服裡面穿著白色的襯衫。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的臉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就是適合站在那裡地方的人,而自己就是那種站在任何地方都沒辦法引起別人注意的人。   江萊漫不經心地調著酒,一邊想著,如果當時他不幫那個男人一把,不為他做那麼多事,也許他依然會成功。   也許我只是自討苦吃?也許我做的一切也許只是讓他少走了一些彎路,而我的付出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他是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男人,他遲早會成功的。   江萊一邊想著,一邊把切好的水果裝飾到杯子上,然後遞給面前的客人,並且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是下一位客人。   這種舞會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來要求調酒,他們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這位客人接待過以後,江萊稍微休息了一下。   離上次的事情已經有半年多了,不算長的時間,但是經歷了很多事情。   比如顧小夕和魏笑語結婚了,雖然現在法律上不承認同性婚姻,但是他們倒是認真的舉行了儀式,雙方的長輩也認可了。   再來是魏七,魏七離開了夜語以後就很少出現了,偶爾晚上回來夜語。   顧小夕對魏七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說不上是討厭,反正魏七來了顧小夕是又開心又害怕。江萊看在眼裡覺得好笑,因為魏七總是跟在一個英俊的男人身邊,所以這個就是顧小夕不太歡迎魏七的原因吧。   之後在今年聖誕節的時候,魏又雪小姐和那個叫林悠然的傢伙結婚了。婚禮沒去參加,因為跟魏又雪小姐沒什麼交情,只是在夜語的時候看過一兩眼,反正顧小夕是在那裡歎氣。怎麼好好一個姑娘就嫁給了林悠然呢。   之後轉過年來,就是現在了,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店長成了魏大,好像覺得彆扭的人只剩下了顧小夕。   想到顧小夕說魏大的壞話的樣子,江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說起來,小夕真是可愛,怪不得魏少爺這樣的人也會喜歡上顧小夕。   雖然總覺得魏笑語不會因為這樣喜歡上顧小夕,不過,兩個人之間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反正愛情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吧。   懂的人會很珍惜,而不懂的人就這樣錯失了吧……   「小萊?」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江萊抬起頭,在他面前站著一個衣著考究,英俊的男人。   江萊只是低頭笑了笑,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和尷尬的樣子。   那個男人把杯子的酒杯放下站到吧檯前:「小萊……你沒有死?」   「啊,上次只是醫生誤診而已。」江萊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什麼醫生誤診!」男人伸手想要抓住江萊,江萊往後推了推,於是男人的手尷尬地晾在了那裡。   男人的動作倒是引起了旁邊一些人的側目,他有些訕訕地收回手,然後在吧檯前的吧凳上坐下。   那些疑惑的目光好一會兒才消失,江萊這才笑了笑:「好久不見,廷之。」   「你怎麼……」邵廷之一下子壓低了聲音,然後輕輕歎了口氣,「你怎麼……」他說了兩句,沒有再說下去。那雙漂亮的眼睛注視了江萊許久,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番外一(2)   「給我杯酒。」沉默了一會,邵廷之才壓低著聲音說。   江萊猶豫了下,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瓶啤酒,倒在啤酒杯裡給邵廷之推過去。   順著酒杯的軌跡,江萊這才看到邵廷之的手指在輕微的顫動。他拿著杯子的手有些顫抖,以至於拿在手裡的杯子也輕輕顫抖。   江萊皺皺眉頭,他當然不相信人看到死而復生的人一點都不驚訝不害怕,不過作為演員,邵廷之倒是挺到份上的。   邵廷之一仰頭把一整杯啤酒都灌了下去。江萊給他倒的是一種墨西哥的淡啤酒——科羅娜。   他瞇著眼睛,看起來一年的時間裡,邵廷之的酒量倒是見長啊。   江萊也不去管他,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之前江萊的確有想過,也許兩個人不見面的話,對彼此都好。但是也有萬一,萬一遇上了,江萊也沒有想要故意躲起來。   客人也就是有一個沒一個的,反正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倒是邵廷之呆在這裡十分顯眼。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幾波女客過來搭訕。但是邵廷之的臉色一直不好,在演藝圈這個地方,都是察言觀色的人,自然就不去打攪邵廷之了。   「小萊……」   聽到邵廷之略帶苦澀的聲音,江萊皺了皺眉頭,轉身走了過去。   「還要酒嗎?」江萊過去輕聲問。   邵廷之抬起頭,江萊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樣。   以前的江萊是什麼樣子。他總是一副安靜的樣子,偶爾笑笑,偶爾皺皺眉頭,中規中矩,不會幹些特別引人注目的事情。   邵廷之很多時候自己也不明白,那時候怎麼就會喜歡上江萊了呢,怎麼就願意跟他一起,怎麼就放著大把的美女,和這個少年呆在一塊呢。   他們的性格相差很多,邵廷之注定是要站在鎂光燈下的,注定是要被所有人注目的。但是江萊不一樣,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高中沒有畢業,雖然性格上有些軟弱,但是卻去了酒吧裡上班,甚至在失蹤了一段時間以後又到了酒吧裡,和那裡的人混在一起。   當然,演藝圈這個地方呆多了,對於地下世界的情況總是有些瞭解的。   當時知道夜語是屬於黑道大家族魏家的時候,自己也冒出了一身冷汗,竟然去那裡砸了店……   可是當時是真的氣憤了,之前的確是有了江萊的幫助才能事半功倍地成為了演員,但是……一想到江萊離開自己那麼久,心裡就覺得很不痛快。   在邵廷之的印象中,江萊就是那種有些軟弱的人。他以為江萊會和以前一樣,出去氣幾天就會回來,他們之間不是一直這樣的麼……但是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回自己身邊來……   是我錯了嗎?邵廷之那時候問自己,也許我做的太過分了……   剛在演藝界站穩腳跟,不可能弄出一些花邊新聞來影響自己。   也許過幾天他就會回來了——他是這樣想的,可是江萊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他實在忍不住了,找了人去找他,終於在夜語找到了他。   「你要找的孩子在夜語。」當時那個人是這樣說的,「夜語這個地方不是隨便能進去的,你要去找人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顧小夕的事情,邵廷之倒是聽江萊說過一些。也是一個沒有上大學的孩子,倒是會調不錯的酒,有次他竟然還跟他去學了一次,然後回來手忙腳亂地做給自己喝。   「給我調杯Amber Dream(琥珀之夢)吧。」邵廷之輕聲說,不管怎麼說,江萊能活著……那就太好了。   江萊愣了愣,輕聲說:「抱歉,我不會調那個酒。」   邵廷之抬起頭,看著江萊的臉。   什麼時候開始陌生起來?什麼時候他的眼神那麼冷漠,雲淡風輕地好像他們真的只是客人和調酒師。   江萊拒絕的很直接,他還記得那天顧小夕為自己調處琥珀之夢。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鑽石、祖母綠、紅寶石,混合之後就成了琥珀。在寶石中,琥珀代表永恆、透明和純潔,象徵著愛情的永恆。」顧小夕那時候是這樣說的。   現在回想起來,江萊甚至覺得顧小夕在看到他的時候,就看到了現在的結局,那雙眼睛就像能看到很久的未來一樣,那麼寂靜,那麼漆黑……   「Amber Dream(琥珀之夢)……」江萊輕輕地說,「琥珀是古代松脂的化石,常常有不幸被松脂包裹住的動植物,一直保存到現在……雖然琥珀代表永恆,象徵著愛情的永恆……」他看了看邵廷之,「可是,對於我來說……聽起來就像一個黑色童話。」   江萊說完以後輕輕地轉過身,走了開去。   一直到舞會結束,江萊也沒有往邵廷之那邊看一眼。   他們在一起也生活了好幾年,但是現在無論是對江萊或者邵廷之,都那麼陌生。   邵廷之還記得那天在手術室的外面,顧小夕拉著自己的領子說的話。   人有時候對理想太執著了,就看不到別人的傷害和付出。等到真正地到達了那個地方,才發現那些珍貴的東西早就不在原來的地方。   從醫院回去以後,有好幾天一直呆在家裡。換了新的公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全扔了,他花了一天時間去找,但是這些東西哪能找的到。   他又去了原來的那間公寓,好不容易說服房東把公寓買下來,卻發現裡面已經面目全非,完全沒有他們曾經生活過的氣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陌生人的生活氣息。   那個在他落選的時候安慰他的少年,在他失望的時候逗他開心的少年,雖然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卻在他的生活上獨自為他撐起了天空的少年。   他總覺得自己了不起,有理想,有才華,有抱負。江萊什麼都沒有,可是事實上,他的生活全都依賴江萊,那個什麼也不會的少年。   等他有能力的時候,江萊卻死了。   他在那段時間有種沒由來的恐慌。   難道一輩子就要活在沒有江萊的世界裡,難道都要活在對他的愧疚和想念中……?   邵廷之抬起頭的時候,舞會已經結束了。   他一下子站起來,腿腳因為長期坐著所以有些麻,他一把抓住經過身邊的人的手臂:「請等一下……那個叫江萊的調酒師呢?」   等他看清楚了不禁放開了那人的手臂。   他沒見過這樣的人。這個人長得很好,怎麼說也有一百九十公分,即使在室內依然帶著副黑色的墨鏡。她穿著黑色的西裝,薄唇抿成一條線,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也是他放開那人手臂的原因。   「找江萊?」那人的聲音很輕,但是邵廷之一下子竟然也沒能分辨出這個人的性別。   「嗯……你有見到嗎?」邵廷之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不想就這麼不見了……他還有很多話要說……   「噢,回夜語了吧。」那個人想了一下說,「有事嗎?」   「……夜語?」   那人忽然笑了:「邵廷之?」   邵廷之愣了愣,但是依然點了點頭。   那人抱著肩膀在那裡看著他,最後露出一抹笑容:「你被我們店列進黑名單了,所以不要來找江萊了。」   「黑名單?」   「對,少奶奶列的,」那個人聳了下肩膀,「頭號不歡迎的客人。」   邵廷之不知道她口裡的少奶奶是誰,他只是衝口而出:「我不是客人。」   那人挑了挑眉:「你倒很會鑽漏子。」   邵廷之咬了咬唇:「你們那裡招服務生麼?」   「……招啊。」   ×××   顧小夕沒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除了電視上之外還能在夜語看到他。   「啊,我不管,為什麼他會在這裡!」顧小夕一把拉住魏笑語的領子。   「什、什麼情況?」魏笑語一副茫然的樣子。   「那個!」顧小夕把手一指,指著樓下服務生打扮的邵廷之。   「……那不是那個大明星嗎?」魏笑語眨眨眼睛,「上次小雪給了我幾部片子都是他演的,還不錯……」   「什麼……」   「我可以找他簽名去麼……?」魏笑語一邊找本子和簽字筆一邊說。   「……去,去,你現在就去!」顧小夕一把拉住他,把他往樓下推。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的話,沒準是一副犯罪現場的場面。   「寶貝、親愛的、甜心……發生什麼事了?」魏笑語不動聲色地躲開顧小夕的手,然後一把把顧小夕摟在懷裡。   「我不是說過他已經進入客人黑名單了嗎?」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   「噢,他現在不是客人。」魏大忽然出現在樓梯口,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瓶酒,「他現在是服務生。」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愣了愣,魏笑語連忙鬆鬆領子,剛才差點被顧小夕掐死……   「……我們這裡是不能兼職的。」顧小夕冷冷地說,「他是演員。」   「他已經辭掉了。」魏大輕輕地說。   「……我不明白,這和你沒有關係。」顧小夕皺著眉頭說。   魏大的眼睛在墨鏡後面,所以顧小夕看不到,只是覺得那一瞬間竟然是異樣的柔和:「噢,人總會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有為了夢想不惜一切的人,也有為了愛情而不惜一切的人。」   「什麼意思?」顧小夕問。   魏大把酒瓶放下來:「小雪小姐是第一種人,而邵廷之是第二種人。」   「邵廷之……不是第一種人嗎?」顧小夕轉頭看魏笑語。   魏笑語一副「我不認識他」的樣子。   「江萊一個人也會寂寞,」魏大站在欄杆邊看著樓下的酒吧,「而且也會把這種情緒帶到工作上   來,多一個邵廷之不是很好嗎?」   「曾經發生那麼多事情,你不會明白的。」顧小夕看了魏大一眼,然後放鬆身體,靠在魏笑語身上,「但是,這是他們的事。」   XX年XX月,影壇紅人邵廷之宣佈息影,影后魏又雪對此表示惋惜…… 番外二(1)   做殺手這一行,很少能功成身退的,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錢是賺不完的,等他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往往是在彌留之際。      做殺手的理由有各種各樣的,歸根結底都是為了錢。      「我和笑語不一樣,我沒有別的技能,如果把我扔到城市裡我八成會去賣苦力,生活會過的非常辛苦,」魏笑語一邊說,一邊熟練的裝上彈匣,「所以,如果魏家倒了,我會很頭疼。」      魏七幫他把阻擊槍裝到箱子裡,並且把換口徑時需要更換的彈匣,閉鎖件,槍管等一併放了進去。      「噢,即使沒有魏家,你也能成為優秀的殺手,」魏七把手提箱鎖上,「雖然單干風險大一點,好歹你有不錯的口碑。」      魏笑謙認真地想了想,把沙漠之鷹插入槍套,套上黑色的西裝:「如果單干的話,你還會跟著我嗎?」      魏七笑了笑:「恐怕不行,笑謙少爺。」      魏笑語點點頭,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對魏笑謙來說,理解就足夠了,不需要在表情上表現出來。      他們的目的地是D港,那是一個海島國家,但是位於軍火交易通道的正中心。      魏家的一大家族產業就是軍火走私,大部分是要流入中東、西歐國家。不過這段時間貨品經常在D港受截。      魏家和當地的黑道以及官員談判破裂。原來這邊也有一股力量不小的走私集團。      所以這樣一下來,魏笑謙要做的事情非常明顯,誰也不能擋了魏家的財路。      魏七是晚上到了D港的碼頭的,他手上提著手提箱。深深地吸了幾口帶著海水氣息的空氣,他是偷渡過來的,因為槍是違禁品。      他看了看時間,大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匆匆和這邊的船老大打了招呼,坐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汽車開到市中心的星級賓館。      從前台拿了鑰匙,帶著手提箱開進房間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      魏七一皺眉,照理說魏笑謙是乘飛機過來的,應該早就到了這裡才對。      難道中間出現了什麼意外?      魏七警惕地查看房間,確認沒有人以後又檢查了一遍是否有什麼不屬於這個房間的設備,果然,在一些隱蔽的地方發現了竊聽器。      難道魏家的暗殺密令對方已經知道了?      到了D港的事情除了魏家在D港的人,不會有別人知道。      魏七想到這裡立刻悄悄地退出房間。      不管這邊的人是不是早就已經被對方收買了,總之這邊是不再安全了。也許魏笑謙已經出事了,或者聽到什麼風聲走開了。      D港遠在國外,魏家在國內的勢力再大,但是在對方的一畝三分地上,自然沒辦法像在國內一樣。      魏七皺皺眉頭,好在房間裡放置的都是竊聽器,轉出房間來,這才發現通道上放置了監視器,他小心翼翼地繞過監視器,走到安全通道那裡。      安全通道的門已經上了鎖,魏七用萬能鑰匙打開以後順著樓梯到了三樓。他從三樓通道的窗戶裡翻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沿著外圍的樓梯到了賓館後面的小巷裡。      那邊的車子肯定是不能用了,所以只好轉搭的士去小旅館住了。      雖然不太肯定是不是自己這邊的人出了問題,但是很明顯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在小旅館裡,魏七接通了魏笑語的電話。      他幾乎能想像那個笑的像狐狸一樣的魏家二少爺。雖然魏笑謙是長子,但是經過魏七長時間的觀察,如果爭奪起家業來,在謀略上,魏笑謙完全不是弟弟的對手。      當然,這樣的事情一般性不會發生,他們兩人一斗的話,魏家的實力一定會受損。魏家是個古老的黑道家族,這意味著想扳倒它的人要比效忠它的人更多。      手機是不能用了,魏七把卡銷毀以後換上了別的卡給魏笑語打電話,當然通話內容已經加密。   他胡斯亂想著,直到電話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音樂。魏七鬱悶地皺皺眉頭,不用說,魏笑語肯定是在夜語。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音樂聲漸漸輕了下來,大概是魏笑語換了個地方:「噢,魏七啊,有什麼事情嗎?」      魏七把這邊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魏笑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常:「噢,是這樣的嗎?我會派人來D港查這邊的人,但是那個人必須得死。」      「笑謙少爺有和您聯繫嗎?」魏七看了看窗外,現在已經是凌晨了,但是外面依然燈火輝煌,D港是有名不夜城,現在的時間遠遠沒到安靜的時候。      「沒有,我也沒能聯繫到他,」魏笑語的聲音很乾脆,「所以這件事情暫時由你接手吧。」      「是,我明白了。」魏七柔聲說,合上了電話。      事情往詭異的方向轉變過去了,魏笑語最近也有些麻煩,所以暫時不會再派殺手過來了。      魏笑謙又失蹤了,魏笑語肯定還要派人去找他。      不過對於魏七來說,這倒是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      「噢,魏七,你性格溫柔,思維縝密,適合做助手。」這是魏家的老當家給他做的結論。      真感謝老當家的這句話,魏七隻做著一些輔助性質的工作。      魏七是在四歲的時候進入魏家的,他是老當家收養的第六個孩子,取名叫魏七。      當然,其實按照順序排名的話,他應該叫魏六,但是魏大在魏家代表的並不是一個稱謂,而是一個職位。      在魏七進入魏家的時候,魏大的位置一直空著,過了一年是一個少年坐上了魏大的位置。      而魏七是老當家收養的最後一個孩子。      「你是一個好孩子,」魏老當家摸著魏七的頭是這樣說的。      魏七那時候只有四歲,在他邁進魏家的這一天開始,那四年無數的記憶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從今開始,他只能是魏七了。      魏是魏家的姓,七代表了他的身份。      從今天開始他會學習很多東西,為了這個家。      「啊,魏七,為什麼要養長頭髮呢,那些孩子都是短頭髮啊,」魏家的二少爺在某天下午忽然抬起頭問。      魏七笑了笑沒有說話,那時候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直到長大了才明白,也許自己只是不想被同化而已。      他不是叛逆,只是……不想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們的想法做而已。      雖然……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雖然,他只能叫魏七而已。      魏七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把手機放回口袋。      手提箱裡裝的是狙擊槍,還有沙漠之鷹,以及一些零件。      其實他用不慣沙漠之鷹,不但因為後坐力太大,也因為份量有些重,近身戰的時候不易快速攻擊。不過魏笑謙少爺倒是使用自如,真是讓人驚訝。      不過沙漠之鷹可以使用多種大威力槍彈,殺傷力堪比小口徑步槍。像魏七喜歡用的勃朗寧M1935有效射程只有50米,而沙漠之鷹可達200米,難怪魏笑謙少爺喜歡用它了。      魏七將槍組裝好,掂了掂份量,重的他不想隨時帶在身上。      魏七想了想還是把它放回了手提箱裡,決定先去洗個澡再說。      這是一家小旅館,不過位於市中心所以價格也不低。      至少洗個澡,魏七想。      魏笑謙不見了,雖然有些擔心,但是還不至於擔心,他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幾乎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威脅到那個活著的死神。      第一次見到魏笑謙的時候,是七歲的時候。      他是長子,那時候老當家是魏笑謙的爺爺。      殺人的手段是魏笑謙的爺爺親自訓練的。      老當家把「殺人」稱做一種技能,他的論調是:一個人在世界上,總得有一技傍身。      魏笑謙好像天生就是死神降臨一樣,他的動作總能讓人驚訝。      「也許哥哥更適合國家射擊運動員啊……」最小的么女魏又雪驚訝地看著魏笑謙說。      魏笑謙想了一會說:「那麼小雪呢?」      魏又雪提著白色的裙子,上面有著粉色的綢帶,她轉了一個圈:「噢,我天生應該站在舞台上。」      魏笑謙看了自己手裡的槍一眼,然後很認真地對還沒上幼兒園的妹妹說:「我想我不太適合當運動員。」      魏又雪眨了眨眼,沒說什麼。魏笑謙摸摸魏又雪的頭說:「你倒是適合跳跳舞,唱唱歌的。」      魏又雪笑起來:「因為我是女孩子。」      魏七安靜地在旁邊看著,他忽然想,他們都有自己未來,真是件令人羨慕的事情。      魏笑謙就好像怎麼樣都死不掉一樣,無論多麼危機的情況他總能活著回來。      專家說,人有求生的本能,或者說,有堅持活下去的願望。      魏七有時候想,也許自己沒有,死亡代表什麼,如果有一天他明白了,大概就會坦然接受吧。      魏七擦乾身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已經很長了。      現在覺得自己那時候挺孩子氣的,因為頭髮再長也改變不了什麼。從他邁進魏家的時候開始,未來什麼的,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番二(2)   意外來拜訪的時候,總是不會挑時間,就在凌晨三點的時候,魏七的房門大響,讓他不得不拿起沉重的沙漠之鷹。      他從門上的貓眼裡沒有看到任何人,但是敲門聲卻還在繼續。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鬼敲門……?半夜三更的小旅館裡的敲門聲的確有些滲人。      雖然不知道鬼是不是會怕沙漠之鷹,不過魏七一向不會在這種事情前退縮。也許是跟著魏笑謙的時間長了,有什麼比死神更可怕呢。      魏七拉開門,一個粉紅色的身影一下子撞到自己懷裡。      「……求求你,救救我……」小女孩的聲音很輕,抱著魏七的腰,回頭看門外。      魏七猶豫了一下,探出身體向通道上看去,在通道拐角處有幾個影子,正要走過來,魏七下意識地把門關上,這樣這個小女孩就安全地在魏七的房間裡了。      小女孩很感激地看著他,然後摀住自己的嘴,雖然看上去很慌亂,但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魏七看了她一眼,把沙漠之鷹握在手裡,貼在門板上。      即使是厚重的地毯依然抵擋不住這幾個人的重量,他們的腳步聲在安靜的旅館裡特別響亮。      小女孩看了看魏七,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牆邊,踮起腳把電燈的開關關掉。      房間裡一片安靜,房間外的聲音更加明顯。      那些人似乎是在抓這個小女孩,他們正在一戶一戶地敲著門。      他們正在和房客爭論些什麼,大概是要強行進入房間找些什麼。      因為位於市中心,所以窗外的霓虹燈光照入房間,魏七能看到那個小女孩縮在衣櫃的角落裡,捂著自己嘴,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照魏七的瞭解,D港這邊,黑社會一向橫行,連政府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雖然黑社會有些霸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和一個小女孩過不去。      魏七忽然想起一部有名的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嗯……裡面的橋段還是有些相似的。      很快,敲門聲到了自己隔壁,魏七猶豫了一下,把沙漠之鷹別在自己身後,做了個手勢讓小女孩躲到衣櫃裡,自己把燈打開。      一會兒,敲門聲就響起來。      魏七打開門,看到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他揉揉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說,「有沒有敲你的門?」      魏七茫然地搖搖頭。      那個人一把推開魏七,探身進去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轉身就想走。      忽然旁邊的一個男人忽然說:「你是外地人嗎?長得挺漂亮的。」      魏七愣了愣,低著頭輕聲說:「我是外地過來旅遊的。」      「噢?一個人?」那個人似乎對魏七特別感興趣,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魏七。      魏七一皺眉,往後退了一步:「今天住在這裡,明天去親戚那裡。」      那個有發出猥瑣的笑聲說:「你知不知道,這片地區是我們幾個哥們管的……」說著伸手要去摸魏七的臉,「我倒很少看到有男人留頭髮,留的那麼好看的。」      魏七側過身避開,沒說什麼,倒是旁邊那個男人拉了他一把:「走走,去找那個小兔崽子,別對外地人出手。」      那個人被拉了一把,眼睛卻直直地盯著魏七,一副遺憾的樣子,嘴裡說著:「好吧……那我們走吧……」      他們走了以後,魏七鬆了口氣,把門關上,把臉上的頭髮撥開。      衣櫃的門輕輕地打開,小女孩探出腦袋,然後又關上衣櫃。      直到整個通道都安靜下來,那些人罵罵咧咧的走到樓下上了車,小女孩才走出來。      「謝謝你……」她一邊按住自己的胸口,一邊跑到窗邊看著那些車子疾馳而去。      魏七看著她,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估計剛才側著身才沒有被貓眼看見。      她的頭髮卷卷的,髮色是淺栗色的,與肩齊平,頭上紮著粉色的髮帶,和粉色的洋裝呼應。   雖然有些凌亂,但是從氣質和衣著上看,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你什麼時候走?」魏七坐在床上,把沙漠之鷹放到枕頭下。      那個小女孩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沒辦法自己走出去,他們在抓我。」      魏七把自己的視線轉移開:「我明天就會走。」      小女孩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著魏七說:「剛才那把是沙漠之鷹嗎?那東西老沉了,如果我沒記錯,這把槍是進口到美國的那種吧?」      魏七愣了愣,他不知道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出來。當然,魏家大部分人都認識,但是這不是常識,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好的眼力。      「你怎麼知道?」魏七輕聲問。      小女孩警惕地看了看魏七:「IMI公司為了避開美國政府對進口槍支進行的限制,因此對銷往美國的『沙漠之鷹』只生產零件,等到了國內再進行加工組裝。」      這把槍的確是從美國那邊拿的,之前以色列原產的那把在上次任務中遺失了,所以魏笑謙在美國那批貨裡直接拿了一把。      小女孩加了一句:「我看的出來。」      魏七看著那個小女孩,她明顯很害怕,但是努力裝出大人的樣子。也許她的眼力的確不錯,但是這會兒她要的可能不僅僅是逃命的機會。      魏七柔聲說:「你說的沒有錯,」他從枕頭底下把槍拿出來,槍口對準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下意識地站起來,連身體也微微顫抖,她黑色的眼睛看著魏七,倔強而膽怯。      魏七沒想到能在一個小女孩的眼裡看到這兩種複雜的眼神。      「我覺得這裡治安不太好,是嗎?」魏七柔聲說,慢慢地把槍放回原來的地方,對方只是一個小女孩,不用槍也能讓對方閉嘴。      小女孩沒有槍的威脅,稍微平靜了一點,她開口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肯定不是普通旅客。」      「答對了。」魏七溫和得笑了笑。      小女孩又說:「只要……你幫我一個忙,我就不會說出去。」      魏七笑起來:「你要去找警察嗎?」      小女孩咬咬唇,然後點點頭。      魏七在床上躺下:「我自己還有事情要做,對不起,幫不了你。」      小女孩忽然跑到魏七面前,眼淚流出來,她一直在壓抑,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點堅強一點。其實十一二歲的女孩,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被魏七拒絕以後,她就哭起來,哭聲沒有一點兒壓制,就是成語放聲大哭的意思。      魏七被嚇了一條,那個女孩趴在床沿上哭的稀里嘩啦。原本那種態度他倒無所謂,在他的世界裡,男人女人大多是這樣的。      他很少見到這樣率直的人,在魏家,即使是小孩子也不會這樣大哭。他們通常會躲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角落裡,默默地流眼淚。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學會了自我保護和堅強。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個小女孩,最後摸摸她的頭,柔軟的頭髮輕輕摩挲著掌心。      那個女孩抬起頭的時候,哭的很難看,鼻涕眼淚都在一塊了。      魏七嫌惡地看了看床單,然後往旁邊挪了挪。      她還哭著,只是沒那麼厲害,好像那些委屈和驚嚇都跟著眼淚一起流出來了。      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用袖子擦臉,然後慢慢地向外面走。      「等一下。」在那個小女孩打開門的時候,魏七把她叫住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住她,但是等他回過身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已經把門關上了,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他為難地抓抓頭:「……你可以說說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如果我幫不了你,你還是離開吧。」      小女孩愣了愣,魏七從床上起來,拉著她的手去浴室,她的手是孩子特有的柔軟,握在手裡讓魏七想起自己小時候。      不太會哭,因為哭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老當家說,魏七要多笑一點,這樣事情會慢慢好起來的,會讓周圍的人心情也好。      其實哭和笑,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因為在他們年幼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會因為他們的苦笑來幫助他們。      魏七用毛巾給小女孩擦了臉,想著明天買套新的衣服讓她穿下,粉色的洋裝太明顯了。      「你來D港做什麼的?」小女孩一邊擦臉一邊說,「你是特工或者間諜嗎?」      魏七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小女孩把毛巾搾乾:「媽媽說,國家很不穩定,有很多別的國家的特工和間諜。」      魏七摸摸小女孩的頭:「你媽媽是誰?」      小女孩想了想,然後說:「我媽媽叫蘇琪,我叫愛莎。」      魏七這回是真的驚訝了,蘇琪不是D港的女總統嗎?       番二(3)   蘇琪是首任女總統,雖然D港不大,但是因為地理位置特殊,在國際上也廣受矚目。      地理位置一旦特殊,就容易招惹那些特工間諜什麼的,魏七不太懂那些政治,但是他能想像,蘇琪過的肯定不怎麼輕鬆。      要不然愛莎怎麼會面對綁架自己的歹徒?      洗過臉以後的愛莎好多了,她的眼睛還紅紅的,這讓魏七想起小兔子。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魏七帶著愛莎回到臥室。      照理說,魏七不該帶著她,他現在的是能多不起眼就要多不起眼。他要執行的是暗殺任務,帶著這麼個明顯的目標實在太明顯了。      「總之,先睡一會兒。」魏七柔聲說,他定的是雙標間,有兩張床,於是愛莎就睡到另一張床上。      小女孩很快就睡著了,哭泣和逃命都是件浪費體力的事情。      魏七閉目養神,事情要比他想像的複雜多了。不知道魏笑謙一個人出任務的時候,是不是也會碰上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D港黑社會的眼線要比警察更多,在政府機構中也滲入了他們的力量。      這也是女總統蘇琪最頭痛的事情,很少有人能處理好政府和黑社會之間的問題。能和平共處就該偷笑了,現在看起來,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下,黑社會想取得主動權。      D港的政府雖然反對軍火走私,但是在私底下倒是和魏家不錯。這次,這邊的人想把軍火走私出去,首先得擺平政府。      難道他們是想以愛莎做威脅,讓蘇琪讓步嗎?      聽起來似乎有些俗套,當然即使很多人都用過,只要管用就行。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兒女是最重要的吧。      如果是魏笑謙的話,八成……不會管吧?      就在清晨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一封郵件到了魏七的手機上。      是魏笑語發過來的。      愛莎已經醒了過來,揉揉眼睛看著魏七:「你沒睡嗎?」      魏七搖搖頭:「睡過一會了。」      愛莎看了看魏七:「……那麼,你打算做什麼去?」      魏七把手機放到口袋裡:「我把你送回你媽媽身邊去。」      愛莎有些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但是隨即又警惕地看著魏七。      在越危險的時刻就越容易交付信任,但是遲早有一天那種信任會害了你。      魏七笑了笑:「今天五點有個酒會,你母親會出席,我帶你過去。」      「……為什麼?」她小聲問。她的聲音還帶著孩子的稚氣尾音,但是充滿了對人性的質疑。      魏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有自己的活幹,帶你去是順便。」      愛莎盯著魏七看,最後鬆了一口氣,她抱著膝蓋看了魏七半晌:「……你真好。」      魏七把沙漠之鷹拿出來放到自己後腰,看著窗外說:「你媽媽沒有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好人嗎?」      愛莎愣了愣,下巴擱在手臂上,看著自己粉紅色的裙擺:「媽媽說,世界上好人多,可是給我的感覺卻正相反。」      魏七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去浴室刷牙洗臉。      這個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魏七以前也想過這種問題,當然,這種哲學性的問題沒有答案,因為人不是以好人和壞人分類的。      魏七出來的時候愛莎還坐在床上。他去浴室裡找了一次性的梳子給愛莎。      「把頭髮紮起來吧,等下去換套衣服,要不然太顯眼了。」魏七說。      愛莎點點頭,手忙腳亂地梳理頭髮。魏七看不下去了,過去幫愛莎梳頭。      原本是卷卷的及肩的頭髮,魏七梳了個馬尾。      「你還會梳頭髮呢,」愛莎在鏡子面前左看右看,「不錯呢,比我爸強多了。」      「我們家也有個小姑娘,老五總是給她梳頭髮,我在旁邊看著也會了。」魏七輕聲說,給她夾上可愛的動物夾子。      魏七在房間裡留了錢,在另一側帶著愛莎從窗戶裡下去。      昨天那些人在這裡把愛莎找丟了,肯定對這裡注了意了,如果從大門出去就太顯眼了。      果然,魏七在大門口看到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車裡的人一直盯著門口。      愛莎拉拉魏七的袖子問:「我該叫你什麼?」      魏七想了想說:「我……以前姓肖。」      「肖哥哥?」愛莎想了一會說。      魏七點點頭。      在幾條街的童裝店,愛莎挑了兩個小時才挑出一套粉色的夏裝,是T恤和粉色的短褲,這樣便於行動。      魏七對此表現出極好的耐性,兩個人就像哥哥妹妹一樣逛街,讓路人不由地注目,英俊的哥哥和漂亮可愛的妹妹自然是注目的焦點。      好在D港是個旅遊城市,流動性很大。他們在南區的一家星級賓館住下。      在那家賓館的對面是一家高檔的俱樂部。      「我來過這裡。」愛莎指著這家俱樂部說,「今天晚上媽媽也會來嗎?」      魏七點點頭,拉著愛莎回到客房。      愛莎看到魏七把那只箱子放到牆邊,然後去浴室洗了澡以後躺床上閉目養神。      她猜不透他的身份,當然她還小,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什麼危險的。      愛莎一向對養長髮的男人沒什麼好感……但是這個男人倒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他是典型的東方人,帶著東方神秘而濃厚的歷史氣息。      愛莎不能給媽媽打電話,媽媽的手機似乎被監聽了……不知道那些傢伙有沒有在威脅媽媽。      愛莎走到窗台邊,看著腳邊的箱子——肖哥哥似乎一直帶著這個箱子。      愛莎低頭看這個箱子,上面有很複雜的密碼,她見過這種箱子,不但需要密碼而且隔音防火……   她不禁用手去觸摸它的手柄。      「危險品噢。」      不知道什麼時候魏七已經在床上坐起來,笑著看著愛莎。      昨天還覺得魏七的笑容很溫和,容易讓人親近,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害怕起來。      愛莎連忙把手縮回去:「我只是看看……」然後轉頭去看窗外的景色。      魏七也沒有說什麼,繼續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愛莎看了看魏七,轉身叫了些客房服務,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電視聲音自然不響,畢竟晚上得靠魏七把自己帶進去。      魏七在傍晚的時候收到了魏笑語的郵件,裡面是一張名單,排出了肯定沒問題的魏家的人。也就是說,如果魏七遇上麻煩,可以去找他們。      魏七匆匆瀏覽一遍,然後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對於魏笑語的名單,魏七不抱任何懷疑,因為魏笑語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些差錯意味著什麼。他之前已經犯過一次錯了,所以他不會再犯了。      魏笑謙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已經兩天了。      魏七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的天空,這邊的天氣很好。      十歲的那年,他才看到魏笑謙。之前魏笑謙都不住在本家,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一兩次。      每次都是沉默的點點頭,然後匆匆擦身而過。他對這個大少爺沒什麼印象也沒有。      沒想到最後站在自己面前的會是魏笑謙。      同樣是十歲的兩個孩子,他卻是屬於他的那一個。      很多年以後顧小夕會大叫著「他到底是受到了什麼樣變態的教育才會這個樣子!」      當然,顧小夕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魏笑謙。      魏七之前也不習慣,笑謙少爺的性格似乎從來也沒有改變過。      他有些自我,覺得事情是怎麼樣的就是怎麼樣的。他生活在一個主觀的世界。      笑語少爺養了一隻叫雪莉的貓,笑謙少爺若無其事地把她從十樓上扔了下去,一臉無辜地說:「不是說貓有九條命嗎?」      雪莉沒有死,不過受了重傷就是了。      「唔……也許是有些道理的,」罪魁禍首是這樣說的,然後認真的點點頭。      生命的珍貴在他眼裡大概什麼都不是,或者說在他眼裡,生命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那是因為做殺手的關係嗎?      魏二少爺就很惜命,從來都是做幕後工作的。      魏七一邊想著一邊休息,夜色很快降臨,叫了客房服務以後,匆匆填飽肚子。      愛莎湊到魏七近前:「你會帶我去見媽媽嗎?」      魏七輕輕點點頭,然後把箱子拿過來,箱子裡只有小口徑的步槍,沒辦法拿到俱樂部裡去,所以只能把箱子放著,但是考慮到這是魏笑謙的東西,又不能隨便扔在房間裡。      「哇……你連這種東西都帶了?」愛莎驚訝地看著箱子裡的東西。      魏七皺皺眉頭說:「我不能把箱子帶進去,因為沒有什麼作用。」      「你可以寄存到俱樂部的總台去。」愛莎建議說。      「我還沒有瘋,」魏七看了她一眼。      愛莎惡作劇地吐吐舌頭:「或者你可以之後回來取這個箱子。」      魏七想了想,點了點頭:「這是別人的東西,我不能隨便搞丟了。」      愛莎過來幫他合上箱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櫃裡。      「把房間多開幾天,」愛莎把櫃子上的鑰匙拔下來扔給魏七,「這樣不會有人住進來。」      魏七收起鑰匙點點頭,這樣打掃房間的人就不會隨便開衣櫃了。 番二(4)   魏七在郵件裡看過,俱樂部今天因為要舉辦一個酒會,所以不會對外開放。      魏笑語沒有在郵件裡標明是什麼類型的酒會,不過這對魏七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      他帶著愛莎偷偷溜進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更衣室,找了一套調酒師的衣服換上。      「你穿調酒師的衣服很好看。」愛莎在一邊評價。      「謝謝,」魏七找出一套女僕裝扔給愛莎,「我居然在男更衣間找到這個。」      愛莎有些為難地把衣服展開:「這是給蘿莉穿的。」      「你不是嗎?」魏七把沙漠之鷹別在腰側,黑色的馬甲有些寬鬆,不碰到是看不見的。      愛莎說:「沙漠之鷹的穩定性不錯,但是你的是組裝過的,不怕走火嗎?」      魏七冷著臉看她:「你最好快點換衣服。」      愛莎像個大人一樣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換衣服,魏七很自覺地背過身去。      愛莎似乎有些混血兒的血統,所以穿這樣的女僕裝非常漂亮。      她用惡狠狠的語氣說:「你最好確定俱樂部裡的人都這麼穿。」      魏七聳聳肩膀表示無所謂。      雖然不知道男性更衣間為什麼會出現蘿莉尺寸的女僕裝,不過進入會場以後你會發現凡是女性服務員都是這類裝扮。      「幸好我們蒙對了,」魏七走進吧檯,在裡面看著愛莎。      現在是準備時間,客人們還沒有到,魏七開始準備需要調酒的材料。      「……你看起來挺認真的,」愛莎有些驚訝地看著魏七。      魏七正在打橙汁,一邊說:「調製雞尾酒之前,要將就被和所有材料預先準備好,如果在調製過程中再耗費時間去找酒杯或某一種材料,那是調不出一杯高質量的雞尾酒的。」      愛莎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你真的會調酒?」      魏七笑了笑,他的笑容溫和而令人容易親近,好像他真的是一個溫柔的調酒師,事實上,在一個小時以前,他還在擺弄他的沙漠之鷹:「調酒是我的個人愛好。」      愛莎吞了一口口水:「……無所不能這次詞也許可以用在你身上。」      魏七笑了笑:「要喝點什麼嗎?」      愛莎露出小孩子特有的笑容:「我還未成年。」      魏七沒有繼續推薦,只是安靜地擦拭杯子。      愛莎支著下巴看著魏七,淺橙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如此安寧。她之前聽說過那些職業的人,殺手、間諜或者特工什麼的。      他們潛伏在人群中,可以是任何一個職業,也許某天傍晚就擦過你的肩膀。他們能融入任何一個角色,扮演成另一個人……      「肖哥哥……事情辦完以後就會走嗎?」愛莎開口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話竟然就出口了。      魏七沒有抬頭,依然在那裡慢慢擦拭著酒杯:「會啊,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是殺手嗎?」愛莎小聲說,「不是間諜或者特供,也不是別的政府的工作人員吧?」      魏七這次沒有回答,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又拿起另一個擦拭。      愛莎看著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她還記得他握槍的樣子,即使那時候房間裡沒有開燈。      酒會很快就開始了。      蘇琪是在大部分人都到了的時候進場的,愛莎一眼就看到了她,但是走了幾步還是停下來了。      現在蘇琪旁邊的人太多了,愛莎這樣跑過去,很可能會讓事情出現什麼意外的轉變。      愛莎轉到魏七的吧檯:「什麼時候找她?」      「等她一個人的時候。」魏七輕聲說,說著調了杯利口酒給旁邊的一位漂亮女士。      愛莎斜著眼睛看著旁邊那位漂亮的女士,她穿著紫色的拖地禮服,腰身纖細。      魏七把酒拿過去以後,很愉快地和那位女士攀談,那位女士很快就笑起來,兩人的氣氛十分融洽。      愛莎看了看,跳下吧凳往那位女士身邊走過,冷冷地扔下一句:「胸大無腦。」      ×××      蘇琪是的國籍是D港的,是前任總統的女兒,作為女性政治家,雖然有家庭的扶植,但是能走到這一步也是相當不錯的。      她現在三十出頭,正是風華的好年紀。蘇琪和愛莎一樣是柔軟的打著卷的栗色頭髮,魏七覺得她就是愛莎二十年後的翻版。      當然,愛莎得具備這樣的氣質才行。      魏七調了杯灰姑娘,然後放到托盤裡,托著托盤走到愛莎身邊,耳語了幾句就往蘇琪那裡走去。      蘇琪正一個人站在自助餐桌前,她的晚餐還沒有吃,女兒的失蹤對她來說無異於是一顆重磅炸彈。      著急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她小時候就明白,但是作為一個母親,她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愛莎是不是已經被對方抓住了,作為籌碼,他們一定會開條件,那時候該怎麼辦?      她這兩天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對方遲遲沒有這方面的表示。      她抬起頭,看到一位調酒師端著托盤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想見你的女兒……跟我走……」      ×××      愛莎在最裡面的休息室,這裡的鑰匙是魏七剛才給她的,她不知道魏七是什麼時候拿到的。      這個休息室不大,而且不引人注意。俱樂部裡有許多這樣的休息室。      不知道為什麼。愛莎覺得自己竟然那麼相信魏七……也許自己看著母親比較好,現在母親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如果這次沒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她正胡思亂想著,休息室的門鎖忽然響了起來,她精神緊張地看著那扇門,推門進來的是魏七。   魏七走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蘇琪。      蘇琪看到愛莎果然在那裡,一下子跑過去抱住女兒。      女兒的出現解決了很多難題,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擔心和記掛全消失了。      「媽媽……」愛莎在蘇琪的懷裡哭起來,「我這次真的差點被抓住……」      蘇琪愛憐地抱著女兒:「好了好了,媽媽會多派些人保護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愛莎在蘇琪懷裡點頭,正沉浸在母子團聚中,忽然感到蘇琪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抱著自己的手臂縮緊了。      愛莎有些驚訝地抬頭,魏七手裡銀色的沙漠之鷹正對準自己,槍洞漆黑對視著她的眸子。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魏七,她是知道他有任務要做的,她也知道他是來殺人的,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拿起槍對著自己。      愛莎看著魏七,喃喃地說:「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魏七安靜地看著自己,拉開保險栓。      蘇琪比愛莎鎮定許多:「你是哪方的人?」      魏七沒有說話,他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手指白皙修長,好像就是剛才那個普通英俊的調酒師。      「肖哥哥……你……你原來是利用我的……」愛莎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哭過還是因為這種背叛的感覺,她在人生中第一次嘗試到。      「……我想,也許你來見你母親最後一面,」魏七柔聲說,「如果我不帶你來,你再也看不到你母親了。」      「不對、不對!」愛莎哭起來,抓住母親的手臂,「你明明對我那麼好,就像哥哥一樣……為什麼……?」      「我很喜歡你,所以才來帶你見蘇琪,」魏七柔聲說,「這和殺你母親並沒有衝突,我只是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魏七第一次那麼耐心的解釋,沙漠之鷹真的很重,重的幾乎讓他抬不起手臂。      「……對不起,愛莎。」魏七輕聲說。      魏七一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誰,目之所及都是和他一樣孤單的孩子。      四歲的時候,院長告訴他,你有一個新的家了。      有幾個人來把他帶到魏家,魏七第一眼看到的是魏家的當家人,魏笑謙的爺爺。      那個老人在去年去世了。      他總是笑呵呵的樣子,摸著魏七的頭說,你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孩子。      看到愛莎哭的這樣,魏七忽然迷茫起來,我真的溫柔又善良嗎?      愛莎很可愛,魏七在本家也能看到很可愛的女孩子。她們堅強而自立,從來不哭。就算哭,也不會讓別人看見。      魏又雪是個例外,她是唯一的女孩子,長輩非常縱容。      老當家曾經說「能挑起魏家擔子的人已經有了,所以小雪啊,就讓她干自己想幹的事情吧。」      當然,老當家的死了以後,魏又雪的保護屏障就消失了,現在能站在舞台上,也是靠著魏笑謙和魏笑語。      愛莎不一樣,她當然也是了不起的女孩,但是她比她們柔軟的多,像片花瓣一樣,輕輕一按就滿指的汁液。    番二(5)   這時候,整個俱樂部爆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接下去又連著一些爆炸聲,估計後面的聲音是瓦斯管爆炸了。      愛莎還看著魏七,對面的男人還是拿著沙漠之鷹,那些爆炸聲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本來人會下意識地驚慌,這時候是逃離的好機會,但是魏七根本不為此所動。      他的槍指著蘇琪,黑色的眸子中出現毫不掩飾的殺氣。      正在這個時候,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好像那扇門沒有鎖一樣。      愛莎知道,這扇門剛才已經被魏七鎖起來了。      愛莎看著推門進來的男人,他就像串門的鄰居一樣隨意,但是他身上……有種和魏七類似的氣質。      他比魏七高一個頭,看上去更適合做模特,因為長相英俊,身材也很好。      那個男人有雙墨藍色的眼睛,看起來像個混血兒。      魏七是背對著門的,這會兒轉過身,楞了一下:「……笑謙少爺?」      「該走了,事情辦完了。」魏笑謙一把攬住魏七的腰,「馬上就要有警察過來了。」      魏七被他一帶,撞到他懷裡,魏笑謙順勢把沙漠之鷹拿過去:「……哎,你不是不喜歡這個嗎?」      「蘇琪……」魏七在魏笑謙懷裡掙扎,指著蘇琪和愛莎。      「噢,回去再說,」魏笑謙熟練地把沙漠之鷹收起來,對蘇琪和愛莎一笑:「告辭。」      愛莎接觸到那雙墨藍的眼睛,就彷彿心臟掉進了冰塊裡。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人看上去斯文優雅,還帶著那麼點書卷氣,但是那眼神一瞥就讓人畏懼。      森冷而銳利……就好像死神的鐮刀一樣冰冷。      但是,當那個男人看向魏七的時候,那種感覺彷彿又消失了。      「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魏七皺著眉說。      魏笑謙一偏頭:「任務出錯了,蘇琪不用殺。」      「任務出錯了?」魏七驚訝地看著魏笑謙,這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熾熱的氣浪隨著通道幾乎湧進這邊的休息室。      「過不了兩分鐘,這裡會爆炸。」魏笑謙瞇起眼睛笑著說。      「什麼?」魏七驚訝地看著魏笑謙。      「還有一分五十秒。」對面的人用開玩笑的口氣說。      魏七看向愛莎:「你們快走!」      蘇琪猶豫了一下,拉著愛莎往外面跑去。      愛莎的眼睛一直看著魏七,直到走出房間。      好聚好散,媽媽以前說過的。      「一分二十秒。」魏笑謙看看手錶說。      魏七瞪著他沒說話。      魏笑謙露出一個笑容,優雅而愉悅:「你說過,如果我不在魏家了,你是不會跟我的走的。」      「你現在脫離魏家了嗎?」魏七詫異地問。      魏笑謙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他:「如果是呢?你不跟我走嗎?」      魏七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魏笑謙看看手錶:「還有四十秒。」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魏七面前,「跟我走嗎?」      魏七一皺眉,歎了口氣,把手放到魏笑謙手上:「……無賴。」      「唔……走吧,還有二十五秒。」      ×××      兩天以後,愛莎重新回到那家賓館的房間。      對面的俱樂部一樣被炸的一塌糊塗,幸好受傷的人員不多,大部分還是黑社會的人。      兩天前,這邊黑社會的幾個頭目在舉辦酒會的時候被殺了。      現在從賓館的窗戶裡看過去,一片狼藉。      她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摸出備用鑰匙,輕輕地打開了衣櫃。裡面只有一隻箱子。      她一揮手,走進來一個男人,手裡拿著解碼器,放在箱子上,數字飛快地跳動,最後出現一欄數字。      解碼專家把數字輸入進去,箱子打開了。裡面是組裝的小口徑步槍,愛莎熟練地看了下彈道,5.45×39毫米。      「小姐……這把槍?」旁邊的專家問。      「帶回去吧。」愛莎輕聲說。      小口徑步槍的射程範圍為400-600米,用來狙擊還差一點。      那個人……應該不會再來拿這箱子了吧。      ×××      「到底怎麼回事?」魏七坐在沙發上,面前放著伏特加,他手裡有一杯。      魏笑謙走過來站在他面前說:「我到了D港以後發現這邊的事情不對勁,但是也沒有通知你,我想你知道我沒出現,就應該明白事情出差錯了。」      「看起來我還不算太笨。」魏七挑挑眉說。      魏笑謙柔聲說:「之後我發現D港這邊我們的人,已經背叛了,所以計劃改變了。蘇琪並沒有招惹魏家,倒是那邊的黑社會覺得她繼續坐在總統的位置上,遲早會對他們造成傷害,所以決定借我們的手殺掉她。」      「所以說,我們的信息完全出錯了?」魏七鬱悶地說。      「基本上是的,」魏笑謙聳聳肩膀,「所以確定了之後我才動手——總之,我來的算是時候吧。」      魏七咬著杯沿,含糊地應了一聲:「還行……」      魏笑謙俯下身體,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把魏七圈在懷裡,低笑起來:「你還是得跟著我走……」      「……唔,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魏七無奈的點點頭。    ——————全文完 第一章   顧小夕趴在窗口看見外面的五顏六色的電線在各家的屋簷上來回交錯,有些鳥兒落在那裡。      水泥電線桿有些傾斜,但是沒人將這些當回事,照樣走進走出。      目之所及都是這種簡易的二層式建築。這種建築大多建於剛解放時期,或者更早。      有錢的人早就搬離了這裡,剩下的人還等著拆遷。      他現在在二樓,抬起頭能看到交錯的電線就像一張大網罩在頭頂一樣,上面是瓦藍瓦藍的天空。      蔚藍的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很美,美得讓人心醉。      顧小夕回過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給自己整理東西。      他歪歪頭說:「阿姨,那些東西不要帶了。」      被他叫做阿姨的女人抬起頭來:「怎麼不要帶了,聽阿姨的話,這些東西都用的到,這次去大城市……唉……」      她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下去了,顧小夕仍舊轉回頭趴在窗口看人來人往。      顧小夕的父母在很早的時候就死了,是阿姨養大的,現在和阿姨住在十平方的出租房裡。      他們不是等著拆遷,對於他們來說,拆遷越晚越好,要不然就要去找新的,便宜的房子了。      顧小夕高中剛畢業,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大學也同意減少學費,甚至提出了各種贊助,以及獎學金計劃。      顧小夕卻覺得沒有那個必要,畢竟對於他來說——大學可用不著再上一遍了。      顧小夕在一個月前遇上了一次車禍,那時候的顧小夕其實已經死了。      取代那個年輕的靈魂的是另一個人的靈魂,同樣因為車禍。      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陌生的身體和陌生的環境,視線那麼清晰,彷彿連空氣中的微塵都能被看見。      一雙很好的眼睛,那時候,他想,事情可能向不同的方向發展了。      年輕的身體,雖然有些過於纖細,但是總沒有什麼殘缺。      事故很大,所幸身體沒有落下殘疾,唯一受傷的只有這個身體的靈魂。      於是他成了顧小夕,並且繼續活下去。      「小夕……你真的要去嗎?」阿姨還是不放心,對她來說,顧小夕只有十八歲,剛從學校裡出來,對社會理解的不深。      顧小夕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我能照顧自己的。」      聲音輕柔,雖然還帶著稚氣,卻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      阿姨愣了愣又低頭整理衣服,把她所有想到的東西都放了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阿姨整理東西的「沙沙」聲。      忽然,連那個聲音也沒有,顧小夕轉過頭,看到阿姨坐在行李袋前哭。      她才二十八,還沒有結婚,哥哥死的早,就剩下侄子一個人,她帶著他,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顧小夕事實上只和她生活了一個月。他知道她是一個固執的女人,堅強而且倔強。      這種人在什麼社會中都能活下去,儘管活的不太好,但是比起嬌生慣養的小姐們更容易存活。   不過起跑點不同,注定成不了比較。      顧小夕走過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會照顧自己的,阿姨。」      女人拉住他的手哭了起來:「你可以不用去的,我們……」      顧小夕知道,就算他不出去工作,阿姨還是會養著他。      他蹲下身,對女人說:「謝謝你養育了我十八年,以後我會養你。」      女人哭地更凶了,有時候愛的付出不求回報,在一起或許就是一種回報。她不住的搖頭,但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顧小夕感謝她的眼淚和體貼,兩個人就這樣保持著那個姿勢。      最後女人一邊擦眼淚一邊繼續整理東西——直到樓下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      顧小夕跑到窗戶口,向那輛黑色的奔馳搖了搖手,轉身對女人說:「我該走了。」      女人點點頭,把行李袋拉上拉鏈。      到了門口的時候,顧小夕拿過兩大袋沉甸甸的行李,對阿姨說:「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休息天我會來看你。」      阿姨點點頭,沒有再送,但是門一直沒有關,女人在門口看著他走下去。      看著他纖細的背影拿著那兩大袋的行李。      顧小夕剛走到樓下,就有個男人走過來幫他拿行李。      看到他簡陋的行李袋,他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是將它們放進了後座。      「老闆在等你。」那個男人說,然後打開了車門,顧小夕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空空蕩蕩的窗戶,然後坐了進去。      這裡是貧民區,離市中心有三個小時的車程。      顧小夕閉著眼睛靠在柔軟的座椅上,能感覺到熟悉的鬧市吹到臉上的風。      他想,自己還是習慣喧鬧的世界。顧小夕原來的世界太簡單,太真誠,太溫暖,呆久了,會忘記這個世界的殘酷。      「到了,」旁邊沉默的男人說了話,顧小夕自己開門走下車。      喧鬧的城市似乎都是一個樣子,忙碌的人群,巨大的廣告牌,鱗次櫛比的大廈以及那些偶爾流露的機巧的眼神。      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皮衣,下擺一直垂到小腿,領子上鑲著黑色的皮毛,幾乎遮住了下半張臉。      那個男人轉頭看著顧小夕,墨藍的眼睛瞇著一條弧線:「這就是我的店。」      顧小夕抬頭看了一下,在鬧市上一家很大的酒吧,現在是下午,還沒有營業。      門口站著兩個漂亮的女接待,看到穿著皮衣的男人走過來,立刻彎腰叫「老闆」,顧小夕乖乖地跟在後面,行李已經被人拿下來直接送到他的房間,車子也開去了停車場。      就顧小夕看來,這是他見過最好的酒吧了,比起國外的一些酒吧,這裡顯得更加的……華麗,有些接近上流社會的俱樂部了。      他走進酒吧跟著前面的老闆走到了貴賓區的開放式包廂。      他們坐的地方能看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垂下來的水晶,剔透而精緻。      「這就是我的店。」穿著皮衣的老闆優雅地交疊起雙腿,「你說你不需要我支付多餘的車禍費用,卻想在我的店裡找個工作。」      「是的,對於我來說,工作比一大筆賠償款有用的多。」顧小夕在這個男人對面坐下來,他看到那個男人的手指乾淨而白皙,手腕被隱藏在柔軟的黑色皮草中。      「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到這一點,」男人柔聲說,「你應該用那筆錢來讀大學的,即使在大學裡其實學不到什麼。」      顧小夕看著那個男人,在他重生以前的生活中,他能看到類似的人,並且習慣和他們打交道。   他們計算利益,籌劃集資,他們是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一種人,手裡卻握著大量的金錢。      顧小夕對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覺得我應該學會養活自己和我的長輩。」      男人挑了挑眉,無所謂的點點頭,問旁邊那個男人:「現在店裡還有什麼空置的位子?」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男人回答:「服務員、門童還有調酒師。」      「門童如何?」男人輕聲問顧小夕。      「……我想做調酒師。」顧小夕回答。      男人搖搖頭:「我們不收學徒,而且我們這裡的調酒師要高級以上的,也就是職業等級3級以上,你有資格證書嗎?」      顧小夕皺皺眉頭,他以前有一份,雖然是國外的,不過現在在國內只認可勞動部職業鑒定中心的證書。當然,就算是他們承認國外的證書,那張證書上也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為難的搖搖頭。      男人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你才十七歲,會調酒嗎?」      顧小夕點點頭:「以前學過一點。」      「可是我這裡的客人都很挑剔,」男人柔聲說,「要不然你先在我身邊做些雜事?」      顧小夕搖搖頭。      男人看著他說:「你很漂亮,我想把你留在身邊,你沒有必要工作的。」      這是一句很直白的……呃,包養的話。      顧小夕皺著眉頭聽著,然後快速搖了搖頭,他露出孩子氣的表情:「你撞了我。」      男人笑了出來,顧小夕不得不說,他笑起來很好看。      「好吧,」男人柔聲說,「我嘗嘗你調的酒。」       第二章   這裡的酒吧採用的是英式酒吧,主酒吧設有巴凳,緊挨著吧檯。這樣就給了客人和調酒師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從此看出,這個酒吧要求的調酒師必須具備較全面的業務知識和服務、推銷技巧。      顧小夕走進吧檯,男人則堆在吧檯的對面,笑瞇瞇地看著他。      「調酒師不簡單,尤其我這裡的。」男人支著下巴說,「所以還是呆在我身邊比較好。」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說:「那我還是選擇賠償款吧。」      「真不可愛。」男人支著下巴說。      顧小夕不理他,繼續在酒櫃裡找酒。      雖然顧小夕高中裡學過英語,但是和酒吧裡的酒的名稱可搭不上邊。      好在顧小夕身體裡的靈魂並不是真的顧小夕。      酒吧裡賣的酒很多都是國外生產的酒,商標都用英文標示。      顧小夕對這些很熟悉,他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工作,所以選酒的時候不會出現差錯。      男人趴在吧檯上,沉默地看著,他看到顧小夕修長的手指劃過酒櫃的木格,幾乎不用看酒的產地,似乎光從瓶子的顏色和形狀就能判斷它來自哪個國家。      因為即使是同一種酒,產地不一樣的話,口感也會大相逕庭。      「馬丁尼可以嗎?」顧小夕轉頭問。      「伏特加馬丁尼,」男人瞇著眼睛說,「搖勻,不要攪。」      顧小夕皺皺眉頭,但是沒說什麼,但是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客人都這樣點酒嗎?」      「我在學邦德。」男人支著下巴說,「我覺得這樣很帥啊。」      顧小夕從酒架上把酒拿出來:「很沒有品位。」      男人用孩子氣的聲音說:「我就要那樣。」      顧小夕冷哼一聲沒說什麼,顧客就是上帝,不過反過來說,老闆其實和上帝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用右手提及瓶頸部分,並迅速向上拋出,準確地用手掌接住瓶體的中間部分。      他這一手讓周圍的人發出一陣掌聲。      誰都知道這是英式調酒的第一步的技巧,要求動作迅速穩准、連貫。      雖然得到了掌聲,不過顧小夕卻暗暗地擦了一把汗,酒瓶有些沉,差點從手裡脫落。      這倒不是說顧小夕不熟練,只是這個身體的協調性比較差,而且畢竟在少年,力氣上還是有些微妙的差別。      男人還是坐在那裡,沒說什麼話,就是笑瞇瞇地看著他。      顧小夕用左手托住瓶底,右手扶住瓶頸,呈45度角把商標給男人看。      因為男人學邦德的台詞,所以顧小夕按照007里面的配方,選用了戈登琴酒作為基酒。      男人輕輕的點點頭,顧小夕開瓶量酒,用三分戈登琴酒,一分伏特加,半分Kina Lillet開胃酒,加冰搖勻,再從旁邊的冰盤中拿出一片檸檬,插到酒杯上。      顧小夕將馬丁尼推到男人面前,等他品嚐。      男人支著下巴看著那杯馬丁尼,輕輕地說:「聽說馬丁尼的配方有268種以上,你會幾種?」      「我會調客人想要的。」顧小夕將酒瓶放回架子上,回頭學男人的樣子,在吧檯上支著下巴。      「我聽說這樣調酒不太好?」男人問。      「因為馬丁尼應該是攪拌而不是搖和,」顧小夕抓抓頭髮說,「因為基酒是琴酒,所以只有攪拌才不會損傷到它,才能讓分子舒服地躺在其他分子上,而搖晃的動作會讓冰破碎,從而產生更多的水。」      「我不喜歡水。」男人不滿地說。      顧小夕聳聳肩膀:「這樣也會減弱酒的勁度,影響口感,也會讓馬丁尼看起來渾濁一點。」      「這個酒好像有個名字?」男人又問。      「噢,James bond Martin。」顧小夕笑著說,「有些地方會這樣稱呼它。」      男人瞇著眼睛,嫌惡地看了那本馬丁尼一眼,把酒推給旁邊的一位調酒師:「嘗下味道。」      旁邊那位調酒師,拿起杯子輕輕地啜了一口,朝男人點點頭。      「可是你才十八歲。」男人說,「不如你在我身邊呆兩年?」      顧小夕搖搖頭。      男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好吧,你做調酒師吧。」      「待遇呢?」顧小夕問。      男人從吧凳上起來:「待遇從優。」      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謝謝老闆。」      男人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轉身離開了酒吧,畢竟現在還沒有到營業時間。      顧小夕之前並不知道老闆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魏。      店裡所有的人都叫他老闆。      他看上去才二十多,很難從外貌上看出是否超出了三十歲。      看上去他有些外國血統,五官深刻而立體,唇很薄,笑起來卻有種溫和的味道。      顧小夕在這一行混的很久了,他知道對於這種人來說,酒吧不過是一個幌子,來不來錢是無所謂的,他一定在暗地裡有什麼大案子,當然,這可是普通員工所不知道的,而顧小夕也沒有興趣去知道。      「……請讓一讓。」顧小夕皺著眉頭說。      「這是我的房間。」對面的人面不改色的說。      「可它現在屬於我。」顧小夕打開衣櫃將一大包東西塞進去。      「房產證上還寫著我呢。」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老闆,請別這樣。」      男人走進顧小夕的房間,轉了一圈:「太小了。去住我那裡。」      「不需要。」顧小夕冷冷地說,打開另一包行李,裡面有一些日常用品,都是顧小夕平常在用的。牙膏牙刷都是很便宜的塑料製品,顧小夕將它們放在配套的洗手間。      男人只好坐在顧小夕的床上:「我會給你發工資的。」      顧小夕看也不看他,繼續整理東西:「你當然應該發我工資,你是老闆。」      「也許你願意另外再打一份工?」男人瞇起眼睛,墨藍色的眼睛顯得更加幽深。      「不了,我只是個孩子。」顧小夕將顏色陳舊的小鬧鐘拿出來放到床頭櫃上,據說那是阿姨在顧小夕開始上小學的時候買給他的,用了很久了。      「真不可愛。」男人用不滿的語氣說。      「謝謝誇獎。」顧小夕從裡面摸出一個枕頭,阿姨想的真周到,但是這裡用不到。      「我叫魏笑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魏笑語熱情地說。      顧小夕想了一會,走到床邊對魏笑語說:「請讓一下,老闆。」      「叫我的名字。」魏笑語堅持說。      「……魏笑語。」顧小夕叫他的名字。      「……叫笑語看看。」魏笑語又說。      「……笑語。」顧小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魏笑語站起來,對顧小夕說:「我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孩子,也許我用車撞你一下是對的。」      顧小夕將自己床上的那個枕頭拿起來,換上了阿姨給自己準備的那個:「那次我差點死掉。」事實上,那次顧小夕已經死掉,但是自己的靈魂也因為交通事故莫名其妙地進入了顧小夕的身體,所以這個叫魏笑語的男人才沒有背負上殺人罪。      顧小夕回頭看了站在床邊的高挑英俊男人,對於這種男人來說,也許撞死一個人算不了什麼事,而自己——也是因此而死的。      「你怎麼了?」魏笑語忽然出聲,看到顧小夕對自己露出迷惑的表情,他便說:「呃,你剛才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殺氣騰騰的,我是說,我對你還是挺友好的……」      顧小夕愣了愣,把手指蓋在自己的眼睛上:「抱歉……我只是,有些累了。」      魏笑語沉默了一會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上班了。」      顧小夕點點頭,然後轉身進了旁邊的洗手間,一會兒傳來關門的聲音,他知道魏笑語已經走了。      在洗漱台上,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臉。      他重重揉了一下,臉頰傳來輕微的疼痛。他的呼吸有些沉重,鏡子裡的人也是如此。      似乎是不管多久都不能習慣一樣,鏡子裡的臉過於年輕,年輕到負擔不起心裡的黑暗。      鏡子裡是一張年輕的臉,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甚至更小。      黑色的短髮,白皙的皮膚,因為用冷水洗過臉而顯得有些微紅。      那雙黑色的眼睛卻像夜幕一樣深沉,洗手間窗戶的陽光落在眼皮上,幽深的瞳仁沒有一絲反光,那不是屬於孩子的眼睛。      魏笑語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在還沒有重生以前,他就聽過他的名字。      顧小夕揉揉自己的黑髮,拿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擦掉。      在沒有重生以前,他依靠別人生活,過著骯髒不堪的生活,可是現在……他想更單純一點。      他能遊走在黑暗之中,但是決不能再被誘惑了。       第三章   這家酒吧的名字叫夜語,在這座城市裡不太有名,但是卻是出了名的價格昂貴。      這裡客人也不多,因為採取的是會員制,所以顧客群大多固定。      作為老闆,魏笑語很少呆在這裡,更少看到他忙碌。      他的位置是固定的,格出來的包間,裡面燈光明亮,喝點酒或者看報紙,要不然就坐在那裡看著外面,似乎什麼都沒想。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到這些客人,很多都是在報紙上見過的。      暗語之所以沒什麼名氣,是因為它只流傳於這些社會名流,富豪商賈之間。當然,更多的還是這些人的孩子們——這裡就像二世祖的集會。      這些孩子可真夠瘋狂的,顧小夕想著,一邊用手巾擦拭酒杯,讓它們在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這些二世祖喜歡在這裡包上一個房間,然後花天酒地,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樣。當然,這錢可不是他們工作出來的。他們一天的花銷可以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費,或者兩年,或者三年以上,並且他們以攀比為樂。      顧小夕將酒杯放好,看看快到了下班的時間。      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多,也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接他班的人快要來了,吧檯前又沒有什麼客人,他準備放下酒杯走了,卻有人坐在了吧檯旁。      顧小夕旁邊的調酒師走過去,卻被那個人趕走。      「小夕。」那個人輕柔的叫他,聲音溫柔。      顧小夕抬起頭,對上魏笑語那雙笑瞇瞇的眼睛。      魏笑語很喜歡笑,和他的名字一樣,但是顧小夕也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危險,你永遠猜不透他們在想些什麼心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忽然笑著給你一刀。      「我快下班了。」顧小夕說。      魏笑語支著下巴看著他,顧小夕能看到他那雙和肉食動物一樣危險的眼睛,他側過頭不去看他。      魏笑語笑著說:「可是還是十分鐘呢,我的員工應該按時上下班。」      顧小夕低頭看看手錶,只好走到魏笑語面前,和他隔著一個吧檯問:「老闆需要什麼?」      「我喜歡味道柔和一點的,加橘橙酒的最好。」魏笑語說,皮衣在燈光下散發著昂貴的味道。   顧小夕轉身為魏笑語選酒。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纖細的身體被包裹在白色的襯衫裡,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誘人而迷幻的色彩。      他支著頭看著,看到他白皙的脖子沒入襯衫的領子中,年輕的側臉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醉人的光暈。      他看著顧小夕熟練的拿出酒瓶——他現在已經不需要看上面的商標了,對已經熟悉這個酒吧的調酒師來說,商標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就像對自己的手腳一樣,顧小夕知道每瓶酒的擺放位置。      在以前,他對調酒只是有興趣而已,沒想到現在會將它當做職業。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修長的手指抓住淺色朗姆酒的瓶子,將它倒入雪克杯中,並估量它所佔的分數。      又拿起橘橙酒倒進去,最後放入新鮮的檸檬汁,倒入冰塊,蓋上雪克杯,用手搖晃它。      他的動作是那麼熟練和自然,很難想像那是出自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孩子。      這個孩子對酒吧一點也不害怕,對這種喧鬧的環境也不覺得不適,好像他在這種地方呆的很久了,才從他的臉上顯現出一種難得的淡定。      他搖著雪克杯的手法那麼優雅自然,魏笑語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想像著它因為情 欲而扭曲的樣子……      就在魏笑語想著的時候,顧小夕的雪克杯一下子放在吧檯上,把魏笑語嚇了一跳,他有些心虛地看著顧小夕,卻沒有發現他露出任何表情。      顧小夕用濾冰器濾去冰塊,將酒倒入酒杯中。      魏笑語到顧小夕將酒杯推到他面前,然後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X.Y.Z.』。」顧小夕回答他,「不是很烈的酒,是用橘橙酒和檸檬汁混成為基酒調和的,很多女士喜歡。」顧小夕看看自己的手錶,「我下班了。」      顧小夕向魏笑語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了吧檯,接替他的人剛才已經到了,看到魏笑語坐在這裡,連忙走了上來。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的背影消失在吧檯,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看著手邊的X.Y.Z.。      「老闆?」那個調酒師問,「還需要什麼嗎?」      「這個酒是什麼意思?」魏笑語轉頭問調酒師。      調酒師看了看說:「這是一種雞尾酒,為什麼要這樣命名我也不清楚。通常的說法是:認識總是從顏色或者ABC開始,調酒就要與此相反,也就是表示沒有比這更高的階段了。」      「可是我剛才看小夕調出來似乎很簡單啊。」魏笑語疑惑的說,「而且他給我調完就走了。」      調酒師笑了笑:「當然還有一種說法,因為也有人講X.Y.Z代表的是英文的最後幾個字母。也就代表結束的意思。」      那位調酒師繼續說:「這是最後一杯酒的意思。只要調酒師上了這一款酒,就代表著叫客人離開。通常將『X.Y.Z.』稱為最後一杯酒。」      魏笑語看著倒三角的高跟酒杯,把他推到調酒師面前:「給你喝吧。」      調酒師困惑地接過酒杯,看魏笑語轉身離開吧檯。      「什麼呀,怎麼就結束了呀。」魏笑語喃喃地說。      顧小夕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這是酒吧給員工住的房間,都是單間。能在這裡上班的員工都是非常優秀的,相對的,這裡的工資也非常優渥。      顧小夕還沒有領到過工資,不知道有多少錢。他也沒有問過魏笑語,不過聽別人說倒是比一般的酒吧要高出三四倍。      住在顧小夕隔壁的是個叫江萊的少年,也是高中剛畢業,長得眉清目秀,是在這裡做服務員的。   顧小夕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他要上班。      「下班了嗎?」江萊走上去問。      顧小夕點點頭,側身想繞過他,沒想到江萊卻擋在了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抬起頭,看到這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怎麼了?」      「沒、沒什麼……」江萊抓抓頭,「那個,你餓不餓,我在你門口放了一個飯盒……」      顧小夕皺皺眉頭,現在是凌晨一點,的確有些餓了,但是……      看到顧小夕困惑的眼神,江萊連忙說,「沒什麼,如果你不想吃的話就放那裡好了……我還多一點……那個、我想你應該餓了。」      江萊的口齒有些不清,臉上了淡出一層粉色。      顧小夕看了看他,輕輕的說:「謝謝。」      江萊愣了愣,連忙點點頭:「那個、那個沒有關係,是我自己做的……我上班去了!」      江萊立刻繞過顧小夕走了開去。顧小夕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看到門口果然有一個塑料飯盒。      他彎腰拿起來,還是熱的,飯盒外面的塑料袋裡面沾滿了細小的水珠。      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裡面很暖和。現在是冬天,雖然這個城市的冬天不太冷,但是厚一點的外套還是要穿的。      房間裡的暖氣一直供應著,他把外套放到一邊的架子上,露出裡面調酒師的衣服。      調酒師對身高和容貌有一定的要求,當然,並不要求每個調酒師要像現在的明星偶像一樣。但是必須要有得體的服飾、健康的儀表、高雅的風度和親善的表情。      在顧小夕沒重生之前,並不知道一個真正調酒師的要求有那麼多。      這些在顧小夕以前來說,很容易辦到,因為之前的職業是個很特殊的職業。      現在嘛,這個身體的外表有些過於稚嫩,不過幸好這裡的客人其實並不是那麼挑剔。倒是那個老闆魏笑語經常喜歡纏著自己。      顧小夕自問看起來也不是那麼漂亮,但是魏笑語就是喜歡逗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和這種人深交,一旦將心交付就會死無全屍。      顧小夕解開自己的領結,並且輕輕地解開扣子,準備換睡衣睡覺。      他脫下襯衫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冷風,他有些困惑地轉過頭,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魏笑語站在自己的門口,冷風就是從那裡吹進來的。      魏笑語穿著長及小腿的皮衣,將他的身材襯托地更加挺拔高挑,黑色皮衣領口袖口上的皮毛給他增添了一種奢華和高貴的味道。      他的手插在皮衣的口袋裡,黑色的眼睛看著自己。      顧小夕有些尷尬地轉過身,那種帶著露骨的欲 望的眼神讓他有些不自在。      ******************   在魏笑語還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前,顧小夕將旁邊的睡衣快速地套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魏笑語關上了門,走進了顧小夕的房間。      房間裡很安靜,這裡的隔音設備很好,雖然前面就是酒吧。現在是凌晨一點多,所以就更加安靜。      魏笑語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坐在了桌子旁邊的椅子上。      廉價的椅子跟他比起來可真不相配,顧小夕無所謂地想,然後把自己調酒師的衣服用衣架掛起   來,掛到衣櫥裡。      魏笑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這裡真夠小的,連我養的貓都嫌窄。」      雖然魏笑語總說顧小夕的房間太小,但是算上洗手間也差不多有二十個平方了。      當然有些人會攔出一些平方來做廚房或者小客廳,不過顧小夕只是將房間做了臥室,在床邊放上了一張桌子,靠著牆的地方放上了一些置物架。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坐在他的對面:「這可是你給員工的房間,這話應該我們抱怨才對。」      魏笑語沒說什麼,黑色的眼睛只是看著他。      顧小夕不理他,伸手拿過江萊給他的飯盒,輕輕地解開塑料袋的結。      魏笑語看著那只塑料飯盒,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東西?」      「飯盒。」      「我當然知道是飯盒……可是為什麼會有?」魏笑語瞪著那只無辜的飯盒,好像要在它身上看出   一個洞來。      顧小夕小心地打開飯盒,是分隔式的飯盒。大一點的格子放著白粥,小一點的格子是鹹菜。      對方還很體貼地為他準備了一次性的筷子,不過顧小夕還是去抽屜裡找出了自己的勺子。      「粥陪鹹菜?」魏笑語的眉毛向上挑。      「好香。」顧小夕由衷地說,對顧小夕來說,在這樣的晚上用這個做夜宵真是不錯的選擇,明天應該謝謝江萊的。      「你餓了?」對面的那個男人嫌惡地看著飯盒。      「對啊。」顧小夕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裡,還有些燙。      「我帶你出去吃夜宵好嗎?」魏笑語問。      「我要吃這個。」顧小夕舀了點鹹菜放在雪白的粥裡,吃了一口,露出滿意的表情。      「……有那麼好吃嗎?」魏笑語諷刺地看著他。      這次顧小夕不說話了,只是吃著粥。      魏笑語支著下巴看他吃粥,他的嘴唇因為粥的溫度而顯得有些紅潤,張開的時候就想一種無聲的誘惑,讓魏笑語的心上就像一隻小爪子在撓。      「我也餓了。」魏笑語忽然出聲。      顧小夕抬頭疑惑地看著他,然後拿起旁邊一次性的筷子遞到魏笑語面前。      魏笑語推開那雙筷子:「我要用勺子。」      顧小夕皺皺眉頭,不過沒說什麼,轉身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勺子上沾滿了水珠,看起來他已經洗過了。      「我就一隻勺子,」顧小夕將飯盒推到他面前,「這邊的粥我沒吃過。」      魏笑語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吃過也沒關係啊。」      顧小夕抱著肩膀站在桌子旁邊,看著那個衣著華麗的男人正在吃粥。      著可真是一幅詭異的場景,顧小夕揉揉眉心,看著魏笑語把粥都吃完,然後過去收拾桌子。      「很好吃。」魏笑語認真的說,「你每天給我做宵夜,我付你工錢。」      「我也很想領這筆錢,不過,這不是我做的。」顧小夕拿起飯盒,用抹布擦了擦桌子,「是隔壁的孩子給我的。」      「他為什麼做給你吃?」魏笑語不滿地說。      「我怎麼知道?」顧小夕奇怪地說,然後轉身進洗手間準備洗飯盒。      「你怎麼不知道就吃了?」魏笑語跟著走進洗手間。      洗手間很小,顧小夕走進去洗完,魏笑語就只能站在門口。      「你不也吃了嗎?」顧小夕轉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我又不知道是他做的。」      「也有可能不是他做的,」顧小夕安慰他。      「可是問題又不在這裡。」魏笑語瞪著顧小夕,「你把問題繞遠了。」      「什麼?」後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算了。」魏笑語轉身走了出去。      顧小夕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聽到關門的聲音。他輕輕地搖搖頭,老闆的想法就是很奇怪,不是他這樣的人能理解的。      於是他就繼續洗碗。      洗好碗以後,顧小夕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兩點了,他又轉身去洗手間洗了個澡,這次他注意關上了門。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然後打了一個呵欠,關了燈,閉上眼睛。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他起來刷牙洗臉曬被子。      飯盒是洗好了,不過江萊昨天是晚班,所以應該還在睡覺,應該要下午才會起來。      他伸伸懶腰,走出房間去了酒吧。      酒吧就在他們員工公寓的前面,他進去的時候,只有幾個人在打掃衛生。      他走進吧檯,在重生之前,他很喜歡這個地方。      吧檯是一條界線,阻攔了熱情的客人,他很喜歡這種方式。在以前空閒的時候,他也會冒充一下調酒師。      他背靠在吧檯上,看著木格酒架上擺放著的酒瓶。      因為「夜語」是非常昂貴的酒吧,所以也配備了侍酒師,所以讓調酒師的工作就輕鬆了不少。      當然,侍酒師和調酒師,不能說哪個職業比哪個職業輕鬆,不過顧小夕就是不太喜歡和客人過於親近了。      在木格酒櫃的旁邊是一個大冰櫃,用來存放各種有溫度要求的酒。      他打開酒櫃看到了久違的百利甜酒,這是他以前很愛的一種酒。      雖然百利甜酒是一種女士酒品,不過那時候顧小夕可愛極了它。      他把它從冰櫃裡拿出來——因為百利甜酒的存放溫度是0-25度,但是因為酒吧裡氣溫不定,所以還是放在冰櫃裡以求穩妥。      百利愛爾蘭奶油威士忌——百利甜(Baileys)由新鮮的愛爾蘭奶油、純正的愛爾蘭威士忌、各種天然香料、巧克力以及愛爾蘭精釀烈酒調配而成,這些高品質元素的自然結合而形成的香滑純正口感讓它得到了眾多消費者的喜愛。      顧小夕發出一聲歎息,然後從冰櫃裡拿出一些冰。      將冰塊放入酒杯,然後開了一瓶百利甜酒,將酒倒入杯子裡。      巧克力般柔和的色澤輕輕撞擊著冰塊,發出輕微的聲音,在安靜的酒吧裡顯得寂寞而柔和。      他拿起杯子輕輕地啜了一口,顧小夕發出滿足地歎息。      酒吧裡很安靜,只有冰塊漂浮撞擊的輕微聲音,顧小夕又輕輕地啜了一口。      這個身體還不太適合喝酒,但是味覺沒有改變,那種味道讓人如此的懷念,以至於有種讓顧小夕落淚的衝動。      因為百利甜酒的保質期是一年,顧小夕看了看酒瓶上的保質期,是上個月剛到的,所以非常新鮮。      百利甜酒通過獨特的釀造工藝技術,BAILEYS既保持了奶油的天然新鮮和絲綢般的順滑口感,又達成了於與巧克力和酒精的完美融合。      雖然有些孩子氣,但是那是顧小夕以前最常喝的酒,而且只要加上冰塊就可以了。      忽然他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到魏笑語走了進來,身邊依然跟著那個高大且沉默的男人。      魏笑語擺擺手,那個男人就走開了。       第四章   魏笑語走過來,像往常一樣坐在了吧檯前。      「這樣的也給我一杯。」他說,眼睛看著顧小夕白皙柔軟的手指。      顧小夕皺皺眉:「這種酒很甜。」      「我要喝。」魏笑語的話有些孩子氣。      於是顧小夕另外拿了個杯子放了些冰後,倒了些百里甜酒,推到魏笑語的面前。      魏笑語看了看顧小夕的,又看看自己的,露出警惕的樣子:「這個酒沒什麼特殊的含義吧?」      「沒有,百利甜酒就是這樣喝的。」顧小夕又拿起自己的被子喝了一口。      魏笑語也拿起來喝了一口:「……好像飲料。」      顧小夕笑了笑:「百利甜裡起碼有50%的新鮮奶油。只有17%的酒精度,所以不太容易醉。」      魏笑語又喝了一口:「雖然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但你給我喝的也……太簡單了吧?」      顧小夕放下自己的酒杯,笑著看著他:「你喜歡喝什麼樣的,這種酒是女士酒品,都很甜。」      「……那還是這樣吧。」魏笑語又拿起來喝了一口,「說起來,這次好像是我第一次喝你調的酒。」      「好像是吧。」顧小夕無所謂的回答。      魏笑語看著透明的杯子外面浮現細微的水珠,忽然說:「你果然是小孩子,喜歡喝這種酒。」      顧小夕笑起來,魏笑語看著他,不可否認顧小夕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孩子氣。也許因為他本身就是孩子的關係,但是有時候看著他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他的眉眼很柔和,視線就像霧氣一樣飄渺,不像孩子一樣稚氣也不像成人一樣堅定。睫毛很長,眼神很淡,彷彿眼裡看不見任何人,不是傲慢,只是漠不關心。那種視線掃過你的時候很淡,卻把自己的影子留在了別人的眼裡。      也許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種人,不像花一樣嬌艷,可是一再地注視就會將你的靈魂都吸引過去。      毫無疑問,顧小夕就是這樣一個人,身上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讓魏笑語不自覺地跟著。      前幾天魏笑語就讓你拿來了顧小夕厚厚的一疊資料,事無鉅細地都呈現在那份資料上。      厚厚的一疊,濃縮了他的一生。      可是資料就似乎描述的就是另外一個人。      資料上的顧小夕,在剛出生的時候就父母雙亡,全靠阿姨養大。生活拮据,在學校裡的成績既不拔尖也不後進。      安安分分的一個學生,走在馬路上的時候被自己的車撞了。      那時候他心情有些不好,畢竟做虧一筆生意的時候,沒人心情能好地起來。      那時候有些晚,開車的時候腦子裡一片混亂。風速讓他感覺平靜,忽然車燈找到一張年輕的臉,蒼白而且驚慌——這種表情,從那之後魏笑語再也沒有從顧小夕臉上見過。      對魏笑語來說,就算撞死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看到那具纖細的身體裡流出那麼多的血,將斑馬線的白色條紋都蓋住了。      夜風涼涼的,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開始打電話。      過了幾分鐘,一輛救護車開了過來。      這輛不是屬於醫院的,而是屬於魏笑語的。      另外開來的還有一輛黑色的寶馬,魏笑語對現場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開著那輛乾淨的寶馬離開了現場。會有人替他處理,他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那天晚上他睡的很好,早上按時起床,然後依然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直到一個星期以後他才想起這件事情,所以打了電話給負責這件事情的人。      出乎魏笑語的意料,在魏笑語看來,當時從那個孩子的身體裡至少流出了四分之一的血,沒想到那個孩子還活著。      不但活著,身上只是一些擦傷,甚至沒落下殘疾。      他想起那張被車燈照住的蒼白的臉,於是他去見了他。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景象。      作為魏笑語這樣身份的人,本來是不願意出現的,畢竟事情到了不能收拾的時候,會有人替他頂罪,所以他還是不露面為妙。      不過既然對方什麼事情也沒有,那麼魏笑語就可以出面了。      他推開病房的門——因為魏笑語的關係,所以病房是獨立的,甚至比賓館的房間更舒適。      病房的東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的窗簾被拉起來,陽光從玻璃裡透過來,灑在病房裡,讓這間房間看起來就像某個別墅裡的臥室。      地上是木紋的地板,還鋪著一塊淺藍色的地毯。落地窗前放滿了花,每天他的手下都會派人送花來,以表歉意。      大多是探望病人的花,鮮艷而動人,在清晨的陽光下,美麗地就像一幅油畫。      窗戶的旁邊就是病床,床上坐著一個少年,靠在柔軟的墊子上,手裡拿著一本書。      他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白皙而柔軟。指尖落在書本上,帶著一種安寧的感覺。他的五官很柔和,黑色的髮絲服帖地貼上他的脖子,讓他看起來顯得那麼纖細。      眼睛在陽光下,卻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黑色。      魏笑語站在門口,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      這時候顧小夕抬起頭。      黑色的眼睛那麼寂靜和荒蕪,像一片無邊的黑暗。陽光落到他的眼皮上,卻一點也沒有進入他的眼睛。      「你是誰?」顧小夕輕輕地問。      魏笑語走進房間,將手裡的花放到桌子上,轉頭看著他:「……我是撞了你的人。」      當然,後來的事情似乎有些出乎魏笑語的意料,比如這個少年進了他的酒吧做調酒師之類的。      也就是從這件事情開始,魏笑語覺得自己意料的事情似乎……沒有那麼準確了。      他看著顧小夕站在吧檯後面,身上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      資料上的檔案很清楚,顧小夕沒有接觸過酒吧,更沒有學過調酒。      但是那天,他在自己面前表現的技巧,不是經年累月使用的話,根本沒辦法那麼熟練。更別提那些酒的調配方法,和各種酒的知識了。      魏笑語想和顧小夕說話,但是兩個人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於是他就沒話題找話題:「這種酒怎麼這麼奇怪,是誰想出來的呀。」      顧小夕笑了笑沒有說。      「這是一種利口酒吧?我以前雖然喝過,但是沒有你這麼偷懶的。」魏笑語繼續說。      顧小夕看了看杯子裡殘留的酒液,輕輕地說:「我就喜歡這樣喝,當然,這也是最純正的調法。」      「應該讓客人都點這個,這樣就不用店裡的司機將他們送回去了。」魏笑語聳聳肩膀說。      「這個酒當然也會醉,」顧小夕將剩下的酒倒進自己的杯子,「這是一個浪漫的故事,只是我覺得很浪漫。」      「你應該說給我聽聽的,」魏笑語強烈要求,「告訴客人酒的起源也是調酒師的工作。」      顧小夕孩子氣地扁扁嘴,「可是現在還沒有到上班時間。」      魏笑語繼續勸說:「可是你是在酒吧裡。」      顧小夕聳聳肩膀,心想反正時間還早,於是看了魏笑語一眼說:「百利甜的發祥地是在英國,當然大部分酒我都覺得是在那裡產生的。      那裡有一位著名的調酒師,調酒師的太太是一名出色的女性,他們彼此深愛著對方。有一天,很不幸,調酒師的太太死於一次意外。調酒師從此悲傷,過著孤單的生活。直到一次出行的飛機上,調酒師遇到了一位像極了他前妻的空姐。他彷彿重獲新生,一切生命的希望再一次點燃。那以後,調酒師瘋狂的追求著那位空姐。但是空姐並不能接受調酒師的愛,空姐對調酒師說,有時候人的心會被蒙住,你對你前妻的思念和對我的愛完全是不同的情感,就像是奶和威士忌永遠無法混在一起。調酒師聽完空姐的話,默默的走開。他用了一年的時間,終於將奶和威士忌相溶,而且加了蜂密使味道也混為一體,並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Baileys Rock),以此證明他對空姐的愛。」      魏笑語聽了以後,將杯子裡的酒喝完了問:「那位空姐一定接受了。」      「沒錯。」顧小夕點點頭。      魏笑語伸了個懶腰:「傳說都是這樣的,這也沒什麼浪漫的。」      顧小夕繼續道:「當他知道空姐終於肯品嚐這第一杯Baileys Rock時,忍不住在杯裡加上了一滴眼淚。」      「於是每一瓶Baileys Rock裡都有她的一滴眼淚?」      顧小夕聽到這個,笑了起來,眉角彎彎,孩子氣地很:「怎麼可能,他要存多少眼淚,百利甜才夠賣?它可是甜酒之冠,銷量很大噢。」      魏笑語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話,這樣笑著。說話的尾音輕微地上挑,竟然讓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嫵媚。      也許是注意到魏笑語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顧小夕連忙側過臉,笑容也隱了下去。      「……我先回去了。」顧小夕輕輕地說,把自己的杯子拿走,伸手來拿魏笑語的杯子。      「我還沒喝完呢。」魏笑語連忙說。      顧小夕沉默的拿走自己的杯子,轉身離開了吧檯。      魏笑語看著他的背影,支著下巴想著顧小夕剛才的樣子,然後輕輕地喝了一口百利甜。冰塊已經融化在酒裡,但是口感依然醇厚滑潤。      現在酒吧裡只有魏笑語一個人在喝酒,安安靜靜的酒吧,和晚上真是兩個世界。      ********************   他想起昨天晚上做的一個夢,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類似的夢了,所以他忍不住回味。   他夢見了顧小夕。      他夢見顧小夕坐在沙發上看書,指節微微地彎曲,輕輕地捏著書頁的一角,然後將這一頁輕輕地翻了過去。      外面的陽光很好,落在鋪著木製地板的客廳裡,已經沙發上。他養的那只叫雪莉的貓趴在顧小夕的懷裡,一副懶骨頭的樣子。      他走過去,皮膚甚至能感覺陽光的溫度。      他坐在顧小夕身邊,顧小夕像平常一樣沒有抬頭,黑色的眼睛還是看著書本。      他伸出手,手肘架在顧小夕的肩膀上,指尖落在他的黑色髮絲上,溫柔地撫摸。      那觸覺是如此光滑,彷彿一種軌跡的誘惑一樣,讓他的手指順著髮絲落下,碰觸他的臉頰。   指尖順著他的臉頰的線條落在他的唇角。      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輕輕撫上他柔軟的嘴唇,甚至輕輕揉 捏。      顧小夕終於抬起頭,黑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波動,就如同幽深的墳墓一樣的冷寂,和這種居家的氛圍一點也不相配。      可是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能激起某種欲 望。      他把他壓在沙發上,雪莉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只關心眼前的這個人。      當他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睛染上一層□的時候,竟然是那麼的嫵媚動人,雖然銳利地像一把暗殺者的刀子,但是卻比那種刀子更能要他的命。      不過對魏笑語來說,最可惜的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做下面的事情,就已經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時候,他有些煩惱地看著自己的床單。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做過這種丟人的事情了。      魏笑語坐在吧檯上,把杯子裡的酒都喝完。      魏笑語從不在這方面下功夫。他的私生活或許有些那麼男女不拘,不過比起同一個世界的人來說,遠稱不上混亂。      當然,等有很多人想爬上你的床的時候,你就得在質量上下功夫。      所以魏笑語的床伴一向很漂亮。比顧小夕好看的很多,但是……      他有些懊惱地看向吧檯後方,不確定自己是否要再去一趟他的宿舍。      答案似乎顯然易見,因為魏笑語的時間很多,所以就算得不到顧小夕,浪費一點時間看看他似乎也沒有關係……      他剛走出了一步,身邊的男人從暗處走出來:「老闆,今天晚上有個家庭聚會。」      「現在幾點?」魏笑語不甘心地轉過身。      「已經五點了。」那個男人恭敬地回答。      魏笑語伸了個懶腰,皮衣勾勒出他修長高挑的身體:「好吧好吧,越忙的時候他們卻是喜歡呆一塊。」      雖然旁邊的男人很想提醒魏笑語——您現在什麼事情也沒有。不過他不敢,老闆總歸是老闆,不是能一起開玩笑的朋友。      魏笑語是個危險的人,儘管有時候看上去是那麼斯文無害,不過,他和死神的代理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顧小夕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百利甜的味道沒有改變,但是身體不是以前的身體了。這麼年輕的身體還不適合過多飲酒。      前幾天他喝了一點酒,以前非常瞭解的酒味,到了這個身體裡就變了味。      真是諷刺,自己明明現在做著調酒師的工作,可是一喝酒就會醉,連酒精含量最低的利口酒也會讓他醉。      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一下子趴到了床上。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魏笑語的臉,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他看得出魏笑語再向自己發出邀請。如果是以前,他想都沒想就會答應了,但是現在……      他只是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另一種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      人們總是會忽略百利甜那百分之十七的酒精含量,並且為此付出代價。      顧小夕就是其中一個。      他昏昏沉沉的時候被人搖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這種臉很漂亮,是標準的美人,不過同樣也美得沒有什麼特色。      顧小夕睜開眼睛的時候,還以為回到了從前,他的手幾乎要勾上去了,但是卻聽到對方開口:「小夕,你睡著了嗎?該上班了。」      顧小夕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後閉上眼睛,再睜開來的時候,恢復了一貫的沉寂。      他揉揉眼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七點半,該上班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坐在床沿邊好一會兒,才認出旁邊站著的那個人——江萊。      「我今天和你上一個班,」那個少年開心地說。      「噢……」顧小夕應了一聲,站了起來,走進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把飯盒拿出來。      江萊站在那裡,他的頭髮是種柔軟的栗色,瞳孔的顏色也很淺,看上去就像一顆漂亮的珠子。這樣的外表看上去,令人感到舒服和放鬆。      「謝謝你昨天給我的宵夜。」顧小夕將飯盒遞過去。      「沒、沒事。」江萊立刻說,有些忙亂地接過顧小夕遞過來的飯盒。      顧小夕看江萊站在房間裡不走,於是拿了衣服去洗手間裡換衣服。      換衣服出來的時候,江萊還站在那裡。淺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慌亂,顧小夕在白襯衫外面穿上外套:「你和我一起過去嗎?」      「嗯……」江萊點點頭,手裡還拿著飯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顧小夕把剛才打開的門又輕輕關上。      顧小夕倒是很感興趣,這個小男孩會用昨天的粥跟他來交換點什麼東西。      他站在那裡,等江萊說出來。      江萊看到顧小夕的樣子,低著頭,顧小夕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      「我……我想學調酒……」江萊的聲音很低,輕輕的,就像小貓的聲音。      顧小夕挑挑眉:「……你想學?」      「我只要學一種……或者兩種!我是說……」江萊的聲音越來越輕,顧小夕不仔細聽幾乎都聽不到。      最後一句倒是聽地清楚:「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      顧小夕輕輕地打開自己的房門:「等下班了再說吧。」      江萊的抬起臉,漂亮的臉上又是期待,又是失望。他馬上低下頭,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好的……」      「上班去吧,」顧小夕柔聲說。       第五章   夜語酒吧有分清吧和熱吧,今天顧小夕和江萊的班是在清吧。      清吧(PUB)或稱英式小餐吧, 是流行於英倫三島的一種酒吧形式。      雖然說清吧PUB即PUBLIC HOUSE的簡稱, 是大眾化消費場所,但是在夜語依然貴的嚇人,好像錢都是白開水一樣,用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不過清吧會比其他的酒吧更清閒一點。來這裡喝酒的人大多是來聊天談事的,這裡的音樂也更為柔和。      在夜語裡似乎有些類似商務區,包間也很多。客人雖然多,但是吧檯上卻只有兩三個人,別的調酒師正在招呼。      顧小夕站在吧檯後面,用手巾擦拭酒杯。      他以前經常做這個,到了現在站在吧檯上也習慣性地做這個。      杯子明明已經很乾淨了,顧小夕還是將它們一個個地擦了一遍,從新掛到上面的杯架上。      凌晨一點是下班的時候,接班的調酒師已經到了,顧小夕和他們打了招呼就想離開。      他抬頭看到江萊正在看自己,和自己的視線接觸了以後,又迅速把頭低下。      江萊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顧小夕卻叫住了他。      「不是想學調酒嗎?」顧小夕站在吧檯後面對他說。      江萊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馬上跑到吧檯前。他不敢坐到吧凳上,那是給客人坐的。      「去換身衣服,我在這裡等你。」顧小夕輕輕地說。      他看到江萊露出驚喜的笑容,然後馬上轉身跑開了。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江萊的背影:「……嗯,年輕真好。」      請不自覺地講完這句話以後,愣了愣又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按照年齡的話,他比江萊可以還要小上一兩歲。      江萊回來的時候穿了一件T恤,配上牛仔褲。這樣的穿著讓他看上去小了不少。      他趴在吧檯上看著自己,眼睛閃閃發亮。顧小夕疑惑的想著,似乎自己曾經見過某種類似的小動物……      一時間想不起來,顧小夕也沒有強迫自己,他拿起旁邊一個雪克壺說:「因為你只要學一兩種,但是我覺得還是要將調酒的方法教給你,所以從最基本的學起好嗎?」      江萊的臉都紅了,淺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更像一顆玻璃珠:「……可以嗎?」      顧小夕點點頭,拿起雪克壺給江萊看:「在雞尾酒裡最普遍而簡單的放吧就是搖晃這個雪克壺,這個方法被稱為搖蕩法。」      江萊接過雪克壺點點頭:「我看你用過,只要……把冰塊和酒放進去就好了嗎?」      顧小夕點點頭:「用雪克壺是為了去除酒味的辛辣,使酒溫和並且入口順暢。因為國內的人喜歡喝烈酒的人不多,所以對大多數客人都會用搖蕩法。「      江萊好奇地拿起夾冰器,夾了幾塊冰放進雪克壺中,輕輕搖晃了幾下。      裡面發出了冰塊撞擊的聲音,已經冰塊撞擊杯壁的聲音。      顧小夕說:「多種酒混合的時候,要用量杯量出正確的份量,當然,不一定要按照書上的成分比,對於調酒師來說,客人的口味是最重要的。」      江萊乖乖的點點頭,看著顧小夕用量杯量出正確的份量,然後倒入雪克壺,並且將它蓋起來:「基本上來說,是先放酒再放冰塊,不過現在嘛,你知道就好了。」      顧小夕蓋好雪克壺繼續說:「雪克壺的拿法是右手大拇指抵住上蓋食指及小指夾住雪克壺。」他一邊說一邊演示給江萊看,「而中指和無名指是用來支撐雪克壺的。」      說著顧小夕給江萊演示了一遍,並且利落地一轉個,遞給江萊:「來拿看看。」      江萊好奇地接過雪克壺,做剛才的姿勢給顧小夕看。      顧小夕皺皺眉頭,因為兩個人隔了一個吧檯,所以交流起來並不是那麼方便。      於是他招呼江萊進吧檯裡。      因為清吧這個時候吧檯上除了另外幾位調酒師,根本就沒有人,所以江萊也放心地進入了吧檯。      「左手無名指及中指托住雪克壺底部食指及小指夾住雪克壺,大拇指夾住過濾蓋。」顧小夕一邊說一邊教。      因為是手上動作的細節部分,難免兩個人的身體相接觸。      本來是沒有什麼人會在意的,但是魏笑語卻來了酒吧。      魏笑語的家庭聚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一點了,搞得他睡意全無,於是他又來到了酒吧。      一到酒吧就不自覺地尋找顧小夕的身影,問了值班的經理才知道顧小夕今天在清吧。      於是他剛進清吧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      明明是已經下班的兩個人,還站在吧檯後面。      顧小夕輕輕圈住一個漂亮的少年,手把手地在弄雪克壺。      魏笑語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他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只是看著那兩個人。      他看到顧小夕難得溫和的笑容,白皙的手指劃過另一個人的手腕,身體貼著另一個人。      僅僅是這樣就能讓他感到一陣嫉妒。      他想起在醫院的病房前,打開門的瞬間,那個少年輕輕地抬起頭,陽光落下來,溫柔地鍍上一層暖金色。黑色的眼睛卻一片沉寂。      可是現在,他看到顧小夕對這個少年微笑,嘴角上翹的樣子讓他有種難受的感覺。      「老闆?」旁邊的男人輕輕地出聲。      「吧檯後面的那個孩子是誰?」魏笑語的眼睛看著顧小夕懷裡的少年,輕輕地問。      值班經理立刻走了過來:「是服務員江萊,先生,他現在已經下班了。」      「是誰規定服務員能進吧檯的?」魏笑語的視線沒有從顧小夕身上挪開,語氣卻更加森冷。      值班經理在旁邊直冒冷汗,有時候恐懼無關財富。也許能找一份比這裡更好的工作,但是這一刻只是對魏笑語莫名的恐懼,可能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我、我去開除他們。」值班經理低著頭說。      剛才他不是沒有看到顧小夕和江萊在吧檯裡面。雖然這是酒吧的規則不允許的,但是因為這兩個都是小孩子,而且現在清吧的客人比較少,吧檯前也沒有客人……更不會想到老闆會來。      魏笑語皺皺眉頭:「開除那個服務員就可以了。」      「是、是。」經理立刻答應。      魏笑語轉身走出清吧:「好好教育你的員工,有些地方,有些東西不能隨便碰。」      「是的,老闆。」值班經理立刻說,儘管覺得魏笑語的話裡有話,但是還是立刻答應了下來。      顧小夕和江萊離開酒吧的時候是三點多。      再次上班的時候,顧小夕沒有看到江萊,等交班的時候也沒有看到。      他有些疑惑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記得江萊今天和自己還是一個班的。      他到門口的時候,房門口有一個小小的塑料袋,顧小夕彎下腰撿起來,是他昨天還給江萊的飯盒。      皮膚能感覺到飯盒上傳來的熱量,他疑惑著推開門,卻發現魏笑語坐在椅子上。      那把線條簡潔的椅子和這個人真是不相配。      魏笑語交疊著修長的腿,皮衣的下擺幾乎拖到地面。他的手放在扶手上,白皙修長的手指,一看就是那種不事生產的少爺。上面還帶著戒指,以及一看就覺得價值不菲的手錶。黑色的皮衣上的皮毛讓魏笑語看上去更加柔和。      他坐在那裡看上去斯文無害,華麗奢侈,就像某本雜誌的封面模特。      「你怎麼進來的?」顧小夕將飯盒放在桌子上,把外面的厚外套脫掉。      房間裡的空調已經開了,所以很暖和。      魏笑語伸出手,手心裡面有一把鑰匙:「萬用鑰匙,隨便去哪兒。」      顧小夕皺皺眉頭,坐在魏笑語的對面:「我房間裡可沒有藏酒吧裡的東西。」      魏笑語看著桌子上的飯盒,對顧小夕的話一點兒也不在意,他支著下巴說:「那個服務員被辭退了。」      **********      顧小夕愣了愣,黑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後又恢復了原來的冷寂,他輕輕地回答:「是嗎?」他一邊說一邊將塑料袋輕輕地解開。      「你不關心嗎?」魏笑語雙手托著下巴問,這個動作有些孩子氣,但是由他做出來卻多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顧小夕打開飯盒的蓋,裡面還是白粥和鹹菜,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沒什麼關心不關心的,原本就是不認識的人。」      「你可真是冷淡,」魏笑語瞇起黑色的眼睛,顧小夕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屬於黑夜中肉食動物的眼睛,慵懶中帶著銳利,就像棉花裡的針。      「江萊還小,他不該在這裡賺錢,」顧小夕慢慢地吃粥,「他應該去讀書,或者去做些別的事情,酒吧裡可不該是他跨入社會的第一步。」      「那你呢?」魏笑語忽然問。      顧小夕愣了愣,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他輕輕地說:「我該學的已經學好了。」      「比如說?」      「不讓自己犯同樣的錯誤,」顧小夕輕輕地回答,低著頭吃粥,「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也不要去強求。」      魏笑語托著下巴看著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年,他有些不確定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還是給他聽。      「如果強求呢?」魏笑語問。      他看到對面的少年抬起頭,黑色的眼睛一片冷寂,就像夜幕下的墳墓一樣沒有生氣,但是偏偏讓人覺得美麗地移不開視線。      顧小夕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用勺子輕輕敲擊飯盒沿,然後轉過頭謹慎地回答:「也許行,不過強求的東西不一定是你真的想要的。」      魏笑語笑起來:「這是什麼哲學家的話。」      顧小夕聳聳肩膀,他的表達能力一向不太好,不過這可不是讓顧小夕覺得羞愧的事情。      魏笑語又說:「給我吃一半。」      顧小夕頭也不抬:「這是江萊的。」      魏笑語又覺得嫉妒:「現在是你的了,你有行使權。」      顧小夕想了好一會兒,才將飯盒推到魏笑語面前,給他洗了勺子,放到他的手裡。      魏笑語有那麼一會兒得意,可下一秒又為自己感到悲哀。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魏笑語居然為一碗粥……不,半碗粥而得意了。      吃完以後,魏笑語抬起頭說:「明天晚上之前,他會離開這裡的。」      顧小夕輕輕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魏笑語又說:「以後下班了我帶你去吃宵夜。」      顧小夕頭也沒抬:「為什麼?」      「……你太瘦。」魏笑語說。      顧小夕笑了出來:「難道你還要拿員工當豬肉論斤賣嗎?」      魏笑語卻沒有笑,黑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說:「就是太瘦了啊,所以在床上抱起來的感覺可能會不太好。」      顧小夕面對這種直白的挑 逗只是笑笑,魏笑語無趣地扁扁嘴。      魏笑語走的時候已經晚上三點多了,所以顧小夕早上拿著飯盒敲開了江萊的門。      江萊的房間是在顧小夕旁邊,但是顧小夕一直沒有留意過。      開門的是江萊,他漂亮的臉上有些憔悴,但是看到顧小夕就露出了笑容。      江萊的房間還劃出了一塊地當廚房。      房間裡很安靜,牆角堆著一些箱子和行李,沒有多少東西,都是一些很舊的東西。      顧小夕坐到椅子上,江萊坐在他旁邊的椅子。      「謝謝你的夜宵。」顧小夕將飯盒遞給江萊。      江萊笑著接過,沒說什麼,站起來將飯盒放到行李包裡,又走過來坐下。      顧小夕看著江萊的臉,任誰都能看出江萊強顏歡笑的樣子。      這裡的工資很高,即使是一個服務員,工資也比一般的白領高。在江萊這樣的年紀,如果憑真本事是不可能拿那麼高的工資的,所以任誰都會覺得可惜。      「我聽說你被開除了,」顧小夕輕輕的說。      江萊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退掉了,然後他低下頭,輕輕地點了點。      「之後有什麼打算?」顧小夕問,在這種情況下,幫助他理解眼前的形勢要比空洞的安慰的話要有用的多。      江萊茫然地搖搖頭:「……我不想丟掉這份工作,我……找不到比它工資更高的工作了。」      事實上,的確如此,顧小夕想。他摸了摸江萊的頭:「酒吧不適合你,這裡太複雜。」      顧小夕在酒吧也有一段時間了,他知道這裡的客人都是了不起的客人。      有錢有權的人難免會有些偏激的想法。他見過幾個客人對一個服務員動手動腳,也見過幾個客人帶服務員離開。      他知道江萊沒有遇上,但是時間是最好的催化劑,這樣的事情,江萊難免會遇上。      他還很小,人生的路還很長,不應該就這樣折在這種酒吧裡。      當然,這裡的老闆魏笑語是嚴令禁止這種事情的,但是如果是服務員自願的話,魏笑語也不會有意見。      不是每個人都經得起誘惑,顧小夕以前就沒能過了這一關,這次只是不希望江萊和自己以前一樣。      「……可是我需要錢。」江萊輕輕地說,他的聲音很輕,「……我希望我能幫助他的,儘管是很微不足道的……」      顧小夕雖然不明白江萊說的是什麼,但是從語氣裡已經能聽出一些了。他很聰明,也看過太多事情。      「是要幫助誰……?」顧小夕低頭問他。      江萊低著頭沒說話,顧小夕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顧小夕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先回去了。」      「請等一下……」江萊忽然拉住顧小夕的袖子。      顧小夕轉過頭,卻看到江萊低著頭,只能看到他被咬著的唇泛出暗沉的血色。      房間裡很安靜,能聽到壁鐘的指針走動的聲音,江萊放開了手,抬起頭,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沒什麼。」      顧小夕站在那裡沒走,輕輕歎了口氣說:「這樣吧,我去和老闆說說。」      「可以嗎?」江萊淺褐色的瞳仁裡升騰出一種希望。      「我試試。」顧小夕柔聲說,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門沒有再看江萊一眼。      他怕看到那種眼神,那種眼神讓他印象太深刻了。在以前的朋友裡就有這麼一個。      後來,他死了。      顧小夕站在走廊裡,有那麼一會出神。      相似的事情似乎要重複,也許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無論換了什麼樣的環境,成了什麼樣的人,總能碰上那一種人,一種為愛付出的人,他們能做的那麼完美而決絕。      之前就在一些人的嘴裡聽到過江萊的一些事情,很節儉,很省,非常小氣。      不過顧小夕卻是非常鍾愛半夜回來還熱著的白粥。       第六章   顧小夕這是第一次和值班經理主動搭話,問出了魏笑語所在的房間。      在夜語的房間中,最東邊的總統套間是魏笑語的。      魏笑語很少住在這裡,通常是住在自己家裡,不過這段時間倒是在夜語呆的比較多。      乘著電梯到了最頂層,顧小夕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去找魏笑語。      電梯的門打開以後是一條鋪著紅色天鵝絨地毯的通道。      通道的門口站著幾個高大的男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裝,讓人容易聯想起那些黑幫片裡的橋段。      「顧先生?」其中一個男人走了上來,「老闆在等你。」      這倒不是魏笑語知道顧小夕一定會來找他,只不過整個夜語都有監控探頭,有人上了最高的一層自然會報告給魏笑語。      顧小夕點了點頭,當然,他這麼點年紀被稱為先生還有些過早,不過這只是一個稱謂而已,就像顧小夕只是一個稱謂,他根本不叫顧小夕。      那個男人領著顧小夕走進通道,一路上顧小夕都能看到那些監控,看起來魏笑語似乎對自己的安全有些擔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幹嘛還要經常跑到自己的房間裡來呢?      不過有錢人的想法就是那麼奇怪,當你擁有了世界上大多數的好東西的時候,你開始想要更刺激的東西——果然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啊。      顧小夕一邊想一邊跟著男人走。      最後在一扇金色的鏤花門前停下,並對顧小夕做了「請」的姿勢。      顧小夕輕輕歎了一口氣,把兩扇門慢慢推開。      裡面的佈置連顧小夕都驚訝地挑了挑眉。      顧小夕自問之前已經見過不少有錢人的豪華宅邸,不過和魏笑語比起來似乎還差那麼一點。      水晶吊燈從中間垂落下來,就像從天際落下來的星辰。顧小夕知道它們每一顆都純度很高,價值不菲。      房間裡的佈置極盡奢侈——儘管這個房間只是他暫時休息的房間。      怪不得他要說自己的房間太小——連他家的貓都嫌窄了。      顧小夕最先看到的還是魏笑語。      他是在任何環境下都非常引人注意的人。      黑色的皮衣,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書,甚至還帶著一副眼鏡,一副正在看書的樣子。      顧小夕硬著頭皮走過去,他平時可以對魏笑語愛搭不理,但是現在是來求人家辦事,自然要將脾氣收斂一些了。      魏笑語抬頭朝顧小夕笑了笑,將手裡的書本輕輕合上,放在一邊:「我猜你是為了江萊的事情?」      顧小夕皺眉:「是的。」      魏笑語翹起嘴角,把眼鏡摘了下來,放在書本上,向顧小夕伸出手:「過來。」      顧小夕走過去,水晶燈的燈光溫柔卻在某個角度銳利地扎人。      他乖乖地站在魏笑語的面前。      魏笑語輕輕撫摸他的手指。      是少年人的手指,白皙柔軟,右手的中指上有一層薄繭,是長期用筆的關係。他順著他的手指向上,是纖細的手腕,隱約能看到青色的經脈。      「坐我腿上。」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低垂著眼簾,坐在魏笑語的腿上,腰被魏笑語摟住。      魏笑語將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如果你不來就好了。」      顧小夕輕聲道:「為什麼這麼說?」      魏笑語用下巴輕輕摩挲顧小夕的肩胛:「這樣我就覺得你一點也不在乎那個孩子。」      顧小夕側過身,黑色的眼睛看著魏笑語:「你能留下他嗎?」      「我有條件。」魏笑語笑著後仰,舒適地靠在沙發上,手指輕輕撫摸顧小夕腰側的線條。      顧小夕覺得有些癢,輕輕地側了側身,糟糕地發現對方眼裡的欲 望更加深沉:「……什麼條件?」      魏笑語黑色的眼睛彎起來,裡面沒有一點笑意,卻是露骨的欲 望:「我要你……」      顧小夕下一秒鐘就從魏笑語腿上站了起來:「那算了。」他很乾脆的說,「那你就讓江萊走吧。」      扔下這句話,顧小夕轉身就要走,但是被魏笑語一把拉住手腕,把他從新拉回自己懷裡:「喂、喂、等一下啊,我們好商量啊……」      「跟你沒什麼好商量的,」顧小夕不耐煩地說,「談不攏就算了。」      魏笑語倒真沒想到顧小夕能這麼乾脆,雖然覺得這樣拉住一個人似乎有些掉架子,但是他實在不能忍受那誘人的身體再離開自己。      那雙一直冷寂的黑色眼睛裡露出難得的微怒,懷裡的身體雖然是想離開自己,但是對於魏笑語來說,似乎更像……一種挑 逗。      魏笑語不顧顧小夕的反抗,收緊手臂,讓纖細的身體更貼近自己。      他的手臂圈著顧小夕的腰,透過衣料,他能感覺對方柔軟的腰肢。年輕而富有彈性,如果壓在身   下,扭動起來一定非常要命……      「放開我!」對面那個少年的皮膚已經呈現一種透明的粉色。      事實上,魏笑語只看到他開了又張的唇,等他想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的時候,對方已經合上了唇,憤怒地瞪著他。      魏笑語呼吸有些沉重起來,感到下 身泛起一種難以控制的慾望,他現在就想要他。      他一轉身,將顧小夕壓在身下。沙發足夠大,足夠容納兩個人,更何況現在是一個人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魏笑語的重量讓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呻吟,他倒真沒想到魏笑語看上去瘦瘦的,倒還真的挺重,真奇怪他的脂肪藏在哪裡了。      這次顧小夕沒有反抗了,漆黑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看著他,魏笑語看著他精緻的臉。第一次見到顧小夕的時候,他就想這麼接近地看他,一低頭就能吻到他。      他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然後順著優美的頸側撫摸到突起的鎖骨……      隔著衣服輕輕撫摸顧小夕單薄的胸膛,手指很熱,少年的皮膚卻很涼。      顧小夕在那隻手繼續向下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腕。      魏笑語看著他,同樣黑色的眼睛裡是露骨的欲 望,他開口說話:「我要你。」      顧小夕忽然笑起來,黑色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你要對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犯下強 暴罪嗎?」      魏笑語看著他的笑容,正在想著強 暴罪要判幾年牢,膝蓋卻不老實得摩挲著顧小夕雙 腿 內 側。      顧小夕的笑容很漂亮,水晶燈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彷彿沾染了金色的光芒。      魏笑語的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眼角,稚嫩的皮膚帶來平時絕不會有的刺激,他俯下身去去吻他的唇。      照魏笑語的身份,他對一個孩子是不會用強的,世界上漂亮的床伴多的是,而他也從來不認為固定的床伴是什麼必需品。      他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生意,比如家族裡複雜的關係,哪件事情都比這重要。      可是,事情總有意外。撞見顧小夕彷彿成了一件注定的事情,漆黑的眼睛,和琢磨不定的笑容,都成了吸引他的條件。      就像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命中注定會被一顆星辰吸引,並為此付出自己半生的等待和一生的情義。      而命中注定的意思就是,任何人也無法改變。      魏笑語倒沒有想到那麼深刻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他。要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自己,並且霸佔他的生活。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想吻他的唇。      可是剛俯下身去的時候,腰側居然壓倒一個硬硬的東西。      他起先還以為是顧小夕被他勾 引起來的欲 望。可是很快就感覺到不到,畢竟,他對這些很熟悉,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一下子就從顧小夕的身上起來,一隻手的手腕還被顧小夕握住,顧小夕的另一隻手裡握著一把槍,槍口漆黑著對著自己——就是剛才抵在自己腰眼上的硬硬的東西……      他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槍套,裡面已經空了。      ***************   「……親愛的,那個東西很危險……」魏笑語曾經被人用槍指過不下十次,不過似乎沒有比這次更加緊張了。      他的下 體還堅硬著,身上有情 欲引起的燥熱,而現在卻被身下的少年用槍指著,這可太不人道了。      更何況,槍的危險之處在於一個精通使用它的人,或者從未使用過的人。      顧小夕應該是屬於後者。      顧小夕的手上拿著槍,沉重的金屬感讓他感覺到一陣心安,他露出一個笑容:「你是否還想繼續?」      魏笑語的回答自然是願意,可是被顧小夕拿槍指著,他正在考慮,如果這樣說的話,顧小夕會不會開槍。      所以他沒有講話,雖然心裡有個聲音大聲喊著願意,不過這會兒他卻不敢出聲。      於是只能看著顧小夕,他的笑容和平時不同。平時的顧小夕笑容淡淡的,好像那就是一種表情,而非來自內心,但是——也許是水晶燈的光芒過於柔和,讓顧小夕現在的笑容看上去誘人極了。      眉眼彎起來,黑色的眼睛隱沒在長長的睫毛裡,身上的襯衫已經被拉開了大半,隱約能看到單薄的胸膛上白皙的皮膚已經微紅的乳 尖。那種笑容有點像引 誘,有點像撒嬌,在少年的臉上形成了魏笑語無法抵抗的誘惑。      他覺得喉嚨很乾,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的聲調顯得平穩:「……把槍放下來好嗎?」      顧小夕孩子氣地搖了搖頭,用魏笑語從來沒有聽過的嫵媚聲音說:「我很喜歡這種槍。」      「那送給你好了。」魏笑語立刻熱情地說,企圖讓對方把槍放下,「小心點,這和自動手槍一樣……」      「真驚訝你會有這種槍,」顧小夕笑起來,笑容還有些孩子氣,「LM4西墨林手槍,這可是被限量生產的。」      魏笑語沒有說話,有些驚訝地看著顧小夕,當然,像這種限量的手槍,網上都有資料,男孩子都喜歡這種。      但是他還是驚訝顧小夕能一下子叫出它的名字。      魏笑語企圖緩解一下氣氛,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以為你是個調酒專家,原來對於槍械你也知道的不少。」      顧小夕看著手裡的LM4西墨林手槍,輕輕地說:「據我所知,這種西墨林手槍可能是0.45英吋ACP手槍中最小的一種。」      魏笑語說:「據我所知也是如此。」      「這麼小的手槍居然能轉五發槍彈,」顧小夕看著魏笑語,魏笑語正準備側身搶走顧小夕手上的槍,當顧小夕的眼睛看著他的時候,他有些尷尬地呆在那裡,顧小夕用溫和的聲音說:「而且……第一發槍彈裝在彈膛裡,可以像轉輪手槍或大套筒座的0.45英吋自動手槍一樣,在緊急狀態下迅速射擊。」      這段解釋在魏笑語耳朵裡聽起來更像一則通告,意思是,如果他再亂動,那麼這把手槍很快就會變成自動手槍了,並不需要拉保險了。      魏笑語楞了半晌,說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別人的:「……很專業的槍械知識。」      顧小夕笑了笑:「調酒師什麼都知道一點,因為接觸的客人是各種各樣的。」      魏笑語沉默地看著顧小夕,那張臉年輕而精緻,可是眼睛裡冷冷的黑色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就像金屬一樣那樣冰冷無機質,當他拿上槍的時候,彷彿能看到死神長袍的下擺正在輕微地擺動。      顧小夕忽然開口說:「你覺得我剛才的提議怎麼樣?」      「什麼提議?」魏笑語將顧小夕來的意圖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只是被那雙黑色的眼睛吸引住了。   顧小夕輕輕地皺眉:「江萊的事情。」      「哪個江萊?」      「……」      「……」      「……你要開除的那個服務員。」顧小夕只能提醒他。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魏笑語覺得自己的經歷就像一下子從艷 情片到了槍戰片的緊張氣氛,然後又跳到了生活片,他有些不適應得轉轉頭——脖子有些僵硬。      「他不用走了。」魏笑語向顧小夕妥協。      顧小夕又問:「那宵夜呢?」      「一人一半。」魏笑語堅持說。      顧小夕挑挑眉,放開魏笑語的手腕,「好吧,你是老闆。」      魏笑語一下子下了沙發,站在那裡看著顧小夕。      對魏笑語來說,真是一副誘惑的場景。      顧小夕倚在沙發上,黑色的髮絲襯著白皙的皮膚,襯衫被拉開了一半,下擺被蹭了上去,露出纖細的腰肢。鬆鬆垮垮的牛仔褲是一條低腰的,一副準備掉下來的樣子,兩條腿微微的打開,彷彿一用力就能拉開一樣……      魏笑語很有自制力地轉過頭:「……我晚上來吃宵夜。」      他聽到輕微的衣料摩擦的聲音,知道顧小夕正從沙發上起來。      經過剛才的事情,身體的衝動已經平復下去,但是想到得到顧小夕的慾望卻更加強烈。      這個人的生長環境是怎麼樣的?從提供的資料上看,一點也看不出顧小夕的背景。那份資料簡介明瞭 ,除了生活拮据一點,另外的都是一個正常人會過的生活。      可是事實又不是這樣,他能優雅地調酒,也能在利益和誘惑面前站停,甚至還有那麼點熟悉槍械。      當他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的時候,這個孩子甚至能分辨出怎麼樣坐下來會讓對方承受更輕的重量,甚至是在摟著他的時候,那具身體也沒有顯現出平常人該有的緊繃和僵硬。      甚至是在被壓在身下的時候,直到事後,連魏笑語現在都不知道顧小夕是怎麼拿到那把LM4西墨林手槍。      他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那並不是離去的聲音,而是越來越接近自己,他剛想轉身的時候,腰上卻被一隻手按住。      他想轉過身去,卻沒有動,冰冷的金屬沿著他的腰際繞到腰前。      「我把槍還給你,」顧小夕的聲音就在他的背後,他甚至能聽到顧小夕的呼吸以及溫度。      他下意識地接住LM4西墨林手槍,然後順從地將他放回腰際。      轉過身的時候,魏笑語看到顧小夕正走向門口。      他留給他一個纖細的背影,每向前邁一步都像對他的一個誘惑。      魏笑語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儘管他很想現在就叫手下將這個人抓住,讓他在自己的身下發出情 欲的呻吟和卑微的迎合。      不過沒有關係,反正魏笑語是個有耐心的人,他還有很多時間,至少用不著犯上什麼強 暴罪。   「讓他準備宵夜,我晚上就要喝的!」魏笑語沖那個背影叫道。      顧小夕沒理他,推開那兩扇門就走出去了。      房間裡很安靜,只是沙發顯得有些凌亂,水晶燈的光芒落下來意外地柔和。      他走過來坐到沙發上才發現,身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顧小夕一邊走一遍把襯衫的扣子扣上,頭髮有些凌亂,他用手擺弄了一下。      從魏笑語的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那些保鏢一樣的男人對他露出曖昧的笑容,顧小夕沒有理睬他們。      和來的時候一樣,他是坐電梯下去的。到了電梯裡,他扶住電梯的扶手,失重的感覺讓身體有些虛脫。      說起來,他倒不是第一次碰槍,只是對面的人是魏笑語。      如果對方認真起來,顧小夕這種半吊子可比不了他。      當然,他也知道魏笑語不會因為那麼一件事情就動真格。但是,即使是這樣,魏笑語的視線還是令他不舒服。      畢竟,據他所知,魏笑語對槍械,可是專家。       第七章   顧小夕回到宿舍安撫了一下江萊以後,就到酒吧上班。      上班的時候倒是平安無事,魏笑語也沒有來找自己。      一點多下班回到宿舍的時候,正驚訝門口怎麼沒有飯盒。推門進去的時候,椅子上依然坐著黑色皮衣,看上去就值一大筆綁票費的男人——魏笑語。      魏笑語家很有錢,這是酒吧裡的人說的,再往深處的事情,大家就不知道了。      顧小夕想,也許魏笑語之前都沒有喝過白粥,所以對此顯得情有獨鍾。      房間裡上不上鎖似乎已經沒有必要了,因為想要進來的人,不是一把鎖就能擋住的。      魏笑語正支著下巴盯著那飯盒,他還沒有解開塑料袋,因為打開了粥就會變冷。      他嘴裡咬著勺子,聽到開門聲就轉過頭來,黑色的眼睛就像彎彎的月亮。      顧小夕被他看的一陣汗毛倒豎。      「我要申請換鎖。」顧小夕立刻說。      魏笑語點點頭:「我明天會讓人給你換視網膜識別系統的鎖,這會讓你更安全。」      我的不安全完全來自你,顧小夕在心裡憤怒的想,但是沒有說出來。      畢竟對方可是酒吧的老闆。      他脫掉厚厚的外套,在魏笑語對面坐下。      魏笑語將飯盒推到他的面前:「吃宵夜吧。」      顧小夕去找勺子,才發現被魏笑語含在嘴裡,他瞪著他,魏笑語無辜地眨眨眼,然後把勺子從口中拿出來:「還給你。」      「……不要了。」顧小夕瞪著他,這是從阿姨家帶來的勺子,真可惜,他還蠻喜歡的。      後者理所當然地霸佔了那只勺子,解開塑料袋開始吃粥。      顧小夕撐著下巴看著魏笑語。      一身華麗和昂貴,魏家的人都是這副樣子。      以前顧小夕就聽說過魏家,很了不起的家族。越是歷史悠久的家族,就越是懂得隱蔽。比如說魏家是黑市上最大的軍火販子,這位姓魏的公子,似乎只是喜歡在酒吧裡晃悠。      魏家有幾個孩子顧小夕倒是不清楚,但是說起魏家,知道的人也很少。顧小夕只是在以前的工作中偶爾聽一些人說起,只有隻字片語。      在那些人口中的魏家人似乎很難和魏笑語聯繫在一起。      冷酷無情,利益至上。      魏笑語忽然抬起頭,對上顧小夕的視線:「怎麼了?」      「……你把我的那一半粥也吃了。」顧小夕冷冷地說。      魏笑語看了看飯盒,毫無愧疚地說了一句,「抱歉,你自己說不要了的。」      顧小夕扁扁嘴,沒有再說什麼。      魏笑語卻用勺子撥了點鹹菜在白粥裡,然後舀了一勺白粥,忽然遞到顧小夕面前,笑嘻嘻地看著他。      這種親密而溫柔的動作,簡直就像情人之間才會有的相處。      顧小夕愣了愣,一動沒動,沒後退,也沒張嘴去吃。      勺子就在面前,上面的白粥散發著清香,還有淡淡的白氣。      誘惑是挺誘惑,但是拿著勺子的人對顧小夕來說,和惡魔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了。      所以顧小夕沒動。      魏笑語另一隻手撐著下巴,這隻手舉著勺子,勺子就在顧小夕的嘴邊,他探一點就能吃到。      「不吃嗎?」      「……不餓。」顧小夕很委婉地說。      「不吃就扣月薪。」魏笑語柔聲說。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張口把粥吞到了嘴裡,還是熱的,很好吃,嚼了嚼就嚥了下去。      「吃了有加工資嗎?」顧小夕不死心地問。      魏笑語笑地像隻狐狸:「陪我上床有。」      顧小夕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我的夜宵都給你吃了呢。」      魏笑語把吃好的飯盒推開:「讓我上一次,我讓你吃一個月的粥。」      顧小夕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魏笑語見顧小夕不說話了,伸手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這個算是補償了。」      顧小夕接過酒,是百利甜。      「……是免費的嗎?」顧小夕接過來問。      「這次是免費的,」魏笑語說,「上次在酒吧喝的那瓶要付錢。」      「你也喝了的。」顧小夕立刻說,無限哀怨地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攤開手:「我來的時候你已經開瓶了。」      顧小夕不說話了,最後拿著百利甜站起來:「那,這瓶你就別想喝。」      魏笑語坐在椅子上說:「白粥很淡,我想喝點甜的。」      「……你其實是為了讓我給你調酒才拿百利甜來的吧?」      「……你是我員工啊。」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老闆。」顧小夕將百利甜放到冰箱裡。      「現在不喝嗎?」魏笑語不死心地問。      「不喝,等你走了喝。」顧小夕走過來整理桌子。      「明天休息吧?你準備做什麼?」魏笑語忽然問。      顧小夕走進洗手間洗飯盒:「我要去看阿姨。」      魏笑語湊近來:「我陪你去。」      「……那麼上次的百利甜給我免費。」      「……好吧。」      休息的那天是在週三,顧小夕坐在車裡,有些無聊得看著周圍的景物在眼前掠過,只剩下一段淺淺的浮影。      一隻手撫上他的腰,顧小夕掙扎了一下就隨他去了。      畢竟拒絕的太徹底對自己可沒什麼好處。      不過顧小夕倒是低估了男人得寸進尺的特性。      那隻手很快就把顧小夕從車窗邊摟到懷裡。      「喂……」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抗議,可是男人的懷抱卻固執得不容反抗。      「抱抱而已嘛,難得坐在一起。」魏笑語立刻說,纖細的腰肢在懷裡扭動的感覺,讓他立刻有了性 衝動。      顧小夕很快就安靜下來,畢竟這種反抗並沒有什麼效果,不如省點力氣比較好。      「今天我沒帶槍,」魏笑語溫和的開口,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顧小夕柔軟的黑色頭髮和長長的睫毛。      「帶Smith&Wesson的刀子也是一樣。」顧小夕輕哼。      「啊,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帥啊。」魏笑語輕笑起來,看上去溫文爾雅,「我又不會用。」      顧小夕狐疑地看著他:「是嗎?」      魏笑語聳聳肩膀:「我生活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而且我也不打算搶我們家保鏢的飯碗。」      顧小夕知道在這輛車後面應該還有一輛負責保護他們的車子,於是歎了口氣:「你家保鏢真可憐,主人就是不愛好好呆著。」      魏笑語忽然低頭吻上顧小夕的頭髮,髮絲柔軟的觸覺讓嘴唇在上面流連不去。      懷裡的身體很柔軟,沒有一絲僵硬也沒有什麼抵抗,魏笑語的手不自覺地向上撫摸上去,隔著衣料能感覺到對方細密的肌理和柔軟的皮膚。      「到了。」顧小夕的聲音像石頭一樣堅硬,緊接著是一陣輕微的剎車聲。      魏笑語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到了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從魏笑語的懷裡離開了,連魏笑語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如何做到的。      顧小夕站在車外,一隻手扶在車門上,黑色的眼睛裡露出難得的笑意:「還不下車嗎老闆?」      他絕對是故意的!魏笑語憤怒地想,他知道車子快要到目的地了才不反抗自己的,而自己——幾乎把出門的目的忘了。      魏笑語有些尷尬地走出車子,低頭告訴司機,讓他等在這裡。      「保鏢不去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搖搖頭表示不去:「總得給我留點自由吧?我覺得家裡對我越來越過分了。」      顧小夕挑了挑眉,魏笑語看起來像是十足的二世祖。      顧小夕只知道魏笑謙,從排字和年紀上來看應該是魏笑語的長輩,從前接觸的客人曾經提起過魏笑謙。      世界上最昂貴的殺手之一。      似乎很難和眼前這個男人聯繫起來。      原來殺手也會有親戚,原來……像魏笑語這樣的人也會有這麼了不起的親戚……      「小夕?」      被魏笑語一叫,顧小夕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你剛才的表情……」魏笑語想了一下說,「很古怪。」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不著痕跡地轉過身,「……走吧。」      看慣了都市的花紅酒綠,貧民區顯得格外簡陋。      三三兩兩的麻雀停在電線桿上,車子進不了狹窄的過道,於是顧小夕和魏笑語步行。      魏笑語還是穿著昂貴的皮衣,在陽光下看起來,就像一個風度翩翩的王子來到了一處鄉下地方。      垃圾被隨意丟在地上,好在現在是冬天,腐爛地比較慢。這種地方垃圾車也進不來,只有靠居民自己整理。      顧小夕熟門熟路地穿梭在裡面,魏笑語是皺著眉頭跟著。      魏笑語起先還和顧小夕抱怨員工宿舍很狹窄,現在看來是比這裡好的多了。      顧小夕帶著魏笑語走上熟悉的門樓,從走廊上可以看到自己的車子。原來拐了這麼大一個彎就只是走地高了一點。      顧小夕摸出鑰匙,輕輕地推開門。   *******   房間裡充滿陽光的味道,因為窗戶朝著南面。      一目瞭然的房間裡,什麼人也沒有。      顧小夕讓魏笑語進來,然後把手裡的東西放下。      「你阿姨不在?」魏笑語看了一下房間問。      「很明顯不在,」顧小夕聳聳肩膀說,「我阿姨要在工廠上班。」      魏笑語看了下手錶:「什麼時候回來,晚飯我可以請客。」      顧小夕笑了一下:「晚上十點的樣子吧,如果活多的話,可能要到十一點、十二點。」      「怎麼這樣?」魏笑語皺皺眉頭。      雖然同樣是做生意,但是類型是天差地別。      「阿姨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不去讀書了,所以沒上過什麼課,只能在工廠幹活了,」顧小夕幫阿姨把髒衣服收起來,「她還要養活我,供我上學,自然要多干一點活。」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忙東忙西,覺得自己似乎太佔位置了,於是往靠窗那裡站了站:「我很抱歉……」      在魏笑語的字典裡有貧困,那是他在別人眼裡看到的,伴隨貧困的還有貪婪和卑微。      人為了錢似乎什麼都會做,出賣朋友,背信棄義,甚至出賣妻子丈夫。魏笑語看得太多了,貧困這種詞總能成為他們的借口。      像他們——顧小夕和他的阿姨,這樣安於貧困的人,魏笑語看的不多。      於是他抱著肩膀看。      顧小夕把房間收拾乾淨,把買來的東西放進冰箱裡——很老舊的冰箱,而且容量少的可憐。      不過顧小夕像是計算好的一樣,一樣一樣的放進去,直到把它填滿。牛奶,蔬菜,臘肉,豆製品什麼的。      魏笑語今天早上還陪顧小夕去了超市,不過超市人太多,付錢的時候又要排隊,所以魏笑語是在車裡等顧小夕的。      他不知道顧小夕買的是些什麼東西,因為顧小夕上車之前把東西都放後備箱了。      他沒想到顧小夕買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牙膏、牙刷、油鹽醬醋、洗髮水、肥皂之類的。他皺著眉頭看著,然後忍不住說:「你為什麼不直接給錢?」      顧小夕把東西放到格子的位置,頭也沒抬:「阿姨沒空去買,她一個月才休息兩天。」      「總算還有休息天。」魏笑語翹翹嘴角,看著顧小夕把髒衣服拿到走廊裡去洗,他不滿地坐到床上。      房間裡都是板凳,相比之下,還是床舒服一點……      等坐下發現其實……也不是那麼舒服,單人床看上去就像是用木板搭起來的。      很難想像,顧小夕真的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      雖然手裡拿到過他的資料報告,但是在酒吧裡看到他為客人調酒的樣子,在房間裡看到他拿槍的樣子,根本想像不出他以前的生活環境會是這樣。      不過俗話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用在顧小夕身上似乎相當恰當。      顧小夕過了一會進來,又從一大堆東西裡翻出一條絨毯。      「起來,起來,我要鋪床。」顧小夕把絨毯堆在床上,魏笑語連忙站起來,然後看著顧小夕將柔軟的絨毯鋪上去。      等鋪完了他又坐上去,抬頭去顧小夕說:「舒服了很多。」      顧小夕扔給他一個白眼,然後忙自己的去。      等顧小夕忙完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冬日的夜晚來的特別的早。      顧小夕伸了個懶腰,覺得腰酸背痛,他回頭找魏笑語的時候,才發現魏笑語竟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顧小夕愣了愣,然後走到床邊,看到魏笑語真的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沒有開燈,從角落裡蔓延出曖昧的黑暗。顧小夕低下頭看魏笑語。      魏笑語長的很不錯,從外表上來說。      他的睫毛很長,五官深刻而立體,嘴唇有些薄,嘴角總是向上翹著。額前的髮絲是設計師精心設計的結果,而確實也起到了襯托氣質的作用。      他躺在床上,身上依然是華貴的皮衣,但是……似乎要比平時看上去小上很多。      魏笑語也只有二十幾歲,雖然平時看上去那麼成熟和……老謀深算,但是,就人類的年紀而言,   他還小,還是個孩子。      他的睡顏很放鬆,有些孩子氣的縮著肩膀。      顧小夕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他叫醒,手指剛觸摸到他的肩膀,那雙黑色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來,挾帶著一種森冷和冰冷的金屬般的氣息。      下一秒顧小夕的視線完全調了個個,他被重重地壓在床上,硬板床發出一身呻吟,幾乎準備折斷了。      顧小夕的呻吟聲還沒發出來的時候,銳利的刀鋒已經貼上他的脖子。      冰冷的金屬感覺彷彿死神的利器,如此接近自己,那是一種……呃,即使在重生前也沒有的體驗。      他愣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魏笑語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但是也沒有想到身手居然是那麼利落和敏捷。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一個人的呼吸——顧小夕在呼吸,而他似乎聽到不魏笑語的呼吸。      Smith&Wesson特有的銳利讓顧小夕可嚇的不輕,更令顧小夕害怕的是——壓在他身上的那個男人似乎還沒有醒……      他的睫毛很長,墨藍色的眼睛還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辨認現在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是誰。   他最好快點想起來,顧小夕在心裡哀號,他可不想剛重生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死掉。      「……笑語,是我……」顧小夕發出微弱的聲音,盡量讓自己的喉嚨運動的幅度小一些。這也是顧小夕第一次叫魏笑語的名字。      魏笑語沉默了很久——顧小夕估計他是需要時間從睡眠中清醒,這段時間可真是要命。      如果現在魏笑語要顧小夕陪他上床的話,顧小夕沒準會答應——命總是比性重要吧。      「噢,小夕……抱歉,」魏笑語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你知道我最近總是有些緊張……」      「……沒關係,你能不能把刀挪開……」顧小夕結結巴巴地說。      「刀?」魏笑語似乎現在才發現那把刀正架在懷裡的少年的脖子上。      冰冷的金屬貼著柔軟的皮膚,這會兒清醒過來,魏笑語覺得這副場景似乎……顯得有些……動人?      「Smith&Wesson homeland security Camo knife一向是我的最愛。」魏笑語的臉上重新恢復了原來的笑容,他的另一隻手放開顧小夕。      雖然放開了對顧小夕的禁錮,但是刀還架在脖子上,顧小夕覺得還是不要動比較好,畢竟這是戰鬥刀,刀鋒凜冽,非常凶悍。      當然,這是最新款,顧小夕一直想見識一下,沒想到現在卻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在自己的脖子上。      大多數情況下,魏笑語瞇著眼睛笑的時候,顧小夕總是覺得他不懷好意。      現在的笑容就屬於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放開我……」顧小夕小聲地說。      魏笑語卻沒有動,他拿著刀的手指很穩定,這卻更讓顧小夕有不好的預感。      魏笑語的另一隻手從衣服的下擺伸進去,順著顧小夕的腰際向上撫摸。      「……基本上,我覺得現在不是調情的時候,」顧小夕咬著唇一字一句的說。      魏笑語笑了笑:「為什麼不是呢,難得你一動不動的讓我摸。」      這種情況下,誰會動!顧小夕在心裡暗罵,不過表面上還不能說,畢竟性命在魏笑語手裡攥著呢。      而身體在這種情況下,還格外敏感。      魏笑語的手指柔軟修長,劃過皮膚的時候就像一種誘惑。      手指落在顧小夕單薄的胸膛,指尖熟悉的尋找他的敏 感點。    第八章   少年的身體是經不起太多的誘惑,尤其是在這個年紀。      儘管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大腦反應某種衝動。      魏笑語顯然知道該如何勾起男人的慾望,尤其對這樣年輕的身體,更是容易。      他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揉 捏顧小夕胸口細小的□,讓它在自己的手心挺立起來。      顧小夕咬著唇,抑制衝口而出的呻吟,他感覺到壓著自己的魏笑語的呼吸慢慢地變得沉重了。      他的呼吸也沉重起來,大部分還是因為那把刀鋒有些過於銳利,CKSURC的刀刃有20.55cm,刀刃厚0.65cm。      請相信,當它架在一個的脖子上的時候,絕對起到了震懾作用。      無論皮膚多麼溫暖,也無法去溫暖刀刃,所以顧小夕很快就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冰冷地不屬於自己的一樣。      偏偏自己兩腿間被男人硬邦邦的性 器抵住,任由他輕輕摩挲帶起自己的慾望。      他感覺魏笑語的手指在皮膚上劃過的時候留下一串串火花,緊閉的唇還是不願意溢出一絲呻吟。      他聽見魏笑語的喘息已及低沉的聲音:「……我要你叫給我聽……然後我放了你。」      那個人的聲音像惡魔一樣溫柔低沉,顧小夕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會做到哪一步。      顧小夕黑色的眼睛和他對視,魏笑語低下頭,柔軟的唇吻上他的眼睛。動作那麼輕柔,就像冬日輕柔的落雪,春日飄落的花瓣。      「叫給我聽。」他在顧小夕耳邊溫柔的誘惑,在顧小夕衣服裡的手指,輕輕地圍著乳 尖打圈,最後輕輕捏住那個細小的乳 尖,向上一提……      「啊……啊……」顧小夕不由自主地發出細微的呻吟。      就像黑夜中恍然盛開的淫 靡花朵,在寂靜中散發出誘人的芬芳,帶著致命的毒氣。      顧小夕不再控制自己的呼吸,喘息聲伴隨著輕微的呻吟,讓這個簡陋的房間蒙上了一層曖昧的氣息。      「放下你的刀……」顧小夕喘息著說。      「……那我可以繼續嗎?」魏笑語不放棄地問。      「不可以。」顧小夕的聲音很堅決,魏笑語在裡面聽到了厭惡。      雖然對這種事情魏笑語一向沒有什麼自制,不過他還是乖乖把手收了回來,另一隻手卻還賴在顧小夕的衣服裡。      刀刃一挪開,顧小夕立刻一把推開魏笑語,後者很敏捷地再次摟住他:「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拒絕我……」      魏笑語用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好像受傷害,被羞辱的人是他一樣。      顧小夕反抗不過,只能被他摟在懷裡,魏笑語看著他。      在黯淡的光線下那雙黑色的眼睛顯現一種銳利的鋒芒,牙齒輕咬著嘴唇。      魏笑語盯著顧小夕,他能看到他鬆鬆垮垮的衣服,領口能看到單薄的胸膛,皮膚甚至還能感覺到那身體散發著蠱惑的熱量。      雖然他現在非常想在一張床上佔有他,不過,來日方長,來日必然方長。      魏笑語動作輕柔地將那把反射著冰冷光芒的刀放回靴子的刀鞘裡——顧小夕可一點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把刀抽出來並且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      魏笑語挑挑眉:「好了,親愛的,我請你吃晚飯。」      顧小夕冷哼一聲,走出房間,即使背過身,也依然能感覺到背後火辣辣的視線。      坐在車上的時候,那個男人依然摟著他,顧小夕沒有拒絕,拒絕也沒有用。      晚餐倒是過的很愉快,昂貴的意大利餐廳很符合魏笑語的標準。      被刀刃威脅過的虛脫感讓顧小夕覺得比平常更餓,而對於顧小夕的食量,魏笑語表現出了一個主人的寬容。      「看起來今天的約會進行的不錯。」魏笑語輕輕啜了一口紅酒。      「對我可是糟糕的一天……」顧小夕冷哼一聲,同樣也輕輕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酒。      他的動作停頓住了,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被他看得奇怪:「怎麼了,寶貝?」      顧小夕這次沒理會魏笑語稱呼上的惡趣味,皺著眉頭將酒杯放下:「這是什麼?」      「……紅酒?」魏笑語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      「……多少錢?」顧小夕又問。      魏笑語眨了眨眼睛——他買東西一向不問價錢,於是他搖鈴讓侍從進來——魏家有專門的房間。      等侍從走了以後,魏笑語公佈了答案:「這酒不是這裡的,是我哥哥的,只要我們家的人來了都可以喝……」魏笑語聳聳肩膀,「不過每次只能喝一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哥哥近年來越來越小氣了。」      「……因為這種酒世界上只有二十四瓶。」顧小夕輕輕搖晃杯子,「每瓶售價11萬美元以上,而且有價無市。」      「你這都喝的出?」這次換魏笑語驚訝了,倒不是驚訝那個價格——反正是別人買的,倒是驚訝顧小夕這都能品嚐出來。      「……我以前喝過一點。」顧小夕輕輕地說,當然這句話中的「以前」是重生以前。      連他自己都驚訝這種紅酒的酒味居然如此綿長。他已經忘記了大多數酒的味道,只記得它們的調配方法,而在此品嚐到它的時候,居然能如此快速地回憶起那個味道。      「有些好酒,就算價格再高,也會有人買單。」顧小夕輕輕地說,「比如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原存的Jer oboam,4.5升裝大瓶1945年的葡萄酒。」      「1945年份的?」對面的男人用一份難以理解的表情看著他。對魏笑語來說,紅酒就是紅酒,它的年份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那一年出產了二十四瓶Jer oboam,是世界上最貴的葡萄酒了。」顧小夕說,「據說,1945年是1929年後的第一個好年份,也是上世紀的三個波爾多年份(1929年、1945年、1961年)中最好的一個,這一年Mouton酒莊出產了24瓶Jer oboam,因此被稱作『世紀之酒』」,還被《Decanter》雜誌評選為『在世必嘗的百大好酒』第一名。」      「有那麼誇張嗎?」聽了顧小夕的介紹,魏笑語看看自己杯子裡的葡萄酒,不覺得它和別的有什麼區別。      顧小夕沒有回答,拿起杯子又輕輕地抿了一口。      那種味道如此綿長和悠遠,來自另一個世紀的味道。      儘管身體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但是Jer Oboam的味道依然沒有改變。它蔓延過他的生命,糾結在他的靈魂裡,隨著記憶到了另一個身體。      顧小夕忽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那種味道如此懷念和醇香,果香豐富怡人。      就像酒評人所說的,木桐酒具有典型的赤霞珠特徵——成熟的黑加侖子果味,咖啡、烤木香氣,單寧勁道,需在瓶中陳年7到15年才能飲用。      那種味道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尤其是1945年份的24瓶。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他不明白為什麼氣氛一下子變得悲傷起來。      他剛想開口詢問的時候,他看到顧小夕的眼睛裡有一滴眼淚落下來,緊接著又是一滴。      眼淚反射著柔和的蠟燭光芒,落在餐桌上支離破碎。      第三滴是落在魏笑語的手心裡,晶瑩剔透。      「聽說美人魚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魏笑語彎腰說。      顧小夕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眼尾有一層淚水,曖昧地站在睫毛上,輕輕顫動。      那雙眼睛是純黑色的,魏笑語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眼睛。      如同所有的顏色退去鮮亮的外表,帶著一種繁華落盡的悲憫,漆黑的沒有一絲雜質。      他像著了魔一樣,低頭吻上顧小夕的眼睛,舌尖劃過他的睫毛,竟然也能感覺一絲苦澀。      魏笑語這輩子可真沒幾次這樣溫柔又純潔的吻,他沒有這樣的習慣去安慰一個人。      而當顧小夕露出意想不到的脆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學會了安慰。      當然他很識趣地馬上離開了顧小夕的眼睛,至少現在他可不想看到顧小夕的眼裡流露出對自己的厭惡。      顧小夕沒說什麼,黑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波動,好像那眼淚不是屬於他的一樣,而魏笑語分明品嚐到裡面苦澀的滋味。      *******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飯,然後魏笑語送顧小夕回酒吧。      顧小夕窩在魏笑語的懷裡,讓魏笑語產生一種自己已經瞭解他的錯覺,而事實上,除了那份資料以外,他似乎對顧小夕毫無所知。      外面的霓虹落在他白皙柔軟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如此年幼。他低頭吻他的頭髮,他沒有逃避。      魏笑語的手在顧小夕的腰側上輕撫,不帶任何的情 欲。他想把他關起來,無論他的堅強和他的脆弱都不讓別人看見;無論他的快樂和他的悲傷只能和他分享。      只能依靠他,只能看著他……      聽起來真是美妙,魏笑語這樣對自己說,不過就現實條件來說,他現在還不想這樣,起碼……看到他落淚的樣子的時候不再願意這樣。      回酒吧的路格外短暫,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還得說自己的司機不機警,真是的,不會多繞兩圈嗎……      顧小夕從懷裡離開的瞬間,魏笑語感覺一陣寂寞,他下意識地拉住顧小夕的手臂。      後者回頭露出一個疑惑的目光。      「呃,明天幹嘛?」魏笑語立刻問。      顧小夕想了一會說:「睡覺。」      魏笑語輕輕放開顧小夕的手臂,顧小夕向他點點頭,轉身往酒吧後面宿舍的路走去。      魏笑語吩咐司機:「明天早上把我送到這裡……」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後面一個黑衣男人忽然遞上手機:「老闆,家裡的電話。」      「喂?」魏笑語皺著眉頭按下通話鍵,然後縮回車子裡,司機非常敬業地關上車門,回到自己的駕駛座。      「什麼?又要聚會?」魏笑語皺起眉頭,「我沒有空……哥哥要回來?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很忙……」      「都要來嗎?為什麼一定要選明天……好吧好吧,隨便你們!」魏笑語使勁關上手機,本來明天還想陪顧小夕的說,現在恐怕又要回家了……      顧小夕第二天很早就出門了,倒不是他想躲開魏笑語,而是那個地方有些遠,顧小夕想早去早回。      去本市的長途汽車站買了票以後等在候車廳裡。      他手裡攥著那張票,指節有些發白,那個地名如此的熟悉。      他已經重生了,已經有了另一個身體,但是到車站看到那個地方的名字的時候。      回憶就像黑暗中的潮水一樣無聲無息地蔓延上來,那些深埋的記憶原來那麼鮮活,彷彿昨天剛經歷過。      兩個城市也不是很遠,自己有車的話還方便一點,現在……一個貧困家庭出生的,剛畢業的高中生哪有可能買到一輛車呢。      顧小夕檢票了以後坐上了客車,說實話,顧小夕是第一次坐這種車,倒是有種新鮮感。      看著窗外的景色越來越遠,離那個被稱為家鄉的地方越來越近。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顧小夕看到是魏笑語打來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小夕?」      電話那頭傳來了魏笑語特有的輕柔的聲音,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隱約的音樂,聽起來像是薩克斯。      「嗯,是我。」顧小夕輕輕的回答,他不太習慣在公眾場合接電話,尤其是那麼人多一起擠在一輛汽車上,「有事嗎?」      對面的男人依然是那副優雅的語調:「沒什麼,只是想你了。」      聽起來有些輕佻,顧小夕想,但是還是說:「是嗎……」      「你在哪裡?」男人繼續問,一點也不在乎顧小夕的回答。      顧小夕看著車外的風景說:「我在車上。」      「要去哪裡?」男人的話透露出一種好奇而非關切。      顧小夕沉默下來,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對話似乎沒有意義。      「隨便走走,」顧小夕柔聲回答,聲音輕柔而乾脆。      電話那邊的男人沒出聲,但是從電話裡能聽到一個女性的聲音。      「魏先生,自從上個月的美麗夜晚後再也沒見到您了,真高興能在這裡見到您……」      嫵媚而甜膩的年輕女人的聲音,雖然很輕,不過魏笑語的手機通話質量可相當不錯。      又是一陣幾十秒的沉默,顧小夕聽到魏笑語的聲音:「我晚些給你打電話,現在有些事。」   那個男人說完以後就把電話掛了。      顧小夕將手機放回口袋,用手背支著下巴看著窗外。      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公路上,前面的路漫長得沒有盡頭,時不時有幾輛私家車從客車旁邊掠過。      他從前沒有坐過客車,對他以前來說,那麼多的人坐在一輛車裡,簡直有些不可想像。      不過現在來說……似乎感覺不錯。這樣的旅途上,有不認識的人陪伴,喧鬧的環境下,顯得自己……也不是看起來的那麼孤獨。      顧小夕走出客運站,找到了熟悉的公交車站頭,然後乘車去市立醫院。      過去的種種就像做了一個夢。      他曾經過著奢侈的生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事實上,你一旦過上了那種生活就有些不容易戒掉。虛榮和財富交織在一起,糾纏在你所有的生活中,直到你願意為了這一切付出全部。      不過這一切對顧小夕來說,直到生命完結為止,死亡的時候,他只想著一個女人。      他輕輕推開病房門,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      顧小夕走過去溫柔地看著她,伸手蓋在她的手上,輕輕地說:「媽,我來看你了。」      女人的臉已經不再年輕了,顧小夕去世的時候她已經年過半百。      在三十年前她現在已經成了植物人,值得顧小夕慶幸的是,母親已經沒有知覺了,否則自己的死不知道會給老人家帶來多大的刺激。      顧小夕沒有重生前的確有在醫院裡存錢給母親——不過現在估計沒有剩多少了。      他拿起手機,按下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你在辦公室嗎?」他輕輕地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後,顧小夕熟門熟路地去了這層病房盡頭的主任辦公室。      他輕輕叩開門,看到年輕的醫生坐在辦公桌後面。      這個男人長得斯文秀氣,穿著白色的長袍,茶色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著自己。      顧小夕撓撓黑髮,走了進來:「呃……司徒醫生嗎?」      「是我。」男人溫和地回答,他對待病人一向有耐心,「你是哪位?」      顧小夕其實和司徒尚嵐很熟,在重生之前,他們還經常一起喝酒。      要裝作不認識真是有難度。      不過顧小夕還得裝成不認識,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司徒尚嵐的對面,低著頭說:「呃,是這樣的……」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司徒尚嵐,「我是……我是葉秋生的朋友……」      顧小夕的話剛說完就感覺桌子對面的男人輕輕地一震。      他抬起頭,看到男人眼裡淡淡的憂傷。      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裡,那種憂傷接近某種憂鬱。      司徒尚嵐跟顧小夕是同一種人,隱藏地很深,悲傷的時候看不出,快樂的時候只是笑笑。    第九章   房間裡一下子很安靜,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裡,讓那顆漂亮的眼珠接近琥珀色。      葉秋生是顧小夕原來的名字,現在聽起來覺得那麼陌生。葉秋生,他是在秋天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也是在秋天死去的。      奪去他生命的是一場車禍,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司徒尚嵐會記得他。還會為他悲傷和懷念。      顧小夕打破這個沉默的氣氛:「呃,我的朋友……以前在我這裡存了一筆錢,我不確定他用來做什麼……我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他雖然死了,但是活著的人似乎還需要。」      「秋生的母親嗎?」司徒尚嵐輕輕地說,茶色的眼睛打量著顧小夕,「她的確需要一筆治療費,每個月。」      「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需要支付?」顧小夕試探著問,盡量讓自己不要那麼像葉秋生。   司徒尚嵐側過身,在電腦上查資料,顧小夕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      據顧小夕所知,司徒尚嵐家很有錢,他的父親是這所醫院的院長,司徒尚嵐回國不到兩年。      雖然是從國外回來的,司徒尚嵐的性格比較斯文靦腆,所以在酒吧裡,請自己喝酒的時候,他才會那麼驚訝。      顧小夕扶著自己的額頭,回想起那個場景,現在覺得真是有夠丟人。      幸好那是過去式了。      「半年以後。」司徒尚嵐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顧小夕身上。      「嗯,那麼在那之後我會用那筆錢的。」顧小夕說,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麼,我走了。」      司徒尚嵐也站了起來,他似乎有些話想說,但是沒有說出口。      就在顧小夕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司徒尚嵐才開口:「請等一下!」      顧小夕轉回頭看他。      「呃,你叫什麼名字?」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顧小夕回答,「我是葉秋生遠房的表弟,如果姑姑有什麼事的話,你可以打剛才那個號碼。」      司徒尚嵐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開口:「——我很抱歉,對你表哥的事情……」      顧小夕輕輕地搖搖頭:「也許這對他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也許他一點也不想持續現在的生活。」      司徒尚嵐愣了愣,顧小夕轉身就走了。      事實上,顧小夕知道自己是跑開了,怯弱和逃避,因為他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回到了母親的病房。      冬日的陽光落在房間裡,靜謐而慵懶。      顧小夕靠著窗口陪伴著再也不會醒來的母親。      感謝沉默和牽掛。      在生命的最後,顧小夕看到那輛疾馳而來的車打出的明亮車燈。      那些虛榮和驕傲,那些欲 望和微不足道的愛情,那些曾經有過的羨慕和嫉妒,所有的所有就像風沙一樣輕輕的掠過。      就像秋日的落葉,飄得輕柔,落的決絕。      塵埃落定後,他發現自己牽掛的人只有自己躺在病房的母親。      原來,他的那些情人,他一個也不愛,原來那些鎂光燈下的虛榮和銀行裡的存款一切都沒有意義。      死亡的瞬間伴隨的是一片寂靜。      他回頭看病床上的女人,頭髮和指甲還會長,會有人定時來修。      那個女人的時間已經靜止了下來,也許永遠也不會醒來。就算真的醒來,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      儘管身體已經改變了,母親卻還是母親,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女人。      溫柔和嚴厲,愛和被愛,這種感受是母親給與的記憶。      儘管在後來的生活,越暖越涼。      顧小夕在晚上六點多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伸了個懶腰,躺在床上。      母親還很好,他很放心。      不過現在卻有另一件嚴峻的事實。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拿來紙筆尋思起來。      總算結束一天的家庭聚會的魏笑語輕輕推開顧小夕的門。      顧小夕的背向著門,正趴在桌子上想些什麼。      魏笑語好奇地走過去,忽然伸手從後面摟住顧小夕。      懷裡的身體並沒有反抗,只是專注地看著面前那張紙。      上面是一串數字和加減法,魏笑語看不出什麼,於是把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說:「小夕,想不想我?」      「不想。」顧小夕的回答很快。      「……那讓我親一下好不好?」魏笑語問。      「好。」懷裡的人回答地和前一個問題一樣快。      魏笑語愣了一下,心想便宜不賺白不賺,低頭在顧小夕的耳朵上親了一下。      後者毫無所覺地繼續看著桌子上的那張紙,專注地咬著筆桿。      魏笑語不滿地將顧小夕扳過來:「不想我嗎?」他不死心地問。      後者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你剛才親我一下,付我五百塊。」      「……讓我上一次多少錢?」魏笑語問。      「……那個不行。」顧小夕重新轉過身繼續計算。      「工資不夠花嗎?」魏笑語的語氣酸溜溜的,「難道在養女人嗎?」      「嗯。」後者點點頭。      魏笑語的心一下子沉了一下去,一把把顧小夕從椅子上拉起來,伸手將他按在床上,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你再說一遍。」      顧小夕這才將注意力調整過來,身體被男人壓住的重量感讓他愣了愣:「什麼?」      「你剛才告訴我你在用錢養女人!」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      顧小夕皺皺眉頭,似乎在回想自己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就在剛才!」魏笑語忍不住說。      顧小夕連忙解釋:「養我的阿姨啊……很重啊,你起來!」      魏笑語狐疑地看著他。      顧小夕皺皺眉頭:「我才十八歲,不至於拿錢養女人吧。」      「也許你早熟一點。」壓在身上的男人說。      顧小夕用手去推他:「……我一天到晚被你纏著,哪有空找女人!」      魏笑語忽然低頭吻住顧小夕的頸項。炙熱的氣息拂在頸項上,顧小夕還來不及反應,滑膩的舌尖掃過皮膚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發出輕微的呻吟。      牙齒輕輕刮過皮膚,帶來一種危險而霸道的感覺,顧小夕終於反應過來了,將魏笑語推開。      魏笑語沒有防備到,被推倒旁邊。而他的唇角還留著一絲曖昧的銀絲。      顧小夕瞪著他,有些狼狽和憤怒。      魏笑語用手指輕輕擦去唇邊那縷讓顧小夕尷尬的銀絲柔聲說:「比想像的更好的味道。」      「……給我滾出去!」      ×××      顧小夕一臉鬱悶地在吧檯上擦杯子。      儘管是平常用來讓自己心情好一些的動作,但是今天似乎不太管用。      是少年人的秉性如此嗎,顧小夕鬱悶地想,會為了這麼一個動作大動肝火?想想以前的自己,比較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想像呢。      今天依然是在清吧上班,清吧要輕鬆的多,熱吧的人才叫多呢。      眼看到了下班的時候,顧小夕把正在收拾的江萊叫過來。      「小夕。」江萊甜甜的叫他的名字。      骨頭都酥了,顧小夕心想,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最近你的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因為工作保住了呀,」江萊的笑容在臉上擴大,「真要謝謝你,小夕。」      顧小夕挑挑眉,將手裡的杯子放到頭頂的杯架上說,「應該有些別的什麼事吧?」      「啊,你能看出來嗎?」江萊笑起來,「是有些事……他終於通過二審了呢。」      「聽起來很不容易呢,」顧小夕微笑著說,江萊一定是心情好極了,所以才會提起那個人的事情。      「對啊,聽說非常嚴格啊,」江萊趴在吧檯上笑著說,臉上是滿滿的驕傲。      顧小夕轉身倒了一杯牛奶給他:「還有三審嗎?」      江萊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牛奶,那是調味用的。反正過了今天也會被倒掉,所以顧小夕倒了一杯給江萊。      「有三審,」江萊點點頭,「安排在下個月,真希望能通過。」      「下個月幾號?要和人交班嗎?」顧小夕支著下巴問,他在杯子裡放上冰,倒上半杯百利甜,跟江萊一邊聊天一邊喝。      「不用……」江萊低下頭,「我不去……」      顧小夕挑挑眉,他看得出來江萊很喜歡那個人,每個月的工資似乎都交給了那個人,為了他小小的成功居然能這麼開心:「為什麼不去?」      江萊的頭低地更低:「嗯……他和朋友一起去,車子裡坐不起……我也覺得那個城市有些遠……」      顧小夕發出輕輕的歎息,伸手摸了摸江萊的頭,頭髮很柔軟,是個好脾氣的人。      江萊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看著顧小夕忽然說:「……我真羨慕你,小夕。」      「羨慕我什麼?」顧小夕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輕微的酒精蔓延在舌尖,更加濃郁是鮮奶和巧克力的味道。      江萊看了看自己杯子裡的純白的牛奶說:「雖然我們年級差不多……可是我總覺得你比我成熟很多,一個人活著也沒有關係,不依靠別人也能活的很好……」      「你也很堅強啊,你還養活另一個人呢。」顧小夕柔聲說。      江萊搖搖頭:「不一樣的,雖然我拿錢給他用,而事實上,是我離不開他,我一直依賴著他……」      顧小夕靜靜地聽著,吧裡的音樂很溫柔,歌手憂鬱的聲音彷彿唱到了人的心裡去。      「小夕卻從來沒有依靠過誰的樣子,看起來總是那麼獨立……」江萊的聲音很輕,手指輕輕轉動杯子。      顧小夕從自己杯子裡倒了一點百利甜到江萊的杯子裡。      咖啡色的酒沒入牛奶中,江萊輕輕搖晃了一下,牛奶就沒有原來那麼白皙了。      他輕輕啜了一口,淡淡到幾乎品嚐不出來的香味。      「如果堅強的代價是用痛苦得來的,我寧可你軟弱一點。」顧小夕柔聲說,將剩下的百利甜喝掉,走到後面的水槽那裡洗杯子。      江萊困惑地看著顧小夕,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顧小夕話裡的意思。      值班經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警告他們一下,雖說現在沒什麼客人,不過上次的事情讓老闆很不高興,他可不想再去挑戰那位老闆的極限了。      他剛走上一步,就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向吧檯走去。      值班經理楞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發現,坐在江萊旁邊的男人竟然是魏笑語,魏老闆。      有些人就是禁不起想……值班經理的汗潸潸下來,不確定要不要走上去。      他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被兩個男人攔住。他困惑地抬起頭,看到那兩個男人警告的眼神。顯然,老闆現在可不想有什麼人去打擾他們。      ******      顧小夕剛回到吧檯就看到魏笑語坐在吧檯前,旁邊是驚訝著的江萊。      江萊轉身就想走,卻被魏笑語叫住:「反正吧裡現在也沒有人,你呆著也沒關係。」      江萊轉身求救似地看向顧小夕。      顧小夕輕輕咳嗽一聲,對於他來說,誤會什麼的不算個什麼事情,不過對於江萊來說,魏笑語的誤會卻非常危險——畢竟魏笑語對於辭退員工這種事情可不是要思考猶豫的事情。      他又輕輕咳嗽一聲,看了看坐在吧檯上看著自己的魏笑語。      英俊的臉和墨藍色的眼睛,光鮮的外表和奢侈的身份——這讓他看起來具有足夠的魅力。      顧小夕又咳嗽了一聲,思考著該如何開口。      「你感冒了嗎?」魏笑語問。      「沒有,我只是……」顧小夕連忙解釋,「咳……在思考一些問題。」      「思考什麼問題?」魏笑語一臉好笑著看著顧小夕。      「呃……比如說,」顧小夕偏著頭想了一會說,「小萊說要學一款酒調給他的……呃,男朋友喝。」      「噢?」魏笑語挑了挑眉。      「所以我在想,學哪一種比較好。」顧小夕立刻說,「當然,我想了以後……」他轉頭對江萊說,「你覺得……Amber Dream如何?」      「琥珀之夢?」魏笑語冷哼一聲。      顧小夕不理他,對江萊柔聲說:「記住配方以後就很簡單,我來教你。」      「可以嗎……」江萊驚恐地看著旁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支著下巴懶洋洋地說:「可以啊,我也看看怎麼調的。」      顧小夕從口袋裡摸出筆,在吧檯上扯了一張紙為江萊寫上了配方。      Dry Gin(干杜松子酒) 20ml+ Chartreuse(法國苦艾酒) 20ml+ sweet vermouth(蕁麻酒) 20ml+ 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      他把紙條交給江萊,從旁邊拿出玻璃杯:「我演示一遍給你看,然後你就可以自己調。」      江萊將紙條放在手邊,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Amber Dream是用玻璃調酒杯來調的。雖然不用搖晃,但是也要注意一些。如果當時室溫比較高的時候,使用這種玻璃的杯子的時候,要先將冷水倒到杯子裡,然後放入冰塊。」顧小夕從旁邊將冰片夾到杯子裡,然後將杯子裡的水濾掉,「這樣是為了防止冰塊直接進入調酒杯,產生驟冷驟熱變化而使玻璃杯炸裂。」      江萊輕輕的點點頭,魏笑語也好奇地看著。      顧小夕用量杯倒出干杜松子酒20ml輕輕倒入杯子中,透明的顏色在燈光下躺在杯底輕輕漾動,襯著杯子裡的冰塊反射出鑽石一樣的光芒。      顧小夕熟練地拿出綠色的法國苦艾酒,也倒了20ml進去,之後是紅色的蕁麻酒,也是同樣的份量。      幾種顏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冰塊在裡面輕輕地晃動,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動人而迷幻的色彩。      「這是一種彩虹酒,倒入酒後要用調酒匙攪動一下。要快速和輕柔,時間要短……」顧小夕一邊說一邊用長長的調酒匙輕輕調和酒杯裡的三種顏色的酒,冰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這種調配方法比較溫和,而這種雞尾酒是絕對不能用搖酒壺來調製的,知道嗎?」      江萊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紙條上的配料:「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dash是什麼?」      顧小夕從旁邊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注射瓶,叫Dash-bottle,dash是職業用語,直液體的注射份量是3-5滴,以現在的杯子來看的話,橙子苦液3滴就夠了。」      說著顧小夕從標著Orange bitters的果汁瓶裡,用注射瓶吸取了一些,在玻璃杯裡滴了三滴。   江萊這才注意到,玻璃杯裡的酒的顏色竟然已經變成了琥珀色,冰塊漂浮在上面,顯得優雅而靜謐。      「Amber Dream。」顧小夕將杯子推到江萊面前,「也被稱為Bijoux(寶石)。」      江萊拿過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子中輕輕漾動著,他抬起頭看顧小夕:「我還是不明白……這酒是用顏色取名的嗎?」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鑽石、祖母綠、紅寶石,混合之後就成了琥珀,」顧小夕解釋說,「在寶石中,琥珀代表永恆、透明和純潔,象徵著愛情的永恆。」      顧小夕講到這裡就沒有繼續講下去,江萊的臉已經低到不能再低了,臉就像熟透的番茄,手裡卻緊緊拿著那張配方。      「那麼魏老闆想要喝什麼呢?」顧小夕轉頭看向旁邊那個英俊而年輕的老闆。      「……不想喝酒。」魏笑語有些嫉妒地看著江萊。      顧小夕聳聳肩膀:「那麼果汁可以嗎?」      魏笑語恨恨地點點頭,江萊則如獲至寶地連著杯子一起,全部帶走了,吧檯上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你對那個孩子很好。」魏笑語語氣有些不滿。      顧小夕將一杯淺紅色的果汁放到魏笑語面前:「他只是一個孩子。」      「你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一個老古董。」魏笑語接過酒杯喝了一口,「你也是個孩子,你還不滿二十……這是什麼?」      「Cinderella(灰姑娘),沒有加酒,你晚上可以放心開車。」      「……怎麼這種名字?」魏笑語擺弄手裡的杯子。      「因為裡面都是果汁,雖然也排在雞尾酒裡,不過不含酒精,」顧小夕擦拭用過的調酒器具,「沒有酒的刺激,對男人來說就有些平淡了,也許稱為果汁比較好,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仙杜瑞拉。」       第十章   顧小夕的生活看上去單調地有些過分,不僅連魏笑語這樣說,甚至連江萊也這麼覺得。      顧小夕放下書本,也許是自己需要檢討一下了?      生活太過於規律的話,似乎也會引起旁人們的注意嗎?顧小夕揉揉眉心想,雖然他還挺喜歡這種生活方式的。      比起以前混亂的生活來說,這樣的生活似乎能稱上「禁慾」了。      「你應該談談戀愛!」對面的男人熱情地向他遊說,「當然,對於你這種孩子來說,自然是有豐富經驗的戀愛人士比較好。」      比如我!那個男人雖然沒有說出口,不過潛台詞就是這一句。      顧小夕不感興趣地將臉轉到另一邊,魏笑語不滿地伸手將身邊的少年摟到懷裡:「有沒有人說過,你太冷了?」      顧小夕靠在魏笑語的胸口說:「沒有,有沒有人說你過於熱情?」      「……似乎沒有。」魏笑語想了一下回答。      顧小夕瞇著眼睛沒有說話,魏笑語無聊地拿手指輕輕摩挲他柔軟的唇。      顧小夕的唇色很淡,但是咬唇的時候,那顏色又艷麗地令人心動。      他能摸到唇上細膩的肌理,往裡面能觸摸到淡淡的濕潤氣息。      魏笑語心猿意馬地摩挲著,而顧小夕像隻貓咪一樣瞇著眼睛,絲毫不理會另一個男人由此產生的各種遐想。      「去教堂嗎?」顧小夕忽然說。      「現在?」魏笑語反應過來,看了一下窗外漫天的夕陽——已經是傍晚了。      顧小夕從魏笑語懷裡掙扎起來,從衣架上拿起厚厚的外套,轉身就往外走。      剛打開門,顧小夕的就被抓住手腕,身體被拉回原來的那個懷抱:「讓我親一下,我就送你去。」      顧小夕還沒來得及拒絕,魏笑語的唇就落下來。      這是顧小夕重生以後的第一次親吻,簡而言之,這是顧小夕的初吻。      雖然顧小夕還沒有什麼貞潔的觀念,只不過初吻給魏笑語給搶走了……總是不太舒服。      魏笑語的吻很溫柔,雖然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這個吻卻顯得小心翼翼又溫柔細膩。      所以顧小夕也不顯得討厭。      魏笑語的親吻從溫柔變得霸道,舌尖宣佈佔領,挑起顧小夕的回應。      並不算生澀的回應,讓魏笑語有些不滿,但是僅僅是這樣一個吻,卻讓笑傲情場的魏笑語欲罷不能。      他原本只是存著玩笑的心情,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似乎沒那麼容易離開。      他想勾起他的欲 望,卻沒想到,情動的人卻是自己。      他慢慢地從他唇上離開,很淡的唇色因為親 吻而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溫潤而妖艷。      他看到他的唇角溢出幾絲曖昧的液體,他皺著眉擦掉。      魏笑語看到他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一絲的波動,一片清明。      他有些失落的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很失望。      他無法很好的解釋,是失望於自己技術還是對方根本不動的心。      「……你的心好像不在身上一樣。」魏笑語喃喃的說,看著那雙似乎什麼也沒有的黑色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只是心裡有這樣的感覺,而這次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一樣,把話就這樣說了出口。      顧小夕瞇起眼睛看著抱著自己的那個男人。那雙墨藍的眼睛困惑而深情,於是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輕輕地開口:「我的心在這裡,誰也看不見。」      他掙開魏笑語的懷抱,這次這個男人沒有阻止,顧小夕說:「現在你該送我去教堂了吧?」      似乎越大的城市的教堂就越大?不過這個城市顯然不是這樣。      在戰爭的時候,這裡的教堂幾乎都被戰火被燃盡了。現在政府似乎也沒有重建的打算,不過在外城倒是有一座教堂。      魏笑語本來想自己開車,但是顧小夕堅持不要,據說是上次的後遺症,所以還是由司機代勞。      夕陽的顏色已經很深沉,顧小夕在車窗上看到如血一樣的夕陽以及隱沒在樹叢中的,教堂的尖頂。      當然比起寺廟來,教堂的受歡迎程度的確不高,不過每座城市似乎都有它們的身影。      車子在教堂前停下來,顧小夕能看到石質的牆面以及巨大的尖頂窗戶。彩色的大塊玻璃上是一幅幅宗教圖案,夜色中靜謐而鮮艷。      顧小夕和魏笑語下了車,顧小夕走上台階,魏笑語忽然伸手拉住他:「你來教堂做什麼?」      「……祈禱和懺悔。」顧小夕說,「每個人來教堂不都這樣嗎?」      魏笑語輕輕放開顧小夕的手臂,看著少年的身影推開教堂的木門。      教堂裡點著蠟燭,神台上是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旁邊有聖母瑪利亞,神態安詳。      一排排長椅被整齊地排放,事實上,這個教堂他以前經常來。      夕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以下了,夜幕即將降臨這所教堂。      他站在神像前站了一會,轉身進了懺悔室。      魏笑語跟在後面,看到懺悔室的門被關上了。      他有些心動,他想聽聽顧小夕心裡的話。在魏笑語像顧小夕這樣的年紀的時候,他可沒有這麼深沉的心思。      顧小夕彷彿在拒絕一切,他不喜歡外界的誘惑,也不想付出什麼。他的眉眼很淡,瞳孔的顏色卻很深。他的表情很淡,有時候卻是異常地堅持。      他似乎抱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但是誰也無法猜透,或者這樣一個孩子,會有什麼秘密呢?      他忽然想去懺悔室的隔間,他想聽聽,關於顧小夕的心聲。      他的腳步幾乎要邁出去了,但是最後還沒有動……      他在第二排的長椅上坐下來。對魏笑語來說,他還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      魏家是個很大的家族,魏笑語是次子,也是被保護的那一個。因為有哥哥,所以次子的生活並不是那麼的緊張。      在他像顧小夕一樣的年紀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遇見了愛情,就像每個人的人生中都能遇見的那種愛情。他以為自己最初遇見的那種,應該是愛情。      但是有些東西可經不起事實的考驗,次子的戀愛會被家族裡的人反覆的查證。   直到有人扔了一疊資料在他面前。      「如果你要談下去也無所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質,對我們來說,也許可以不揭露表象,但是心裡必須明白本質。」哥哥溫柔的說,然後就走開了。      不看見彼此的脆弱是最好的安慰方法。      魏笑語準備了一長串的話,比如自由的戀愛或者不是每個人都懂愛情的真諦,以及我願意為了她脫離家族,就算沒有魏家,我們也能活的很好之類……      可是打開資料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太天真了。      就像哥哥說的,也許可以不必揭露事情的表象,但是我們心裡必須明白本質。      而那種愛情的本質就是欺騙,對十幾歲的魏笑語來說,欺騙一次就夠了。      家族其實從開始就沒有制止他們的交往,而最後連建議分手的話也沒有說。      只是那薄薄的一疊資料,對魏笑語來說已經足夠。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去做。      魏笑語不憤世嫉俗,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將所有的真情看的一文不值。但是,他已經明白一些事情,真正的愛情從來不是能自己生出手腳來跑到他面前。      顧小夕推開懺悔室的門。照理說,這個時間神父應該下班了,不過這裡的神父下班也許比較晚?   細密的格子窗戶上能映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顧小夕在椅子上坐下,懺悔室的房間很小,小到讓人產生一種壓抑而安全的感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要懺悔,神父。」      「主會聆聽你的懺悔。」隔間裡的男人輕柔地說,也許是神職人員的關係,裡面帶著淡淡的暖意。      「我……我覺得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顧小夕輕輕的說,「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另外一個環境。」      「在很久之前,我就想結束一切,之前的那種生活有些……混亂,」顧小夕抓抓頭,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身體裡都有不一樣的靈魂,神父……我是說,我得到了一個新的身份……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讓自己更輕鬆一點——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也有些無法適應現在。」      「上帝保佑你,孩子,」神父的聲音很輕,從隔間傳來的時候,有種溫柔的感覺,「主認為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所否定的過去,關鍵在於,你是否認真考慮過將來?」      「……我沒有考慮過。」顧小夕輕聲說。      「要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得到什麼樣的東西,或者,想擁有怎麼樣的感情,」神父柔聲說,「孩子,你需要思考一下,畢竟過去已經消失了。」      「有些人傷害了我,有些人還需要我的幫助,我無法隔絕地忘記這些,即使是在過去,但是這些依然要我背負起來,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顧小夕柔聲說,他的聲音很輕柔但是很乾脆。      「不,親愛的孩子,如果一個人把仇恨放在心中的話,那麼人生注定不會快樂,」神父誠摯地說,「學會放下仇恨才是正確,也許你也是這麼覺得,才會來這裡的吧?」      「……我不知道,神父,」顧小夕輕輕的說,「我是想放棄一些什麼,來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我總是沒法忘記。」      「孩子……」神父說,「我建議你嘗試一下接受別人比較好……」      神父的話還沒有說完,顧小夕聽見一個細微的開門聲,接著他聽到椅子向後拖的聲音。      他愣了愣,至少他覺得神父可不會那麼沒禮貌。接著他聽到了另一個聲音,有別於神父輕柔的聲音:「抱歉,懺悔時間結束了。」      *****   顧小夕能從隔板上看到兩個人的身影——而其中一個身影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倒在另一個人的懷裡。      他意識到自己也許撞上了什麼事情……      他猛然側過身,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肩膀過去。      顧小夕的心跳得就像要從喉嚨裡出來了一樣,面對真槍實戰他還真是第一次,不管是在重生前,還是重生後。      充作隔板用的木格很細密,看不見隔壁的人的長相。只能從窗格上看出是個高大的男人,手裡拿著槍……槍管很長,從剛才看來應該裝了消音器。而剛才那位神父很可以已經被……殺了。      懺悔室裡很狹窄,很難躲過第二發,顧小夕蹲下身體,伸手去拔門閂。      手剛碰上門閂,反手一推,門就開了。      顧小夕幾乎是從裡面滾出來的,不過現在不是顧及個人形象的時候。      魏笑語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小夕?」      「趴下!」顧小夕衝他喊。      魏笑語一下子蹲下身去,只相差一秒的時間,魏笑語剛才坐的長椅背上發出一陣輕響。      魏笑語轉頭一看,在木質的椅背上,出現了一個小孔,上面還冒著細細的青煙。      「天啊,我不知道你在向一個殺手懺悔。」魏笑語轉回頭看到趴在旁邊椅子後面的顧小夕說。      顧小夕皺皺眉頭,那個人憑什麼現在都一副開玩笑的樣子:「你的保鏢呢!」      「……是你決定要來教堂的。」那個男人一副責怪的口氣。      顧小夕吸了口冷氣,如果這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很明顯他帶了司機,並沒有帶保鏢。      「你家的保鏢太不敬業了……」顧小夕呻吟一聲。      就在他們對話的中間,插進了一個聲音。      「魏家的人把暗殺已經當成家族的習慣嗎?」顧小夕不敢抬頭。      雖然他不確定那個殺手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位置。如果他們現在因為好奇心而抬頭的話,很可能被這個殺手一槍打中眉心而死。      這種時候可沒有人會為了好奇心而扔出自己的命。      「沒有哪個家族喜歡把被暗殺當做習慣。」魏笑語在椅背後悶悶地說,顯然對這句話表示了相當的不滿。      「那就奇怪了,你對此事的口氣,和你哥哥一樣輕鬆。」那個人輕輕地說,說話的時候槍械發出輕微的聲音。顧小夕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果然不喜歡用消音器,速度果然慢了很多。」      「如果你和我哥哥是同行的話,」魏笑語說,「你就該知道,魏家的生意不是好接的。」      「的確如此,但是由此而來的收益也十分可觀,」那個人的語氣輕鬆,「你看,我的意思是,我就算殺十個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對等的收益,我幹嘛要費工夫去殺十個人呢。」      「……殺人是犯法的。」顧小夕小聲地提醒這位殺手。      「所以才賺錢嘛。」那個人柔聲回答,「好了,還有必要躲嗎?」      顧小夕的位置能看到魏笑語,魏笑語則看不到顧小夕,所以魏笑語也無法確定顧小夕的具體位置,顧小夕卻能看到他。      他看到魏笑語從口袋裡掏出一些零件,然後輕輕地開始安裝。      那些奇怪的零件如果放到顧小夕面前的話,八成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可是在魏笑語的手上卻成了一把小型的槍。      事後顧小夕問為什麼要這麼麻煩,還要組裝一把槍。魏笑語則理所當然的說,像上次那樣帶著槍抱你太危險了,我可不想正親熱的時候,它不爭氣地走火了。      當然,顧小夕知道魏笑語說的不是實話。那把組裝的槍其實是麻醉槍,他是想抓活的。      對於魏家來說,殺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殺手身後的幕後買家。      他看到魏笑語用了很少的時間將槍無聲地裝完,從口袋裡摸出細小的彈夾組裝了上去。      他看到魏笑語低垂的眼神,熟練而深沉,和平時的魏笑語不同。他的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容,好像這樣的表情就是臉的一部分。      燭光讓整個教堂顯得明亮,槍械反射出冷冷的光芒,但是比不上那雙更加冰冷的墨藍色眼睛。   他可以讓自己面露笑容,同時眼色深沉。      顧小夕沒法想像那種生長環境,笑容變成了一種掩飾,而真心被埋藏在更深的地方。      越是歷史悠久的家族,裡面的黑暗就是越是深沉,敵人也越多。注定你永遠無法和暴發戶一樣,真正地放任靈魂紙醉金迷。      除非你脫離家族。      顧小夕看到魏笑語側過身,手裡拿著那把槍。他的手指白皙修長,拿著槍的時候很穩定,彷彿那就是它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所以接下來的情況在顧小夕看起來就有些混亂。因為真正的這種槍戰和電視上演的完全不一樣。      巨大的響聲衝擊著心臟,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世界上彷彿就剩下自己的心跳聲了。      顧小夕以前也摸過槍,但是那只是興趣而已,那興趣也只維持了三個月而已。      現在面對的卻是一個殺手。      這是一種很奇怪很令人恐懼的體驗。彷彿你無論幻化成多小的樣子,也都是在死神的陰影之下。      魏笑語的動作很快,但他靜止下來的時候,那雙墨藍的眼睛指向了自己。      顧小夕愣了愣,一個陌生的男人正拿槍指著自己,而魏笑語則拿槍指著他。      那個男人大概有三十歲,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斯文無害,但是手裡的槍卻指著自己。      「你帶著一個孩子來教堂,而這個孩子是來懺悔的。」那個男人的槍對著自己,但是臉卻看向魏笑語。      對於一個殺手來說,這種行為真是有些外行。      顧小夕向旁邊挪了挪,可是那個男人的背後就像長著眼睛一樣,拿著槍的手也向旁邊偏了偏,槍口幽黑,依然對著顧小夕的心臟。      「我對情人的要求總是盡量滿足。」魏笑語的聲音很輕,他的臉上還掛著笑容,但是握著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第十一章   顧小夕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有些嘲諷地想,這可真是不錯的人生體驗。      他站在那裡,很快就明白了現在的形勢,看起來,似乎自己成了一個籌碼。至於是否有價值,就要看魏笑語怎麼說了。      「好了,魏二少爺,請放下槍,站到您的情人身邊。」那個人說,優雅而輕柔。      「我有很多情人,」魏笑語沒有動,「沒有人會是特殊的那一個。」      「是嗎?」那個殺手輕輕地說,眼睛依然看著魏笑語,手指扣動扳機,沒有一絲猶豫。      砰——      那個人竟然真的開槍,顧小夕只覺得一陣劇痛從手臂上傳來。      這倒好,他來教堂想開解一下煩悶的心情而已,現在卻被人當做靶子射了一槍。      槍的後坐力讓那個男人的手震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復了穩定。      顧小夕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部被抽去了一樣,沿著長椅慢慢的斜下來。      血很快就浸出,每根神經都痛地要斷掉一樣,並且持續著。      他大口喘氣,彷彿周圍氧氣稀薄。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有過這樣的經歷,在被車撞的時候——      顧小夕抬起頭,他看到那個人的槍口依然對著自己,角度依然那麼準確,對著自己的心臟。      魏笑語的臉色有些白,但是笑容還沒有退去,他站得那麼直,手裡的槍也對著殺手的心臟。      「請站過去,魏二少爺。」那個男人的聲音依然輕柔。      魏笑語站著沒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小夕看到他發白的指節。      顧小夕還沒有從前一陣疼痛中回過神來,一種更銳利的痛覺再次霸佔了自己的神經。      他的身體習慣性地向後震了震——      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地重生。      他的腦子裡是這樣想的。      胸口被開了一槍,血液只停頓了一下,就洶湧出來,瞬間就和上一個傷口的血漬連在了一起。      「住手!」魏笑語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迅速扔掉手裡的槍,向那個男人伸出手,「別再開槍了,他還小。」      殺手聳聳肩膀,「所以恢復能力比較好。」      魏笑語慢慢地走向顧小夕。      那個男人帶著獵人般專注的眼神看著魏笑語:「很榮幸能見到您,魏家的二公子,傳聞總是有些誇大不是嗎?」      魏笑語側過身,檢查顧小夕的傷口:「你的傷可真不深。」      顧小夕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也許是失血過多。那只冰涼的手指撫摸臉頰的時候,竟然是異樣的舒適。      「寶貝……」魏笑語的聲音裡是滿滿的憐惜,這種口氣卻讓顧小夕頭皮發麻……      忽然他看到魏笑語腰上的槍柄。      魏笑語背對著那個殺手,雖然殺手一般不需要留活口,但是如果僱主有特殊要求的話——看起來這個殺手是想抓活口。      皮衣落下來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顧小夕能看到那槍械優雅的手柄,光滑的線條隱沒在白色的襯衫下擺下。      顧小夕的右手已經沒有知覺了,他一直放鬆身體,肌肉緊繃的話會讓血流地更快。      不過左手還能用,雖然魏笑語以前撞了他,並且現在總是纏著他,經常趁著上司之便吃他的豆腐……      如果他現在當著自己的面被殺手帶走的話,那可不是顧小夕希望看到的。      顧小夕利用皮衣擋住視線,伸手摸到魏笑語的腰上。      一般性來說,顧小夕瞄準率比較差,尤其是視線被擋住的情況下。      不過他還是用左手熟練地扣下扳機。      LM4西墨林手槍,可以像自動手槍一樣在緊急狀態下迅速射擊,並且第一發槍彈就裝在彈膛裡。      魏笑語帶著這種槍是非常有用的。      只是可惜了魏笑語昂貴的皮衣。      魏笑語迅速轉過身的時候,顧小夕只覺得一陣頭暈,他只聽到身體倒地的聲音。      他想那應該不是自己發出的,要不就是那個殺手,那不就是魏笑語。      不過他現在可沒時間想這個,黑暗寂靜而不容反抗地蔓延過來,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識。      ×××      顧小夕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能看到輕柔的陽光。      落在潔白的被單上,那些陽光就像一層金色。      他覺得有些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可是微微一動就是一陣劇痛。      「唔……」他不由地發出呻吟。      他再向上看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優雅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黑色皮衣,上面纖長的黑色皮毛遮住了他的脖子,側臉是動人的英俊。      「小夕,」那個人回頭向他露出一個笑容,「恭喜你,又從死神那裡繞了一圈回來。」      「這是第二次了,」顧小夕發出沙啞的聲音,微弱的連自己也聽不清楚,不過對方還是聽到了。      魏笑語走過來,低頭親吻顧小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然後親吻到他的手心。      因為一直在掛點滴,整隻手都顯得冰涼,魏笑語的唇溫暖而柔軟,落在手指上很舒服。      「抱歉,不會有下次了。」魏笑語輕輕地說。      這次顧小夕沒有在魏笑語的臉上看到笑容。      他只是忽然想,也許自己有天死了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原因很簡單,無論是車禍還是槍殺,似乎都是由這個男人挑起來的,那麼也許下次他就沒有什麼好命了。      很多女人都說,男人的保證跟他們吃飯一樣隨便,顧小夕倒很贊同這句話。      他馬上又陷入了昏睡。他不習慣莫名其妙的愛情,不習慣突如其來的興趣和關心,也許他根本不應該去做什麼調酒師,至少不應該跟魏笑語走那麼近。      如果自己死了,阿姨怎麼辦,她會很難過的,還有以前的母親,後續的醫療費沒有人會負擔的。      在半個月的時間裡,他醒醒睡睡,意識一直不太清醒。聽醫生說,失血過多,第二發子彈差點打中心臟之類的。      這期間醒來的時候總能看到魏笑語。顧小夕心想著,這個紈褲子弟真是沒什麼工作要忙,有錢就是好啊,都不用為生計忙碌。      總是躺在床上真讓人有些鬱悶。      雖然這裡電視和書籍都不缺,不過顧小夕還是覺得無聊。      這天他醒著的時候沒有看到魏笑語,推門進來的是另一個男人。      他也是一雙墨藍的眼睛。      他的舉止優雅而斯文,就像一位學者。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墨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猶豫,他的手裡捧著一把紅色玫瑰。      他像主人一樣將玫瑰裝進瓶子裡。      顧小夕可不知道看病人也是送玫瑰的。      於是他輕輕開口:「先生,探望病人可不送玫瑰。」      那個人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不可否認,極具魅力:「抱歉,我只知道這一種花。」      顧小夕扁扁嘴,沒說什麼。      那個男人站在那裡沒動,他想了一會說:「我是來向你表示感謝的。」      「因為什麼?」      「救了我的弟弟,雖然他一直不承認,但是事實總是事實,」那個人聳聳肩膀說,「總得有人在這件事情上向你道謝。」      「……嗯。」顧小夕想說幾句不用客氣之類的話,不過他身為一個受害者,可沒有那麼大度。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男人的謝意。      那個男人忽然走了過來,顧小夕卻感到一種寒意。      那個人的臉很漂亮,很英俊,比起那些影視明星更有涵養。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忽然伸手撫摸顧小夕的臉頰。      很涼的手指,然後那個男人柔聲說:「那我就先告辭了。」      「……再見。」顧小夕訥訥地說。      男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側過身忽然說:「對了,如果覺得笑語不夠好的話,你可以來找我,他一向不太體貼。」      「……呃,謝謝。」顧小夕這回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知道那個男人體貼地為他關上房門,他才有種能夠呼吸的感覺。      他在床上發出輕微的喘息,那個人的手冰涼而穩定。他手上的皮膚很好,只有掌心的那幾處略微硬一下,有一層薄繭。他知道,那是常年握槍留下的。   ********************      顧小夕正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病房的門又被推開來了,這次走進來的是魏笑語。      魏笑語的手裡拿著午餐,他看到了花瓶裡的玫瑰,於是皺了皺眉頭。      「天啊,我哥哥來過了。」他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把那瓶玫瑰,連同瓶子一起拿了出去,然後回房間的時候,手上什麼也沒有了。      「花呢?」他問。      「扔了。」魏笑語說,然後又加上了一句,「下次他如果再來的話,直接報警。」      「我不知道你還相信警察。」顧小夕嘲笑他說。      魏笑語聳聳肩膀:「請相信,親愛的,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的時候最好去找警察。」      顧小夕冷哼一聲,又覺得好奇:「他是你哥哥?」      魏笑語走過來坐到顧小夕床沿上,點點頭:「我有個哥哥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還有一個妹妹。」      「哥哥是剛才那位嗎?」      「嗯,他叫魏笑謙。」魏笑語滿不在乎地說,「他總是有些神經質,你以後看到他也要裝作不認識。」      顧小夕有那麼一瞬間腦子空白,他知道魏笑謙。      世界上最昂貴的殺手之一,魏家殺手集團的第一把手。      「說起來……上次的1945年jer oboam是你哥哥的?」顧小夕問。      「是啊,好像是某次……呃,工作的報酬吧,」魏笑語在那裡斟酌用詞,「價錢不是很貴,但是東西不錯,哥哥就接了。」      「……果然很貴。」顧小夕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在喝jer bobam的時候可不知道,那瓶是用人命換來的……      他有種噁心的感覺,彷彿那瓶酒裡裝的不是酒而是鮮血……      「你的臉色不太好,親愛的……」魏笑語用一副甜的膩死人的表情看著他,深情而溫柔。      顧小夕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明明是同樣墨藍色的眼睛,在那個人的眼裡卻令人怕的要命。      如果……跟那種男人上床的話,應該很刺激吧……      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著,那種男人在床上會是什麼表情呢……      「喂喂。你在想什麼?」旁邊的魏笑語忽然叫起來。      「怎麼了?」      「……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魏笑語不滿地說,「我跟你說噢,我哥哥對感情的事情一竅不通,如果你還想好好活下去,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比較好。」      「……我看上去有那麼明顯嗎?」顧小夕憂鬱地說。      魏笑語冷哼一聲沒搭話。      顧小夕倒是知道一些表面上斯文冷靜的人,背後會有多麼瘋狂,所以對這些人總是敬謝不敏。      「噢,對了,」魏笑語說,「醫生說你已經可以出院了,但是還需要休養一下,畢竟流了不少血……」      「還不是因為你。」顧小夕不滿地說。      「所以你出院以後就住我的房間,」魏笑語理所當然的接下去,「住我的房間好了,反正你也去過的。」      「那你呢?」顧小夕直覺地反問。      「我的床很大。」魏笑語露出開心的笑容,「足夠我們兩個人一起睡了。」      「……我回自己房間好了。」顧小夕立刻說。      魏笑語搖搖頭:「你現在為我受了傷,魏家的家訓可教育我不能輕易捨棄這些人啊。」      「為你受傷的人多了……」顧小夕繼續反駁,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唇就被魏笑語吻住,僅僅是溫柔的一吻,馬上就放開了他:「不過你是特別的。」      「……真是災難。」顧小夕歎了口氣說,順便伸手,用手背在自己嘴唇上擦了擦。      「所以我會報答你呀。」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不屑地說:「我只要你離我遠點就行。」      魏笑語忽然不笑了,墨藍的眼睛看著他。      這種眼神讓顧小夕有些發毛。比如你一旦習慣一個人常用表情後,那個人露出另一種表情,會讓你很不適應。      「恐怕,你俘虜了一個你不想俘虜的人。」魏笑語柔聲說,從床上站了起來,「我去讓他們準備一下——我會在房間裡加一個吧檯,你能調酒給我喝嗎?」      「我不會調給你喝的——」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魏笑語就走了出去。      顧小夕緊緊攥住被子,天啊,他陷入了一個什麼境地,魏笑語這種語氣聽起來簡直和軟禁沒什麼區別了?      顧小夕鬱悶地托著下巴。金屋藏嬌這種事情他以前也遇到過……好吧,那種生活的確算的上是愜意……      不過他一點也不打算在現在再來一次。      可是他憑什麼和魏家去抗衡……憑他只是一個調酒師……?      當然,事情還沒有到達這麼複雜的地步。對魏笑語來說,新鮮感一過的東西就不怎麼有趣了,而任何東西都無法永遠保持新鮮感。      也許現在應該開始祈禱,祈禱他對自己快點厭煩起來。      同性戀交往對顧小夕來說也不是非拒絕不可,更何況是這樣年輕的身體。      只不過,魏家的地位太過特殊,顧小夕一點也不想和魏家沾上關係。      也許應該向魏笑語妥協,畢竟有些人就是喜歡別人拒絕他。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也許魏笑語就屬於這種人。      大概正是因為這個魏笑語才會纏著自己不放?如果迎合魏笑語的話是不是可以讓魏笑語馬上對自己失去興趣呢?      應該是這樣的吧?似乎像魏笑語這樣的人就是驕傲地有些過分了,容不得別人的拒絕。      顧小夕忽然笑了起來,他怎麼忘了呢,從前的職業教條中就是有一條,如何引起客人的興趣,欲拒還迎要比直接接受可是要好上幾倍呢。      自己剛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條呢,莫非上次被車撞傻了。他有些孩子氣地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頭。      「我不知道你是用這個方法來做智力訓練的。」魏笑語的聲音從門邊傳過來,是一貫的優雅輕鬆,「車已經開過來了,我們該搬家了。」      顧小夕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魏笑語上來開門的時候看到顧小夕孩子地笑著,那種笑容單純而開心——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顧小夕認為他已經知道了如何擺脫魏笑語的方法了。      他看到顧小夕輕輕地掀開薄被,露出醫院淺藍條的睡褲,一副準備下床的樣子。他走過去,伸手摟住顧小夕的腰:「……我抱你下去。」      他原本以為顧小夕會堅決地拒絕他,不過沒想到顧小夕這次竟然沒有反對,甚至還順從地將手臂掛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軟軟的聲音:「噢……謝謝。」      他從來沒有聽過顧小夕用這種聲音說話,軟軟的,就像小貓的叫聲,如同尖利的爪子只是在心上輕輕地劃過。      魏笑語發誓,這輩子真的沒有過這種感受,甚至還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好在久經情場,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伸手將顧小夕橫抱在懷裡。      顧小夕的身體很柔軟,有種意料不到的溫順。他低頭看他的臉。      眼睛還是那麼漆黑和冷寂,就如同深夜中的大海,只是裡面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彷彿一個黑色的陷阱。可是明明知道是陷阱卻願意跳下去,即使那代表著萬劫不復。      魏笑語愣了愣,低頭吻上顧小夕黑色的眼睛:「不要離開我……」      「暫時不會,畢竟你是我老闆啊。」懷裡的少年語氣輕鬆地說,「只要不藉故剋扣我工錢,並且幫我交掉社會保險,當然,有獎金就最好了……」      魏笑語皺皺眉頭,看著懷裡的少年正在喋喋不休地列舉各種福利:「而且,我這次受傷是算工傷的話,應該還會有補□,再說了,我沒有去上班的日子還是應該發我工錢吧,起碼應該有低保啊……」       第十二章   所謂金錢決定效率,所以效率的快慢,完全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   一個生動的例子就是魏笑語房間的吧檯。   顧小夕進去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吧檯的位置原來是一個小餐廳的隔間。   他好奇地走進吧檯,看到木製的酒架上擺放整齊的酒,已經一應酒吧調酒用具,不由再次感歎金錢的力量。   魏笑語坐在吧檯前的巴凳上說:「你受傷的事情我沒有和你阿姨說,我只是說你去……英國學習去了,她很高興。」   「可惜我並沒有去,」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說,「我一直在病床上呢。」   「我們下次可以去,如果你身體完全恢復了,第二天我們就可以去。」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看了坐在對面的瘟神一眼,自從見到魏笑語,似乎生命就完全沒有保障,流血都能裝滿一個開水桶了。   也許命中相剋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顧小夕轉身從冰箱裡拿出百利甜,輕輕地倒在杯子裡,再倒上同樣比例的牛奶,杯子裡散發出淡淡的香甜味。他把杯子推到魏笑語面前,自己又倒了一杯同樣的百利甜,加上了牛奶。   「身體不好的人要少喝酒。」坐在巴凳上的魏笑語忽然說。   「……那你為什麼要做一個吧檯。」顧小夕斜眼看了他一眼。   魏笑語聳聳肩膀,沒有回答。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在哪裡學的調酒?」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的側臉問。   水晶燈的光芒落在顧小夕年輕而精緻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彷彿承受不住光芒的重量而輕輕地垂著,顧小夕喝了一口百利甜沒有說話。   魏笑語皺皺眉頭,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這樣一個年輕的孩子,是怎麼樣學會那些專業調酒的技能,是怎麼樣能把那些配方記得滾瓜爛熟。   一個剛畢業的高中生是怎麼樣做到這一點的?   「……你真的叫顧小夕嗎?」魏笑語輕輕開口,話音一落,連他自己都驚訝自己居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當然。」顧小夕對他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他當然是顧小夕,無論是指紋還是血液樣本,無論是長相還是別的什麼,他是顧小夕本人無疑。   當一個人的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做成資料攤在魏笑語面前的時候,他真的很難分辨出,眼前的顧小夕就是那個資料上的顧小夕。   他在學校裡是如何的隱藏才能顯得那麼單純無害,他是如何隱匿在人群中,不讓任何人發現他身上的不同?   「我聽說你在學校的英語很差?」魏笑語的手指輕輕地在杯沿上滑動,眼睛看著已經被牛奶融合的百利甜。   「啊,是不怎麼好,」顧小夕輕輕地回答,「英語課對我來說和天方夜譚沒有什麼區別了。」   「可是你卻認識那些酒瓶上的英語,在吧檯上你也能和外籍客人用英語聊天。」魏笑語反駁顧小夕說。   顧小夕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因為我補習了。」   「那麼調酒呢?你可不比專業的調酒師差。」魏笑語立刻說。   顧小夕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過頭看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如同黑夜中的墓場。   顧小夕說:「總有些人對某些方面比較拿手,也許我就屬於那一類。」他的聲音很輕柔而且極富耐心,「如果你覺得我危險,你可以開除我。」   「我不會的。」魏笑語忽然抓住顧小夕放在吧檯上的手。   少年人特有的手,手指柔軟,指節纖細,上面沒有因為時間而留下的痕跡。   顧小夕沒有抽回手,他用另一隻手拿起酒杯,黑色的眼睛彷彿專注地在看某個角落,又彷彿什麼也沒有看,然後一仰頭將杯子裡的酒喝完。   兩個人沉默下來,魏笑語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問過的問題。雖然那些問題一直放在自己的心裡,不過事實上,他並沒有打算拿出來問顧小夕。他正在思索剛才的口氣裡是否帶著嚴重的質問語氣。   顧小夕卻開口了:「對了,你妹妹是幹什麼的?」   魏笑語很高興顧小夕問的不是自己的哥哥魏笑謙,畢竟殺手集團負責人的身份說出來似乎有些尷尬。於是他笑著告訴顧小夕:「我的妹妹是個演員,家裡的人一直覺得她給我們家丟臉了……不過她似乎對這個職業情有獨鍾,今年過年的時候還和家裡大吵了一架,搬出去住了。」   顧小夕在以前真沒有聽說過魏家有個女兒,所以魏笑語以前說起有個妹妹的時候,倒挺驚訝的。   像魏家這樣歷史悠久的家族,教育出來的女性應該也是非常出色,沒想到會去做……呃,演員。   演藝界中的黑幕要比想像的更多,那個地方可不比黑社會裡乾淨。   當然,魏家如果涉足演藝界的話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不過聽魏笑語敘述起來,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顧小夕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挑起來:「聽起來你妹妹很任性?」   「我覺得世界上沒人比她更任性了,」魏笑語難得歎了一口氣,「她覺得這個世界就是為她一個人轉的,過段時間還要在酒吧開舞會。」   「聽起來倒是不錯。」顧小夕點點頭,「她的經紀人呢?」   「沒人敢做她的經紀人,所以她自己又擔任了經濟人。」魏笑語歎了口氣,「我的父親差點被她氣死,我和哥哥覺得,能讓那個老頭子露出那種表情的可能只有我妹妹了。」   「……真是令人驚訝。」顧小夕挑了挑了眉。   「是啊,照我家老頭子的想法是想將她嫁到國外,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已經成為遙遠的夢想了。」魏笑語笑起來,彷彿覺得自己父親氣急敗壞的樣子很有趣,「當然,事情過段時間就會回到軌跡上吧。」   「什麼意思?」   「……魏家的孩子可不能太任性。」魏笑語輕輕地說。   房間裡的氣氛甚至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也許這就是暴發戶的孩子和貴族的孩子的區別,越古老的家族的子嗣,負擔的東西也更加多,容不得太多的任性。   「……我困了。」顧小夕打了個呵欠,把魏笑語的空杯子也拿過來一起洗了,然後轉身去浴室洗澡。   當然,顧小夕拒絕共浴,所以他出來了以後才讓魏笑語進去洗澡。   浴室的門是磨砂玻璃的門,顧小夕站在鏡子前吹頭髮,一抬眼就能看見那扇門。   裡面有柔和的燈光,魏笑語的影子映在玻璃門上。他能看到他每一個動作,顧小夕不由地嫉妒,這個男人的身材真夠不錯的……   他把頭髮吹乾以後趴上了床,睡衣是魏笑語早就給他準備的,尺寸很體貼,床也大的很體貼……   當然這麼大的KING SIZE 再多兩個人也不會嫌擠。   顧小夕伸手摸了一下,非常的柔軟,但是又很有彈性。簾幔垂下來,給房間增添了一份曖昧的氣息。   想到魏笑語曾經在這張床上做過什麼,顧小夕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他不想睡在這裡,不過又沒有辦法——至少在來這裡前得出的那個結論告訴自己,不要再引起他的興趣了。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慢慢地蹭到床上去。雖然是冬季,但是房間裡開著空調,所以也不覺得冷,被子也不是很厚,蓋著很是舒服。   浴室的門忽然打開,然後顧小夕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看到魏笑語站在床邊。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關係,魏笑語看上去要比平時柔和很多。   雖然魏笑語平時總是一副笑著的樣子,黑色的長皮衣也很配他,但是總給人一種拒人的冷漠感。現在……呃,光著身體,似乎讓人覺得容易親近多了——即使,現在他看上去是一副誘惑+邀請的姿態。   魏笑語只在下半身裹了條浴巾,黑色的頭髮還沒幹,一顆水珠反射著水晶燈柔和的光芒,然後落了下來,被柔軟的毯子吸收。   顧小夕只是望著他,沒有說話。      *************   他的皮膚很白,而且健康,並沒有因為一副懶骨頭而疏於鍛煉。他的腹肌漂亮地讓顧小夕嫉妒,身上沒有多餘的贅肉,優雅的線條從上而下,不禁讓顧小夕感到自卑。      顧小夕雖然命令自己轉過頭,不過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他能看到他筆直而修長的腿,膝蓋以下被床遮蓋住。他的眼睛就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以下的位置。      那裡雖然被浴巾蓋著,但是……或許是燈光打的不錯,他能看到微微的隆起……      顧小夕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起來,臉上的溫度似乎也比平時高,於是他迅速地轉過頭,背對著魏笑語。      後者剛掀開被子的一角,顧小夕便叫起來:「把頭髮吹乾了再上床。」      魏笑語嘟囔了一聲,顧小夕就聽到了離開的腳步聲,魏笑語應該去吹頭髮了。      顧小夕睡在床上,困惑地皺了皺眉頭,照理說自己不應該這樣慾求不滿,不過現在的身體是十八歲的少年人,正在青春期——所以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吧……      顧小夕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事情。他閉上眼睛以後聽到魏笑語的腳步聲,感覺到床鋪因為他的重量而輕輕地下陷。      他聽到魏笑語輕輕地叫他的名字,他沒有應聲,然後一雙手伸過來將他摟到懷裡。      溫暖而又讓人覺得安全的懷抱,顧小夕想,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拿把槍抵住魏笑語的頭,他會是什麼表情,他還能那樣臨危不亂嗎?      他能聽到他的心跳聲,穩定而健康,有種讓人放心入睡的節奏……      ×××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窗簾沒有拉開,所以整個房間暗暗的,旁邊的男人已經離開了,看樣子也是剛走不久。      他躺在床上沒有動,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已經有很久沒有夢見以前的事情了。      他瞇起眼睛,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了。      葉秋生死的時候是在秋天,剛過了二十八歲的生日,然後過馬路的時候就被車撞死了。      二十八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回憶,但是又覺得那些回憶非常可恥。      二十八年並不長,也許人生感悟比不了那些七老八十的人,但是他總是有些感悟的。      比如說,什麼事情都不能太相信,要不然被傷害的只能是自己。這就像一種賭博,你把整顆心放在那種信任上面,一旦被背叛起來就是格外的慘烈。      比如說,這個世界什麼都需要錢,母親的生命就是靠金錢來延續,儘管醫生司徒尚嵐告訴過他,母親可能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母親已經是和他唯一有血脈的親人,他不想那麼孤單。即使是個植物人也好,即使她什麼話也不能說。      或者再比如說,這個世界上靠道德維持的責任太脆弱了,比如自己的父親。那個男人帶走了所有的錢,和另一個女人走了。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等待也變得格外的漫長,然後發現母親的那句「也許再等等就會回來了」竟然那麼殘忍。      當然,人活了一輩子,總會有心動的時候。      一個可愛漂亮又單純的女孩子,她雖然很窮,但是非常的固執,那是葉秋生自己身上從來找不到的品質。他稱它為「堅強」,覺得那是比錢更值錢的東西。他資助她讀完大學,但始終沒有和她說過自己的職業。      「在想什麼?」魏笑語忽然湊過來。      顧小夕嚇了一跳,才發現魏笑語根本沒離開這個房間。      「在想什麼?」男人又問,墨藍色的眼睛盯著他,專注地像個獵人的眼神。      「……我的隱私權。」顧小夕轉過臉,不去看那雙眼睛。      「我猜猜?」魏笑語發出輕輕的笑聲。      顧小夕轉回頭,用古怪的表情看著他:「我的表情有那麼明顯嗎?」      魏笑語靠在墊子上,開口說:「你總是有些缺乏表情,我覺得一個孩子不能總這樣,你知道,捉摸不透的小孩很不討喜。」      「那可真是太好了,」顧小夕迅速說。      魏笑語無所謂的聳聳肩膀:「你知道嗎,你看上去很冷漠,很讓人捉摸不透,拒人千里之外,似乎充滿一種神秘感……」魏笑語忽然一翻身將正準備起來換衣服的顧小夕壓在身下。      那雙黑色的眼睛還是一片沉寂,似乎裡面什麼也沒有,又或者是融合了五彩斑斕後的黑色。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我卻覺得你非常的坦率。」      顧小夕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魏笑語墨藍色的眼睛。      「你活的很率直,不喜歡的就拒絕,喜歡的就親近,覺得好的就要,不好的不要。有人會覺得你隱藏的太深,可是我卻覺得你很率直,我很喜歡。」魏笑語壓在顧小夕的身上溫和地說。      魏笑語說的話是連顧小夕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事實上,他並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大部分時候,他總是想自己千萬不要再過以前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太虛偽,紙醉金迷,所有的錢都是炫耀的資本,似乎對自己來說,虛榮就是生活的全部。      而在現在,他一直在拒絕誘惑,想活的和以前不再一樣。也許那並不稱為坦率,也許自己只是想過另一種生活。      不太累,不太虛榮,不需要以別人為主,不需要有太多的錢。      只是想有一份自己的職業而已。      「小夕?」魏笑語的手指伸過來撫摸他的睫毛。      顧小夕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哭了。」魏笑語說,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他的眼角,眼淚在皮膚上劃出淡淡的痕跡。      魏笑語說:「我在你這樣的年紀才不會多愁善感。」      顧小夕將身上的男人推開:「我只是被你壓的喘不過氣來了而已,我肩膀上還有傷。」      魏笑語挑挑眉。      顧小夕掀開被子準備起來,魏笑語坐在床上看他:「今天準備做什麼去?」      「我去看阿姨。」顧小夕輕輕地說。      「我讓人送你去。」魏笑語說。      顧小夕伸了個懶腰:「用不著,我自己去。」      「你擅長拒絕別人,而且很直接,」魏笑語不滿地說,墨藍色的眼睛瞪著顧小夕。      顧小夕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好意太少。」      是的,這個世界上的好意太少,所以顧小夕要拒絕那些大多數的好意。      當然,他之前想過也許自己的迎合可以在一段時間以後讓魏笑語失去興趣。      但是剛才魏笑語的話又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和過去徹底不同,包括那些手段。      雖然說魏笑語是個麻煩,但是比起很久沒見的阿姨來說,顯然去探望一下阿姨更重要。       第十三章   按照顧小夕的工資存兩三個月,付個首付也能買輛車了。      顧小夕抓著公交車的扶手一邊計算著。買了車也方便他跑來跑去,一會要去看母親,一會要去看阿姨,車費倒不算貴,就是轉車轉來轉去太費時間。      吃住都可以算魏笑語的,那麼剩下的工資用來還車貸,車子的開銷,以及各種支出夠是夠了,但是加上母親每個月的醫療費就不夠了。      想到這裡,顧小夕真是後悔,以前就想著花天酒地,不知道存錢,自己存款為零,再說存在醫院裡的錢也很少……      真是前世造孽……      下了公交車以後走了半個小時才到了以前住的地方。      房間裡依然沒有人。      顧小夕把唯一的窗戶上,被陽光曬地發白的深藍色窗簾解下來,從背包裡翻出淺藍色的窗簾掛了上去。      滿意地看著漂亮的淺藍色窗簾,在日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暈。      像上次一樣,他把牛奶雞蛋什麼的放進了冰箱,小小的冰箱一下就滿了。      顧小夕拿著菜慢騰騰地走到走廊上的廚房裡去做飯。      今天是週末,阿姨不加班。      房間雖小,有些角落還是積滿了灰塵——這當然不是阿姨太懶,實在是沒有時間。      以前顧小夕在家的時候都是顧小夕打掃的。      雖然重生了之後,阿姨皺著眉頭說,做出來的飯菜和以前不太一樣,不過並沒有被阿姨放在心上。      顧小夕在整理牆角的大一堆報紙,這些大多是以前他讀書的時候留下的英語週報什麼的,在翻到其中一份報紙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那是他被魏笑語撞了一個月前的報紙。      上面整版的都是描述一場車禍。      「富家公子深夜飆車,撞死無辜路人。」      報紙上的圖片是一張警察正在處理現場的近照。這篇報道詳細描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但是並沒有指出肇事者是誰。報道甚至用簡圖讓讀者能更明白當時的情況。      死者是年僅二十八歲的青年,名字是葉秋生。      顧小夕緊緊攥著那張報紙,看到曾經那麼熟悉的名字,竟然有種眩暈的感覺。      這張報紙自然不是偶爾出現在這裡的,他出院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來了當地的報紙,想到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惜,報紙的消息並不全面,在這一期以後,報紙就不再報導這件事情,輿論的力量完全被壓了下去。      顧小夕把報紙輕輕地放下,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      看到報紙的那一瞬間,心臟是一種異樣的疼痛。那是一張描述自己死亡事實報紙,彷彿在提醒他現在的重生是多麼不可思議。      他的心一直跳著,誰能發現在他的年輕的身體裡是一個曾經死去的靈魂!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無法找到呼吸。      是的,他可以淡然面對曾經發生的事情,他以為他可以。有人說死亡是一種解脫,那麼他就是解脫了。從以前的身份裡,從以前的那些尷尬的關係裡解脫了,他現在有一個年輕的身體,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已經單純的背景和身份,已經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經歷。      但是看到的那一瞬間竟然是無比的憤怒。      也許對葉秋生來說,因禍得福,擺脫了從前的種種可以重新開始,但是總該有人為這件事情負責,總該有人為這場死亡付出代價。      顧小夕的胸口不住地起伏著,腦子裡一片混亂。死亡的憤怒,生命的隕落,那種痛苦一直抵達靈魂深處。顧小夕的事情他管不了,但是自己的死亡讓他感到一種憤怒。      他的性格可以冷淡,可以漠視,但是這種直接的情緒反應卻沒有辦法漠視。      他深深地呼吸,然後從椅子上起來,將報紙一起疊起來,丟到外面的垃圾桶裡,然後繼續打掃。   夕陽灑進房間裡,顧小夕忽然感到那一切那麼不真實。      彷彿他上一眼還看到燈紅酒綠的街道,下一秒就是間小小的房子。夕陽落在淺藍色的窗簾上,是異樣的靜謐。      顧小夕走到窗邊,趴在窗台上。      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這裡還是那麼擁擠和頹敗,一個生活簡陋的貧民區。      從他出院以後,顧小夕經常趴在窗戶上看著這一片建築群,灰色的電線將它無序地分割,骯髒的裡弄蜿蜒蔓延。      他以為這種生活會難以忍耐,可是比想像的簡單很多。      原來過去的生活那麼累,原來自己以前活的那麼虛偽,原來自己活得那麼虛偽還要裝作很快樂。   而貧窮,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暮色下,他看到阿姨的身影。      以前阿姨回家的時候,會習慣性的抬頭看一下窗戶,顧小夕總會在那裡等他。      雖然顧小夕離開了那麼久,但是阿姨還是保留著那個習慣。      她抬頭的時候看到了顧小夕,然後興沖沖地回到了家裡。      晚上是顧小夕做的晚餐,只夠兩個人吃,也是一些家常菜。反正阿姨平時都是在廠裡吃的。      阿姨只是念著以後東西不要買,錢自己留著,城裡消費大,物價高,如果有多的錢就存起來之類   的話。顧小夕笑著答應,一邊整理餐桌。      吃晚飯一起看電視,然後顧小夕趕在最後一班車前回了酒吧。      顧小夕剛洗好澡出來的時候魏笑語已經回來了。      「晚上好。」魏笑語把顧小夕拉過來摟到懷裡,低頭親吻他的頸項,沐浴液的香味讓人的精神放鬆。      「喂喂!」顧小夕推開他,「你慾求不滿啊。」      魏笑語很誠實地點點頭。      顧小夕白了他一眼去客廳看電視。      「今天去看阿姨了嗎?」魏笑語跟在後面也進了客廳。      「嗯。」顧小夕應了一聲,打開了電視。      「阿姨還好嗎?」魏笑語走到吧檯旁邊給顧小夕倒了杯百利甜,遞給他。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接過杯子,輕輕地搖晃一下,杯子裡發出冰塊輕微撞擊的聲音:「冰塊放多了。」      「多了嗎?」魏笑語蹭過來好奇地看著杯子,「我覺得差不多啊。」      顧小夕笑了一下,繼續看電視,手裡的杯子輕輕搖晃著,冰塊發出有節奏的撞擊聲。      「小夕,給我調杯酒吧?」魏笑語笑嘻嘻地說。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抱歉,我還沒上班,我現在在病假中。」      「非得這麼小氣嗎?」魏笑語歎了一口氣,「好歹我也是你老闆呀。」      顧小夕轉頭看魏笑語,俊美的臉,和混血兒特有的墨藍色眼睛。      心裡彷彿有根弦被輕輕地觸動了一下,從來沒有人這樣對自己,魏笑語是第一個。      「時薪三倍。」顧小夕放下杯子說。      魏笑語連忙點頭,顧小夕站起來朝他看一眼:「現在開始算時間。」      「好。」帶著寵溺的聲音很溫柔。      「酒量好嗎?」顧小夕輕輕地問。      「一般。」      「有想點的酒嗎?」      「Bloody Caesar。」魏笑語支著下巴說,「我聽說在美國和加拿大,Bloody Caesar血腥凱撒是評價一個好的調酒師的標準。」      顧小夕轉身去木格酒櫃上選酒:「討厭伏特加嗎?」      「不算討厭。」魏笑語在後面說。      顧小夕在伏爾加的架子上選了Persovka,從冰箱裡拿出新鮮的番茄搾汁。      雖說是在房間內的吧檯,東西和酒吧裡相比倒是一樣不缺。      顧小夕在旁邊的托盤裡拿出平底酒杯,將Persovka倒入裝有冰塊的酒杯,大約杯子的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四是克拉瑪特(Clamato)果汁,再加入一點新鮮的番茄汁,裝飾上芹菜梗以後,推到魏笑語面前。      「Bloody Caesar。」顧小夕輕輕地說。      ***********      魏笑語拿起杯子,杯子上因為溫度的差異而出現了細小的水珠。      「你真是什麼都會。」魏笑語看著顧小夕柔聲說。      顧小夕整理著吧檯,輕輕得說:「沒聽說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嗎?」      「你也太早了吧?」魏笑語說,「我在你那點年紀的時候,還在讀書。」      顧小夕衝他聳聳肩:「很多孩子會選擇在十八歲以後踏上社會工作,我不是特別的那一個。」      「因為家裡沒錢?」      「因為現實所迫。」顧小夕輕輕地說,顧小夕以前也沒有讀過太多的書,都是後來學的。      這個世界太現實,不是讀書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      魏笑語喝了一口血腥凱撒:「你不想繼續讀書嗎?」      顧小夕搖搖頭,將酒瓶放到原來的木格上,剛搾好的番茄汁還剩半杯,他拿在手裡慢慢地喝。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喝著手裡的飲料,偌大的房間裡只有電視機的聲音。      顧小夕低頭看著杯子裡的番茄汁,和血液一樣艷麗的顏色。      他想起白天的那張報紙,彩印的圖片上能看到葉秋生衣服的一角。血液已經呈現了黑色,醜陋地蔓延開來。      他知道自己的血液顏色並不是那種漆黑的顏色,而是鮮艷的紅色。      他看著手裡的杯子,胃忽然出現一陣痙攣,他拿著杯子靠在旁邊的吧檯上。那種鮮艷的液體彷彿散發出一種濃烈的血腥氣……      「小夕?」魏笑語詫異地看著倚在吧檯上的少年。      顧小夕的臉色慘白,握著杯子的指節泛白,他剛想過去問問他怎麼回事——沒想到顧小夕將玻璃杯放在吧檯上以後轉身就往旁邊跑。      魏笑語立刻跟了過去:「小夕!」他叫他的名字,看著他進了衛生間,他停下了腳步,接著就聽見嘔吐的聲音。      魏笑語很體貼地站在門外,一會兒聽到水聲,然後門被輕輕推開,顧小夕臉色慘白的站在了門口。      「原來你對番茄汁過敏。」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      魏笑語沒有坐在他身邊,而是坐在了沙發的扶手上,低頭看著顧小夕慘白的臉色。      他的眼睛是寂靜的漆黑,此刻呈現出一些濕意,他的皮膚很白皙,這會兒看起來有些蒼白。灰色的V領毛衣露出他欣長的頸項和纖細的鎖骨。黑色的頭髮很柔軟,他有些虛弱地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扶著胃。      魏笑語很有自制地移開視線,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拿給顧小夕。      顧小夕愣了愣,接過魏笑語的好意。      骨瓷的牛奶杯,上面是貓咪媽媽在照顧小貓咪。顧小夕沒有拿著杯柄,而是用手把杯子圍起來。   溫暖而不燙,牛奶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煩躁的情緒也隨之減淡了很多。      顧小夕喝了幾口牛奶,胃裡本來還微微有些抽搐,在衛生間裡已經喝過一些水,要不然胃裡沒有東西的話很容易嘔出血來。      「……謝謝。」顧小夕低著頭輕輕地說。      魏笑語伸手摸摸他的頭。他第一次覺得顧小夕還小。      他知道顧小夕只有十八歲,他知道他只是個孩子。但是他總是處處表現出他成熟的一面,表現出他即使不需要任何幫助也可以獨當一面,失去任何人都可以活下去的冷漠。      可是現在,魏笑語忽然覺得他還小,還是個孩子。      他摸摸他黑色的頭髮,然後站起來轉身離開客廳。      經過吧檯的時候,他把番茄汁連同血腥凱撒一起倒進了水槽,然後到廚房裡,想了想還是煮了點麥片粥。      太精緻的東西魏笑語還做不來,粥倒是以前常做。      客廳的水晶燈的光芒是如此柔和,顧小夕窩在沙發裡,手裡捧著牛奶,有一下沒一下地看電視。      魏笑語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顧小夕把喝完的被子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明明只是一杯番茄汁,居然還能因為這個噁心。顧小夕輕輕地搖搖頭,自己難道開始和女人一樣纖細了嗎……      魏笑語走過來,粥香讓顧小夕驚訝地抬起頭:「我不知道你還會煮粥。」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魏笑語將托盤放下,「等會兒吃點粥再去睡。」      顧小夕抱著靠墊點點頭。      托盤上放著一碗粥和放在另一個碟子的荷包蛋。      剛才那一吐,真將晚上和阿姨吃的晚餐吐掉了,想想還真有些可惜。      「你的胃不好嗎?」魏笑語問。      「……偶爾會這樣。」顧小夕敷衍著說,雖然這次因為以前的經歷而嘔吐,不過看起來這個身體的胃還是不太好,偶爾還會胃痛,應該是以前沒有按時吃飯留下的結果。      「你應該按時吃飯的。」魏笑語坐在顧小夕身邊說。      「我不是沒錢嘛。」顧小夕拿過碗吃起粥來。      「店裡有提供自助餐吧?」魏笑語不滿地說。      「我說的是以前,」顧小夕一邊吃一點說,「以前都是等阿姨來了一起吃的,所以胃不太好。」      「你現在應該開始吃些養胃的東西,你太瘦了。」魏笑語支著下巴說,「身體的吸收能力肯定也不好。」      顧小夕聳聳肩膀:「你要能給我漲工資我就能吃的更好了。」      「現在還不夠嗎?」      「我不還要養阿姨嗎。」顧小夕用委屈的語氣說。      「你阿姨不是有工作嗎?」      「我打算存錢給她買個房子嘛。」顧小夕靠在沙發上,「順便自己買個車……」      「我不是說過,你和我上床,這些東西不都有了嗎?」魏笑語好笑地說。      顧小夕轉頭看他:「現在不就是嗎?」      「不要在字面上挑毛病。」魏笑語挑挑眉說。      顧小夕笑嘻嘻地看著他:「打個商量吧,老闆。」      魏笑語皺眉看著他:「你剛滿十八歲,雖然可以從事調酒師的行業,但是畢竟沒有考到職業資格證書,工資自然只有別的調酒師的一半。」      「資格證書?」顧小夕好奇地問,「要什麼條件?」      「你要考嗎?」魏笑語問。      「我能考嗎?」顧小夕抱著抱枕興致勃勃地問。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的確有考過那個,但是那次考試只是去考試而已,並沒有詳細瞭解報名條件什麼的。      魏笑語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翻出一張紙遞給顧小夕:「報名表格,剛才就想拿給你。」      顧小夕接過表格:「助理調酒師?」      「嗯。」      「那調酒師呢?」顧小夕抬頭問。      「調酒師資格,你似乎也可以靠了,畢竟你有高中學歷了。」魏笑語說,「不過高級調酒師要等拿到調酒師職業資格證書才行。」      「噢,謝謝。」顧小夕把表格收下,「我都忘記還要考資格證這回事了。」      「以前考過嗎?」      顧小夕眼睛微微地瞇起來:「怎麼可能呢,我才十八歲啊。」      魏笑語有一瞬間的錯覺,似乎顧小夕擺出一種誘惑的姿態。      他靠在沙發上,黑色的眼睛漆黑而沉寂,睫毛很長,垂下來是一種別樣的嫵媚,呈現一種慵懶的姿態,讓人心動。      魏笑語伸過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頰,蒼白的皮膚因為剛才食物而漸漸恢復了血色。      他探過身去,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顧小夕疑惑地看著他,魏笑語出現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感覺:「……呃,晚安吻而已。」      顧小夕忽然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魏笑語的身後。      「怎麼了?」魏笑語問,並轉頭向後看去,他聽見顧小夕輕柔的聲音。      「……下雪了。」       第十四章   雪一直到早上也沒有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顧小夕手裡捧著熱牛奶,看著整個城市被一片雪白籠罩。      南方的城市裡很少下那麼大的雪。      像被撕破的棉絮一樣,在灰暗的天空中輕飄飄地落下來。      昨天晚上說起給阿姨買套房子倒是真的,這麼冷的天氣,阿姨晚上回家肯定很冷,最好買個房子,裝個空調什麼的。      對於沒有暖氣的南方來說,冬季的寒冷可能更加難熬。      魏笑語還沒有起來,那傢伙能睡很久,顧小夕真佩服他能長時間的睡覺。      房間裡靜悄悄的,顧小夕百無聊賴地翻出那張報名表格,看了一遍以後皺起了眉頭。      上面註明了申報助理調酒師和調酒師的條件,以及範圍。      顧小夕現在的職業是屬於專門從事調酒的專業服務人員,所以毫無疑問可以申請報名。      可是無論是助理調酒師還是調酒師,都必須經過正規培訓達到規定標準學時。      顧小夕想了一下,在夜語裡應該有人兼職做培訓吧,那麼幫忙造個假經歷也沒有關係吧。      這樣考助理調酒師是沒有關係了,但是要考調酒師就不成了。除非自己從事調酒工作一年以上,或者有大專以上的學歷。      ——葉秋生是有大學本科的學歷,但是顧小夕卻沒有。      顧小夕從進夜語開始到現在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是無法報考調酒師資格證的。      就算人事部願意幫忙,但還需要老闆的簽字……      顧小夕向床上的男人瞟了一眼,把申請表格又放回口袋。      魏笑語是中午的時候起來的,窗外的雪已經很小了,變成了雨夾雪。      他伸了個懶腰,看到顧小夕抱著一大堆文件進來。      「那是什麼?」魏笑語在床上問顧小夕。      「人事部送來的文件。」顧小夕把文件抱在懷裡,「我幫你拿到書房去。」      魏笑語點點頭。      雖然魏笑語對酒吧的生意不太上心,不過今天倒是難得翻起了人事部的文件。      顧小夕站在吧檯裡倒了一杯百利甜,輕輕地搖晃著。      夜語毫無疑問是魏家的產業,它採取會員制,是個有錢人消遣的地方,當然顧小夕知道它還有特殊的用途。      魏家幾乎什麼生意都做,軍火走私或者賭場、暗殺什麼的。夜語就是他們談判的地方,所以在顧小夕工作之外的地方,應該還有一個酒吧是專門用來從事這種交易的地方。      魏笑語是負責管理的人,而且也是全國最大的軍火販子之一,在魏家的地位也應該不差。      當然這些事情和顧小夕暫時沒有什麼關係,只是顧小夕自己感覺甚至越來越深入這一個圈子,把握分寸是首要要做的。      在夜語工作或者魏笑語接觸並沒有什麼危險,如果魏笑語把他調到夜語最隱密的那個地方,那麼就危險了。      顧小夕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抱著抱枕看著外面的小雨。      他轉過頭,魏笑語正在看文件,偶爾打幾個電話。      魏笑語抬起頭,衝他晃晃手裡的紙:「我不記得你在我這裡已經工作一年了……就算加上病假。」      「不是你讓我考證嘛。」顧小夕討好地蹭過來,「然後把我的工資一漲,我就準備買房了呀,你都不知道現在房價多貴……」      魏笑語伸手把顧小夕摟過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把他手裡的抱枕放到一邊:「你要買房子?」      「是啊,我以後還可以和阿姨住,」顧小夕乖乖的點點頭,為了證明只好先狗腿一下了,「房價那麼高,起碼先要付個首付啊……」車子的事情只好以後再考慮了。      「你要搬出去?」魏笑語瞇起眼睛。      顧小夕天真的點點頭。      魏笑語將那張人事部的那張,工作一年的證明放到桌子旁邊,然後開始批閱下一份文件。      「這個……」顧小夕把證明又拿過來,「幫我簽個字……」      「等你工作了一年再說。」魏笑語圈著顧小夕在下一份文件上簽了字。      「為什麼啊……」      「做人要誠實。」魏笑語低頭在顧小夕的頭髮上親了一口。      「那這個報名表呢?」顧小夕把表格摸出來。      「你可以留著明年用的。」魏笑語熱情地建議。      「……哼。」顧小夕從魏笑語的懷裡掙扎出來,「我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回宿舍住了。」   魏笑語把頭看起來,看著靠在辦公桌上的黑髮少年,笑了笑說:「你的房間已經被新的員工住去了。」      「那我的東西呢?」顧小夕皺著眉頭想起自己房間裡一大堆的東西。      「暫時放在江萊的房間。」魏笑語說。      「那江萊住哪裡?」      魏笑語重新低頭看文件:「他辭職了。」      顧小夕愣了愣,他記得江萊是非常需要這份工作的,至少……他不會輕易放棄。      「……為什麼要辭職?」顧小夕問,雖然他知道在魏笑語這裡應該得不到答案。      「我不知道,」辦公桌邊的男人不負所望地說,「你可以去問問人事部。」      顧小夕抱過抱枕重新窩到沙發上去,後者則很高興顧小夕不再繼續搬離這裡的問題。      「我的電話可以借你,你可以打電話給人事部。」魏笑語在後面熱情地建議。      顧小夕瞪了他一眼,後者聳聳肩膀繼續低頭看文件。      當然,這個事情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對江萊已經很好了。      他忽然想起那杯Amber Bream,鑽石一樣的干杜松子酒,祖母綠般的法國苦艾酒,紅寶石似的蕁麻酒,攪動之後變成了動人的琥珀色。      在雞尾酒中它象徵愛情的永恆,那都是堅硬的石頭,經過了時間的歷練,磨礪出閃爍的光澤。他知道江萊很愛一個人,並且愛的願意交付一切,因為那個人的成功而快樂。      顧小夕見過很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太傻,也太容易讓別人感動。      他只是希望他幸福而已。      也許這樣走掉了也好,以免讓他看到那些不希望的結局,跟著一起難過。      「對了,今天魏七回來了,你要跟我去見一下嗎?」魏笑語的聲音打斷了顧小夕的思緒。      「魏七?」顧小夕轉頭好奇地看著他。      「夜語的店長,」魏笑語把處理好的文件疊在一起,「他也是個調酒師,呃,以前。」      「是你的親戚嗎?」顧小夕又問。      「反正從小就在我們家長大的。」魏笑語想了一會說,「我第一次被人家問這個問題。」      顧小夕愣了愣,當然,也許只有自己講話不走腦子,既然魏七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象徵排行的「七」字,怎麼會是魏家的血族親戚呢。      像那些古老又高貴的家族,總會培養一些沒有名字的孩子,在需要的時候讓他們起些作用。      顧小夕的下巴擱在沙發背上,黑色的眼睛看著魏笑語:「我該怎麼稱呼他?」      「你叫他名字就好了。」魏笑語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懶腰。      玄關傳來男人的聲音:「語少爺,魏七來了。」      *************      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走到客廳來的是個英俊的男人。      與其說是英俊不如說是個看起來讓人非常舒服的男人。      他的頭髮長至腰際,用一條黑色的髮帶綁著,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黑色的西裝和白襯衫讓他看起來更顯得斯文和充滿書卷氣。      他比魏笑語還高一些,顧小夕覺得他甚至超過了一米九。皮膚雖然顯得有些蒼白,但是全身散發出一種溫和和容易親近的氣質。      顧小夕知道像魏家這樣的家族,會培養出各種氣質的人來適應各種工作,以便鞏固整個家族的運行。      「語少爺。」魏七欠了欠身,「我從英國回來了。」      魏七說到英國,顧小夕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魏七給人的感覺就像中世紀的紳士,溫文爾雅並且讓人感到一種體貼。      「啊,魏七,」魏笑語走過來朝他笑了笑,「英國那裡的事情解決了嗎?」      「已經結束了。」魏七柔聲回答,目光落在顧小夕身上。      他沖顧小夕溫和一笑,並沒有露出打量的目光:「你好。」      顧小夕愣了愣,回答:「你好,店長。」      魏七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跟著魏笑語走到旁邊辦公桌那邊去。      顧小夕呆在沙發上沒有動,他能聽到隱約的說話聲,但是聽不到具體的事情。      那個叫魏七的男人的背影正好對著顧小夕,擋住了魏笑語。      在禮節上,這個男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溫文爾雅,親切和藹。      可是如果這個男人的名字是叫「魏七」,那麼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事,出發點永遠都是為了魏家。小到一個動作,一個姿勢,都是經過縝密的考慮和嚴格的訓練,這樣的人,是顧小夕從來不希望接觸的。      魏家太大,因此而來的風險更大,所以這樣的人更是千里挑一。      顧小夕不再去管他們,跑到吧檯那裡,給自己調了一杯百利甜加牛奶。      顧小夕到現在還不太喝別的酒。也許是這個身體過於年輕,還沒有品嚐過各種酒味,所以身體對酒本能的有種牴觸情緒。對於像百利甜的那種利口甜酒倒是很歡迎。      以前是因為工作關係,所以喝了很多酒,漸漸的把調酒當成一種興趣,事實上,顧小夕現在只是按照以前的手法在調酒,並沒有自己品嚐酒的意思。      也許對自己來說,永遠不會再想體會Absolut Vodka絕對伏特加純淨的味道。      他很少喝醉,適度飲酒是他的原則,但是只有那麼一次,他的自製完全崩潰,宿醉街頭。      即使換了個身體,他依然能感覺到那次痛飲絕對伏特加的感覺。      當那種不帶任何人工添加、調香、調味的伏特加進入喉嚨的時候,那種感覺那種火辣辣的刺激,直到現在顧小夕似乎還能體驗的到。      他走到酒櫃邊,在木格上尋找絕對伏特加的名字,在右邊的角落看到了它的名字。      銀色的瓶蓋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伏特加的英文名是「VODKA」,意思是純淨的烈酒,在酒吧裡經常會用到伏特加。因為它本身就沒有任何的雜質和雜味,不會影響調出來的雞尾酒的口感。      顧小夕把它輕輕地抽出來。      它看上去是如此的乾淨,透明的瓶子裡是透明的液體,沒有伏特加的標籤的話誰也不會想到,當它進入喉嚨的時候是如火焰一般灼熱的感受。      那種感受讓你覺得你還活著,讓你覺得,你還活在這個讓你覺得越來越麻木的世界上。      顧小夕放下手裡的百利甜,在旁邊拿了一個空酒杯,輕輕地傾斜瓶身,準備倒一些進去。      透明的液體呈現一個優雅的角度,即將落下的時候又退了回去。      顧小夕看到乾淨的手指輕輕地抵住了瓶頸,讓伏特加又回到了瓶子裡去。      他抬起頭,聽到那個男人溫柔的聲音:「它不適合你。」      顧小夕不知道什麼時候,魏七站在他的身邊。      「瑞典南部的絕對伏特加不適合你,它沒有任何糖分。」魏七輕輕的說。      顧小夕順從地將酒瓶放在吧檯上,      「我聽語少爺說你在做調酒師,」魏七輕輕的說,「我是夜語的店長,前段時間出去辦點事情,很抱歉,應該是由我來帶你熟悉夜語的。」      「你好,店長。」顧小夕說。      「你的傷好些了嗎?」魏七問,「如果可以的話,我下午會帶你熟悉一下夜語。」      說實話,顧小夕即使在夜語工作了幾個月,仍然對夜語不太瞭解。不過他也不需要對夜語太瞭解,畢竟夜語不是什麼安全的公共場所。      「好的,」他溫順的回答。      約好時間後,魏七就走了。      魏笑語在魏七走了以後,蹭到吧檯邊說:「你什麼時候能像對魏七那樣對我啊?」      「他是店長啊。」顧小夕的手指輕輕劃過絕對伏特加線條優雅的瓶頸。      「可我是老闆啊,」魏笑語不滿地說。      顧小夕沒有和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要伏特加嗎?」      「……不要,」男人挑剔地說,「下午要去魏七那裡嗎?」      顧小夕點點頭,魏笑語指指桌子上那疊文件說,「幫我拿到人事部去,我以老闆的身份。」      顧小夕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撐著下巴,修長的指尖在伏特加的瓶頸上輕輕摩挲。      他喝過很多酒,那是唯一醉的一次。      因為伏特加太乾淨了,那種純淨讓人嚮往。      「每瓶絕對伏特加都產自瑞典南部的一個小鎮,」顧小夕輕輕的說,「那裡的特產冬小麥賦予了絕對伏特加優質細化的穀物特徵。它用精餾法蒸餾出酒度高達96%的酒□,再使酒□流經盛有大量木炭的容器,以吸附酒液中的雜質(每10升蒸餾液用1.5千克木炭連續過濾不得少於8小時,40小時後至少要換掉10%的木炭),最後用蒸餾水稀釋至酒度40-50%而成的。這使酒質更加晶瑩澄澈,無色且清淡爽口。」      「所以伏特加太無趣了。」魏笑語說,「我還是比較喜歡紅酒。」      「釀造過程的用水就是在那個小鎮裡的深井中,通過採用單一產地、當地原料來製造使絕對伏特加公司(V&S Absolut Spirits)可以完全控制生產的所有環節,從而確保每一滴酒都能達到絕對頂級的質量標準。所有口味的絕對伏特加都是由伏特加與純天然的原料混合而成,絕不添加任何糖份。」      「所以……呃……」魏笑語想了想說,「所以它的質量很好?」      「所以它很乾淨,」顧小夕笑了笑,轉身拿著百利甜的杯子走開了。      魏笑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走開,他能感覺到顧小夕的話裡有那麼一絲絲的傷感,他說不出是什麼。那種感覺虛無縹緲但是確實存在,就想顧小夕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卻似乎總也抓不住他的實體一樣。      魏笑語看了看吧檯上透明的絕對伏特加。      真是令人驚訝,魏笑語想,從長於北歐嚴寒那堅實的冬小麥,到源自深井的潔淨泉水,全球數以萬計的絕對伏特加,其原料都產自那個傳奇小鎮,甚至連酒瓶都是。      那麼晶瑩剔透,就像北歐那個國家的冰雪……      魏笑語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乾淨得沒有任何味道,只剩下火辣辣的感覺刺激著感官。      「我果然比較喜歡紅酒。」魏笑語靠在吧檯上自言自語的說。      顧小夕的手裡百利甜已經只剩下一半,他轉頭看窗外,雨已經停了。      外面的城市顯現出原本的灰色,到了夜晚這裡將被霓虹所覆蓋。      他忽然想起北歐,滿眼的白色,蒼茫深邃,就像整個世界都變得乾乾淨淨。       第十五章   顧小夕是在下午兩點到了夜語的。      正確的來說,直接坐電梯就能到夜語了。      整幢大樓當然都是屬於魏家的財產,夜語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顧小夕知道魏家做的一般都是走私生意,夜語無疑成了最好的交易場所。在前幾年,夜語的交易甚至到了公開化的地步,近年來倒是有些收斂,不過在夜語裡做走私勾當,無疑是一張萬能的通行證。      所以,即使是最普通的客人,都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也正因為夜語的背後是整個魏家在支撐,即使是客人也不會特意為難這裡的工作人員,這對顧小夕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條件。      在夜語的工作人員那裡,顧小夕沒有聽說過魏七,這裡的工作人員——或者說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包括私事。      所以,如果不用魏笑語的電話去問人事部江萊離開的原因,那麼以個人身份是根本無法從夜語知道一點消息的。      這和顧小夕以前工作的地方完全相反,畢竟,這裡的一些消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魏七在吧檯邊等顧小夕。      他看上去風度翩翩又溫文爾雅,好像魏家的人都有那麼一種氣質。他們都掩飾的很好,而表面下面的真實卻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      魏七衝他招招手,顧小夕便走了過去:「你在這裡工作了幾個月了,應該對吧檯比較瞭解了?」      顧小夕點點頭:「基本上。」      「夜語的很大,為了滿足各種客人的需求,所以備了很多種酒,其中最麻煩的還是葡萄酒。」魏七帶顧小夕進入吧檯,現在是下午,夜語還沒有開始營業。      「葡萄酒在出廠後海出於一個緩慢熟化的的過程中,這也是葡萄酒又叫「活酒」或「有生命的酒」的由來。因此,葡萄酒的保存自然就關係到葡萄酒在瓶中陳年的質量。如果把它儲存在適當的環境中,這種熟化的過程就會進行得最充分,使其口感更為醇香。」魏七一邊說一邊指著吧檯後面巨大的架子。      巨大的架子上排列著許多葡萄酒,這些葡萄酒並沒有被放置在木格上,而是被放在專用恆溫酒櫃中。      「如果以葡萄酒儲存的通用標準13℃作為基準,如果溫度上升到17℃,酒的成熟速度會是原來的1.2∼1.5倍,如果溫度增加到23℃,成熟速度將變成2∼8倍,溫度升高到32℃,成熟速度將變為4∼56倍。」魏七說,「當然,成熟速度的變化也和釀酒所用葡萄品種、釀造法不同而不同。」      顧小夕以前對調酒只是興趣而已,對於這些專業的知識,還真是不太清楚,所以他很感興趣的聽著,並且問:「如果溫度高了會讓酒的成熟速度加快,這樣會影響口感嗎?」      魏七點點頭:「成熟速度過快,會讓酒的風味比較粗糙,而且有時會發生過分氧化,讓酒變質。」      顧小夕點點頭,抬頭看著一大排恆溫酒櫃,上面標明著溫度。這些嬌貴的葡萄酒們就這樣被分隔開來。      「葡萄酒大多使用軟木塞,所以不放在酒櫃中的葡萄酒也要注意溫度。」魏七繼續說,指著吧檯後面的葡萄酒木製酒櫃區,「濕度太低,軟布塞會變得乾燥,影響密封效果,讓更多的空氣與酒接觸,加速酒的氧化,導致酒變質。即使酒沒有變質,乾燥的軟木塞在開瓶的時候很容易斷裂甚至碎掉,那時就免不了有很多木屑掉到酒裡,這可是有點令人討厭的事情;如果濕度過高有時也不好,軟木塞容易發霉,而且,在酒窖裡的話,還容易滋生一種甲蟲,這種象虱子大小的甲蟲會把軟木塞咬壞。」      顧小夕點點頭,夜語常年都開著空調,基本上保持恆溫狀態,當然,偶爾氣氛過於熱烈的時候,也會讓空氣溫度提升,這時候專門保養紅酒的服務員回來用乾布擦乾瓶身以及酒櫃內側的水珠,或者在酒櫃邊放入一個小水碟增加濕度。      「不要隨便動它們,」魏七柔聲說,「釀酒師把平躺著存放的葡萄酒叫做『睡美人』,夜語裡的葡萄酒基本上都是從原產地的酒窖裡收購過來的,即使在運輸途中也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所以作為調酒師也請不要輕易讓它們改變姿勢。」      顧小夕又乖乖點點頭。      魏七笑了笑:「基本上要注意的紅酒方面的事情我都說了,那麼接下來是別的酒,別的酒基本上就沒有那麼嬌氣了……」      顧小夕皺皺眉頭,光葡萄酒就講了一下午了,現在竟然還要繼續……      雖然起先顧小夕還有一些興趣,但是被魏七這樣長時間的轟炸,顧小夕還真是有些疲勞。      魏七看到顧小夕的表情笑了笑:「小夕,一個調酒師不是光會調酒。」      雖然說的很有道理……      「我只希望你只是個調酒師而已,夜語這個地方並不適合你。」魏七柔聲說。      顧小夕愣了愣,魏七的話裡有話。      他看向魏七的時候,魏七已經側身走開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去休息吧。」      顧小夕看著魏七離開的背影,看著像牆壁一樣的酒櫃。      就像表面上一樣,魏七是個很……好的人。      也許魏七出現的早一些,他也許會放棄調酒師的工作——至少是夜語的調酒師工作,但是現在,顧小夕知道已經晚了。      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伴走到了吧檯前,正在和魏七說些什麼。      顧小夕呆呆的站在那裡,視線無法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      他身上連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這麼僵硬的站在那裡,一步都走不動。身上的肌肉和協調系統宣佈□,以至於他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找不到。      周圍的空氣變的稀薄起來,他的眼裡只剩下那個男人和女人。      正確的來說,顧小夕那時候什麼也沒有想。      就像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在死亡來臨的時候,什麼也沒有想。      他沒有想為什麼會死,也沒有想死後會,他原本所在的關係網會變成怎麼樣。      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身體被魏七搖晃地幾乎要摔倒。      「小夕!你怎麼了?」魏七詫異地看著這個少年,那一瞬間,彷彿靈魂從鮮活的身體上一下子褪去,整個人變的如同一個雕像一般,原本就漆黑的眼睛變得更加荒蕪,而臉色是驚人的蒼白。      顧小夕回過神,茫然地看著魏七,身體沒有一絲的力氣,幸好被魏七扶著,要不然顧小夕已經倒在了地上。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叫救護車……」魏七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感覺少年的身體是異樣的冰冷,並且輕輕地顫抖。      顧小夕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住魏七的手臂。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回房間……」剛說完,顧小夕的身體完全失去了支撐,暈倒在魏七的懷裡。      魏七學過一些醫術,所以知道顧小夕只是因為情緒激動而暈倒而已,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所以還是遵從顧小夕的意見,送他回到魏笑語的房間裡去。      所以魏七很尷尬地在魏笑語質疑的視線下,把顧小夕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魏笑語過來把魏七拉開,為顧小夕脫掉外套,然後蓋上被子,直到顧小夕的呼吸平和下來,才把魏七拉到旁邊的房間。      「別告訴我,他看到夜語這麼好,所以激動地暈過去了。」魏笑語坐在沙發上盯著從英國才回來的夜語的店長魏七。      魏七有些尷尬地解釋:「正確的說是,我在和他說完葡萄酒要注意的方面之後……」      魏笑語還沒有說話。      魏七立刻說:「我不建議你把夜語店裡的葡萄酒全部下櫃。」      「他怎麼會這樣,早上還好好的?」魏笑語有些暴躁的說,他很少這樣表露出自己的情緒,而現在竟然一點也不想克制自己的憤怒和擔心。      「請別這樣,語少爺。」魏七皺著眉頭說,「也許只是因為傷勢而引起的一些暈眩之類的,您以前受傷的時候也能體會到的,不是嗎?」      魏笑語沉默下來,忽然抬頭問魏七:「你沒有對他做什麼吧?」      「當然沒有,」魏七柔聲回答,「只要沒有對魏家構成威脅,您的一切行動自由,包括喜歡一些什麼人之類的。」      魏笑語轉過頭去不說話。      *************************      顧小夕醒過來的時候,落地窗外面的天空是一種凝重的灰色。      天空還沒有完全變暗,所以失去意識的時間並沒有很長。      他在床上長長吁了一口氣,在柔軟的被子裡蹭了蹭。      聽到腳步聲,顧小夕又輕輕閉上眼睛。      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所以門被推開來以後,不仔細聽的話是聽不見腳步聲的。      他聽到魏七溫和的聲音:「請放心,語少爺,小夕應該很快就會醒了。」      「他……沒關係吧?」魏笑語的聲音很擔心,顧小夕感覺到身體被人輕輕的抱起來。      「請讓他保持平躺的姿勢,語少爺。」魏七輕聲提醒魏笑語。      魏笑語嘟囔一聲將顧小夕又放回床上去,手指輕輕撫摸顧小夕光潔的皮膚,低頭親吻他的頭髮。      「語少爺,今天晚上還有一單生意要做,我幫您定在二十二號房間。」魏七說。      魏笑語沒吱聲,過了一會才聽到他不滿的聲音:「我想陪小夕。」      「你可以帶他一起去。」魏七柔聲說。      「可以嗎?」      「可以,不過您要想清楚,」魏七的聲音優柔如同緩慢的行板,「一旦把這個孩子拉進我們的圈子,他要離開就不可能了,除非他死了。」      「無所謂啊,」魏笑語指尖輕輕撫摸顧小夕柔軟的唇瓣,「我就是不放他。」      「我明白了。」魏七不再說話,一會兒傳來門關上的聲音,顧小夕知道魏七已經走了。      顧小夕慢慢地張開眼睛,對上魏笑語笑瞇瞇的墨藍色眼睛。      「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嗎?」魏笑語輕輕地問。      「……沒聽到。」顧小夕抬手將魏笑語在自己臉上比劃的手指拂開。      「要不要我再說一遍?」魏笑語仍然笑著說。      「不要。」顧小夕抓著被角,翻過身去,用背脊對著魏笑語,「我很累。」      「那我去叫魏七來照顧你,」魏笑語在顧小夕背後柔聲說。      「……我就想一個人睡會。」顧小夕的聲音在被子裡聽來悶悶的。      「我事情辦完了就來陪你。」魏笑語低頭親吻顧小夕柔軟的頭髮。      「……嗯。」顧小夕發出輕微的聲音,就像入睡的貓咪。      直到他聽到魏笑語離開的腳步聲,以及關門的聲音。顧小夕才慢慢從被子裡鑽出來,平躺在床上,看著床幔頂上優雅細緻的褶皺發愣。      剛才在酒吧裡和魏七說話的男人他認識。      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見過他一面,不過從黑色幽默的角度來說,他是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人。      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曾經在一些比較適合傷感的時間想過自己死亡的情景。      也許會一個人死,沒有任何弔唁的人,也許安靜或者不甘。      不過還真沒有想過自己是被車撞死的,然後世界上一點聲息也沒有。沒有任何聲音為自己的死亡透露一絲的悲憫,死亡的聲音被掩蓋在金錢下。而造成這個死亡的人,沒有付出相應的生命代價。      顧小夕曲起膝蓋靠在床上,這張床大的離譜,顧小夕皺皺眉頭,繼續想自己的心事。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自控能力不錯,但是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還是沒由來的一陣心悸。      畢竟是殺了自己的兇手啊,怎麼可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保持平靜呢。      顧小夕從床上爬起來,窗外的霓虹已經亮起來。      房間很大,魏笑語一個人怎麼住的習慣呢。      他走到大廳,是柔和的水晶燈光芒,柔柔地灑下來,他走到吧檯。      家裡的吧檯和酒吧的就是不同,沒有那種氣氛,放在這裡只會是一件擺設。      等和魏笑語分開的時候,這個吧檯將會徹底淪為一個擺設。      顧小夕對自己的堅持也是意外的詫異。到底是什麼讓自己對魏笑語永遠說「不」?這種堅持練他自己也沒辦法解釋。      他以前可不是那麼有原則的人。      他不知道魏笑語的耐心還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並不是離開了夜語就什麼也做不了,只是他現在一點也不想離開夜語。      或許是因為今天下午見到的那個男人,也許是因為……魏笑語?      顧小夕從沒像今天一樣浮躁,他在更衣間換了衣服後,走出了魏笑語的房間。      因為魏笑語已經出去了,所以原本站滿保鏢的門口只剩下三四個保鏢——當然,這只是肉眼可見。      「請等一下,小少爺。」其中一個男人忽然走了出來。      顧小夕被這個稱呼楞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應聲。      那個男人非常溫和得說:「語少爺希望您在房間裡休息。」      「我有些無聊,去下面的酒吧走走。」顧小夕也同意禮貌地回答。      男人猶豫了一下說:「請注意安全,要不……我派人陪您去?」      顧小夕搖搖頭,轉身就離開了。      夜語每天的生意都非常好。      顧小夕走進吧檯的時候看到了魏七正站在那裡。      即使是在這種喧鬧而熱烈的環境中,這個男人依然保持著一種中世紀紳士般的優雅。      他的手指修長而白皙,正在輕輕地擦拭酒杯,然後把它們放到相應的位置。      玻璃器皿反射著五顏六色的燈光,顯現出一種夢幻般的感覺。      魏七側過身的時候看到了顧小夕:「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顧小夕點點頭:「好些了,我在床上躺不住,所以下來看看。」      魏七露出溫和的笑容,不管這個笑容是不是他裝出來的,但是顧小夕仍然覺得溫和和誠懇:「是嗎,不需要勉強噢。」      「謝謝,」顧小夕輕輕地回答。      魏七用毛巾擦擦手說:「我正好有些事情,你能幫我看下這邊嗎?」      「好的。」顧小夕走到魏七身邊。      「拜託了。」魏七說完就離開了吧檯。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魏七穿進人群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擊著吧檯的檯面。      「小夕?」      顧小夕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轉過頭的時候驚訝地看著站在吧檯前的人,對面的男人也露出驚   訝的目光。      「司徒先生?」顧小夕馬上露出職業性的笑容,「真沒想到能在這會兒遇到您。」      司徒尚嵐禮貌的笑了笑,在顧小夕對面的吧凳上坐了下來。       第十六章   司徒尚嵐依然是那副斯文的樣子,就像任何年輕醫生一樣,溫文爾雅。      夜語是實行會員制的高級會所,能拿到會員資格的自然是有豐厚家底的人。      司徒尚嵐作為醫院的繼承人自然擁有不菲的家底,但是在顧小夕的認識中,他可不是那種會來這種酒吧的男人。      「要酒嗎?」顧小夕輕聲問。      司徒尚嵐回答:「菲諾雷雪莉(Fino)。」      顧小夕轉身到放置著雪莉酒的架子上抽出產地在赫雷斯的菲諾雷雪莉。      顧小夕轉身對在吧檯另一側負責配菜的人說:「一份西班牙生火腿。」      被擺到吧檯上的是一杯菲諾雷雪莉和一盤西班牙的生火腿。      「你怎麼知道要用火腿配?」司徒尚嵐輕輕拿起酒杯。      顧小夕看著深黃色的雪莉酒:「雪莉酒不都是這樣喝的嗎?」      「只有西班牙人才喜歡這樣,」司徒尚嵐用精緻的叉子叉起火腿片,「不愧是夜語,總為客人想的那麼體貼。」      「你是西班牙人嗎?」顧小夕笑起來,「這邊喜歡雪莉酒的客人不多,也不會有人喜歡配上生火腿來喝,就像雷辛那白酒單點,而不配希臘菜那樣。」      司徒尚嵐笑起來:「我之前也不喜歡雪莉,直到那次我和秋生一起去了西班牙。」      說到這裡司徒尚嵐沉默下來。      顧小夕皺皺眉頭,就那次旅遊來說,是非常快樂的。      兩個人為了雪莉酒還專門去了世界上唯一生產獨特雪莉的地方,西班牙安達魯西西省的赫雷斯。      「我們約好今年再去的,可是秋生卻……」司徒尚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雪莉,「我之前一直不喜歡雪莉酒那種奇怪的味道,那種濃縮型的酸蘋果味道讓我對這種酒毫無興趣。」      顧小夕笑起來,深黃色的酒在燈光下就像一種凝固的琥珀色:「可是莎士比亞還是讚美她為『裝在瓶子裡的西班牙陽光』。」      司徒尚嵐的指尖在酒杯上輕輕摩挲:「我也是因為秋生啊,秋生對酒也很在行。」      「是嗎?」顧小夕笑了笑,如果說自己在是葉秋生的時候,唯一的朋友,就是司徒尚嵐了。      以前和司徒尚嵐出門喝酒,或者去哪裡旅行,都是花司徒尚嵐的錢。當然,作為一個朋友來說,司徒尚嵐足夠大方,而另一方面,葉秋生只是不希望和司徒尚嵐在一起的時候,用的是別的男人給的錢。      當時的想法在現在想來,其實也蠻天真的。顧小夕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      他抬頭的時候,對上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他聽見司徒尚嵐叫他的名字,語氣是一貫的溫和和包容:「秋生……」      顧小夕在那一瞬間竟然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來得及發生,彷彿所有的死亡和改變還沒有來到,彷彿兩個人還是像平常一樣坐在酒吧裡喝酒,然後司徒尚嵐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顧小夕幾乎要應出聲,但是又險險的住了口,既不自然地扯出一個笑容:「我表哥……已經去世了。」      「抱歉……」司徒尚嵐愣了愣,把酒杯裡的雪莉一下子喝完,「我只是忽然覺得你和秋生那麼相似……抱歉。」      「因為我們有血緣關係。」顧小夕含糊的說。      司徒尚嵐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是準備告辭。      這時候從角落裡走出一個黑衣的高大男人,顧小夕愣了愣,這個男人他是見過的——在魏笑語身邊。      那個男人在司徒尚嵐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司徒尚嵐點了點頭,側身對顧小夕說:「抱歉,我還有些事情……」      「好的,再見司徒先生。」顧小夕的臉上重新恢復職業笑容,目送著司徒尚嵐和那個黑衣男人離開。      一會兒就有服務生將吧檯上的雪莉和生火腿撤下。      西班牙的生火腿幾乎全部只用粗鹽調味,而且只是自然風乾,少見熏火腿,非常簡單自然。因連蹄帶骨醃製,吃的時候必需用手工切下薄片,在西班牙酒吧裡常有專人在吧檯負責現切生火腿,雖然這些火腿都經過很久的陳年,但一切下來很快就會變干走味,所以一定是隨叫隨切。      夜語裡也有這一配備,自然是因為這裡的消費水平高的嚇人。      只要有錢,你能享受到世界上大多數的風味純正的特產。簡單來說,就是有錢人的享受。      司徒尚嵐雖然有錢,也是醫院唯一的繼承人,在社會上來說,也是不低的身份,如果需要,自然也能拿到夜語的會員卡,但是顧小夕在意的是,為什麼和司徒尚嵐接觸的會是魏笑語的手下。      魏家代表的另個一層面社會的力量,和醫生這種職業似乎一點關係也沒有。      魏笑語不會輕易和毫無關係的人接觸,那麼是司徒尚嵐有什麼問題了?      顧小夕回憶和司徒尚嵐一起的點滴,似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只不過作為繼承人,他並不是那麼忙碌。偶爾還能出去旅遊什麼的——這又不能說明什麼,而且經常會帶著自己。      就像司徒尚嵐說的那樣,在西班牙愛上了雪莉酒。      顧小夕看到魏七從人群中回來,對魏七露出一個笑容。      「抱歉,讓你幫我代班了。」魏七笑著說。      「沒關係。」顧小夕回答,「我想先回去了,可以嗎?」      「當然可以,」魏七柔聲說,「我送你上去吧?」      在謝絕魏七店長的好意後,顧小夕搭電梯到了夜語的十層。      葉秋生曾經陪過一個客人來過這裡。顧小夕就是從這個客人口中得知了龐大的魏家的事情,也知道了魏七口中的「二十二號房間」實際上指的就是大樓的二十二層中的秘密房間。      秘密房間顧小夕自然沒有去,而是在旁邊的房間裡等著的。      顧小夕的房間裡拿著一瓶百利甜,從十層的電梯裡走出來,再走到樓層的另一側等電梯。      這部電梯再往上就要接受嚴格的檢查,於是顧小夕就不再往上了。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電梯的指示燈停在了二十二層。      顧小夕按下了往下的電梯,然後迅速躲到一邊。只是幾秒的時間,電梯門在他面前緩緩的打開。      從牆邊放置的小鏡子上可以看到電梯裡的人是司徒尚嵐和另外幾個黑衣保鏢。      「怎麼沒有人?」司徒尚嵐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淡,一點也不像顧小夕剛才聽到的那個溫和聲音,但是鏡子裡映射出來的明明是司徒尚嵐。      那雙茶色的眼睛是如此銳利和冷淡,顧小夕看到的鏡子裡司徒尚嵐的視線也同樣落在鏡子上的時候——彷彿心臟被一冰塊碰觸一般,本能地從那塊玻璃上將視線移開,躲到柱子後面的陰影裡。   顧小夕剛鬆了口氣,立刻就有雙手抓住了顧小夕的肩膀。      顧小夕愣了愣,酒瓶故意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放開他。」      依然是溫和的和以前沒有區別的聲音。      顧小夕抬頭看到司徒尚嵐站在那裡,發出怯弱的聲音:「司徒先生……」      「你沒事吧?」司徒尚嵐過來推開抓住顧小夕的黑衣男人。      「我……」顧小夕露出委屈的表情,沒說什麼話,只是向後退了一步。      「沒事,」司徒尚嵐向兩邊的黑衣人說,「你們先走吧。」      那兩個黑衣人看了顧小夕一眼,有些驚訝居然會是顧小夕——老闆現在的情人。      但是在司徒尚嵐面前又不好說,只是猶豫了一下就走開去了——當然,顧小夕也確定,這件事情一會兒就會被魏笑語知道了。      「小夕,你怎麼在這兒?」司徒尚嵐柔聲問,輕輕撫摸顧小夕的後背,安慰顧小夕有些驚慌的情緒。      顧小夕只是一時好奇而已,而這個人又正好是司徒尚嵐。      因為以前葉秋生和司徒尚嵐實在太熟了,他們之間除了性 行 為沒發生以外,基本上已經屬於毫無隔閡了。      顧小夕就是太驚訝司徒尚嵐竟然會和黑道的魏笑語有來往。      「我只是……走錯路了,我才到夜語來上班……」顧小夕輕輕的說,低著頭不去看那雙漂亮的茶色眼睛。      現在露出如此關切表情的司徒尚嵐和鏡子中的那個司徒尚嵐根本不像是一個人那樣。      「我送你去坐另一個電梯。」司徒尚嵐柔聲說,拉著顧小夕向樓層的另一邊走去。      顧小夕被他拉著跟在身後,他能感覺到他溫暖的掌心和柔軟的手指。他記得在那些夜晚,他是如何撫摸他的頭髮,安慰他,並陪他在酒吧喝酒到深夜。      也許那些只是某些表象。      是不是人真的那麼難以理解,是不是人和人之間沒有真實的信賴。      司徒尚嵐是顧小夕重生之後唯一找的一個以前認識的人。      難道在葉秋生的生命裡,連唯一信賴的人都沒有嗎?      是不是我葉秋生的人生失敗的那麼徹底?       第十七章   司徒尚嵐把顧小夕送到夜語以後就離開了,顧小夕又坐電梯到了魏笑語的房間。      魏笑語還沒有回來,顧小夕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於是進浴室洗澡。      當溫暖的水從花灑裡出來落到身上的時候——這個時候才有一種真實的感覺。      熱水順著皮膚蜿蜒而下,顧小夕的手撐在浴室的牆上。      他記得那次西班牙的旅行。      西班牙熱情的陽光,和那個盛產雪莉酒的小鎮赫雷斯。      顧小夕搖搖頭,沾在頭髮上的水珠四散開來。      一些人總會有些秘密,就像自己也是如此。就像自己並沒有像在司徒尚嵐面前表現的那麼豁達。      顧小夕紛亂的思緒和水聲掩飾住了身後的腳步。      正當顧小夕剛沖完一遍,準備關上花灑的時候,腰忽然被人摟住,而嘴也被人摀住。      顧小夕直覺的用手肘向後擊去,卻被後者敏捷地擋住,並且聽到熟悉的聲音:「是我。」      顧小夕聽到這個聲音,感覺到一陣沒由來的安心感,原本繃緊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洗澡怎麼不關門?」魏笑語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明明是在勾引我。」      顧小夕在他懷裡掙扎不開,任他抱著,花灑裡的水落下來,濕了兩個人的身體。      「我沒關門,你不會幫我關嗎?」顧小夕伸手去關花灑,手卻被魏笑語拉住。      魏笑語說:「我以為你開著門等我進來呢。」      「你會不會太一廂情願?」顧小夕煩躁地說。      魏笑語沉默了下來,只有花灑細微的聲音。      顧小夕猶豫了下說:「抱歉……我只是……」      「你心情不好嗎?」魏笑語柔聲問,輕輕咬著他的耳朵。      「……沒什麼。」顧小夕想推開他,但是卻一點也推不動,「放開我。」      魏笑語不是真的想做些什麼,他只是想戲弄一下顧小夕,只是看到門開著,所以才進來的……      可是當顧小夕想讓他放開的時候,魏笑語卻一點也不想放開,甚至想放開也放開不了。      他早就想要顧小夕,在醫院裡見到顧小夕的時候就那樣想。      彷彿在油畫裡般的那個少年,有著黑色眼睛和淡漠表情的少年看著自己的時候,魏笑語想,把這樣的孩子壓在身下會是什麼感覺呢?      他的眼睛還會是那麼幽深嗎,還會和深夜的天空一樣嗎,不會被情 欲覆蓋嗎?      越是接觸這個孩子,就越不能自己。他有時候脆弱地像面支離破碎的鏡子,有時候又堅強得不像一個孩子。      當他一個人靠在吧檯上,手裡拿著酒杯的時候,魏笑語忽然覺得距離那麼遠。      那個人有自己的一個世界,他怎麼樣也走不進去。      魏笑語記得某一天晚上,他醒來的時候顧小夕並不在他身邊,他走到客廳裡,看到他倚在吧檯上。      客廳裡的水晶燈關掉了,外面霓虹的光芒淡淡的照進來,映射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他的眼睛和周圍的黑暗溶為一色,卻透著另一種和平時不同的憂傷。      淡的像空氣一樣的憂傷,像夜晚的薄霧一樣蔓延開來。      他安靜地拿著酒杯,就這樣站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那個世界是魏笑語走不進一步的地方。      他可以馬上擁有他,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進入他的世界。      無論是從他的資料上,還是他的年紀上,都無法看出他的世界會包含那麼多的情愫。      那種憂傷的眼神讓他心疼,是他從來不曾流露出來的。      那天晚上他沒有打擾他回到自己的床上,但是怎麼也睡不著。      過了好一會兒魏笑語才感覺到腳步聲以及旁邊的床輕輕地下陷。      他裝作睡的迷糊過去摟住纖細的少年,他感覺他柔軟的皮膚如此冰涼。他把他抱在懷裡,然後慢慢入睡。      花灑從頭頂上落下來,水珠碎裂開來碰撞在潔白的大理石上。      魏笑語低頭親吻他濕了的頭髮。舌尖劃過他的耳垂,沿著頸側落到纖細的肩膀上。      「喂、喂……」顧小夕在他懷裡掙扎,剛想發脾氣卻聽到魏笑語溫柔而低沉的聲音。      「小夕,你一點都不想放縱一下嗎……」魏笑語溫柔的說,手劃過顧小夕的皮膚,掌下的皮膚吸引著他的手四處遊走,「我不會強迫你……我會等到你願意的時候,但是今天……我只想讓你快樂……」      魏笑語的手指輕輕揉捏顧小夕細小的□,他的親吻溫柔地讓顧小夕放鬆警惕。      少年的身體經不起撩撥,不管他的靈魂是不是千錘百煉。身體永遠臣服於快感。不知道是不是周圍的環境關係,還是因為司徒尚嵐引起的傷感或者只是因為魏笑語的誘惑,顧小夕忽然覺得也許魏笑語的建議也不錯……      魏笑語的挑逗讓身體輕微的顫抖,白皙的皮膚透出一種淡淡的粉色。      下 身溫熱的器官被魏笑語的手輕輕覆住,潔白的手指在粉色的器官上輕輕地□,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呻吟和漸粗的喘息。      雖然想法很成熟,但是臉卻有些紅。身體裡的力量伴隨著越來越強的慾望正在慢慢從身體裡退出去。      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向前倒去,手臂撐在牆壁上以保持平衡,花灑裡的水落下來,身體倒不太冷。      身後的男人緊緊地貼著他,他能感覺到男人堅硬的器官在他腰際輕輕地摩挲。      手指□的速度越來越快,顧小夕在魏笑語的懷裡難耐地扭動。      魏笑語的另一隻手探入顧小夕的唇中,碰觸他滑膩的舌和貝殼一樣的牙齒。      一旦決定要放棄理智放縱自己,沉淪往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充滿□的呻吟和肢體充滿誘惑地湧動,讓魏笑語痛苦不已。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顧小夕的側臉,在高 潮的時候的表情讓魏笑語心動,甚至有不顧一切壓倒他的衝動。      只不過魏笑語的自製一向是他引以為傲的。      在少年的高 潮過後,魏笑語一手摟著他無力的身體,一手拿起旁邊的大浴巾裹到顧小夕身上。      他打橫抱起顧小夕,把喘息著的顧小夕放到床上,並擦乾他的身體。      顧小夕在床上看著魏笑語,疲憊地瞇起眼睛。      「你很體貼。」顧小夕輕輕地說。      「所以你該來做我情人的。」魏笑語吻他的唇。      顧小夕沒有拒絕,但是在吻結束以後說:「我只是不想傷心。」說著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一會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不是說結束就能結束的。      只是人生太漫長,沿途的風景各有各的美麗。誰能確定那片風景就是最終的歸處,庭院深深的花叢中,春夏秋冬的花朵一遍遍地開,誰能指望誰的心堅硬如鑽石,並且從一而終?      魏笑語和顧小夕都是吝嗇感情的人,覆水難收的道理誰都懂,為這場愛戀付出多少感情,萬一結束的時候還能收回多少。      魏笑語沉默地看著顧小夕,拿起旁邊的毛巾輕輕地擦他的頭髮。      魏笑語的身上也是濕漉漉的,水珠從頭髮上落下來,落在顧小夕的臉上。      顧小夕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也許他一點也不想睜開眼睛。      魏笑語輕輕地擦到他臉上的水珠,又一滴掉落在顧小夕的臉上,像是他流下的淚。      他又擦去,心裡沒由來的心疼。      這樣一個孩子,是不是能珍惜他的痛苦和破碎,那那些不得已和無人知曉的憂鬱。      魏笑語站起來去換衣服,他只是不想傷害他。他不知道喜歡這份心情能保持多久,他一向是個反覆無常的人。      當他不喜歡的時候,他該怎麼面對顧小夕那雙黑色的眼睛。      他去浴室拿毛巾,看到鏡子前的自己。      黑色的短髮和墨藍的眼睛。他有過很多情人,許多人等著爬上他的床。分開是必然的事情,當那些女人為他尋死覓活的時候,他能淡然的移開視線。      當他想到如果顧小夕也會這樣的時候……心不由得一陣緊縮。      他承諾不了他永遠,至少現在似乎還不行——而顧小夕也未必願意給自己一個永遠。      他發出輕輕的歎息,然後開始擦自己的頭髮,並且換上睡衣。      手下的人說在十樓的限制電梯附近發現了顧小夕。      顧小夕的身份沒有絲毫破綻,是個毫無疑問的……普通人?      魏笑語搖搖頭,如果顧小夕是別有意圖的接近他,那麼結局就更簡單了,他可以把他永遠鎖在身邊。      但是顧小夕只是一個簡單的孩子,魏笑語卻更傷腦筋了。       第十八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想想昨天自己在洗澡的時候竟然被魏笑語壓在牆壁上,射在他的手裡就覺得很丟臉。      「……你能不能不這樣看我……」魏笑語手裡拿著三明治有些尷尬地說。      顧小夕低下頭不去看他,魏笑語笑嘻嘻地將新鮮的果汁推到顧小夕面前,顧小夕嫌惡地看了一眼。      魏笑語笑嘻嘻地問:「今天準備做什麼,要不要我陪你去阿姨那裡?」      「不要。」顧小夕冷冰冰地回答他,吃完早飯以後就出了門。      魏笑語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出門,歎息了一聲,也許昨天應該繼續做下去的……      顧小夕只感覺身後一陣惡寒,更加鬱悶昨天自己的一時懦弱,讓魏笑語那個惡魔看自己的笑話。      他走出了夜語就攔了輛出租車去客運中心。      如果……司徒尚嵐和魏笑語有生意上的往來,那麼司徒尚嵐無疑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別管以前和葉秋生有多熟。      讓沒有知覺的母親躺在那裡是非常危險的。顧小夕也不需要去弄清楚司徒尚嵐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什麼危險人物,為了保險期起見,顧小夕還是決定將母親轉移到別的醫院。      倒不是顧小夕不願意相信司徒尚嵐,只是他沒有冒險的資本而已。      坐在長途客車上的時候,顧小夕一邊又埋怨司徒尚嵐。      要不是昨天被司徒尚嵐刺激一下,自己也不會在魏笑語面前那麼丟臉了,想到昨天晚上在浴室裡的情景,顧小夕的臉又紅了起來,他連忙把臉轉向車窗外飛快掠過的公路。      高速公路的兩邊都是南方特有的微小起伏的小丘陵。雖然是冬天,但是陽光格外燦爛。      天空似乎變得很低,天也藍的透明,顧小夕支著頭看著一路的陽光,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      司徒家的醫院是家非常大的私立醫院,同時費用也高的嚇人,葉秋生以前能負擔起,不過對顧小夕來說倒是有些吃力。      如果司徒家和魏笑語有生意上的來往,難道是說藥品走私之類的?對顧小夕來說這倒是無所謂的,只不過司徒尚嵐在裡面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將母親轉院了再說……      顧小夕剛想坐電梯上樓,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在這個醫院裡看到了絕對沒有想到的人。      那個人被兩個黑衣男人陪著,走進了旁邊的通道。      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曾經在夜語送過簡單但是溫熱的夜宵的少年——江萊。      顧小夕原本對江萊是一份憐惜,那樣傻傻地為愛情付出的人是讓人心疼的。      原本顧小夕在知道江萊離開後,並不想知道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畢竟只是在一起工作了幾個月的同事,感情再深夜不過如此,顧小夕只是出於個人的理由想在能拉一把的時候拉他一把。既然後來走了,那也不必故意尋找他。      只不過這次居然在醫院裡看到了他。      顧小夕向那邊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江萊的樣子既不像是自己有病,又不像來看望病人。令顧小夕猶豫的是,跟在江萊身邊的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冷峻而筆直的身影讓顧小夕相信他們出自部隊並且身手不錯。      所以顧小夕停了下來。      在他是葉秋生的時候,就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也不是一個仗義熱情的人,重生到了顧小夕的身上也是如此……      但是,顧小夕歎了一口氣,他就是無法丟下江萊不管。      顧小夕放棄了先去母親那裡,而轉身跟著剛才三個人走的那條通道走了過去。      這條通道上的人不少,往這邊走是去放射科的方向,所以人來人往的並不安靜。      顧小夕看到他們轉身進了另一個轉角後,人漸漸的少了起來。      顧小夕始終和他們保持距離,那兩個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靠的太近會讓他們起疑。      醫院是個死亡率非常高的地方,也是拍攝鬼片不錯的去處。顧小夕對這個地方有些牴觸情緒,畢竟在這裡死去的人可能比一個墓園都要大了。      顧小夕越走越後悔——冷冰冰的地板和牆壁,白的晃眼的日光燈,以及彷彿走不到盡頭的走廊。      整個走廊中只剩下前面三個人的腳步聲,顧小夕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虛無起來。      比起真刀實槍來,顧小夕更害怕這種鬼神傳說。他很早就聽說過,醫院是怨氣十分重的地方。      越是這樣想,顧小夕就越是害怕,身邊什麼防身的東西都沒有拿。      早知道就向魏笑語要把防身的手槍了,反正他是軍火販子,一把手槍應該也不會放在心上。      正當顧小夕胡思亂想的時候,顧小夕看到他們又轉過一個彎,他走到那裡停了下來,因為前面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周圍的環境是如此的安靜,彷彿整個世界上一點聲音也沒有,自己就像被隔離了開來,一種令人恐懼的寂寞和孤單感讓顧小夕有些無所適從。      他忽然有些想念起魏笑語了。      這時候,他聽到了鐵鏈的聲音以及一扇厚重的鐵門緩緩開啟的聲音。      然後腳步聲又響起來,顧小夕等腳步聲遠了一些才拐過轉角,看到和牆壁齊平的一閃厚重鐵門。   上面掛著塊牌子——醫療重地,禁止入內      顧小夕站在鐵門前愣了愣,他一點也不覺得江萊和這種地方會有什麼關係。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進去,三個人的腳步聲因為鐵門的阻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他剛走到鐵門前,指尖觸摸到鐵門,眼前的燈光一下子暗下來。      顧小夕還沒有回頭,就聽到熟悉的溫和的聲音:「最近總是能和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見面呢。」      顧小夕的腦海中飛快地轉過一個人——那張斯文無害的臉,如透明的珠子般漂亮的茶色眼睛,他的溫柔和包容……      他只感覺到一陣麻痺的感覺,在還沒有感覺到痛意的時候,知覺迅速的離開,然後黑暗降臨了他的世界。      西班牙是個動人的地方,馬德里風光秀麗,陽光燦爛,每年的晴天數在歐洲各大首都之首。      在海上享受陽光的時候,葉秋生和司徒尚嵐從海裡撿起一隻古老的瓶子。      那是一隻密封的雙耳細頸小底瓶,儘管有著海水的沖刷,它上面依然沾染了細沙以及微小的海洋生物。      司徒尚嵐皺著眉頭,葉秋生卻笑著拿到船尾用刷子細細地清理他。      司徒尚嵐等了好一會才跟著去了船尾。      他看到葉秋生赤著腳坐在船尾的甲板上,用刷子小心翼翼地將上面牢固的沙子和海藻刷去。      他抱著肩膀站在那裡說:「你聽說過神燈的故事嗎?」      「一千零一夜的神話嗎?那個會吃人的瓶子?」葉秋生專注地頭也不抬。      「那個不是瓶子,是一把壺,它也不會吃人,會實現人的願望。」司徒尚嵐反駁說,「我對你的世界觀保持懷疑態度。」      葉秋生笑起來:「童話裡才有那麼好的事情,關在瓶子裡的哪會有什麼神靈?」      「那這個瓶子裡撞的是什麼?」司徒尚嵐彎下腰說,「也許也是一個魔鬼噢,我勸你還是把瓶子扔下去比較好噢,你知道,關於海洋詛咒的故事很多噢。」      葉秋生終於把瓶子清理乾淨,他拿在手裡晃了晃:「就算是詛咒,我也不會扔掉的。」      「為什麼?」      「因為這裡面裝的是『西班牙的陽光』啊。」葉秋生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司徒尚嵐湊過去看那只瓶子,裡面裝的是液體,既沒有神仙也沒有魔鬼。      海風吹過葉秋生的鬢角,留住他最後的笑容,綻放在西班牙的陽光下。      司徒尚嵐不自覺地伸過手指,劃過葉秋生柔軟的嘴角。      「怎麼了?」      「……你流口水了。」      來自公元前的葡萄酒的味道,配上肥腴圓滑的陳年黑腳豬生火腿。      葉秋生就這樣讓司徒尚嵐愛上了雪莉。      或者……只是葉秋生將酒遞給他的時候,那種單純的笑容。      直到葉秋生死後,司徒尚嵐一個人在書房裡品嚐雪莉酒那種獨特的風味的時候,他總是想起那次西班牙的旅行。      司徒尚嵐愣了愣,看向床上躺著的少年——顧小夕,這個在葉秋生死去以後忽然冒出來的孩子。       第十九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有些迷惑地看著天花板,後頸傳來一陣酸痛。      他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指輕輕在後頸輕輕揉捏,然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裡並不是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房間。      他皺了皺眉,然後才想起,自己是為了個母親辦轉院手續而到司徒尚嵐的醫院來的。可是卻在這裡發現了江萊……      他猛地一轉頭——幸好沒有扭到脖子,他看到司徒尚嵐正拿著杯酒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著自己。      如果沒有判斷錯誤的話,杯子裡的應該是雪莉酒,從顏色上來看,深黃色的應該是「稍甜」……   呃,現在不是應該想這個的時候。      顧小夕有些悲哀地想,自從自己從事了調酒事業以後,總是不由自主地看著人家杯子裡的酒,並且推測酒的性質。      這毫無疑問是一間臥室,佈置地舒適而華麗。雖然房間裡並不顯得沉悶,但是顧小夕並沒有看到窗戶。也許被簾幔擋住,也許……根本就沒有窗戶。      他摸了一下身上,手機已經被收走,手錶也不知去向。      「我能問下現在幾點嗎?」顧小夕對坐在沙發上一副悠閒模樣的司徒尚嵐問。      「剛過中午。」司徒尚嵐柔聲回答。      房間裡的燈光很溫柔,但是看起來就像是夜晚,因為除了燈光,這裡沒有任何光源。      「呃……」顧小夕抓抓有些凌亂的黑髮說,「我似乎在醫院裡迷了路……」      司徒尚嵐笑了笑,笑容是一貫的斯文溫和:「我們不需要做一些文字遊戲,你能告訴我,你是誰派來的嗎?」      顧小夕沉默地看著他。昨天司徒尚嵐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醫生。      而越是複雜的身份就會面臨越複雜的人際網和更多不可預知的危險。      顧小夕從前就覺得司徒尚嵐和自己不是同一個水平的人,卻沒想到他們會差的那麼多……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調酒師啊,」顧小夕露出單純的表情,外加疑惑和害怕。      雖然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在外表上,他們同樣具有迷惑性以及表演性。      顧小夕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只是秋生的表弟。」      司徒尚嵐聽到這句話,忽然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至少在葉秋生認識司徒尚嵐的這段時間中,他並沒有看到司徒尚嵐做出如此粗魯的動作。對於一個調酒師來說,這樣放杯子可不是什麼優雅的動作。      「你根本就不認識葉秋生,從前也沒有接觸過。」司徒尚嵐忽然站起來走了過來。      顧小夕想退後已經來不及了,手腕被司徒尚嵐抓住,不由地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他起頭的時候,看到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很漂亮,就像透明的琉璃珠子,他以前很喜歡他的眼睛。      可是現在——那雙茶色的眼睛就像在地獄中淬煉過的刀刃,刀鋒銳利地劃過他的皮膚。裡面沒有任何溫度。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和葉秋生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我也從來沒有聽秋生提起你!」司徒尚嵐看著他,語氣是一貫的平和。      事實上,顧小夕曾經和很多危險人物呆過。他覺得魏笑語是個危險人物,魏笑謙也是,但是如果不是恰好碰到魏笑語的生意夥伴司徒尚嵐,他根本不會把司徒尚嵐歸為那一類。      「你到底是誰?」司徒尚嵐繼續問。      「……那麼你又有什麼怕被別人知道的呢?」顧小夕忽然冷笑起來,「你在做一些什麼走私生意,竟然在和魏家合作……?」      司徒尚嵐忽然拽住顧小夕的手一下子按到床上。      手腕被翻轉,甚至能聽到骨節發出的呻吟聲,顧小夕的汗也冒出來,只要司徒尚嵐稍稍用力,手腕可能骨折,疼痛讓顧小夕咬了咬唇。      「……我剛才看到一個孩子進了那扇鐵門……」顧小夕還是在問江萊的事情,「我認識那個孩子……所以就跟了進來……我本來是來探望伯母的……」      「什麼伯母,你和秋生根本沒有關係。」司徒尚嵐的口氣變得暴躁,似乎葉秋生這個名字是無人能觸及的雷區,他仍然抓著顧小夕的手腕,把他從床上一拉拽起來,「你想知道嗎?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要知道。」顧小夕咬著唇說。      「那麼看過之後……你要有心理準備。」司徒尚嵐冷冷地說。      顧小夕沒有在搭話,司徒尚嵐說的心裡準備,他不知道是類似死亡的覺悟或者是對於即將看到的事情的心理準備。      司徒尚嵐的身手比顧小夕想像的好上許多,手腕上的力道拿捏的正到好處。無論是走路還是開門,都能完好地防禦對方的進攻。      這種細節顧小夕以前沒有發現,或者說葉秋生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想。      顧小夕被他拉著走出房間。      房間外面是條長長的走廊——同樣沒有窗。顧小夕真不明白這裡到底是建造在哪裡。      走廊裡雖然沒有窗,但是很明亮,高高的天花板上是明亮的日光燈。      除此之外,雖然沒有燈,但是在走廊兩邊是巨大的玻璃窗。      玻璃的另一邊透進同樣明亮的燈光。      「你要找的是這個孩子嗎?」司徒尚嵐輕輕地問,拉著顧小夕站定在一面玻璃前。      顧小夕驚訝地向裡面望去,那一瞬間,他幾乎忘記了現在危險的處境。      那件房間是醫院特有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彷彿一直透過玻璃蔓延到了走廊上。      房間很大,有些類似巨大的觀察室。      裡面的擺設也和觀察室一樣。      潔白的地磚和牆壁,一隻隻整齊的病床,有些病床空著,江萊躺在其中一張床上。      手上插著管子,連接著鹽水瓶。他看到他柔軟的黑色頭髮,緊閉的眼睛和蒼白的皮膚。      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單,好像連一絲動彈的力氣也沒有。      病房裡沒有看護人員,另外有幾個人也躺在病床上,有年輕的也有年紀大的。      顧小夕呆呆地看著,甚至無法將視線從這個房間轉開。      「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了嗎?」司徒尚嵐溫和地問。      「……我早就該想到,」顧小夕的眼睛盯著病床上的江萊,「魏笑語對小生意根本看不上眼,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還以為是藥品走私……」      他緩緩的轉過頭,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你居然在從事人體器官走私……」      司徒尚嵐沉默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熟悉,有那麼一會兒甚至有種和葉秋生的幻影交疊在一起的錯覺。      就像葉秋生的那雙黑色眼睛一樣,如此沉寂和荒蕪,周圍明明那麼明亮,卻沒有一絲光線進入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也溢不出一絲光亮。      「……秋生?」司徒尚嵐不自覺地伸出另一隻手,指尖輕輕撫摸他的睫毛,美麗的眼睛。      顧小夕趁他迷茫的時候,將手腕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另一隻手剛揮過去卻被司徒尚嵐一下子抓住。      雖然顧小夕以前練過一些拳腳,不過那也是為了鍛煉身體,和槍技一樣只是出於一種興趣而已。      司徒尚嵐向後退了一點,離開顧小夕的身體。顧小夕正準備再次發力,卻發現胳膊被扭到了後面,後面的人壓到了他的後背,把他整個人壓在了玻璃窗上。      這會讓顧小夕真正的緊張起來。如果司徒尚嵐只是一個做走私生意的少爺——就算是整個醫院暗中的一把手,那麼顧小夕也是有機會跑掉的。      但是現在他不會那麼想了,司徒尚嵐的手上並沒有常年握槍而留下來的痕跡,手上的皮膚柔軟而乾淨,就像只會握手術刀的手。可是現在看來,他的身手也不會比部隊裡的人差多少。      這個發現讓顧小夕很沮喪,也許司徒尚嵐和魏笑謙這種世界級的殺手不能比,但是至少現在,顧小夕在他手上是逃不掉的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司徒尚嵐的聲音很溫柔,「我起先覺得你也許是魏家的人,可是他們似乎沒有要接近我的理由,而這樣也不是他們的作風……難道你是警方的人?雖然前些年我在國外鬧的動靜挺大的,但是我不太相信FBI會派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而且身份的檔案也偽造的太沒有水平了……」      「十八歲,謝謝,」顧小夕冷冷地糾正他,臉頰貼在厚實而冰冷的玻璃上,眼睛看著那個整潔的過分的病房,儘管裡面的江萊已經失去了知覺,但是依然痛苦地皺著眉頭。      「噢,抱歉,」後面的男人對年齡的問題毫無興趣,「也許我不應該這麼麻煩,你看……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免費提供器官,我是不會拒絕的……」      顧小夕這時候才想,當他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算算不上精彩,倒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誰知到重生之後,他所遇到的事情是他上輩子都不能想像的。       第二十章   無論是司徒尚嵐或者是魏笑語,像這一類人通常是沒有什麼探求精神的。如果有一個人讓他們感覺一絲的不安,而又無法得到他確切的身份,那麼好吧,他們放棄他們的好奇,並且採用通用的做法——宣佈那個人的死刑。      就像現在,顧小夕甚至已經能感覺到那種銳利的殺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了。      這條走廊寬大而明亮,無數日光燈讓這裡沒有一絲陰暗。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但是如果有一些關於這方面常識的人都會知道,血腥氣是非常難以消除的。      也許真正的顧小夕可能注意不到,但是葉秋生所在的身體的顧小夕,一到這條走廊就察覺到了。      沒有經過鍛煉的身體是無法和司徒尚嵐抗衡的,雖然葉秋生還會一點拳腳,但是顧小夕的身體可對那方面不太擅長。      重生是件誇張的事情,但是如果連身手都帶到這個身體的話,會連顧小夕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知道司徒尚嵐已經打定了主意——當眼前的顧小夕被肢解後,被放入各種容器的時候,沒有人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放開我……」顧小夕歎了口氣說,用顧小夕的身份顯然已經無法對眼前的事情產生任何幫助了。      司徒尚嵐愣了愣,然後順從地放開了顧小夕——這並不影響事情的結果,因為他沒有可以翻盤的條件。      他退後一點,抱著肩膀看著這個少年慢慢地轉過來。      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有一種親切感,那雙黑色的眼睛和葉秋生的很像。那麼漆黑,那麼幽靜,彷彿什麼也沒有,卻又彷彿裡面裝的太多。      這個少年的身體有些過於纖細,雖然黑色的眼睛和葉秋生有些相似,但是那雙眼睛還缺少了一樣東西……      司徒尚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殺他,可是葉秋生真的讓他猶豫了。      他看著顧小夕皺著眉頭揉揉肩膀,然後看他抬起頭叫自己的名字:「尚嵐,我真的覺得你已經瘋了,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認識你……」      他呆在那裡,看著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露出熟悉的光芒——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呃……」顧小夕抓抓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事實上我也解釋不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分屍這類的,沒準我還能重生一次……」      那個少年抱著肩膀笑著看著他,和剛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做一個醫生,並且是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醫生,司徒尚嵐的腦子裡從來沒有過那麼瘋狂的念頭。      他是那麼熟悉那個人,熟悉他一切習慣的動作和說話的語氣。      「……給點反應吧,尚嵐,」顧小夕走到他面前,他靠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用黑色的眼睛看著他,「我是葉秋生,你把我忘了嗎?我說……你不會真的想肢解我吧……」      司徒尚嵐熟悉那種眼睛,黑色的很漂亮。      顧小夕的眼睛就是一片沉寂,裡面什麼也沒有,葉秋生的不一樣。同樣是漆黑的顏色,但更多的是偽裝。即使知道是偽裝,也會不自覺地被吸引。      那雙黑色的眼睛明明那麼冰冷,卻透露出一絲嫵媚,蠱惑著每個看到他的人。      他想起那個絕美的人,在酒吧不甚明亮的燈光下,拿著一杯酒慢吞吞地喝著,然後轉過頭,看了自己一眼。      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挑逗,葉秋生的誘惑就是那樣的致命。      司徒尚嵐伸手拉住顧小夕的手臂,冷冷地說:「回房間去。」      「痛……」顧小夕的聲音在收到司徒尚嵐冰冷的視線後自動消音。      顧小夕重新回到走廊盡頭的臥室,在沙發上坐下,緩緩地交疊起雙腿,伸手拿起那本雪莉酒。      他輕輕搖晃那杯酒,雪莉散發出清淡的麥香味,他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抬頭看著司徒尚嵐,瞇起黑色的眼睛:「我原本以為有秘密的是我一個人而已,沒想到你比我隱藏得更深。」      司徒尚嵐走過來坐在顧小夕旁邊,沉默地拿出煙,熟練地在指尖點燃。      煙味讓顧小夕皺了皺眉頭:「你以前不吸煙的。」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把煙捻熄,把顧小夕手裡的杯子拿去,一口氣將裡面的酒喝了下去。      顧小夕剛想說話,司徒尚嵐卻放下酒,茶色的眼睛看著他。      即使是剛才那種場合,那雙茶色的眼睛依然平靜而溫和,可是現在,裡面竟然折射出一種瘋狂。      「你到底是誰?」司徒尚嵐的語氣幾乎算的上咬牙切齒。      顧小夕想,也許他一輩子都沒幾次這麼失態的樣子。他無所謂地聳聳肩膀:「葉秋生,我以為你知道了。」      顧小夕繼續說,「我今天是來給我媽辦轉院手續的,說實話,從上次夜語碰到你以後,我覺得我媽住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安全的事兒。」      「真的是你……?」      「上次車禍以後我就到了這個孩子的身體上……」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我本來打算過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沒想到……」他轉過頭,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伸手摟住司徒尚嵐的脖子,「沒想到……你卻要殺我。」      「……秋生?」司徒尚嵐的聲音像夢中的囈語,「……真的是你?」      顧小夕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可是花了一個星期才消化了這個事實的。」      司徒尚嵐露出迷惑的眼神。不會錯的,只有葉秋生才有那樣的眼神,只有他……      司徒尚嵐吁了一口氣,把顧小夕輕輕地推開:「我的接受能力一向比你強。」      「那倒是真的,」顧小夕笑起來,舒適地靠到沙發上,「現在看起來你的偽裝能力比我還出色。」      「……只是你沒有想到而已。」司徒尚嵐側過頭說,「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秋生。」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商量這種事情,」顧小夕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司徒尚嵐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居然在從事人體器官走私……」顧小夕咬咬唇,轉頭看著他,「是你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司徒尚嵐回復一貫的斯文和穩重:「誰也沒瘋,秋生。」      顧小夕重重地歎了口氣,沉默下來。      「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司徒尚嵐靠近顧小夕問。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這話我問你才對,你還打不打算把我分屍?」      「至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司徒尚嵐誠實地回答,忽然伸過手在顧小夕的臉頰上劃過,「最多就是把你永遠關起來。」      顧小夕不滿地推開司徒尚嵐的手:「不要開這種玩笑。」      司徒尚嵐笑起來,忽然低頭吻上顧小夕柔軟的唇,舌尖進入他的口腔,汲取他的溫度。霸道地掃過他的牙齒,吮吸他的舌尖,宣佈一種佔領。      顧小夕並沒有反抗,當司徒尚嵐離開他的唇的時候,甚至帶出一條曖昧的銀絲。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以此表達我慶幸的情緒。」司徒尚嵐茶色的眼睛溫和得看著他。      「慶幸什麼?」顧小夕皺著眉說,以前也的確和司徒尚嵐接吻過,但只是那種普通的吻,不帶任何情 欲的那種。      「至少我不需要把你分屍了。」司徒尚嵐笑了笑。      「……我回去了。」顧小夕站起來說。      司徒尚嵐伸手拉住他,帶了一把,讓他落在自己的懷裡。      「給我說說之後的事情。」司徒尚嵐把顧小夕圈在懷裡,柔聲說,「反正現在還早,等會我送你回去。」      顧小夕沒有辦法,就將自己重生之後的事情一一說給司徒尚嵐說。唯獨沒有提和魏笑語的關係,至少在顧小夕看來,這似乎沒有什麼必要。      「我現在呢,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顧小夕看了司徒尚嵐一眼,「我暫時不想和你扯上什麼關係。」      「至於嗎?」司徒尚嵐皺皺眉頭。      「怎麼不至於,你犯法哎,」顧小夕扁扁嘴。      「這話說的,就看的你以前犯法的事情少見了一樣。」司徒尚嵐諷刺說。      「不是一回事好不好,」顧小夕在司徒尚嵐的懷裡掙扎,以表示對這句話的不滿,「反正你聽好了,沒事不要來找我,也不要叫我『秋生』。」      「有事呢?」      「有事也不要來找我。」顧小夕不留情的說,「今天去把我母親的轉院手續辦一下,這件事情你幫我去做。」      果然是葉秋生,司徒尚嵐苦笑著想,連指使人的語氣也一樣。      「不行噢,伯母可不能轉院。」司徒尚嵐摟著顧小夕的腰說,纖細的腰肢十分受用,讓司徒尚嵐的手流連不去。      「……不行。」顧小夕瞪著他,「一定要轉院,這裡太危險了。」      「我們受政府保護……」司徒尚嵐企圖說服顧小夕。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行,我不放心把我母親放在這裡。」顧小夕打斷司徒尚嵐的話。      「我會好好照顧伯母的……」      「不行!」      「……不過說起來,你現在用什麼身份來讓伯母轉院呢?」司徒尚嵐笑起來,「不要忘記,你現在可不是葉秋生了,而我是醫生。」      「司徒尚嵐!」顧小夕瞪著他。      司徒尚嵐挑了挑眉。      顧小夕咬咬唇,在他懷裡掙扎起來,「讓開讓開,我要走了!」      「留在這裡不行嗎?」司徒尚嵐無視顧小夕的反抗問。      「不行,」顧小夕果斷地說,「我不喜歡這裡的味道,還有……」      司徒尚嵐忽然伸手摀住顧小夕的嘴:「不要說我的名字。」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顧小夕掰開司徒尚嵐的手,「我媽留在這裡也行,你給我上點心。」      「當然當然。」司徒尚嵐立刻說。       第二十一章   基本上,葉秋生和司徒尚嵐的相處模式就是這個樣子。      顧小夕並沒有放在心上。      「回夜語嗎?」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點點頭,轉頭看司徒尚嵐:「說起來……那個孩子來這裡幹嘛?」      「哪個?」      「江萊,就是我剛才跟著進來的那個孩子,」顧小夕從司徒尚嵐懷裡起來,「我帶你去看。」      兩人重新回到走廊,顧小夕指著剛才那個病房裡的少年說,「他不會是賣了什麼器官吧?」      司徒尚嵐看了一眼說:「到這裡來的都是賣器官的,我們高價收購。」      「……他賣了什麼?」顧小夕問,看著玻璃另一側依然在昏迷的少年。      「腎,」司徒尚嵐的語氣毫無起伏,「這個房間的人都是來賣腎的,這種器官在黑市上需求量很大,而且人身上就算少了一個,對正常生活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他才十幾歲……」      「對啊,就是年輕的身體的器官才健康,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出售眼角膜……」司徒尚嵐正說著,被顧小夕瞪了一眼,立刻住了嘴。      「……他那麼需要錢?」顧小夕皺皺眉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顧小夕搖搖頭沒說話,站在那裡看著江萊。      年輕的臉,蒼白的皮膚。他想起在夜語裡那個單純的少年。      「要我把腎還給他嗎?」司徒尚嵐在顧小夕耳邊輕輕地問。      「……不用,」顧小夕搖搖頭,向回走去,「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回到房間裡後,顧小夕在酒架上抽出百利甜,給自己倒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喝起來。      司徒尚嵐則倒了一杯雪莉酒,依然在沙發上自斟自飲。      「撞你的那個人,你不好奇嗎?」司徒尚嵐忽然出聲問。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我還沒有考慮好。」      「你以前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啊,」司徒尚嵐柔聲提醒他。      顧小夕搖搖頭:「……也許我並不是那樣一個人。」顧小夕在葉秋生的時候,的確是那樣做的,但是現在……他在前段時間還在想著這件事情。      當司徒尚嵐真正問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又下不了決定。      如果是以前的葉秋生,一定會讓對方也受到同樣的傷害,但是……當他成為了顧小夕的時候,就注定他不再是葉秋生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次落在司徒尚嵐手裡,受到了生命威脅,顧小夕根本不願意和別人提重生的事情,更何況也沒有什麼人會相信吧。      「報紙上沒有說。」顧小夕輕輕地說。      「我曾經去查過,」司徒尚嵐將杯子放在桌子上,「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去找一份更詳細的。」      顧小夕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他上次已經在夜語看到他了。      「等我需要了會來和你拿。」顧小夕說。      「我等你。」      顧小夕和司徒尚嵐吃了午餐後,直到晚上才被司徒尚嵐送到夜語的前一條街。      「不要我送你過去嗎?」司徒尚嵐停下車問。      「嗯……」顧小夕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街上來往的車輛。      「……為什麼要在夜語工作?」司徒尚嵐問,「我聽說他們挑選員工很嚴格,你怎麼進去的?」      「資料上你應該看到了吧,一場交通事故,」顧小夕說,「當然,資料上沒說是魏笑語撞的。」      「……真像你的風格。」司徒尚嵐由衷地說,「不過沒想到魏老闆也會同意啊。」      顧小夕白了他一眼,準備下車,可是一推車門才發現被鎖了。      他轉頭瞪著一臉無辜的司徒尚嵐:「開門。」      司徒尚嵐把車鑰匙□,放到自己的口袋裡:「我不太想讓你走。」      「剛才怎麼不說?」顧小夕瞪著他。      司徒尚嵐轉頭,茶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我到現在還像是在做夢……」      「尚嵐,我是葉秋生,所以你也只需要是司徒尚嵐就可以了,」顧小夕輕輕地說,轉頭看司徒尚嵐,「我們還可以是朋友,雖然事實上,我已經是顧小夕了。」      司徒尚嵐看他眼裡的嫵媚一點點地退去,直到恢復顧小夕原來冷漠的神態。      「是的,我知道的,」司徒尚嵐苦笑著說,「我是你朋友,我希望你過得比以前好。」      他拿出鑰匙,開了鎖,顧小夕推開車門,街上的涼風立刻包圍了他。      他從車子裡出來,看了駕駛座上的司徒尚嵐說:「照顧我媽。」      「我知道。」司徒尚嵐點點頭。      顧小夕把車門關上,一直走到街口回頭看的時候,司徒尚嵐的車還停在那裡。      司徒尚嵐現在的心情可能很複雜,不是誰都能遇見借屍還魂之類的事情,但是顧小夕也好不到哪裡去。      用葉秋生的身份說話很累,連笑容也累的很。      他把外套的領子豎起來,這個城市的冬天太冷了。      他還是喜歡和魏笑語在一起,可以沒有表情,也可以什麼都不說,他可以是葉秋生,也可以是顧小夕。更重要的,他可以是自己。      顧小夕回到魏笑語的房間的時候,那個男人不在,他把外套脫掉,外套上有淡淡的消毒術的味道。      他到吧檯上抽出百利甜,然後拿了薯片到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放晚間城市新聞,有病患投訴醫院的服務不到位。      顧小夕皺皺眉頭,想起那個印象中溫潤如水的男人,竟然是一個……呃……走私販。      顧小夕一邊端著酒,一邊撫著額頭。讓他心裡不舒服的是,江萊居然沒錢到去賣腎……      在江萊離開的時候,顧小夕就想,也許將來江萊的結果並不會那麼好,他沒有找他,只是不想見到那個結果。      當他看到江萊在醫院的時候,他跟上去了,在病床上的時候,他看見了。但是無能為力。      司徒尚嵐也許可以把腎還他,但是……就像他對司徒尚嵐說的,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正這樣想的時候,男人回來了。      「啊,什麼怪味?」魏笑語叫起來,「你去醫院了?」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是啊,我去了醫院,檢查出有艾滋。」      魏笑語正在脫外套,聽到這個話,一下子動作僵硬在那裡。      顧小夕放下手裡的杯子,轉身看著他,把下巴擱在沙發背上說:「你放心,艾滋只通過血液和性傳染。」      魏笑語的外套只脫下來一個袖子,然後迅速跑到顧小夕面前:「你開玩笑的吧?你把醫院證明拿出來看看,你怎麼會有艾滋?」      「拿出來會解雇我嗎?」顧小夕皺著眉,一副擔心的表情。      「呃……我不建議你繼續工作,如果你真的……艾滋的話。」魏笑語緊張的語無倫次,「不過沒關係,我會讓醫生慢慢治療……」      「艾滋不是絕症嗎?」顧小夕歎了口氣,飛快地看了魏笑語一眼,然後惋惜地說,「我本來都打算……」      「不要說那些沒用的了,」魏笑語打斷顧小夕的話,坐到顧小夕旁邊,「確診了嗎,哪家醫院看的?」      「……笑語。」顧小夕忽然叫魏笑語的名字。      魏笑語倒是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所以愣了愣。      顧小夕探過身,撒嬌般地把頭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輕輕地蹭了蹭,手伸過來把魏笑語的外套輕輕地脫掉。      他抬眼看魏笑語。      魏笑語很英俊,墨藍色的眼睛和深刻的輪廓。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會讓身邊的情人感到體貼和尊重。      當然離開的時候會很殘忍。對這種人來說,感情不是必需品,而是附屬品。      顧小夕昂起頭,柔軟的舌頭帶著誘惑的氣息,掃過魏笑語的唇:「別緊張……接吻不會傳染的……」      這是顧小夕第一次主動誘惑,魏笑語想,只是未免做的太好了。      魏笑語呆呆地看著他,沒有拒絕他進入自己的口腔。      水晶燈的光芒那麼柔和,讓整個房間都染上了一層曖昧的氣息。      他坐在那裡任憑顧小夕引誘。      他的手指柔軟白皙,劃過自己的胸膛,輕輕揭開襯衫的扣子。      然後他翻過身,跪在魏笑語前,膝蓋惡意得輕輕摩挲他兩腿間正在復甦的器官。      魏笑語看著他,儘管是顧小夕在引誘他,顧小夕依然是一臉懶散的表情,但是又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種誘人的媚態。      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在魏笑語身上移動,挑起一叢叢的火焰,他習慣於所有的挑逗手段。      他的吻移到魏笑語的耳垂上,牙齒惡意地咬了咬,男人的身體忠誠地給予反應。      顧小夕的聲音是一種令人心動的嫵媚:「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不要我,就你不行。」      帶著霸道的宣言和撒嬌般的口氣,魏笑語覺得自己彷彿在一個旖旎的世界中迷失了,只有那雙帶著嫵媚的漆黑眼睛。       第二十二章   顧小夕原本只是想戲弄魏笑語一下,畢竟昨天害自己那麼丟臉,而且今天同樣的,心情也依然低落。      顧小夕在以前見過很多有魅力的男人,他們滿足女人對美夢般的王子似的條件。      魏笑語也是其中的一個,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只不過,掠食動物始終是掠食動物。就算他看起來是只溫順的貓,但是在老鼠看來同樣可怖。      魏笑語忽然翻身把顧小夕壓在身下,依然是那種帶著驕傲和掠奪的表情。比起平時斯文優雅的外表,顧小夕知道這才是魏笑語的真面目,就像司徒尚嵐一樣,冷酷無情才是那個醫生的真面目。      「你在引誘我。」魏笑語輕輕地說,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就像一個獵人一樣專注。      雖然很有趣,但是顧小夕還知道適可而止,他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頭:「……我有艾滋……」      魏笑語看了他很久,然後放開他,然後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他對裡面的人發出一串指令——關於艾滋的檢測和治療。      顧小夕從他身邊起來,去茶几上拿杯子,裡面是放著冰的百利甜。      魏笑語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忽然問:「你確定接吻不會傳染吧?」      顧小夕本來斜著身子,躺在沙發上,抱著杯子在喝酒,被魏笑語的話一下子差點把酒噴出來。   魏笑語繼續走來走去,顧小夕卻笑起來,他向魏笑語舉舉杯子:「我說什麼你都相信嗎?」      魏笑語愣了愣,並沒有露出惱怒的表情,反倒鬆了一口氣,重新坐到沙發上:「……你到醫院去幹什麼?」      「……我去看江萊。」顧小夕回答。      魏笑語並沒有放在心上,江萊曾經是他的一個員工。雖然魏笑語也吃過一些江萊煮的粥,但是對這個少年依然毫不關心。      顧小夕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他很不好,我幫不了他。」      「錢的問題嗎?」魏笑語問。      顧小夕搖搖頭。      雖然江萊是為了錢而賣腎,但是事情究竟是不是錢的問題,顧小夕卻說不出來。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對面的男人慢騰騰地說,然後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真的沒有艾滋嗎?」      「有艾滋還要做嗎?」顧小夕斜著眼睛問,一副慵懶地姿態倚在沙發上,是種說不出的誘人風情。      魏笑語俯下身,吻了一下顧小夕的唇:「我要去咨詢一下醫生。」      顧小夕笑出來,從沙發上坐起來,繼續喝著百利甜吃薯片,並沒有再看魏笑語一眼。      魏笑語覺得無趣便先去洗澡,出來的時候穿著睡衣,看到顧小夕若有所思地坐在沙發上。      那副情景他幾乎不想去打擾,年輕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黑色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遮住,彷彿   看著手裡的酒,卻似乎沒有也沒有看著。      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搖晃著杯子,冰塊發出優雅的撞擊聲。      「呃……週末有個家庭聚會,」魏笑語說,「我哥哥說,應該把你也帶去。」      顧小夕驚訝地抬起頭:「為什麼?」      魏笑語有些苦惱地說:「我哥哥和老頭子說,應該謝謝你之類的,畢竟你不是保鏢……你知道,老頭子說的話絕不會收回。」      「我能不去嗎?」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最好不要,」魏笑語聳聳肩膀,「我不想我哥再惦記你,這可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如果是上次教堂的事情的話,我只是幫我自己……」顧小夕訥訥地說。      「沒關係,呃……雖然我有些親戚比較怪,」魏笑語在那裡安慰顧小夕,但是顯然沒有起什麼效果。      「……我能不去嗎?」顧小夕用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再說了一遍。      魏笑語親親他的額頭:「如果你要在我身邊,就得去見見我家老頭子。」      「我又不想……」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唇便被魏笑語吻住。      「……抱歉,已經晚了。」魏笑語的話沒有絲毫的歉意。      ******************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好一會兒沒說話,他伸手將魏笑語英俊的臉推開:「你知道我的答案的,」他慢慢地從沙發上起來,然後拿了杯子走開了。      魏笑語坐在沙發上沒有再去糾纏顧小夕。      他聽見水聲,知道顧小夕正在清洗杯子,這個孩子一向愛乾淨。      事實上,魏笑語的感情經歷並不順利。      也許他擁有一切讓女人動心的條件,那也只是外在而已。在那次遭人欺騙感情以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魏笑語都對那些像空氣一樣貼過來的女人抱有敵意。當然,這種敵意在他更成熟以後就完全消失了。      一個男人足以讓女人心動並不是壞事,反而更能滿足男人的自尊心,關鍵是,這個男人清楚地看到這些女人要的是什麼。      不是沒有對他心動的人,男人或者女人,為他尋死覓活的也有,但是他不喜歡。      找一個能為之付出感情的人很難。魏笑語有次在夜語喝酒,在扶手上看著那些在音樂下狂歡的男男女女,他忽然想,如果真的出現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那會怎麼樣。      他問魏七,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願意為他付出所有的深情和等待,可是那個人並不愛我。那麼就算是身體,我也應該把他留在身邊嗎?      魏七站在旁邊,帶著誘惑色彩的燈光從他的眼睛裡拂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聽了魏笑語的話,他露出溫和的笑容:聽起來很傻,不是嗎?      魏笑語歎了一口氣,他本來就不聰明。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那就應該小心翼翼的。      就像電視裡那樣,先裝成一個普通人接近他,至少不是哪個人都能接受黑道背景的,不是哪個人都不會害怕那種充滿血腥味的生活——然後讓那個人愛上普通的自己——並不是因為那一大堆背景和多少的身價。這樣的戀愛聽起來既珍貴又浪漫,既真實又讓人放心。      他為將來遇見心愛的人準備好了一切的計劃,至今他的房間裡還準備著廉價的房間和一間普通公寓的房子以及一張身份證。      他有時候就會想,先怎麼接近,再怎麼示好,怎麼帶著對方過一個廉價又浪漫的聖誕節。      可是在遇見顧小夕的時候,魏笑語想,糟糕,還沒開始準備,一切就開始了。      那雙黑色的眼睛明明那麼深沉和荒蕪,平靜得如同死水波瀾不驚,卻又吸引著自己,為了那雙黑色眼睛中偶爾的星光和笑意。      它可以平靜得像一面鏡子,也可以銳利地像一把刀子,甚至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憂傷得讓人心疼。可是裡面唯獨沒有深情和愛,就像一個久歷生活艱辛的靈魂,對一切漠不關心,溢出偶爾的光芒卻讓人趨之若鶩。      明明是那麼年輕的容貌,卻一點也讓人輕鬆不起來。      魏笑語轉過身想看顧小夕,可以轉身的時候卻看到顧小夕拿著骨瓷杯遞給他。      他好奇地接過杯子,牛奶的香氣瀰漫開來。      「牛奶?」魏笑語皺皺眉頭,成年以後他就不再喝這個了,上次只是覺得像顧小夕這樣的孩子應該喝牛奶而不是酒才對。沒想到這次,顧小夕竟然遞了杯牛奶給他,「……牛奶味道太淡,我不喜歡。」      「牛奶裡倒了些葡萄酒,有安眠的作用,」顧小夕側過頭避開魏笑語的眼神,「你最近睡眠質量似乎不太好,我睡你旁邊累的很。」      魏笑語笑著接過杯子,他靠在沙發上,用手包住杯子,牛奶的溫度讓手暖和起來。他輕輕地喝了一口,牛奶的香氣中有淡淡的葡萄酒香。      魏笑語抬起頭,落地窗外又飄起來鵝毛大雪——今年倒是比往常冷的多。      魏笑語想,他精心準備的那些戀愛似乎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無論是那把普通公寓的鑰匙還是那些廉價的衣服。彷彿一切計劃還沒開始就結束地徹底。      他不知道「喜歡」這種心情能維持多長——也許短的就像薄雪暴露在陽光下的時間,但是他真的是被他吸引了。      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人,等著自己為之付出所有的等待和深情嗎,是不是真的只是身體能留在身邊也好?      魏笑語輕輕地將被子放到茶几上,瓷和玻璃相碰,發出輕微又清脆的聲音。      「反正都晚了,就這樣開始吧。」魏笑語自言自語得說。      「什麼?」顧小夕遠遠地問。      魏笑語轉過頭,對顧小夕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容:「謝謝。」      顧小夕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了客廳,總覺得魏笑語的笑容不懷好意,還是躲遠點比較好。      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又下雪了。 第二十三章   顧小夕站在夜語的吧檯前輕輕地歎了口氣。   儘管和魏笑語住在一塊非常的不錯——住的好吃的好,工資獎金補貼還一分沒少。   只不過,自從上次顧小夕說過要買房子以後,住房基金這一塊居然就不扣了。   雖然顧小夕喜歡不幹活白拿錢,但是和魏笑語在一塊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在那雙墨藍的眼睛,偶爾流露出來的深情下——顧小夕就覺得自己似乎沒穿衣服一樣尷尬。   上週末魏家的家族聚會顧小夕沒有去。在那前一天的晚上,魏笑語還不死心地再問了一次,遭到顧小夕的拒絕以後,他就不再提這件事情了。   第二天魏笑語是帶著魏七一起去郊區的魏宅,回來以後似乎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   顧小夕知道,魏笑語不會太勉強自己,這是魏笑語做人的態度。   說起來,魏笑語應該也算是什麼「黑道太子」,畢竟他是做走私生意的一把手,不過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就是了。   他沒有專屬黑道的霸氣和傲氣,也沒有目空一切的姿態,跟電視裡演出來的黑道太子一點兒也不像。   當然,魏家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黑道家族,那樣的黑暗和血腥也許真的足以培養出類似貴族般完美氣質的孩子。   比起魏笑語來,倒是那邊VIP區的那個客人更像黑道太子。   那位客人已經連摔了十二個酒瓶了。   事實上,敢在夜語這樣摔東西的人並不多。   因為這會敗掉別的客人的興致。   旁邊的服務員小心翼翼地規勸著,那種姿態讓顧小夕想到了原來在這裡工作的服務生——江萊。   那個年輕又單純的孩子,長得很漂亮,笑容乾淨又純粹。上一次看到他是在司徒尚嵐那裡,他出售了自己的腎臟,無助地昏睡在床上,周圍是一片慘白。   顧小夕站在玻璃前看著的時候,心裡是一陣輕輕的抽痛。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願意為一份感情付出全部。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司徒尚嵐站在他的身邊,口氣是漫不經心的,詢問要不要將腎臟還給他。顧小夕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個孩子還很小,只有十幾歲,正是如花的年紀。   又是一陣清脆的聲音,那邊的客人又砸了一個酒瓶,顧小夕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一會兒,他看到魏七往那邊走過去。   魏七給他的感覺太不真實了。永遠是自製而溫柔的表情,行為永遠是謙遜有禮的,就像從那個陰雨綿綿的倫敦走出來的紳士一樣。   他的黑髮整齊地綁在腦後,西裝上找不出一絲不和諧的皺褶。   他走過去,對那位客人柔聲細語地說些什麼,他說話一向這樣。   那位客人的聲音一下低一下高,彷彿在爭論什麼,而那位客人身後的一批人似乎一副準備開打的樣子。   然後顧小夕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老實說,也許一年中也沒有過這樣的場面。有人會向黑道的魏家挑釁,這聽起來真夠恐怖的。   直到那位客人帶來的一個保鏢手裡出現了槍,這場談判才算真正破裂。   其中一個人拿出槍,還沒拉開保險,手腕忽然就被魏七抓住,然後一扭,手指自然而然得鬆開,槍就從他的手上落了下來。   槍落下來,正好落在魏七的手裡。   魏七慢條斯理地拉開保險栓,溫和英俊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他輕輕地舉起槍,槍都漆黑對著那位客人。   客人身後的幾個男人的手立刻都摸向腰間,旁邊的服務員早就退了開去。   魏七又熟練地關上保險栓,顧小夕在吧檯上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他熟悉那種動作,魏七絕對是熟悉槍械如同自己的呼吸,真難以相信,在這樣優雅又斯文的表面下,隱藏的是什麼樣的凌厲身手。   已經有幾個客人在望VIP區那裡看了,魏七在那個客人耳邊說了幾聲,把那支槍調了個頭還給那個客人。那個客人做了一個手勢,便站起來灰溜溜的離開了。   事情處理完以後,魏七對旁邊的人吩咐了幾句,然後轉身往吧檯那裡走。   魏七走到顧小夕這邊,看到顧小夕在看他,便轉身走了過來。   「要喝什麼,店長?」顧小夕立刻擺出一副沒有在看熱鬧的表情。   魏笑語在前面的吧凳上坐下來:「白蘭地,Neat。」   顧小夕轉身在酒架上取下一瓶白蘭地,用左手托住瓶底,右手扶住瓶頸,呈45度角,將上面的商標展示給魏七看。   魏七輕輕的點點頭,顧小夕才開瓶,將白蘭地倒入魏七面前的杯子。   魏七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輕輕地說:「我喜歡奧吉爾。」   顧小夕笑了笑:「很多人都喜歡法國的白蘭地。」   魏七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是什麼時候學的調酒?」   「……呃,讀書的時候,看過一些書,然後在家裡嘗試了一下……」顧小夕言辭含糊地將酒瓶放在一邊。   魏七面前的酒杯裡的「三星」奧吉爾白蘭地散發出濃郁的橡木香味。   顧小夕有段時間也挺喜歡這個牌子的法國白蘭地,因為法國對白蘭地的要求一向嚴格,更因為在酒瓶商標上的那句話「The Oldest House in Cognac.」——意為「這是科涅克老店」,悠久的歷史讓白蘭地的味道更加香醇。當然Bisquit(百事吉)也不錯。   *****************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輕輕地說:「我找不出你的一點兒毛病。」      「那是好事?」顧小夕漫不經心地問,一邊擦拭著吧檯。      「當然,畢竟你現在還活著。」魏七的眼睛盯著顧小夕。      在酒吧各種燈光的照耀下,那雙眼睛依然顯現出一種沉寂的黑色,彷彿繁華落盡後的悲憫,不帶一絲色彩。他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白皙而柔軟,一看就洩了年紀的底——一個二十歲還不到的孩子。      「我活著是因為魏家沒查到我的資料有哪兒不對?」顧小夕繼續問。      「不,」魏七笑了笑,笑容溫和而謙遜,「是因為語少爺。魏老爺不會讓任何不安全的因素留在語少爺身邊。」      「現在我是安全因素了?」顧小夕覺得有些驚訝,然後黑色的眼睛中的注意力終於落在魏七身上了,「我活著是因為,魏家的老爺子對我放心?」      「是對我放心。」魏七笑了笑,語氣就像在下午茶上談論今天的天氣,「我在語少爺身邊,會為他排除一切危險。」      「原來魏笑語是溫室裡的花朵。」顧小夕聳聳肩膀。      魏七愣了愣,忽然笑了一下,站了起來說:「好了,幫我把這瓶存起來吧。」      「樂意效勞。」顧小夕對他露出了營業性的笑容。等魏七走遠了,顧小夕才輕輕歎了一口氣。      難道是很久沒在吧檯上工作了,怎麼說話這麼沖呢。更何況那句話聽起來,怎麼都像是……自己在和魏七爭寵……?      顧小夕將酒放到客人的寄存的酒櫃裡,然後若有所思地回到吧檯。      如果是平時,顧小夕肯定不會對魏七這樣說話,畢竟現在自己是店員呢,而且還不是持證上崗的那種= =|||      可是當魏七說自己的活著的原因只是因為魏笑語身邊有魏七。當然,事實上,魏七的那句話的意思,也許是一種警告,如果自己安了別的什麼不好的心的話,這完全是一種警告。最好的方法也許是默不作聲或者含糊帶過。      而自己竟然……說出那種孩子氣的話,說魏笑語是什麼溫室的花朵,藉以嘲諷魏家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剛才可是接到了來自一個殺手的警告啊。      想到這裡,顧小夕歎了口氣,這輩子的生活真是驚險刺激。      因為顧小夕的宿舍早在那次刺殺事件後被取消了,所以顧小夕晚上還是住在魏笑語的房間裡。      魏笑語還沒睡,正在玩電腦,顧小夕好奇得從他後面走過去,發現他正無聊地在玩對對碰。      顧小夕從換衣間換好了衣服出來後,魏笑語才回過頭來:「還不去洗澡?」      「我還要看會電視,」顧小夕回答,走到旁邊的櫃子裡找零食,「……薯片沒了?」      「我怎麼知道……」魏笑語從電腦前抬起頭來,「我叫人給你買上來吧。」      顧小夕看了看時間,將近五點了:「要不,出去吃早點吧?」      魏笑語一看時間,笑出聲來:「原來已經快到早上了。」      顧小夕去廚房給自己和魏笑語熱了點牛奶,又倒了點百利甜:「要不要出去?我請客。」      魏笑語接過杯子說:「好啊……你真的很喜歡喝百利甜呢。」      「因為別的酒容易醉啊,」顧小夕聳聳肩膀,伸了個懶腰,肩膀上隱隱還有些疼。顧小夕忽然覺得教堂的那次自己真夠幸運的,雖然中了兩槍,但是還是活了下來。      顧小夕看見魏笑語從電腦前站起來,把杯子裡的牛奶一口氣喝掉,然後拿了外套要出去。      他們走出夜語的時候,街上的人還很少。冬天的天亮的比較晚,有些街上還亮著路燈,但是已經有人出門了。      做早點的據說兩三點就起來了,兩人沒有開車,幸好兩人都不是怕冷的體質。      這個時間吃早飯的人也不少,魏笑語倒是第一次來路邊攤吃早飯,一直抱怨著地方窄,連他們家的貓都轉不來身。      顧小夕斜了他一眼:「都是我請客了,你還挑三揀四?」      「……下次還是我出錢吧。」魏笑語撥了撥鋁合金圓盤裡的生煎。      顧小夕笑了笑:「以前有人和我說,偶爾這樣吃個早餐也很浪漫。」      魏笑語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顧小夕,誠實地說:「我真沒感覺出來。」      顧小夕去喝自己那碗豆漿,說實在的,他也沒有感覺出來。      鬧哄哄的早晨,上班族漸漸多了起來,到處都在嚷「老闆!快一點……」很少有人像他們吃的那麼悠閒,鄰桌已經換了三撥人了。      以前是誰和他那麼說的呢,一定有人對還是葉秋生的自己說過。現在顧小夕只有那麼一點模糊的印象,甚至想不起那個人的臉。顧小夕想了想,應該是一位嬌氣而有些空想主義的小少爺,覺得偶爾不坐車,來路邊攤和心上人吃個早餐什麼的,覺得很浪漫。      不過現在對顧小夕和魏笑語來說,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我可以請你吃早餐啊,為什麼非得來這種地方……」對面的男人抱怨著,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黑道太子。      「以前有人跟我說,如果有了喜歡的人,可以一起來路邊攤吃吃早點什麼的,」顧小夕放下筷子歎了口氣,「不過我發現,那些浪漫的事情也許只是聽著浪漫。」      「本來就是啊……夜語的餐廳裡吃早飯,或者乾脆在房間裡吃,都比這裡浪漫一百倍……」魏笑語接下去說,但是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有些驚訝得看著顧小夕,「……你剛才說什麼?」      顧小夕站了起來,去老闆那裡結賬,魏笑語楞楞的站在原地等他,直到那個黑色眼睛的少年走到他的面前。       第二十四章   「你剛才說……?」魏笑語站起來,墨藍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眼前黑髮的少年,「你剛才說什麼?」      「浪漫的事情也許只是聽著浪漫?」顧小夕想了一會回答,「怎麼了?」      「不是!前面一句!」魏笑語叫起來,伸手抓住顧小夕的手臂,「是前面一句!」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魏笑語從來沒有那麼粗魯過,可是現在他的手臂覺得非常疼,而且周圍喧鬧的人也被魏笑語這一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紛紛往這邊投來好奇的視線。      「放開我!」顧小夕瞪著魏笑語說,「你怎麼了?」      「……告訴我,你剛才說了什麼?浪漫之前的那句!」魏笑語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因為憤怒或者什麼心情不好,而這樣用力抓著自己——幾乎無視周圍人的態度。      顧小夕想了想說:「……可以一起來路邊攤吃吃早點什麼的?」      「和誰?」男人急急地問。      顧小夕一下子明白了魏笑語那麼激動的原因了,他皺著眉頭看著魏笑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先放開我,」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輕輕地說。      魏笑語也察覺了顧小夕的不快,有些不捨地放開了懷裡的顧小夕。      身體恢復自由的顧小夕轉身就走開了,魏笑語連忙跟上去:「小夕……」      顧小夕聽到魏笑語叫自己,於是站停了轉過身,魏笑語還沒有開口,顧小夕便接上去:「如果我剛才說的話,讓你產生了什麼誤會的話,我感到很抱歉。」      魏笑語站在對面靜靜地聽,他俊美的臉上沒有希望也沒有期望,僅僅是剛剛一瞬間, 他表現的那麼率直,讓顧小夕有那麼點不忍。只不過是剛剛轉一個身,魏笑語的表情已經和原來一般不二了。      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魏笑語要來吃早餐,反正就是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魏笑語說那樣曖昧的話,反正也就是說了。那意味著什麼,顧小夕不知道,也許僅僅是因為晚上在酒吧的時候是魏七說的那些話,也許是別的原因。      顧小夕有些苦惱的站在那裡,一邊後悔一邊懊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魏笑語,顧小夕的確是有些好感,畢竟魏笑語是個體貼的人,也給了自己一份工作。他自然也知道這些人,什麼事情都是一時興起,喜歡了就在一起,不喜歡了就分開。對於愛情這些事情,從來都沒有任何負擔。      魏笑語總是在向自己表白,我喜歡你。僅僅是喜歡。      一個人可以喜歡一隻鞋子,一隻花,甚至是某個時間,而非僅僅指愛情。      顧小夕也是這樣,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對許多男人說過喜歡。      他說:「我喜歡你。」喜歡你的錢,或者是你的車,而非你。      魏笑語和以前的葉秋生一樣,會給自己留條後路。      可是自從葉秋生成了顧小夕以後,格外牴觸葉秋生的行為方式,以至於魏笑語有時候會覺得顧小夕很率直。      葉秋生以前也不會追求浪漫什麼的,比起這個,名牌的衣服和高價的支票更能打動他。而顧小夕卻忽然覺得偶爾出來浪漫一下也不錯,可是——為什麼會和魏笑語一起呢?      顧小夕正皺著眉頭哭哭思索著,忽然頭髮被人揉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到魏笑語正無聊得站在自己的身邊,他的手又抬起來摸了摸他的頭髮:「不是說要出來買薯片的嗎?買好趕快回去,冷死了。」      顧小夕點點頭,天知道他這個問題還要思考多久,而且早晨真的挺冷——給魏笑語這麼一提醒,嗯……果然很冷。      於是顧小夕和魏笑語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大超市。      魏笑語推著超市的手推車,而顧小夕則負責拿零食。      「啊,怎麼都是甜食?」魏笑語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剛才那件事情了,看著一車的零食皺了皺眉頭,「都說多吃會胖,你怎麼還那麼瘦。」      顧小夕從貨架上抓了三袋加量裝的鳳爪扔到手推車裡,「你不也一樣嗎?」      「誰說的,我也有鍛煉啊。」魏笑語不滿地抗議。      顧小夕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很不屑的轉過頭。      魏笑語立刻說:「我有去健身房,夜語就有,下次帶你一起去。」      「好啊,」顧小夕隨意地應了一聲,轉頭的時候發現魏笑語正在打電話。      「……對,就是那家,馬上開車過來。」魏笑語說著掛掉了電話。      顧小夕問:「怎麼了?」      魏笑語把手機放到口袋裡:「我讓人開車過來接我們。」      「為什麼?」      「……我才不要和你拎那麼一大包東西回夜語。」魏笑語嫌惡地看了一眼滿滿一推車的零食。   顧小夕笑了笑,繼續去挑選零食。      在他啊轉頭的時候看到柱子的鏡子上,自己竟然笑的那麼開心。      魏笑語站在那裡,一臉鬱悶的樣子,而自己卻笑的很開心,就像一個十足的十八歲。顧小夕愣了愣,看了魏笑語一眼。      魏笑語被他看地有些發毛:「怎麼了?」      「……沒什麼。」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自己剛才居然笑得那麼花癡……      *************************************   魏笑語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少年已經不見了,他有些鬱悶地從床上爬起來。      忽然發現自己的床上趴著一個白乎乎軟綿綿的東西。      因為剛睡醒,視線還有些模糊,卻因為這團白白的東西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忽然那團白白的東西動了動,然後探出一張臉。      一雙顏色迥異的眼睛,深邃的藍色和翠綠色,在幽暗的房間裡,顯現一種詭異的色澤。      魏笑語愣了愣:「……天啊,雪莉?你怎麼來了?」      床上的波斯貓懶懶地叫了一聲,一扭臉不理魏笑語準備繼續睡覺。      魏笑語一把把她抱起來:「雪莉……你該不會是那傢伙帶來的吧……?」      雪莉又懶懶地叫了一聲,嬌氣地往魏笑語懷裡蹭。      魏笑語一下子放開雪莉,掀開被子站了起來:「……小夕去哪裡了?」      ×××      顧小夕打了個呵欠,眼睛上的黑眼圈像招牌一樣亮著。      魏七走過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語少爺有些不知節制,不過好歹你今天上的也是早班啊。」      顧小夕拋給魏七一個哀怨的眼神,並沒有對魏七的誤解做出什麼解釋。      事實上,從超市回來以後,顧小夕的確睡的不好。      ……為什麼要和魏笑語去吃早餐,為什麼要對他笑地那麼花癡……      魏笑語明明是那麼危險的人,為什麼自己和他在一起卻越來越習慣?      這些問題一直圍繞著顧小夕,以至於晚上一直睡不好,直到上班前一兩個小時才昏昏入睡。也就是睡了一兩個小時就起來上班……      顧小夕又輕輕歎了口氣,一臉哀怨地看著魏七。      魏七被他看的寒毛直豎,於是說:「呃……如果你覺得太困的話,不如回去休息吧?」      顧小夕搖搖頭,也許回去了也睡不著,還不如在這裡站站。      魏笑語給了顧小夕一個安慰的眼神便走開了。      顧小夕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舌尖能感覺到那細膩而香甜的感覺,他舒適地瞇起眼睛,身體漸漸的放鬆下來。      顧小夕從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難題,即使是在葉秋生的時候。      「晚上好,」一個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在顧小夕耳邊響起。      而顧小夕此刻卻因為這個聲音嚇出了一聲汗。      在以前,在顧小夕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的聽力就非常好,那是因為職業的關係。      每次接到電話,都必須從聲音上辨別出聲音的主人是否是認識的人,因為很可能一通電話就代表一筆大生意。      雖然現在成了顧小夕,但是這個習慣依然被保留了下來。      顧小夕握著杯子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他抬起頭,看到吧檯前面的那個男人正優雅地坐下,墨藍色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明明是一種溫柔的微笑,卻讓人感覺到冷到骨子裡去。      「……魏先生?」顧小夕試探地叫了一聲。      「沒有打擾你吧?」這個男人顯得禮貌而謙遜,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挑剔不出什麼毛病,但是就是讓顧小夕覺得害怕——這種人,即使是葉秋生也不願意接近,不管他有多少錢。      「……大少爺?」魏七走過來,驚訝地看著坐在吧檯前面的男人。      「噢,魏七啊,」男人側過身,笑了笑。      「要我去把語少爺叫下來嗎?」魏七笑著問,表情雖然沒有什麼異樣,但是顧小夕卻能感覺到連魏七也感到了一陣緊張。      「不用,」魏笑謙轉過身,仍舊看著顧小夕,「我是來找小夕的,你去忙吧。」      「好的。」魏七毫不遲疑地走開了——顧小夕倒不怪他不仗義,畢竟從魏七的態度可以看出來,在魏家,誰都害怕這位魏大少爺。      「……找我,呃……有事嗎?」顧小夕開口問,彷彿酒吧的氣溫一下子冷了下來,連指尖都冷的沒感覺了——當然,事實上,環境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只是有些人天生就有這麼一種壓迫力。      「我讓笑語把你帶到魏家來,可是你不願意來,」男人的語氣很輕柔,但是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顧小夕就像已經走到了世界末日。      「所以,我只好自己過來了。」男人微笑著說,墨藍色的瞳孔在酒吧的燈光下,冷的讓人停止呼吸。      ******************************      「……其實我也挺想去的,上次……」顧小夕小聲地說,但是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這麼陌生。   在他是葉秋生的時候,他也接觸過一些殺手,世界頂尖的殺手。      真正的頂尖殺手從來不會顯得過分的冷漠和殘忍,畢竟伴隨高額佣金而來的是與之平等的危險。笑容從來不會在他們臉上喪失,因為對他們來說,冷酷就是怯弱,能一直保持笑容的殺手不多,真正的殺手懂得在人群中把自己隱藏起來。      葉秋生的一個客人曾經用非常溫柔的聲音說,我很少把槍拿出來,大部分時間,我會讓他留在我的口袋裡。      儘管那位客人和葉秋生很熟,也非常的溫和——比起大多數的客人。但是卻更讓他害怕,一個殺手明白子彈的價值,一顆子彈就是一大筆錢,他們根本不願意把力氣留在毫無價值的人身上。      顯然,魏笑謙也是屬於這一類。      當然,顧小夕還有足夠的勇氣去挑戰一個殺手的脾氣,雖然一顆子彈價值不菲,但是一天的好心情對那些殺手來說,足夠重要。      顧小夕正在想著以往和那些殺手接觸的方式——顯然不適用在魏笑謙身上。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魏笑謙為了什麼來找自己。      魏笑謙抬眼看了顧小夕一眼:「你的反應讓人愉快。」      這個變 態——顧小夕在心裡腹誹,有些人就是喜歡別人怕他。越怕他就越讓他有成就感,然後就滿足自己某種變態的精神追求——顧小夕不太確定魏笑語的哥哥是不是有這樣的毛病,不過無論如何,一個正常人是絕對無法擁有這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也許,自己應該表現地無所謂一些,以讓他對自己失去興趣?      「……需要喝些什麼嗎?」顧小夕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外面很冷吧?」      「還好,」魏笑謙輕輕地回答,「請給我一杯伏特加,加冰。」      「好的,請稍等,」顧小夕禮貌地回答以後離開轉過身,笑容還僵硬在臉上。      「我喜歡香草味。」後面的男人補充一句,顧小夕轉頭向那位煞神露出一個「瞭解」的微笑。      顧小夕抽出絕對伏特加的香草口味,為他打開瓶蓋以後,將透明的烈性液體倒入酒杯中。      在絕對伏特加的系列中,顧小夕還是比較喜歡香草口味。ABSOLUT VANILIA(絕對伏特加香草口味)由天然的香草製成。為了獲得豐富的香滑口味,取材時選用完整的香草。因此,ABSOLUT VANILIA的獨特口味中還混合著點點奶油香果和黑巧克力的味道。      很驚訝,魏笑謙也會喜歡這種口味的伏特加,在顧小夕想像中,也許魏笑謙更喜歡Smirnoff(皇冠伏特加)。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魏笑謙喝著香草口味的伏特加,感慨了一聲,原來這個冷血動物喜歡這種烈酒。      魏笑謙的外套被魏七放在一邊,身上只穿了一條煙灰色的毛衣,黑色的頭髮有些長。因為吧凳比一般的椅子要高上一點,所以他低頭喝酒的時候,劉海會遮住他的眼睛。在酒吧雜亂的燈光下,他的手指潔白而修長。      上面沒有一個老繭,握著杯子的時候一點兒也沒用力,看上去更像一個鋼琴家的手。但是顧小夕知道,他握槍的時候,手指必定穩定而利落,熟悉每個環節如同他的呼吸……      魏笑謙忽然抬起頭,墨藍的眼睛對上顧小夕的眼睛:「你在看我的手指。」      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殺手就是有這樣的觀察力。他們在跟蹤監視獵物的時候,會把自己偽裝成無辜的顧客,可能在購物,可能在吃飯,但是即使你看不到他們在看著你,你的一舉一動依然在他們的眼裡。      「我在想……也許你很會彈鋼琴……」顧小夕訥訥地說,一把這句話說出口,他就想把自己拍死。簡直是沒話題找話題說,他可一點都不想和這個危險分子搭上邊。於是他又加上了一句:「因為你的手指很漂亮。」      ……      顧小夕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了,好像腦子都變成糨糊了——一定和魏笑語有關……顧小夕將責任全部推到了魏笑語的身上。都是因為他的關係,他才會失眠,然後大腦供血不足,居然對世界頂尖的殺手說出那麼輕佻的話——      「謝謝你的誇獎……」魏笑謙柔聲說,「我想……」      魏笑謙還沒有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小夕!快點離開那個變態——」      顧小夕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人衝了過來,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頭頂上居然還有一隻白色的波斯貓……    第二十五章   這是一隻血統古老高貴的波斯貓,氣質雍容華貴,眼睛是藍色和綠色的鴛鴦眼。      顧小夕從前也接觸過一些名貴的貓,但是他還沒有看到過這麼深邃的貓的眼睛。明明是淺色的眼睛,卻能顯得那麼深邃——有時候從貓的眼睛就能看出它是否擁有高貴的血統。      當然,魏家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黑道家族,教育出來的孩子自然都是風度翩翩——姑且不談論他們的危險性,只是單從外表上來看的話。魏笑語是個非常完美的男人。      但是——如果一隻貓和一個人以這樣的姿態站在自己面前的話,顧小夕實在是很難維持住自己僵硬的表情。      於是顧小夕就很不顧形象的笑了起來。      魏笑謙在旁邊瞇著眼睛看著。也許有種人天生就能吸引人的目光,無論他裝地多麼無辜和平凡。      剛才那雙眼睛對著自己還是如深潭一樣的寂靜的漆黑,連臉部也是僵硬得像殭屍。所以魏笑謙覺得一定是弟弟在顧小夕面前說了什麼——比如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之類的。      當然,那是事實,不過如果顧小夕不知道自己的職業的話,也許不會顯得那麼……害怕?      魏笑謙疑惑地看了旁邊頂著雪莉的弟弟魏笑語,他一點也不覺得魏笑語的職業能比自己好到哪裡去,為什麼魏笑語一出現,那個孩子就那麼開心呢。      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笑的那個樣子,連忙把頭上的雪莉抱下來,有些尷尬地看了顧小夕一眼說:「呃……雪莉喜歡趴在我頭上……」      雪莉窩在魏笑語懷裡,懶懶地叫了一聲。      聲音纖細,一聽就是波斯貓中的極品。      顧小夕盯著雪莉,盤算著,如果把她賣了能買幾輛法拉利……      雪莉彷彿是感覺到那種危險的視線,一個勁地往魏笑語懷裡躲。      魏笑語不管雪莉,警惕地看了旁邊正在獨自喝酒的魏笑謙一眼,對顧小夕說:「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顧小夕剛想開口,魏笑謙卻先開口:「小夕剛才說我的手指漂亮。」      魏笑語轉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顧小夕:「……我有些懷疑你的神經了。」      顧小夕的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一下,「我只是……呃……一個普通的調酒師。」      「所以呢?」對面抱著貓的男人瞪著他。      「所以在和客人聊天……」顧小夕的語氣更加無辜。      「他絕對不是你可以聊天的類型,」魏笑語斬釘截鐵地說,「在家裡,他的風評一向不好,尤其對他的床伴。」      「我的風評那裡不好了?」另一個人不滿地說,「我又沒有什麼S M的嗜好。」      「你的風評又不是我說了算的……」魏笑語繼續說。      顧小夕看著鬥嘴的兩兄弟,支著下巴覺得有些無力。      一個是世界頂尖的殺手,一個是軍火的二道販子,吵架的水準也高不到哪裡去……      「你來這裡到底什麼事?」魏笑語乾脆直接問重點。      「來喝點酒。」魏笑謙輕輕地說,墨藍色的眼睛看了一眼顧小夕。      「……你家有很多酒,不需要到這裡來喝。」魏笑語冷冷地說。      「你家有很多酒嗎?」顧小夕好奇地湊到魏笑謙面前問。      「是的,非常多,」魏笑謙回答說,「我在郊外有個別墅,裡面有非常不錯的酒。」      「你很喜歡酒嗎?」顧小夕驚訝地問。他想起了那瓶令人銷魂的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原存的Jer oboam。      「很喜歡。」對方輕輕地說,語氣溫柔,「你下次可以來我的別墅玩。」      「可以嗎?」顧小夕猶豫著問。      「當然可以,」魏笑謙笑起來,儘管還是那麼冰冷,「你可以隨時來玩,我在那裡還做了一個酒窖……」      「千萬不能去,」魏笑語惡狠狠地說,「誰知道他拿誰的屍體去釀酒呢。」      「酒是用植物釀成的……」魏笑謙柔聲說,「倒是腐爛的肉類可以做植物養分的供給。」      「……我還是去招呼別的客人吧。」顧小夕僵硬著身體準備撤離現場。      魏笑語和魏笑謙都在吧檯外面,所以顧小夕很容易就脫了身。      走過吧檯的轉角,看到魏七正在吧檯裡給客人調酒。      魏七看到顧小夕來了,衝他露出一個同情的眼神:「看起來語少爺給你解圍了。」      「……你也覺得魏笑謙很危險嗎?」顧小夕湊過去問。      魏七剛送走了一位客人,所以伸手給顧小夕倒了一杯百利甜。      顧小夕道了聲謝,然後接過杯子。      魏七自己是喝白蘭地的,他笑了笑說:「很多人都覺得大少爺很危險。」      「我覺得應該是所有人吧,」顧小夕不客氣的說,光是想到那雙冰冷的墨藍色眼睛,就感覺一陣寒意爬上背脊。      魏七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酒吧裡吵吵嚷嚷的,但是顧小夕看魏七卻依然有種乾淨而安寧的感覺。      忽然,他覺得魏七和魏笑謙有些相似,他們一樣安靜和風度翩翩,一樣溫文爾雅的如同紳士,不過不同的是,魏笑謙的冷意和魏七的溫柔倒是個鮮明的對比。      「店長,你好像和魏笑謙很熟?」顧小夕湊近問。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還好,我以前是給大少爺調酒的。」      「……哦,」顧小夕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2.   因為顧小夕今天上的是早班,所以剛過凌晨一點,他就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對兄弟,搭電梯回到了房間。      直到回到了房間,顧小夕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天花板上垂落下來的水晶燈有些耀眼,他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      顧小夕原本打算的很好,夜語中,調酒師的工資是最高的。他就是想好好存點錢,然後買個房子和阿姨一起住。      而且,母親那邊還要支付高額的醫療費用,不知道司徒尚嵐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給他優惠一點。      畢竟他現在掌握著司徒尚嵐的秘密啊,走私人體器官,中國可是明令禁止的啊。當然,如果那位醫生堅持不能打折的話,那也沒事——比起殺人滅口來,顧小夕寧可多花一點錢。      現在令顧小夕最頭疼的,就是和黑道的大家族魏家扯上了關係。      本來嘛,就算做魏笑語的情人,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那和魏家一點也沒有關係。而龐大的魏家從來也不會注意這種小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      魏笑謙來了。      魏笑謙是來找自己的,他一開始就說了。      因為自己沒有去魏家,所以他來了。      當然,黑道上很多人都很講義氣,顧小夕知道,講義氣的是小混混。魏家講的是利益,所以,一旦這件事情處理的不好,很可能小命就沒了。      ——果然,魏笑語就是自己命裡的煞星。無論多麼無辜的路人甲乙丙丁,只要和魏笑語牽上一點兒關係,就會死的很慘……      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要求魏笑語讓自己到這裡來工作了,這樣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      顧小夕難過的想……      正在這個時候,眉頭上忽然一片冰涼,顧小夕猛地睜開眼睛。      周圍沒有一絲變化,水晶燈還是那麼溫柔,只不過自己卻被一片陰影罩住,抬頭的時候,看到那個人擋住了頭頂上的水晶燈發出的光線。      那個人的手指正落在顧小夕的眉間,是一片冰涼。      顧小夕驚訝地看著他,那個男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慢慢的收回手:「眉頭皺起來的樣子不適合你。」      顧小夕現在連後退的空間也沒有,身體已經陷在了沙發裡,而這個男人正站在他面前。      顧小夕咳嗽了一聲,企圖找回自己的說話能力:「……魏大少爺?」      「我打擾你休息了嗎?」魏笑謙柔聲問。      當然有——但是顧小夕不敢說,於是就看著魏笑謙。      魏笑謙長得很英俊,臉部的線條要比魏笑語更硬 直一點,就像刀刻一樣的深刻,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幾乎接近黑色。      他還是穿著那條煙灰色的毛衣,露出頸部白皙的皮膚,他的手慢慢收回去,顧小夕想起剛才那種冰涼的感覺。      他的手指,透著一種散發著死亡般氣息的冰冷,讓顧小夕不禁想,如果他的血液不是冷的,就是他天生體溫偏低。      顧小夕比較偏向前者。      不過現在的姿勢更令顧小夕尷尬。      因為有些累,所以顧小夕的姿勢……呃,有那麼點不文雅。      當然,這並不是一種引誘的姿勢,姿勢坐的時候是微微張開腿,靠在沙發上的。      所以現在,魏笑謙雖然站在他面前,但是他的右腿膝蓋壓在顧小夕兩腿中間的沙發上,以至於顧小夕無法把兩條腿合起來。      顧小夕也沒辦法把他推開,所以只好……繼續這樣尷尬的姿勢。      顧小夕咳嗽了一聲:「呃……笑語呢?」      「你離不開他嗎?」男人俯下身,湊近顧小夕,「你才離開他一會兒。」      顧小夕——或者葉秋生,無論哪輩子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一個人類能給人那麼冷入骨髓般的恐懼和顫慄。      明明是和魏笑語一樣的墨藍色眼睛,明明是那麼相似的輪廓,偏偏給顧小夕的感覺那麼不同。      沒錯,魏笑語也很可怕,他也殺過很多人,也許。      但是他們所不同的是,魏笑語是個軍火販子,職業類似商人,而殺人不過是業餘。真正將殺人當做職業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顧小夕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到底殺了多少人,才會令自己散發出這種令人害怕的,死亡般的氣息。到底是注視著多麼生命的消隕才會讓他擁有那麼冰冷的視線……      顧小夕有種想要立刻推開他的衝動,但是身體卻僵硬在那裡,直到魏笑謙露出一個笑容:「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而且還很喜歡你。」       第二十六章   當顧小夕還是葉秋生的時候聽過許多人的告白,即使他成了顧小夕,也能聽到一些,比如魏笑語。      不過他從來沒有聽過如此令他……驚心動魄的告白。      時間流逝的步調依然如此緩慢和優雅,水晶燈的光芒也依然柔和明亮,但是顧小夕就是感到一陣暈眩——如果現在很不爭氣地暈過去,是不是有助於化解這樣尷尬的場面?      顧小夕不是小孩,自然不會把魏笑謙的話當真,但是卻無法抑制衝口而出的軟弱——求求你,能不能不喜歡我……      好在顧小夕剛張開口,就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雪莉!雪莉……別跑!」      顧小夕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道矯健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悄無聲息地掠過,然後一個男人硬擠到他和魏笑謙之間,一邊叫道:「讓讓!讓讓,雪莉,你給我過來!」      那道白色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然後優雅地轉身,兩隻異色的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然後發出一聲纖細的叫聲。然後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蹭到男人的腳邊。      「咳咳、不好意思,」男人一邊彎下腰伸出手,讓雪莉跳到自己懷裡,一邊往旁邊推魏笑謙,「讓讓,我家雪莉最近胖了,它過不來。」      魏笑謙被男人推開,冷淡的墨藍色眼睛掃過還在沙發上發呆的顧小夕。      顧小夕從來沒對魏笑語有這麼多的好感,很感動得看著幫助他脫離困境的魏笑語。      魏笑語的背對著他,巧妙地幫他擋住了實現,一隻手放在背後,對他做了一個「V」的手勢,然後不著痕跡地伸回去。      顧小夕暗暗鬆了口氣,他可真不擅長對付像魏笑謙這樣的人。      在魏笑謙這樣的人面前,任你巧舌如簧,甜言蜜語,一點用處也沒有。因為他心冷,所以你可煽不起他絲毫的熱情。他可以輕易看穿你的一切——而他自己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葉秋生以前就很討厭和這樣的人交往,在他們面前,自己透明的像一張白紙,而自己最討厭的就是這個。      「你怎麼招呼不打就走了,找你喝酒呢。」魏笑語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      魏笑謙退了兩步坐在沙發上,優雅地交疊起雙腿說:「誰找我喝酒。」      「……呃,魏七,」魏笑語一副很瞭然的樣子,「魏七呀,咳……我說,魏七以前就跟著你,你可不能抓著小錯,就把他給趕走了呀。」      「你的意思是?」魏笑謙抬眼看他。      魏笑語聳聳肩膀:「我的意思是,你的人在我這裡白吃白住的也有兩年了,你什麼時候方便把他帶走呀?」      「老頭子讓他到你這裡來的,不是我的問題,」魏笑謙輕輕地說,就像風過長廊,不留一絲痕跡,「魏七自己也明白的。」      魏笑語在顧小夕身邊坐下來,對魏笑謙揚了揚下巴:「那麼,魏七找你,你去不去?」      顧小夕驚訝地看著魏笑謙從沙發上站起來:「那麼,我先走了。」      「不送。」魏笑語立刻說。      魏笑謙笑了笑——他是對著顧小夕笑的,看的顧小夕渾身僵硬,彷彿身上的血一樣子凍結了一樣,「那麼,小夕,我過幾天再來找你。」      魏笑謙說著,轉身便離開了。      顧小夕聽到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他和魏笑語坐在沙發上,房間裡安靜極了,誰也沒開口。      顧小夕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轉頭看旁邊的男人:「你……覺得拉薩怎麼樣?」      「不錯……你指哪方面?就旅遊來講,那裡還是不錯的……你去哪裡?」魏笑語一把拉住正衝向臥室的顧小夕。      「跑啊,我連夜就訂機票,」顧小夕轉過身,斬釘截鐵地說,「你哥哥說過幾天來找我……我就覺得有個定時炸彈在我頭上,我看著倒計時一分一秒的過去,但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去拉薩避難?」魏笑語把顧小夕抱進懷裡安撫他,「你至於嗎?不還有我嗎?」      「你?」顧小夕打量了魏笑語一下,「……你就算了吧,保險一點,我還是去拉薩吧。」      顧小夕心裡非常清楚,就站在魏笑語的立場上來說,能為他做到這一步是非常不容易了。      黑道社會其實和上流社會一樣,名望家族沾不得一點兒污漬。      魏家是黑道上的大家族,如果傳出去為了個男人,兄弟不合——就太不像話了。      而且魏笑語雖然是二少爺,手裡掌握著魏家所有的生意來去,但是魏笑謙卻是掌握著整個家族背後真正的力量,他們兩無論是從血緣上,或者是厲害關係上,都不會翻臉——      所以剛才魏笑語做到那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怎麼了,小夕?」魏笑語看著顧小夕臉上一陣黑一陣白,有些擔心的說,「小夕啊,你放心,雖然有人曾經被我哥哥嚇出神經病來——至今還在精神病院住著,但是你放心……」      顧小夕聽見他的聲音,抬頭看著他,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你,笑語,我還是去拉薩吧。」      「小夕——」魏笑語抱著顧小夕,「你別嚇我呀,不就一殺手嘛,哪個沒見過啊——」      「你沒聽你哥要找我嘛——」      「他逗你玩呢,」魏笑語連忙說,「過幾天,我妹妹生日,要在夜語舉辦生日宴會,提醒我注意一下而已,不是專門來找你的……」      「真的?」顧小夕彷彿見到了清晨的曙光,「他剛才說……」      「跟你開玩笑的!」魏笑語信誓旦旦的保證,「而且,如果他敢對你怎麼樣的話,我、我……總之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但願吧。」顧小夕遺憾得看了魏笑語一眼,儘管魏笑語保證的這麼堅決,不過從顧小夕的角度來說,可不抱什麼指望。      「所以……不去拉薩了吧?」魏笑語小心翼翼地問。      「不去了,」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我不喜歡那麼偏僻的地方……」      「對啊,都是石頭和草,有什麼好玩,有時候一天都遇不上一個人……」魏笑語在那裡誹謗拉薩市。      「我還是改去麗江吧……上次那個《一米陽光》就拍的不錯……」顧小夕推開魏笑語,站了起來。      「不要啊、麗江那裡都是毒品……」魏笑語連忙追了出去。      2.      顧小夕麗江到底沒去成,倒不是因為魏笑語和機場打了招呼——凡是叫顧小夕的都不能上飛機,而是因為顧小夕的阿姨進了醫院。      顧小夕火燎般的跑去了醫院,對於那個勤勞本分的阿姨來說,現在應該是最需要他的時候。      醫生是在凌晨給他打電話的,顧小夕看了下時間,正好是凌晨三點,魏笑語還沒有回來。      顧小夕沒有車,是魏七開車送他去的。      魏七和顧小夕到了醫院的時候,醫生告訴他們,因為情況緊急,本院無法接受這位病患,將她轉到了鄰市的醫院。      魏七又帶著顧小夕連夜從高速上去了那家醫院。      冬至已過,天亮的比較早了,魏七和顧小夕從醫院的停車場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了。      他們趕到手術室的時候,手術室的燈亮著,外面的護士說,裡面還在手術,讓他們在外面等著。      顧小夕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魏七摸摸他的頭,說:「沒事,別擔心,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顧小夕胡亂的點點頭,魏七就走了。      因為醫院還沒開門,所以走廊裡空空蕩蕩的,只有護士偶爾出出進進。      顧小夕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條襯衫就出來,剛才一直在車裡也沒有發現,現在才覺得冷。      地上也是冰冷的大理石,連椅子都是鐵製的,散發著金屬氣息的冰冷直接傳遞到了身上。      他抬頭看了看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      因為不是這間醫院經手的,所以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警方竟然也沒有聯繫自己……      顧小夕正想著的時候,身上微微的一種,然後那種冰冷的空氣似乎被隔離開來。      他抬起頭看到魏笑語在他身邊,走廊那麼靜,他居然沒有聽到他走過來的聲音。      「怎麼樣了?」魏笑語遞給顧小夕一杯奶茶,顧小夕說了聲謝,拿在手裡暖手。      「這裡條件真差,只有一次性的奶茶,」魏笑語抱怨著,企圖引起顧小夕的注意。      因為顧小夕現在的臉色太難看了,他本來就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皮膚有些蒼白,現在更是像一張白紙。      他探過身體,將顧小夕輕輕地摟在懷裡,懷裡的身體纖細又柔軟,卻冷的令人擔心。      顧小夕一直沒說話,只是握著杯子,直到魏笑語試探著叫他的名字:「小夕?」      顧小夕輕輕的抬起頭來,歎了一口氣:「……你說我是不是該多買份保險?」      「……呃,也許吧?」魏笑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錢也不用擔心……」      顧小夕輕輕搖搖頭,然後問:「魏七呢?」      「我讓他先回去了,」魏笑語說,「我昨天晚上有單生意出去了一下,沒想到……」      「沒想到你撞了我阿姨?」顧小夕接上去問。      「對啊……」魏笑語順著顧小夕的話說,猛然感覺不對,「什麼呀!我昨天晚上又沒開車!」      「……噢,」顧小夕明顯鬆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是魏笑語的話,顧小夕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幸好不是。      「我有駕駛證好不好,我也不會總是酒後駕車啊……不要什麼交通事故都聯想到我身上啊!」魏笑語委屈的嚷嚷。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蹭了蹭,魏笑語就安靜下來,他感到手指上有液體的熱度,他以為是奶茶,低頭的時候,才發現是顧小夕的眼淚。      顧小夕第一次掉眼淚,魏笑語驚訝的發現,他並不常看到顧小夕這樣的樣子。      即使上次在教堂裡身上中了兩槍的時候,眼睛依然是一片清明,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魏笑語不太拿顧小夕當孩子,他沒有那個年紀該有的青澀,也沒有那個年紀的脆弱和張狂。      他就是一個安安靜靜的人,調酒的時候動作很優雅,在五色的燈光下,笑起來很平淡。      魏笑語覺得顧小夕很性感,在現代的社會上,不漂亮可以變的漂亮,沒有錢也能變地有錢。但是顧小夕不一樣,他是從骨子裡透出的性感,別人也學不來。      只是這樣站著,拿著酒杯就是一種誘惑。他看起來冷冷地,無論誰來都拒絕,偏偏只是看你一眼,就留在了你的眼裡。      他看起來一直不開心,但是沒有流過眼淚。以至於魏笑語在這個時候,不知道該怎麼樣安慰。      又是一滴眼淚落下來,魏笑語輕輕歎了一口氣,用手抬起顧小夕的頭,輕吻他的眼睛,裡面是苦澀的眼淚。      「別擔心,沒事的,」魏笑語笨拙地安慰,對於這種情況,他一點也不擅長,「你阿姨很好……所以沒事的。」      顧小夕的身體和靈魂是不一樣的,儘管靈魂已經在社會中歷練地堅強,身體依然是軟弱的。      血脈的牽絆依然存在,不管那裡面是死去的顧小夕還是依然活著的葉秋生。      顧小夕想起自己的母親,母親沒有死,用了最好的藥,從國外請來最好的醫生,不停地嘗試各種方法,她還是那麼安靜地躺著。      有呼吸,有心跳,頭髮會長,指甲也會長,但是……也只是那樣而已。      顧小夕想,阿姨是不是也會這樣……他記得那天,母親也是搶救了那麼久的……    第二十七章   1.   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顧小夕一下子從魏笑語懷裡站起來,眼睛直直地看著手術室的門,最先走出來的是醫生。      那個醫生,看到顧小夕楞了楞,問:「……你是裡面的人的家人嗎?」      「……是的。」顧小夕緊張的說。      「……我對這件事情感到很抱歉,」醫生用一種官方式的語氣,緩緩地說,「但是……我們已經盡力了……」      魏笑語也驚訝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連忙伸手扶住顧小夕。      這種情況下,人是最容易脫力的——果然,魏笑語滿意地感覺到顧小夕把全部重力放到了自己的身上——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顧小夕也十分的傷心。      對於這件事情,商人式的魏笑語能從裡面看到另一個機會。      阿姨是顧小夕唯一的親人,現在她死了——對於死亡,魏笑語同樣感到難過,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接下去的計劃。      想想吧,魏笑語,魏笑語對自己說,這樣的打擊可不是一個孩子能接受的,生活剛有些起色,唯一的親人就這樣去世了,他們曾經在一起十八年,而死亡就是那麼殘忍。      所以當顧小夕絕望和悲痛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人來安慰他——      而那個人就是我!魏笑語志在必得地想。      顧小夕自然沒有想到魏笑語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有些艱難地去看醫生那雙沉靜的眼睛:「我的阿姨,真的……」      「阿姨?」醫生驚訝地看著他。      顧小夕不知所以地看著這個醫生。      醫生回頭看了看手術室,然後摘下口罩,看著顧小夕說:「你說裡面的是你的阿姨?」      顧小夕遲疑的點點頭,有些奇怪醫生的反應。      醫生又不確定地回頭看了看,雖然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儀器的一角,但是這好像又確定了他的信心,「可是孩子,雖然裡面的人被撞的一塌糊塗,但是我能告訴你,裡面的那位,是位男性……」      「什麼!真的嗎!」顧小夕一把抓住醫生,「你說,裡面的是個男的?」      「……呃,從人類生理特徵上來說,是的……」醫生訥訥地說。      ×××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死了沒有?」顧小夕冷冷地看著一邊開車,一邊笑到快要斷氣的魏笑語。      「還差一點……」魏笑語繼續笑,「你聽醫生說裡面的那個人是男的的時候,你的表情……」      「我表情怎麼樣?」顧小夕瞪著他說。      魏笑語終於止住笑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說:「太值得我放下一單生意,趕過來看你了。」      顧小夕側過頭不說話,高速公路上的景物飛快的掠過。從車窗的玻璃上,能看到魏笑語上揚的嘴角,看起來他心情真的不錯。      顧小夕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同樣的,嘴角也是噙著笑容。      這樣的笑容,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了不少,儘管黑色的眼睛依然如此的沉寂,但是……      竟然笑的如此花癡,顧小夕挑剔地看著玻璃上的自己。      不過……阿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剛才找原來的那家醫院確認過了,原來是他們弄錯了,顧小夕匆忙中也沒有確認。      從本市轉移到鄰市的病患的確非常嚴重,不過阿姨只是輕微的撞傷而已,據說並不嚴重。      雖然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顧小夕一點也不著急。      交通事故是很讓人擔心和緊張,但是剛從死亡的打擊上下來,心境要平和很多。所以大部分事情,是通過比較才會有效果。      所以當顧小夕踏進病房的時候,並不顯得很緊張。      這是全市最好的醫院,不過並不是特別為交通事故服務的。      每間醫院的性質不同,國家設立和私人設立的有區別,而有些醫院則是專門接受交通事故的病患。城市中,一旦有發生交通事故,通常會送到某間特定的醫院。      而這間醫院雖然是最好的,但是卻一向很少接受因交通事故而受傷的病患。      所以顧小夕覺得有些奇怪。      即使是雙人的病房,在這裡也貴的離譜,何況阿姨住的是單間。      賓館般的陳設,一點也感覺不到消毒水和醫院特有的冰冷氣息。      床上躺著阿姨,正在掛鹽水,桌子上是一些水果,還有吃了一半的粥。      窗簾被體貼地拉起一半,陽光落在房間的另一側。      這時候魏七開門走進來:「是搞錯了嗎?」他輕聲問。      魏笑語回頭笑著點點頭——顧小夕都懷疑他的臉已經笑的僵硬了。      阿姨正在睡午覺,腿上綁著石膏,看起來應該只是輕微骨折而已,並不太嚴重,顧小夕才放下了心。      他側過頭:「幫我查下,是不是肇事司機定的房間?」      魏笑語對魏七吩咐了幾句,和魏七一起走了出去。      顧小夕走過來,在病床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輕微的舉動也讓阿姨睜開了眼睛,除了臉上有些小的擦傷,臉上並沒有嚴重的外傷。      「小夕?」阿姨的聲音有些沙啞,顧小夕輕輕撫上她的手背——因為掛點滴而冰涼的皮膚,一直冷到心裡去。      顧小夕低著頭,眼淚很快掉下來,他馬上用另一隻手擦掉。低頭靠在阿姨的手上,並且小心翼翼地不碰到輸液的管子:「……還好沒事。」      「嗯……」阿姨輕輕地應了一聲,雖然臉色蒼白的可怕,但是——還活著。      那實在太好了。      2.      顧小夕安慰了一下阿姨就從病房裡出去了,現在阿姨需要好好休息,並不應該由她來轉述事情的經過。      他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轉頭看到魏笑語和魏七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      魏笑語還是穿著那件長長的黑色皮衣,領子上黑色的皮草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墨藍色的眼睛在明亮的走廊裡顯得幽深而隱蔽。      等到他們走到顧小夕的面前,顧小夕才抬頭問:「怎麼樣?」      「房間是一個叫邵廷之的人訂的。」魏笑語說。      顧小夕皺著眉頭問:「可是這次事故通知我們的是醫生,並不是警察啊,這也算交通事故吧。」      「我們也去交警那裡查詢了一下,沒有任何信息,也許是私了了?」魏笑語問。      顧小夕搖搖頭:「又不是輕微擦傷,警方會去處理的……難道連備案也沒有嗎?」      魏七搖搖頭:「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這個叫邵廷之的人,能阻止警方進入這件事情,那麼他為什麼不願意出面呢?」      「房間定的是真名嗎?」顧小夕問。      「邵廷之……我好像在哪裡聽過啊……」魏七忽然出聲,然後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另外兩個人:「邵廷之啊!你們不知道嗎?」      兩個對視了一眼,無辜地搖搖頭。      「……剛拿了年度最受歡迎的電視劇男主角獎項的新人演員——邵廷之啊。」魏七驚訝地看著他們,「店裡很多客人都在討論他呢。」      顧小夕對這種電視劇不太感興趣,還是比較喜歡美劇和新聞,所以對此並不熟悉,而魏笑語更是沒有耐心來看這些什麼八點檔的熱播連續劇。      「……你確定是那個邵廷之嗎?」顧小夕不缺定得問。      「應該是啊,要不然怎麼不願露面呢,應該是怕這件事情上報紙吧。」魏七想了想說。      「可是,一個小演員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阻止警方查案呢?」顧小夕又問。      「也許警方更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呢?」魏笑語聳聳肩膀,口氣輕鬆地說。      「你看看我阿姨都傷成什麼樣了,他們憑什麼不放在心上!」顧小夕瞪著魏笑語說。      「……我錯了,」魏笑語立刻檢討自己的態度,然後摸出手機,「等下……我問一下。」      說著撥了一個號碼,說了幾句以後就掛掉了。他連忙跑到顧小夕身邊:「那個……我剛才去瞭解   了一下情況,你阿姨看起來就是一點外傷,比你上次受的傷還輕呢……」      魏笑語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馬上就響了起來,他按下了接通鍵。      「是的……查到了嗎?」魏笑語輕輕地問。      魏七看著站在走廊上的魏笑語,和長子魏笑謙不同,魏笑語已經被生活磨礪得隱去了尖銳的角。   因為魏家兩個孩子所執行的工作不同,所以性格也差別極大。      從魏笑謙那裡離開,魏老爺子將自己送到了次子魏笑語那裡。      以前,他只見過魏笑語幾次,和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比起來,魏笑語似乎要溫和地多。      但是,魏七知道,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原因,很簡單——他們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      冷酷,無情,自私。      這些都是來自他們家族遺傳下來的,從血脈裡帶來的本質。      魏七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站著一邊的顧小夕。      不得不承認,顧小夕是個很不一樣的人,眉眼都是漂亮的,那是卻不僅僅是如此。他看起來過於年輕,也過於安靜。他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下竟然能有這樣淡定的感覺,說實話,魏七覺得很不可思議。      顧小夕很能引起別人的興趣,也許他自己不太清楚自己的這種魅力,就像一杯清酒,明明那麼清澈,卻醉了人的心。      這時候魏笑語也放下了電話,他有些膽怯地看了顧小夕一眼,然後拍拍他的肩膀:「你週末就能看到邵廷之了。」      「我又沒打算約他……」      魏笑語歎了口氣:「週末我妹妹要到夜語來辦生日,邵廷之就是她現任的男朋友。」      魏笑語之後的話就沒有說下去,就算他沒有說下去,顧小夕也知道他的意思。      的確,除了魏家,誰的手能伸那麼長呢。      「……那麼,你上次不是說你妹妹和魏家脫離關係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語氣說:「別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脫離魏家?」      「什麼意思?」      「除非她的身上流的不再是魏家的血。」魏笑語的語氣變的冰冷,「否則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脫離魏家,當然,死——也是不錯的方法。」      顧小夕歎了口氣說:「……你們先回去吧,夜語還有很多事情,我在這裡先照顧阿姨。」說著顧小夕轉身進了阿姨的病房。      他關上門,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慢慢消失。      他靠在門背上,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儀器發出輕微的電子聲音,以及阿姨和自己的呼吸聲。      顧小夕抓抓有些凌亂的頭髮,慢慢走過去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第二十八章   顧小夕看著床上的女人,她還年輕,才二十八歲,還有大把的時間,為了養顧小夕卻將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時間完全用在了工作上。      沒有讀過書,也沒有接觸什麼高品質的生活,很平淡。      這也是葉秋生重生後在鏡子裡看到顧小夕的第一個印象。      頭髮的顏色是很深的黑色,眼睛也是,眉眼很漂亮,但是看起來不是有強烈視覺衝擊的漂亮。      都很淡,人也淡,生活也平淡。      這時候阿姨醒了,已經是傍晚了,護士進來送晚餐。      晚餐很豐盛,都是補身體的,但是清淡,適合病人吃。顧小夕一打聽才知道是魏七吩咐的,他自然知道這是魏笑語的心思。      吃完飯後,顧小夕幫阿姨削蘋果。      「躺在床上真不習慣,腰酸背疼的……」阿姨在床上抱怨。      顧小夕拿著水果刀一邊削皮一邊說:「好好休息吧,全身都是傷的……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      阿姨靠在柔軟的墊子上說:「我也搞不清楚……晚上下班的時候,那段路太黑了,我穿過馬路的時候,一輛車一下子就開過來……」      「然後就把你撞了?」      「他撞旁邊的護欄上了,但是我也被帶到了一下。」阿姨說,「我還沒有看清那個人的臉,就到了醫院……我沒什麼事吧?」      「沒事,輕微骨折,」顧小夕笑了笑,把蘋果遞給阿姨,「骨頭長得慢一點,反正那人把錢都付了,誤工費也出了,你就放心休息唄。」      阿姨笑著看了顧小夕一眼:「我不得多幹點活,存點兒錢嗎?」      「存錢買房子?」      「給你娶媳婦啊。」      顧小夕沒想到阿姨會這麼說,連忙咳嗽了兩下:「我……我才十八歲。」      「對啊,以後存還來得及嗎?」阿姨歎了口氣,「現在要有房有車,怎麼樣也得幫你把首付給付了。」      顧小夕連忙說:「以後的事,誰說得清,說不定還有倒貼的呢,你的錢以後還用不上呢。」      「錢哪有用不上的……」阿姨忽然話鋒一轉:「小夕,你該不是有了喜歡的人了吧?」      顧小夕一聽,就覺得血往臉上湧,腦海中居然出現魏笑語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什、什麼呀!」顧小夕的口齒都有些不清楚了,最令他驚訝的還不是阿姨的問題,倒是顧小夕覺得自己腦海裡怎麼會浮現出那個叫魏笑語的男人……      請相信葉秋生絕對能說謊的時候面不改色,即使被人揭穿一樣也能鎮定自如……但是顧小夕很快就發現,自己現在似乎無法做到這樣的鎮定了。      「真的有了?」阿姨笑起來,這樣笑起來倒是令她看起來年輕不少,很多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有三十多歲。      「沒有沒有,」顧小夕連忙說,「我怎麼會有……沒學歷沒背景的,誰會看上我……」      阿姨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小夕一眼:「反正,我就是要存錢。」      「存,存,」顧小夕順著阿姨的話說,「不就是存錢嗎,存著!」      阿姨笑了一會,兩個人又沉默下來,有那麼一會沒說話。      阿姨忽然看顧小夕:「……我上次好害怕。」      「什麼?」顧小夕問。      「上次車禍……」阿姨輕輕地說,「……我很怕失去你,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顧小夕探過身去抱著她。      其實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顧小夕心知肚明。他輕輕地摟著她,他知道在顧小夕很小的時候,他依靠她,現在他會代替顧小夕照顧她。      ×××      顧小夕回到夜語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一會房間就洗澡,然後飛快地奔到床邊。      說實話,顧小夕困的不行,昨天上的早班,凌晨一點下班,才睡了兩小時就被電話叫起來。      這一天連嚇帶累的,顧小夕差點暈在路上。      一掀開被子,一團白色的東西一下子撲向自己,顧小夕向後一退,那團雪白的東西一下子撲到自己臉上。      塞了自己一嘴的貓毛。      顧小夕一把抓住在自己頭髮上亂撓的兇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對方睜著一對無辜的異色眼睛,然後朝自己「喵」了一聲。      顧小夕一把把雪莉往門邊扔去。      雪白的波斯貓在空中優雅地翻了個身,輕輕地落到地上,無限委屈地又叫了一聲,顧小夕沒理她,鑽到被子裡去睡覺。      雪莉見顧小夕不理她,委屈地跑出了房間。      顧小夕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   顧小夕張開眼睛,然後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鐘,修長的指針優雅地指著早晨九點半。      顧小夕眨了眨眼,看到旁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杯牛奶。      雖然房間裡開著空調,但是依然能看到牛奶杯上冒出來的白色水汽,就像煙霧一樣裊裊升騰,散發出香濃的奶香,在房間裡瀰漫開來。      顧小夕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房間裡的落地窗簾只遮了最外面白紗的那一層,陽光稀稀落落地從蕾絲的縫隙裡穿過來,落在地上白色的絨毯,讓人覺得異常的靜謐而溫暖。      顧小夕伸手把牛奶杯拿起來,因為杯子下墊著保溫杯墊,所有牛奶不冷不燙,喝起來正好。      他喝了一口,側過頭,看到房門口有兩個腦袋。      最上面是魏笑語的腦袋,下面是雪莉的頭,一人一貓正在往自己這邊探頭觀察,看到自己轉過頭看到了,一人一貓飛快地閃了出去。      顧小夕皺皺眉頭,沒去理他們,伸手過去拿襯衫。      這時候聽見雪莉嬌滴滴的叫聲,然後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從房門外彷彿被扔進來一樣,然後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站在地上的雪莉,輕輕地朝門外叫了一聲,門外沒有任何聲音。於是她又往房門口走了幾步,然後慢騰騰地往顧小夕的床上蹭。      見顧小夕沒有往外趕的樣子,雪莉一下子跳到床上,爬到他的腿上,仰著小臉看他。      顧小夕看著這只名貴的波斯貓,有種想把她換成現金的衝動。      這隻貓是魏笑謙帶來的,走的時候卻沒有把它帶走。      後來聽魏七說,這隻貓是魏笑語養的,魏笑謙只是把她從本家的宅子裡帶了出來而已。      顧小夕看著雪莉一副懶骨頭的樣子,輕輕曲起膝蓋,雪莉從斜面上滑了下去,不滿地抓住被子。      顧小夕伸手戳戳她圓圓的腦袋,她輕輕叫了一聲,纖細而動聽。      「魏笑語把你養的真是嬌氣,」顧小夕不滿地說。      雪莉委屈地用爪子蹭了蹭臉。      顧小夕不理她,把衣服穿起來,下了床去洗臉刷牙。      雪莉從床上跳下來,顧小夕走到哪兒,她就奔到哪。      只要顧小夕停下來,她就支起身子趴在顧小夕的腿上,爪子抓著顧小夕的褲子。      顧小夕只好把她抱起來,雪莉窩在顧小夕的懷裡瞇著眼睛。      顧小夕想,那麼魏笑語的妹妹是不是也這個嬌氣樣子。      應該是吧,生在那麼富裕的家庭,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定對她照顧有加吧。      那她也應該很任性,按照黑道魏家的身份,怎麼會讓小女兒去當什麼明星。黑道有黑道的規則,他們可以做很多別人不能做的事情,但是也無法做別人看起來做的很簡單的事情。      走到客廳的時候,看到魏笑語坐在沙發上,正在看娛樂新聞。      顧小夕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正在把玩遙控器。而顧小夕也能看出來,這種中指的指腹抵住一個支點,然後將整個物體旋轉過來的習慣手勢,是經常握槍的人才有的。      顧小夕走過去,把懷裡的雪莉扔到魏笑語的身上。      「小夕,這麼早就就起來啦……」魏笑語看了雪莉一眼,然後諂媚地靠過來。時鐘已經指向十一點。      顧小夕看著掛在牆壁上的超大液晶電視,裡面有一個男人正在面對著記者,是個英俊的男人,臉上是不耐煩的表情。      在鏡頭下方有個小標題「邵廷之一出門遭遇記者包圍」。      屏幕裡都是照相機發出的閃光燈,將男人的臉照的陰晴不定。      記者在提各種問題,那個男人只是沉默地推開記者艱難地前進。      「他就是邵廷之?」顧小夕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屏幕問。      「他就是邵廷之,」魏笑語不關心地說,「小夕,你昨天那麼累,晚上就不要去上班了,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      顧小夕白了他一眼,魏笑語本來就是老闆,不知道他怎麼幫自己請假的。      魏笑語湊過來,摟著他的腰,顧小夕沒有拒絕,魏笑語去吻他的耳垂,顧小夕側著頭避開了。      「你還在生氣嗎,又不是我撞的,」魏笑語委屈地靠在顧小夕的肩膀上。      顧小夕抖了兩下肩膀,楞是沒把他的腦袋抖掉,於是只好任由他靠著。      魏笑語繼續分辯道:「那也不是我家親戚撞的呀。」      「是你妹妹的男朋友,」顧小夕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站不住理。      「我妹妹換男朋友很快的,也許週末來的就不是邵廷之了。」魏笑語討好的說。      顧小夕拿過遙控器換了一個台,沉默著不說話。      「你想,交通事故嘛,都是意外,誰都不願發生的。」魏笑語立刻擺出一副誠懇的樣子。      「他應該來醫院看看阿姨啊,最起碼,他應該道歉吧?」顧小夕冷冷的說。      「應該應該,」魏笑語立刻說,「我馬上打電話給小雪。」      「等下,」顧小夕拉住魏笑語,「不是說週末來夜語辦生日派對嗎?」      「你要去嗎?」      「去啊。」顧小夕殺氣騰騰的說。      「我哥哥也去哎……」      「……那我考慮一下。」    第二十九章   週日晚上夜語的一個宴會大廳被著名的女影星魏又雪包了下來,成了她的生日派對場所。   本來夜語是一個實行嚴格會員制的地方,今天是破例的一天,只要手上有魏又雪的請帖,都能隨意進出夜語。      不過顧小夕倒能看得出來,魏笑語佈置了許多暗哨和監控,只要一進宴會大廳的門,監控系統立刻能調出這個人所有的資料。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人來來往往,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很無聊嗎?」      顧小夕轉過頭,看到穿著酒吧調酒師服的魏七正站在自己的邊上。      「很無聊。」顧小夕又打了個呵欠,他看到魏笑語在人群裡也一副很無聊的樣子。      來的人都是一些有名的演藝界名人以及一些評論界的名人。他們穿著精緻而昂貴的禮服,手裡拿著香檳酒正在低聲交談,不時在人群中發出一陣陣笑聲。      顧小夕和魏七還是負責宴會上的調酒工作,其實真正來喝酒的人可不多,他們主要是來交際的。      所以就顧小夕來說,倒是挺清閒的,而且宴會上也有侍者托著托盤走來走去,隨時提供夜語特供的「年份香檳」。      「魏小姐還沒有來嗎?」顧小夕問旁邊正在擦拭杯子的魏七。      「雪小姐?」魏七看了一下手錶,「她每次都是在宴會開始以後半小時來的,我想……應該快到了。」      「沒想到魏家老爺子也會讓女兒從事這種職業,」顧小夕感慨了一聲,「我只聽說過魏家老爺子是多麼冷酷無私,倒沒聽過是個那麼開明的父親。」      顧小夕正看著魏七在擦拭杯子,看著他俊美的臉在方杯光滑的杯麵上扭曲成一個嘲諷的笑容。      顧小夕不滿地說:「我說錯了嗎?」      魏七把杯子放下,輕輕地說:「魏老爺子沒有雙面性格,雪小姐只是做了她兩個哥哥不會也不敢做的事情。」      顧小夕驚訝的挑了挑眉:「聽你的意思,好像你還很佩服魏小姐了。」      魏七還沒有說話,人群中就傳來一陣騷動,顧小夕抬頭看到大廳門口走上來兩個人。      顧小夕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邵廷之。      演藝界的新秀邵廷之,從他進入演藝圈出現在公眾面前,還不過三個月,就立刻紅的發紫,據說他的片約從今年一直能排到三年後。      無數集團來找他做品牌代言人,人氣一路攀升,隨著電視劇《炎虹》的熱播,他的人氣已經能與大牌演員平起平坐了。      顧小夕挑剔地看著邵廷之。      身材應該不錯,皮膚看起來也還可以,五官長相可是說英俊,是現在小女孩喜歡的類型。頭髮是中長髮,顧小夕看著有些礙眼,穿著打扮也是一般,看不出什麼特別吸引人的特色。      在他旁邊,挽著他進來的女孩,不用說就是魏笑語的妹妹——魏又雪。      長長的卷髮,臉小巧又精緻,眼睛和她的兩個哥哥一樣是墨藍色,顯得深邃而神秘。      魏又雪是挑剔不出瑕疵的美人胚子,她笑起來有種甜甜的感覺,就像貴族家出生的小女孩。天真又活潑,同時又不失貴族的優雅矜持。      魏又雪穿著一條紫色的禮服,絲質的面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寬寬的黑色腰封上是一朵白色的山茶,很能襯托她的氣質。比起那些低胸露背禮服來,這種禮服更符合她的氣質。      顧小夕不得不承認,她很漂亮。      很多人圍上去祝賀魏又雪生辰快樂,顧小夕看到魏笑語在椅子上安靜的坐著。      在燈光下的魏笑語穿著長長的皮衣,昂貴的皮質 反射出一陣淺淺的光暈,臉被皮草遮住了一半看不清他的表情。      越是接觸的久,越是覺得奇怪。      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二道販子,黑道魏家的次子——這些頭銜讓人不敢靠近,可是顧小夕對他的印象卻是一個喜歡享受,有些任性,偶爾還會有些體貼的小動作的男人。      也許跟別人口中的那個印象不太一樣,但是顧小夕直覺魏笑語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和他頭頂上那些光環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覺得魏笑語是個危險的人物,他總是表現出一種吸引人又讓人覺得危險的氣質,事實上,在顧小夕現在看來,也就是一個有些傻,有些煩的普通人。      彷彿是感知到了顧小夕的視線,魏笑語忽然抬起頭,向他舉了舉杯子,朝他露出一副開心的樣子。顧小夕皺了皺眉,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派對會場的氣氛不錯,似乎都是認識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演藝圈更有名的圈子了,所以即使是不認識的人,也能輕易想起對方的名字和經歷,以至於整個大廳都充滿柔和的音樂和笑聲。      「這種場合還是我們最閒啊,」顧小夕靠在吧檯上,背抵著吧檯,看著正在擦杯子的魏七說。      「對啊,大家都忙著聊天呢。」魏七笑了笑,說著抬頭看了看,然後又低頭擦杯子。      顧小夕皺皺眉頭,他注意到魏七已經不止一次地往門口看了,樣子彷彿在等人。不過像魏七這樣的人,即使是很著急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不過顧小夕倒是能從他一些小動作裡看出來。      比如他一直在擦杯子,而且已經用一個小時擦著同一個杯子了——很顯然他有點心神不定。      「在等魏大少爺?」顧小夕試探著問。      魏七並沒有流露出被戳中心事的慌張,而是繼續擦著杯子:「……我看起來有那麼明顯嗎?」      顧小夕笑起來:「非常明顯。」      魏七歎了口氣,將杯子放下,換另一個杯子擦。      雖然有點對不起魏七,不過顧小夕倒是很高興魏笑謙今天沒有來,他總是容易讓他緊張。這種感覺就像天敵之間與生俱來的緊張和刺激,每次對視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刺激和緊張。      不過顧小夕是柔弱的一方,所以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魏笑謙。      不過有些時候,事情總是不能讓人如願的。      當大廳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尼制風衣的男人的時候,顧小夕就覺得整個會場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      那個人是墨藍色的眼睛和深刻的五官,額前的黑髮有些長,幾乎擋住視線,但是,顧小夕卻能感覺到那種冰冷的視線。      他走進來沒有驚動任何人,每一步都顯得優雅而緩慢,在顧小夕看來這簡直和死神的步伐沒什麼區別。      魏笑謙徑直走到吧檯,站在魏七面前,然後優雅地在吧凳上坐下:「伏特加,加冰。」      魏七從後面的酒櫃裡熟練地抽出Bereginka伏特加,倒入伏特加專飲的玻璃水晶矮杯。      魏笑謙輕輕地啜了一口,然後抬頭問魏七:「小夕呢?」      魏七看了看周圍:「……哎?剛才還在這邊呢……」      「算了,你陪我喝酒吧。」魏笑謙輕輕地轉動杯子。      顧小夕在遠遠的地方看到魏笑謙對魏七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不禁感到全身血液彷彿凍結一般的冰冷。      「果然是店長啊……居然能在這樣的人面前面不改色……」顧小夕喃喃地說,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      忽然迎面走來一個男人,然後坐到了魏笑語的面前:「請給我一杯酒。」      「請問先生需要什麼……」顧小夕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竟然是邵廷之,以致於顧小夕說話有些結巴,「……什麼酒?」      邵廷之近看還是蠻不錯的,就像用來形容某些女人用「第二眼美女」,而邵廷之可能屬於第二眼美男。      這也許是他為什麼適合演電視劇而不是電影。      他的個子比魏笑語矮一些,也比他壯實一點,看得出來有經常鍛煉。黑色的頭髮有些長,幾乎擋住了半張臉。      他穿著黑色的禮服,裡面是藏藍底銀色條紋的襯衫,沒有打領帶,倒是露出了不錯的皮膚。      他坐在那裡有好一會兒沒說話,彷彿被顧小夕這個問題問住了一樣。      就在顧小夕沒耐性的時候,他抬起頭來:「我想要一杯『Amber Dream(琥珀之夢)』。」      顧小夕挑了挑眉,輕聲回道:「好的,請您等一下。」      邵廷之的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困擾著他。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拿出來,手機的呼叫方是一個熟悉的名字。他皺了一下眉頭,將手機放到了吧檯上。      魏又雪正在招呼別的客人,所以邵廷之才有空到這邊來喝杯酒。      顧小夕剛把幾瓶酒放到吧檯上,被手機的震動嚇了一跳,微微掃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了顧小夕驚訝的名字——江萊。      邵廷之見顧小夕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機,於是就將手機拿回來,仍舊收在口袋裡。      「呃……您剛才點的是什麼……?」      「琥珀之夢。」邵廷之不耐煩地說。      「請稍等。」顧小夕微微一笑,開始調酒。       第三十章   琥珀之夢,是一種漂亮的彩虹酒。他只教了江萊一次,雖然把配方告訴了他,不過要調好可能還是有一點難度。      如鑽石一般清澈的干杜松子酒,像翠綠色的祖母綠一樣的法國苦艾酒以及紅寶石般的蕁麻酒,加入冰塊後,攪動混合成一種漂亮的琥珀色。      滴上1dash的橙子苦液後,顧小夕將杯子輕輕地推到邵廷之面前:「Amber Dream。」      邵廷之驚訝地看著這杯雞尾酒,不禁說:「原來真正的Amber Dream是這個樣子的。」      他拿過杯子,杯子裡的液體在燈光的映射下彷彿液化的琥珀,在杯子裡輕輕流轉。      「您喝過不正宗的Amber Dream嗎?」顧小夕低頭問他。      邵廷之抬起頭,才發現是位非常年輕的調酒師。      年輕到有些超出邵廷之的預料,他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彷彿是剛走出學校的學生。      不過比起學生來,他要穩重許多——也許只是因為他的眼睛顏色太黑了。      那種漆黑的眼睛不是那種有層次的深邃,也不是純色的幽黑。就像從裡往外蔓延出來的黑色,冷寂而安靜。      吧檯上的燈光落到他的眼睛裡,卻沒有折射出任何光亮。      他就這麼看著自己,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沉寂,竟然一點也不符合這個少年的年紀。      「您喝過不正宗的Amber Dream嗎?」那個少年笑著又問了一遍。      黑色的眼睛彎起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落下一圈淡淡的陰影。      邵廷之彷彿被那個聲音蠱惑了一樣,輕輕地啜了一口雞尾酒:「……我,以前喝過,味道很糟糕。」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忽然問:「那個……給你調酒的人呢?」      「分手了。」邵廷之將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站了起來,「謝謝,很精緻的酒。」      顧小夕笑了笑沒說什麼,看著邵廷之轉身進入人群。      他站在魏又雪身邊很相配,越看越英俊。      顧小夕看了一會兒又歎了口氣,然後伸手將他喝過的杯子轉身去清洗槽清洗。      「伏特加,加冰。」      顧小夕的動作一下子彷彿被快速冰凍了一樣僵硬,他慢慢地轉過頭。      原本邵廷之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他笑起來溫文爾雅,斯文自制,墨藍色的眼睛微笑著看著自己。全身上下挑不出一點瑕疵。      顧小夕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快速地轉頭看看魏七在不在——很遺憾,顧小夕的視線中只能看到魏笑謙,一點兒也找不到魏七的身影。      他硬著頭皮走到魏笑謙面前,托住酒瓶的底部,讓上面的商標呈四十五度地呈現在危險的客人面前:「波蘭精餾伏特加(Spirytus Rektyfikowany)可以嗎?」      魏笑謙挑了挑眉:「噢,很烈的酒呢,就這個吧,ON THERS。」      顧小夕享用冷水倒入杯中,再放入冰塊,再將水倒掉。因為現在大廳裡氣溫很高,為了防止玻璃杯爆裂,所以才先放入冷水。      ON THERS是指在杯中預先放入冰塊,再將酒淋在冰塊上。      顧小夕開了瓶以後,猶豫了一下問:「要追水不?」      「不用,」魏笑謙回答的很乾脆。      於是顧小夕將酒精度高達96%的伏特加緩緩地注入酒杯,在酒離杯口1/8處停下。      然後將杯子輕輕地推到魏笑謙面前:「Spirytus Rektyfikowany波蘭精餾伏特加。」      「謝謝,」魏笑謙接過杯子,看了顧小夕一眼,「一口氣喝完的話,然後走一條直線的話,免費嗎?」      顧小夕揚揚眉:「當然。」      Spirytus Rektyfikowany是原產地波蘭的伏特加,被稱為「生命之水」,是世界上已知的最高度數的酒。經過了反覆70回以上的蒸餾,達到了96%的酒精度數,堪稱世界上最高純度的烈酒。   在一些酒吧裡還有這麼一種說法:誰要一口氣喝完一杯酒,然後走一段直線的路而不顯醉意,這杯酒就免費。      顧小夕抱著手臂站在那裡等魏笑謙喝酒。      魏笑謙看了顧小夕一眼說:「……你跟雪莉很像。」      顧小夕愣了愣,直覺地出口:「我和那只嬌氣的貓哪裡像了!」      魏笑謙沒說話,笑了笑,將杯子拿起來一口氣飲盡。      一般性來說,伏特加的飲用與服務標準為每位客人42毫升,用利口杯或古典杯服用,大部分情況下是用作佐餐酒喝餐後酒飲用。      當然,因為波蘭精餾伏特加太烈,在中國不太有人這樣純飲,而是用來做基酒調製雞尾酒。      魏笑謙放下杯子,墨藍色的眼睛瞇起來,加入冰塊的伏特加就像冰融化於口中,進而轉化成一股火焰般的清熱。      「請吧,魏大少爺。」顧小夕在旁邊慫恿魏笑謙。      魏笑謙墨藍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站起來沿著吧檯走了一圈,走回來,然後在吧凳上坐下。      事實上,幾乎沒人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顧小夕支著下巴,笑地像只偷了腥的貓,另一隻手伸出來:「來,付錢吧。」      魏笑謙笑起來:「你是故意的。」      魏笑謙雖然走了一圈,但是沒人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走一條直線而不顯醉意,畢竟波蘭精餾伏特加是世界上最烈的酒了。      顧小夕倒沒有否認,只是笑嘻嘻地看著魏笑謙:「開玩笑,96%的精餾酒呢。」      ×××      魏又雪正在跟魏笑語聊天,卻發現哥哥一直在走神。      「二哥?」魏又雪叫了魏笑語一聲。      魏笑語應了一聲,眼睛依舊盯著自己身後。      「我剛說什麼你聽了嗎?」魏又雪皺著眉頭問。      「聽了。」魏笑語依然看著那個方向。      魏又雪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我明年要參加奧斯卡。」      「嗯……」魏笑語又應了一聲。      魏又雪轉身往魏笑語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大哥魏笑謙正坐在吧檯邊,背對著他們。      在魏笑謙對面的是個年輕的調酒師,看上去應該還不到二十歲,這會兒正笑地開心,手裡拿著一疊人民幣正在數著。      「……還有人能在大哥面前笑的那麼開心……」魏又雪驚訝地看著那個黑髮少年。      這時候魏笑語推了她一把:「大哥特地來參加你的生日派對,還不去打個招呼?」      魏又雪點點頭,不用魏笑語提醒也應該過去的,最起碼,要好好看看那個能在魏笑謙面前笑成這樣的黑髮少年。      魏又雪走過去,在魏笑謙後面剛抬手準備拍魏笑謙的肩膀,又放下手。      大部分情況下,隨便在後面拍一個殺手的肩膀可太不像話了。因為一個殺手在嚴酷的訓練中,必然學會了防範。如果那麼輕率地拍下肩膀,自己的命可能就沒了,自己可必須對自己的生命負責啊。      魏又雪又轉到魏笑謙身邊:「大哥?」      一股酒氣讓魏又雪驚訝地看著魏笑謙。      魏笑謙在旁邊立刻說:「小雪,把哥哥扶下去,他有些醉了。」      「對啊,這個酒,後勁有些大。」顧小夕在旁邊連忙說。      「可是……大哥從來不會醉呀……」魏又雪驚訝地說,轉頭看魏笑謙。      魏笑謙卻說:「小雪陪我去休息一下。」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雙墨藍的眼睛依然清明,看不出一點醉意。他的笑容溫文爾雅,一點也看不出醉意。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他,殺手總有一些忌諱,比如絕不去一些地方,絕不用不熟悉的型號的槍,或者絕不醉酒。      真奇怪,顧小夕想,是什麼讓一個殺手這樣放任自己,喝下了96%酒精度的伏特加呢。      也許魏笑謙已經醉了,不過他總不會在別人面前露出醉意,無論是弟弟妹妹,還是陌生人。      「大哥,走吧。」魏又雪扶著魏笑謙走。      魏笑謙卻轉頭對在吧檯上一副看好戲的顧小夕說:「我剛才給了你多少錢?」      顧小夕黑色的眼睛瞇起來:「其餘的是小費吧?」      魏笑謙加上一句:「還有下次的酒資。」      說完這句話,魏笑謙轉身和魏又雪走了。      顧小夕楞楞地看著他們離開,轉頭問旁邊的魏笑語:「他的話什麼意思?」      「……下次還來找你。」魏笑語看了顧小夕一眼。      顧小夕把口袋裡一疊人民幣拿出來,看著魏笑語認真的說:「那我現在還他行不?」      魏笑語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你覺得行嗎?」      「……我錯了……」顧小夕痛苦得說。      「誰讓你剛才對他笑地一臉花癡樣。」魏笑語酸溜溜地說,「給我一杯酒。」      「百利甜?」      「為什麼又是百利甜?」魏笑語抗議道。      「……我剛才開了一瓶,才喝了一杯,」顧小夕倒了一杯百利甜給他,「所以這瓶你付錢。」他把杯子推到魏笑語面前。      魏笑語接過杯子,看著那杯空杯的伏特加特用水晶玻璃矮杯,抬頭問:「他到底給了你多少錢?」      顧小夕把魏笑謙剛留下的錢重新放回口袋裡:「……我兩個月的工資。」      「……其實你還是賺了。」魏笑語感歎了一聲。      「下次他再來,我還請他喝波蘭精餾伏特加。」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將那瓶波蘭精餾伏特加封好,放到酒櫃裡。       第三十一章   派對依舊在進行,魏又雪將魏笑謙送到夜語的房間裡以後,又回到了派對上。      在吧檯上看到了自己的二哥魏笑語。      他打量魏笑語對面的那個年輕的調酒師。      是個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膚和整潔的手指,眼眉是動人的,可即使是笑著的時候也有一種拒人的冷漠。      她走過去,在魏笑語旁邊坐下,魏笑語有種毫不掩飾的驚訝,一點也沒想到妹妹會坐在自己身邊。      「你新男朋友呢?」魏笑語四周張望一下,企圖將妹妹打發走。      「在跟別人聊天吧。」魏又雪不關心地說,墨藍色的眼睛倒是一直盯著顧小夕。      「請給我一杯Dark Rum(黑朗姆)。」魏又雪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對著那個黑髮的少年。      那個少年笑了一下:「請等一下。」說著轉身去拿酒。      魏又雪轉頭看魏笑語,魏笑語又無意識地抬頭,視線追隨著那個少年的背影。      如果讓魏又雪來形容魏笑語,不會有比他更適合「變化無常」這個詞了。對某件東西,一會兒很喜歡,一會兒又可以隨意損壞。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一輛很名貴的跑車,魏笑語很喜歡,總是開著它。可是有一天,魏老爺子又送了一輛跑車,他很快就不喜歡原來的那輛了。      她好奇地問,為什麼。      魏笑語笑著摸著她的頭說,總是有更好的。      魏又雪越來越大,就明白了。世界上總是有更好的東西。      更好的食物,更好的酒,更好的首飾,更好的伴侶……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      魏又雪也知道,三兄妹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像魏笑語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是為了享受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的。      魏家提供他完全富裕而奢侈的生活,他為魏家建造了整條走私網絡。      她看著旁邊的魏笑語,懶洋洋地靠在吧檯上,墨藍色的眼睛微微的瞇起來,是一種獵人的專注,只是多了一種魏又雪陌生的溫柔。      那個調酒師很快就將黑朗姆酒倒入水晶玻璃酒杯。      棕紅色的酒輕輕在漂亮的水晶酒杯裡漾動,和著燈光映在冰塊上的美麗反光。      魏又雪塗著淺粉色的指甲油,拿著杯子竟然也十分美麗。      顧小夕倒是有些驚訝這位美女居然也喝烈性酒。      在國際上,通常將酒精度在40%vol以上的就稱為烈性酒。      烈性酒通常被分為七類,朗姆酒就是其中之一,而它還有一個綽號叫做海盜之久。因為過去橫行在加勒比海地區的海盜都喜歡和朗姆酒。      不過朗姆酒似乎和這位可愛的小姐搭不上邊。      當然,顧小夕知道黑道魏家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雖然她看起來更像一個嬌氣的大小姐。      魏又雪正在和二哥有一下沒一下的聊天,顧小夕反正也沒有事情做,就在一邊做糖漿。      很多雞尾酒中會用到糖漿,今天準備的似乎不夠用。      製作糖漿的時候,糖分和水的比例為3:1,顧小夕正在慢慢的攪拌,聽見魏笑語將話題正慢慢地往邵廷之身上引。      「廷之?」魏又雪想了想說,「他很不錯,我是說他演戲的天分上,科班出身,也很敬業,我挺喜歡的。」      「是你男朋友,你當然說喜歡了。」魏笑語不屑的說,「我只是覺得他人品不好。」      「他人品不好?」      「比如酒後駕車什麼的。」魏笑語聳聳肩膀,「你想,我們魏家血統珍貴,萬一你坐在他車上,他一不小心,出個什麼意外,我們家老頭子不難過的跳腳嗎?」      「爸爸看中的也就是那點血脈……」魏又雪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白皙的手腕。      這種眼光很危險——顧小夕在心裡嘀咕,就像是有些仇視自己的血統一樣,在一個女孩眼裡露出這樣的表情可不是什麼好事。      顯然,這個女孩關注的問題和魏笑語的意思不太一樣。      「那個邵廷之……」魏笑語還沒有說完,魏又雪站了起來,對顧小夕笑了笑:「酒很好喝。」   然後對魏笑語說了句,我走了。      魏又雪轉身離開了吧檯。      「……你那句話讓她完全轉移了注意力。」顧小夕用種感慨的語氣說。      「……看起來我妹妹和老頭子的關係一點也沒改變啊,」魏笑語歎了口氣,繼續擺弄自己那杯百利甜。      「他們關係不好嗎?」顧小夕問。      「你有聽過黑道家族去當演員的嗎?」魏笑語問。      「……據我所知……好像只有你妹妹?」顧小夕不確定地說。      「我妹妹是個任性的孩子,因為她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我一直以為你們是一個母親的。」顧小夕驚訝地說。      魏笑語搖搖頭:「我和笑謙是一個母親,小雪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那麼看起來,魏家老爺子應該也是墨蘭色的眼睛了,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      他支著下巴看到邵廷之正在和魏又雪說話,臉上是很溫柔的表情。      據那些評論說,邵廷之是屬於深情派的演員。他的眼神在注視著鏡頭的那一瞬間會很溫柔,那種深情彷彿能把你融化。      如果誰能擁有他這樣深情的注視,也許那個女人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評論報紙是這樣說的,顧小夕想,也許江萊看到過邵廷之這樣的視線,但是他卻不是世界最幸福的。      不過也許……是自己搞錯了也不一定,說不定他們僅僅是認識?      「還要去找邵廷之嗎?」魏笑語問。      「過段時間再看吧。」顧小夕打了個呵欠,如果真的是江萊的戀人……顧小夕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瞭解他們之間的事情。      那個笑起來很羞澀的少年,曾經向自己討教一款酒。      顧小夕知道他是為了愛情,所以告訴了他琥珀之夢的美麗雞尾酒。      像鑽石一樣的干杜松子酒,像綠寶石一樣的法國苦艾酒,像紅寶石一樣的蕁麻酒。那些昂貴而堅硬的寶石般的色澤,緩緩地注入杯子裡,攪拌後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那種古代的松脂化石。這種酒的意思是代表著永恆的愛情。      「小夕?」魏笑語伸手搖了搖他。      「……怎麼了?」顧小夕問。      「你的臉色不太好,」魏笑語關切地看著他,「累了嗎?」      顧小夕搖搖頭:「我想起以前的一個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魏笑語好奇地問,顧小夕從來沒提過以前的事情,所有他很感興趣。      「只是一般的朋友,也沒有說過特別交心的話,」顧小夕回想著那個人的樣子,「其實人是蠻好的,做我們這一行的,很少會有那樣的人。」      「這一行?」魏笑語疑惑地問。      顧小夕沒有理會他,繼續說下去:「他對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對自己喜歡的人更好。」      「……然後呢?」魏笑語輕輕的問。      「然後他死了。」顧小夕抓抓有些凌亂的頭髮,「自殺。」      「……安眠藥?」魏笑語又問。      顧小夕把杯子收起來,沒有繼續談論這個問題。      顧小夕只是轉過身,手裡拿著魏又雪剛才的那杯朗姆酒,棕紅色的酒液散發著酒類的清香。      那個人是怎麼死的呢?顧小夕有些記不清楚了。      那個人很久沒有來上班,於是葉秋生約了幾個人一起去看他。      房門的密碼葉秋生是記得的,推開門的時候,房間裡沒有人。      手機放在桌子上,已經沒有電了。      有人在浴室裡發現了他,割脈死的,血全流完了。      是不是真的能在死前來找我,是不是心裡還有我?      葉秋生想,那個男人最後還是沒有來,所以他的血流完了。      他就這樣死了。      顧小夕將杯子輕輕放在托盤上的杯架上。      轉身回來,看到魏笑語還坐著那裡,墨藍色的眼睛盯著自己。      「對了,你剛才說,你妹妹當演員你父親不同意?」顧小夕問。      魏笑語看得出顧小夕想轉移話題,他並沒有刨根問底,所以說:「啊,是的,我想父親應該快要行動了。」      「可是剛才她說明年要參加什麼頒獎?她剛才在那裡說……」      「奧斯卡。」魏笑語聳了聳肩膀,「多半去不了。」      「那可真可惜,」顧小夕看著那個漂亮的女孩子說。      「我妹妹一直學習表演,」魏笑語順著顧小夕的視線看過去,「雖然老頭子一直反對,不過她卻意外地堅持了下來。」      「其實當個演員也沒什麼吧?」顧小夕說。      「這話你跟他說去。」魏笑語不負責任地說。      「跟誰?」      「我家老頭子。」魏笑語笑著說。      「……又不是我妹妹。」顧小夕翻了個白眼,把魏笑語喝完的空杯子拿過來。      「以後也是你妹妹啊。」魏笑語無辜的叫起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顧小夕又轉身去洗杯子。       第二十二章   魏笑語畢竟是夜語的老闆,所以也不能老陪著顧小夕,一會兒就離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放在口袋的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顧小夕把手機拿出來一看是一個熟悉的號碼,來自醫生司徒尚嵐的。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點開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母親的治療費用告罄,需要新的一筆費用,最後註明了繳交費用的最後日期,非常公式化的語氣。      不過顧小夕知道,這次非去醫院不可了。      他歎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剛發了一筆小財,這下子要全部掏出去,還要加上前幾個月的積蓄。好在現在吃老闆的,用老闆的,省下了不少積蓄——不知道司徒尚嵐看在他們曾經是好朋友的份上,能不能給自己打個折……?      正在鬱悶地擦著杯子,忽然有人撞到吧檯上,把顧小夕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發現是一位喝醉了的客人。      夜語在這裡派對上提供的是夜語特供的年份香檳。比起一般的香檳要貴重的多。      香檳酒經過采收、搾汁之後(為了避免紅葡萄破皮色素進入酒中,采收要以人工進行,搾汁壓力也要特別輕柔),經過第一次發酵以及調配,便送至酒窖儲存,進行第二次瓶中發酵(一般葡萄酒只是在橡木桶中進行一次培養),在二次發酵後期,還必須進行「搖瓶」,以人工每日將倒置的葡萄酒瓶旋轉八分之一圈,這個手續的目的在於將酒內的酒渣(葡萄酒中的沉澱物,是發酵後死掉的酵母)搖至瓶口,方便日後去酒渣。      在第二次瓶中發酵之前,調酒師常會混合不同年份以及產區的葡萄酒,以配出需要的香檳酒口味,混合比例拿捏通常需要依靠調酒師的經驗,才能釀出風味最精準的香檳,通常這也是各大香檳酒莊絕對商業機密,不過如果調酒師認為某年的氣候穩定、葡萄質量好,也會決定只用當年的葡萄釀成香檳,這就是所謂的「年份香檳」(millesime)。      雖然魏笑語沒有說過,但是如果是夜語特供的年份香檳的話,那麼夜語可能在某個地方有一座很大的香檳酒莊。      雖然香檳酒經常用於宴會,不過既然是酒,其中的酒精含量必然會令人酒醉。      眼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是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皮膚倒是保養的不錯,穿著昂貴的西裝,稍微有點小肚子。      平常來夜語的都是了不起的客人,今天雖然是個意外,不過來的也都是演藝圈的名人。      顧小夕正猶豫要不要問他需要什麼酒不。      那個人卻忽然抬頭直勾勾地看著顧小夕,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顧小夕的手。      「秋生?」他直直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愣了愣,說實話,他自己都沒法從鏡子裡找出現在和秋生相似的地方。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怎麼就能認出他來。      難不成他是陰陽眼,能看出身體和靈魂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什麼道士……?難道現在連隱士也混跡演藝圈?      顧小夕仔細打量這個人,忽然想了起來。      顧小夕以前倒是真的見過他。      不過只是在舞會上見過一次,後來他約過自己幾次,但是都被葉秋生拒絕了。      才見過一次面,就能一下子認出來嗎?連司徒尚嵐都沒把自己認出來呀。      顧小夕的手任他抓著,心裡的念頭轉過千萬。世界上的確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能再世為人,進入另一個身體,那麼別人也能如此。      不過這個人看了半響,似乎是在對準焦距,過了好一會才放開手:「……噢,我認錯了。」      顧小夕收回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腕有些紅,心裡卻七上八下的,防範的心也多了一份。      他不記得這個男人的名字了,但是倒是聽上次的同伴提起過,是演藝界有名的投資方。      顧小夕揉揉手腕,看到那個男人醉的一塌糊塗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轉身倒了一杯醒酒茶給那個男人。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繼續趴在吧檯上,好像睡著了一樣,於是顧小夕皺皺眉頭,去招呼別的客人。      過了一會兒,魏七回到了吧檯。      「店長,您這叫串崗。」顧小夕抱怨著說,「讓我招呼了可怕的客人。」      「那個?」魏七用下巴往那個酒醉的男人方向點了點。      「酒醉的客人?」顧小夕說,「我說的可怕的客人可不是他。」      「……我剛才把大少爺送回去了,」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他身上連打車的錢也沒有。」      顧小夕連忙移開視線:「也就是小費多了一點唄。」      魏七歎了口氣,走到吧檯說:「你要覺得累就先回去吧,反正這裡也不忙,我做下半場吧。」      顧小夕笑嘻嘻地湊過來:「謝謝啦,我再呆一會,」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反正還早呢。」      魏七轉身就去忙了,意思是隨便你吧。      顧小夕又去看那個客人,那位客人一直趴在吧檯上,一副酒醉的樣子。      以他的身份,來這樣的派對當然非常符合,魏又雪現在在演藝圈又是坐著頭幾把的金交椅。令顧小夕奇怪的是,他們明明只見過一次面,是什麼讓他對葉秋生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於他一眼就認出了他。      顧小夕實在想不出來,只好支著下巴想著是否和此人還有過類似的交集。      想了很久顧小夕還是沒有頭緒。他可以確定他們見過,一次,說了幾句話。雖然是多金的投資人,不過葉秋生那時候已經有些厭倦眼前的環境,甚至開始打算退出那個圈子。      所以面對邀請沒有動心,甚至已經拒絕了幾次。      「難道……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一見鍾情了?」顧小夕支著下巴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顧小夕想了想,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肩膀,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顧小夕又用力推了推,幾乎把那人從吧凳上推下去。      那人總算醒了過來,迷茫地看著顧小夕,看了很久,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起身剛要走。   「先生剛才好像認錯人了?」顧小夕忽然開口,問這個男人。      男人本來已經站了起來,聽到調酒師這樣說,又坐了下來,但是又沒看著顧小夕,彷彿在想剛才的事情。      顧小夕將剛才倒的醒酒茶推到他面前,他端起來就喝了。      有種人就是習慣接受別人的服務,並將此視為理所當然。      男人喝了茶,又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抬頭看顧小夕。      顧小夕很大方地讓他看,黑色的頭髮,年輕的容貌,漂亮的眉眼。漆黑的眼睛沒有任何反光。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不知道為什麼,越看這個少年越像那個男人。      幽深而漆黑的眼睛,就像褪下去的繁華,什麼都沒剩下,又彷彿承載的太多。      他支著下巴含笑著看著自己,只是那麼一瞬間,那種熟悉而讓人沉淪的眼神……      男人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種明明寫滿了冷漠和拒絕的黑色眸子,卻像香氣一眼無聲地瀰漫起一種不經意的嫵媚,寂靜無聲,卻悄然地蠱惑每一個看到他的人。      以前,葉秋生就是這樣一個美人,絕美又冷漠,一個眼神就虜獲人心。      「秋生……?」男人愣愣地看著他。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那個男人一副想要撲上來和他一個大擁抱的樣子,讓他覺得實在非常危險。      男人緊拽著拳頭,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到了吧凳上。      顧小夕也放鬆下來:「先生怎麼了?」      男人再次抬頭看他,沒有再找到剛才那種誘人的嫵媚,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對不起,我酒喝多了,覺得你像另一個人。」      「是朋友嗎?」顧小夕支著下巴問,一副八卦而天真的樣子。      男人搖了搖頭:「他一定不記得我了,才一面而已。」      顧小夕挑了挑眉:「那有什麼關係,你整天在他面前晃點,他肯定記得你。」      男人露出一個苦笑:「他死了。」      絕對是在說葉秋生!顧小夕在心裡肯定。      男人看了他一眼,忽然說:「你想要做演員嗎?」      顧小夕被他的問題有些嚇到了:「什麼?」      「我投資一部電影,你要來嗎?」那個男人問。      顧小夕想了想說:「路人甲?」      「不是。」      「那是路人乙?」      「主角。」男人說,眼睛定定看著他,顧小夕在他眼裡看到了葉秋生的影子。      「算了吧,」顧小夕聳聳肩膀,「我演技不行,調酒嘛,還可以。」      男人看了顧小夕很久,歎了口氣:「……他一定忘記我了。」      「就見了一次面,為什麼要一直想著呢,」顧小夕繼續問,「是不是他……哪裡得罪了你。」      「沒有,沒有,」男人驚訝的抬頭,「我只是……很喜歡他。我呀……正盤算怎麼再去找他的時候,他就遇上車禍了,死了。」      說實話,顧小夕的確想不起來。只不過,以前葉秋生接觸的都是危險人物,很少接觸這些正經投資人。      「那就忘了吧,」顧小夕輕輕地說。      對那個男人說,也對自己說。      其實在前段時間,他還在迷茫。他畢竟重生了,在玻璃杯上看到自己年輕的容貌。      他再也不會做以前的那個自己,也不會回去了。      「要走了嗎?」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看樣子還想和顧小夕聊聊天。      「啊,抱歉。」顧小夕轉頭朝他笑了笑,「我下班了。」    第三十三章   生日派對就那麼結束了,顧小夕沒有去找那個邵廷之去道歉。   反正阿姨也說沒有關係,畢竟邵廷之負了全責,也請了專門的護理人員,顧小夕倒是能安心上班,每天晚上上班前去探望阿姨一下,買點水果牛奶什麼的。      「最近上班忙嗎?」阿姨輕聲問。      「不怎麼忙。」顧小夕在一邊削蘋果。      「唉……」阿姨忽然歎了口氣。      「怎麼了?」顧小夕抬頭。      阿姨看了顧小夕一眼說:「我總覺得你工作的那個地方不太好,太複雜,別人都說那裡容易學壞。」      顧小夕笑起來,把削好的蘋果遞給阿姨:「你看我有沒有學壞?」      阿姨接過蘋果:「可是那些地方不三不四的,總不是長久呆的地方。」      顧小夕想像著魏笑語聽到阿姨這麼說,會有什麼表情,然後笑出聲來。      「我跟你說真的啊,」阿姨不滿的說,「我覺得你還是先找個文職的工作,反正你字也好看,電腦也不錯,雖然錢少點……」      「是少很多,」顧小夕打斷她,「我兩月夠文職幹一年吶,現在正是存錢的時候。」雖然估計……存不下多少,畢竟現在母親的醫療費用又要去繳交了。      阿姨皺皺眉頭:「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辭職,我們苦點也沒有關係的。」      「阿姨……」顧小夕拖長尾音,一副撒嬌的樣子,「別擔心,我會好好的。」說著裝模作樣地眨眨眼睛。      阿姨被逗笑了,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再說什麼。      「阿姨,明天晚上我不過來了,有些事情。」顧小夕過來靠在阿姨的肩膀上,撒嬌般蹭了蹭。      阿姨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自己乖一點就好。」      「一定的啦。」顧小夕扁扁嘴說,「別這樣不信任我嘛。」      ×××      不知道為什麼,醫院的生意竟然總是那麼好。      顧小夕看著醫院裡走來走去的人群以及排得長長的隊伍,不禁歎了口氣。      搭乘熟悉的電梯來到熟悉的樓層,然後輕輕地敲開司徒尚嵐的辦公室。      一如既往地整潔,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正在柔聲細語地告訴面前的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項。      對面是個年輕的女人,眼神緊緊地盯住司徒尚嵐,估計他說的事情一樣沒落到她耳朵裡。      那個女人眼裡的愛慕不必明言,顧小夕就站在窗戶旁邊等他們講完。      等司徒尚嵐送走那個女人,顧小夕才過去坐在女人剛才的位置上,笑瞇瞇地看著司徒尚嵐:「醫生,我來了。」      司徒尚嵐將銀邊眼鏡拿下來,伸手將桌子上的檯曆翻過來,讓日曆對著顧小夕:「今天是最後一天。」      顧小夕好心地將日曆仍舊翻過去對著司徒尚嵐:「你也知道我現在在給人打工,湊出那麼一大筆錢很不容易嘛。」      「你上次不是說秋生本來有比錢在你那裡嗎?」司徒尚嵐笑著問。      顧小夕扁扁嘴:「什麼嘛,你知道我以前都沒有積蓄的。」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看著顧小夕:「是不是我不發消息給你,你就不來找我?」      「怎麼會呢,我最近很忙哎,我阿姨被撞傷了,我一直照顧她呢,」顧小夕的手指玩弄著日曆光潔的紙張,「而且我媽在你這裡,我一直很放心啊。」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低頭在本子上寫些什麼東西,顧小夕繞過巨大的辦公桌,蹭到他旁邊去看。      看起來似乎是一張病歷。所有的醫生的字都潦草到無法辨認,沒想到連國外回來的司徒尚嵐也是如此。      顧小夕看的眉頭一皺:「什麼破字?」      「是你媽的病歷。」司徒尚嵐簽上名字和日期以後放到抽屜裡。      「我媽怎麼樣了?」顧小夕湊過去問。      「還是老樣子……要是你媽醒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媽會不會受刺激?」司徒尚嵐喝了一口茶問。      「喂,不要小看我媽好不好,」顧小夕一隻手撐在桌子上,人整個靠著桌邊,「我媽神經超堅強,接受能力比你強多了。」      司徒尚嵐笑起來:「那你錢帶來沒?」      「……能打折不?」顧小夕諂媚地眨眨眼。      司徒尚嵐支著下巴說:「晚上陪我吃飯的話,我考慮一下。」      顧小夕點頭:「你請客就行。」      「我請客,」對面的男人柔聲說。      顧小夕伸了個懶腰:「噢,好久沒去藍色眼淚了。」      「……我又不是什麼大款,只是一個醫生而已。」司徒尚嵐抗議道。      顧小夕瞇起眼睛看著他,朝他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用甜膩的聲音撒嬌:「我就是想去藍色眼淚嘛。」      司徒尚嵐笑起來:「你別讓我以為鬼上身。」      顧小夕回過身坐在沙發上,一副痞子的樣子:「那就請客唄。」      「好,」男人溫柔地回答,「等我下班。」      頓了頓,司徒尚嵐又問:「你今天休息?晚上不用上班?」      顧小夕搖搖頭,沒說請假也沒說休息,司徒尚嵐也沒有再問。      顧小夕去的時候是下午,雖然醫院大廳裡人挺多的,但是這裡的病人卻不多,看起來司徒尚嵐也很清閒。      陽光落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既溫柔又充滿書卷氣。白色的衣服折射出淺淺的光暈,他握著筆正在上面流暢地書寫著什麼。      當顧小夕還是葉秋生的時候,就這樣望著他。那時候想,也許正常人,普通人就是這樣,乾淨單純。經常宅在家裡,偶爾和自己出去喝喝酒,天南地北地飛一圈。雖然沒有女朋友,單身的日子一個人過著也挺自在。      不過,顧小夕可不這麼想,也許葉秋生一輩子都覺得他只是個醫生,但是顧小夕卻瞭解,這個男人比表面上要可怕很多。      彷彿是感知了顧小夕的視線一樣,司徒尚嵐轉過頭,柔聲問:「怎麼了?」      顧小夕搖搖頭,若無其事地轉過視線。      「是不是很無聊?」司徒尚嵐忽然問。      顧小夕抓抓頭髮:「還好啦,我去看看媽,等會過來。」      司徒尚嵐點點頭,接著低頭寫,顧小夕一時好奇,湊過去看他寫的東西。      「這是什麼?」顧小夕問,上面是英文,寫的很潦草,看著也不太像一個個單詞,可是似乎也不是其他國家的語言。      司徒尚嵐頭也沒抬,繼續寫著,字跡是漂亮的,但是顧小夕看不懂。      「單子。」司徒尚嵐輕輕地說。      顧小夕忽然明白他說的「單子」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司徒尚嵐正在做些什麼生意,他一點兒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      「你說警察看到會怎麼樣?」顧小夕威脅似地按住那一角。      「你不會的。」司徒尚嵐繼續寫著,對顧小夕的話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      「為什麼?」顧小夕不滿起來,從司徒尚嵐手裡把那張紙抽出來,在空中揚了揚,「這在中國可是違法的。」      司徒尚嵐放下筆:「你真的會去嗎?」      顧小夕手裡的紙潔白而有細緻的暗紋,上面是秀麗而略潦草的鋼筆英文字。      顧小夕把它對著陽光,紙質很好,微微地透出光線:「這是密碼吧?密碼本在哪兒?」      「1972年版的聖經。」司徒尚嵐誠實地說,「可是你不會的。」      「我喜歡別人表揚我。」顧小夕孩子氣地笑起來,黑色的眼睛看著司徒尚嵐,漆黑的眸子是說不出的風情。      「對你沒好處的事情,你不會做。」司徒尚嵐歎了一口氣,把紙從顧小夕的手裡拿出來。      「我已經不再是葉秋生了。」顧小夕不滿地說,又把紙拿了過來。      司徒尚嵐笑了笑,從椅子上起來,繞過桌子走到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看著那雙曾經那麼熟悉的茶色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將視線移開。      「也許每個人都會想要重新開始一次人生,記住過去那段失敗的,或者說讓自己覺得不太完美的人,然後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再開始一次,」司徒尚嵐柔聲說,慢慢靠近顧小夕。      顧小夕直覺得後退,也許以前對司徒尚嵐只有親切或者友誼什麼的,但是現在,卻隱隱有一絲害   怕,直到推到牆壁,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往後退,他抬頭看到那雙漂亮而帶著點憂鬱的眼睛,賭氣地回望他:「你是什麼意思?」      「你以前就是一個很倔強的人,我知道你想做和以前不一樣的人,」司徒尚嵐的手臂輕而易舉讓顧小夕圈在自己的懷裡,「以前的葉秋生可能讓你覺得恥辱,但是,你不能用現在的一生來和上輩子賭氣。」      「我有嗎……?」顧小夕迷惑地瞪著司徒尚嵐。      「你說呢?」      「沒有啊。」顧小夕撇過頭不去看司徒尚嵐。      「你在賭氣,對著鏡子裡的葉秋生,做完全不同的事情,好像現在的人生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和以前已經不同了。」司徒尚嵐冷冷地說。      顧小夕愣了愣,回過頭看司徒尚嵐,沉默著沒有說話。      「就像面對鏡子一樣,就算行動是相反的,你還是你,」司徒尚嵐柔聲說,「你還是葉秋生,靈魂還是一個,其實所有做事的原則都沒有變。」      「你胡說八道什麼?」顧小夕一把把司徒尚嵐推開,「滾開!我要走了!」      司徒尚嵐被他推開,但是一把抓住顧小夕:「秋生……」      顧小夕用力掙扎卻沒能掙脫開,瞪著司徒尚嵐:「你要再這樣叫我,以後你再也不會見到我。」       第三十四章   司徒尚嵐愣了愣說:「你答應我不走?」      「我答應你。」顧小夕垂下眼簾說。      司徒尚嵐緩緩地放開手臂,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沙發上。      司徒尚嵐走過來坐在他身邊:「你知道,其實我說的都是對的。你還是你的靈魂,不管你是葉秋生還是顧小夕。」      顧小夕忽然靠在了司徒尚嵐的肩膀上,動作像貓一樣的慵懶緩慢:「在你說這些之前,我似乎沒有想到過這些。」      「你早就說過我們不同,」司徒尚嵐的手習慣性地摟上顧小夕纖細的腰肢,「你習慣看表面,而我習慣看結構。」      「就像《越獄》裡的男主角?」顧小夕輕輕笑起來。      「那是天才,我還做不到那一步,」司徒尚嵐歎了口氣,「其實我的事情,沒人來幫我看清。」      「是沒有人能做到,還是沒人來幫你做?」顧小夕問。      「兩者都是,」司徒尚嵐摸摸顧小夕的頭髮。      「我的確是只會看表面,都不知道原來醫生也是那麼危險的……」顧小夕歎了口氣說,手指玩弄著司徒尚嵐白色長袍上的白扣子。      司徒尚嵐對此沒說什麼,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時間:「快下班了,我陪你去看你母親,然後去藍色眼淚吧。」      顧小夕從司徒尚嵐懷裡起來:「嗯?不用訂餐嗎?」      「……呃,我有專用房間。」司徒尚嵐移開視線。      「什麼!原來你那麼有錢!」顧小夕嚷嚷起來,「太過分了,以前還讓我請客!」      「你就請過一次啊,」司徒尚嵐裝作事情很忙的樣子站起來去整理桌子。      「你知不知道藍色眼淚多貴——」      「可是我只是個醫生啊……」司徒尚嵐無辜地說,將桌子上那張單子放入抽屜裡鎖住。      「醫生……?算了吧,」顧小夕冷嗤一聲。這個司徒尚嵐,原本溫文爾雅現在卻老是裝蒜。   顧小夕從沙發上起來:「我去看我媽。」司徒尚嵐後面跟過來:「一起去。」      顧小夕和司徒尚嵐走去母親的病房,一路上不斷有醫生和護士和司徒尚嵐打招呼。司徒尚嵐都溫和地笑笑,一副好醫生的樣子。      母親還是老樣子,安靜地躺在那裡。以顧小夕現在的身份是無法辦理轉院手續的,只能仍舊讓她呆在司徒尚嵐的醫院裡。      「你……你可不許對我媽做什麼。」顧小夕看著病床上的女人,轉頭對旁邊的男人說。      「我怎麼敢,」男人立刻說,「我對伯母一直很好啊。」      「對了,錢還是和以前那樣衝到卡裡去嗎?」顧小夕問。      「嗯。」      「……能給打折不?」      「……9.95折吧?」司徒尚嵐想了好一會兒才說。      「……9.95折?」顧小夕皺皺眉頭,「你小氣死了。」      「醫院總是要入賬的呀,」男人低頭親親顧小夕的頭髮,「犯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去你的,」顧小夕趴在病床上,手指輕輕撫摸母親冰涼的手臂,「小氣鬼。」      「那你還要不要打折?」司徒尚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並沒有否認顧小夕的誹謗。      「……要啊,總比沒有好。」顧小夕小聲地說。      「還是個錢鑽子。」司徒尚嵐歎了口氣說。      「我不沒錢嘛,要像以前,我還跟你要打折嗎?」顧小夕不滿地扁嘴。      司徒尚嵐陪著顧小夕在病房呆了一會,手機就響了,看了下號碼就到外面去接電話了。      顧小夕看著旁邊的心跳圖發呆,明明還活著,明明什麼事情也沒有,卻醒不過來。葉秋生卻相反,明明死了,卻還在顧小夕的身體裡活著。      顧小夕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說要和過去不一樣就不會一樣,除了母親,那些牽掛都是可以斬斷的……      前幾天他還覺得自己已經告別了過去,不過也許事實和司徒尚嵐說的一樣,鏡子裡的自己還是自己。      顧小夕決定先放棄這些複雜的問題,這種思考永遠不會有答案。      ×××      藍色眼淚實在是最奢侈的餐廳了,畢竟它是建造在一個巨大的水族館裡。他們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才到了海邊的這家餐廳。      當然,它的建成也有政府的一份功勞,畢竟它成為了城市的一個特色。      藍色眼淚和夜語不同,老闆只是單純的生意人。      這間餐廳面對所有的人開放,只要付得起飯資,誰都能進入藍色餐廳。      它前面是供人參觀的藍色眼淚的大廳,每天客人絡繹不絕。      二樓是餐廳,其中也有包廂,預定相當的困難,基本上要提前半月預定,當然,特別有錢的人也可以特別一下。      而三樓則是包年的VIP房間,顧小夕來過一次,就一次而已。      二樓倒是有時候會去,三樓卻只去過一次。      顧小夕跟在司徒尚嵐後面東看西看,一邊讚歎:「錢多就是力量大啊。」      司徒尚嵐回過頭:「不是人多力量大嗎?」      顧小夕沒理他,透明的走廊可以看到二樓的大廳,這樣的設計實在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越是感覺優越,也許越捨得花錢?顧小夕記得唯一帶他來這裡的那個人。對員工的工資總是少一點是一點,倒願意花巨資來這裡包了一個月的VIP房間。      盤旋而上的水晶般的樓梯彷彿讓人一下子滿足了所有的虛榮。      夜語不是這樣的,因為夜語並不是以賺錢為目的。      司徒尚嵐摸出鑰匙卡,打開了一間房間。      是一間臥室,旁邊攔出小間餐廳,除了沒廚房,這裡倒是和家裡的佈局一樣。      所不同的是,無論家裡佈置地怎麼樣的奢侈,都無法做出這樣的牆壁。      房間的對面是用完全透明的高硬度材質做成的牆壁。      一般房間完全不會採取這樣的設計,畢竟現在的年代很注重隱私,不過現在卻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兩邊掛著漂亮的窗簾,但是對一般人人來說倒是沒什麼用處。      因為這個牆壁的對面是密封的水族館。      這個是個巨大的水族館,雖然養的都是淺水域的海洋生物,也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一邊是舒適的房間,另一邊是深邃如海洋般的海底世界。      牆壁雖然光潔如水晶,卻沒有任何反光面,彷彿完全透明一樣,一伸手就能觸摸到海水一樣。      顧小夕著迷地看著,裡面有著大量的燈光,將整個水族館變的無比美麗。      據介紹上說,牆壁採用特殊材質,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也無法用設備來探聽,簡直是在建造保密局一樣。      顧小夕忽然想,要是這次和他一起來的是魏笑語也不錯……      顧小夕想著忽然看到一條鯊魚從眼前慢騰騰地游過,奇怪的是這條鯊魚的嘴角居然往上翹?那種笑容居然和魏笑語相似極了。      他連忙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剛才竟然是錯覺。      一會兒侍從就在小餐廳裡為他們準備了精緻的食物。      司徒尚嵐還是要了雪莉酒,顧小夕趴在牆壁上看著海洋生物游來游去,直到司徒尚嵐叫自己,才戀戀不捨地走去吃飯。      雖然餐廳的牆壁也能看到水族館,不過還是床邊的落地牆壁看的舒服。      顧小夕歎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雪莉酒。      司徒尚嵐笑著說:「怎麼了,你說要來藍色眼淚,帶你來了又要歎氣。」      顧小夕無辜地眨眨眼睛說:「這不能怪我啊,誰知道你這麼有錢……」      「我哪有錢了,有錢的是這裡的老闆。」司徒尚嵐聳聳肩膀。      顧小夕繼續歎氣:「早知道你這麼有錢,我以前幹嘛還跟別人混,直接跟你混得了。」      司徒尚嵐給顧小夕倒酒:「現在知道後悔了?」      顧小夕看著酒液緩緩地注入杯子,感慨一聲:「後悔死了。」      「也許還來得及噢,」司徒尚嵐移開酒瓶,茶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在他的注視下,有些不自然,連忙把杯子拿起來,企圖掩飾一些尷尬。他乾咳一聲,朝司徒尚嵐舉了舉杯子:「隔行如隔山,現在改行了,不吃那碗飯了。」      司徒尚嵐笑了笑:「原來是我來不及了。」他舉起杯子,輕輕碰了碰顧小夕手裡的杯子:「為了逝去的昨天乾杯。」      顧小夕笑了笑,一口氣將杯子裡的雪莉酒一飲而盡。      雪莉酒的酒精濃度大約是17%~20%,按照國際標準來說也不算烈酒。      但是,這也得看喝的是什麼人。第一次喝酒的人絕對不會體味到酒的醉人,顧小夕雖然不是第一次喝酒,但是這具身體過於年輕。雖然做著調酒師的工作,但是除了百利甜以外,別的酒也不太碰,所以顧小夕心裡有數,自己已經今非昔比,多喝一點就會醉。      色彩斑斕的魚群從玻璃牆前緩緩地游過,顧小夕支著下巴,另一隻手輕輕地按在牆上。      另一邊的世界雖然五光十色卻一片沉寂,完全不關心這一邊的世界。      顧小夕著迷地看著它們緩緩游過,落在他們身上的燈光映出它們美麗的花紋,然後隱沒在黑暗中。      司徒尚嵐也不再說話,靜靜地陪著顧小夕看著這片如同海底一般的美景。       第三十五章   「啊,對了,問你件事情,」顧小夕忽然開口。      司徒尚嵐把手裡的杯子放下來問:「什麼事情?」      顧小夕從椅子上站起來,反正飯也吃完了,他就到臥室那邊去。      在床前鋪著毛絨的白色地毯,顧小夕坐在那裡看著這一片美景,司徒尚嵐走過來,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我上次在你那裡看到的那個孩子呢?」顧小夕抬頭問他。      司徒尚嵐怕顧小夕一直昂著頭累,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走了啊。」      「……沒說什麼嗎?」顧小夕又問。      「他的身體條件不錯,我告訴他,如果以後還需要錢,可以再來。」司徒尚嵐輕輕地說。      顧小夕伸手捶了司徒尚嵐的肩膀一下:「你個混蛋,非要人家的內臟全部給你貢獻出來不可?」   司徒尚嵐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顧小夕的手腕,顧小夕愣了愣。      只有餐廳那邊的餐桌燈亮著,雖然外面的水族館裡有燈光,但是這裡的水都是直接從旁邊海裡引來的海水,渾濁度很高,所以也無法照亮房間裡的。      黑暗中顧小夕也看不清司徒尚嵐的臉,手腕倒是被他捏得有些疼。      「怎麼了?」顧小夕想把手抽出來,卻沒能成功,「我說錯你了嗎?」      司徒尚嵐忽然又送了手,顧小夕連忙把手縮回來,不用想也知道,手腕上一定有一道紅印子。      「我……其實我也不想解釋什麼……」司徒尚嵐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含含糊糊的。      顧小夕歪歪頭,猶豫了一下湊過去,畢竟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      司徒尚嵐給顧小夕一貫的印象總是斯斯文文的,幹練又優雅,就算知道自己是葉秋生也能保持相當的冷靜,也許和他的職業有關係。      不過剛才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些猶豫……或者還有些軟弱,照理司徒尚嵐不是這樣的角色。      雖然現在司徒尚嵐在顧小夕的字典裡已經從一個類似君子之交的朋友移到了危險人物那一欄上。      所以顧小夕猶豫了一下,但是最後還是湊了過去。      因為都在地板上,又距地很近,所以其實只是把身體探過去一點:「怎麼了?」      畢竟不是全封閉的房間,離近了還是看的清楚對方的臉。      「沒什麼……」司徒尚嵐頓了頓,又說,「我沒事。」      他在說「我沒事」的時候,聲音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口氣。      顧小夕有些尷尬的在司徒尚嵐肩膀邊上,剛想回過身去的時候,身體忽然被司徒尚嵐抓住,後腦勺一下子被他的手固定住,然後柔軟的唇就貼了上來。      顧小夕愣了愣,動作太快他一點準備也沒有,所以司徒尚嵐的舌頭很輕易的進入了他的口腔。      他的舌尖還帶著雪莉酒的香氣,因為那種酒很容易在嘴裡留下香氣。      顧小夕忽然想起他們在西班牙旅行的時候撿到的那個古老瓶子裝著雪莉酒……      顧小夕正這樣想的時候,司徒尚嵐又忽然放開了他。      房間裡很安靜,只能聽到彼此起伏的呼吸聲。      「你怎麼回事?」顧小夕伸手扭開旁邊的燈。      柔和的燈光照亮了臥室,顧小夕有些狼狽地拿手背擦了一下唇,嘴裡都是雪莉酒的味道。      他看到司徒尚嵐靠在床邊,茶色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來,斜著看著他。      真是危險的眼神,也許是和魏笑語接觸多了,對這種眼神也有一些後怕。      顧小夕忽然想,也許司徒尚嵐和魏笑語是同一種人。他們屬於同一個層面的黑暗社會,然後同樣是危險而富有魅力。      「抱歉,剛才心情不好。」司徒尚嵐在燈光下笑起來和平常一樣,彷彿剛才在黑暗中聽到的那種軟弱般,不確定般的語氣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顧小夕重新坐回司徒尚嵐的旁邊:「噢,原來你心情一不好,就喜歡親別人。」      「似乎是這樣,」司徒尚嵐看著游過的魚群口氣淡淡地說。      顧小夕來了興致,乾脆轉過身,手肘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知不知道我很貴?」      「……好像聽說過一點。」司徒尚嵐露出一副警惕的表情,把顧小夕推開了一點。      顧小夕撥開他的手,又往前湊一點:「尚嵐……」      其實自從顧小夕再次見到司徒尚嵐以後,就沒有再這樣稱呼他——以前葉秋生就是這樣叫他的名字。      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音調是冷淡的,好像一副命令的口氣一樣叫他的名字,偶爾也會撒個小嬌這樣親暱地叫他的名字。      顧小夕湊過來,那雙漆黑的眼睛在燈光竟然那麼美麗和令人動心。      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顏色已經不重要了,世界上就剩下這雙最美麗的眼睛,越看越美麗,越看越讓人沉淪。      司徒尚嵐覺得自己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感覺葉秋生就這樣望著自己,隔著顧小夕的身體注視著自己。模糊了真實和虛幻,模糊了身體和靈魂的界限。      他的笑容還是那樣玩世不恭,他的語氣還是一貫的輕佻,他不經意散發的嫵媚和魅力還是讓人願意付出一生的情愛。      司徒尚嵐輕輕吻上他的唇,只是輕輕地碰觸。      顧小夕驚訝地接受了這個不帶任何□的親吻。      「晚上要回店裡嗎?」司徒尚嵐忽然問。      顧小夕點點頭。      「我等下送你回去。」司徒尚嵐淡淡的說,視線從顧小夕身上移開,重新看著那些安靜游動的魚群。      顧小夕呆了呆,覺得司徒尚嵐身上透出一種憂鬱的氣息,似乎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怎麼了?」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輕輕歎息一聲:「我一直說服你和我自己,其實一切都沒有,葉秋生也沒有,只是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個新環境。」      「你的比方很有說服力,」顧小夕說,「一個人在照鏡子的時候,鏡子是相反的,可是人還是原來的人,就像靈魂還是原來的自己。」      「我希望你還是原來的你,這樣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司徒尚嵐說,然後轉頭看著顧小夕清秀年輕的側臉,「其實不一樣了,靈魂是什麼?連科學也無法完全解釋清楚,我在強調你的靈魂還是你自己的時候,其實我也不明白我想確定的到底是什麼。」      顧小夕仔細想了想,抬頭說:「你說的,我不懂。」      司徒尚嵐摸摸他的頭髮:「靈魂是一段記憶,代表葉秋生的那一段已經結束了。」      「其實葉秋生已經死了?」顧小夕問。      「是的,」司徒尚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竟然給顧小夕一種很痛苦的錯覺。      在這句話之後,他們沉默了很久,司徒尚嵐再次打破了這種若有所思的沉默:「葉秋生死了,跟他所有關聯的一切關係網都在社會上消失了。」      「你這樣說,我覺得很可怕,」顧小夕忽然說,「就好像,也許我也不是葉秋生,我其實只是得到了他一生的記憶,也許我還是顧小夕?我只是把以前的自己忘記掉了,然後有了葉秋生的記憶?」      司徒尚嵐笑起來:「我也不知道,因為靈魂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的。」      「你這樣說,我很害怕,我連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顧小夕低下頭。      「沒關係……」司徒尚嵐柔聲說,「你只要過你想過的人生。」      「我之前就是這樣的,今天只是給你搞糊塗了……」顧小夕不滿地扁扁嘴。      司徒尚嵐輕輕歎了口氣:「在今天之前,你還在執著你自己是葉秋生,因為執著這個,所以一再的否認自己是葉秋生,要和過去一刀兩斷。」      「這是人生哲學的意思嗎?」顧小夕笑起來,氣氛變的輕鬆了一點。      「不要否定你所有的過去,這樣有人會難過的,」司徒尚嵐又低頭親了親顧小夕的唇,「不要再去執著過去的錯誤,這輩子幸福就好了。」      顧小夕愣了愣:「我以為心理醫生給的最好的建議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司徒尚嵐搖搖頭,沒有說話。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越是在意以前的事情,就越容易捲到過去。」司徒尚嵐柔聲說。      顧小夕搖搖頭:「我想,我還做不到。總得有人為自己做過的付出代價。」      「你是說,撞了你的那個人?」司徒尚嵐挑了挑眉說。      顧小夕沉默下來,過了一會開口:「你其實說的沒錯,我還是我,我一直在逃避的東西其實根本沒有必要。」      司徒尚嵐沉默地看著他,顧小夕繼續說下去:「沒有好處的事情,我不會做;別人欠我的東西,我也會拿回來。」      司徒尚嵐從地毯上站起來,把顧小夕輕輕地拉起來:「好了,我送你回去。」      「嗯,」顧小夕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顯然司徒尚嵐也不想繼續。      剛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顧小夕忽然轉身說:「對了,尚嵐,以後我還要多打擾你。」      「……怎麼了?我又不是心理醫生,」司徒尚嵐親親他的頭髮。      「……你是我和過去唯一的聯繫,某些方面也許能幫助我,」顧小夕揚了揚下巴。      「……歡迎。」司徒尚嵐柔聲說,輕輕關上了門,回身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往樓梯那裡走過去了。      走廊裡,他的背影纖細,司徒尚嵐輕輕歎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也許死亡就是這樣輕易而徹底的東西。      上天給了葉秋生第二次生命,卻沒有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他忽然想起,剛剛在房間裡,顧小夕那種熟悉的凝視,就像顧小夕和葉秋生兩人重疊了一起。      他的樣子,總會有人記得,並且栩栩如生。總會有人對記憶和時間忠誠,為虛實相間的一場暗戀負責到底。      不管死亡和時間的差距。       第三十六章   顧小夕依然讓司徒尚嵐送到隔壁那條街下車。他倒不是怕魏笑語知道什麼,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因為顧小夕覺得,這和魏笑語根本沒有關係。      推開夜語大門的時候,他楞了一下。      原本走進大樓,一樓是總台,再往裡面才是夜語,總台再往裡面是檢查身份的地方,因為這裡是會員制的地方。      顧小夕驚訝的是,今天值班的竟然有三個人……不,是三個人加一隻貓。      三個人中的兩個是漂亮的前台小姐,另一個人正在玩電腦遊戲,看到顧小夕來了立刻叫起來:「天啊,你想餓死我嗎?」      顧小夕還沒有從老闆為什麼會坐前台這個問題裡反映過來,就立刻跳到什麼時候自己約了老闆吃飯。      魏笑語坐在前台的後面,肩膀上趴著雪莉。      一貓一人無比怨念地看著顧小夕,顧小夕仔細回想也沒有發現他今天約了魏笑語一起吃飯。      「呃……」顧小夕看了看上面的一排時鐘,找到了北京時間——二十三點。      雪莉「喵」地叫一聲,聽起來充滿了委屈,然後從魏笑語肩膀上起來,輕輕一躍,躍到前台,然後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地上。      像雪莉這種尊貴的波斯貓可能只喜歡在人的身上或者毛絨地毯上優雅地走過。但是現在到處都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它看起來正在盤算這個距離夠不夠直接跳到顧小夕的懷裡。      估計不夠,所以雪莉在前台的大理石上委屈地叫起來,顧小夕歎了口氣,剛往前走了兩步,雪莉一下子躍了起來,在空中劃了一條完美的弧線。      顧小夕下意識地伸手接住這位漂亮的小姐,一抱住她,雪莉就窩到顧小夕的懷裡,並且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顧小夕的手指。      顧小夕摸著雪莉一把骨頭,歎了口氣,看向裡面的魏笑語:「雪莉還沒吃飯?」      「我還沒吃呢,」魏笑語站起來,從前台裡出來,伸手摟過顧小夕的纖腰,「……你去喝酒了?」      看魏笑語聞來聞去的樣子有些好笑:「遇到以前的朋友,喝了點酒。」      魏笑語也沒有說什麼:「我等你吃飯呢。」      「我吃過了,我帶雪莉去吃飯……」顧小夕剛想往裡面走。魏笑語的手本來就在顧小夕的腰上,輕輕一帶顧小夕被他摟住沒能走開。      「我帶你去我開的餐廳裡吃晚飯,晚上就住那裡好了。」魏笑語說。      「你還開了別的餐廳嗎?」顧小夕也沒有拒絕,只是有些好奇,因為魏笑語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夜語的多。自從顧小夕到了夜語,似乎除了本家的聚會,魏笑語就沒有在別的地方住過。      「啊,還有一家,」顧小夕摟著顧小夕往外面走,顧小夕被他摟著不自在,騰出一隻手來把魏笑語推開。      魏笑語避過顧小夕,手從腰部抬到了肩膀,「別撞我,等下給你撞到車道上去了。」      夜語門口就是大街,旁邊是夜語專用的停車場。      估計魏笑語也不知道自己手裡的鑰匙是哪輛車,一般性都是保鏢們開車,現在魏笑語自己開車。      魏笑語按了一下車鑰匙以後,果然有輛車亮了,顧小夕走過去,魏笑語為他和雪莉開門。      魏笑語剛在駕駛座上坐下,顧小夕就有些猶豫:「……我來開車吧。」      魏笑語看了顧小夕一眼:「你?算了吧,你現在算酒後駕車,再說,你也沒有駕駛證。」      「你有嗎?」顧小夕摸摸雪莉的頭。      雪莉是很好的貓,車裡一般不會亂動,乖乖的趴在顧小夕的懷裡。      魏笑語已經把車啟動了起來:「沒有。」      顧小夕歎了口氣,夜語的車或者屬於魏家的車都在車的某個地方有標記,這樣無論是警察還是黑道上的人,總是認得的,不會太為難。      魏家已經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網絡,並且打通了個個環節,想想也覺得很可怕。      「我也就是上次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下,」魏笑語一邊開車一邊說,「你至於每次開車都那麼緊張兮兮嗎。」      顧小夕說,怎麼不至於了,我就是被害者呀。      車子開車停車場,雪莉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      車子開到顧小夕剛才下車那裡,因為這條街還比較熱鬧,所以魏笑語車速也很慢。      顧小夕發現司徒尚嵐那輛車竟然還在,雖然車沒亮著。      現在已經很晚了,雖然對夜語來說營業才剛剛開始,不過對城市來說,十一點多也是睡眠時間,何況今天也不是週末。      魏笑語慢慢地把車開過去,顧小夕看了一眼,司徒尚嵐還在車裡。      魏笑語一直以為司徒尚嵐不會抽煙,畢竟他本身就是醫生。      可是現在,顧小夕想,我又看到了司徒尚嵐的一面。      他的車窗搖下來,正在車座上吸煙,他的手架在車窗上,手裡有煙,煙霧裊裊地升騰,在夜色中顯得寂寞而孤單。      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也看到了自己,他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      顯然他也看到了魏笑語和趴在魏笑語車窗上的雪莉。      顧小夕就這樣和他默默對視,然後魏笑語開著車就過去了,後視鏡還能看到司徒尚嵐的車。      顧小夕看了看後視鏡上自己的表情,有點奇怪。      他轉過身對旁邊開車的魏笑語說:「你看我這表情像什麼?」      魏笑語正在開車,轉頭過去一看:「怨婦。」      「不會吧?」顧小夕又去照鏡子。      顧小夕說不上來剛才是什麼感覺。他沒有告訴過司徒尚嵐自己和魏笑語有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司徒尚嵐也沒有往這方面。      顧小夕自問,如果司徒尚嵐問了,他一定會告訴他的,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問過。      而剛才的那種表情,是錯愕,也許他還來不及擺出什麼表情車子已經開出去了。      顧小夕歎了口氣靠在車座上慢慢閉上眼睛,雪莉很快就對外面的景色不敢興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小夕被魏笑語推醒。      他揉揉眼睛,發現腿上的雪莉早就已經睡著了。      顧小夕忽然發現自己在一個停車場,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停車場有些眼熟。      「下車了,」魏笑語下來,幫顧小夕把車門打開,然後把雪莉抱走。      雪莉到了魏笑語的懷裡,掙扎了兩下,繼續睡。      雖說貓也算是夜行動物,不過這個雪莉不太一樣,她已經太習慣這種人類的習慣了。      「你不餓嗎?」顧小夕從車子裡出來。      「我在等你啊,誰知道你沒有去醫院……」魏笑語說到這裡住了口。      顧小夕皺皺眉頭,果然魏笑語已經去醫院找過他了。      魏笑語抱著雪莉往前走:「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有事。」      「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顧小夕跟著他往外走,顧小夕去摸手機才發現早就沒電了。      停車場很安靜,顧小夕忽然還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他停下腳步,這個聲音是在城市裡絕對聽不到的。      顧小夕忽然向外跑去,停車場的入口離他只有幾步路了。      他一步跨出去,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怪不得他覺得停車場熟悉,原來他前幾個小時剛來過。      空氣中的風帶著海水的鹹味,剛才聽到的聲音是海浪聲。現在萬籟俱靜,所以海浪聲格外明顯。      顧小夕驚訝地站在入口處,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就是藍色眼淚。      魏笑語越過他的肩膀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顧小夕沒跟上來:「走啊。」      顧小夕還是盯著藍色眼淚,忽然看著魏笑語說:「這裡很貴。」      「嗯。」魏笑語應了一聲。      這時候藍色眼淚的大門口有幾個人跑了出來,顧小夕起先沒認出來,不過這邊燈光明亮,他很快就認出來,是魏笑語身邊的幾個保鏢。      其中一個男人把雪莉抱開,另一個男人接過魏笑語的鑰匙。因為晚上海風有點大,現在是冬季,氣溫比城市裡要低的多,立刻有人幫魏笑語把大衣披上。      「走吧。」魏笑語過來拉他,手還是不安分地摟著顧小夕的腰。      顧小夕這次沒推開他,幾個保鏢一聲不響地跟在後面,他走進夜語的大門發現大廳裡除了穿著黑色衣服的人以外,什麼人也沒有,甚至連服務員也沒有。      這裡原本的服務員全都換成了穿著黑色制服的女孩子,頂替了服務員的工作。      看到魏笑語進來全部都欠了欠身。      都是二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漂亮又可愛。      顧小夕驚訝地看著這一幕,魏笑語就當沒有看見那些女孩子,摟著他往樓上走。      顧小夕看到他們等魏笑語走了才把頭抬起來繼續幹活。      「……你到底什麼意思?」顧小夕訥訥地一邊走一邊問旁邊的魏笑語。      「噢,明天是家族聚會,這次是逃不掉了,」魏笑語笑了笑,墨藍色的眼睛很漂亮,「不過有我在,沒事。」      顧小夕比起關心魏家本家的事情,竟然更關心藍色眼淚。      「我說,藍色眼淚……怎麼了?」顧小夕問。      「什麼怎麼了?」魏笑語帶他上了二樓。      二樓還是什麼人都沒有,只有那些穿著制服的女孩子。      「藍色眼淚……」顧小夕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切對藍色眼淚的感覺都被顛覆了。      「噢,」魏笑語忽然停了下來,覺得顧小夕驚訝的過分,「藍色眼淚怎麼了?你不喜歡嗎,這裡有很多魚。」      「……我知道,但是,這裡不是餐廳嗎,為什麼沒有客人……?」就算現在很晚了,但是藍色眼淚是二十四小時營業,肯定有客人和服務員的。      「……每個月的七號藍色眼淚都是停業的。」魏笑語輕輕地說。      「我知道啊……」顧小夕愣了愣,現在應該早就過了十二點了,已經是七號的凌晨了。      「七號,是魏家開家族聚會的時間,」魏笑語說,繼續摟著顧小夕往上走。      「藍色眼淚……是魏家的?」顧小夕知道魏家有錢,但是不知道竟然有錢到這個地步。      「不,藍色眼淚不是魏家的,」魏笑語對顧小夕笑了一下,墨藍色的眼睛深邃而美麗,「藍色眼淚是我的財產。」       第三十七章   顧小夕就覺得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荒誕的夢境。      葉秋生的一生都在追求奢侈的享受以及揮金如土的生活。他的一生就是生活在虛榮和自我滿足中,生活在所有人的愛慕和嫉妒中。      可是,其實他錯了。      顧小夕還記得他第一進入藍色眼淚的興奮和驕傲,可是現在,原本葉秋生得到的一切被他自己踩在腳下。本來就醜陋的一面顯得更加灰敗,就像一幕可笑的劇。      葉秋生以前拼了命追求的東西,現在在顧小夕的眼前變的毫無意義,他輕而易舉地到了這裡,然後更可笑的,這家餐廳居然屬於魏笑語。      這是令人覺得可笑又苦澀的轉折。      魏笑語有些驚訝,顧小夕的臉色並不好,不是身體不舒服的那種臉色不好,而是心理想法產生的臉色變化。      他過去拉著他往上走。      三樓是VIP用戶的房間,外面的房間基本上是包月的,越往走廊的裡面走就是住的時間越長的客人。也就是說,三樓的客人的房牌號都是按錢多少排的。顧小夕看到了司徒尚嵐的房間,然後繼續向前走。      魏笑語拉著顧小夕走到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雙門的大門,估計裡面應該是個大廳。門口站著四個黑衣服的男人,一看就是魏家的保鏢,看到魏笑語帶著顧小夕過來,猶豫了一下,伸手幫他們把門推開。      魏笑語走過去的時候,幾個人全部欠身,但是還是有個人好奇抬頭看了顧小夕一眼。顧小夕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正也被魏笑語拉著,就走了進去。      夜語的人知道顧小夕,把他當做小少爺,走來走去都給他行禮。估計這裡的保鏢都是魏家本家的人,沒有見過顧小夕,當然顧小夕知道不是這些保鏢大驚小怪,隨便來個陌生就認瞧上好幾眼,跟沒見過人似的。恰恰能看出來,這種家族聚會,魏家的人一般肯定不太帶陌生人進來,所以那些保鏢才會好奇。      顧小夕這才從藍色眼淚的這件事情中醒悟過來,現在自己面臨的更大的問題是——他已經踏入了他本來諱莫如深的黑道魏家。      大廳是很華麗的,它三面牆全都是高大的透明材質,走在大廳裡就感覺在水族館裡,比起剛才和司徒尚嵐呆的房間視野要開闊很多,畢竟比臥室多了兩面牆呢。      一群群魚在玻璃牆後面優雅無聲地游過去,顧小夕呆呆得看著,直到魏笑語再來拉他。      大廳的另一側是一個盤旋而上的樓梯,這次的樓梯不再是水晶做的,在樓梯上站著一個漂亮的女孩。      她穿著紫色的收腰公主裙,頭髮並沒有盤起來,落在肩膀上,手裡拿著一杯酒,另一隻手扶在扶欄上,彷彿在看那些魚群。      顧小夕看到她皺了皺眉頭,那個女孩是魏家的小女兒——魏又雪。      魏又雪看到門開了,然後對魏笑語笑了笑:「二哥。」然後看了一眼顧小夕,沒說什麼,只是笑笑。      「早點休息。」魏笑語說,然後拉著顧小夕往樓梯上走。      魏又雪在後面嚷嚷:「喂,二哥!我還一句話都沒說呢,你至於跑那麼快嗎……」      「怎麼不至於,我都餓死了!」魏笑語朝後面喊了一句,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樓梯。      顧小夕不知道藍色眼淚還有第四層樓。      畢竟在藍色眼淚的外面完全看不出它還有四樓。當然如果顧小夕更關注一點的話,可以從建築結構上看出來其實造個四層樓也沒有問題。但是藍色眼淚是被整片水族箱包圍,事實上,只能看到一樓和二樓,而三樓四樓是看不出來的。      顧小夕歎了口氣,看起來四樓是花了錢也住不起的,因為四樓大概就是給魏家的人聚會的時候住的。      魏笑語熟門熟路地打開一扇門,門口一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同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顧小夕,顧小夕在還沒有想用什麼表情回復他們的時候,就被魏笑語拉了進來。      裡面的房間比起顧小夕剛才呆的那個房間完全是兩個檔次。      照顧小夕的理解來說,魏笑語平時就享受地夠誇張了,好像他來到人世就是為了來享受的。現在更加肯定了顧小夕的想法。      房間是向外凸出的,就像樓房裡的陽台一樣,房屋的三面都是那種透明的牆壁,能看到魚群悠閒地游來游去。      房間的陳設奢侈又舒適,完全符合魏笑語一貫的作風。      房間內的佈局和三樓的VIP房間一樣,左手邊是隔出來的小餐廳,餐桌就放在牆邊,可以看到偶爾游過的魚群。      魏笑語走過去,在餐桌邊坐下。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食物——不知道該稱為晚飯還是夜宵。      魏笑語抬頭說:「小夕,要不要過來吃一點。」      顧小夕搖搖頭,靠在床前的牆壁上看著下面幽深的海底。      「……我要回去了。」顧小夕忽然說,轉身就往外走。      魏笑語立刻放下筷子過來拉他。      顧小夕速度很快,一下子拉開門,往外走去。魏笑語在後面叫了他一聲,他沒有回頭。      門口兩個保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下子也不知道是攔好,還是不攔好。      顧小夕就趁這個時候往外走。      走廊裡鋪著紅色的地毯,走上去一點聲息也沒有,魏笑語立刻追了出來,只看到顧小夕已經在樓梯門口了。      「小夕!」他叫了一聲,顧小夕還是沒有回頭,繼續往樓梯下走。      顧小夕走到樓梯口,被樓梯口的兩個保鏢看到。      他們看到魏笑語跟在後面,下意識地伸手阻攔。      兩個彪形男人一伸手,阻住顧小夕的去路,顧小夕一側身,一手撐扶欄另一隻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躍身落在樓梯台階上。      那個男人一側過身,顧小夕一貓腰,伸手從男人的腰側裡把男人的槍拔了出來。      顧小夕熟練地打開保險,槍口抵在男人的腰側,往下看了一下,只見陸續有黑衣人正往樓梯這邊聚過來。      被槍抵住的那個男人一下子不敢動了。      顧小夕估計了一下高度,要是從這裡跳下去非骨折不可。      他放開男人,從台階上慢慢退下去。      「小夕!你在幹什麼!」魏笑語在樓梯口衝他叫道。      「我要回去。」顧小夕淡淡的說,繼續往後退。      盤旋而上的樓梯很長,顧小夕看了一下,很多黑衣人已經往樓梯上走了。      顧小夕更快得往樓梯下退,槍口指著魏笑語,只要保持這個姿勢,另外的保鏢就算靠過來,也不會做出什麼大的舉動。      顧小夕很清楚,黑道魏家的勢力有多大。那個圈子不是他能涉足的,現在只有退出去才行,如果再晚一點,他就是想抽身也抽不了了。      當然,顧小夕平時也不是沒有那麼警覺性的,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魏笑語的存在,對他完全沒有戒心,直到到了房間裡才明白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顧小夕一直不會犯這種錯誤,就算一念之差成為了魏笑語的情人,但是也不會就這樣和魏家接觸。進入魏家的家族聚會,完全意味著自己已經將整一生和魏家牽上了關係。      這是絕對不行的。      顧小夕看到那些黑衣人上了樓梯,地下只有零散的幾個保鏢。他呼了口氣,忽然一躬身,從樓梯上跳了下去。      盤旋樓梯就是有這點好處,它雖然台階數多,但是其實高度並不和台階數成正比。      顧小夕落在地上,翻身一滾,就地化解了緩衝力,單手撐地立刻站起來,向大廳的門跑去。      這種情況下是沒有人敢開槍的,畢竟現在是在魏家的家族聚會,所有的人都不明白情況……      顧小夕握住門把,剛想用力轉開,忽然在離自己的臉不遠的門上,發出一聲巨大的「砰!」的聲音。      隨即一股火藥的味道伴隨著木頭的焦味瀰漫開來,他愣了愣沒敢再用力開門。      在他臉旁邊的門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彈孔,耳鳴的感覺讓腦子裡充滿了嗡嗡的聲音。      顧小夕轉過頭,看到魏笑語正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槍洞漆黑,對著自己,槍管冒著淺藍色的煙。      那張英俊的臉上依然是笑容,墨藍色的眼睛依然充滿溫柔。      顧小夕忽然想,沒有錯,他們是有深厚血緣的。魏笑語和魏笑謙就是同一種人。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附近的幾個黑衣人立刻把槍口對著顧小夕,錯失了剛才的機會,他已經走不出去了。      所有的保鏢都給魏笑語讓路。      魏笑語把槍交給旁邊的人,顧小夕手裡的槍也被保鏢拿走,頭還被十幾把槍指著。      魏笑語緩緩地走到顧小夕面前,手抬了抬,十幾把槍都慢慢地放下了。      顧小夕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雖然他覺得那些保鏢拿著槍對著自己一定是起威懾作用,但是身體卻不是這樣反應了。      一點也不敢動,面對死亡的恐懼就是這樣的直接。      魏笑語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過來摟住他的身體,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      顧小夕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不過換了誰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魏笑語的聲音很溫柔:「乖,等我吃晚飯再玩。」    第三十八章   顧小夕這會兒可一點辦法也沒有,也許憑魏笑謙的身手能從這裡脫出也不一定,但是顧小夕不是魏笑謙,沒有那點身手,也沒有那點膽量。      他是好不容易重生的顧小夕,因為死過一次,所以更知道生命可貴。和黑道魏家扯上關係是件可怕的事情,但沒有死亡可怕。      剛才魏笑語在笑著,但是顧小夕明顯感覺到那種銳利的殺氣,而他也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他推門出去——      雖然他可以開門然後,但是在他邁出大廳之前,魏笑語一定會開槍,也許會打在肩膀上,或者腿上中彈,或者是心臟。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會受傷,所以顧小夕沒有再開門。      魏笑語摟著他走上樓梯,所有的黑衣保鏢也都散開了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顧小夕對他完全沒有防備的心理?      他明明是那麼的危險,顧小夕不是不知道。但是,顧小夕卻覺得魏笑語和普通的紈褲子弟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還要單純一點?      也許人們說的很對,野獸畢竟是野獸,就算收起銳利的爪子,像貓一樣溫順,但是本質是不會改變的。      魏笑語的手很輕柔,修長的手指落在顧小夕的腰間,沒有用力,但是顧小夕還是跟著他走。      因為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他們回到房間,剛才的那兩個保鏢彎著腰給他們開門,顧小夕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房間裡還保持著剛才的樣子,魏笑語的飯吃了一半,筷子還擱在筷架上。      房門關了以後,魏笑語放開顧小夕,然後一言不發地去小餐廳裡繼續吃飯。      現在的情況有些尷尬,顧小夕過來坐在床沿上,看著那些魚悠閒地游來游去。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恐怕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等待著被家長訓斥,可是家長偏偏不理他。      當然事實上不是這樣的,但是顧小夕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魏笑語不應該阻擋他,因為他只是他的員工,出入哪裡是憑自己的意願,現在搞的自己好像真的是他的情人一樣。      想到這裡,顧小夕輕輕歎了口氣。不過說起來,現在好像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們是情人關係,甚至顧小夕有時候也有這麼一瞬間的錯覺。可是事實上,他們之間也許只是職工和老闆,似乎再也找不出更深一點的聯繫了。      在這件事情之前,顧小夕覺得保持這樣親近又疏遠的關係也許不錯。因為魏笑語從來沒有勉強過自己,無論是在床上或者在魏家聚會的這件事情上。      可是今天魏笑語卻徑直帶自己來到了藍色眼淚。      藍色眼淚裡的黑道魏家的聚會。      這不是魏笑語的風格,當然,其實魏笑語這個人很多變,也許有多種風格也不一定,顧小夕趴在床上想。      比起冷的像冰塊一樣的魏笑語,那種捉摸不定的性格也許更應該讓人提防才是。      「你在想什麼?」      顧小夕愣了愣,抬起頭看到魏笑語站在他面前,自己卻壓根不知道他是什麼走過來的。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往旁邊蹭了蹭:「……沒想什麼。」      氣氛一樣子沉寂下來,顧小夕側過頭不去看魏笑語的臉。      現在自己是不是應該表現的很氣憤,以氣勢壓倒對方——站在顧小夕的立場,他是非常有這個資格生氣的。      還是應該用委屈的表情對他呢。反正據顧小夕所知,這招很有用,對魏笑語來說,強硬的態度沒有用,他根本不吃這一套,用軟的倒比較好。      顧小夕正猶豫不決的時候,手上忽然一熱,他回頭看到,看到魏笑語正在親吻自己的手指。      顧小夕直覺想將手抽出來,但是魏笑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沒讓他收回去。      魏笑語輕輕地開口:「我本來想,你要回去的話,我會送你回去。」      「那為什麼剛才……」顧小夕訥訥地問,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這樣看著他,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熟悉這種眼神,雖然溫柔卻令人害怕地脊背發涼。和魏笑謙一樣的眼神,他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把溫柔和令人恐懼的眼神那麼完美的融合起來。      「你剛才轉身走的時候,我忽然又反悔了。」魏笑語輕輕的說,「我反悔了,我不想讓你走。」   顧小夕愣了愣:「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把我拉到這裡來啊……」      魏笑語沉默了一會,然後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覺得心裡毛毛的,原來的魏笑語臉上總是笑嘻嘻的,好像都在開玩笑一樣,有時候打他罵他都沒關係,可是現在——那種注視讓顧小夕有些害怕。      好像是深情,又像是怨恨,顧小夕很難形容,他只是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那麼複雜,沒有那麼深刻,那甚至不能稱為愛情。      「我剛才看你走的樣子……」魏笑語的聲音輕下來,低頭親吻顧小夕的手心,「那麼堅決,那麼直接,我叫了你,你還是不理我……」      顧小夕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僵硬起來,魏笑語的聲音溫柔的令他害怕:「我看你一路出去,一點也不停下來……我忽然覺得,如果你不在了我會很難過。」      他抬起頭,墨藍色的眼睛有些令人心疼:「所以我反悔了。」      顧小夕心裡那叫一個後悔,早知道自己就不說走就走了,跟魏笑語商量一下說不定還能脫身。      不過顧小夕那時候也考慮不了多少,一輩子被黑道魏家盯著,無論是對阿姨還是自己都不好。當然一部分原因是顧小夕覺得至少這樣的行動表明自己非離開不可,也許魏笑語能讓自己離開也不一定。      不過顯然他這樣做,起了反效果。      顧小夕開口說:「我不想和你家裡的人扯上關係……我現在可以走嗎?」      魏笑語坐在顧小夕的身邊,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自己,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不可以,你離不開。」      顧小夕的心裡就涼了半截,魏笑語說離不開,不說不能離開,這個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甚至沒有命令語氣,而用了肯定語氣,這件事情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魏笑語把顧小夕拉進自己懷裡,吻上他的眼睛。      「……到底是誰要我來這裡?」顧小夕沒有掙扎,在魏笑語懷裡問。      魏笑語柔聲說:「是我。」      顧小夕就覺得這個世界彷彿倒了個個,毫不掩飾眼睛裡的震驚。      魏笑語聳聳肩膀,恢復一貫的口氣:「那什麼,我們家其實和普通人家也差不多,你不要擔心……」      顧小夕一下子從魏笑語懷裡起來,一把把魏笑語推在床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們家是幹什麼的我會不知道?我才不要和你們家扯上關係。」      魏笑語一副伸手想推開顧小夕又不敢的樣子:「我……我不喜歡在下面……」      「神經病!」顧小夕從魏笑語身上起來,剛直起腰,卻被魏笑語用手壓住腰,無法從魏笑語身上起來。      顧小夕剛想問他到底想幹嘛,卻看見魏笑語笑嘻嘻的墨藍色眼睛:「不過你可以例外。」      「我對你沒興趣!」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魏笑語一個翻身,將顧小夕壓在床上:「那我在上面。」      「現在又不是誰上誰下的問題!」顧小夕嚷嚷起來,說到一半又把聲音降低,他都忘記門口站著兩個大活人了,雖然他知道這裡的隔音設施很好,但是,總覺得這種話這樣喊出來未免有些尷尬。      反正魏笑語臉皮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的手指輕輕撫摸顧小夕的臉頰:「我們家的人也很好處,你看我哥哥就很喜歡你。」      好相處個屁!顧小夕瞪著他,那個像煞神一樣的魏笑謙哪裡好相處了……      顧小夕氣得推開魏笑語,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魏笑語在床上打了個呵欠,然後去洗澡了。      顧小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他覺得他上輩子過得很不……很不平凡,總的來說,比一個剛出社會的初中生要不平凡多了,誰知道他現在竟然比上輩子惹了更多的是非。      魏笑語一會兒就從浴室裡出來,鑽到被子裡向他招手:「小夕,快去洗澡,已經很晚了,我們只能睡一會……」      「……」顧小夕一聲不發地去浴室。      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如果魏笑語不讓他走,那麼他根本走不了。魏笑語看起來很讓著自己,事實上,他一旦堅持起來,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連浴室裡都是透明的牆壁。顧小夕楞了一下,感覺好像自己是個暴露狂一樣,在海底洗澡似的……      顧小夕出來的時候,魏笑語已經睡著,當他鑽進被子的時候,魏笑語像平時一樣蹭過來,摟著他睡覺。      顧小夕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魏笑語到底有什麼打算再說,大不了死他手上……      顧小夕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非但沒有覺得難過,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這個問題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一樣……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側頭看魏笑語,魏笑語摟著他,顧小夕只能看到他的脖子——有種恨不得咬上去的感覺。       第三十九章   顧小夕正睡的舒服,被人搖醒。      顧小夕瞇著眼睛,看看房間還暗著,然後看到魏笑語在叫自己。      他一把把魏笑語的手推開,頭往被子裡蹭。      魏笑語沒辦法,只好把被顧小夕死攥著的被子掀開一點:「該起來了,小夕……」      「你沒人性……」顧小夕眼睛還閉著,拚命地往被子裡蹭,「我昨天那麼晚下班,你還叫我那麼早起……」      魏笑語愣了愣,才發現顧小夕以為天還沒亮,他親親顧小夕拚命往被子裡蹭的臉:「已經到中午了,該起來了。」      顧小夕還是像只鼴鼠一樣拚命往下面蹭,隔了好一會兒才把頭伸出來,用手揉了揉眼睛:「……什麼,中午了?」      魏笑語連忙把顧小夕身上的被子掀開:「我們一起吃午餐。」      顧小夕繼續揉眼睛,忽然發現並不是還沒到早上,而是房間裡很暗,這會兒魏笑語把燈打開了,房間裡才亮起來。      顧小夕一直以為是在夜語的房間,忽然想起來現在是在藍色眼淚。      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差點撞到魏笑語的身上。      顧小夕瞪著魏笑語:「……我能不能不出去?」      「……那我叫他們把午餐端進來,」魏笑語無所謂地說。      「……你們家的人呢?」顧小夕問。      魏笑語過來親了一下顧小夕的額頭:「要晚上才來。」      顧小夕鬆了一口氣,因為房間四面都是水,美則美矣,就是現在有些懷念陽光。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要起來,連忙退開。      顧小夕穿著白色的浴衣,因為剛才的吵鬧,腰間的帶子有些鬆開,露出了單薄而白皙的胸口,脖子下面的鎖骨纖細而優雅,燈光落下來,有小塊的陰影。      他看起來一副剛醒的樣子,不停地揉眼睛,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黑色的眼睛沉寂而美麗,就像寂靜的夜空,沒有星星,卻也美麗地讓人心悸。      那個少年從床上起來,肩膀上的浴袍落下去一半,露出圓圓的肩膀,他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顧小夕不知道魏笑語是怎麼了,一下子從後面抱住自己,害他差點以為地震了,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剛想問魏笑語怎麼了,卻發現魏笑語炙熱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魏笑語的吻,可是被魏笑語牢牢固定在懷裡。      顧小夕看到床邊掛在牆壁上的鏡子。      他看到魏笑語,他的睫毛很長,裡面是墨藍色的眼珠,他低垂著眼簾親吻他的頸側。那種露骨的慾望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魏笑語的手伸進顧小夕的浴袍。魏笑語的手和別人的不太一樣,手掌邊緣是一層薄繭,那是習慣用槍的手,輕輕摩擦過皮膚,帶來輕微的悸動。      修長的手指順著腰際往上撫摸,手指輕輕擦過乳 尖,帶著明顯的暗示性。      顧小夕忽然伸手抓住魏笑語的手腕,不讓他繼續下去。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顧小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如果魏笑語要繼續的話,顧小夕也沒有辦法,但是表達自己意見的權利總是有的。      當然大部分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選擇繼續,因為欲 望總是沒有理由和不可阻擋。不過,魏笑語總是不屬於那個大部分,在自制力方面他總是很出色的。      「抱歉……」魏笑語的聲音有些壓抑,裡面透著慾望下的沙啞。他小心翼翼地放開顧小夕的身體,「去換衣服吧。」      顧小夕沒有回頭看他,沉默地走進浴室,關上門的瞬間,他忽然想起魏笑語的話,恐怕你已經征服了一個你不想征服的人了。      顧小夕不知道他的原話是不是這樣說,但是應該是這個意思沒有錯。      顧小夕的確是想過和以前不同的生活,但是——這未免也太刺激了。      這種生活不是顧小夕想要的,可是他現在卻發現自己還離不開這種生活——也許只是因為魏笑語這次鬆開的手,或者是那一瞬間,他看自己的眼神。      顧小夕輕輕歎了一口氣,去刷牙洗臉。      出來的時候,魏笑語不在房間裡,桌子上有一疊新衣服,這次出來沒有拿換洗的衣服,魏笑語倒是給自己準備好了。      顧小夕翻了一下衣服的領子和側縫沒有發現商標——果然是特別定制的衣服。      顧小夕穿上去很合身。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毛衣。因為藍色眼淚裡都開著空調,所以一點也不會冷,顧小夕開門出去的時候,保鏢還是站在門口,不過應該是換了兩個了。      顧小夕走過去,他們並沒有行禮,就像自己是透明的一樣。      顧小夕心裡歎了口氣,唉,男寵就是這待遇。      說起來還真有些餓,顧小夕沿著樓梯走下去,盤旋的樓梯能很好的看到整個大廳。      三樓的大廳一直是不對外開放的,雖然顧小夕以前來這裡的時候還很好奇,但是卻沒有去問過。      說起來,如果這家餐廳是魏笑語開的,那麼魏笑語應該知道自己昨天和醫生司徒尚嵐來過這裡。      當然,依魏笑語的性格,可能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顧小夕雖然不知道魏笑語有什麼打算,但是總覺得有根刺紮在心裡,不知道該怎麼拔掉它。      顧小夕剛走下樓梯,就有穿著黑色制服的可愛女孩子走過來給顧小夕帶路。      昨天準備出去的時候以為大廳只有一個門,沒想到在另一邊居然還有一扇門。      顧小夕心虛地看了那扇大廳的門,門板大概已經換過了,已經看不見那片下凹的面積和彈孔了。      顧小夕跟著那個女孩子走進另一扇門。      門兩邊的走廊竟然沒有房間,而是像水族館的海底隧道一樣,十分漂亮。      海龜慢慢地游過去,有海星貼在牆壁上,能看到它白色的吸盤。      女孩子笑盈盈地給他帶路,顧小夕東看看西看看,心裡想著,下次要好好問問魏笑語,這間餐廳到底值多少錢。      怪不得他揮霍無度呢,原來魏笑語開的不止一家店呢,更不要說走私所得的巨大利潤了。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門,女孩子為他推開門,一陣海風吹過來,原來是在餐廳外面。      今天天氣很好,海風吹過來很舒服,也不覺得冷。      旁邊有人遞過黑色的厚重斗篷,顧小夕愣了愣披在身上。      有點像路邊的餐廳,當然要舒適的多,幾張桌子上撐著大陽傘。魏笑語坐在其中一張桌子上,朝自己笑,彷彿剛才那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小夕走過去,在桌子邊坐了下來,看著魏笑語發出由衷的感慨:「我真不知道你那麼有錢。」      魏笑語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楞了一下,笑起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很有錢,可是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記憶中魏笑語似乎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顧小夕一直沒放在心上。      有女孩子送來橙汁,顧小夕喝了一點,胃裡空空的,還是喝橙汁舒服一點。他抬起頭笑了笑:「反正這也不是我的錢。」      魏笑語靠在椅子上:「你要願意,這,都是你的。」      顧小夕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問題。      藍色眼淚建在海灘邊的一處高地上,與海灘的落差很高,而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就是三樓的陽台上。      當然如果有人要爬上來也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沒有人能輕易上來,顧小夕看了一下,光是在這裡的監控和保鏢就是一大批了。      「我真好奇,這間餐廳你投了多少錢?」顧小夕開始找話題聊,「請這麼多人,設備的損耗,停車場和公路……這些也太貴了吧。」      魏笑語看了一眼高大的藍色眼淚:「你來過這裡吧,這裡的費用的確比較高。」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聽起來魏笑語話裡有話。      「難得你會關心這些……」魏笑語喝了一口咖啡,「這裡有政府的贊助,但是也差不多到今年才能做到收支平衡,因為這間餐廳每日運營費用也非常高……但是這也成為了洗錢的一個好地方。」      「當然,魏家洗錢的地方有很多,全世界都有魏家洗錢的地方,不過我還是挺喜歡這裡的,」魏笑語輕輕地說,「我家老頭子也老了,他覺得在這裡比較近,在這裡開家族聚會也不錯。」      「……那夜語呢?」顧小夕問。      「談生意的地方唄,」魏笑語用咖啡勺輕輕攪動咖啡。      顧小夕點了點頭:「看起來你還是比較關心工作,一直都呆在夜語。」      魏笑語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他:「你要是一直在藍色眼淚,我也天天呆這裡。」      顧小夕側過頭不去看魏笑語,這時候看到有人把雪莉抱了過來。      雪莉一看到顧小夕就奔到他懷裡,「喵喵」地撒嬌,用小腦袋蹭顧小夕。      顧小夕摸摸它柔軟的毛,讓它呆在自己的懷裡。       第四十章   一會兒午餐就端上來,顧小夕吃的差點嚥住,馬上喝了口橙汁,抬頭的時候,海風吹過來,異樣的舒服。      遠遠的可以看到海面上的船隻來往。      冬天的海灘其實很安靜,何況現在也不是週末,更沒有什麼人了。      「怎麼了?」魏笑語也停下手裡的刀叉,抬頭問他。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我留在這裡,」顧小夕說,「你有很多方法讓我離不開你,為什麼要讓我參與到魏家來。」      魏笑語喝了一口橙汁,繼續用餐,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司徒尚嵐的生意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我現在還不能動他,所以我無法單方面和他衝突,只能拉上魏家。」      「……司徒尚嵐?」顧小夕瞪著魏笑語,他果然是因為司徒尚嵐!      如果現在把魏笑語的行為判定為吃醋的話,那麼他簡直有些無理取鬧了。      第一,他們之間說到底並沒有什麼,不管是承諾還是身體上的接觸,如果一定要確定一個關係的話,也只能算是朋友或者僱傭關係。第二,就算自己和司徒尚嵐有點什麼,那和魏笑語也沒有關係。更何況,他有什麼權利來監視自己呢……      顧小夕還沒有開口,魏笑語卻先開口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你不用說了。」      顧小夕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原本舒舒服服躺在顧小夕腿上的雪莉發出一聲叫聲,輕輕地落到了地上,仰臉看著顧小夕,不知道是繼續撲到他身上好,還是識趣一點讓開比較好。      魏笑語放下刀叉看著顧小夕:「吃飽了嗎?」      「……沒有。」顧小夕又坐下來,繼續吃。      其實這一幕很搞笑,卻也有說不出的緊張。      站在邊上的保鏢原來以為魏二少現在正在捉姦。他正感慨著這個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還有人敢背著魏二少在外面搞花花腸子。      誰知道那個少年非但不愧疚還一副憤怒的表情瞪著魏二少。他正以為他準備吵架的時候,那個少年居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保鏢心想,這下要糟,還真碰到不怕死的了。如果這個少年衝上去,反正也不是魏二少的對手,不過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呢,萬一磕著碰著,魏二少還心疼他了怎麼辦……      正想著的時候,這個少年又坐下去吃飯了。      簡直讓自己無法適應眼前的變化。      魏笑語原本也以為顧小夕會馬上生氣,沒想到顧小夕居然又坐下開始吃飯。      「生氣了?」魏笑語推開眼前的盤子,看著眼前清秀的少年。      顧小夕頭也不抬:「犯不上。」      魏笑語也不說什麼,陪著他吃完飯。      吃完飯以後,顧小夕伸了個懶腰,站在扶欄邊看遠處的海。      冬日的大海也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顧小夕支著下巴在這裡看著。      身上微微一重,顧小夕轉過頭看到魏笑語的姿勢,看了看身上的斗篷,轉頭過不去理他。      魏笑語過來將顧小夕圍在懷裡,從後面摟住顧小夕。      冬日的海邊還是有些冷,雖然藍色眼淚裡有暖氣,但是這裡是露天的,四周也沒有什麼遮擋物,海風一吹還有些涼。不過現在魏笑語這樣抱住了,自然也不怎麼冷了。      「別生氣,」魏笑語把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      顧小夕冷笑一聲:「生不生氣總是我的自由吧。」      魏笑語在他耳朵上親了一口:「可以生氣,但不能生我的氣。」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艱難地轉過身:「你在監視我,我和司徒尚嵐是朋友,不行嗎?」      雖然是前世的朋友,顧小夕在心裡說。      魏笑語點點頭,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不相信。      其實魏笑語這種人很麻煩,因為太獨立了,所以不會輕易相信人。他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理解,不會因為別人的話而改變自己的看法。      這種人很難說服,顧小夕也懶得說服。      好像到了藍色眼淚以後,他和魏笑語之間變的難以溝通,他開始有些討厭藍色眼淚了。      「我想回夜語了。」顧小夕低著頭說。      魏笑語低下頭親吻他的髮絲:「晚上我們就回去。」      「我又不想和魏家牽上關係,」顧小夕悶悶地說,「你情人那麼多,不差我一個的。」      魏笑語笑起來:「你情人也那麼多,以後只能有我一個的。」      顧小夕伸手推他:「你才情人多呢,我哪有!」      魏笑語拉住他推自己的手,親了一下:「我沒有。」      顧小夕想了一會說:「那我做你情人,你現在讓我走好嗎?」      魏笑語笑著搖搖頭,過來繼續摟著他。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沒說什麼,任魏笑語摟著。      ×××      晚上的藍色眼淚很熱鬧。      顧小夕原本想縮在吧檯裡當個路人甲,誰知到第一時間就被魏笑謙給瞄上了。      「請我喝酒吧。」魏笑謙一坐下就笑瞇瞇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就覺得身體的溫度一下子全部退去,連指尖都打顫。      那位煞神悠然自得地說:「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嗯,看起來我們以後還能常見面。」      顧小夕忍著衝口而出的「誰想和你見面!」然後對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還是伏特加嗎?」      「今天不喝酒,」魏笑謙輕輕地說,「老頭子不喜歡酒味。」      顧小夕沉默下來,如果魏笑謙把這種沉默理解成為「送客」的話,他也不會介意。      不過對方似乎並不打算離開,而是繼續坐在那裡。      顧小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上次那個殺手……嗯,就是我在教堂受傷的那次那個……」      魏笑謙笑起來:「他都死了好久了,你怎麼才記起他?」      嗚……魏笑謙果然很可怕。      「……我也就是那麼……隨便一問。」顧小夕訥訥地說。      魏老爺子是最後出場的,跟顧小夕想像中的黑道大爺差了很多,跟電視劇裡的也差多了。      那種老人彷彿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顧小夕驚訝地在吧檯後面看著。      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其實第一眼看上去和下午坐在大樹下聊天的老人們好像沒有什麼區別。      在黑道世界中呼風喚雨的魏家第一把手,魏家的當家人,沒想到和那些老人一樣。      魏笑語推著輪椅出來,看到顧小夕就向顧小夕招了招手,笑了一下。      顧小夕心裡那個恨啊,這下全場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有些尷尬地往旁邊蹭了蹭,那些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跟著他的身體往旁邊看。      果然是在看我——顧小夕現在還不能露出憤怒的表情,只見魏笑語彎腰在老人耳邊說了兩句。      老人點了點頭,吩咐旁邊的人了幾句話,然後就大廳裡恢復了原來的氣氛。那位老人再也沒有向顧小夕看一眼。      顧小夕倒是看清楚那個老人的樣子,想來年輕的時候是挺英俊的,五官也很深刻,眼窩很深,眼睛和魏笑語、魏笑謙一樣是墨藍色的。除此之外,他似乎一點黑道大家的風範也沒有。      不過小說是小說,現實還是現實,在現實中,那麼有氣勢的老人還是少的,更何況,葉隱於林的道理誰都懂。      不過老人一出現,魏笑謙就走開了,怎麼說對顧小夕來說,還是這個比較重要。      魏笑謙和魏笑語都在老人身邊,來的那些都是魏家本家的親戚。      也許人老了就是喜歡熱鬧一些,不過顧小夕很快就發現,其實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顧小夕很快就明白,這些人其實並不是真正在聊天,而是再說另外一些事情。      顧小夕聽不懂也不願意去聽,在這種場合下,知道的越多也越危險。      他支著下巴,正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看魏笑語這個樣子,擺脫起來倒是很麻煩。如果退回到原來的樣子倒是不錯,問題現在根本倒退不回去。      因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昨天,自己想要離開的時候,魏笑語開槍了。這說明魏笑語寧可自己死掉,也不會讓他離開自己身邊的。      顧小夕嘲諷地扯扯嘴角,自己在上輩子從沒有碰到過這樣執著的人,可偏偏這輩子卻碰到了這樣的魏笑語。      也許魏笑語是自己上輩子夢想中的情人,但是現在不是……而且,從魏笑語的性格上來看,他也沒有什麼可塑性了,估計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麼。      顯然,靠司徒尚嵐也行不通。對方幫不幫忙是一回事,現在魏笑語連魏家都搬出來了,雖然有些小題大做,不過自己卻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      就這樣呆在魏笑語身邊……?其實也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堅持,而且如果堅持離開,估計自己馬上就要去投胎了。      而且現在又有阿姨,又有老媽,萬一死了,她們也沒人照顧。如果運氣再好一點,自己不小心又重生了,還要負責那一輩子的老人……天啊,這樣想想也太可怕了。      所以現在也只能呆在魏笑語身邊,堅持只有死路一條。自己沒有任何背景,魏笑語真的想抓他,簡直跟玩似的。       第四十一章   顧小夕越想越頭疼,於是轉身想離開這裡回房間去算了,反正這邊好像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顧小夕原本想上盤旋的樓梯去四樓的房間,想了想往大廳的另一個門走去。      門前的兩個黑衣男人為他把門輕輕地打開。      漂亮的海底隧道出現在他面前。      門一關上,大廳裡的說話聲和音樂聲一下子被隔絕開來。      顧小夕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只顧著往前走,現在可以好好看看了。      這條隧道下面竟然是懸空的,只能隱約看見底下的一塊平面。因為海水中難以估計高度,顧小夕想下面應該就是二樓的餐廳頂。      真虧魏笑語有錢,要不然還真建不起來,水是很重的東西,而且每隔幾天就要換水,不但要求尖端的建築材料,更需要大量的人力和電力。如果這間餐廳的創意是魏笑語提出的,那麼看起來這個男人還是挺浪漫的。      不過魏家也將這家餐廳當做洗錢的地方,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顧小夕一邊走一邊看,走廊不算短,但是海中的世界十分迷人,顧小夕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口,他將門輕輕地推開,夜晚的海風吹過來,有種開闊的感覺,一掃顧小夕在聚會上的鬱悶感。      海邊的天空很高,夜晚星光燦爛,是在城市看不到的風景。      像這些地方,灰塵要比城市裡少的多,所以就算幾天不打掃也無所謂。      顧小夕走過去站在扶手旁邊,看著遠處的大海。      遠處黑漆漆的,隱隱能看到海浪的反射以及一些微弱的光芒,大概是路過的輪船。      海風吹過來異樣的舒服,現在雖然是冬季,但是已經快到新年了,海風也不冷。      顧小夕覺得很舒服,像貓一樣瞇起了眼睛。      顧小夕並不討厭魏笑語,相反,他還很喜歡魏笑語呆在一塊。只不過魏笑語的身份太尷尬,那種另一個世界的身份本來就不是他想接觸的。      如果自己剛烈一點,堅決不肯和黑道「同流合污」,也許會跳下去吧……顧小夕向下面看了一下。      這裡是三樓的天台,往下望去黑漆漆的,看上去還真危險。      顧小夕現在很惜命。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值得自己用生命的代價去交換呢?顧小夕死過一次了。可是這種答案,即使死過一次也無法得出答案。      顧小夕只記得自己死的時候,心裡都是不甘願。他剛想改變生活,可是死亡就這樣降臨了,悄無聲息,毫無徵兆……      忽然,顧小夕呆住了,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那個聲音很微弱,時隱時現,好像一下子在身邊,一下子又飄地很遠。      顧小夕回過身,靠在扶欄上仔細聽著。      這一聽還真把顧小夕嚇出一身冷汗,仔細聽的話,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那種聲音很微弱,好像不願意讓人聽見一樣,被海風一吹,時有時無。      難道海邊有鬼的傳說是……真的?      顧小夕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他自己都是重生的靈魂。那麼至少說明了一點,沒有什麼不可能……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      因為藍色眼淚有些地方是不對外客開放的,所以像三樓的大廳或者四樓這樣的地方都屬於隱藏性的地方,而這個三樓天台似乎也是這樣。      這裡沒有什麼燈光,因為藍色眼淚的外圍幾乎都是水,所以裡面的燈光也照不到這裡,而且這裡也沒有裝照明設備,似乎晚上並沒有打算利用這塊地方……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黑道魏家那種殺人的事情肯定沒少干,現在也許有人死不甘心……      顧小夕越想越擔心,一步步地往通往海底隧道的門蹭過去。      剛伸手想推門,門竟然一下子開了,顧小夕立刻像貓一樣,汗毛都豎了起來。      門裡走出一個人,顯然也沒想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不過這個人比顧小夕鎮定許多,用一種輕柔又驚訝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小夕?」      顧小夕愣了愣,因為海邊要比別的地方亮一點,顧小夕發現推門進來的竟然是魏笑語。      「笑語……?」顧小夕也有些驚訝,隨即立刻拉住魏笑語說,「快走快走……」      魏笑語將顧小夕抓在懷裡,發現他身上涼涼的,仔細一看,竟然臉色發白。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魏笑語擔心地看著懷裡的少年。      「……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顧小夕在魏笑語耳邊小聲的說。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的身體有些涼,但是耳邊的氣息卻是熱的,癢癢的,好像在挑逗一樣,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緊。      顧小夕不知道魏笑語在想什麼,只覺得自己在魏笑語懷裡喘不上氣。      「……你走什麼神呀,我和你說話聽到了沒有?」顧小夕推推他。      「什麼?」魏笑語一臉茫然地看著顧小夕。      「……有鬼哭……」顧小夕在魏笑語耳邊壓低聲音說。柔軟的嘴唇幾乎碰觸到魏笑語的耳朵。      魏笑語是強烈按捺住衝動才理解了顧小夕的意思。      仔細聽聽的確是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      「噢,原來在這裡,」魏笑語親了顧小夕的額頭,「原來我妹妹在這裡。」      「你妹妹?」顧小夕驚訝地看著他,「魏又雪?」      「嗯,」魏笑語有些不捨得放開顧小夕的腰,走到天台上東張西望。      顧小夕站在門口,剛才一緊張忘記魏笑語怎麼會突然出現,原來他是來找魏又雪的。      難道那個哭聲是魏又雪?      顧小夕一時好奇,跟著魏笑語走過去。      果然在天台的右側的桌子上,一個女孩子正趴在那裡小聲哭泣。      顧小夕當然一直都知道女孩子是非常容易哭泣的生物,尤其是這樣年紀的女孩子。      不過一開始,顧小夕沒有將魏又雪劃到這一類。事實上,顧小夕已經將魏家一干人等都劃入了非人類的範圍了。      先不要說魏笑謙,魏笑語也是高危險人物,而且從昨天看起來,危險等級還不低於魏笑謙。那麼作為他們的妹妹,估計也不能算是什麼正常人類,畢竟生長環境會影響人的一生,所以顧小夕早就覺得魏又雪也是那種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人類了。      沒想到,在這個地方,她會像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哭泣。      因為天台很黑,顧小夕也沒有注意到這裡有人正在哭,加上魏又雪趴著哭,極力壓制自己的哭   聲,才會給顧小夕一種靈異的感覺。      顧小夕看到魏笑語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妹妹的頭,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老頭子讓你過去。」      魏又雪沒有再抑制哭聲,抬起頭來,看到她精緻的妝容有些模糊——其實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      「哥哥、哥哥……」魏又雪拉著魏笑語的手,「我不要去……我也不要嫁人……」      魏笑語沒有說什麼,摸摸魏又雪的頭:「沒有辦法,小雪,這次誰也幫不了你。」      魏笑語的聲音很溫柔,但是魏又雪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顧小夕站在一邊,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想輕輕地離開,但是魏笑語又伸手拉著他。顧小夕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沒有再動。      魏笑語拿出手帕幫妹妹擦眼淚:「你已經任性了很多年,魏家裡的人,都沒有你那麼幸福。」      「可是……」魏又雪的聲音有些顫抖,抓住哥哥給自己擦眼淚的手,「我只想演戲,我別的什麼也不要……」      魏笑語沒有說什麼,輕輕地給妹妹擦眼淚:「這次,真的誰也幫不了你。」      魏又雪聽到這個愣了愣,隨即又哭了出來。      顧小夕不太會安慰女孩子,但是也覺得魏又雪哭地很可憐。      顧小夕在葉秋生的時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在別人面前哭過。      也許那時候對任何人都有防備心理,連哭也無法哭的痛快。      顧小夕忽然有些羨慕魏又雪,哭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哥哥陪伴著,能放心地哭……      魏又雪幾乎是在用乞求的口氣說話了:「哥哥,幫幫我,我想繼續當演員,繼續表演……我喜歡這個……」      顧小夕想起那天晚上的魏又雪,漂亮又自信,派對上請的都是演藝圈的名流。她站在那裡,驕傲的像個公主。      顧小夕早就知道,魏又雪遲早有離開演藝圈的那一天,不會太遠,因為她是魏家的人。只不過顧小夕沒想到,這一天就是在今天。      魏又雪一直在哭,魏笑語的眼神很溫柔,但是看不到憐憫和疼惜。魏笑語一定知道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天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誰也幫不了忙的時候。      「……小雪,我告訴過你,」魏笑語忽然歎息了一聲,「我和笑謙只能幫你一時,你是魏家的女孩子,一定離不開魏家,現在老頭子終於下定決心讓你回來,我和笑謙都做不了什麼了。」   魏又雪只是哭。      在顧小夕眼裡的魏又雪,和她那兩個哥哥不一樣,是像花瓣一樣柔軟的生物,是水做的孩子,和普通的女孩一樣懷有夢想的女孩。       第四十二章   魏又雪哭了很久,雖然眼睛腫了起來,不過看起來還是很可愛……      顧小夕想,要是魏又雪的粉絲看到偶像哭成這個樣子不知道做什麼感想。或者, 他們的偶像即將離開影壇又會怎麼樣。      顧小夕自顧自得想著,因為無論怎麼樣,魏又雪的結局早就已經定了下來。      從她出生的時候開始,她注定錦衣玉食,衣食無憂,也注定與這種夢想無緣。      魏笑語說,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注定無法實現一些夢想,卻能得到另一些補償。      魏又雪哭著說,他不要那麼多錢,只希望能繼續做演員。      魏笑語沒有勸她,也沒有安慰幾句,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顧小夕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放棄夢想什麼的,他上輩子沒有遇上過,這輩子也沒有。      很少有人能一直追著夢想,或者連為什麼活著都不知道。葉秋生追求的虛榮和金錢,顧小夕追求的是平靜的生活。      而像魏又雪、魏笑語這些人,注定沒有追求夢想的權利。      兄妹之間的對話少的可憐,但是顧小夕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叫宿命的東西。      天台上很安靜,海風吹過來很乾淨很清冷的感覺,魏笑語把哭得睡著的妹妹抱起來。      他轉過頭的時候,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有一絲跳動,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送她回去,你跟著我。」魏笑語輕聲說。      顧小夕點頭跟著他走。      魏笑語的背影很好看,比例均勻,高大而挺拔,好像在任何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回到大廳的時候,顧小夕看了一下旁邊的落地鐘,已經凌晨一點了。      走廊邊站著一個黑衣的年輕人,他短短的栗色頭髮,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歲。      他看到魏笑語懷裡的魏又雪,臉色變了一下,立刻走了過來。      「語少爺。」他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眼睛一直看著魏笑語懷裡的魏又雪。      「魏五,把小雪送回房間裡去。」魏笑語柔聲吩咐這個年輕人。      顧小夕打量了這個年輕人幾眼,魏笑語剛才叫他「魏五」,說明這個人也是和魏七一樣身份的人咯?      顧小夕原本以為像他們應該是按照年齡排的,總覺得魏五年紀應該比魏七大,誰想魏五反而年輕一點。      魏五臉上都是擔心和心疼,比起魏笑語,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哥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從魏笑語的懷裡結果魏又雪,心疼地看著魏又雪。      隨即他立刻說:「語少爺,那我帶小姐上去休息了。」      魏笑語點點頭,沒應聲。魏五橫抱著魏又雪向樓梯上走,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了顧小夕一眼。      顧小夕愣了愣,魏五立刻垂下眼簾,抱著魏又雪上樓了。      「他是誰?」顧小夕等看不見魏五了才問旁邊的魏笑語。      「他是照顧小雪的,」魏笑語回答,「怎麼了?」      「我以為他比魏七年紀大,」顧小夕伸了個懶腰說,剛站在外面不覺得,到了大廳他才覺得渾身很酸。      顧小夕看到魏五抱著魏又雪上了四樓的樓梯。      在顧小夕印象中那些明星藝人並不是特別的高尚的人,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認識一些,但是只是淺交。今年來所謂的潛規則也被圈子外的人所熟知,這個圈子的人更是被一貶再貶,連那些原本的光環看上去都黯然失色。      顧小夕想,或許演藝界和自己那個圈子沒什麼區別,同樣的虛榮和勢力,同樣性質的交易,說不出誰更高尚一點。      不過也許魏家的人總是與眾不同一點。      魏笑語輕輕歎了口氣:「小雪的脾氣很倔,這樣下去真不太好。」      顧小夕抱著肩膀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幫幫你妹妹,她看起來很喜歡這一行。」      魏笑語抬頭看著顧小夕:「我真的想幫她,可是我做不到。」      顧小夕看著他不說話。      「就像你可以殺十個人,但是無法讓一個死去的人活過來一樣,」魏笑語柔聲說,「因為已經注定,所以誰也改變不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但是顧小夕卻知道,這次魏家的當家是下定了決心將魏又雪從演藝界拉回他們的世界了。      「她會自殺嗎?」顧小夕小心翼翼得問。      魏笑語搖搖頭。      顧小夕繼續說:「她看起來很柔弱應該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吧?她會絕食嗎?會自殘嗎?」      魏笑語笑起來:「現在又不是在演電視劇,」他伸手把顧小夕摟到懷裡,「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下來,那她做這些有什麼用?既然沒有用,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呢?」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往四樓上走去,顧小夕沉默了很久,忽然說:「你們家真可怕。」      魏笑語轉頭去看顧小夕,那個少年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但是他聽得出他話中的厭惡,那雙黑色眼睛裡明明什麼也沒有,卻讓人感到一種抗拒和不滿。      魏笑語忽然去吻他,顧小夕側身想躲過,卻被魏笑語壓到扶手上,再退下去就要跳下去了。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吻上他的唇,唇貼著唇說話:「有些事情無法改變。」      顧小夕愣了愣,覺得魏笑語話裡有話,卻又不確定是什麼,直到魏笑語離開他的唇,顧小夕才推開他。      「今天晚上還要住在這裡嗎?」顧小夕側著頭轉移話題,他怕再說下去,兩人的氣氛會更緊張。反正魏又雪是魏笑語的妹妹,也不是他妹妹,犯不著和魏笑語較勁。      魏笑語說:「你怎麼想?」      「我想回夜語。」顧小夕淡淡的說。      魏笑語在顧小夕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去開車。」      幾乎是連夜回到了夜語,魏七幫魏笑語拉開夜語的門的時候,凌晨六點。      魏笑語和顧小夕是開著一輛跑車回來的,並不是開去的那輛車,魏七看到魏笑語懷裡抱著睡著的顧小夕就這樣回來的時候,還是驚訝得多看了幾眼。      魏笑語把鑰匙扔給魏七:「這車好像是笑謙的,幫我還回去。」      魏七立刻應了一聲,想伸手接過睡著的顧小夕。      魏笑語沒有放開顧小夕,對魏七說:「小夕睡著了,晚上不要讓他上班了。」      魏七又應了一聲,走在魏笑語前面,一直送他們到樓頂的房間。      魏七在回店裡的電梯上,看了手裡的鑰匙一眼,歎了口氣,一臉為難:「幹嘛拿謙少爺的鑰匙啊……」      魏七回到店裡,他手下幾個人過來等他吩咐,魏七看了幾個人一眼:「……誰下午有空,到藍色眼淚去一趟?」      「我有空!」      「我有空!你哪有空……」      「我才有空!你們下午不是有事要辦嗎?」      「店長!叫我去!我下午有空!」      「我去!我去!」      魏七把車鑰匙從口袋裡摸出來:「這是笑謙少爺的車鑰匙,你們誰方便去幫語少爺還一下?」      「……呃,下午還擦桌子呢。」      「我下午要去總部,店長您忘記了?」      「我下午請假呀……昨天就和您打招呼了……」      魏七一臉黑線地看著這些忙碌起來的人。      魏七冷笑一聲:「一個個都是特種部隊出身,在魏家也干了好幾年了。都知道行有行規,進了我們這一行出來就難了,不就是去送給車鑰匙嗎,看起來就像去執行自殺命令一樣。」      幾個人的嘴咧的跟吃了苦瓜一樣:「店長,人說死於泰山或者鴻毛,就在一念間,問題我們雖然混黑道,但還沒有和自己的命過不去的打算。」      魏七揉揉皺起的眉心:「行行行,你們在這裡看著店,我去送車鑰匙。」      「店長辛苦了!」一排黑衣人齊刷刷的給魏七鞠躬。      魏七歎了口氣,看了看時間——現在還早,去藍色眼淚應該能在魏笑謙醒來前把車換過來。據魏七的瞭解,魏笑謙一般性要睡到下午三點以後,所以……動作一定要快。想到這裡,看了那些裝作若無其事的黑衣人門,魏七皺了皺眉頭。      比起善於隱藏的魏笑語起來,魏笑謙可以算是比較坦率的,或者說……那個男人永遠是那麼直接,而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魏七跟著魏笑謙十年,從十五歲開始,到二十五歲為止。那個男人一直沒有改變過,無論是脾氣還是身手。      魏家的當家為魏家的每個人都選好了位置,魏笑語的位置在這裡,而魏笑謙的位置則是在——死神的王座上。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男人,讓所有的人心懷畏懼,他是整個魏家的戰神,是為魏家掃除障礙,走在最前面的人。      所以這樣的人——也絕對不是可以坐下來談個戀愛的對象。      魏七看了看手錶,快步離開了夜語。    第四十三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發現是在夜語的房間的時候,幾乎有種想歡呼的衝動。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在藍色眼淚的時候,他幾乎被壓抑地喘不過氣。      以前葉秋生總是想到那裡去,即使住上一兩天也足夠他炫耀一陣,可是昨天在藍色眼淚呆了一天,感覺從來沒有這樣糟糕過。現在就算魏笑語將整座藍色眼淚送給他,他也不會對藍色眼淚再有那樣的熱情。      顧小夕蹭了蹭柔軟的被子——雖然這裡也是魏笑語的房間,但是感覺卻比藍色眼淚舒服的多。   現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是新年,新年過去就是春天了。這個城市已經看不見雪了。      顧小夕正看著落地窗外發呆的時候,旁邊有個幫他把被角掖好。      顧小夕回頭看到魏笑語笑嘻嘻地看著自己,手裡拿著一本書。魏笑語的手很溫暖而柔軟,落在頭髮上是一種動人的寵愛。      「餓不餓?想吃什麼?」魏笑語柔聲說,「你要是覺得累的話,我們在這裡吃。」      顧小夕張張唇,然後把被子拉過頭,世界一下子變黑了。      魏笑語總是會在恰當的時候用恰當的溫柔,整個節奏都把握在他的手裡,顧小夕覺得自己就是他養的那只波斯貓,在容許的範圍內任性,一旦超過底線……顧小夕想起在藍色眼淚大廳的時候,那顆子彈是那麼直接而乾脆,抹殺了一切反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至。      在夜語的時候,顧小夕幾乎都忘記了魏笑語是那麼危險的一個人。      身邊的男人慢慢地滑進被子,男人的手臂從顧小夕的手臂下穿過,將顧小夕整個身體摟在懷裡。被子很輕,攏住兩個人的呼吸。      顧小夕動了一下,然後把上面的被子掀開,轉頭對魏笑語說:「幹什麼?」      魏笑語好脾氣地笑笑:「問你準備吃什麼呀?」      「幾點了?」      「快五點了。」魏笑語細細親吻顧小夕的短髮。      「我要先去看阿姨,然後再去吃晚飯吧?」顧小夕徵求魏笑語的意見。      魏笑語墨藍色的眼睛瞇起來,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聽你的。」然後男人從床上起來,把剛才的那本書拿起來去沙發上看。      顧小夕揉揉眼睛才發現原來已經快到晚上五點了。雖然只在藍色眼淚呆了一天,但是感覺發生了好多事情。可是回到夜語的時候,似乎什麼也沒有變。那個美麗的像童話世界一樣的海洋餐廳遠的就像葉秋生那輩子的事情一樣。      顧小夕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去浴室刷牙洗臉。出來的時候看到魏笑語還在沙發上看書,他支著下巴從沙發背後看過去,只是一本明星雜誌。      「我聽說,有錢人就喜歡看明星雜誌。」顧小夕在魏笑語耳邊說。      魏笑語放下書,好奇得問:「為什麼?」      「看哪個女星漂亮就直接跟經濟公司預約唄,」顧小夕眨眨眼睛,「以前班上的同學都是這樣說的。」      「班上的同學?你才多大?」魏笑語歎了口氣把書放下。      「高中畢業唄,」顧小夕把手伸過去把雜誌拿過來,看到封面愣了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原來的地方,小聲地說:「……抱歉。」      雜誌的封面是魏又雪。      雜誌上用醒目的字體寫著祝賀魏又雪獲得年度最受歡迎女藝人之類的話。      魏笑語伸手摸摸他的頭:「去換衣服,我們馬上去醫院。」      顧小夕點點頭,馬上去換衣服了。      連續兩天沒有去看阿姨,顧小夕有些擔心,推門進去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個男人坐在阿姨的床前。   顧小夕愣了愣,想退回去看門牌號,退了一步就撞上進來的魏笑語。      「怎麼了?」魏笑語問。      顧小夕讓開身子,讓魏笑語看到這個男人的背影,魏笑語也愣了愣:「……好像是邵廷之。」      顧小夕對邵廷之沒什麼好感,印象中雖然是個英俊的男人,但是還無法光憑背影判斷這個人是誰,看起來魏笑語的眼睛倒是毒。      那個男人聽到門口有人輕聲說話,把頭轉過來。      他帶著墨鏡,身上穿著黑色的風衣,顧小夕猛一看還以為是魏家的保鏢,不過仔細一看果然是邵廷之。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邵廷之可能也沒有想到轉頭的時候能看到他們兩,所以也楞了一下。      邵廷之拿下眼鏡,看到魏笑語欠了欠身,他認得這個是魏家的二少爺,魏又雪的哥哥。魏笑語旁邊的少年,他也認得,是那裡的調酒師。      阿姨看到顧小夕來了,向他招了招手,顧小夕立刻走過去坐在床沿上。      阿姨對顧小夕說:「這個是上次撞了我的人,他是來和我道歉的。」      顧小夕看了邵廷之一眼,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      邵廷之愣了愣:「這個是你……阿姨?」      顧小夕點點頭。      邵廷之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很抱歉,上次……呃……黑燈瞎火的,那邊的路燈也不好,沒有看到阿姨走出來。」      「下次駕駛前請少飲酒。」顧小夕輕輕地說,然後轉頭去和阿姨說話。      邵廷之愣了愣,上次交通事故的確是因為他酒後駕駛,撞到了路人,但是魏又雪已經通過警方的人,讓報告改成當時的路燈故障,致使前方狀況不明,才發生了交通事故。      可是這個少年簡單的一句話就說中了,讓邵廷之有些尷尬和驚訝。      當然,如果魏又雪的哥哥是陪著這個少年一起來的,那麼……秘密也許就不是秘密了。      「魏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邵廷之忽然對魏笑語說。      魏笑語點點頭,和邵廷之走出了病房。      「阿姨,那個男人沒對你說什麼吧?」顧小夕等他們都出去了以後問病床上的阿姨。      阿姨茫然的搖搖頭:「就是說撞了我很抱歉之類的,還有希望我不要告他……」      顧小夕點點頭,放下心來,反正他就是不喜歡這個男人,不知道是因為阿姨還是江萊的關係。      阿姨忽然拍拍他:「小夕,小夕……你看剛才那個男人是不是就是電視上這個……」      顧小夕抬頭一眼,電視裡正在放連續劇,裡面的男主角的確就是邵廷之。      「呃……看起來似乎……有那麼點像。」顧小夕艱難地說,他不太喜歡跟阿姨撒謊。不過要是告訴阿姨,這個就是邵廷之本人的話,依阿姨的性格又要擔心一段時間。畢竟就算阿姨文化不高,但是總知道這場事故其實也是有隱情的,加上邵廷之身份特殊,又要想不明白其中的問題好幾天,所以乾脆就不說了。      「嗯,看起來挺像的,」阿姨點點頭,不過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心上,而是津津有味的看起電視來。      顧小夕幫她倒了水,又削蘋果給阿姨吃,過了一會才有人敲門。      顧小夕去開門,走進來的是魏笑語,邵廷之似乎已經走掉了。      魏笑語走進來先向阿姨問好,並且說邵廷之有些事情,已經先走了。      魏笑語和阿姨說起話來,很快就把顧小夕擠到一邊。      在這裡,魏笑語這個人看起來像個再正常不過的年輕老闆,他表現的那麼體貼和溫文爾雅。      「我的眼睛嗎?嗯,我的祖父是意大利人,所以我和我的兄妹們都遺傳了這個,」他笑起來,回答阿姨的問題,「是的,我父親有三個孩子,我是次子。」      顧小夕驚訝的發現,這個男人竟然能適合任何角色,無論是冷酷的二道販子還是親切近人的酒吧老闆,都是專業級的水平。而且很快,顧小夕發現魏笑語已經完全取得了阿姨的信任,讓阿姨覺得自己和魏笑語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危險。      在此之前,阿姨一直認為酒吧是個複雜的地方,並且積極遊說顧小夕改行,可是在臨走的時候,卻讓顧小夕好好工作,不要貪玩,老闆是個不錯的人,以後要和老闆多多學習之類的。彷彿跟著魏笑語是一件很有前途的工作一樣……      顧小夕和魏笑語從醫院裡走出來的時候,顧小夕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得不說,也許魏家所有的人都適合做演員。」      魏笑語笑了笑,過來親了親顧小夕的頭髮:「你說的太誇張了,我對表演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你做的不錯,」顧小夕饒有興致地說,「也許你能和邵廷之競爭一下,沒準還能得個什麼影帝的。」      「好吧,」魏笑語為顧小夕打開車門,「如果下次你投資拍一部片子,我就去幫你演個角色。」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敷衍妻子的語氣。      顧小夕完全沒有發現,一邊坐到車上,一邊說:「可是我覺得你真的很有才能,專業級別。」   魏笑語發動車子,親親他的臉:「好了,去哪裡吃飯?」      「我想去吃法國菜……」顧小夕想了一會說,忽然拉住魏笑語的袖子,「等一下等一下!」      「意大利菜?」      「不是……那邊好像躺著一個人?」顧小夕拉拉魏笑語的袖子。      魏笑語往停車場的角落看了看,果然躺著一個人,剛才車子掉頭的時候,車燈掃過去,可能讓顧小夕看到了。      魏笑語對顧小夕說:「你呆在車子裡別動,我去看看。」      顧小夕點點頭,看著魏笑語走過去,然後魏笑語朝自己招招手,意思讓自己過去。    第四十四章   停車場裡雖然有照明設備,但是卻無法像白天一樣一幕瞭然,顧小夕走過去看到一個少年躺在地上。      魏笑語已經將他的身體翻過來了,所以顧小夕能看到他的臉。      這個少年穿著米色的外套,皮膚有些蒼白,頭髮凌亂,但是顧小夕還是能看出來,這個少年就是江萊。      魏笑語已經蹲下來給江萊檢查,然後抬頭說:「沒什麼,只是貧血之類的,一會兒就會醒了。」      「身上沒什麼事嗎?」顧小夕擔心地問。      「沒什麼外傷。」魏笑語說,一邊打電話。      「你打電話給誰?」顧小夕蹲在江萊身邊問。      魏笑語顯然已經在通話中了,從他說的話來看,應該是給醫院打電話,畢竟這裡是醫院的停車場。      顧小夕低頭去看將來,幾個月的時間不見,他竟然已經消瘦到了這樣的地步。      前段時間還在司徒尚嵐的醫院裡看到他躺在病房裡,現在竟然又昏倒在這裡。      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身體也很涼,魏笑語說是貧血,顧小夕卻知道因為上次賣腎,身體需要休養很久,現在虛弱也是正常的。      他推了推江萊,江萊沒有反應,顧小夕忽然想到剛剛離開醫院的邵廷之,難道江萊和邵廷之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停車場是屬於醫院的,所以江萊很快就被送到醫院。      魏笑語要跟過去辦手續,讓顧小夕呆在這裡等他一下。      「為什麼,我也要去啊……」顧小夕不滿起來。      魏笑語連忙說:「我去辦一下快一點……」      「江萊好像身體很差,你要給他開個總統套房。」顧小夕擔心的說。      「醫院哪來的總統套房……好了,我知道了,我給他開最好的。」魏笑語親親他的頭髮,「我等會就回來。」      顧小夕應了一聲,在魏笑語的車子旁邊等他回來。      其實顧小夕也知道魏笑語的目的,如果自己跟過去一定不會這麼快離開,估計晚飯也沒得吃了,所以由他去辦的話,一下子就能安排好。      顧小夕歎了口氣,他想起那個少年明亮的眼睛,為什麼真的有人忍心傷害他。他是那麼好的孩子。      邵廷之現在是魏又雪的男朋友了,結果也很明顯了。      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愛就活不下去,但是總有一些人對愛情那麼執著。      以前割脈自殺的那個朋友也是,現在的江萊似乎也是。      顧小夕想到這裡,一陣窒息般的難過。      他記得那個朋友親切的笑容,總是那麼溫和,好像很隨意的一個人,但是愛起來竟然是那麼瘋狂和固執。他愛的人,一直沒有回頭,所以他選擇結束這種愛情的痛苦,自殺了。      可是江萊是不一樣的,他還小,還年輕,他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揮霍,他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一定要為了這樣的男人受這樣的苦……      顧小夕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也不想有這樣的體驗。他能理解,只是因為他看的太多。      等了半小時,魏笑語還沒有回來,顧小夕擔心江萊,於是拿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忽然在這個時候,一種奇怪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      顧小夕愣了愣,下一秒就有毛巾蓋在自己的臉上,剛才那種味道就是從上面散發出來的。      顧小夕想屏住呼吸已經晚了,那種氣味已經鑽進自己鼻子裡。後面有人抓住自己,防止自己反抗,而意識卻也漸漸遠離,隨即是一片寂靜的黑暗。      ×××      顧小夕抬頭看了一下,發現這裡那麼熟悉,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這裡竟然是自己原來的家裡。   位於本市繁華地段的公寓,傢俱和擺設都是最好的。      顧小夕愣了愣,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竟然都是自己以前喜歡的牌子。      他站在客廳裡,房間裡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看了一下日曆,已經翻到昨天的那一頁。      時間在華貴的房間裡趟過,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忽然覺得原本熟悉的家變的那麼陌生,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呢……為什麼那麼熟悉的地方,給自己的感覺卻變得那麼陌生……      忽然有人在身後叫了自己一聲:「小夕。」      顧小夕轉過身,卻看到空空的玄關,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小夕?」      顧小夕轉來轉去卻看不到半個人,而且那個聲音是在叫顧小夕的名字,而不是葉秋生……      顧小夕看到壁爐上面掛著的鏡子。      裡面的男人是熟悉的臉,絕美的容貌,漆黑的眼睛嫵媚而冷漠,眼角眉梢滿是誘惑。裡面映出來的明明就是葉秋生……      顧小夕向後面退了一步,鏡子裡的人也是如此。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彷彿是貼著自己的耳朵輕輕的叫,溫柔又低沉。      「……小夕?」      顧小夕猛地睜開眼睛,看到華麗的天花板。      ……原來是個夢?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喘息,身上全都是冷汗。因為在夢境中十分緊張,致使醒來之後肌肉還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他坐在床上喘氣,那個夢境竟然如此真實,彷彿他真的回到了葉秋生的身份,而他現在竟然千萬分的抗拒那個身份。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幸好,還是顧小夕的臉。      顧小夕用了好一會兒讓自己平靜下來,心還跳的很厲害。      顧小夕這才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夜語。      發現這個情況以後,他一下子站了起來,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一間華麗卻普通不過的房間,光從擺設和佈置上,你就能知道主人的品味並不怎麼出色。      顧小夕覺得渾身無力,似乎並不只是做了一個噩夢那麼簡單。      房間不大,雖然佈置的舒適華麗,和夜語的房間差多了。      顧小夕看到那邊的沙發上放著一件深灰色的外套,茶几上有煙灰缸和煙蒂,窗簾被拉下來,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亮著。      顧小夕艱難地走到窗邊,挑開窗簾,外面是一片樹木,連城市裡特有的燈光都看不到,彷彿他正在一間鄉村別墅裡度假一樣。      從窗戶的角度可以看到大門前面的空地,那裡停著幾輛車,並不是有錢人家擺闊的車,不過魏笑語家的保鏢倒是喜歡開這種車。      這種車毫不起眼,而且經過他們的改造,似乎在某些時候還能做出不錯的表現。      顧小夕看到有人拿著手電走過來,立刻放下窗簾——看起來這裡還有人在巡邏。      顧小夕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的身體還是用不上力。      他回憶剛才發生的事情,最近的記憶是他在醫院的停車場等魏笑語回來,因為江萊在停車場昏倒了,所以魏笑語送他去醫院……      好像那時候還爭論了一下關於總統套房的問題——呃,這不是重點,而是在他準備打電話給魏笑語的時候,好像有人用毛巾摀住了自己的嘴和鼻子,如果沒有想錯的話,那應該是什麼令人立刻昏迷的藥。      而現在手腳無力可能是因為那個藥的副作用。      顧小夕想到這裡不由得緊張起來,魏笑語沒必要做這些事情,如果想的沒錯的話,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十分危險的情況下。      他摸了一下口袋,手機已經不在了,很可能掉在停車場了。身上原來的東西,甚至連錢也不見了。      顧小夕看了一下床邊的鬧鐘,時針指向凌晨三點,那麼說,自己至少有八個小時是失去意識的。      保守點算,自己在這裡睡了三個小時的話,那麼五個小時的車程能到什麼地方……      顧小夕估計了一下醫院的位置,如果五六個小時的話,那麼可能到了鄰市的郊區也不一定,那範圍就大了。      顧小夕去沙發那裡翻了下那件外套的口袋,裡面什麼也沒有,他拿起衣服比劃了一下,穿這個衣服的人應該超過一百八十公分,不會太胖。他又看了一下煙灰缸裡的煙蒂。      看掐煙的姿勢應該也是同一個人,煙是上好的煙,那種煙有些烈,顧小夕以前就不太喜歡。      顧小夕又在臥室裡走了一圈,就沒有發現別的什麼痕跡了。似乎是主人臨時決定到這裡來的,衣櫥裡也是空的,抽屜裡也只有一些雜物。      顧小夕走到門邊,屏住呼吸仔細聽外面的動靜。有人輕輕地走過,門口似乎還有兩個人,聽呼吸聲應該都是身材魁梧的男人。      顧小夕回到床上,床很乾淨,他坐在床沿上。      如果非要給現在這個情況下個定義的話,那應該是——綁架。      這時候,顧小夕忽然聽到門口有人說話,他猶豫了一下,立刻躺倒床上,按照剛才那個姿勢閉上眼睛,他剛躺下,門就被人推開了。       第四十五章   顧小夕聽到好幾個腳步聲,知道進來的並非一兩個人。從腳步聲判斷,起碼有五六個,其中一個人的腳步很輕,另外兩個人的腳步有些重,應該是那種高大又壯碩的男人,其餘的都是一般體型。      「他還沒醒嗎?」      先出聲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明顯是一群人的上司。呃,不過他們現在是綁匪的話,那麼這個聲音應該算是匪首?      不過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年紀應該只有二十一二歲,不會有更大一點的可能。      顧小夕想起沙發上那件外套,也許是這個人的,不過這麼年輕的人怎麼抽那麼烈的煙?      顧小夕雖然在心裡百轉千回,不過表面上還是一副昏睡的樣子。      顧小夕感覺床輕輕的下陷,一個陌生的氣息拂在臉上:「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那個聲音靠自己很近,聲音很輕,但是顧小夕知道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個……匪首?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把眼睛慢慢睜開,既然落在人家手裡,一直裝昏睡也不是辦法,不如把眼前的狀況看一看,然後再做打算。      顧小夕把眼睛睜開,一張英俊年輕但是陌生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因為靠的太近,顧小夕感覺那個人一低頭就能吻上自己的唇一樣,所以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那個人也坐起來,在床上打量顧小夕。      坐在床上的人,顧小夕沒有猜錯,最多也就二十歲,穿著黑色的襯衫。因為是坐著所以看不出身高,不過看起來,一百八十公分是有的。      顧小夕在心裡皺眉,眼前這個人的年紀挺尷尬,不算太精明的年紀也不會太天真,真要忽悠他,還有些困難,更何況……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在這種情況下,顧小夕知道裝深沉一定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且自己的外表也就十八九歲,還是比較有說服力的。      顧小夕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確床邊還站著五六個男人,塊頭大的兩個站在後面。      顧小夕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不過一看就能看出是黑道的,只有那種人身上才帶著這種戾氣,而且一眼就能看到他們腰上微微突起,都配著槍。      顧小夕絕對不會是他們的對手,這個情況下,只能裝柔弱了……      顧小夕瑟縮一下,看著眼前的那個年輕人小聲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個年輕人冷笑一聲:「我告訴你也沒有關係,這裡是我家的一座別墅。」      靠,等於沒說……      顧小夕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用害怕的聲音問:「……你們是什麼人?」顧小夕此刻當然不是不害怕,所以也沒露出什麼破綻。      年輕人笑了笑:「我討厭魏笑語,這樣你懂了嗎?」      果然很好懂……原來又是魏笑語給自己惹的禍,果然,每次受傷幾乎都是因為那個災星,剛消停了幾天又被人綁架了,真是太令顧小夕氣憤了。      顧小夕又小聲地問:「……為什麼要抓我?」      顧小夕問的問題都是非常直接而有效的,也只有把問題搞清楚了,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年輕人這次沒有再回答顧小夕的問題。      他忽然伸手捏住顧小夕的下巴:「人倒是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在床上表現怎麼樣?」      顧小夕愣了愣,難不成是劫色?不會吧……顧小夕天天照鏡子,現在樣子是還算不錯,但是要比起葉秋生也差上許多。這些人幹嗎還要費力把自己抓過來?      這個年輕人話說完,旁邊幾個男人就發出低笑聲。那種下流的聲音聽在顧小夕的耳朵裡別提多彆扭了。      那個年輕人的手依然抓著顧小夕的下巴,顧小夕繼續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在這方面他還是比較有心得的。畢竟在葉秋生那會兒,有些客人就是好這口。      那個年輕人靠近顧小夕,冷冷地說:「魏笑語那混蛋,我姐姐那麼喜歡他,他居然玩過就算了……」      原來這小孩有戀姐癖,這好辦,只要說通了應該就可以了。回頭再教訓魏笑語,亂搞男女關係也應該有點限度,起碼不能把火燒到路人甲的身上呀。      現在這個路人甲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論身手……顧小夕看了一下,雖說自己身手還行,一下子對付這個多個肯定不成,而且藥效還沒有消失,身體還是軟綿綿地沒力氣。      「……呃,關於你姐姐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顧小夕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可是你可能找錯人了,我只是在夜語當調酒師而已……如果你要喝酒的話,我到有幾款不錯的向你推薦……」      年輕人冷笑兩聲:「不用跟我裝無辜,魏笑語一直和你住在一起,難道你們就是職員和老闆的關係?」      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說服力,不過顧小夕還是立刻點了點頭,至少他們還算不上情侶關係。   顧小夕的肯定顯然對這個年輕人來說不意味著什麼。      「魏笑語現在對你很著迷啊……」年輕人湊近顧小夕輕聲說,「聽說能在他身邊呆一個月就不錯了。」      「是啊……能忍受他一個月的人的確不多……」顧小夕連忙附和,雖然魏笑語對自己還不錯,不過現在還是極力詆毀魏笑語,「那個人總是自作主張,態度又強硬,還很小氣,連住房基金都不幫我交……」      顧小夕滔滔不絕地數落起魏笑語,聽起來就像是一位剋扣工人工錢的可惡老闆。      「別耍花樣!」那個人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手上用力,把顧小夕一下子壓在床上,眼睛盯著顧小夕。      「別他媽的給我說這些沒用的!」那個年輕人叫起來,「魏笑語這個混蛋,應該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果然是戀姐癖,顧小夕在心裡歎息。      「……你能放過我嗎?」顧小夕被他掐住喉嚨,艱難地問,掃視了一下周圍,那些男人全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年輕人挑了挑眉,看著床上露出可憐表情的少年。      事實上,他也猶豫是不是真的要這樣做,可是一想到姐姐那麼難過的表情和失控地哭聲……      這個少年應該比自己小幾歲,從資料上來看倒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怪只怪他和魏笑語在一起。      雖然他的外表很容易讓人心起憐憫,但是……他一字一句的告訴床上的少年:「我要讓魏笑語也嘗嘗這種難過的味道,你知道,他現在迷戀你迷戀地要死……」      現在這個人的手雖然掐著自己的脖子,但是因為是在肩窩這裡,顯然不影響呼吸。      那個年輕人冷笑了一聲:「既然魏笑語這麼喜歡你,那麼他應該不介意別人來分享你……」      原來旁邊站著的幾個男人用下 流的目光在顧小夕身上掃來掃去。      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是嗎,看起來談判破裂了。」      年輕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顧小夕以閃電般的速度把手伸向他的腰間,在抽出槍的同時,已經開了保險,槍口已經抵在男人的腰側。      事情發生地太快,周圍的那群男人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還驚訝地看著這一幕。等他們明白過來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將槍口抵在年輕人的腰側了。      「好了,現在把你的爪子從我的脖子上挪開。」顧小夕輕聲說,黑色的眼睛瞇起來,是一種獵人的危險和狡猾。      年輕人愣了愣,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如何從一個可憐兮兮的角色轉成了拿槍威脅他的人。      「把手拿開。」顧小夕又輕輕地說了一遍,抵著腰側的槍又向肉裡進了幾分。      他正才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的把手放開。      顧小夕掃了一眼那些站著的男人:「你們站開一點。」      「你逃不出去的。」年輕人不甘心地說。      「不過你有可能會死。」顧小夕冷冷地說。      年輕人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並沒有說什麼。      顧小夕看到有人跑出去了,估計叫人去了,外面立刻有人嚷嚷起來:「大少爺被綁架了!」      顧小夕看著床上的年輕人,忽然笑起來:「到底誰被誰綁架了?」      那個年輕人英俊的臉有些紅,明明是自己綁了這個少年,反過來自己卻被他用槍指著。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惡狠狠地瞪了顧小夕一眼:「靠!你有本事打我一槍,這裡中槍也不一定會死!」      「是嗎……?」顧小夕黑色眼睛彎起來,長長的睫毛下的黑色瞳仁,竟然是一種說不出的妖媚,一時將年輕人看呆了。      這明明是一種挑逗啊!他氣憤地想,感覺冰冷的槍口從自己的腰側慢慢向上移,隔著衣料劃過皮膚的時候竟然有種刺激而誘惑的感覺,最後槍口在胸口停下來,只聽見那個少年用嫵媚而輕柔的聲音問:「那麼你說,這裡開一槍,會不會死?」    第四十六章   顧小夕看到這個年輕人有些臉色蒼白,冷笑了一下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咬著唇沒說。      顧小夕用槍在他胸口戳了一下:「那我就叫你蠢貨怎麼樣?反正你也沒名字。」      「我叫段殊。」年輕人一字一句的說,「你記好了,下次別犯我手裡。」      「段殊……?」顧小夕皺皺眉頭,「段幽是你什麼人?」      「關你什麼事?」段殊冷冷地說。      「噢,可是我聽說老段家和魏家一直是世交來的,」顧小夕無所謂地說,「段家就一個獨子,不會就是小哥你吧?」      顧小夕的語氣輕柔,黑色的眼睛裡卻帶著戲謔:「好了段少爺,我該回去了。」      段殊本來不想動,但是槍指著,不動也不行。顧小夕把段殊拉在前面,槍抵著他的腦袋:「段少爺,走吧。」      「你出不去的。」段殊恨恨地說。      顧小夕也沒有反駁他,房間外面的情況不明,但是沒有時間去仔細瞭解了。      房間外面站著滿滿的黑衣人,緊張兮兮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槍,一副擔心槍走火的樣子。      房間的外面都是二樓的走廊,樓梯下也已經有人對準自己,顧小夕走在內測,讓段殊走在外面。      「走。」顧小夕抵著段殊說。      他們走一步,前面的黑衣男人們就往後退一步。      顧小夕不禁皺了皺眉頭,如果早知道是段家的人,他就不選擇這個方法了,畢竟段家和魏家一樣,保鏢都是厲害的。      只不過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這麼做也不行了。      顧小夕只好慢慢得往前面蹭。      氣氛是前所未有的緊張,顧小夕想,我這輩子真是活的刺激。才十八歲就什麼情況都碰到了,將來寫本自傳沒準還能紅……      「叫你的人讓開。」顧小夕在段殊身後說。      「你們都讓開。」段殊沒有辦法,只好對他們的手下這樣說。      雖然說那些人讓開了幾步,但是被人瞄準的情況實在不好。      段殊忽然又開口:「不要殺他。」      他這話說出來,那些黑衣人臉上有些不滿,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段殊說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幸好段殊這樣說,要不然顧小夕隨時會被人射殺。      「你還是快點放下槍,我就不會殺你。」段殊在前面冷冷的說。      「多謝關心,」顧小夕柔聲說,「不過我不想呆在這裡。」      魏笑語應該在四處找自己,不知道停車場的監控有沒有用,能不能照到自己……手機上本來是有定位系統的,可是沒在身上。      「給我車鑰匙。」顧小夕對那些人說。      立刻有人去拿車鑰匙。顧小夕用槍指著段殊下了樓,然後往房外走。      剛走到門口,段殊忽然毫無預警地一矮身,一下子躲到右邊。顧小夕手疾眼快,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擦著段殊的臉頰過去,幸好段殊的身體平衡感不錯,要不這一槍肯定打在臉上。段殊知道,這樣的距離,如果子彈打在臉上,一定死的很難看。      他甚至聞到了頭髮燒焦的問題,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臉頰上有一道燒傷的血痕,皮膚的表層組織有些輕微的燙傷。他抬頭看顧小夕。      那個少年保持著開槍的姿勢,手勢那麼穩定,沒有絲毫顫抖,黑色的眼睛森冷而寂靜,就像死神的花園,萬籟俱靜——      他竟然真的開槍,沒有一絲的猶豫!      立刻有幾個男人擋在自己面前,段殊的心跳的很快,他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或者說,他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年紀的人會有那麼冰冷的視線。      不用說也知道一陣嘈雜之後,顧小夕被人用槍指著拖回了原來的房間。      段殊還坐在地板上,大理石的地面冰冷,他感到憤怒和不理解,他一下子站起來。走過來幾個人準備給他看傷口,他一把推開他們,一個人上了樓。      二樓的房間門開著,他走進去看到顧小夕坐在床上,手上已經沒有武器了。      床邊站著一圈人,用槍指著他,顧小夕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看到自己進來的時候,竟然還對自己笑了一下。      是一個漂亮乾淨的笑容,就像他這個花季一樣的笑容。      段殊走過去單膝跪在床上,一把抓起顧小夕的衣領:「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顧小夕黑色的眼睛裡是一種戲謔卻偏偏看起來有種動人的嫵媚:「我是調酒師啊。」      段殊伸手一個耳光打過去,顧小夕被他打到床上,頭撞在床的柱子上,差點掉下去。      臉上火辣辣地疼,不用想也知道臉上已經起了紅紅的印子。顧小夕咳嗽一下,頭有些暈,想慢慢地緩過來。但是段殊又過來一把抓住他:「你剛才真想殺我?」      「我欠段幽一個情,剛才只是警告。」顧小夕嘴裡泛出血腥氣,但是聲音依然穩定。      「你認識我爸?」段殊問。      葉秋生的確是認識段幽,以前也算是葉秋生的客人,事實上也幫了葉秋生不少忙,不過現在他可不指望段幽能認出他來。      顧小夕想,如果跟段殊說,自己是段幽以前的情人,不知道他會不會很生氣。      段殊見顧小夕不說話,又問了一遍:「你認識我爸?」      顧小夕搖搖頭:「他現在不認識我。」      段殊看著他的臉,很漂亮,剛才並沒有這樣的感覺。那種美麗就像心臟被牢牢抓住的感覺,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給自己的感覺和第一次看到他完全不一樣。      難怪魏笑語會這麼喜歡他!      段殊露出一個冷笑,一把放開了顧小夕的領子,對旁邊的男人下命令:「按原來的計劃做。」   那個男人愣了愣,轉身跑了出去。      顧小夕剛緩過一口氣,段殊剛離開床,立刻有幾個男人上來按住他的手腳。      這幾個男人身強力壯,一個按住一邊,顧小夕一動也動不了。      他轉頭看段殊。      段殊冷眼看著他,然後坐到那邊的沙發上,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看著顧小夕說:「我說過,你下次別犯我手裡。」      跑出去的男人馬上就進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小箱子。      顧小夕意識到什麼,但是手腳被人牢牢地按住,根本反抗不了,甚至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顧小夕在心裡咒罵魏笑語,那個混蛋,每次都害自己差點死掉,如果他還有一點良知的,就應該離自己遠一點……      不過顧小夕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如果魏笑語不來救他的話,這次真的完蛋了。      那個男人將小箱子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顧小夕覺得這個像藥箱,而且他的猜想很快就實現了。      顧小夕看到那個男人熟練地抽出一次性針筒,然後抽入一瓶紅色的藥劑,將空氣排出以後走到床邊。      抓住顧小夕右手的男人立刻把顧小夕的袖子拉開,露出白皙的皮膚。      男人立刻將針頭扎進顧小夕手臂的動脈裡。伴隨一陣輕微的疼痛,針筒裡紅色的藥劑正緩緩注入身體。      「這是什麼東西?」顧小夕咬著唇問,那種冰冷的液體進入血液的感覺很不舒服。      男人露出一個冷笑,將針頭輕輕地□:「你等下就知道了。」      被針扎的地方出了一點點血,很快就被止住了,顧小夕轉頭看段殊:「那是什麼?」      段殊笑了笑,看著顧小夕一字一句的說:「你自己好好感覺一下。」      房間裡很安靜,顧小夕的手腳都被按住,而那些黑衣人也沒有下一步的行動。      顧小夕知道剛才注射進去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那種液體就像葡萄酒加入水的淺紅色……顧小夕忽然明白了,不過明白歸明白,身體已經有了輕微的感知。      「……你竟然給我注射催 情劑,」顧小夕咬著唇說,這種藥劑從動脈裡注射會發作地很快,而且看樣子也沒有稀釋過,藥效會很持久。      段殊把手裡的煙掐滅,慢慢走過在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顧小夕說:「看來你瞭解這種東西嘛,高純度的催 情劑,即使在黑市上也挺貴的。」      顧小夕想罵他幾句,奈何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這種體溫升高的感覺和平時運動過後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一種快速而無力的過程,就像從血管裡湧出的熱量,然後迅速侵佔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最後會吞噬你的思想。      段殊剛才說了是高純度,那麼自制力在這種東西面前必然不堪一擊。      「聽說這種藥劑得不到性的緩解會很難過,據說有人還因此把皮膚都抓開了……」段殊冷笑著說,「可是你別擔心,這裡有這麼多男人呢,足夠持續到藥效消失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頭開始昏昏沉沉的,耳邊是那些男人低低的笑聲,就像蛇一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忽然想寫一百問了~\(≧▽≦)/~ 1 請問您的名字是? 魏笑語:黑道魏家的次子,魏笑語。 顧小夕:他問你名字,沒叫你報門牌號。 魏笑語(聳肩):我的名字和身份聯繫在一起,那些都是我的一部分。 顧小夕:……顧小夕。 2 年齡是? 魏笑語:二十八 顧小夕:呃,應該是十八吧,我以前死的時候是二十八,就笑語現在這個年紀。 魏笑語:……黑線。 3 性別是: 魏笑語:你沒長眼睛嗎? 顧小夕:…… 4 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魏笑語: 我覺得自己總是有些不穩定,他們稱為性格多變,但是也許小夕說的對,這只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顧小夕:我?我的脾氣很好,不太會發火。我總覺得自己有些軟弱,會向某些惡勢力妥協。(魏笑語:……) 5 對方的性格呢? 魏笑語: 小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對人表現地很冷淡,好像全世界就他一個人。他的主觀性太強,有時候真拿他沒辦法。 千舞:你直接說他不太好騙吧? 魏笑語:我就是這個意思。 顧小夕:笑語?還不錯,對我還行,但是我還是得說。因為他性格的關係,偶爾有些不穩定,其實從醫學角度上來說……好吧,我是說,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事情,而把火燒到路人甲身上。 魏笑語:你總說這個,你看你現在活的非常好,那不足以說明我的性格問題。 顧小夕:感謝我命大吧,要不然你就沒有任何反駁的借口! 6 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魏笑語:斑馬線上,他躺在那裡,一副快要掛掉的樣子。 顧小夕:病房裡。 魏笑語:噢,正確說起來,病房裡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回頭就把那裡買下來,然後立個牌子,閒人免入…… 顧小夕:對,你就自己睡那兒吧。 魏笑語:可是親愛的,你不覺得這很浪漫嗎? 顧小夕:…… 第四十七章   段殊本來還真沒想做這麼絕。      其實黑道就是這樣,段殊一出生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是段幽唯一的兒子,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開始,他就知道人生是一場亢長的戰爭。他不介意打仗也不介意被算計,甚至不介意死亡。      所以憐憫在這裡絕對不是美德。姐姐是個很好的女人,而令她那麼傷心的男人必然要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價。      一報還一報,在他們的世界裡,沒有任何爭議和質疑。      他站在床沿邊,看著床上的那個少年白皙的皮膚透出誘人的粉色,輕輕按一下就是一道妖嬈的紅印子。那雙原本漆黑的眼睛變得慢慢濕潤,原本那麼冷寂而清明的眼睛,慢慢染上一層氤氳的水氣,漂亮的眼角染上淺淺的慾望。      那層慾望越來越深,彷彿春日池塘上落下的桃花,輕柔的一片,沾著水面,透著妖嬈。      他現在已經不用別人壓了,他看著自己,說了一句話。段殊沒聽清楚,但是他知道這個少年不會說第二次了,因為這個催 情劑的藥效太猛烈了,很快就能侵佔他的思考能力。      壓在他身上的男人化身成慾望的猛獸,毫不憐惜地撕開他的襯衫,露出單薄而纖細的身體。令段殊驚訝的是,顧小夕看上去雖然瘦弱,身體但是一點也不柔弱。      當然,這是必然的,想想他剛才的身手,如果不是段殊早有準備,身邊又有那麼多人,也許顧小夕早就開車跑了。      段殊看到那雙美麗的黑色眼睛,帶著無比的誘惑又妖氣十足,他不知道這個少年為什麼會有這麼誘人的眼神,彷彿看一眼魂都被勾走一樣。難道只是催 情劑的關係?      那雙眼睛微瞇著,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反光,彷彿一個讓人輕易陷入的陷阱。      他不需要做什麼,獵物會自己進來。      男人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少年發出像貓一樣的呻吟,淺淺的一聲,讓旁邊的那群男人恨不得是自己第一個上。      床上的男人剛想解開自己的褲子,一股力量忽然把他拉開。      他從□中清醒過來,看到段殊狠狠看著自己。      他迷茫地看著段殊,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他剛想問,就聽見段殊有些沙啞的聲音:「都給我滾出去!」      「少爺?」      「滾出去!」段殊衝他們叫道。      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一定是出了問題……段殊一點也不想凶他們,但是自己的行為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滾!」段殊把那群男人推出去,猛地甩上門。      他回頭的時候,看到那個少年躺在床上。      因為藥效的關係,使得身體用不上一點力氣。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呈現一種失去焦距般的樣子,就像睡在天鵝絨上剛睡醒的黑貓,一副慵懶而誘惑的姿態。      襯衫已經被脫掉,露出光潔的皮膚,上面泛出□般的粉色。      段殊就像被催眠一樣,著迷地看著他,散落的黑髮,露出優雅的頸側,纖細柔軟的腰身,扭起來一定很要命……      從剛才開始身體就已經有反應,□讓他的脾氣更加不好。      他湊近這個少年,微微低下身,將顧小夕困在中間,慢慢收緊手臂……      他低頭去吻他的唇,和想像中一樣柔然的唇瓣,因為藥效的關係而變得炙熱……      段殊忽然聽到門被人「砰」地一聲踢開,進來一大幫人,他這才忽然清醒,看著床上誘人的少年,然後腦門上就被槍抵住了。      「小夕!」一個男人過來一腳把段殊從床上踢下去,段殊只覺得剛才似乎有種窒息般的感覺,彷彿所有的行動都不受自己控制一樣。      他在一邊喘氣,彷彿極度缺氧,當然,是在被人用槍指著的情況下。      他稍微清醒了一點,抬頭看到進來的人是魏笑語。      他見過魏笑語很多次,什麼派對啦,聚會啦,或者出去玩的時候。      魏笑語是個很會玩的人,父親段幽和他有很多生意上的往來,不過自己和魏笑語只是一個圈子的紈褲子弟而已。      當然,這是一個泛指的圈子,就是二世祖。魏笑語好像和誰都混得來,而他哥哥魏笑謙和誰都不熟。      這種交情幾乎不能算什麼交情,段殊忽然想,也許這次糟糕的是自己。黑道魏家的行事作風從來都沒有半點妥協,因為這個家族的歷史足夠悠久和黑暗,根扎地太深。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的樣子立刻就明白了,他朝靠在牆角的段殊看了一眼,立刻把顧小夕抱在懷裡。      他的體溫很高,幾乎讓魏笑語懷疑他在發燒,甚至擔心這會不會燒壞顧小夕的腦子。      「小夕!」魏笑語叫他的名字,他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慌張過。當他在停車場發現顧小夕落在地上的手機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當然,這件事情已經嚴禁傳播,魏七應該沒有這麼大膽會把這件事情到處去說。      「是催情劑。」魏七在旁邊擔心地說。      「準備鎮靜劑。」魏笑語立刻吩咐,一邊抱住顧小夕,試圖讓他的體溫下降來一點。      雖然這會兒顧小夕的樣子實在誘人,但是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魏笑語對自己說,但是眼睛和身體不受控制地貼上去。而顧小夕這會兒貼著自己的身體所散發的熱量明明就像某種邀請。      這可真是對自制力的考驗。      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誘人,魏笑語不止一遍地想像過,那雙冰冷的眼睛染上□的色彩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動人……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失望,那幾乎能讓人放棄一切堅持,如果現在的情況不是那麼危急的話。      魏七很快就把鎮靜劑注射到顧小夕的身體裡,有人幫他在浴室裡準備了體溫相近的溫水。魏笑語把顧小夕抱起來,慢慢地放到浴缸裡。      這間別墅已經被魏笑語的人控制住了,他在浴缸別,看著昏迷不醒的顧小夕身上深深淺淺的紅色印子,心疼地摸摸他頭髮。      「段家的那個人怎麼辦?」魏七在旁邊拿著浴巾問。      「殺了。」魏笑語看著顧小夕,眼裡是慢慢的疼惜,這會兒所有的自制力都不管用。他想到差一點就失去顧小夕,整個心都彷彿被人壓的發疼。在剛才不見了顧小夕的時間裡,甚至還明目張膽地動用了警方的力量。      這次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他已經把顧小夕拉進了自己的世界,就該小心翼翼地保護他……      也許下次能用這次事件做個借口,把這個漂亮的孩子關起來,誰也看不見……?      一聲槍響在隔壁響起,魏笑語看到顧小夕的眉頭皺起來,沖外面喊道:「把消音器都給我裝上!」      有人應了一聲,然後就是拖東西的聲音,應該是把屍體拖了出去。      過了一刻鐘的樣子,顧小夕才在水中悠悠醒轉,他迷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魏笑語沒有防備到,結結實實挨了顧小夕一下,委屈地捂著臉:「你看清楚人再打呀……」      顧小夕在水裡有氣無力,其實打的也不重,他看了魏笑語一眼:「打的就是你。」      「為什麼……」對方更加委屈。      「這麼晚才來救我,老子差點玩完。」顧小夕在水裡說,聲音很輕,但是語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魏笑語探過身去吻他的唇。      柔軟的唇瓣和毫無反抗能力的舌頭。      魏笑語原本只是想像征性得用吻安慰一下,但是吻上顧小夕的唇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一點用也沒有了。      他伸手固定顧小夕的頭,讓他沒有地方可以逃開。舌尖繼續深入他的口腔。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這樣做,因為這有些乘虛而入的嫌疑,魏笑語不屑做這樣的事情,只是現在事情不受他的控制。      那個人的面部線條柔和地讓人心疼,在藥物作用下顯現一種迷茫無助,又非常誘惑的姿態。      顧小夕伸手試圖把他推開,但是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浴缸非常滑,他連坐著都嫌困難。      而那個男人的舌頭就像蛇一樣滑入自己的口腔,瘋狂地侵 犯每一個角落,留下他自己的氣息。      因為剛才注射了鎮靜劑,又在水裡泡了半天,頭腦清醒了不少。顧小夕知道自己沒辦法抵抗現在魏笑語,不過有句話叫「有帳不怕算」,遲早讓魏笑語後悔。      顧小夕嘗到自己口中淡淡的血腥氣,是剛才被段殊打的時候不小心咬開的,而對方依然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       第四十八章   顧小夕越過魏笑語的肩膀看到掛在牆上的鏡子。      鏡子表面已經覆蓋了一層水汽,他能看到魏笑語一隻手壓在浴缸上,探過身體和他接吻,另一隻手則固定在他的腦後。自己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身體,姿勢曖昧。      他現在的動作已經放輕下來了,可是依然不放開他的唇。他在他的口腔裡細細地吮吸和侵 犯,在他的口腔裡留下自己的氣息。      顧小夕對此卻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魏笑語的氣息將自己包圍,而且發現自己對這種氣息一點也不牴觸,相反還能放鬆緊繃的神經。      魏笑語雖然這會兒顯得很沒自制力,但是也知道顧小夕的底線在哪裡,所以在顧小夕發脾氣的前一刻識趣地離開他的唇。      雖然在看到顧小夕無力地靠在浴缸上,唇因為剛才的蹂躪而顯出一種□的紅,無法順利吞嚥的唾液從唇角流下來,像銀色一樣滑向他線條優雅的頸側。無論那一部分都令人血脈賁張。他能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映出的自己的樣子,充滿慾望卻又極力抑制。      「我要回去。」顧小夕在浴缸裡說,雖然輕得像在說情話,不過魏笑語聽的出裡面的憤怒。      「好。」魏笑語立刻應承下來,轉身用浴巾將顧小夕從浴缸裡抱出來,裹在浴巾裡。抱著顧小夕出了浴室。      顧小夕掃了一眼段殊剛在的位置,位置上有個彈孔,沒有一絲的血跡,不過空氣中倒有淡淡的火藥味。      「準備車,回夜語。」魏笑語吩咐站在一邊的魏七,魏七應了一聲立刻出去了。      顧小夕沒有穿衣服,身體被包在浴巾裡,被魏笑語直接抱上了車。      因為來的時候匆忙,魏笑語也沒有開林肯房車出來,不過現在開的車也相當寬敞。      魏笑語將駕駛座和後車座的隔板升上來,後車座裡開著空調也不嫌冷。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的身體,顧小夕抓著魏笑語的手,發出輕微的喘息。      「到夜語有多久?」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問。      「大約四個小時。」魏笑語回答,手掌觸摸到顧小夕的皮膚,竟然還和剛才一樣的熱。      「我聽那個孩子說,是高純度的催 情劑,恐怕鎮靜劑起不了作用……」顧小夕在魏笑語的懷裡咬著唇說,聲音有氣無力,好像在床第間說著的情話般輕柔,「……應該在水裡多泡一會的。」      魏笑語心疼地看著懷裡的少年,剛才在水裡浸了半小時,手指腳趾上已經被泡得起皮了。他摸摸顧小夕的頭髮:「要不我打暈你怎麼樣?」      顧小夕沉默了很久,彷彿在想這件事情該怎麼解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高純度的催 情劑一直留在體內會傷到神經。」      「呃……是要出汗嗎?」魏笑語問,「……要不,你跟著車跑?」      「你要我半夜在公路上裸奔?」顧小夕恨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誰讓魏笑語這樣摟著自己,手指就在自己嘴邊呢。現在行動不方便,就嘴還能動一下。      魏笑語非但沒有縮回手,卻向顧小夕的口中探去,顧小夕愣了愣,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連魏笑語的手指都咬不動-_-這種動作看起來更像是引誘。      魏笑語原本想說些笑話轉移顧小夕的注意力,不過顯然對兩個人都不管用,尤其是自己。      顧小夕咬住自己的手指,那種指尖傳來的濕滑熾熱的觸感讓他興奮。他繼續深入他的口腔,侵 犯著他敏感又脆弱的地方,低頭親吻他的黑髮,把他口中的手指輕輕地抽出來。      顧小夕本來就趴在他的懷裡,隔著柔軟的浴巾,他能感覺到他纖細的身體傳來誘惑的熱量。      他以為自己可以慢慢地努力,讓顧小夕愛上自己,不離開自己。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他渴望接近他。當他看到那雙黑色眼睛的時候,他想連陽光都落不到他的眼裡,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走進他的心裡?      他可以有很多方法來得到他,權利,金錢,藥物或者死亡的威脅。      可是他又覺得不甘心,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起來是那麼冷漠和疏遠,彷彿直接反應著顧小夕的內心。      拒絕任何人的接近,他的心裡只有他自己,任何人都進不來。      他不甘心就這樣,也無法忍受他總是用這樣的眼神來看自己。      他記得那一幕,顧小夕靠在吧檯邊,手裡拿著一杯百利甜,沒有開燈,只有外面的霓虹發出虛幻而捉摸不定的光芒。      那裡就像是他一個人的世界,那雙眼睛憂傷地讓人心疼。      可是那些更加靠近,擁有他的慾望竟然是如此的難以壓抑,當他從魏七那裡知道顧小夕和司徒尚嵐去了藍色眼淚的時候,那種嫉妒幾乎讓他失控。      他沒有嘗試過如此強烈的渴望和嫉妒,所以他帶顧小夕去了藍色眼淚。      他也想慢慢來,也想用心理學上經常用的溝通方式,但是世界的節奏從來不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來的。      顧小夕忽然失蹤,讓他感到一陣空虛,那甚至能稱為恐懼……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不管怎麼樣,今天魏笑語看起來也有些不對勁,好像打了催 情劑的是他而不是自己一樣。      不過,段殊說了,那是高純度而持久的催 情劑,他果然沒有騙人。雖然剛才打了鎮靜劑,也出了一身的汗,但是體內還殘存著大量的藥劑,並且通過血液正在到處亂竄。      現在這個該死的魏笑語還在做這麼危險的動作。他感覺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頭髮上和脖子上,浴巾被拉開一點,露出光潔的背脊,脊柱溝蜿蜒地優雅下陷,隱沒在浴巾裡。魏笑語的吻順著吻下去,一陣酥麻般的感覺讓顧小夕的身體不可抑制地起了反應,他咬住唇,控制住了幾乎脫口而出的呻吟。      顧小夕想向那個男人抗議,並且要向他求證他這次到底是不是來救他的。但是這會兒,他連一句完整的話也不說出來,他咬住自己的唇,擔心一旦開口,衝口而出的將會是誘人的呻吟。      顧小夕以為自己瞭解這些人,他們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另一面,他們唯利是圖,心狠手辣。他也知道那些根深枝長的古老黑道家族是多麼的恐怖,幾乎每個家族的歷史都是用鮮血和犧牲寫成的。      可是魏笑語就是可以讓他那麼放鬆警惕。他給他提供溫柔和一個安穩的地方,提供保護和安慰,他知道總有一天他要將這些連本帶利地還給他。      因為他是魏笑語,沒有義務不索取什麼地呆在他身邊,為他提供一切幫助……      可是顧小夕總會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在某天晚上,他的手裡拿著百利甜,魏笑語摟著他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上看電視——而那靜止的一瞬間幾乎接近永恆——      顧小夕翻過身,看到魏笑語的眼睛,那雙墨藍色的眼睛依然那麼溫柔,但是裡面少了原來那層表面的掩飾,而帶著深沉的,露骨的慾望。      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帶著佔有和挑逗,顧小夕愣了愣,但是沒有拒絕。魏笑語又伸手去拉顧小夕的浴巾,這次,顧小夕忽然抬手抓住魏笑語的手腕。      當然憑魏笑語的力量不是顧小夕能隨便阻止的,但是魏笑語還是停了下來,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裡呈現的慾望毫無保留地看著顧小夕,讓顧小夕有些不知所措。      寂靜的車座上只有兩個人交錯的急促喘息。      顧小夕看到魏笑語眼裡的自己,黑色的眼睛是迷茫而誘惑的,無力地縮在男人懷裡,雖然抓著男人的手,可是這個樣子更像是在引誘……      顧小夕忽然放開魏笑語的手,緩緩的說:「你看,也許是催情劑的關係,雖然科學家們常說情緒是容易傳染的,連傻笑和呵欠都會傳染……不過我現在知道一種更直接抵消體內催 情劑的方法,需要你配合一下。」      魏笑語思索能不能在這方面多佔點便宜,身體已經無可抑制地起了反應,男人總是習慣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和自制力或者教養什麼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讓顧小夕恢復原來的樣子,那種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所以他一時沒有說話。      顧小夕衝他擺擺手:「把我扶起來,這個姿勢太累了。」      魏笑語伸手把顧小夕抱回座位上,他裹著浴巾,看起來懶散而優雅,黑色的眼睛看起來就像埋藏在地底深處最漂亮的黑曜石。       第四十九章   顧小夕的呼吸還有些急促,倒不是因為現在如何的吃力,而是催 情劑的關係。      「呃……你剛才說的那個方法是?」魏笑語小心翼翼地問,企圖控制住自己想將眼前的少年按到的慾望。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睛裡有些什麼東西在閃動,就像埋藏在地底深處的黑寶石,在露出它的一角的時候反射出華麗而奪目的光華。他情不自禁地探過身想去吻他的唇,就像企圖接近火源的飛蛾一樣盲目。      顧小夕抬手擋住他前進,輕聲說:「坐過去一點。」      魏笑語不情願地坐過去一點,車子雖然不算小,但也不是很寬敞,不過車頂還算高。      顧小夕忽然側過身,一條腿從魏笑語身上跨過去,然後身體就跨坐在魏笑語的腿上。      魏笑語愣了愣,不明白顧小夕為什麼要這樣。不過想到顧小夕現在沒有穿衣服,就有一種想流鼻血的衝動。      魏笑語見過很多美人,在床上欣賞並且擁有他們。不過從外表上看,顧小夕絕對不是那種一看到就會產生上床的衝動的人,而且他的身份也有一些漏洞,以往常的情況來說,他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人這麼接近自己……      但,魏笑語悲傷地想,也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讓自己產生如此渴望接近,更能讓自己產生欲 望的人了。想要保護和珍惜,甚至願意一輩子在一起的人了。      他忽然想,也許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會讓他產生如此瘋狂的想法了。      顧小夕當然不知道魏笑語的想法,他輕輕皺了皺眉頭,似乎這個男人總是能在任何時候走神。      「笑語。」顧小夕輕輕地叫他。      魏笑語從自己的世界裡醒過來,迷茫地看著他,如果單從現在的姿勢上來看,必然是屬於誘惑的姿態……不過從顧小夕的性格上來看,好像不太可能……      「怎麼了?」魏笑語應了一聲,聲音是那種充滿情 欲的沙啞,而他現在也根本不想掩飾。      顧小夕的手撫上魏笑語的脖子,輕聲說:「別動。」      魏笑語沒動,彷彿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他感覺到顧小夕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處輕輕劃過,然後看到他低下頭。      黑色的睫毛很長,像洋娃娃一樣濃密,黑色的眼睛依然是冷漠和疏遠,但是卻讓人感到一種窒息般的誘惑。魏笑語彷彿感覺到顧小夕在笑,那種表情實在太讓人衝動。      這是顧小夕第一次吻他,充滿誘惑和欲 望的吻。魏笑語曾經多次想像顧小夕的吻會是怎麼樣的,應該是那種淡淡的,像花瓣落在水面上一樣的感覺。      可是事實上他想錯了,這種吻太誘人了,而且魏笑語也不知道顧小夕的技術竟然會這麼……好。      他靈巧的蛇進入自己的口腔,劃過牙齒和上顎,引誘自己和他一起糾纏,這是一種無法拒絕的熱情邀請。      魏笑語對此一點抵抗力也沒有,任由對方將自己的慾望再次點燃。      顧小夕慢慢離開魏笑語的唇,一條曖昧的銀絲被帶出來。      顧小夕靠在魏笑語肩膀上,對著他的耳朵吹氣:「給人開過處嗎?」      魏笑語楞了一會才明白顧小夕說的是什麼,於是他很誠實的搖搖頭。      他一般性比較喜歡同一類型的情人,知情識趣,不會無理取鬧,有一定的經驗,能在需要的時候過來,在不需要的時候離開。他也不喜歡用強硬的手段,所以顧小夕問他的時候,他很坦率的搖搖頭。      顧小夕輕輕地咬上魏笑語的耳垂,感覺對方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起來:「那就聽我的。」      顧小夕的聲音是少年人獨特的中音,他的聲音很漂亮,很乾淨。但是在這種場合下,用現在的語調聽起來竟然如此讓人心動,華麗而乾淨的聲音,更加能引發人深層的慾望。      魏笑語覺得自己似乎沒救了……      顧小夕的舌頭劃過耳垂,用牙齒輕輕地咬動。      魏笑語攥緊拳頭,極力壓制自己想把他按倒,進入他身體的衝動。      因為現在主動權在對方手裡,他可以立刻喊停,那時候魏笑語不知道該找誰哭去。      顧小夕的身上還披著浴巾,車頂上的燈不是很亮,照在他透著粉色的皮膚上。魏笑語能看到他圓圓的肩膀,單薄的胸口以及纖細的腰肢。      顧小夕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然後順著他的頸側劃到鎖骨。柔軟的手指把他的襯衫扣子輕輕地解開。      「……你簡直是在折磨我……」魏笑語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顧小夕吻上他的胸口:「沒辦法,我這不是為了解毒嘛……」      「到底誰中毒啊……」魏笑語簡直想哭。      顧小夕的舌頭舔上他的胸口,對方的身體更加僵硬,他抬頭像魏笑語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我說過要讓你配合的。」      魏笑語這會兒不說話了,那種瘋狂抑制的衝動會因為語言而崩潰。所以他選擇閉嘴。      顧小夕一邊親吻,手一邊往下:「這裡太擠了,所以無法為你做一些服務……」      他的手滑過魏笑語平整的腹肌,慢慢往下,解開他褲子的扣子。      他的動作緩慢,而且指尖貼著魏笑語的皮膚,輕輕地將扣子解開,然後把手伸進去。      他的手指很柔軟,有是少年人特有的柔韌,並且指節分明。      指尖輕輕描繪裡面慾望的形狀,即使還隔著內褲,依然能感覺上面暴起的青筋。      顧小夕的手指順著下面往上面摸,沿著隆起的形狀撫摸和輕按……      顧小夕低頭吻著魏笑語的唇角:「忍著。」      魏笑語不確定自己現在看顧小夕的眼神是不是一種恨不得殺了他般的仇恨,因為他現在就有這樣的想法。      魏笑語想,他為什麼不乾脆殺了自己呢!      顧小夕的指甲在上面輕輕划動,帶著一種異樣的刺激,然後他把他的內褲拉下來。慾望一下子跳出來,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句話是沒錯的。      顧小夕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伏在魏笑語的胸口喘息,完全不理會身下的男人的痛苦。      以下省略H,N字~現在我已經發到博客上來了~想看的親們點擊文案上的新浪博客鏈接^^      顧小夕的聲音是誘人的呻吟,雖然裡面帶著破碎的低泣,但是魏笑語能完全忽略。當一切感官只留下慾望,那麼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      明天一定下不了床了……顧小夕悲哀地想,但是很快發現,也許事情比他想像地更糟糕。      頭被男人抬起,被迫接受男人的親吻和掠奪。原本在體內的□竟然又開始甦醒。顧小夕想用手推開他,但是身上竟然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在心裡把魏笑語的祖宗問候了十七八遍,但是對於現實情況是一點用都沒有……      當男人沙啞著聲音說再來一次的時候,顧小夕完全想哭了。      他想我幹嘛不昏過去呢,也許魏笑語之前提出的建議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      彷彿車子裡的氧氣有限,兩個人用力地喘息。      顧小夕最後終於如願昏了過去,在昏過去之前,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不要給別人看見。」    第五十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看到陽光輕巧地落在白色的地毯上。      他瞇著眼睛把光線過濾到最低,然後發現是在魏笑語的房間裡。      房間裡安靜的很。魏笑語的睡眠很挑剔,所以這裡連鍾都採用了靜音的那種。      下一秒,渾身的零件都向自己發出強烈的抗議,彷彿自己有多虐待它們。      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那會兒誰能控制場面呢。      顧小夕小心地將身體蜷縮起來,然後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接著他覺得胸腔也難受。      他想起葉秋生的第一次,似乎沒有現在這麼幸運。他記得那時候是自己為自己清理,現在卻有人為自己清理身體,光著一點就是上輩子不能比的。      顧小夕躺在床上想,上輩子的一切都是靠身體得來的,那讓欲 望和貪婪越陷越深,可是他沒辦法收手。      這一次他重新來過了,可是處境似乎同樣不妙。      我總是把事情搞糟,而且總也學不會在恰當的時候抽身……顧小夕難過地想。      忽然他聽到到門被輕輕地推開,但是等了一會並沒有聽到腳步聲。      顧小夕正奇怪的時候,兩隻雪白的肉肉的爪子搭上他的床,然後一個小小腦袋從下面探上來,一雙漂亮而深邃的異色眼睛看著自己。      怪不得沒腳步聲,原來是魏笑語養的雪莉。這樣就算顧小夕的聽力再好也聽不到,更何況地上還鋪著厚厚的地毯。      雪莉的爪子勾住床單,然後輕輕一躍,優雅地落到床上。她在床上看著顧小夕,然後慢慢地踱到顧小夕面前,低頭舔舔顧小夕的手指,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      雪莉用頭蹭蹭顧小夕的肩窩,然後窩在顧小夕的懷裡,尾巴一卷,讓自己像個雪白的小團一樣,窩在顧小夕的被窩裡。      「雪莉?」顧小夕聽到魏笑語的聲音由遠及近,然後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雪莉?」魏笑語又叫了一聲。      窩在顧小夕懷裡的波斯貓一下子站了起來,軟軟的爪子踩在顧小夕的手腕上,然後回頭看著魏笑語,輕輕地叫了一聲。      「下來,」魏笑語的聲音有些不愉快。      雪莉委屈地叫了一聲,沒動地。      魏笑語只好走進來一步:「給我過來。」      雪莉非但沒按照他說的坐,反而繼續蹭到顧小夕的懷裡。      顧小夕閉上眼睛沒說話,本來身上就酸痛,於是打算不理這一貓一人繼續睡。      顧小夕能感覺到魏笑語輕手輕腳地上床來,然後伸過手把雪莉抱過去,估計是拍了一下雪莉的頭,因為顧小夕能聽見雪莉委屈的叫聲。      顧小夕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其實也沒有睡多久,只是覺得餓了。      顧小夕慢騰騰地坐起來,揉揉眼睛。      不用看也知道,身上都是淤青。在那種狹窄的車廂裡做 愛,簡直就是性 虐待。身上還有些擦傷和撞傷,雖然都已經仔細清理過了,但是仍能想像出那天晚上在車上有多麼瘋狂。      果然,以前一位女性朋友說的沒錯,男人在性 欲前,連獅子都得靠邊站。      顧小夕那時候覺得她說的太誇張了,不過現在卻十分贊成,不愧是SYS俱樂部的女老闆,點出了男人的本質。      顧小夕左看看,右往往,並沒有發現什麼食物。      這種房子就是有那麼一個缺點,房子太大,隔音太好,這邊嚷嚷,客廳裡就完全聽不見。      幸好這時候雪莉又從門縫裡,鬼鬼祟祟地蹭進來,一下子跳到床上。      顧小夕抬手摸摸它柔軟的毛:「去把魏笑語叫進來。」      雪莉輕輕叫了一聲,然後一扭身又走出去了。      顧小夕不知道血統優良的貓到底貴在哪裡,不過現在隱約有些明白了。      不一會兒,魏笑語就進來了,並且小心翼翼地試探:「小夕?」      顧小夕看了一眼魏笑語:「我餓了。」      魏笑語不會做飯,所以打電話給下面的廚房,然後熱了一杯牛奶放到顧小夕手裡。      顧小夕一邊喝牛奶,一邊逗雪莉玩。      顧小夕用手指蘸了一點牛奶,雪莉過來吸顧小夕的手指。顧小夕笑起來的時候,魏笑語把雪莉一把拎起來然後扔到房門外面,關上了門。顧小夕只聽到東西撞在門上的聲音,不禁有些擔心雪莉。      不過另一個人的唇就吻上來,把嘴裡的牛奶味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特有的氣息。      顧小夕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直到男人細細品味夠了才鬆開他。      「你在阻礙空氣流通,」顧小夕不客氣地說,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他一點也不希望碰翻杯子,因為這意味著他得挪窩,可是現在他一點地方也不想動。      魏笑語一點也沒有那樣的顧忌,他過來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手指伸進被窩裡,撫摸顧小夕光潔的皮膚:「我很抱歉讓你受傷了。」      面對男人毫無誠意的道歉,顧小夕冷哼一聲沒有理會他。      「可是我畢竟救了你呀,而且我按照你的話,很配合你,」魏笑語繼續為自己辯護,「你知道嗎,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忍住……讓我現在想起來,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得了便宜賣乖的典型男人,顧小夕忿忿地說:「那後面為什麼又沒忍住。」      「因為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魏笑語無辜地說,「我知道你很有魅力,但是你也不想一個男人到為你發瘋的地步吧。」      「為什麼不,」顧小夕掃了魏笑語一眼,「至少這能提醒我少接近一些危險生物。」      魏笑語在他的眼睛上親一下:「醫生說你至少有十天不能做 愛,可是我想也許我會忍不住……」      「……你不會這樣的,」顧小夕小聲地說,「你得為我考慮一下……」      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被魏笑語按倒。明明剛才還在他的懷裡,下一秒鐘就被他壓在身下,位置完全調了個個。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也許可以稱為驚恐,魏笑語的瞇起眼睛,墨藍色從他的睫毛裡透出來,性感而極具魅力。      也許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喜歡並且欣賞魏笑語這樣的表情,不過顧小夕只覺得頭疼。      他知道對於性這種東西,很多年輕人會上癮,食髓知味,但是魏笑語不應該這麼不成熟。      當然,你也很難要求一個身價難以計數,手握生殺大權的黑道太子站在一個普通人的立場去考慮這些,可是這並意味著顧小夕要犧牲自己反抗的權利。      「如果你有點人性就不該這樣,」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而且我也沒有義務配合你!」      魏笑語彷彿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所以他遲疑了一下,最後不確定地看著他:「……在車上你很熱情。」      「我他媽吃了催情劑!你以為我想吃嗎!」顧小夕提起這件事情就感到憤怒,因為這件事情讓他不得不這樣尷尬地面對魏笑語。      魏笑語笑了一下,然後親了親顧小夕的額頭,然後把他重新摟在懷裡:「你幹嘛以為我會繼續呢?雖然欲 望這種東西總是來的不是時候,不過我的自制力一向不錯。」      顧小夕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但是魏笑語繼續在那裡說:「十天而已,瞧,已經過了一天了,醫生說這次有藥物催情,所以身體受傷的程度也不大,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顧小夕剛想反駁,魏笑語就接到電話,廚師已經把晚餐做好了。      「我們可以待會兒再討論這些問題,」魏笑語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在某些地方也許不能達成共識,不過至少在晚飯上,我們都餓了。」      顧小夕沒奈何的點點頭,魏笑語把顧小夕從床上抱起來。      「真是筋疲力盡的一次做 愛,」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發出無奈的感慨。      晚飯十分順利,因為顧小夕實在是餓了,做 愛是件費體力的事情,睡覺也是如此。顧小夕甚至懷疑自己骨頭酸痛是因為自己睡的太多了。      魏笑語遞給顧小夕一杯橙汁,顧小夕接過來一口氣喝下,然後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吃飽了。」      魏笑語把顧小夕抱到沙發上讓他看電視,然後又在他面前放了一大堆零食,雪莉在旁邊喵喵地叫。      「晚上要出去嗎?」顧小夕看魏笑語在換衣服。      魏笑語點了點頭,然後把一把槍放到口袋裡,順便把一把短刃的史密斯短刀放到後腰的薄鞘裡。他穿上西裝,那些危險品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對顧小夕笑了笑:「晚上有些事,不過我在十點以前就能回來。」      顧小夕心驚膽顫地看著魏笑語把領帶放正,忽然說:「你等會得負責把我抱回房間,我可不想晚上和雪莉睡沙發上。」      魏笑語過來吻了一下他的唇:「十點之前我就回來。」       第五十一章   被注射催情劑之後的事情是模模糊糊的,現在要顧小夕回憶起來也只有一個大概。      他記得那個叫段殊的年輕人,也認識他的父親段幽。      段幽是個不錯的人,懂得進退和放棄,這樣的人很少,因為很不容易做到。      葉秋生欠段幽一個情,那時候他對段幽說,如果我這輩子還不了你,下輩子也會還。      段幽那時候點點頭,也許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心上。      顧小夕劫持者段殊的時候,他想,他欠段幽一個情,所以他的子彈偏了偏,放過了段殊。      他是剛才才醒過來的,也沒有問魏笑語段殊的情況。      他想起自己在那座別墅的浴缸裡的時候,似乎聽到了一句,類似段殊已經被解決掉了的話。      這樣的話,顧小夕又不禁有些擔心魏笑語。      段幽只有一個兒子,顧小夕記得他說起兒子的時候那種溫柔的眼神,恐怕他唯一的弱點就在那裡,如果段殊死了……      黑道魏家的確是根深蒂固,但是段家也並不是那種淺薄的家族。      想到這裡顧小夕就坐不住了。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魏笑語,一打過去就聽到手機關機。      旁邊的雪莉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呵欠,顧小夕看到時鐘指向九點,不禁有些煩躁。   他想站起來,但是肌肉酸痛的不像話……      這時候門被打開,魏笑語走了進來。      他的身上還有些濕,彷彿外面下了點小雨,他走進來,帶來冬日潮濕的寒氣。      「……很準時,」顧小夕訥訥地說。      魏笑語把外套脫掉,然後過來坐到顧小夕身邊,雪莉很識趣地把領地讓出來。      「我被耍了。」魏笑語冷冷地說。      顧小夕疑惑地看著他。      魏笑語歎了口氣:「段家的那個孩子沒有死。」      「你應該慶幸的,」顧小夕提醒他,「段家不好惹。」      魏笑語靠在沙發上,他的頭髮有些濕,顧小夕拿起旁邊的柔軟的毛巾遞給他。      魏笑語嫌惡地看了一眼:「你把抹布給我幹嘛?」      顧小夕剛才一直覺得這是擦手的毛巾,當然,在有錢人的家裡,抹布比一般的洗臉用的毛巾更柔軟。所以顧小夕只能把它放回原來的地方。      魏笑語過來親了親顧小夕的唇,顧小夕往後縮了一下,男人的唇有些冷。      魏笑語說:「過兩天,段幽要請客,你要去嗎?」      顧小夕想了一會點點頭。      魏笑語摸摸他的頭髮。      顧小夕甩甩頭髮,縮回沙發上柔軟的毯子裡,抱著薯片繼續看電視。      魏笑語站起來去換衣服,雪莉又蹭上來,等魏笑語回來的時候,顧小夕正在和雪莉鬧著玩。魏笑語有些吃醋地將雪莉拎起來仍開:「該睡覺了。」      說著把顧小夕從沙發上抱起來。      顧小夕還抱著薯片,他昂起頭問:「對了,江萊怎麼了?」      魏笑語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表情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才說:「你可以等身體好一點了去看看他。」      顧小夕也沒問什麼,他想,那個孩子過的肯定不好。      顧小夕還是少年人,所以身體恢復能力也不錯,加上睡覺又睡了一天,雖然身體還有些酸痛,也不至於下不了床。      他把魏笑語搖醒,後者用哀怨的眼神向他抗議。      顧小夕不滿地說:「你和我是同一時間睡覺的。」      魏笑語翻了個身:「你不知道『坐懷不亂』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顧小夕看著他的黑眼圈,張了張嘴,但沒有說什麼,只是乖乖地爬起來,然後拉開窗簾說:「你可以換個房間,反正有幾個空房間呢。」      魏笑語從床上坐起來,情緒低落地看著顧小夕纖細的身影被晨曦勾勒出來,一句話都不說。      顧小夕想了一會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魏笑語決定不去和這個人解釋那種肉 欲有多麼的誘人,嘗試過一次就再也無法抵抗。      ……清晨不要想這些比較好,魏笑語翻了個身直接用沉默回答。      顧小夕爬到床上去拉他,魏笑語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那我自己去醫院看江萊。」顧小夕轉身去換衣服。      魏笑語把頭探出來:「帶魏七一起去。」      顧小夕說:「我能照顧自己。」      魏笑語沒說話,顧小夕轉身走出去了。      ×××      顧小夕走出夜語,反正也沒有看到魏七,所以就一個人去了。      他雖然能拿到車鑰匙,不過因為沒有駕駛證,所以決定打車去醫院。      顧小夕在夜語門口等出租車,因為現在夜語剛結束營業,所以連出租車都看不到。      顧小夕皺皺眉頭,絕對穿過一條街去等車,因為除了夜語,這邊是不允許出租車停靠的。      他快步走過去,剛拐過街角,一輛銀灰色的寶馬在他面前停下來,車窗搖下來:「要搭車嗎?」      顧小夕挑挑眉:「今天你不上班嗎?」      「噢,我可以隨意安排時間,」車裡的男人笑了笑。      顧小夕也露出一個笑容,車裡的男人探過身給他開車門:「我知道你要去醫院,我也要去。」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然後坐到了車座上:「開車吧。」      顧小夕看著後視鏡,並沒有車跟著他們。雖然受電影作品影響,覺得自己剛受綁架,也許魏笑語會給自己派個保鏢什麼的,沒想到魏笑語一點也不擔心這個。      顧小夕想到這裡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他皺了一下眉,決定不去看那個後視鏡,而是看開車的男人。      「你是專門在等我的嗎,尚嵐?」顧小夕問。      男人專心開車,眼睛看著前面:「只是路過。」      「那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醫院?」顧小夕又問。      司徒尚嵐笑了笑:「你要去的那家醫院也是我們家開的,你阿姨進院我就知道了,而且你後來在停車場被帶走,魏笑語把動靜鬧的很大。」      顧小夕點點頭,好一會兒沒說話。到了醫院的停車場下車的時候,他才說:「你們醫院治安太差了。」      司徒尚嵐一把把他拉回車子裡:「我聽說魏笑語身邊的人很久沒換了,沒想到這個人是你。」   顧小夕把他的手推開,不滿地說:「你以為我想嗎?」      「……要我幫你嗎?」司徒尚嵐忽然說。      顧小夕愣了愣,轉頭看他,那雙茶色的眼睛竟然有那麼一瞬幾乎接近哀求,隨後又是平常的那種淡漠,讓顧小夕以為那一瞬間只是錯覺。      「我幫你離開魏笑語。」司徒尚嵐輕輕地說。      「然後呢?」顧小夕移開自己的視線。      司徒尚嵐柔聲說:「然後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魏笑語的風評很不好。」      顧小夕知道司徒尚嵐說的話是真的。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也曾經聽說過,黑道魏家的長子是全球最昂貴的十大殺手之一,而次子則是掌握地下世界人脈和關係網的一把手。如果用殘忍無情來形容長子的話,那麼用來形容次子的則是多變狡猾。不知道多少人在魏笑語手上吃過虧,從來也沒聽過魏笑語栽跟頭的。      顧小夕皺了皺眉,司徒尚嵐沒有繼續說,只是淡淡地說:「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知道了。」顧小夕掙開司徒尚嵐的手,從車子裡出來,司徒尚嵐停好車也出來,和顧小夕一起往醫院走去。      顧小夕進了醫院才知道原來真的是司徒尚嵐家開的。說真的,司徒尚嵐家不像黑道魏家那麼聲名遠播,之前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像地下世界的規則中可沒有隱世這一條,畢竟弱肉強食是規則,而名聲更是重要。      不過這個事情顧小夕並沒有往深處想,反正顧小夕也只是聽人家說起一些地下世界的事情而已,對此並不關心,畢竟自己還沒有打算混黑道。      但是,顧小夕也想起魏笑語的話。魏笑語曾經說過,他現在還動不了司徒尚嵐,所以只有拉上魏家。那是否代表著司徒尚嵐的家族也是一個不次於魏家的黑道大家?      「小夕?怎麼了?」      顧小夕聽見司徒尚嵐叫他,抬起頭,看到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比起醫生更像一個學者,茶色的眼睛在陽光下乾淨而溫柔,是和魏笑語完全不一樣的人。      「江萊住哪裡?」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指著一間病房:「我知道你要找他,所以帶你來。」      「……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他?」顧小夕又問。      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你忘記那個孩子是魏笑語送來的嗎?」      「魏笑語不知道這間醫院是你家的嗎?」顧小夕疑惑的問。      司徒尚嵐笑了笑:「他不知道。」      顧小夕推門進去,房間裡很安靜,江萊坐在床上低垂著眼簾。      顧小夕走進去把窗簾拉開,陽光落在病床上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江萊的病房是單間,只住著他一個人,所以格外的安靜。       第五十二章   顧小夕並不是特別關心江萊,他欣賞他的善良,熱情和奉獻,也知道將來這個漂亮的靈魂會被磨礪地面目全非。      不是像他曾經的那位朋友選擇決絕地死去,就是像原來的自己那樣戴上世俗的面具。      這是人生中必然會經歷的,欺騙和背叛,對於某些人來說,是一道坎,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是比死亡更痛苦和慘烈的經歷。      顧小夕推開門看到江萊那雙眼睛的時候就想,也許自己幫了不了他什麼。      顧小夕只幫了他一次,就是在夜語的時候保住了他的工作。因為江萊失去工作是因為顧小夕給魏笑語的誤會,所以他幫了他。      再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交集了,直到那天江萊在停車場裡被發現。      他可以在自己的生命中偶爾瞥見這個單純的少年,上一次在病房裡看到他,是在司徒尚嵐的醫院。      顧小夕走過去,在病床前坐下。      那個少年的眼睛大大的,乾淨而明亮,可是現在裡面只有木然。      顧小夕轉頭問司徒尚嵐:「他怎麼了?」      司徒尚嵐把床前的單子拿起來看了看:「沒什麼,貧血而已,不過……似乎受了什麼刺激,有些自我封閉。」      顧小夕又去看他,叫他的名字,在他面前用手晃了晃,試圖引起他的注意,但是顧小夕發現他毫無反應。      司徒尚嵐站在一邊說:「如果你同意,也許他要轉個院。」      顧小夕愣了愣,回頭看司徒尚嵐:「……不會吧,他只是有些輕微自閉而已,不需要轉院吧,你知道,我以前也有點兒不願說話……」      「他和你的情況不同,親愛的,」司徒尚嵐拉把椅子在顧小夕身邊坐下,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型的手電,然後集中光束對著他的瞳孔,「情況很糟糕。他對光線沒有反應。」      「……怎麼可能?」顧小夕湊過來,果然,江萊的眼睛還是一片死寂般的木然,他的瞳孔沒有任何收縮的變化。      「這是一種自我意識的封閉,」司徒尚嵐把手電重新放回口袋裡,他總是隨身帶一些必需品,就像顧小夕總是帶著打火機和開瓶器,為了給別人提供方便,以及對自己職業的維護。      「那該怎麼辦?」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轉院。」司徒尚嵐很直接的說,「不一定非得轉到精神科的醫院,療養院也可以。」      顧小夕搖搖頭,沒有說話。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很關心他,但是換個環境對他來說比較好。」      顧小夕還是沒有說話。      「雖然這裡醫療設備很多,很先進,但是你得知道,再好的醫療設備也無法治療他的心,」司徒尚嵐柔聲說,「他的心傷了,只能靠時間慢慢癒合。」      這是一個漫長而殘酷的過程,但是必須經歷。      「他會一輩子這樣嗎?」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回答:「這要看他自己,我無法給你準確的答案。」      顧小夕的手指伸過去摸他的臉,柔軟的皮膚但是很冷。      「他後來還找過你嗎?」顧小夕看著江萊問。      「來過一兩次,賣了點血而已。」司徒尚嵐回答。      顧小夕歎了口氣,是什麼樣的熱情讓他願意付出一切,又是什麼樣的背叛讓他絕望的這樣徹底。      「……尚嵐,你覺得他很傻嗎?」顧小夕輕輕地摸江萊的頭髮。      司徒尚嵐沉默了一會說:「過了這個階段他就會變的聰明了。」      顧小夕探過身親親他的額頭:「我也覺得他很傻……」      現代的感情幾乎是用天平一點點的衡量,付出和得到幾乎有個公式在那裡擺著。江萊那種冒失的付出和守望,顧小夕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      下場都很慘,他想,無論是那個死去的朋友還是江萊,可是……也許會有人選擇尊重他們的付出,或許不是得到的那一個,而是普通的過客。      「幫他辦轉院手續吧,」顧小夕轉頭說,「不要轉到你們家開的那種療養院。」      司徒尚嵐皺皺眉頭:「我們家開的療養院都不錯的。」      「那也不要,」顧小夕堅持說,「我要給這個孩子一個乾淨的環境。」      司徒尚嵐挑挑眉:「轉院前先把費用付清吧。」      顧小夕嘴角抽動了一下:「……從笑語那裡扣吧。」      司徒尚嵐忽然說:「轉到我們家可以免收轉院費。」      顧小夕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頭。      司徒尚嵐笑笑:「我保證好好照顧他,不會再和他交易了,怎麼樣?」      「你的保證值多少?」顧小夕猶豫著問。      「千金。」      顧小夕點點頭:「我相信你。」      下午療養院的車過來把江萊接走。顧小夕和司徒尚嵐在病房的窗戶裡看著車子開走,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司徒尚嵐看著趴在窗台上的顧小夕。他的睫毛很長,黑色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望著樓下來來去去的人群。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裡看到葉秋生的樣子。      那是一個熱鬧的酒吧,司徒尚嵐不怎麼去那種地方,但是偶爾也會覺得有趣。      那種酒吧和夜語還是有些區別的,是醫院附近普通的小酒吧。大多是年輕人,熱熱鬧鬧的,音響彷彿要把屋頂給轟塌了。      葉秋生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安靜地喝酒,沒人過來搭訕也沒人和他一起。      他坐在沙發上,玻璃台上放著一杯酒,看起來是百利甜。      司徒尚嵐忽然很感興趣,很魯莽地坐到了他旁邊。      葉秋生連頭都沒有抬,自顧自地抽煙,彷彿在想什麼事情。      他的黑髮有些長,凌亂地散著。他穿著一條黑色的襯衫,身材偏向纖細,但是比例均勻。      他這樣顯出一種不經意的性感,無論是修長白皙的脖子還是凸出的鎖骨。      他黑色的眼睛微微瞇著,司徒尚嵐看到他在陰影中的五官精緻得就像一件藝術品。他的眼神是慵懶而柔軟的,煙優雅地向上浮動,遮住他的冷漠……      這不過是間小酒吧,司徒尚嵐想,可是這個男人奢侈地展示他的魅力,而其他人竟然視而不見?      司徒尚嵐很有興趣和他說話,這種情況在他身上很少見。      他正考慮著怎麼說的時候,那個男人把頭轉向他,司徒尚嵐發現他比看上去年輕許多,可能只有二十三四歲。      他把煙蒂在煙灰缸裡掐熄,然後把杯子裡剩下的百利甜一口喝完,然後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司徒尚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這種動作領先於思考,是身體的反應。      那個人回頭看他,但是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露出一個笑容:「請問,有事嗎?」      那是一個有禮而疏離的笑容,作為陌生人的待遇應該算不錯。      「呃,我想請你喝杯酒。」司徒尚嵐訥訥地說。      那個人想了一下說:「我今天不想喝了。」      很直接的拒絕。      「……那麼明天?」司徒尚嵐試探著問。      葉秋生笑起來:「別這樣,我不喜歡被陌生人約。」      司徒尚嵐皺皺眉,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葉秋生甩開他的手走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司徒尚嵐在晚上下班後在那裡等葉秋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      可是葉秋生一直沒有來。司徒尚嵐終於明白他再也不會來了,他也許只是偶爾路過這裡而已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月。      顧小夕用手在司徒尚嵐面前晃了晃:「嘿!你可別嚇我,我們剛送走了一個這樣的呢。」      司徒尚嵐回過神,笑了笑:「沒準哪天我也受刺激了,就變成這樣了。」      顧小夕笑起來:「別擔心,尚嵐,你們家有好多療養院呢。」      司徒尚嵐伸手過來把顧小夕摟在懷裡,好一陣沒說話。      顧小夕起先想掙扎,但是司徒尚嵐的樣子讓他感覺有些奇怪,於是他乖乖的不動,更多的生活經歷讓他懂得體貼。      「怎麼了?」顧小夕柔聲問。      司徒尚嵐抱著那柔軟而年輕的身體沒說話,然後輕輕放開他:「我想你了,秋生。」      顧小夕愣了愣,沒想到司徒尚嵐會這樣說。那雙茶色的眼睛溫柔地讓人心疼,顧小夕別開視線:「……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      司徒尚嵐伸手,手指劃過顧小夕的臉頰:「你喜歡魏笑語嗎?」      顧小夕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瞭解他嗎?」      顧小夕依然沒有說話。      「你要離開他嗎?」司徒尚嵐又問。      顧小夕抬頭看了他半晌,緩緩的搖搖頭:「我不想,尚嵐。」      司徒尚嵐苦笑了一下:「我等你改變主意的那天。」      顧小夕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拍拍司徒尚嵐的肩膀:「那天我會來找你幫忙。」      「樂意效勞。」司徒尚嵐柔聲說。    第五十三章   顧小夕回夜語的時候先去了酒吧,司徒尚嵐跟在後面。      他們走進酒吧的時候,魏七皺了一下眉頭。      但是當顧小夕點了雪莉的時候,魏七還是給他們倒上了,畢竟這會兒顧小夕還沒有上班,那麼這兩位就是客人。      「噢,魏七,我記得你。」顧小夕旁邊那個英俊的男人柔聲說。      魏七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再見到您很高興。」      司徒尚嵐並沒有再說什麼,轉頭和顧小夕聊天。      魏七支著下巴,看到那道人影越走越近,最後插在了顧小夕和司徒尚嵐中間。      「小夕,你現在不適合到處亂跑,」插在顧小夕和司徒尚嵐中間的那個男人對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你不該這樣插進來,笑語,而且地方很窄。」      魏笑語看了微笑著司徒尚嵐一眼:「很抱歉,尚嵐,小夕需要休息,這是我的醫生說的。」      司徒尚嵐輕輕地解釋:「小夕現在就是在休息。」      顧小夕聳聳肩膀,不太能讀懂兩人為什麼會給他一種暗流洶湧的感覺。      他挪了挪吧凳,到一邊去喝酒和魏七說江萊的事情。      過了一會司徒尚嵐就來告辭,看出去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魏笑語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顧小夕把司徒尚嵐送出門口,回到夜語的時候看到魏笑語正和魏七在說一些事情。      他走過去把剩下的雪莉喝完,等他們把話講完。      「我明天就能來上班了。」顧小夕對魏七說。      魏七有些為難地看著他:「很抱歉,小夕,你可以隨時過來,但是老闆認為你不需要工作。」      顧小夕愣了愣,轉頭看坐在魏笑語,隔了一會說:「也許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我在房間裡等你。」魏笑語站起來轉身離開。      魏七給顧小夕倒了杯酒:「百利甜?」      「嗯。」顧小夕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抬頭看魏七,「他怎麼會這樣?」      「什麼?」魏七問。      「他為什麼……我是說,他不應該管我愛上哪兒,和哪些人做朋友甚至喜歡幹什麼活,」顧小夕接過杯子,「我從來不知道包養這種生活是這個樣子的。」      魏七沉默了很久:「很抱歉,小夕,因為他沒有談過戀愛。你知道他身手不錯,也很有經濟頭腦,很會賺錢,在人際關係上也處的不錯,但是你知道,戀愛是要談過的人才明白相處之道。」      顧小夕一口氣喝完杯子裡酒:「魏笑語從前沒有喜歡過誰嗎?」      魏七聳聳肩膀:「恐怕是這樣。」      顧小夕朝他搖搖杯子:「你這樣說,我就覺得我不太能說服他。」      魏七給顧小夕又倒上一杯:「和這樣的人談戀愛很辛苦。」      「嘿!我還沒和他談戀愛呢!」顧小夕嚷嚷起來。      魏七挑挑眉,然後看著顧小夕說:「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顧小夕看著魏七說。      魏七聳聳肩膀:「你在說謊。」      顧小夕愣了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魏七笑起來,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很多人認為,人在說謊的時候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其實恰恰相反。」      「怎麼說?」顧小夕瞇起眼睛。      「說謊的時候,人喜歡看著對方,」魏七輕輕喝了一杯百利甜,「因為他在觀察對方的表情。」   顧小夕愣了愣:「你是心理學家?」      魏七搖搖頭:「別對我撒謊,人的表情有時候說明了一切。」      顧小夕笑了起來:「不過,你能告訴我,現在我該怎麼說服魏笑語嗎?」      顧小夕一邊說一邊準備拿百利甜的酒瓶,卻被魏七制止:「這個總是要自己來處理的,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魏家的少爺們都有些怪脾氣。」      「有S M傾向嗎?」顧小夕皺皺眉頭。      魏七笑起來:「比起笑謙少爺的,笑語少爺的多變性格可能更加讓人頭疼。」      「你說的好像和戀愛大師一樣,」顧小夕站起來,把空杯子還給魏七。      魏七接過杯子笑了笑:「上帝把人分為兩個個體,就注定無法再合起來。」      顧小夕明白他的意思,兩個人就算再好也無法成為一個人,佔有慾會導致傷害,他很早就明白。      顧小夕能理解魏七眼裡的惋惜和無奈,魏七必然經歷過這些,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些。      在初戀的時候,擁有的是最完美的激情和佔有慾,這些導致爭吵和傷害,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步驟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直到最後分手,走出這場戀愛,伴隨著成長之後的感悟。      顧小夕推開門的時候,魏笑語正在沙發上看電視,雪莉溫順地在他懷裡,只是在聽到他進來的時候,動了動耳朵。      顧小夕正考慮著要怎麼跟魏笑語商量這個事情,關於兩個人的相處之道,這似乎不是通過語言能溝通的。      「我先去洗澡。」他對沙發上的男人說了一聲,然後就往浴室去。      顧小夕出來的時候,那個男人還在沙發上坐著,雪莉從魏笑語的懷裡跳出來,很識趣地一搖尾巴   跑了開去。      魏笑語伸手把顧小夕抱在懷裡,低頭親吻他的頸項。      那具纖細而誘人的身體在沐浴後散發出清新而潔淨的味道,他幾乎有些貪婪地汲取他的體溫。      「你弄疼我了……」顧小夕伸手推開他,「我們得好好談談。」      魏笑語坐在沙發上,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他:「我聽著。」      顧小夕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他告訴自己並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把身體坐直:「首先,司徒尚嵐是我的朋友,你不應該對他懷有敵意。」      魏笑語冷哼了一聲,並沒有表示什麼。      顧小夕繼續說:「其次,我不喜歡每天無所事事,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們的感情還沒好到這份上。」      魏笑語沒有說話,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他對顧小夕說出來的話很不滿。      顧小夕皺皺眉頭:「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在這方面你得成熟一點。」      魏笑語開口反駁:「你才十八歲多一點。」      「就算我十八歲多一點也比你成熟得說。」      魏笑語看著這個黑髮的少年,他身上充滿著誘惑的氣息,你找不出來源,但是卻能感覺到。      他看到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然後那雙眼睛慢慢地移開視線,睫毛長長的……      他探過身去吻他的眼睛,很多人誇過自己自制力很好,但是控制力卻不見得出色。      在很多事情上他選擇速戰速決,這樣能讓事情完美解決並且按照自己的步驟。不過這會兒完全無法做到。      男人總是有奇異的佔有慾,他也不是例外。      顧小夕輕輕推開他:「我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魏笑語挑了挑眉說:「第一,那個司徒尚嵐是個很危險的男人。第二,你根本不需要工作。」      「就算司徒尚嵐是危險人物,但是我也需要工作啊。」顧小夕在他懷裡抗議。      「為什麼,你上班幾乎都是在混時間,」魏笑語親了親他的唇,「我很早之前我就說了,留在我身邊,沒有必要工作。我保證餓不著你,想花錢做什麼都行,就是別找情人。」      顧小夕被他氣地笑出來:「那我和禁臠有什麼區別?」      「沒有大致的區別。」魏笑語笑了笑,墨藍色的眼睛很溫柔,但是讓顧小夕感到一陣寒意。      他不是在開玩笑,那一瞬間顧小夕能感覺到那種切實的感覺。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裡沒有笑意,那絕對是認真的。      顧小夕覺得渾身不自在,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魏笑語。      魏笑語抓住他的手親了親:「我開玩笑的,我當然不會這樣做,你別害怕。」然後溫柔地擁抱住他,「抱歉,我只是說著玩玩。」      顧小夕沒有說話,魏笑語親吻他的頭髮:「沒關係,小夕,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當然可以在酒吧工作,不過你可不能和司徒尚嵐一起,讓一步吧,他很危險,我怕你受傷,我是為了你好。」      身上的男人溫柔細語地道歉,簡直就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墨藍色的眼睛是溫柔和愛意。      「……笑語,別這樣……」顧小夕試圖把男人推開一點,但是他做不到。      「小夕……我喜歡你。」魏笑語輕聲說,「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好,但是我希望你理解。」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是魏笑語不會讓步的意思。但是很快,魏笑語又說:「我會聽取你的意見,不干涉你的自由……當然,我真的不覺得司徒尚嵐這樣的人適合當朋友,」這個男人開始誹謗另一個男人,「我還是希望你聽取我的意見……好吧,我妥協了,你可以和以前一樣。」      顧小夕雖然不知道魏笑語打什麼主意,但是對於這個結果也感到滿意:「很好,先從我身上下來。」      魏笑語乖乖的讓開,但是手卻沒有放開他:「我要你一句話。」      「什麼話?」      「說你永遠屬於我。」      「噢,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顧小夕瞇起眼睛。      「你這樣的表情真誘人,親愛的,」魏笑語去吻他的眼睛,後者冷哼了一聲。      「可以。」顧小夕爽快地說,「我會永遠屬於你,笑語。」      魏笑語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似乎沒想到心願這麼容易達成。      顧小夕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衝他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等法律上承認了這種關係的時候。」然後轉身進了臥室去睡覺,只留下後悔莫及的魏笑語。       第五十四章   顧小夕掰著手指頭算天數,算完以後臉色有些發白,然後拿起電話,盤算著要不要去司徒尚嵐家躲幾天。      他剛拿起電話,魏笑語就過來,趴在沙發背上問:「是不是給我打電話。」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放下電話,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去接阿姨出院。」      魏笑語摸摸他的頭髮:「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吧。」      顧小夕想了想,點點頭。      魏七過來遞給顧小夕一把槍,顧小夕下意識地接過槍,在手裡掂了掂,老實說,就它的大小而言,的確有些重。      「這是自動手槍,我記得是德林格系列的?」顧小夕問一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正在穿外套,然後走過來從顧小夕身後摟過來,然後幫他檢查槍械。      「這是德林格LM5手槍,我想你不喜歡帶把槍上街亂跑,所以還是給你選了這個型號,適合你用,」魏笑語輕聲說,氣息拂在顧小夕的耳邊是很溫柔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手槍,有0.25英吋和0.32英吋兩種口徑。德林格的槍總是很保險,你會喜歡的。」      魏笑語把槍還給顧小夕,LM5的手槍採用木握把,上面還有魏笑語的溫度。      「我給你選的是0.25英吋的,可以裝五發子彈,比0.32英吋的多一發。」魏笑語親了親他頭髮,「雖然德林格手槍有些不起眼,不過卻能打出不亞於11.18MM馬格努姆手槍彈的威力,其實我希望給你配『德克薩斯守護者』,不過槍管太長威力才大,你一定不喜歡。」      顧小夕手裡的LM5全槍才長102MM,比女人的手還小,顧小夕把它放在口袋裡。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穿戴整齊的像個社會精英,那雙帶著外國血統的墨藍色眼睛更為他增加了不小的魅力。      「我記得我們是去吃飯?」顧小夕坐在沙發上抱著雪莉問。      「對啊,」魏笑語把一把匕首插到後腰的刀鞘上,「怎麼了?」      魏七在一邊拿了無片裝的益達口香糖:「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藍莓吧,」魏笑語回答。      魏七把口香糖遞給魏笑語,魏笑語把它放在口袋裡。      「我也要。」顧小夕說,「西瓜味。」      魏七猶豫了一下遞給顧小夕:「請小心使用。」      顧小夕沒想到這個簡易裝的口香糖居然這麼重!      他想拿起來仔細看,魏七小心翼翼地過來提醒他:「這是微型炸彈,請在必要的場合使用。」      魏笑語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短刀,一看就是史密斯維森系列,而且是獵用的……      「刀要不要?」魏笑語問,他的口氣就像在問,要不要果汁?      「我們是去吃飯嗎?」顧小夕不確定地問。      「是啊,」魏笑語拿著刀在手裡把玩,然後交給旁邊的魏七,魏七把刀放好。      「……我覺得如果只是出去的話,不用這樣吧?」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是去段家吃飯,」魏笑語聳聳肩膀,「段家的別墅,你放心,笑謙和我們一起去。」      話音剛落,門被人打開,魏笑謙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長箱子:「要走了嗎?」      顧小夕看了看,那只長箱子,怎麼看都覺得能容納下一把長槍。      「走了,」魏笑語說,「你還帶誰嗎?」      魏笑謙看了顧小夕一眼:「沒了。」      「……我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好。」顧小夕小聲地說。      「別這樣,親愛的,」魏笑語過來親親他的額頭,「段家那間別墅不錯,你會喜歡的。」      顧小夕還是搖搖頭,魏笑語越這樣說,顧小夕越是不想去。      他一點也不想參與黑道糾紛,雖然說已經參與了,但這是因為魏笑語!因為他把別人的姐姐給拋棄了,所以別人來報仇了,並且牽連了自己!      事情到那裡應該完了,至少不該關自己的事情……      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的!顧小夕這樣對自己說,堅決地坐在沙發上,抱著雪莉不動地。      不管魏笑語怎麼哄,顧小夕就是不動地。      最後魏笑謙慢條斯理地走進來,然後在顧小夕身邊坐下:「那麼,我在這裡陪你,笑語,你們去段家吧。」      顧小夕只感覺到頭皮都要炸開了,整個人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      「你的手很冷,親愛的,」魏笑語親親顧小夕的手說。      魏七在旁邊將一把SSG PIIK的阻擊步槍拆開來,放到箱子裡:「噢,看起來小夕願意去段家了。」      「為什麼?」顧小夕忍不住問。      魏七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當一個人害怕的時候,他的血液流速會加快,然後集中到腿部,所以手會比平時涼一點。」      一群惡魔!      顧小夕無助地想。      「小夕,走吧。」魏笑語摟著他的身體,「我想你還是喜歡跟我呆在一塊。」      忽然魏笑謙的手抓住顧小夕的手腕:「不留下來嗎?」      顧小夕轉頭看到那雙冰冷而深邃的墨藍色眼睛,連牙齒都要打顫:「我還是去……段家……吧。」      魏笑謙滿意地站起來:「很好。」      車子開過來,顧小夕就發現這輛車是上次從段家別墅回來的那輛。      魏七充當司機,魏笑謙坐在副駕駛座,魏笑語和顧小夕就坐在後車座。      一進車顧小夕就立刻按上隔板,將前面那個殺手的氣息完全隔離開來。      等擋板完全升起來以後,他鬆了口氣,對魏笑謙那種恐懼完全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懦弱。像魏笑語、魏七這樣沒感覺的人才奇怪呢。      「我哥哥有那麼可怕嗎?」魏笑語不滿地說,「他這次可是為了保護你啊。」      「那我為什麼還要去段家?」顧小夕的表情完全垮下來,「我對那種地下世界的規則一點也不懂啊。」      「事情因為你而起啊,」魏笑語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是因你而起吧?」顧小夕不可置信地說。      「都一樣,寶貝,」魏笑語一副無辜的樣子,「你看,我會保護你,所以你不用擔心什麼,而且我們只是以防萬一,段幽主要是和我們魏家和解,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顧小夕壓根就不相信這個男人的甜言蜜語:「那你為什麼還帶槍……?」      「呃,推銷我的槍械?」魏笑語說,發現顧小夕一點都不相信,於是改口說,「以防萬一嘛。」      他把顧小夕抱到懷裡,親親他的額頭:「記得這輛車嗎?」      顧小夕咬牙切齒得哼了一聲。      「也許我該謝謝段家那孩子,」魏笑語柔聲說,手指玩弄著顧小夕的頭髮,「要不然,我真不敢相信你那麼熱情……」      「別說那些沒用的了!」顧小夕一把拍開他的手,「這次我們才四個人,他們有多少人?」      「起碼一百來個吧……」魏笑語說。      「……我要回去。」顧小夕可憐兮兮地說。      魏笑語這次不說話了,直接吻上他的唇,手指靈巧地滑進他的衣服,指甲惡意地輕輕刮了一下他的乳 尖,顧小夕的身體忠實地魏笑語的懷裡顫了一下,然後開始掙扎。      「段家的別墅不錯,我們會在那裡呆三四天,」魏笑語柔聲說,「我很期待,你呢,寶貝?」      「……你這個瘋子!」顧小夕恨恨地道,還沒說完就被魏笑語的唇堵住。      顧小夕不知道那一天晚上,自己的身體到底被魏笑語瞭解多少,但是這種挑逗的手段真是……高明……顧小夕悲哀地想,身體的欲 望馬上被點燃。無論心理年齡多麼成熟,身體還是忠於本能的欲 望。      所幸路並不是很遠,所以魏笑語也沒有繼續下去,顧小夕暗自慶幸了一下,隨即又為接下來的日子擔心。      因為他不但要參與到這件事情裡,而且魏笑語在就算了,連那位令人恐懼的煞神魏笑謙也在,實在讓顧小夕提醒吊膽。      他們是晚上到了段家別墅的。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大別墅,甚至還有中庭,外面還有一大圈苗圃和花園。      「段家真有錢,」顧小夕感慨地說。      「這是他們住的地方,其實請我們到這裡來,也讓我覺得挺驚訝,」魏笑語聳聳肩膀,「沒人喜歡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到到處是血漬。」      顧小夕知道真正的血漬很難清洗,而且那種血腥氣被懂行的人一聞就能聞見。      「當然,也有例外的,」魏笑語看了一眼魏笑謙,「不過我想段幽應該不是。」      「也許他真的只是想和談。」顧小夕由衷地說,至少在他的印象裡,段幽比起魏笑語或者魏笑謙來說,要溫和的多。      「請不要抱這樣的希望,」魏笑謙笑瞇瞇地說。      「為什麼?」顧小夕心驚膽顫地問。      魏笑謙走在最前面,他的手裡沒有拎著箱子,整個人看上去優雅又高貴:「因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那有什麼關係?」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的腰,笑著說:「那會讓你呆上幾秒鐘,這樣會降低你反應的速度,畢竟在械鬥的時候可是半秒也差不了的。」      顧小夕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魏笑語連忙安慰:「不過你沒關係,畢竟有我們在啊。」      「……所以才更擔心。」顧小夕歎了一口氣說。    第五十五章   段家的豪宅真夠氣派,雖然以前和段幽交情不錯,但是還沒好到能到他家來的那個份上。      就地下世界的規則來說,段幽這樣做明顯有些不妥。畢竟魏笑語上次在顧小夕的事情上撕破了臉,這回要和解就不應該請他們到家裡來,但是段幽這樣做了,讓顧小夕也十分不解。      「他到底想不想和魏家和解?」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旁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摟著他走在花園的路上,聽到顧小夕的話問:「你喜歡和解嗎?」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只希望我不要受傷,我可是剛恢復呢。」      魏笑語親了親他的額頭:「不會的,我保證。」      顧小夕露出憂鬱的表情:「我真的不想死。」      魏笑語這次沒說什麼,因為他們已經到了段家主宅的門口。      魏笑謙是走在最前面的,顧小夕和魏笑語是跟在魏笑謙後面的,魏七去停車了,所以沒有過來。      魏笑謙的那個長箱子沒有帶著,同時放在車上的還有好些東西,顧小夕沒有膽量去仔細看,而是擔心如果被發現了會怎麼辦。不過他們既然帶了,就不怕人搜,而且由魏七去停車,一定能把這些東西處理好。      冬季的夜晚黑的比較快,他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大門敞開著,明亮的燈光湧出來,顧小夕跟著魏家那兩個人走進去。      魏笑謙和魏笑語顯得謙謙有禮,就像平時看到的那樣。他們走得輕鬆自在,好像平常走進家裡的感覺。顧小夕不知道這到底代表了什麼,是什麼樣的家庭教育讓他們能在危險面前依然能這樣走過去。      大廳裡除了僕人以外還站著四個人,一個年老的管家和段氏一家。      段幽的妻子很早就死了,但是他一直沒有再續絃,所以陪伴著段幽的是他的兒子段殊和女兒段雅。      段幽今年才四十多歲,看上去就像一個從鄉下上來的土財主。      老實說顧小夕第一次看到段幽,顧小夕壓根就不相信他就是段家的當家。      他的衣著很隨便,稍微有些啤酒肚,身高只到魏笑謙的肩膀上面一點,笑起來倒是很親切。      他的一雙兒女倒是長得意外的不錯,也許是因為他過逝的妻子十分美麗的關係。      顧小夕看了一眼段雅,比魏又雪看上去要年長幾歲,相貌是不錯的。此刻那雙眼睛緊緊盯著魏笑語,彷彿有滿腔的話對他說一樣。      在段雅旁邊的青年是段殊。他只穿著黑色的襯衫,手插在口袋裡,眼睛卻盯著自己。顧小夕不覺得那完全是仇恨和憤怒,似乎還有別的什麼在他眼裡閃爍。不過顧小夕本來就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這次只是把頭輕輕轉開。      事實證明,魏家的人似乎都極具表演天賦,連魏笑謙也是如此。      按照輩分來說,魏笑謙管段幽叫「伯父」,因為兩家是世交。      段幽笑呵呵地拍拍他們說,越長越帥之類的話,魏家兩兄弟也禮貌地回答。      「在我這兒住幾天!好久沒來了,也不到這裡看看我,」段幽拍拍魏笑謙的肩膀,「我和你們父親一直就很好,到你們這輩也不能生分了去。」      顧小夕心驚膽顫地看著這一幕,想著段幽真下的去手——那麼恐怖的魏笑謙他也敢拍下去……      段幽招呼完魏家兄弟,然後看到了在魏笑語身邊的顧小夕,然後走了過來:「既然來了,就好好玩,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顧小夕點點頭,沒說什麼,一副柔弱的樣子,抱著魏笑語的肩膀,就好像剛見世面的小孩子。   段幽笑了笑,轉去招呼他們吃飯。      顧小夕抱著魏笑語的肩膀,看到段殊朝自己瞪眼,他朝段殊吐了吐舌頭。      段幽精明的要命,不事先裝裝樣子,以後麻煩的很。      段幽的手段顧小夕是知道的。他總一副熱情的樣子,什麼時候捅你一刀你也不知道。      當然,就葉秋生的印象,這人不錯,不過那只是因為彼此不觸及利益面,現在就難說了。      晚餐還算愉快,段幽很熱情,而魏家兄弟也很配合。本來就都是熟人,自然聊的開。      段幽就這次綁架事件跟魏家兄弟道歉,並且熱情挽留他們住幾天。      當然這件事情魏笑語本來也處理的不好,自然也不能駁了段幽的面子。      「啊,你們來了幾個人?」段幽問。      魏笑謙笑了笑:「四個,還有魏七。」      「魏七,噢,是那個孩子,」段幽點點頭,「我記得上次還在魏家老爺子那裡見過。」      「是的伯父,」魏笑謙回道,「前段時間去幫我父親了。」      「笑謙現在忙不忙,生意一定很好吧?」段幽滿臉堆笑。      魏笑謙表現得優雅而謙遜:「伯父抬愛了,生意也就一般。」      「我聽說……中情局也從你這裡借人?」段幽忽然問。      魏笑謙還是一貫柔和的語氣:「您這是聽哪說的,中情局怎麼可能跟魏家搭上關係呢……偶爾也來拿點東西,至於借人,那是沒有的事。」      顧小夕明顯感覺到段幽的眼裡閃過一絲驚異。看起來,魏家和中情局還真有關係。      顧小夕知道魏家的地下生意做的不小,只是沒想到還牽連到美國政府機構。魏笑語曾說過,槍械的稅很高,所以有時候美國政府和三角洲也會從他那裡拿點貨。      顧小夕也知道,魏笑謙手下有個殺手集團,但是沒想到,中情局也在他那裡借人。      這樣看起來,段幽根本沒有跟魏家斗的資本。      要換了平常,葉秋生肯定拍拍他肩膀,說,你都這把老骨頭了,幹啥啥不行的,就消停一點,別惹魏家了。      但是現在他是顧小夕,不是葉秋生,自然也無法說什麼。      段幽話題一轉,立刻去說別的事情了。      不過顧小夕知道,段幽其實還是惦記上了。      地下世界的規則很複雜,每個人都有一塊勢力範圍,也不願意看到對方的勢力超過自己太多。第一把交椅非魏家莫屬,問題是,魏家還給別人家留下多少。      雖然說起來魏家是黑道第一家,但是其餘幾個家族合起來的力量一定要超過它才行,否則就像經濟一樣會出現壟斷性質。      段幽雖然輩分極高,但是和魏家兄弟鬥,那肯定是不行的,顧小夕現在就是怕他動歪腦筋。      當然,顧小夕知道魏笑語那時候是一時衝動要殺段殊,好在魏七做了手腳。魏笑語並非不疼顧小夕,只是勢力間的微妙平衡一旦打破就很難恢復。更何況魏笑語也不是一個衝動的傻瓜,自然明白來日方長,要算賬有的是時間。      晚餐在愉快的情況下結束了。      顧小夕和魏笑語住一間,魏笑謙和魏七各住一間。四個人都被安排在住宅旁邊的別館。      顧小夕伸了個呵欠然後把門推開。      比起夜語一點也不遜色的華麗房間,剛走了一步顧小夕就被魏笑語摟住。      「寶貝,等一下。」魏笑語率先走進房間,然後四處看看,東摸西摸。從櫃子縫,裝飾品後面,天花板的雕塑上拿下一堆東西,然後把它們扔進抽屜,對站在門口的顧小夕招了招手:「進來吧。」      「那是什麼?」顧小夕好奇地看了看那個抽屜。      「一堆監視器,」魏笑語聳聳肩膀。      「這樣放著沒關係嗎?」顧小夕擔心地問。      「沒關係,」魏笑語坐在沙發上,開了電視,「段幽既然知道監視被戳穿了,自然不會再弄這個東西。」      顧小夕皺皺眉,魏笑語伸手把他摟在懷裡:「吃飽了沒。」      顧小夕點點頭:「……他們沒有搜身?」      魏笑語笑起來:「如果他不想把事情搞砸,他就不會搜。」      「為什麼?」      「我們身上肯定帶著武器,他萬一搜出來,依我們現在的關係,他是還給我們好,還是不還好?」魏笑語笑著問。      顧小夕皺皺眉頭:「那到是。」      魏笑語親親他的額頭:「這樣一來,他就擺出一副主隨客便的樣子,我們走他也不攔,萬一事情鬧開了,也不至於落人口實。」      「他可真有心計。」顧小夕由衷地說,然後看了魏笑語一眼:「你更狡猾。」      「你這麼拿這詞形容我?」魏笑語不滿地說。      顧小夕冷哼一聲:「我看你是想吞了段家。」      魏笑語一臉委屈:「我哪有這個野心,我不是想著給你出氣嗎?」      「用不著,」顧小夕冷冷地說,「上次還沒找你算賬,連累到我!這次又拿我說事,找我的事情當借口想把段家吞了。」      「你怎麼能這樣污蔑我的真心!」魏笑語更委屈了。      顧小夕哼了一聲,從他懷裡出來不理他,一個人去浴室洗澡,留下魏家二少一臉哀怨。      聽到顧小夕把門關上,魏笑語歎了口氣,摸摸鼻子:「……唔,真不可愛。」    第五十六章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馬上又從浴室裡出來了:「怎麼了,親愛的?」      「你能不能把稱謂改一下?」顧小夕站在那裡皺著眉頭說。      魏笑語聳聳肩膀,然後攤開手:「……寶貝?」      「把浴室裡的監視器拿掉,」顧小夕冷著臉說。      魏笑語慢騰騰地起來,走進浴室,然後一會兒走出來,手裡有三個監視器,扔到剛才那兒抽屜裡:「好了。」      顧小夕剛想進去,卻被魏笑語拉住。      「怎麼了?」      「……脫掉衣服再進去。」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沒理他,帶上門就進去了。      魏笑語抱著肩膀站在那裡,顧小夕的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愛答不理,當然,有些地方有些不一樣,不過事實上,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魏笑語想起那天在車裡顧小夕的樣子簡直是要把人的魂都勾去,難為他那天在車裡居然還忍的住……      魏笑語正在浴室門口想著那天晚上車子裡的旖旎風景,門忽然被敲響了。      魏笑語一聽就知道是誰敲門,快步走過去把門打開。      門口站著魏笑謙,魏笑語一側身讓魏笑謙進入房間。      魏笑謙敲門總是很有節奏的三下,禮貌而有風度。      當然,魏笑語也記得某次他們去執行一些……呃,收費的任務。      魏笑語很少跟著魏笑謙一起行動,畢竟兩人分工不同,那天也是一時好奇。      那天魏笑謙優雅地敲了三下門,好像他們不是在一個武裝分子的地下格鬥場而是在上流社會的人家裡做客。      魏笑謙敲了三下,裡面沒有人應門。魏笑謙立刻用手裡的槍打壞門鎖,踹了一腳才發現門後面被什麼重的東西給堵上了。      他擺擺手,讓魏笑語讓開一點,魏笑語立刻讓開一點,魏笑謙帶上眼鏡,就從旁邊的人手裡拿過小型火箭炮,開槍——      簡而言之,魏笑謙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魏笑語比別人更有深刻的體驗。      魏笑謙優雅地在沙發上坐下,看了一下周圍:「小夕呢?」      「在洗澡。」魏笑語回答,「魏七過來了嗎?」      魏笑語點點頭,然後開始沉默,直到顧小夕推門出來。      顧小夕穿著浴衣,沒防備那個高價殺手正坐在沙發上。      他正在抽煙,手裡把玩著打火機。      老實說顧小夕的心情不太好,畢竟他一點也不想到這個危險的地方。段幽不好惹,他可不想成為他們衝突的犧牲品。      早知道就到司徒尚嵐家避難去了,顧小夕心裡那叫一個後悔。不過後悔也晚了,段幽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雖然顧小夕沒把握和這種黑道老大講什麼道理,不過萬一真出了什麼事,也只能依靠魏笑語……      顧小夕在魏笑語身上掃了一圈,這個人嬉皮笑臉一點也不太可靠的樣子。說不定危機的時候還會把自己給推出去,他發誓保證跟吃飯一樣隨便,而且總是連累他……      顧小夕又看了魏笑謙一眼。雖然顧小夕覺得,魏笑謙無論在什麼地方,危險的只能是他周圍的生物……至少顧小夕沒把握在他身邊能沉著冷靜地呼吸過一天。      好像這兩個人都不太可靠的樣子,相比之下,還是段幽好一點?      顧小夕越想越頭疼,拿著毛巾擦頭髮。      「寶貝過來,」魏笑語向他招招手。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還是乖乖地坐到了魏笑語的身邊。      魏笑語伸手摟過顧小夕,對魏笑謙說:「你派人過來了嗎?」      魏笑謙搖搖頭:「進不來,段家防備的太嚴了,所以我讓他們呆在外圍了。」      就知道他們兩個不會就這樣進段家,果然很惜命,顧小夕理所當然的想,他們是魏家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孩子,自然不會那麼魯莽。      段家能把這兩個人接進來,自然也做了充分的準備,難為段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跟這兩個人拼。      當然,顧小夕想,段幽會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給兒子出氣,畢竟段幽還沒有衝動到這個份上,他一定是另有打算。      「……我覺得段幽根本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魏笑語忽然歎了一口氣,「他會死的。」      魏笑謙原本一直保持沉默,但是這時候輕輕地開口,語氣是一貫的緩慢冰冷:「他得學會規矩。」      顧小夕感覺到一陣冰冷,那甚至不是因為房間裡的空調不夠溫暖的關係。      顧小夕甚至不敢正眼看魏笑謙,他不知道他是接受了怎麼樣的家庭教育,也不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他一點也不想去瞭解。因為他知道那裡有些過於沉重和黑暗。      當然段幽肯定不會喜歡一個晚輩對他說「學習規矩」之類的話,但當那個人是魏笑謙的時候,顧小夕覺得也許段幽會贊同也不一定,因為魏笑謙是如此與眾不同。簡單來說,他就像是所有人類中的非人類,扮演著一個死神一樣的角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魏笑謙這樣的人竟然也能給顧小夕一種安全的感覺,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當然,前提是魏笑謙答應保護自己的安全。      魏笑語的話……顧小夕有些擔心地看了旁邊這個懶洋洋的男人,他的保證估計有些廉價。      魏笑謙慢騰騰的站起來,無論他做什麼動作都似乎有種貴族般的風範,並且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我先回去了,」魏笑謙淡淡地說,也不等他們回答就開門出去了。      顧小夕等聽到關門聲才發現自己身體有些僵硬。他把魏笑語推開,重重歎了口氣。      「怎麼了?」魏笑語湊過來親他的頭髮,是橘子香味的洗髮水,散發著乾淨柔軟的味道。      「我不知道你的哥哥是怎麼給人這麼大的強迫感。」顧小夕歎了口氣說,「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在他身邊隨時感受到那種死亡氣息。」      「……我哥哥是人類,你不要打這麼奇怪的比喻,」魏笑語皺皺眉頭,像一個維護哥哥的弟弟,「一般情況下來說,他的脾氣有些奇怪,但是誰沒有些怪脾氣呢。」      「也許你們的家庭教育很奇怪,」顧小夕感興趣地說,「所以才會有你們這麼奇怪的小孩。」      「我才不奇怪呢,」魏笑語不滿地說,「每個季度定期接受心理醫生檢查和精神鑒定。」      「因為你太變態了。」顧小夕不感興趣地說,像魏笑語這種人狡猾到連別人的心理都能看透,那種心理測試已經完全沒有作用了。      「我沒有……」魏笑語一把把站起來的顧小夕摟到懷裡。      「走開,我準備睡覺了。」顧小夕伸手想把魏笑語推開,卻沒能推動。      最後沒辦法,只好任由魏笑語抱著自己:「好吧,那我們來測試一下。」      魏笑語乖乖的點點頭:「我是一個誠實的人。」      顧小夕聳聳肩膀說:「據說,人每隔十分鐘就會說謊,那麼我們來測試一下。」      魏笑語繼續點頭。      「你有一個妹妹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回答:「是的。」      顧小夕說:「……你打算吞了段家。」      「沒有。」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你騙人。」      魏笑語親親他美麗的眼睛:「為什麼說我騙人?」      「我想的。」顧小夕說。      「你冤枉我……」魏笑語一副委屈的樣子。      顧小夕打了個呵欠,想推開他去睡覺,誰知道魏笑語一把把顧小夕橫抱起來。      「哇!幹嘛?」      「不是要上床嗎?」魏笑語親了親他的唇。      顧小夕瞪著他,他的確是要上床,只是在魏笑語的嘴裡說出來,竟然帶著些□的味道。      顧小夕有種危機感,然後就開始扯開話題:「對了,你妹妹會怎麼樣?」      「不知道。」魏笑語把他放在床上,「她很快就會妥協。」      「為什麼,我不覺得她是那麼好說話的人。」顧小夕反駁魏笑語的看法,「你看,你的妹妹似乎是個很堅持的人。」      魏笑語也上了床:「這和性格沒有關係,親愛的,因為沒有任何辦法,所以只有妥協。」      顧小夕愣了愣,他知道有種情況叫迫不得已,而在魏又雪身上,似乎可以形容為絕望。      身在一個大家族中,只能按照它的規律來,容不得半點任性。雖然在顧小夕看來,魏家大小姐是一個特例,驕傲又任性,居然還去從事演藝行業,但是事情的結局似乎沒有絲毫的懸念。      顧小夕又問:「那麼……上次的那個男演員呢,他怎麼辦?」      魏笑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怎麼辦?」      「和魏又雪一起嗎?」顧小夕問。      「這是小雪的事情,」魏笑語的手指輕輕玩弄顧小夕柔軟的頭髮,「只要和魏家的利益沒有關係,這個男人可以是任何人。」      「就算是乞丐也沒有關係?」      「當然,如果小雪考慮和他結婚,那麼他會得到一個與之相配的地位和身份,」魏笑語聳聳肩膀,「我們可以有任何漂亮的床伴,但是他們必須和魏家利益無關。」      顧小夕皺眉:「我也算你的床伴之一嗎?」      魏笑語笑起來:「唯一的床伴。」      「因為我與魏家無關?」顧小夕又問。      魏笑語沉默了半晌,忽然親吻他的唇:「你值得任何人為你破例。」      顧小夕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關係到了魏家的利益,他依然會像現在一樣對自己嗎?      不知道,顧小夕真的不知道。      因為對方是魏笑語。      所以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第五十七章   顧小夕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魏笑語的睡臉,不禁為自己的粗神經感到驚訝。他居然在一個危險的環境中睡著了,不管外面是居心叵測的段幽還是現在莫名其妙的厲害關係,他在魏笑語的懷裡居然還睡的那麼沉,一覺到天亮!      也許只是少年人的身體需要休息……顧小夕對自己說,並且肯定那不是因為魏笑語的懷抱特別有安全感的關係。      顧小夕輕手輕腳地從魏笑語懷裡蹭出來,走到書桌旁邊,從桌面上的便簽本裡撕下一張紙,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筆。      他上輩子欠了段幽的,所以他想還給他。      他能幫段幽什麼呢,幫段幽把魏家兄弟給殺了,那不是自找死路嗎?他能做的只能警告他。      警告他,警告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有多麼危險,就像在挑釁貓的老鼠。當然,這隻貓絕對不是那只嬌生慣養的雪莉。      他還記得葉秋生的筆跡。在他重生以後,他學會顧小夕的筆跡,因為他不能讓別人從筆跡裡找到些什麼蛛絲馬跡,他已經很久沒有用自己的習慣寫字了。      他在上面寫下了段幽,那種熟悉的習慣讓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彷彿自己又回到了葉秋生。      如果他還是葉秋生,也許會對現在的一切很滿意,畢竟魏笑語對情人從來不吝嗇,光想想藍色眼淚的收益就讓人興奮地睡不著覺。      但是他畢竟死過一次了,葉秋生是前輩子的事情了,在忘川水的一邊留下一抹淺淺的影子。他又活了一次,所以拒絕再像秋生一樣,向金錢妥協。      顧小夕忽然看到床上的人動了一下,他立刻將紙攢在手裡,捏成團,順便向窗外扔去。      床上的人完全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顧小夕拿著筆坐在書桌前:「你在寫什麼?」      顧小夕說:「呃……隨便寫寫。」      魏笑語伸了個懶腰,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問下去,他起來去洗臉:「幾點了?」      「八點多一點。」顧小夕回答,「段家會提供早飯吧。」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      顧小夕支著下巴說:「如果他們不提供我們水和食物,也許不用他們動手我們就會渴死。」      「……你的想法太悲觀了,」魏笑語看了他一眼,「說明你很沒安全感。」      「也許是因為有你在。」顧小夕小聲說,後者沒理他,直接進了旁邊的浴室。      早餐是在非常安靜的氣氛下進行的。      段家的人並沒有和他們一起吃早餐,因為別館可以說是單獨的一棟房子,甚至配備了專門的廚房和廚師,以便段家接待客人。      雖然和魏笑謙一張桌子吃飯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顧小夕不能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魏七還是沒有坐下來,他只是站在魏笑語身後,幫忙倒杯奶茶什麼的。      事情越是看起來平靜,往往就越危險。段幽沒有撕破臉,也似乎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雖然魏家兄弟看起來有些過度放鬆和享受,但是顧小夕還是覺得有些擔心。      顧小夕吃完早飯以後,想了一下還是準備去找早上從窗戶裡扔下去的紙。      顧小夕繞到別館後面,對著剛才的窗戶下面是一片薔薇花叢。      段家這片宅邸也有些年頭了,雖然裡面的佈置和設備已經全部翻新,但是這些植物倒是還活的生機盎然。      據說原本他們所住的別館是這所宅邸的主宅,最近才建了另一座更大的房子,所以,這裡就成了專門招待客人的別館。      段家雖然有過幾次家道中落,不過這片府邸一直在段家的手裡。      別館的後面是一片小林子,正確的來說,這邊原來應該是個小花園,但是樹木越長越多,枝繁葉茂。      樹木高大粗壯,顯示出它並不淺薄的歷史,據說這房子的歷史一直可以追溯到民國時期。      那片深沉的綠色即使在冬天也顯得那麼生機勃勃,一直蔓延到別館附近。      薔薇花籐早已經枯敗,牆面上還有一些爬山虎的觸手痕跡殘枝敗葉攏在那裡,白色的紙團顯得格外的明顯。      顧小夕鬆了口氣,過去把紙拿起來,然後撕掉灑在那裡,用枯枝蓋起來,只消一場小雨就能讓這些消失。      顧小夕鬆了口氣,也許按照現代人來說,他有些過於緊張或敏感了,但是那是從葉秋生身上留下來的習慣。就像人生活的環境,危機意識各有不同。      「你藏了什麼?」一個聲音在顧小夕的身後響起,他一下子轉過身,發現身後站的竟然是段殊。      段殊穿著藏青色的毛線開衫,裡面是白底,咖啡色的條紋襯衫,看上去甚至有些學生氣。當然,他本來年紀就不大,應該還在讀大學。      他沒有穿外套,估計是忽然從房間裡跑出來的。顧小夕看了下周圍,果然在高大的樹枝上看到一些鏡片的反光,看起來別館周圍都有監控器。      顧小夕聳聳肩膀:「沒什麼,到處走走。」      段殊看著他,走過來:「真的嗎?」      顧小夕笑笑:「真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答案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自然就會一遍遍地反覆確認。      段殊似乎不相信,走到顧小夕面前,顧小夕怕他看到那些白色的碎紙,站在他面前沒有躲開。      段殊的心彷彿漏跳了一拍,有些不敢對視那雙黑色的眼睛。      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人的眼睛會這麼黑,不是混沌的沒有光采的那種,而是幽深沒有底的那種深沉,靜謐而隱蔽,彷彿埋葬著過去,又隱晦地映射著未來。      段殊知道父親有許多床伴,當然自己也有,對他們這個圈子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當你擁有金錢和權力的時候,當所有的人都必須仰仗你的時候,你也許會覺得這個地球是圍著你轉的。當然,這有些唯心主義,但是你知道,自己的一句話會讓一些生命消失,一些生命無家可歸,或者富貴榮華什麼的。      想得到的東西,都在面前……      他回憶起那個夜晚,他看到這個少年,這傢伙跟他想像的一樣,只是一個床伴。誰都不喜歡找一個危險的床伴,所以他也不會想到魏笑語的床伴會那麼熟練地拿槍抵著自己的心臟。      他記得那雙被慾望攀上的眼睛,濕潤的嘴唇和纖細的身體,以及空氣中瀰漫出來的誘惑的氣息。      「……我先走了,段少爺。」顧小夕看到段殊臉上的變化立刻說,然後側身想走開。      誰知道段殊把手舉起來,攔在顧小夕的面前。      「段少爺還有事?」顧小夕皺皺眉頭。      「……我為上次的事情道歉。」段殊轉過頭看著他,語氣十分誠懇。      顧小夕抬手推開他的手臂:「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原諒你還需要一點時間。」      顧小夕剛想走,正在推開段殊的手忽然被他抓住手腕,下一秒鐘,這個青年就伸手抓住了他。      「過不了多久,你就是我的!」段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顧小夕露出一個冷笑:「看起來段家是真的想找魏家的麻煩。」他一把甩開殊況的手,「但是,別扯上我。」      段殊愣了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表情,至少沒有人對他露出過。      輕蔑,那種表情讓那張清秀而精緻的臉顯現出一種驕傲和妖艷的感覺,那種表情甚至能稱的上是厭惡。      他在厭惡什麼?是自己?還是剛才說話的方式?      段殊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這樣的面對自己,或者說,他根本不希望這種表情出現在顧小夕的臉上。      他可以允許這個少年憤怒或者輕蔑,但是那雙眼睛卻從不曾注視自己,那種眼神總是飄移在自己之外。      他一把拉住顧小夕,按住他的肩膀,那雙黑色的眼睛因為他的動作而顯得有些詫異,但是依然波瀾不驚,甚至是漫不經心。      他試圖讓顧小夕看著自己,但是對方依然冷淡地就像看著他的身後,彷彿一點不著力,眼角依然是一種冷漠的形狀。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的眼神,那麼誘人和動情,讓人情不自禁。      「你不能走。」段殊立刻說。      顧小夕微微有些驚訝,依然是熟悉的冷笑,他伸手把段殊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開:「為什麼?」      「你就是不能走!」段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固執。在之前,他覺得自己和一般的年輕人沒有什麼區別,很多事情無所謂,或者「管他呢!」,但是這會兒似乎一切不對了。      顧小夕從驚訝的表情轉為笑容:「你剛才不是說過不了多久嗎?」      那種語氣就像是那天他對他說,是誰綁架誰的語氣,有些戲謔的口氣。      段殊還是緊緊抓著他:「不,是現在。」    第五十八章   顧小夕接觸過很多類似的世家的小孩,他們大多覺得一些東西來的理所當然,並且天經地義。他們要不變得極拔尖,要不就極墮落,反正就沒有中間的,普通的。當然,顧小夕曾經覺得像司徒尚嵐這樣的人就是普通而中庸的,其實錯了。   就像段殊這樣,也許地球不是圍著他轉的,但是有些人必須得跟著,也許他認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也許您還記得我們是來段家做客的,」顧小夕想把手從段殊的手裡抽出來,可是對方卻越抓越緊。他知道段殊話裡有話,他們果然是在準備耍花招,只是不太確定為什麼段殊會忽然來這麼一段。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嗎?」段殊盯著他黑色的眼睛問。   那雙黑色的眼睛還是一片沉寂,沒有憤怒也沒有難堪:「我記得……很糟糕的感覺。」他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我以為你神志已經不清楚了?」段殊挑了挑眉。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沒法讓身體跟著想法走,所以是很糟糕的感覺……」顧小夕停下來,然後問,「那麼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不,你得跟著我走。」段殊柔聲說。   顧小夕剛想抗議,不知道什麼時候,幾個黑衣男人已經站在他的周圍,手裡的槍對著自己的腦袋,於是他很乾脆的放棄反抗:「笑語也許會來找我。」   「也許他沒空。」段殊很乾脆的說,他放開顧小夕的手腕,畢竟現在不用他拉著了。顧小夕委屈得揉揉手腕,上面有段殊抓出來的紅印子。   「……我有空也是一樣的。」   他的聲音讓顧小夕和段殊愣了愣,在某個角度上來說,他們誰也不像遇到這個聲音的主人。顧小夕有些僵硬得抬頭,越過段殊的肩膀,看到從小樹林的深處走出一個男人。   陽光落在他的身體上,卻無法激起一點兒溫度,他就像完全凸現出周圍風景的一塊陰影,拒絕穿過和同化。   那個人走的緩慢就像一位優雅的紳士,臉上甚至有著謙遜的笑容,他走到近前,就像一位路過的散步者,眼睛瞇起來的時候,顧小夕卻從裡面讀到了冷酷和殘忍的意思。   「上午好,」那個男人柔聲說,「這麼多人在玩遊戲嗎?」   段殊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很多人說,你總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我現在覺得他們說的真對。」   魏笑謙站在對面沒有動,一副「可能是這樣的吧」的樣子點了點頭,然後對小夕伸出手:「過來。」   他的音調依然沒有絲毫的起伏,就像平時的語氣一樣,他當然能看到段殊的表情有些惱怒,也能看到周圍的那些黑衣男人手上拿著槍。   顧小夕有些猶豫,他們現在只有四個人,魏家的保鏢進不來,所以他們的實力相當的貧乏。不要說魏笑謙可以以一當十,他畢竟是人類,總有人形容他為死神,但是,顧小夕知道他不是。他也會喝醉,喝醉了也會做些傻事,偶爾也會開點小玩笑,雖然屬於冷笑話,不過對一個殺手來說還是不太容易。   所以顧小夕猶豫了,現在不是和段家拉破臉的時候,衝突來的未免有些快,而他們還沒有想好方法應對。   段殊既然這樣做了,自然不會輕易放他走,但是如果魏笑謙硬要帶走小夕,會不會升級為暴力衝突那就很難說了……   顧小夕的手都已經舉起來,又放了下來,他想說他不能走,但是話卡在喉嚨裡。這不是因為某種策略上的考慮,而是從自己單純的反應來講,畢竟顧小夕覺得自己倒沒什麼膽子去反抗魏笑謙的命令。   所以他有那麼一會兒沒有回答,是一種欲言又止的猶豫。   魏笑謙又說了一遍:「過來。」他的口氣裡已經有了不耐煩。沒有什麼人有膽子拒絕魏笑謙。雖然顧小夕是為了魏笑謙好,但是還是沒有什麼膽子敢來拒絕。   他站在那裡有些煩惱地看了魏笑謙一眼,然後還是決定聽從這位殺手先生的話,所以他一步一蹭地繞過段殊,走向魏笑謙。   段殊看著這個黑髮的少年有些猶豫地走向魏笑謙,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他知道魏笑謙手下擁有一個殺手集團,誰讓段家和魏家是世交呢。當然他還知道更多的,像魏家這樣的殺手集團不會去僱傭一些成名的殺手,不但因為貴,也因為他們更注重一些細節問題。   比如他們的出生,他們的性格或者他們的專長,這些決定一個任務的成敗,魏家不喜歡失敗。   段殊想,顧小夕會不會是一個殺手?當然,從他的身手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但是誰知道魏家在搞些什麼鬼呢。想想那個魏七,段殊曾經見過,他以前一直待在魏笑謙的身後,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但是他出手是段殊驚訝的準確和毫不留情。   「因為我是笑謙少爺的調酒師,所以身上會帶著小刀啊。」   當時魏七是這樣用無辜的語氣這樣說的,還聳了聳肩膀,完全不理會那位被刺穿喉嚨的刺客。   所以段殊有那麼會猶豫了,面對魏笑謙,顧小夕表現出來那種類似畏懼一樣的表現讓段殊有些不舒服。哪怕顧小夕願意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顧小夕,顧小夕被他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怎麼了?」他問。   「我說了你現在要跟我走。」段殊盯著顧小夕的眼睛說,「現在。」   顧小夕愣了愣,段殊的話音剛落,旁邊的黑衣人忽然舉槍對準魏笑謙。   顧小夕又轉頭看段殊,他是一個名聲顯赫家族的孩子,雖然還年輕,但是顧小夕能從他的眼裡看到那些毫不掩飾的血腥和掠奪。   「你不會想和魏笑謙對著干吧……」顧小夕訥訥地說,「而且我們還是客人。」   段殊沒有說話,手雖然抓著顧小夕,但是眼睛卻看著魏笑謙。   顧小夕不知道段殊會不會真的下令開槍,但是他覺得事情不妙。平常顧小夕只是一個被魏笑語牽連到的路人甲,這次似乎升格為主要矛盾。當然,本質的問題還是兩家有矛盾,所以……顧小夕皺起眉頭,自己算不算又被牽連到一次呢?   「看起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魏笑謙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依然平穩,像是在對自己說。       第五十九章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顧小夕下意識地拉著段殊向後退了兩步,段殊皺了皺,本來是他拉著顧小夕,這會兒變成了顧小夕反過來拉著他。   雖然情況有些奇怪,但是他並沒有甩開顧小夕的手,反而任他握著:「拉著我做什麼?」   顧小夕用擔心的口氣說:「你還小,也是段家唯一的孩子,你死了,段幽會很難過的。」   「你在開什麼玩笑……」段殊的話被幾聲叫聲打斷。   正確的來說,那些叫聲並不太響,人的驚訝反應往往快於恐懼反應,所以最初是驚訝,然後才是恐懼。   聲音並不太響,但是之後就是槍聲。   顧小夕轉頭一看,一個人黑衣人的身上已經中了好幾槍了,黑色西裝裡面白色的襯衫已經被血染了一大片,最外面是淺粉色,越往中心顏色越重,能很清楚看到中彈的位置,西裝上都是血,不太明顯,但是顧小夕知道他起碼中了七八槍。這裡連他、段殊和魏笑謙一共才九人,至少有兩個人開了兩槍以上,因為被打中的人,正確的來說應該是他們的夥伴。   段殊驚訝得看著這一幕,他有些驚訝,是什麼讓他們這些平時看起來彼此很要好的朋友會一下子開槍。   隨後,他從那個人的腦袋後面看到了魏笑謙的臉,他英俊的嘴角上翹,卻沒有絲毫溫度的笑容。段殊那一瞬間,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攥緊一樣。   他甚至在剛才轉頭的一瞬間,沒有看到這個男人是如何迅捷地跑到他的保鏢身後。當然,那些人會開槍,一定是因為這個保鏢已經死了……   顧小夕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對這位位居奇價的殺手做出什麼挑釁行為,或者有什麼違抗意識,這會兒不知道有多慶幸這位被扭斷脖子的仁兄不是自己——看到擋在魏笑謙面前的人體擋箭牌的頭呈現一種不正常的垂落就能看出他的頸椎斷了。   真可憐,也許被同類射殺前,他還沒有死呢。   「抓住他!」段殊迅速的下命令。   顧小夕拉了他一把:「你瘋了嗎,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他先動手的。」   「是你先挑釁的!」顧小夕叫道。   段殊張了張嘴,沒反駁——這本來就是事實。他倔強地把頭轉到一邊,專心看這邊的情況。   有個東西在那位人體盾牌的身後閃了一下,像是某種金屬的反光。顧小夕看沒看清楚,魏笑謙已經把那個東西甩了出去。   一個人立刻叫了一聲,然後載到,顧小夕看到那個人的肩膀上插了一把刀子。   並不是史密森維斯系列的銳利刀子,只是一把普通的餐刀,也許這位大少爺剛才正在吃牛排或者別的東西。然後覺得外面陽光不錯出來散個步,順便測試一下刀的銳利度……   顧小夕沒看到他是什麼時候對準的,速度太快了。   有些殺手說,一顆子彈需要用最貴的代價來買,但是對魏笑謙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必要,不用槍,他一樣可以收拾很多人。   魏笑謙一把拎著面前這個死人的領子朝那些人壓了過去,壓倒了兩三個人,然後迅速躲到樹後面。   顧小夕看到那些人緊張地用槍對準那棵樹,被屍體壓住的那三個人,推開屍體,狼狽地想撿起剛才脫手的槍。   這時候顧小夕清楚地聽到一聲拉開保險栓的聲音——從樹後發出來的。   顧小夕拉住段殊的衣服,狠狠拽了他一下,他幾乎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憤怒。   他的確不太喜歡這個孩子,他有些兒不知道天高地厚,並且總以為自己是安全的——這從他上次被自己當做人質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不是顧小夕槍法不准,是他留了情。   他是段幽的唯一兒子,他應該活著。   可是這個小孩完全不明白周圍人的擔心。   「你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嗎?」段殊忽然低頭問,他從腰上拿出槍,顧小夕還沒去想這種手槍是否適合近戰,就從他的手勢看到了危險。   果然對他一點信心也沒有!   他毫不懷疑,段家對這個孩子有多麼的重視,但是沒有經過大量的實戰,你永遠也學不會準確開槍。   魏笑謙忽然在某個保鏢旁邊的樹後出來,完全不知道怎麼到了那課樹後面。魏笑謙還是留了情,子彈全部打在他們的肩膀上——打肩膀上比打腿上有用多了。   段殊一個抬手,向魏笑謙連發了兩槍,但是早被魏笑謙避過,手槍全部打在了樹幹上,飛濺起一片樹皮。   顧小夕皺皺眉頭,段殊開槍很遲疑。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人慢慢得增加扣扳機的壓力。也許在射擊的基礎訓練和運動比才中的確非常必要,但是在這個情況下——好在魏笑謙沒有將目標鎖定段殊。   段殊也許平時只是做了一些訓練,或許成績還不錯,但是實戰中可沒那麼容易。他和魏笑謙的區別在於,一個是站在保護者後面,而一個是沖在謀殺者前面。只有經過多次實戰練習,扣扳機的指頭才能形成對視覺感受的自動條件反射,並且不需要任何主觀努力就會扣動扳機。   顯然魏笑謙做到了,段殊沒有做到。   這時候魏笑謙的聲音忽然從樹後傳過來:「好了,段殊,你應該讓步了。」   魏笑謙讓步了!   顧小夕猛拉段殊的袖子,看起來魏笑謙並不想和魏家鬧開,所以他給了段殊一個機會。   錯過這個機會,顧小夕很明白段殊將得到什麼結果。這裡幾個人根本不夠他殺的,如果他一開始就想殺了他們,那麼段殊會第一個死。   段殊還有些猶豫。   顧小夕忍不住叫起來:「你殺不了他,他真的會殺了你。」   「可是……」段殊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說,「好吧,我走。」   「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太好了,」顧小夕由衷地說,「我替你們家列祖列宗感謝你。」   「……別忘記我剛才說的話,」段殊有些喪氣地說。   「我會記得的,」顧小夕愉快的說。他欠了段幽不少人情,如果有一天段殊真的死了,他也不希望是在自己的面前,因為自己。   段殊做了手勢,那些人收起槍,然後把受傷的人扶起來,那個死掉的人也被拉了起來。   魏笑謙優雅地從離他們最近的那棵樹後面走了出來,顧小夕皺皺眉頭。如果段殊剛才拒絕了魏笑謙的提議,那麼他很可能從這棵樹後面出來殺了他。   段殊沒有再說什麼,深深看了顧小夕一眼,跟他的手下走掉了。   顧小夕鬆了口氣,隨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從頭冷到腳。   「我真懷疑你是那頭的。」那個優雅的男人用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他握著手的槍搭在顧小夕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他的手連帶著槍的重量。   他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想殺他,所以我也是配合你呀……」   魏笑謙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氣氛就像水泥一樣凝重,顧小夕有些猶豫的試探:「也許我們已經錯過了午飯時間?」   「看得出來,段家的少爺對你很感興趣?」這個殺手有興趣地低頭,氣息拂過顧小夕的耳邊,就像情人間的柔聲細語。   顧小夕非但沒有臉紅心跳,反而覺得一股死亡氣息撲面而來。他有些僵硬得回答:「也許上陣子的罪了他……」   「看起來,我得幫笑語照顧你,」這位殺手輕鬆的說,「你看,我弟弟很喜歡你,他不會喜歡你總是受到死亡的威脅。」   我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你!!顧小夕沒有膽量把這句話說出來,於是他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笑了笑:「你在開玩笑,我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還要保鏢……而且我也沒有錢來聘請你……」   「我沒說跟你收錢……」   顧小夕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氣把那個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開:「好了,我該去吃飯了,午餐不知道吃些什麼……你知道,剛才面對這樣血腥的暴力場面,我都有些神經衰弱了……」   「請等一下。」那個男人拉住顧小夕的手臂,「我決定了在段家的時候保護你。」   顧小夕像個機器人一樣慢慢地回過頭:「……什麼?」   「段家沒意思極了,和你在一塊還能逗逗那位少爺。   其實你只是為了自己吧!   顧小夕簡直就想哭,這所房子最可怕的不是段家有什麼陰謀,而是這位無聊的殺手先生。   「笑語正忙著呢,總得有我該幹的事情才對。」殺手先生向顧小夕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剛才說要吃午飯了吧?」   顧小夕沉默地看著他,沒有一點心情回答。   「我喜歡是法國菜,我最近愛上了法國菜……你說,法國菜前配什麼酒最好?」   「……白葡萄酒。」顧小夕皮笑肉不笑的說。    第六十章   對顧小夕來說,真正的惡夢並不是被魏笑語拖進危險的段家,而是魏笑謙決定做免費保鏢的那一刻。   在葉秋生的時候,魏笑謙的名字是很少人提起的,不是出於隱秘的職業,而僅僅是因為恐懼。那時候葉秋生覺得那似乎和自己沒有關係,因為那個世界太遠了……   顧小夕苦惱得看著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男人,然後為他倒上一杯香草味的絕對伏特加,放在托盤上端到他面前:「請用。」   「謝謝。」那個男人輕聲說,然後拿起杯子啜了一口。   其實對於魏笑謙喜歡香草味的絕對伏特加,顧小夕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像魏笑謙這樣的人,也許更適合酒精度高達96%的波蘭精餾伏特加,就像那種冷冽而純淨得如同北冰洋的水一樣的男人。不過他竟然喜歡香草味。   因為香草味的絕對伏特加(ABSOLUT VANILIA)是由天然的香草製成。為了獲得更豐富的香滑,所以取材時選用了完整的香草。因此ABSOLUT VANILIA的獨特口味重還混合著點點奶油香果和黑巧克力的味道。   當然,這個人總是帶給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顧小夕看了電視一眼,比如他現在正在看動物世界……   房間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也許只有顧小夕一個人這樣覺得而已。   「那個……我出去走走可以嗎?」顧小夕在魏笑謙身邊小聲地說,事實上,顧小夕覺得當時還不如被段殊劫走了呢,畢竟現在看起來段殊比這個男人安全的多,而且一直在這個男人身邊,會有一種心臟不堪重負的感覺。   「出去幹嘛?」   「看看世界什麼時候毀滅……」顧小夕下意識得說,然後立刻改口,「在那之前得好好呼吸一下空氣,你看,現在已經是下午了,科學研究證明這時候的空氣要比早上好的多。」   「是嗎?」魏笑謙懷疑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用力點了點頭,雖然那是他胡謅出來的,但是魏笑謙總不至於現在去查資料吧。   「好吧,」魏笑謙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外套穿上,「那麼我們走吧,偶爾散個步也沒有什麼關係。」   我是要一個人散步!   顧小夕強忍著脫口而出的話,楞在原地沒動。   魏笑謙沒有理會他,走向門口,發現顧小夕彷彿石化了一樣站在房間裡:「也許你更願意呆在房間裡?」   「我想……還是花園裡更舒服一點。」顧小夕僵硬地回答,然後穿上外套走出去。   雖然還在冬天,但是今天下午的確天氣不錯,氣溫甚至到了十八度,陽光普照,如果身邊沒有這位殺手先生的話,那就太完美了。   顧小夕走在草坪上,有錢人家就是喜歡這樣,寧願將土地建造成一片什麼都沒有的草坪,也不願意給那些需要的人們。   「段家的草坪真夠大的。」顧小夕發出一聲感歎。   「噢,也許他們經常在這裡殺人。」旁邊的男人煞風景地說。   顧小夕投過去抗議的視線,後者聳了聳肩膀:「怎麼了?」   「也許你說的事實,不過現在最好別那麼說。」顧小夕小聲地說,「因為段家的主人正準備走過來。」   「下午好。」段幽從後面走過來。   顧小夕看過去,老實說,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似乎又胖了一點,不過對這個男人來說,真正重要的可不是什麼外表。   段幽的身後跟著段殊,中午在小樹林的事情段幽應該已經知道了,畢竟死了一個人呢。   段幽依然是一副長輩的親切模樣,倒是段殊有些喪氣,看起來應該是被段幽教訓過了。   至於魏笑謙,也許是擁有家族不錯的表演血統,完全看不出本來那種冷血的樣子,甚至還親暱地拍了拍段殊的肩膀。   當然段殊的臉色不會好到哪裡去——並不是一種憤怒,如果顧小夕沒有理解錯的話,應該是畏懼——看起來他還不是太蠢,終於明白魏笑謙的可怕之處。   他們在那裡聊天,顧小夕看著段幽。在葉秋生死前的一年,他沒有再見到他,段幽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段幽對以前的葉秋生來說是個不錯的人,不僅是他的金錢和權力,也許因為他看起來夠平凡,或者他的建議總是讓人覺得不錯。   「看起來你並不喜歡這種生活。」段幽曾經這樣說。   葉秋生一副沒興趣的樣子說:「走開,別煩我。」   段幽並沒有走開,而是在他身邊坐下來,手裡端著他自己的酒。   顧小夕不太記得那天到底是在哪裡,也許是酒吧,或者一個派對上,總之,那一點也不重要。   葉秋生那時候的心情很差,他看了段幽一眼,這樣的男人似乎到處都是。他問:「你是心理醫生嗎?」   段幽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葉秋生笑起來:「那麼,你能告訴我如何處理比較好?」   「繼續下去,或者死亡。」段幽對他舉了舉杯子。   「……適用在任何地方的答案。」葉秋生冷哼一聲,但是和他碰了杯,「很高興認識你。」   段幽笑了笑:「段幽。」   「找我有事嗎?」葉秋生收回自己的視線,把杯子放在一邊。   「你可真直接。」段幽說。   葉秋生說:「我還不想死,看起來生活只能繼續下去。」   這是顧小夕和段幽第一次見面,顧小夕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很懷念。   兩方的人似乎都聊地不錯,顧小夕慢慢地往外蹭,他幾乎有些懷念夜語懶散的生活了,噢,還有雪莉。   主屋裡只有門口站著一些保鏢,裡面大部分都是傭人,現在他還是段家的客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主屋。   顧小夕說不清楚,自己到主屋來時為了什麼,他只是覺得這種感覺很糟糕。   一個老朋友,正在做一件錯事,這件錯事很容易讓他送命,可是自己卻連提出警告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   「噢,也許我走錯了路……」顧小夕皺粥眉頭,看到魏笑語和段雅正在樓梯上……呃,相信無論從什麼人的角度都看應該是調情而非聊天。   段雅的身高本來就比較高挑,又比魏笑語站上了一個台階,正好身高和魏笑語齊平。她修長的手指在玩弄魏笑語的襯衫領子,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頸項。而魏笑語一隻手端著水晶酒杯,另一隻手曖昧地放在段雅的腰上。   段雅幾乎整個人靠在魏笑語的身上,嘴唇幾乎貼在魏笑語的耳邊。   不可否認,魏笑語笑起來很有魅力,那雙危險的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的時候,總能帶來一種優雅和刺激,這麼點刺激對女性來說,可能非常有效果。   很顯然,樓梯上的兩位也看到了顧小夕。   顧小夕發現,在這三個人中,唯一臉色變了的人竟然是段雅,這可真是一個有趣的反應。   魏笑語輕巧地把視線移開,那種視線時甚至是有禮和疏離的,就像他不再對他感興趣了一樣,轉頭繼續跟段雅說話,倒是段雅的眼睛一直盯著顧小夕。   顧小夕有那麼一瞬間找不回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魏笑語想做些什麼,但是那種失落的感覺就像黑暗中的無聲蔓延上來的海水,浸透每一個細胞,讓裡面充滿一種不可忽視的苦澀,他沒想到,有一天,魏笑語會忽然在他的身上用上這種眼光。   就像那天,魏笑語來貧民區接他的時候的那種眼光,帶著距離和拒絕。   段雅的眼神甚至是憐憫,當然,顧小夕還能從裡面看到得意。   這是很正常的一種表現,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再得到的時候會有驕傲和自滿。   顧小夕不確定自己是否就應該這樣離開,也許應該配合魏笑語的演出表現一下自己有多麼傷心,或者乾脆跑上去,讓魏笑語推開自己……   也許……他就不應該進來這裡。   葉秋生以前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在處理人際關係和自制力上總是有這不錯的心得,他想若無其事地走開,或者乾脆配合魏笑語演一場戲……可是他發現這會兒根本沒有辦法動彈,甚至連身體都是僵硬的。   他沉默地站在那裡,就像在等什麼,或者拒絕什麼,可是就是動不了,好像那個世界裡所有的一切跟他無關,他只是,只是一雙眼睛。   他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也許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不屬於他。   他知道真正的背叛多麼可怕,站在最柔軟的地方的人,忽然傷害了你,也許是一句話,或者一個手勢。   魏笑語沒有背叛,顧小夕對自己說,雖然他們之間還沒有什麼正式的承諾。   可是……假如是這樣呢……   顧小夕看到他們依然開心得聊天,段雅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就像在炫耀一樣。       第六十一章   顧小夕站在那裡,他覺得腦子轉的飛快,可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是看著樓梯上的兩個人,甚至有那麼一會兒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忽然走過來一個人,明明是熟悉的人卻一下子叫不出他的名字。      「好了,笑謙少爺在找你。」那個人伸出手擋在顧小夕的眼前,「跟我走。」      顧小夕聽到這個人和樓梯上的兩人說了句類似打擾了之類的話,然後拉著自己走開了。      走出主屋外面就是那片柔軟的草坪,那幾個人還在那裡聊天,段幽和段殊背對著自己,魏笑謙正在和他們說些什麼,看起來似乎氣氛不錯。      那個人拉著顧小夕到了別館的客廳,讓顧小夕坐在沙發上。      「喝點酒,」那個人遞給顧小夕一個杯子。      顧小夕結果杯子,一口氣喝完。      他很少不看酒的種類就往下灌,尤其是現在,他是顧小夕的時候,因為顧小夕其實不太會喝酒。      冰冷的液體沿著食道下滑,隨後整條食道都是一種熱辣的感覺。      「該死!伏特加!」顧小夕把杯子放到面前的吧檯上,「我才剛成年。」      「現在很多小孩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伏特加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了,」那個人笑了笑,「而且你還是個調酒師。」      「我根本不會喝酒。」顧小夕皺了下眉頭。      那個人給自己倒了一杯:「……好點了嗎,小夕?」      顧小夕看著那個空了的威士忌杯子,指尖能感覺玻璃特有的冰冷:「我看起來有那麼糟糕嗎?」      「比我想像的糟糕多了。」男人柔聲說,「你知道,剛才一切都……都不是真實的。」      顧小夕抬起頭:「我知道。」      「你看起來並不知道。」男人聳聳肩膀,「你準備呆在那裡多久?」      「說不準,」顧小夕淡淡的說,「也許我自己就能恢復……也許我以前被他撞傻了,否則我的反應不會那麼遲鈍……」      男人沒有再說話,慢慢喝著自己那一杯伏特加。      「喂,魏七,你和魏笑謙分開的時候,你很難過嗎?」顧小夕忽然問。      魏七把酒杯放下,「比你想像的要難過的多。」      「那為什麼還分開呢?」顧小夕支著下巴問。      「……沒有為什麼,」魏七輕輕的回答。      在很多時候,這樣的答案代表這個人已經不想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但是魏七不是,魏七不是一個會逃避問題的人,同樣,魏笑謙也不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問題的答案就是如此。      沒有為什麼,就分開了。      因為經歷的太多了,所以這沒有什麼懸念和答案,不要試圖去找什麼分手的答案。      在葉秋生第一次失戀的時候,他曾經想去尋找答案,對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就像一個可愛的芭比娃娃。第一次戀愛,全都是全身心的投入,但是最後分手了。      誰也說不清為什麼,因為這種事情沒有答案。      兩個人沉默下來。      顧小夕忽然開口:「謝謝你,魏七。」      魏七給顧小夕倒了一杯伏特加:「小夕,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愛情。」      「誰也不能確定愛情是否存在,」顧小夕舉起自己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魏七的酒杯,「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為什麼這麼說?」魏七問。      「時間太漫長,無法堅守到最後,」顧小夕笑起來,「兩個人就是兩個人,對方的靈魂無法放進口袋裡隨身攜帶。」      「我喜歡你的比喻。」魏七柔聲說,「我一直覺得你比外表和簡歷成熟多了,現在更加肯定了。」      「我只是猜測一下,」顧小夕笑了笑,「沒想到你真的和那個可怕的殺手談過戀愛。」      魏七笑了笑:「我本來就不想隱瞞。」      「……很神奇。」      魏七把杯子裡的酒喝完:「單戀而已,至少,我也不確定,那是不是愛情。」      「聽起來很很悲慘。」顧小夕喝了一口酒,「不過,還好都沒到江萊那一步。」      「我曾經警告過你,笑語少爺的性格本身就有問題,」魏七忽然開口,「也許以後得到的結果不會比江萊好到哪裡。」      「最大的問題在哪裡?」顧小夕問。      魏七把杯子收起來,深深的看了顧小夕一眼:「也許我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是……魏笑語少爺自己就非常明白,如果有一天在魏家和生命之間要選擇一樣的話……你明白答案的。」      顧小夕點點頭:「我知道,他曾經說過……」      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必須和魏家的利益無關。      這個本身沒有錯,他們就是為此而生,延續魏家的血脈,以及……為這個家族的榮譽而做所有的事。      「放鬆點,」魏七拍拍顧小夕的肩膀,「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      「你能看出我的臉上寫著什麼嗎?」顧小夕不滿地說。      「失望以及別的什麼,」魏七說,「我說的只是我的想法,笑語少爺能做到哪一步誰也不知道。至少現在,他是全心全意愛著你,也可以說,你是他的初戀。」      「初戀通常都是失敗的……」顧小夕喃喃地說。      魏七聳聳肩膀,不置可否:「我該走了,親愛的,晚上他們還要燭光晚餐。」魏七從吧檯裡出來,向外走去。      「魏七。」顧小夕忽然叫住他。      「怎麼了?」      「……謝謝。」顧小夕沒有轉過身,只是抬抬手。他沒有聽到魏七的回應,只是聽到腳步消失在房間裡。      顧小夕想起魏笑語剛才那種表情,他輕輕的伸出手指,指尖抵在冰冷的玻璃杯上,慢慢地推著它最後推出吧檯的邊緣。他沒有看到她墜落的姿態,但是聽到了被子碎裂的聲音。      顧小夕平平穩穩的嘴角輕輕上翹,轉身離開吧檯。      在門口碰到正準備走進來的魏笑謙。      「你剛才去哪兒了?」魏笑謙站在門口,正好擋住了顧小夕的路。      顧小夕沉默著沒說話。      魏笑謙看了顧小夕一眼,這個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黑色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上留下一圈淺淺的陰影。他看上去那麼柔弱和無辜,可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卻意外得深沉,連魏笑謙都沒有見過那麼黑的眼睛。裡面沒有一絲光線,彷彿冥河的彼岸,其實什麼也沒有。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魏笑謙輕輕地說,「也許你需要休息。」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彷彿在想他說的話是否正確。      「也許你需要一杯酒。」魏笑謙柔聲說,然後拉著顧小夕,讓他坐到沙發上。      「不用了,我剛才不小心打碎一個杯子。」顧小夕小聲地說,然後習慣性地拿起一個靠墊,把它抱在懷裡,下巴擱在上面,看著魏笑謙。      魏笑謙看著落在地板上碎了的玻璃:「至少你還懂得不浪費酒。」他從架子上取下透明的酒杯,「幸好我們的段伯伯對這些玻璃杯不太吝嗇。」      「伏特加。」顧小夕抱著靠墊說。      魏笑謙走過來,杯子裡是百利甜,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我想喝伏特加。」      「它不適合你。」魏笑謙將杯子推到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愣了愣,接過杯子:「有人和我說過一樣的話。」      魏笑謙並沒有問是誰說過類似的話,顧小夕想起第一次見到魏七的時候,魏七看到自己準備喝伏特加也說了這樣的話。      說真的,顧小夕真的不能想像這個男人談戀愛的樣子。      他看起來比任何人都冷酷——那是當然的,至少顧小夕沒有勇氣也沒有堅強到對那些陌生的人開槍。魏笑謙的性格似乎有些專制,或者有些自大,但是他看起來要比魏笑語簡單的多,至少他想殺人的時候,不會拐一大個圈。開槍更容易解決問題,它有效而直接。      他談戀愛的時候會很溫柔嗎——這可真難想像。也許魏七說的戀愛只是他單戀而已,因為憑顧小夕的想像力,完全想像不出這個人談戀愛的樣子。      顧小夕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一陣悠揚的手機鈴聲想起來,魏笑謙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連號碼也不看就按了通話鍵。      「……你好……」他剛說了一句就停下來,意外得挑了挑眉。      顧小夕看到魏笑謙在專心聽電話裡的人說什麼,然後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幸好不是我……父親,你想的很周到……當然,他已經在做了。」      魏笑謙按掉電話,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要不然他一定找不到它。魏笑謙向顧小夕笑了笑:「看起來,段幽想把女兒嫁到魏家來。」      顧小夕愣了愣:「魏笑語已經知道這個事情了?」      「恐怕還不知道,」魏笑謙優雅地交疊起雙腿,顯得優雅而冷漠,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也許,藍色眼淚和夜語會有一個女主人。」      「聽起來像是一個噩耗。」顧小夕瞇起眼睛,把杯子裡的百利甜一下子喝完,然後皺皺眉頭,「你忘記追水了,太甜了。」      對面的男人毫無誠意地回答:「抱歉。」       第六十二章   段雅小心翼翼地走進別館。      別館現在只住著四個人,當然,其中一個大部分時間還是陪著自己。      不過令人不滿的是,昨天晚上魏笑語居然堅持要回到別館去睡。      「別這樣親愛的,」那個人用一副溫柔地彷彿要把冰都融化的語氣說,「我可不希望你父親在我們還未結婚前發現僕人要送兩份早餐到房間裡。」      他這樣說著就走了。      段雅不滿地想,當然,她會尊重他的想法,她的心理醫生怎麼說來著,要讓她不要那麼固執,要節制。      段雅有些頭疼地想起那位心理醫生的建議:「顯然,兩人有多麼喜歡對方,也只是兩個人,你無法要求他總是和你一起,親愛的,也許你戀愛之所以失敗就在這裡。」      段雅那段時間很糟糕,和魏笑語分手以後的時間看起來就像完全和原來的生活脫節了一樣。父親段幽不斷地要求她看心理醫生,覺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有自殺傾向,並且聽從那些愚蠢的心理醫生的建議,把她關在家裡。      直到三個月前,這一切似乎有所回轉的餘地。      段雅歎了口氣,也許父親才是那個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的人呢。當然,某些心理醫生的建議還是比較有用處的。      聽從伴侶的建議,就是首先要做的。      「您得給他發表想法的權利,因為他不是您的附屬品,也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段雅輕輕歎了口氣,幸運的是,她一路到了二樓的房間,沒有見到任何人。      她不想碰到任何人,尤其是那個魏笑謙。想起那個魏笑謙,段雅沒由來的一陣慌亂,那個男人有優雅的舉止和完美的氣質,但是……卻讓人感到如此的難以接近。      她走到魏笑語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      別館裡非常安靜,段雅對這裡太熟悉了,因為她就是從這裡長大的。      她看向走廊盡頭的那個落地鐘,上面已經指向凌晨一點。      雖然在這個時候拜訪魏笑語的房間有些不太合適,不過魏笑語應該不會生氣才對,而且這裡本來就是自己的家呀……      段雅想到這裡就心安理得起來,她又輕輕地敲了敲門,但是裡面還是什麼聲音也沒有。   難道笑語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轉了轉門把,「啪嗒」一聲竟然開了開來,段雅剛想走進房間,卻聽到魏笑語的聲音。      「聽我解釋……喂,小夕……親愛的……寶貝……」      魏笑語的聲音還沒有停歇,就聽到有人衝他吼了句:「滾!」      魏笑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然後是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彷彿整個別館都顫了顫。      段雅下意識地直接跑進房間,聽到隔壁的房間正傳來魏笑語的哀求聲。      「小夕,你把門開開嘛……外面很冷哎……」魏笑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可憐,然後是敲擊門板發出的聲音,「至少你也該聽聽我的解釋啊……」      段雅愣愣地站在那裡,她知道走廊上的確是魏笑語的聲音。      那魏笑語叫著「小夕」的名字,應該就是下午看到的那個少年。      段雅曾經在照片上看到過他。很年輕,甚至連稚氣都未曾從臉上褪下去,眼睛很黑,黑的有些過分,皮膚白皙,是個漂亮的孩子。應該是魏笑語喜歡的類型……      但是魏笑語早上還對自己說要他離開的呀……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隔壁的人還在那裡嚷著,完全不顧及別館裡另外住著的兩個人,當然他的殺手哥哥和魏七並沒有出來一探究竟的意思。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聲音才安靜下來,因為房間裡的隔音效果一般不錯,所以段雅將門輕輕地露出一條縫。      她聽到隔壁房間的門輕輕打開。      「小夕,小夕,」魏笑語的聲音充滿溫柔,「過來,幹嘛住到旁邊的房間,我們的房間本來就是一起的啊……」      說著就拉著那個少年往這邊走過來,段雅連忙退回來,然後東看西看,尋找可以隱藏自己的地方。      當然,這是她家,也不是做賊,但是……      顧小夕被魏笑語拉著走進房間。      顧小夕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大部分情況下,他總會處理的很好。在今天之前,他確信自己能處理好自己的任何感情問題,包括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      可是設想是一回事,但是現實又是另一回事,顧小夕只是沒有想到兩者會相差那麼多。      看到魏笑語摟著別的女人的那一瞬間,自己竟然會這樣的難過。也許他之後還能在魏七和魏笑謙面前保持平靜,但是自己必須誠實面對自己,這是上一輩的經驗,要不然,最後難過的是自己。      剛才在隔壁的房間裡,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將百利甜緩緩注入放著牛奶的杯子,看著金棕色的酒液在雪白的牛奶中畫出優雅而曖昧的弧線,然後逐漸融為一體。      這時候門被人輕輕推開,魏笑語站在那裡,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你知道我要來嗎?」說著走進來拿起杯子,一口將他的百利甜喝完。      顧小夕還沒做出反應的時候,魏笑語在顧小夕身邊大刺刺地坐下,手習慣性地摟住顧小夕的腰身,順便把顧小夕摟到懷裡:「親愛的,有沒有想我?」      顧小夕真不瞭解為什麼有人能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居然還頂著一張無辜的臉說這些想讓人掐死他的話。      「你怎麼了,小夕,為什麼你一臉不滿的樣子?」魏笑語關切地問,「你想說什麼?」      「……滾出去!」顧小夕從他懷裡掙扎起來,拉著他的領子,把他從房間一直拉到了門口……   此刻顧小夕正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正在脫外套的魏笑語。      那個男人一點都沒變,舉止優雅,頭髮漆黑,墨藍的眼睛深邃而溫柔,呈現和他哥哥完全不同的溫度,當那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沒什麼抵抗力。      顧小夕沒有理會他,去旁邊的酒櫃拿了百利甜,又從冰櫃裡拿出冰塊,給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      雖然這也算是一種女士酒品,但是顧小夕重生之後基本上只喝這種酒,畢竟它是世界第一的利口酒。      等顧小夕第一杯酒喝完的時候,魏笑語站在他面前,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能聽我解釋嗎?」      「不能,」顧小夕很乾脆的說。      魏笑語轉身拿了一瓶百利甜和威士忌杯子,挨著顧小夕坐下:「那能一起喝酒嗎?」      「不能,」顧小夕固執得說,然後把杯子裡的酒一口飲盡,然後站起來,準備離開。      魏笑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自己懷裡:「你願意來這裡,說明你想要一個解釋。」      「是你拉我來的!」顧小夕氣憤地說。      「可你還是在這裡。」魏笑語理直氣壯得說。      顧小夕叫起來:「那是因為你一直拉著我!」      魏笑語把顧小夕摟在懷裡,親吻他美麗的眼睛:「別這樣,親愛的,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看起來像三歲小孩嗎?」顧小夕冷冷地問。      「一點也不,」魏笑語看著懷裡的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沉寂和荒蕪,什麼也沒有,「而且比現在看起來的年齡要大的多。」      「所以我不喜歡欺騙和背叛。」顧小夕看著那雙墨藍的眼睛說。      「我沒有欺騙和背叛,」魏笑語輕輕地說,「那只是工作,我不可能讓那個女人成為我的妻子,但是必須完成老頭子的吩咐。」      「……這很困難。」顧小夕挑了挑眉。      魏笑語吻上顧小夕柔軟的唇:「為了你,只好這樣了。」      顧小夕推開他:「可是我還是不舒服。」      魏笑語晃了晃手裡的酒瓶:「我可以陪你喝酒。」      顧小夕已經過了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年紀。魏笑語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說的很清楚,接下來就是自己的態度了。      魏笑語絕對不是一個可以控制的男人,他想要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可以阻止,相反,他想要某些東西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可以反抗。      顧小夕更不會傻傻的去問,對他來說,自己和魏家哪個更重要。      因為他現在說的話代表不了將來,任何事情都會變化。到了該讓他做出抉擇的時候,他自己會忠於自己的選擇,而且不會後悔——魏笑語就是這樣的人。      「好吧,喝酒。」顧小夕歎了一口氣。      魏笑語很慇勤地給顧小夕倒上酒,然後給自己也滿上,輕輕碰杯。      「我愛你。」魏笑語說,然後一口氣喝完。      「就你那爛性格?」顧小夕也喝完自己杯子裡的酒,忍不住嘲笑他,「別人是十句話裡有一句假話,你是三句裡有一句假的。」      魏笑語笑笑,似乎沒有反駁,依然為兩人的杯子倒入百利甜。      事實證明,酒量這種東西,重生之後是無法帶來的。      就像百利甜的公司蒂亞吉歐的「理性飲酒小貼士」中提到:如果您是駕車族或是司機,在飲用了百利後,還是應該選擇搭出租車或未飲酒的朋友的車回家。酒後駕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畢竟它含有17%的酒精度。      對於顧小夕現在的身體,那是非常容易醉的。       第六十三章   酒的度數再低也是酒,總不能當飲料來喝的。      這是顧小夕在酒醉前唯一的想法。      魏笑語看著沙發上的少年,鬆了一口氣,他從未有過如此的負罪感。      他相信顧小夕可以瞭解他的方式,而顧小夕願意留下來喝酒也代表了,他理解自己。可是負罪感依然存在。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手不停的顫抖,服用了大量的鎮靜劑。      魏笑謙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槍法很準,但是太猶豫,你不適合殺人。」      當然,像美軍中有專門的訓練,殺人之後也會進行大量的心理輔導和藥物治療。      這是印象深刻的一次,老爺子就此認為魏笑語適合從事幕後工作,而非直面暴力場合。      是的,負罪感,殺人產生的,雖然之後沒有了,但是那次印象深刻。      可是現在,這種難得的負罪感變本加厲,他有些為難地看著已經醉在沙發上的顧小夕。      他伸過手去,輕輕撫摸他的眼角,細密的睫毛和光潔柔軟的皮膚。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孩子,大部分時候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是總能牽動他的視線,視線連著自己的心。      他是那麼抗拒著所有接近的一切,所有的生活都是安靜的,但是——就像水裡的東西一樣那麼不徹底。      水很清澈,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你知道,折射的關係讓一切顯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把沙發上的少年抱起來,放到床上。      那雙黑色的眼睛瞇著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幾乎蓋住眼睛,顯得有些黯然。他親吻他的眼睛,然後伸手解開他領口的扣子,露出纖細的脖子。      你得原諒男人的欲 望,魏笑語在心裡對顧小夕說,雖然對方一個字也沒聽見。將這樣一幅畫面擺在我面前真是一個考驗。      他想伸手去解第二顆扣子,可是這會兒完全不知道怎麼去控制。他只是輕輕一拉,做工一流的襯衫扣子全部蹦掉,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曖昧的聲音。      他的腦中立刻回想起那天的情況。      那種濕潤而誘惑的眼神,就像無聲的誘惑……      他吻上他的唇,那雙黑色的眼睛迷茫而無辜,就像他的年齡一樣天真。      魏笑語想,顧小夕有些成熟的過分了,他甚至想看看他為自己難過或者生氣——那些因為嫉妒而表現出來的情緒。當然,他慶幸自己還是感覺到了,只不過顧小夕理性的有些過分了。      顧小夕發出輕微的聲音,彷彿在說些什麼話。魏笑語聽不清楚,但是也沒有打斷。      他半閉著眼睛,柔軟的嘴唇小幅度地開合,輕聲的呢喃,那種低柔而緩和的聲調就像和情人間的蜜語一般有種令人心醉的味道。      這大概是在清醒的時候無法看到的場景,那麼溫柔和動人……      他湊近他,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魏笑語……他媽的敢在我面前演那麼一出……當心老子廢了你……」      汗……瀑布汗……      魏笑語有些心虛地親了親他的唇,雖然有些擔心,但是同時感受到一陣令他詫異的快樂。他還是   在乎自己的……      唇落到他的唇上,就無法再收回,他沿著他優美的唇線輕柔的,一寸一寸的親吻和佔領。      他能感覺到他口中濃郁的百利甜的香味,瀰漫開來,帶著醉人的甜味。      少年的襯衫早就被魏笑語丟到地板上,整個身體不著片縷,皮膚因為酒精而產生誘人的粉色,輕輕一按就一個粉色的印子。      「小夕……」他在他耳邊輕輕呼喚他的名字,舌尖玩弄著他的耳垂。      那個少年的眼簾垂著,微微地顫動,白皙的皮膚映襯著黑髮,格外的黑。他看到他的表情,黑色的眼睛無助而迷茫,但是裡面還是映射出隱秘的銳利,帶著一種令人心驚動魄的誘惑。      他的唇細密地落在他的單薄的胸口,細小的□很快就挺立起來。      魏笑語伸手去解開他的牛仔褲的銅扣,手指輕易挑逗起他的欲 望。      他的手包裹起少年脆弱的器官,然後讓他在自己手裡釋放了一次。      顧小夕的感官被快感所席捲,喘息變得誘人而低沉,渾身都呈現一種繃緊的狀態直到釋放。      他喘息著睜開眼睛,眼前的景物還有些迷糊,但是酒意被汗水帶走了一些。      他伸手想把身上的男人推開,但是渾不著力——果然不能喝太多酒。      「……給我起來……」顧小夕發出微弱的聲音,而對方一點也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他被魏笑語壓著喘息,任憑對方修長的手指在身上撫摸。      「滾到那個女人身邊去……」顧小夕口不擇言地說,那明明不是他要說出來的話,可是到了嘴邊卻成了這樣。酒精果然讓自制力崩潰,顧小夕歎息著想。      魏笑語顯然聽到了,他愣了愣,過來親吻他的眼睛:「親愛的,我真高興你為我嫉妒女人。」      「滾開。」顧小夕想推開,但是沒能做到。      魏笑語盯著懷裡的少年,他確信他清醒了不少,至少那雙黑色的眼睛不再像剛才一樣迷茫。      他能感覺到下面的身體單薄而年輕,卻散發著有誘人的熱量——      顧小夕有些尷尬地把頭轉開,那種充滿露骨而急切的欲 望的眼神,讓他有些不著力。      ——顯然,對這個臉皮厚得堪比地球大氣層的傢伙,語言暴力起不了一點作用,顧小夕鬱悶著。      可是魏笑語卻忽然出聲:「我很高興你這樣說,至少能說明,你是在乎我的,這對我來說足夠了。」      顧小夕有些困惑這傢伙怎麼忽然這麼認真的告白起來。      「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女人……請原諒以前有過那麼一段時間不夠檢點——那畢竟是認識你之前的事情,」身上的男人用墨藍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自己,好像深淵一樣,「你看,老頭子的命令,我總該為家族做些什麼……我恨不得殺了她,這樣的女人為什麼不去死呢……」      「……聽起來有些俗氣的想法……」顧小夕的聲音很輕,畢竟身上還壓著一個人。      魏笑語笑著吻了吻他的唇,伸手抵在顧小夕的唇間,意思讓他不要說話,而他一個人則在那裡繼續說。      「我愛你,小夕……其餘的人我一個也不愛……」他低頭親吻他的脖子,「想起那個女人,我就起雞皮疙瘩……」      他的聲音輕柔,雖然是在詆毀另一個人,但是完全能在語調上體會出那種令人沉醉的溫柔。      「相信我,我只愛你一個……」那個男人用真誠和脆弱的語氣說,彷彿拒絕他似乎是件殘忍的事情,「我只愛你,甚至超過魏家。」      顧小夕楞在那裡,頭腦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這個男人還會說這樣露骨表白的話。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充滿深情和瘋狂,語氣溫柔而脆弱。顧小夕從來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彷彿心臟被人緊緊攥住。      他瞪著身上的男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那種溫柔足以溺死人——      這很好,有一個人能這樣對自己,但是顧小夕知道,魏笑語從來不會在臉上表現出這麼率直的表情,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正常人不會有這樣不留餘地的感情,更何況他是魏笑語,擅長隱藏和技巧。他不太清楚他的目的,但是——      是的,顧小夕得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比較……麻煩的人物。這很糟糕,並且要承受這個人帶來的傷害,愛情從來就是一把雙刃劍。      魏笑語低下頭來親吻他的眉眼,然後重新挑逗起少年的欲 望,該說的已經說完。      「我禁慾了十天……」魏笑語在顧小夕的耳邊說,明顯感覺到少年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噢,不對,是十二天。」      比起無意識侵犯,這種侵犯要來的興奮地多。      那雙黑色眼睛不再迷茫和柔弱,他吻著顧小夕的身體,感覺那具身體帶給他沉溺在欲 望中的感覺。他抬頭看他一眼,他斜睨著他,這個眼神使他看起來很嫵媚,也格外銳利。      「我喜歡你的眼神,」魏笑語親吻他的腰側,緊致的線條和富有彈性的健康皮膚,「記得你那天晚上有多麼熱情嗎……」      顧小夕冷哼一聲,沒說什麼,身體卻不由地配合身上的男人,顯然這個男人懂得如何調動起所有的積極性。       第六十四章   當然這種事情一旦開始,有一方喊停似乎沒有什麼效果。      雖然之前已經做過一次,但是當魏笑語進入顧小夕的身體的時候,還是感到裡面過於□。      他能感覺到他體內細嫩的摩擦,這種誘惑讓他難以自制。他聽到顧小夕壓抑而誘人的喘息,以及細微的呻吟。      魏笑語慶幸酒精麻痺了少年大部分的神經,要不然也許會很疼,畢竟這才第二次。      身體的慾望讓魏笑語也顯得有些神智不清,他想保持清醒,但是看起來就像是一種無謂的掙扎,沉淪在欲 海中的是兩個人。      「我明天會起不來的……」顧小夕在他懷裡喘息著抱怨。      魏笑語過去親吻他的唇,用沙啞而輕柔的聲音說:「那就不要起來了……事情馬上就會結束了……」      顧小夕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      魏笑語掐住他的腰身一下子挺入,引發少年誘人的呻吟,將慾望發洩在他的體內。      確切地說,顧小夕對於被魏笑語抱著洗澡還有些印象,但是之後的事情就有些模模糊糊的了,直到下午的時候醒過來。      窗外的陽光照到地板上,顧小夕看了一下床頭櫃的鬧鐘——下午三點多了。陽光的眼神已經有些深沉了,但是和帶著一種冬日的冷漠,散發著與顏色的深淺不同的氣息。      顧小夕打了個呵欠,看著漂亮的天花板,企圖找回自己的意識。      說起來,做 愛真是件費體力的活,足以讓自己這麼半死不活地呆上一整天,真驚訝魏笑語怎麼有那麼充沛的體力……      醒來的時候,魏笑語不在身邊似乎是一個正常情況,唔……也許他現在忙得很呢。      顧小夕不太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情況,顯然在葉秋生的時候也沒有碰到過,這有些讓他不知所措。也許因為碰到的人是魏笑語這種可怕的人,或者因為自己從未那麼信任一個人,卻要被迫失望?      顧小夕不太擅長思考這種事情,在葉秋生那會,他會覺得思考這種問題是一件很傻的事情,與其用心思想這種事情,不如把時間放任在享受和獲得金錢上會比較有價值吧。      但是現在總該想一想吧。      不過這種事情想起來太複雜,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顧小夕的手下意識地在床頭劃拉——這時候要有杯酒就完美了……      顧小夕正這樣想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走進兩個人來。      顧小夕的動作一下子僵硬在那裡,因為走在最前面的是魏笑謙,後面跟著魏七。      魏笑謙走過來,動作緩慢而優雅,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看著床上那具誘人的身體。      雖然顧小夕的身體被薄被蓋住,但是依然能從皺褶上看出他纖細的骨架和動人的線條。      顧小夕在這種眼神下很不自在,只好避開魏笑謙的目光,強烈壓制下想從窗口跳下去的衝動。      魏笑謙笑了笑,抬起手腕,看著手上的手錶說:「給你五分鐘穿衣服夠了不?」      「……給八分鐘吧?」顧小夕試探著問。      「還有四分四十五秒。」魏笑謙柔聲說,說著他轉過身,身後的魏七過來幫顧小夕拿衣服。      顧小夕這輩子還沒這麼狼狽過,沒穿衣服這麼快速過……好歹是在魏笑謙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身體還微微有些不適,縱慾果然要不得,腰酸的厲害。      「雖然笑語讓我不要來打擾你,」魏笑謙聳聳肩膀,「不過我可不想走第二趟。」      「什、什麼意思?」顧小夕呆呆的問。      魏笑謙忽然伸過手,把顧小夕摟到懷裡,然後將他橫抱起來。      「啊……」顧小夕發出一聲驚呼,手下意識地攀住魏笑謙的脖子,視線調了個個。      「保持安靜,」抱著他的男人柔聲說,但是顧小夕只覺得畏懼——即使是在這樣親密的姿態下。      「走了。」魏笑謙對旁邊的魏七說。      「我的東西……」顧小夕小聲說,直覺地感覺魏笑謙的那個「走了」的詞代表的是離開段家。      「東西不要了,」魏七在旁邊柔聲說,「下次再買。」      顧小夕本來還想表示抗議,但是想到現在抱著自己的人是魏笑謙,所以還是保持屍體的無權利狀態好了。      魏七在前面把門打開,魏笑謙抱著顧小夕走在後面。      一到外面的走廊,魏七從腰間抽出一把槍,顧小夕看的說,那是魏笑語曾經提過的「德克薩斯守護者」,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槍管熟練地裝上。      這是很有名的一款槍,如果是只用彈頭的出槍口時的能量數據來進行對比,那麼它擁有了甚至超過11.18mm馬格努姆手槍彈力的性能。      顧小夕意識到在自己睡著的時候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又不敢問魏笑謙。      整個走廊裡安靜的可怕,只有他們的腳步聲。魏七拿著槍走在前面,顧小夕原本以為能看到什麼火爆場面,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一直到離開別館都沒有碰上任何人。      魏笑謙和魏七卻往段家的主宅進去,顧小夕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夕陽安靜地鋪陳上來,把所有能看到的景物都染上一層暖色,但是他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      那種顏色太過華麗和靜謐,實際上沒有一點兒溫度。      顧小夕忽然明白事情到底在哪兒出了問題。      偌大的一個段家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原本在一些類似門的地方都會有黑衣的保鏢,或者有巡邏的人,但是現在他們幾乎要邁步走進主宅了,可是依然看不到任何人。      風吹過庭院的樹葉顯得那麼寂寞和靜謐,那些樹枝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可是看不到一個園丁。      好像這個巨大的房子除了他們三個人以外,什麼人也沒有。      主宅的門緊緊閉著,魏七上去伸手輕輕一推就把門推開了。      昨天顧小夕進去的時候門沒有關,兩旁站著保鏢,用一種傲慢的眼光看著他,有僕人慢慢地走過……      可是今天,什麼人也沒有。      光潔的大理石被擦得明亮,彷彿清潔人員才剛擦過,可是他還沒看不到任何人。      玄關就去就是一個大廳,花瓶裡的玫瑰還是今天新鮮的,沾著水珠,看起來才被人灑過水。      大廳盡頭是兩條甬道通到別的房間,中間是兩道樓梯,昨天顧小夕就是看到魏笑語和段雅站在樓梯上調情。      魏笑謙和魏七走上樓梯,彷彿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他們走起來倒是一點也不遲疑,而顧小夕則在驚訝於,那麼多人怎麼一下子都不見了。      別館除了他們四個人,本來就沒有別的人,但是這裡不同,段幽絕對不會把主宅空下來!   難道段幽出了什麼事……      顧小夕想問,但是不敢問魏笑謙,而且這種詭異的情況下實在不適合……雖然他挺關心段幽的,但是比起自己的命來,還是可以先放一放的——畢竟自己現在是在魏笑謙的懷裡啊。      他們熟門熟路地上了三樓,依然沒有碰到一個人。      魏笑謙的腳步很輕,但是很肯定……      魏七把走廊盡頭的門輕輕地打開。      顧小夕下意識地打了寒顫,房間裡有很多的血,它們必然來自曾經溫暖的身體。      門口鋪著一塊紅色的地毯,血流到那裡就不再前行,並沒有流出房間,但是顧小夕知道這塊地毯裡可藏著不少血。      房間充滿了一種血腥味和火藥的味道。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黑色衣服的男人,他們應該已經死了,中了好幾槍。      魏笑語站在窗邊,顧小夕從來沒有看到這個男人這麼一副樣子。      魏笑語大部分時候都是慵懶而散漫的,或者說有些漫不經心,從未像現在一樣冷地像一座雕像。      他背著夕陽站在那裡,頭頂是高高的天花板,夕陽覆蓋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看上去那麼挺拔和殺氣騰騰,帶著一種傲慢和冷漠。      顧小夕曾經曾經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過相似的氣質——是的,他的哥哥,現在抱著他的這個男人,冰冷的殺手。      他們的氣質當然相近,因為他們是兄弟。      顧小夕只有在現在才有那麼強烈的感覺,他們的血統裡流著同樣的血液,殘酷,冰冷,傲慢!      這一瞬間,顧小夕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瞭解過他。他忽然明白魏七的話,笑語少爺的性格很多變,要比笑謙少爺麻煩的多啊。      可是他喜歡他……在他面前展示的柔軟的一面,有點賴皮,有點像孩子,一點點地接近自己,慢慢解開自己堅硬的外殼……他讓他喜歡上他。      也許他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可怕,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只是他的商品有些嚇人,也許……      可是現在,這個男人……      魏笑語身上很整潔,沒有一絲血跡,毛衣是米色的,整潔而柔軟。他抬頭的時候,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和魏笑謙太像了,他看到魏笑謙懷裡抱著顧小夕,不禁皺了皺眉。      也許是看到弟弟不滿的眼神,魏笑謙把顧小夕放到魏七的懷裡,走進了房間。    第六十五章   顧小夕窩在魏七的懷裡,看著魏笑語面前跪著一個青年,身上都是血。      在他的旁邊躺著一個漂亮的女孩。黑色的長髮打著卷,它們看上去蓬鬆而柔軟,卻有一半被浸在地上的血液中。      她還沒有死,發出艱難的喘息,顧小夕看到她的槍傷在胸口,估計肺被打穿了,手臂上好像還中了一槍,她急劇的喘息卻呼吸不到任何空氣。      她穿著紅色的長裙,皮膚白皙得接近蒼白——也許這和她長期的監禁生活有關係。鮮紅色的長裙包裹住纖細的身體,不規則的下擺散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像流動的液體血液。      顧小夕瞪大眼睛看著她,他在昨天還見過她,段雅!段幽最喜歡的女兒,段幽在很久之前告訴過自己,段雅有些歇斯底里之類的情況,那時候,他滿不在乎地安慰他,別這樣,你知道女人總有點歇斯底里的。      當然顧小夕沒心思回憶起當時具體的情況,他更關心眼前的情況。      在離段雅的手不遠的地方是一把手槍,雖然被血液覆蓋住一點,但是顧小夕還是能認出那是一把DA38雙動德林傑手槍,是一把適合女士用的手槍……      她剛才想幹什麼……顧小夕不禁想。      他抬頭去看魏笑語,魏笑語正在和魏笑謙說些什麼。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不到任何嚴重的情況,好像這一屋子的血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笑的電影佈景一樣,他們有自己的話題和內容,這一切和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顧小夕不確定現在打電話的話,還能不能把段雅救起來,畢竟這會兒她還活著……雖然她的肺穿了……      段雅旁邊的那個青年——就是顧小夕第一眼看到的那個青年,他背對著自己,正跪在地上不住得發抖,彷彿天氣真的冷的可以把人凍死。      顧小夕不止一次和他打過交道,段幽唯一的兒子,段殊。      顧小夕並不討厭段殊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畢竟他準備實行的計劃並沒有成功,在顧小夕的眼裡,這個有些傲慢的黑道少爺只是一個孩子,畢竟在以前葉秋生和段幽可以算是朋友,所以段殊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朋友的孩子,他可以帶著寬容和寵溺的眼神看待他。      「把我放下來。」顧小夕對旁邊的魏七說。      「我不能,小夕,」魏七抱著他柔聲說,「你不用進去,很快就結束了。」      魏笑語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然後簡單的說了幾句,跟魏笑謙說了幾句話,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怎麼把小夕帶來了?」魏笑語皺著眉頭問魏七,身形很巧妙地把顧小夕面前的景象擋住。      魏七一臉無奈地將懷裡的少年交給魏笑語:「你知道笑謙少爺不喜歡等人,把小夕接出來,省得等下再去一趟。」      顧小夕被魏笑語抱住,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你殺了人?」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魏笑語那雙墨藍的眼睛那麼深邃和平靜:「我沒有殺人。」他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抱歉,我本來想等這裡的事情結束了之後再來找你,沒想到笑謙把你直接帶了過來……」      顧小夕緊緊抓著魏笑語胸口的衣服,那是柔軟的毛衣,細密的而柔軟的毛線帶來這個男人溫暖的體溫,可是顧小夕只是覺得冷。      「段雅……還有救嗎?」顧小夕小聲地問。      魏笑語柔聲回答:「恐怕活不了了。」      「段幽呢?」      「被她殺了。」魏笑語用一副遺憾的口氣說,「段幽一定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段雅身手不錯,」魏笑謙走過來冷冷地說,「警察十分鐘以後就會到這裡,我們走吧。」      「……段殊呢?」顧小夕忽然問,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段殊不住發抖的背影。他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一樣,對面前所有的東西,所有的聲音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噢,段殊殺了他的姐姐,」魏笑語用愉快的口氣說,「你看,我們一點也不打算把段家吞併,但是他們卻喜歡找我們的麻煩。」      顧小夕張大嘴,他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睡著的時候,是什麼可怕的噩夢進入了段家。      可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是覺得冷,頭皮發麻。他能感覺到魏笑語的體溫,他抱著他走的時候,牽動的肌肉,甚至能在胸口感覺他的心跳,可是他忽然想,也許魏笑語只是這樣而已。      他根本是一個進入人間的惡魔……      他看到魏七戴著手套,把那個房間的門緩緩地關上,段殊顫抖的背影被門所隔絕,包括那些鮮紅的血液和沉重的呼吸……      顧小夕只感覺自己進入一個荒誕的夢境,剛才進主宅的時候,明明什麼人也沒有,可是現在那些人又重新出現了,他們不慌不忙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而他們四個人走下去的時候,和那些人擦肩而過,可是並沒有引起他們任何的注意。      就彷彿透明人一般,或者說就像立體投影一樣,是兩個沒有交集的視線。      「冷了嗎……?」抱著少年的男人柔聲詢問,他能感覺到少年的身體不由地發出顫抖,他聽到男人在責怪自己哥哥,「你應該讓他再多穿條外套的,他只穿了一件襯衫!」      「……我下次會連棉被一起抱過來的。」另一個男人毫無誠意的說。      話說間他們已經到了段家門口的停車場。      此刻已經是黃昏了,夕陽的顏色暗淡了許多,也許因為白天的氣溫有些高,甚至還出現了一陣薄霧。      這陣薄霧讓所有的一切事物看上出都產生了一種朦朧的美。      顧小夕被魏笑語抱上車,坐在前座的還是魏笑謙和魏七。      車子裡立刻開啟了暖氣,和前座的擋板也被體貼地升了起來,魏笑語坐進來伸手把顧小夕摟在懷裡,體溫才開始慢慢回升。      車子馬上開動起來,開出段家的大門的時候霧已經有些濃了,夕陽已經完全消失了,夜色開始降臨這裡。      顧小夕側頭看到霧中有無數燈光閃爍,即使車子的隔音效果不錯,他還是能聽到警笛的聲音。      警察來了。      段幽死了,顧小夕想,他的女兒也死了,整個事件只有一個兇手,那就是在那個房間的段殊……   顧小夕看著窗外的頭被扳過來,那雙墨藍的眼睛溫柔地看著他:「我說過,會很安全,事情已經結束了……」      他探過身親吻顧小夕柔軟的唇,顧小夕伸出手想擋住他,但是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      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麼。      魏笑語的吻很溫柔,完全看不出他剛才那種冷冽的氣質,那種和魏笑謙相似的氣質已經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現在依然笑瞇瞇地看著他,和他們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      有些懶散和無賴,墨藍色的眼裡是對他深深的寵溺和依戀,像以前一樣摟著他,喋喋不休的說些什麼,或者過來親吻一下他的唇……      顧小夕仔細想自己是葉秋生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賣國求榮或者殺人放火的事情……好吧,他承認他原來並不算是一個良好市民,但是也不用現在就給他報應吧!讓他這輩子就和這個男人纏在一起。      「親愛的?」對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還覺得冷?」      顧小夕問:「……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都死了……?」      「段殊不是沒有死嗎?」魏笑語不滿地說。      「可那有什麼區別呢,他殺了他的姐姐,而且你們打電話給警察……」顧小夕說,「他的下半輩子會在監獄裡度過……」      「我很高興我們是在中國,」魏笑語柔聲說,「你知道,在歐洲國家服刑期差不多是規定服刑期的三分之一,美國是二分之一……」那雙墨藍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來,慵懶而危險,「而中國是百分之一百。」      顧小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笑語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我寧可再回去一趟把你接回來,可是笑謙……你知道,他總是喜歡省事的活。」      「我一點也不希望你看到那個景象,」魏笑語的聲音平緩,就像平時那樣優雅而清晰,「你知道,段雅有些精神方面的問題,應該是類似壓抑過度而產生幻覺之類的情況……我那時候和她交往那會兒並不知道,不過據說病情是現在才加重的。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喜歡把她精神方面的疾病加重算到我頭上,」魏笑語無辜地說,「總之段幽甚至希望我對他女兒的這種疾病負責,而他的兒子居然找到了你頭上……就像笑謙說的,他們   總得學會規矩。」      顧小夕冷冷地看著他:「規矩?人都死了……」      「段殊不是還活著嗎?」魏笑語柔聲說。      「……他會死在監獄裡嗎?」顧小夕問。      魏笑語笑了笑:「你得明白,中國對於財產制度總不是那麼寬容,吞併段家不太容易……我總不能讓一個繼承人都沒有,財產都歸國庫吧,我需要慢慢地挪過來……」      「所以段殊會在你工作完成之後死在監獄裡吧?」顧小夕咬著唇問。      這個惡魔!顧小夕想,他喜歡他的溫柔和體貼,甚至只是那種呆在一起的感覺……看看他幹了些什麼。      他知道他想得到段家,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是通過這種血腥而殘忍的方式。      「……可是,你父親不是讓你和段雅結婚嗎,這樣接收他們的財產也可以吧?」顧小夕又說。       第六十六章   「……可是,你父親不是讓你和段雅結婚嗎,這樣接收他們的財產也可以吧?」顧小夕又說。      魏笑語挑了挑眉,沒有說什麼,但是顧小夕在其中還是看到了他的惱怒。      於是他立刻小聲地補充:「事情明明有另外的解決方法,為什麼非要用那麼血腥的方法……」      「如果我真的娶了段雅,你會怎麼樣?」那雙墨藍的眼睛看著他,問題尖銳而直接。      顧小夕小心翼翼地試探:「如果問題擺在你身上呢?」      魏笑語移開自己的視線,抱著肩膀說:「我會變得很沒有風度。」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的側臉,歎了口氣:「也許我會比你更沒風度。」      魏笑語有些驚訝地側過頭看了顧小夕一眼,沒有再說些什麼。      段家離夜語還是有段距離的,車上很安靜,顧小夕本來就因為身體疲勞而有些昏昏欲睡,等回到了夜語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魏笑語抱出來的。      凌晨三四點的時候,顧小夕被餓醒了,起來猛吃了點東西,然後蹭回床上繼續睡。      第二天又睡了一天,其間魏笑語過來吵過他幾次,都被他用枕頭擊中,灰溜溜地干自己的活去   了。      第三天終於完全清醒,陽光落在窗前的地毯和綠色的植物上,顯得活著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當然,在段家的事情上,顧小夕可是說完全沒有出過什麼力,他只是睡覺而已……      但是顧小夕卻仍然感覺到疲勞。      是的,他曾經對以往的生活感到厭倦,而那種生活越是厭倦就越是擺脫不了,也許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結束那一切。      而現在的情況顯然和那時候又完全的不同。他並不討厭和魏笑語在一起,他只是覺得他處事的方法有些過於……殘忍。      當然,因為他有一個家族,他是其中的一份子,他該學會用最少的消耗來取得最大的效益。可是這種效益根本沒有盡頭,而魏笑語要比他妹妹魏又雪更早的學會不再任性。      顧小夕從床上起來,伸了個懶腰,睡了幾天讓身體有些頭重腳輕。他走了幾步,完全看不出人類優秀的平衡感。      臥室的門緊緊關著,因為魏笑語擔心雪莉跑去打擾顧小夕睡覺,所以這幾天總把門關的嚴嚴的。   他能聽到客廳裡的電視聲音,不知道那個男人在不在。      顧小夕一邊想,一邊去浴室裡刷牙洗臉。      浴室裡也滿是陽光,溫暖的室溫,讓顧小夕赤著腳也不會覺得冷。      他看著鏡子裡那張還有些迷茫的睡臉。      黑色柔軟的頭髮已經有些長了,眼睛很黑,皮膚白皙——比起自己以前的相貌是有些不足,不過看起來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顧小夕忽然想起那個叫江萊的孩子,同樣年輕未經事故的臉,同樣為生活所迫的經歷……      他想起那個潔白的房間,那個少年縮在床上,對外面的一切不聞不問,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顧小夕輕輕地歎息一聲,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他推開臥室的門的時候,電視還在放,但是魏笑語並沒在看,而是在沙發上玩電腦,顧小夕湊過去:「對對碰?」      魏笑語緊張地看著電腦屏幕,沒理他。倒是雪莉從魏笑語身邊鑽出來,輕輕一躍,躍上沙發背,然後一跳,跳到顧小夕的懷裡。      顧小夕摸摸她的頭,她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下巴。      顧小夕抱著雪莉,拿出雪莉專用的碗,給雪莉倒了些牛奶。      雪莉一副對牛奶沒興趣的樣子,反而喜歡呆在顧小夕的懷裡,在顧小夕低頭的時候,還趁機用舌頭舔了一下顧小夕的唇。      顧小夕笑起來,抱著雪莉走到魏笑語旁邊。      「輸了?」顧小夕問。      魏笑語一臉鬱悶地合上電腦:「那人肯定用外掛了。」      顧小夕聳聳肩膀:「你每次輸都那麼說。」      魏笑語不服氣地說:「本來就是,要不怎麼那麼快。」      顧小夕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計較,顯然對對碰這個遊戲傷到他的自尊了。      「我餓了,」顧小夕簡短的說。      「我知道有家不錯的意大利餐廳,我們可以在那裡解決……」魏笑語看了牆上的鍾一眼,「午餐。」      「遠嗎?」顧小夕坐到沙發上逗雪莉玩,「我晚上還要上班。」      「上班?」魏笑語坐到他身邊,不滿地皺起眉頭。      「你答應過我的,」顧小夕說。      「當然,」對面的男人遲疑地說,「你當然得上班……」      「前幾天我沒有上班,你要算我因公出差。」顧小夕堅定的說。      「沒問題,」魏笑語歎了口氣,「那家餐館不遠,你會喜歡的。」      顧小夕沒有拒絕魏笑語的提議,坐上魏笑語的車,然後去了那家餐館。      從停車場出來,顧小夕看到人來來往往的走在馬路上,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他忽然有些感動,真實的世界,或者說活著真好,段幽幹嘛那麼想不開,非要把女兒嫁給段家呢……      想到這裡他又有些同情段幽,他們畢竟算的上朋友,雖然是關係一般,但是在葉秋生需要拉一把的時候,段幽畢竟幫忙了。      可他能幫他們什麼呢,他連自己都幫不了,而且他不想再為了段家的事情而去和魏笑語爭執什麼,那根本一點結果也不會有。      在他睡著的時候,段家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殺了誰,那些失蹤了又出現的僕人和保鏢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小夕很好奇,但是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如果他問,魏笑語一定會告訴他,但是……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魏笑語用那種緩慢平和的語氣來敘述一件血腥的事情……這聽起來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不過他真的是這樣感覺的。      顧小夕看著身邊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大衣,看上去整潔而優雅,他的側臉完美無缺,步伐慵懶,懶洋洋地走過人行道。      他見過那天他的步伐,優雅而果敢,又像貓科動物那樣悄無聲息。      侍者恭敬地拉開門,把他們迎進去。午餐十分愉快,風味也很地道。從顧小夕醒後,兩人再也沒有提段家的事情,因為那已經毫無意義。      「下午準備幹什麼?」魏笑語抿了一口意大利產的金巴利酒,它總是被選作開胃酒。      顧小夕拿著加了橙汁的金巴利酒,看著魏笑語:「我要去找尚嵐。」      對面的男人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最後小聲說:「我說過他很危險。」      「恐怕比你安全一點。」顧小夕不滿地說,「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他們家都是內臟的收集盒,」魏笑語開始誹謗另一個男人,「你知道嗎,他們從事的生意有多麼的危險,我覺得你不會喜歡的,而且那是犯法的……」      「你答應不干涉我的自由的。」顧小夕冷著臉說,「你難道想我二十四小時都想粘粘豆一樣沾著你嗎?」      「如果那樣的話也不錯,」魏笑語立刻說,但是看到顧小夕的臉色沉下來,解釋道,「你看,司徒家也是二道販子,我敢說,走私軍火也比不上他的罪重……別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那傢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小夕冷冷地看著對面那個正在花言巧語哄騙自己的男人。      「我可不想你不高興,你看,你要交朋友,我並不反對,但是司徒尚嵐不行,而且交流感情並不一定要去他家裡,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什麼的……讓一步吧,親愛的,」男人可憐兮兮地說,「你不是晚上還要上班嗎?」      顧小夕皺皺眉頭,舉手打斷了男人喋喋不休的話:「好吧好吧,你哥哥回去了嗎?」      「回去了,」魏笑語很高興顧小夕轉移了話題,「他回家去了,魏七是也去了本家,早上才回來的。」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問:「……我聽說,他們曾經是戀人?」      魏笑語的眼裡閃現出難得的八卦的光亮:「你聽說了嗎,是魏七說的嗎?」      顧小夕點點頭。      魏笑語繼續說:「老實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覺得很驚訝,卻又理所當然——你該怎麼形容這種氣氛呢……唔」他在腦海裡搜索了一下形容詞,「他們的相處模式沒有改變,但是那種氣氛不見了,所以他們分開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的出來。」      「……我有些理解不了,」顧小夕艱難的說。      「我很難形容,」魏笑語聳聳肩膀,又喝了口酒,「你看,我的意思是,也許他們再談戀愛的時候你能看出來。」      顧小夕失望得歎了口氣,所有的答案都是模稜兩可,沒有什麼理由就分手了,連魏笑語也無法形容那種他們戀愛的感覺……      忽然,魏笑語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抬頭說:「……是哥哥的電話。」      顧小夕直覺地感到頭皮發麻,如果是自己,八成不敢接這個電話——      魏笑語按下通話鍵,聽了幾句以後,臉色已經有些難看:「……小雪在醫院裡,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六十七章   顧小夕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我不去了,你先走吧。」      魏笑語點點頭,起來付了帳就走出了餐廳。      侍者上來把桌子上收拾了一下,給顧小夕倒了一杯咖啡。      顧小夕坐在臨窗的位置,看到店外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副繁忙的樣子。現在正是下午一點多的樣子,差不多午休結束,都往工作地點趕。      顧小夕對魏又雪的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一天一口氣喝完了被稱為「海盜之酒」的朗姆酒。      顧小夕不知道魏又雪是不是獨特於魏家的孩子,畢竟她做了別人沒有去做的事情——並不是說去做演員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她跳出了魏家的規則。      或許是因為女孩的關係?顧小夕想,畢竟她上面有兩個哥哥呢,雖然都不是會照顧人的類型,但是上次在藍色眼淚的那次談話看來,兩個哥哥很寵愛她呢。      「介意我坐下嗎?」一個男人溫和的聲音,顧小夕抬起頭看到桌邊站著一個男人,他挑挑眉,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到了這裡。      「當然,請坐。」顧小夕笑了笑,「我真有些驚訝,是什麼讓你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      男人聳了聳肩膀:「你知道,現在每個路口幾乎都有監控,大街上就更多了。」      侍者送上咖啡,顧小夕又要了下午的點心。      等侍者走了以後,顧小夕看了男人一眼:「所有的監控系統構成了一張巨大的情報網?我不知道司徒家還在從事情報行業。」      對面的男人溫和的笑了笑:「我只是偶爾看了一下,碰巧看到了你,我就過來了。」      顧小夕喝了一口咖啡:「尚嵐,我阿姨已經回去了嗎?」      司徒尚嵐點點頭:「恢復的很好,所以出院回去了,現在應該在家裡養病。」      談話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默默地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      春天的腳步已經輕輕地落到了這裡,已經看不到冬日的蕭瑟。      顧小夕記得自己死去的時候在秋天,醒過來的時候,秋天剛過去。      那一天醒來,滿眼都是一片雪白。事情不可思議地發生在他身上,重生為另一個人,重生在初冬。      那一天早上,他在病房裡,身上的傷口隱隱發痛,他看到窗外蕭瑟的樹枝,翻開書準備消遣時間。      那一天抬頭,那個有著墨藍色眼睛的男人,挾帶著冬日的寒冷走進來,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抱歉,我是撞了你的那個人。」      轉眼冬天已經過去,春天馬上就要到了……      「怎麼一副很感慨的樣子?」對面的男人輕聲問。      顧小夕笑了笑沒有說話。      「聽說……」司徒尚嵐看了看顧小夕,那個少年呈現出和葉秋生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乾淨而年輕,髮絲柔軟,手指白皙而不事生產。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笑容很柔軟,很單純,那是不會在葉秋生身上出現的笑容。      司徒尚嵐依然能想起那個人的笑容,有些漫不經心卻奢侈地展現他的魅力,他的眼角總是帶著一□惑,嘴角總是若有若無地上翹,那雙黑色的眼睛彷彿最深的黑夜……      「你聽說了什麼?」顧小夕好奇地問。      「聽說段家過的不太好。」司徒尚嵐微微一笑,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然後推到顧小夕面前,「我很驚訝,那個孩子變成了這樣。」      顧小夕從桌子上把照片拿起來,是一個青年,顧小夕認出他是段殊。      有些雜亂的頭髮和邋遢的鬍渣,看上去好像大了好幾歲。      這似乎是在監獄裡照的,他站在操場上的鐵絲網後面,視線沒有焦距,只是站在那裡。在他周圍還有別的囚犯,在做自己的事情,他一個人站在那裡,顯得那麼無助和孤單。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把照片推還給司徒尚嵐。      「他還活著。」顧小夕輕輕地說。      司徒尚嵐把照片收回口袋:「要我幫你殺了他嗎?」      顧小夕責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魏笑語把他們家的資財接手之前,他會活著,」司徒尚嵐說,「真可憐,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      顧小夕支著下巴,看著對面的男人,他曾經那麼熟悉他,可是現在那種謀殺之類的話可以從他口中輕易出現——也許這才是司徒尚嵐真實的一面。      也許世界上,像魏笑謙那樣率直的人可能真的不多。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顧小夕說,「不過我想你肯定清楚,也許你能為我解答一下?」      司徒尚嵐有些意外顧小夕會這樣說:「我真驚訝,你不是當時正在現場嗎?」      「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顧小夕強調說,「我看到的時候,人都已經死了,整個段家除了段殊一個人活著,其餘我誰也沒瞧見!」      司徒尚嵐愣了愣,隨即苦笑著說:「就是這麼回事,段家只有段殊活著,他殺了他的姐姐。」      「這可不對,」顧小夕提高聲音說,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響,他又重新壓低音量,「聽著,他上次綁架了我,為了他姐姐。」      雖然魏笑語也曾經跟他說過,是段殊殺了段雅,可他一個字也不相信。在他看來段殊根本沒有必要殺他的姐姐,更何況他還很喜歡他姐姐……      「我對那件事情感到抱歉,」司徒尚嵐說。      「為什麼那樣說。」      司徒尚嵐為難地說:「你知道,我們司徒家和段家感情不錯,當然,和段殊算不上朋友,總會在一些場合碰到……」      「說重點。」      「……他問我,為什麼魏笑語之前把他姐姐甩了?」司徒尚嵐在對面解釋,「你知道,在我們圈子裡,這種戀愛之類的事情,是沒幾個人有真心的,而且魏笑語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你怎麼回答的?」魏笑語冷著臉說。      「……我說……」司徒尚嵐有些擔心地看了他,「沒準有了別的情人,比如說……」      「……我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人,」顧小夕呻吟了一聲。      「別這樣,」司徒尚嵐說,「你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進了監獄的人是他啊。」      「……你知道我上次被綁架?」顧小夕問。      「段殊進了監獄才知道的,」司徒尚嵐說,「我很抱歉……」      顧小夕知道這件事情沒辦法完全怪司徒尚嵐,但是還是覺得氣憤,如果不是司徒尚嵐多嘴,那麼那場無妄之災就不會降臨到他身上了……      「……段殊,為什麼殺死他姐姐?」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沉默了一會說:「我當時不在現場,所以我所得到的其實是第二手資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概只有魏笑語知道……你知道,段雅有精神病史,雖然她的醫生說最近情況穩定了很多——說實話,如果我是段幽,我壓根就不會把她再放到魏笑語面前。」      「……段雅有精神病?」顧小夕驚訝地說,他實在想不出那個可愛美麗的女孩會有什麼神經病……      「正確的來說,是一種強迫性精神病。」司徒尚嵐說,「雖然我學的是外科,但是也接觸過類似的病例,像她那種類型,根本上來說就是沒得救了,明白嗎,嚴重型。」      「……我真想像不出。」      「你看,強迫性精神病其實很好解釋,我認識一個患者,她總是覺得周圍很髒,碰過別人的東西要洗手,而且一洗要洗一兩個小時之類的……」司徒尚嵐解釋,「又比如說,病人有恐高症,走到高於幾十米以上地方,甚至會出現往下跳的衝動。」      「這就是強迫性神經病?」顧小夕問,雖然他在各種知識上都有一定的瞭解,但是顯然這種事情倒是第一次聽說,畢竟葉秋生那會可沒和精神病人打過交道。      「這是輕微的,我查過段家的病史,沒想到段家真有遺傳史,當然,強迫性精神病也有可能是社會心理因素或者人格缺陷之類的原因……」司徒尚嵐聳聳肩膀說,「你看,結果是段雅病發了。」      「……為什麼會這樣?」顧小夕迷惑地問,「那天還好好的……」      「你地明白,強迫症是有意識的自我強迫和反強迫同時存在。」司徒尚嵐解釋說,「比如那個恐高症的病人,非常想要跳樓,但是他並不會真的跳下去,因為有反強迫意識的存在。而問題也正出現在這裡,二種意識是完全對立的,病人就會產生強烈的心理衝突,沒完沒了,整個人生活在焦慮和痛苦中。」      「難道段雅一直強迫自己想要弟弟殺了自己?」顧小夕問。      司徒尚嵐搖搖頭:「我得到的資料是,段雅病發殺了段幽,所以段殊有可能為了阻止段雅,所以開槍射殺了她。」      「……聽起來真可怕。」顧小夕喃喃地說。      「跟精神病根本就沒有話好說,尤其是病發的時候,」司徒尚嵐回憶起一段可怕的情景,「我接待過一個病人,他有強迫性詢問,他一遍一遍地要求我做出各種解釋和保證……一個下午,很可怕。」      「段雅呢?」顧小夕問。      「段雅到底是什麼類型的強迫症……還重要嗎?」醫生優雅地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第六十八章   顧小夕回到夜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上班的時間,當然之前晚飯是由司徒醫生買單。      顧小夕並沒有看到魏笑語回來,魏七倒是還在酒店裡。      顧小夕換好衣服走到吧檯裡,魏七靠在吧檯上似乎正在想些什麼事情,低垂著眼簾。顧小夕站在魏七旁邊擦著被子,並沒有去打擾他,過了好一會兒,魏七依然還是站著,顧小夕轉頭去看他。      老實說,現代蓄長髮的男人不太好看,尤其是養到魏七那麼長的頭髮。男人天生有種男性陽剛的魅力,而長髮會讓人看起來不修邊幅,甚至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魏七是少數適合長髮的男人。他給顧小夕的第一印象就是像從倫敦那個陰鬱綿綿的城市走出來的男人,優雅地像個紳士,舉手投足間沒有分毫無禮。      他的皮膚有些白皙,氣質是溫和而容易親近的,除此之外顧小夕什麼也看不出來。他淡的像水,卻能和魏笑謙這樣恐怖的男人談個戀愛。      顧小夕看著他精緻的側臉有那麼一會楞了神。      忽然魏七把頭轉過來,輕輕一笑:「你一直在看我。」      「我以為你一直在想心事,」顧小夕扁扁嘴,並沒有否認自己那麼沒禮貌的行為。      魏七給自己倒了杯酒,從酒瓶上看起來像伏特加,透明的液體緩緩流入杯子裡,有種靜謐的美麗:「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這可是一個深奧的問題啊,」顧小夕挑了挑眉,「這個問題也許需要用一輩子來思考,老實說,它可不適合在這會兒讓你開始思考。」      魏七笑了笑,他笑起來很好看,只是顧小夕看不懂這種笑容代表了什麼。      「……我不明白。」顧小夕輕輕的說。      魏七依然是那麼捉摸不透的笑,他轉過身,拿了個杯子放在顧小夕面前,給杯子裡倒了伏特加:「我很高興,今天。」      顧小夕疑惑地拿起杯子,不明白為什麼魏七會那麼反常。      魏七把自己的杯子拿起來,柔聲說:「為了勇敢的人。」然後遞過杯子,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口,然後一仰頭,將一整杯的伏特加全部喝了下去。      顧小夕沒辦法喝下一整杯的伏特加,他輕輕地啜了一口,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魏七。      魏七今天看起來的確是非常高興,雖然顧小夕覺得那裡隱隱帶著一絲傷感。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露出那種顧小夕熟悉的笑容:「謝謝你能陪我。」      「不客氣。」顧小夕放下酒杯。      「也許語少爺現在更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魏七柔聲說。      顧小夕愣了愣:「……他在哪裡?」      ×××      顧小夕沒有駕駛證所以由魏七開著車到了一家醫院,臨下車的時候,顧小夕對魏七說:「酒後不能駕車的。」      「……你剛才怎麼不說。」魏七皺皺眉頭。      顧小夕毫無誠意的聳聳肩:「我忘記了。」      魏七搖上車門,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顧小夕走進醫院。      現在將近晚上十點,醫院裡已經安靜了下來,住院部當然還是很有活力。      顧小夕在門口端詳了好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進醫院就覺得這家醫院又是司徒尚嵐開的,畢竟顧小夕總遇上這些事情。      顧小夕按照魏七給的門牌號一路走過去,他走的很慢,安靜的走廊上是他像貓一樣優雅而緩慢的步伐。      顧小夕不明白魏七為什麼說魏笑語需要安慰——當然,魏七的原話並不是說魏笑語需要安慰,但是聽在顧小夕的耳朵裡是一個意思。      老實說,在顧小夕眼裡,魏笑語已經很強了,他很難相信有人能夠傷害的了他——魏笑語的性格或許很驕傲,但絕對不剛烈,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他不但心態好,而且承受能力也不錯,更何況,沒人對魏家做出什麼大事……      從外部傷害來說,魏笑語應該沒那麼容易傷害到,如果真的傷害到,顧小夕也幫不上什麼忙,那麼安慰之類的行為看上去似乎有些多餘。      如果是來自魏笑語內部的話,就很難說了,比如魏又雪。      那個可愛而驕傲的女孩子,她是那麼特立獨行不同於魏家的任何人。她執著於自己的夢想——喜歡表演,並且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她就像中世紀的海盜,當那些平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她在大海上,站在甲板上品嚐著朗姆酒,她一口飲下,頭頂上是湛藍的天空,腳下是湛藍的海水,她自由地不像話。      當然,想像就是想像,魏又雪成不了中世紀的海盜,她只是一個顯赫家族的小女兒,有安排好的人生和未來。      魏家的家主,會為她安排一個很好的老公,只要她喜歡,有優渥的生活條件和她想要的消遣——但是不會有實現夢想的機會。      顧小夕不喜歡看著一個有夢想的女孩在鑽石中老去,但是除了家主誰也沒能幫的上忙,不管是殺人如麻的魏笑謙,或者是掌握魏家經濟命脈的魏笑語。      顧小夕忽然停下腳步,他想起魏七的那句話。      魏七今天好像格外高興,他用自己的杯子碰了顧小夕的杯子,他說,為了勇敢的人。      顧小夕今天下午聽魏笑語說,魏又雪出事了……      雖然對魏又雪並不是太熟悉,但是她太引人注意了,在這個地下世界中,她像柔軟的花朵,是長在籐蔓上的花朵,拚命向有陽光的地方攀去。      如果妹妹受傷了的話,哥哥會很擔心吧。      顧小夕轉過牆角,看到在轉角邊的手術室對面或站或坐著幾個人。      特別引顧小夕注意的是直接坐在地上的青年,他背靠著牆壁,看起來——他似乎被人打過一頓,身上的衣服也因為被拉扯而顯得凌亂,原本清秀的臉甚至讓顧小夕人不出來。      顧小夕出於以前的職業習慣,很容易就認出那個人——魏又雪身邊的魏五。      他記得他見到魏五是凌晨一點,在藍色眼淚,魏笑語把懷裡哭地睡著的魏又雪交到他手上。      幸好顧小夕認人比較厲害,要不然這會可能還無法從這幅尊容中認出本尊。      當然,他也理解那些有錢人家的少爺總是喜歡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他幾乎已經肯定了魏五是因為魏又雪出事了才被人打的。      魏五安靜地坐在那裡,他旁邊站著一個男人,嘴裡叼著煙,墨藍色的眼睛不著邊際地看著手術室的門……雖然顧小夕記得醫院有規定是不能抽煙的,但是這會兒他可不敢上去提醒他——一個殺手。老實說,顧小夕還是挺驚訝魏笑謙出現在這裡,雖然在印象中魏笑謙似乎也挺喜歡妹妹的。      在窗邊站著魏笑語,他面對著窗外的景色,顧小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手術室上亮著的紅燈,然後走到魏笑語身後。      他知道魏又雪總有一點會出事,只是遲早的關係。      現在,魏又雪躺在手術室中,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意外事故,第二,她在向魏家的權威挑戰——當然,本家的家主很有可能無視,畢竟魏又雪只是一個小女孩。      沒有人會為了自己的理想犧牲性命,因為那對理想無益。魏笑語曾經說過魏又雪不會傷害自己,因為那對事情沒有任何改變的作用,魏又雪不至於傻到這份上。      顧小夕伸手拍了拍魏笑語的肩膀,這個男人緩緩轉過身,伸手把顧小夕摟在懷裡。      男人並沒有顧小夕想像中的那麼用力,只是輕輕摟著他,把他拉到窗台前,顧小夕看到門診部門口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魏笑語的下巴抵在顧小夕的肩膀上,手臂伸過來摟住顧小夕的腰,顧小夕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男人緩緩的開口:「小雪沒救了。」      顧小夕愣了愣,忍不住轉頭看魏笑語:「……魏小姐車禍了?」   魏笑語搖搖頭。      「……她馬上要死了?」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又有些擔心的看了靠在牆上的殺手哥哥一眼,生怕自己說錯了引起魏笑謙的不快。      魏笑語又搖了搖頭。      沉默了很久,魏笑語才開口:「……她移植了骨髓,為了換掉身體裡的血。」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魏家的血。」      顧小夕無法形容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感受,簡單來說就像一下子呆掉了,腦海裡只有魏七那時候的笑容——現在想起來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還有那句話——      為了勇敢的人。       第六十九章   魏笑語之後是一直的沉默,這種沉默在他身上很少能表現出來,旁邊的魏笑謙和魏五也沒有開口說話,似乎將顧小夕當做不存在的生物。      顧小夕覺得自己談不上有多瞭解魏笑語,就是魏笑語不瞭解自己的過去是一樣的。很多人類學家總是喜歡從一些生活環境來窺探人的內心世界,或者從三代遺傳基因上判斷些什麼,當然顧小夕可不打算從這個角度去分析魏笑語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顧小夕看著站在窗邊的魏笑語,心裡隱隱泛出苦澀。      魏笑語忽然看了顧小夕一眼,跟身邊的魏笑謙說:「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      魏笑謙的視線沒在魏笑語停留一下,但是輕輕點了點頭。顧小夕想,這個男人總是那麼一副捉摸不透又令人害怕的樣子,真難以想像從他現在形成的性格去反推他以前的生活環境。      顧小夕正這樣想著的時候,魏笑語拉了他一把,顧小夕才反應過來跟上去。      七樓的手術室靜悄悄的,沒有看到醫生和護士走過——當然,現在可能已經超過十點了,除了值班醫生和護士應該沒什麼人在了吧。      顧小夕忽然在電梯旁邊的值班台站住了,那裡空空蕩蕩的,既沒有看到值班的醫生,也沒有看到那些值班護士。      當然,也許因為這裡不是住院部,不是每一層都有值班的人的。      魏笑語去樓梯間按電梯,顧小夕走過去:「……好安靜啊。」      魏笑語看了他一眼,等著電梯下來:「等會兒會很熱鬧,所以笑謙才不離開。」      顧小夕抬頭看電梯,一直在樓上沒有下來,於是去看另一邊的電梯,這才發現這架電梯正在升上來,3樓、4樓、5樓、6樓……到這層的時候,電梯響了一聲,數字不再往上了。      是醫院的人或者別的病人嗎……顧小夕站在那裡想,這時候電梯的門打開了。      顧小夕愣了愣,至少他沒想到,會是那麼一大幫人,甚至,如果不是醫院的電梯大,根本做不下那麼多人。      是醫生和護士,還推著一張床,床邊的架子上掛著點滴,一副要轉移病人的樣子。讓顧小夕在意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      顧小夕第一眼不太能分辨出這個人的性別。這個人雖然帶著黑色的墨鏡,但是也能看出他(或者她)深刻的輪廓,看上去比較偏向男性,但是顧小夕覺得這個人還帶著一份女性的陰柔。      這個人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幹練而利落,穿著黑色的西裝。顧小夕一向覺得自己的眼光銳利,起碼在分辨男女方面總比別人厲害一些,但是這個最先走出電梯的人的性別,顧小夕第一次猶豫起來。      即使在晚上也帶著墨鏡的人,如果不是什麼新新人類,不用說肯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這個人走出電梯以後,身後的一群人也跟了出來。雖然剛才走廊上十分安靜的感覺不太好,但是和現在比起來,顧小夕還是寧可安靜一點。      這個人也是忽然看到在電梯間的另外兩個人,他到魏笑語面前,深深鞠了個躬,但是魏笑語正眼也沒瞧他一眼,似乎電梯的走向速度才是他關心的問題。      那個人也沒有什麼反應,鞠過躬後,轉身走出了電梯間,跟著他的那群人也走了出去,顧小夕聽著腳步遠去才回頭看魏笑語:「……是你們家的人?」      魏笑語這才轉過頭,難得地歎了一口氣:「是魏大。」      顧小夕愣了愣,當然,魏家有在培養一些人,魏七是那些人中他最熟悉的,魏五雖然沒有說過話,但是顧小夕看得出來,也是一個不錯的孩子……而剛才的那個魏大——顧小夕第一眼的感覺十分模稜兩可,也許在性格上更偏向魏笑謙一點,但是,到現在為止,他連魏大是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      「……他看起來……好像比魏七年紀小一點?」顧小夕問。      這時候電梯的門開了,魏笑語走了進去:「噢,魏七要小一歲。」      「這個魏家數字排行是看年紀的嗎?」顧小夕又問。      雖然魏七和魏大他看不出誰年紀更大一點,但是明顯魏五的年紀比魏七要年輕幾歲。      魏笑語把顧小夕拉進電梯:「是按照收養的順序。」      顧小夕問「魏大是第一個被收養的?」      魏笑語搖搖頭:「魏二開始才是按照收養的順序。」      顧小夕忍不住問:「那麼魏大是?」      「是執法者。」魏笑語輕輕的說,「家有家法,魏大是魏家家法的執行者。」      魏笑語的話音剛落,電梯裡安靜了下來,直到它達到一樓。      魏笑語拉著顧小夕走出醫院,顧小夕抬頭看了七樓一眼,燈光明亮。      顧小夕知道,在一些大家族中會有那麼一些古老的規矩,很多人會把這些規矩稱作家法。在某些時候家法比國家法律更重要,家法大如山,它要求絕對遵從。在很多傳聞中,一些大家族往往會有什麼執法堂之類部門的設立,顧小夕知道其實沒有那種部門存在,但是,肯定有些人在維護家法,簡單來說,他們在維護整個家族的正常秩序和從以前流傳下來的規矩,魏大就是魏家的那個人。      意外的是,魏家的執法者竟然是和魏家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回夜語的路上是魏笑語開車,顧小夕搖開車窗,讓外面的風吹進車子裡,看著深夜也不入睡的城市,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他看看手機,已經快到凌晨了。      當然,現在正在夜語生意好的時間段。      繞開人來人往的夜語,魏笑語和顧小夕直接上了頂層的房間。      一回房間,魏笑語就去浴室洗澡,顧小夕無聊地抱著一袋薯片看電視。      好一會兒魏笑語才出來,穿著寬鬆的浴袍,坐在沙發上抽起煙來。顧小夕一直以為魏笑語不抽煙,至少這個男人身上沒有煙味……顧小夕想起魏笑謙今天也在抽煙,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      雖然魏笑謙和魏笑語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不過煩惱的時候的表現似乎和普通人還是一樣的,顧小夕忽然覺得這樣的魏笑語可愛了不少。      他站起來去酒櫃裡拿了一瓶百利甜,兌了一半的牛奶,把杯子拿到魏笑語面前。      魏笑語似乎在這個時候才發覺自己在抽煙,他連忙把煙掐熄,接過顧小夕的杯子:「……為什麼總是百利甜?」      顧小夕坐在旁邊說:「不喜歡可以不喝。」      魏笑語把杯子放在跟前,沒說什麼。      顧小夕又說:「今天想喝什麼,我給你調。」      魏笑語笑了笑,伸手把顧小夕摟在懷裡:「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說要調酒給我。」      「今天算是情況特殊吧,」顧小夕沒有掙扎,乖乖的在魏笑語的懷裡,「說吧,什麼都可以。」      魏笑語把下巴地在顧小夕的頭頂,柔軟的頭髮讓下巴有些癢:「沒什麼想喝的,所以,什麼都可以。」      顧小夕安靜地靠在魏笑語的懷裡。因為沒有什麼想要的,所以什麼都可以。他忽然覺得這句話很心酸。      房間裡只有電視機裡的聲音,顧小夕的手指輕輕摩挲魏笑語的肩膀,感覺浴衣的輕柔和溫暖:「……你妹妹,還好嗎?」      顧小夕感覺魏笑語放鬆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魏笑語才慢慢的開口:「如果有事,笑謙會打電話給我。」      「我能問下……怎麼樣才算有事?」顧小夕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問。      魏笑語輕輕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摩挲顧小夕柔軟的頭髮:「……我不知道,我只希望笑謙不要打過來。」      顧小夕找了個舒服姿勢:「……那最好的結果你覺得是什麼?」      「……被趕出去魏家吧,」魏笑語輕輕地說,「這是連父親也沒有辦法的事,只能依靠家法的規則來辦事,最嚴重的後果……」      魏笑語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到……魏大的話,也許會等小雪恢復一點以後,再給她做次手術,把魏家的骨髓再給她塞回去……」      「嗚……」顧小夕聽到這個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噁心的感覺。      魏笑語感覺到了顧小夕的反應,溫柔的撫摸他的背部:「……我和笑謙都很擔心,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魏大打算怎麼辦。」      「……小雪會死的。」顧小夕訥訥的說。      魏笑語搖了搖頭:「她不會死的,但是肯定不會好過。」      「……小雪知道會這樣嗎?」顧小夕猶豫了一會兒問。      魏笑語露出一個苦笑,卻沒有回答顧小夕的問題。      ——她當然知道,因為她是魏家的孩子啊。       第七十章   「……剛才那些人要把小雪帶到哪裡去?」顧小夕又問。      「……也許是本家,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魏笑語搖搖頭,「這次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恐怕連笑謙也沒辦法跟去。」      「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她嗎?」顧小夕從魏笑語懷裡起來認真的看著魏笑語。      他很驚訝能看到魏笑語的這一面,他看起來……普通極了。      沒有平時那種優雅沉靜的氣質,也沒有窩在眼角的那種狡黠,甚至那雙墨藍的眼睛裡也是坦誠的憂慮。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常的男人,為了自己的親人而擔驚受怕,彷彿一通普通的電話也能讓他陷入恐慌。      顧小夕嘗試著拍拍他的背讓他緩和下來,但是他無法用一種關切的口氣說「別擔心,沒問題」之類的話,因為這件事情不是真的沒問題,它關係到一條性命——一個如花的女孩在用她的生命去挑戰古老的家規。      可是儘管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換來的可能是更大的傷害。這和法律制度無關,和社會穩定無關,這只和她的夢想有關。      電視裡黯了一下,顧小夕直覺地轉過頭,以為電視沒電了之類,因為廣告的聲音消失了。      漆黑的屏幕上出現一個漂亮的少女,她穿著雪白的宮廷長裙,層層疊疊的蕾絲從她纖細的腰肢像紗幔一樣鋪層下來,落在漆黑的地上。      她的頭髮是漆黑的顏色,皮膚白皙,墨藍色的眼睛就像落入凡塵的天使那麼清澈。      她在畫面上無聲地走動,周圍是濃的像死亡一樣的黑霧,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那樣小心翼翼地走路。      音樂輕輕地響起,然後是她的歌聲。      顧小夕知道魏又雪不是什麼唱歌的料,但是他倒是聽說這個MV獲得了最佳MV獎,而魏又雪被稱為最具表現力的演員。      顧小夕也知道這一切是靠魏又雪的努力得來的,並不是靠魏家,所以這些榮譽是屬於她的。對她來說,這些榮譽高於一切。      骨髓移植總是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後遺症,還有大量的後續治療,定期檢查,或者突發性的排斥反應。如果魏笑語說的是真的,魏大真的準備把魏家的骨髓再次移植回去……也許魏又雪可能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了。      顧小夕看看旁邊那個男人,他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      顧小夕想,至少這個男人不會為了夢想走到這一步,他總是能做到最好,但是這並代表那些是他想要的。就像顧小夕願意相信,魏笑謙不是真正在享受殺人的樂趣,他是一個很好的殺手,武器專家之類的,但是,他並不代表他真的喜歡殺戮。顧小夕更願意看到他在吧檯那裡喝醉的樣子,或者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但無論是魏笑謙還是魏笑語,他們都無法做到魏又雪這一步。他們太理智,太懂得權衡利弊,他們都知道這樣做受傷害的只有自己,魏家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女孩兒而覺得自己做事的方法有什麼錯誤。      忽然,魏笑語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然後有悠揚的鈴聲傳出來,顧小夕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一首熟悉的老歌。      魏笑語明顯也被嚇了一跳,他似乎也在考慮什麼東西,顧小夕相信,他比任何時候都害怕電話。   魏笑語總是利落的人,他伸手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他安靜地聽著那通電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電視機裡被顧小夕按下了靜音,清晰的畫質將電視機裡那個孩子迷茫而純美的氣質完美的表現出來。      她是那麼年輕美麗,那只執著認真,她甚至做了她的哥哥們都不敢做的事情。      顧小夕想起魏七的話,是的,為了勇敢的人。      魏笑語輕輕地按掉手機,把它輕輕地放到桌子上。      顧小夕剛想說話,魏笑語卻忽然開口。      「我真不知道小雪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東西,明星夢!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有什麼意思,那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東西……她憑什麼認為這個世界會為她改變點什麼,她幹嘛非得在這種事情上下功夫!難道她死了,事情會有什麼改變嗎!」魏笑語的聲音越來越高,顧小夕從來沒見過魏笑語那麼激動——或者說,他沒見過這個男人這麼直率的一面。      他忽然站起來,抬起腳來一腳狠狠地踏到玻璃茶几上,精美的玻璃茶几發出「匡啷」的一聲巨大的抗議以後,就變成圓圓的小顆粒在柔和的水晶燈下四散崩開,落到天鵝絨地毯上以後就不再彈起,房間裡一片寂靜。      顧小夕嚇得往後縮了一下,在很久以前,他熟悉這種場面,但是至少他覺得這種宣洩情緒的動作不會出現在魏笑語身上。這個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什麼事情都策劃的井井有條,從來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      「笑語……」顧小夕站起來,拉拉魏笑語的袖子。      魏笑語沉默了很久,看了淒慘的茶几一眼,看著顧小夕說了句:「抱歉。」然後轉身想回到臥室裡去。      「等下,你什麼都不打算做嗎?」顧小夕衝著魏笑語的背喊。      這個男人裝作沒聽見一樣,繼續往臥室裡走。      「喂,魏笑語!」顧小夕叫道,「你妹妹現在就要死了,難道你和笑謙什麼都不做嗎?」      魏笑語還是不回答,走到臥室門前,打開臥室門以後走了進去,把門關上,房間裡恢復了一片寂靜。      顧小夕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像堵著一個東西,無處發洩一樣,是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和魏笑語是相同的人。      但是……      他走過去敲魏笑語的門,門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喂,魏笑語!」顧小夕大聲拍著魏笑語的門,「魏又雪是你妹妹!你真的不管了嗎,她這樣會被折騰死的!難道你真的不管你妹妹死活了嗎……」      門忽然打開了,顧小夕敢肯定在門開之前,他沒有聽見腳步聲!      魏笑語站在門口:「我幫不了她什麼。我一開始就告訴過她,我和笑謙都幫不了她。」      「為什麼,你們是她哥哥啊。」顧小夕說。      「她知道我們幫不了她,所以她事先什麼也沒有跟我們說,」魏笑語緩緩地說,「那麼……你覺得我們能為她做到哪一步?」      「至少……至少可以救她的命……」顧小夕咬咬唇說。      魏笑語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顧小夕看得出來,這個笑容嘲諷多過友好。      「救了她的命又怎麼樣,難道下半輩子所有的時間要花在逃亡上嗎?」魏笑語冷冷地說,「那只會離她的夢想越來越遠。」      「……那難道就看著她那麼痛苦,並且為自己的勇敢丟了性命嗎?」顧小夕叫道。      「勇敢?」魏笑語冷笑了一聲,「你喜歡稱這種行為叫『勇敢』?」      顧小夕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慢慢抬起手,指尖輕輕摩挲顧小夕的臉頰,那雙黑色的眼睛如同夜一般沉寂。他看著顧小夕的眼睛。      那麼黑,那麼安靜,彷彿裡面什麼也沒有。那些算計和權衡,在這裡彷彿一點意思也沒有,彷彿連思緒也能隨之沉澱下來一樣。      「……當然,我是小雪的哥哥,」魏笑語歎了口氣說,「在妹妹忙著勇敢抗爭的時候,總得有人幹活吧。」      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已經和平常一樣了,那麼低聲細語卻又難以捉摸,那麼憤怒和憂慮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痕跡,他完美地掩飾了一切或者說,他恢復了正常。      他轉過身走進房間去,意思讓顧小夕也跟進來。      顧小夕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一瞬間魏笑語有了什麼主意,但是肯定的是,人動起來總比坐著等死要好的多。      這是他上輩子得出的結論,很慶幸,他這輩子不用再驗證一次了。      魏笑語把臥室的門關上——雖然他們大部分談話是在客廳裡進行的,不過這會兒也許是因為碎了的玻璃珠子顯得有些有礙觀瞻,所以談話的地點轉到了臥室裡。      「剛才是笑謙的電話,」魏笑語輕輕地說,「老實說,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們把小雪已經從醫院轉移了。」      「……轉移了?」      「我大概能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所以休息一晚上就要去那裡。」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點點頭:「……你一個人去嗎?」      「我和魏七一起去。」魏笑語說,「我不在的日子……」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看顧小夕,像在觀察他的臉色:「我不在的日子,你不要到處……」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說。      「到處什麼?」顧小夕問。      魏笑語伸手忽然把他拉過來,吻上他的唇:「沒什麼。」      當然,顧小夕能看出魏笑語想說什麼,估計就是不要到處勾搭之類的話。       第七十一章   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陽光從窗簾縫裡羞澀地射到地上,他伸了伸懶腰,發現床邊的被子動了動。      他轉頭看到原本是魏笑語呆的地方只剩下一個鼓起的包包,他掀開被子,看到雪莉縮在裡面,把自己盤成一團。      顧小夕把手伸過去,雪莉的毛軟軟的,帶著溫熱的體溫。他伸手把雪莉抱起來,雪莉把頭探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顧小夕的下巴。他把它抱在懷裡。      房間裡格外的安靜,顧小夕起來把窗簾拉開,大片陽光燦爛得照耀下來,毫不吝嗇。      顧小夕忽然意識到春天已經到了這個城市。      房間裡靜悄悄的,魏笑語應該已經出去了,他昨天提過今天就要出發去救魏又雪。至於到哪裡去,怎麼救,顧小夕就不知道了。      顧小夕站在落地窗前發呆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顧小夕回頭,看到魏七站在門口。      魏七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他穿著黑色的襯衫,黑色的長髮整齊地束起來,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顧小夕偏偏頭:「我以為你和笑語一起走了。」      魏七笑了笑,慢慢地走過來,從顧小夕的懷裡把雪莉抱走:「噢,語少爺讓我留下來。」   「因為夜語嗎?」      魏七柔聲回答:「語少爺讓我留下來照顧雪莉……和你。」      顧小夕扁扁嘴:「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魏七笑了笑,沒有回答,抱著雪莉走出房間。      顧小夕慢騰騰地換衣服,他是希望魏笑語帶著魏七的。魏七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應該帶著他。      當然,魏笑語是個驕傲的人,也許他認為自己能搞定一切,雖然聽起來是小孩子的觀點,但是沒準魏笑語真的是那麼認為的。      顧小夕走出房間的時候,魏七正抱著雪莉在沙發上看電視。雪莉估計吃的飽飽的,窩在魏七懷裡一點都不想動彈的樣子。      顧小夕走到沙發後面,用手臂撐在沙發背上:「笑語是什麼時候走的?」      「早上五六點的樣子,」魏七一邊看電視一邊回答。      「……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麼?」顧小夕又問。      魏七轉過頭:「他沒和您說嗎?」      「沒有……」顧小夕不滿地回答。      魏七聳聳肩膀:「那就糟糕了,過幾天還有筆生意。」      「噢,」顧小夕心不在焉地回答,「聽起來的確很糟糕。」      魏七卻笑起來:「語少爺早上上飛機的時候,讓我把所有事情都交給您。」      「什麼?」顧小夕瞪大眼睛看著魏七。      「也就是說,小少爺現在開始要幫語少爺處理大部分的事情。」魏七一字一句地說,語調依舊輕緩優雅,「相信語少爺很快就會回來,所以……」      「所以……?」      魏七露出難得燦爛的笑容:「小少爺好好努力吧。」      ×××      顧小夕不情願地把LM4西墨林手槍放到專用槍套裡,雖然隔著衣服和槍套,但是那種殺傷性金屬的氣息依然讓他感到不舒服。      這件事是魏七強烈要求的,據說是魏笑語的意思。      雖然沒人會對魏笑語的情人動手,但是也不排除極個別腦子不清楚的人——像段殊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做出什麼衝動行為。而顧小夕現在在魏笑語不在的時候接管了魏笑語的位置——當然,這也是魏笑語之前做好的安排。      天知道魏笑語離開之前怎麼做了這麼多的事!魏笑語憤怒的想。      昨天知道魏笑語要離開幾天去準備營救魏又雪,顧小夕還想著自己終於有幾天假期了,誰知到……魏笑語又壓下一付擔子。      「我該做些什麼?」      「按照語少爺平常做的就好了。」      「……他平常不就是在玩嗎?」      「……」      事實證明,顧小夕的判斷並沒有錯誤,作為老闆的魏笑語,果然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在店裡轉幾圈就好了。讓顧小夕擔心的倒是幾天後的生意問題。      無論是對走私還是槍械知識,他一竅不通,真不知道該怎麼來應對。他看了旁邊的魏七一眼,心又放下了些,想著魏七總不至於會看著魏家丟臉吧。這樣一想,還真安心不少。      所以顧小夕極其無聊地在吧檯上擺弄著杯子,杯子裡面是混合著牛奶的百利甜。      他嚴肅地看著這個杯子,並沒有發現這個杯子和別的杯子有什麼區別。      他忽然感到極其的無聊,於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要出去了。」      魏七也站起來:「您要去哪裡,我開車吧……」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顧小夕有些不留情面地拒絕。      「可您沒有駕駛證。」      「我自己打的去就可以了,」顧小夕堅持說。      魏七皺皺眉頭:「聽起來很丟臉。」      好在魏七沒有繼續堅持,顧小夕很順利地走出了夜語。反正現在是白天,夜語還沒有開門,呆在店裡就像要發霉一樣,還不如出去走走。      顧小夕前幾天剛去看過阿姨,阿姨早就上班去了,這會兒去也見不著她,於是打算去司徒尚嵐那裡看看自己原先的母親。      這會兒有了錢,也就不用去汽車站坐車了,直接打了的去了鄰近的城市。      每次都來的急沖沖的,看了母親一兩眼就回去了,這次顧小夕從車上下來慢慢地往醫院走。      這個城市和他以前住的時候,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他重生以後,用顧小夕的身份只生活了幾個月,可卻覺得彷彿真有一生那麼漫長。      走在街道上,他幾乎都回憶起以前的那些點點滴滴。在今天之前,他以為那些事情不再重要,可以不再清晰,可是當他現在回憶起來的時候,那些事情鮮明到每一個細節和對白,那些感受和以前一樣沒有區別。      他沿著步行街和一個個路人擦肩而過,忽然在一條馬路前站住了,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那是出事的地方,他被殺死的地方。      這條馬路很寬,人並不是很多,位於立交橋下面,常有些人會貪圖方便穿過馬路。      那天……是有些急事,但是這裡肯定也不是飆車的地方。      馬上上早就沒有了血跡,在整一個冬天,這個城市雨水不斷,早將路面沖刷得乾乾淨淨,可是顧小夕覺得血腥氣充斥了他的整個感官。      他站在那裡,幾乎動彈不了。他明明已經接受了那些死亡和分別,接受了那些不公平和無奈,可是面對的時候,依然讓他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和痛苦。      「小夕?」      顧小夕忽然感到自己的身體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有些僵硬得轉過頭,看到熟悉的臉。      「小夕,你怎麼在這裡?」那個男人關切地問,顧小夕看得出,在他眼裡自己的臉色肯定不好,「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不由分說,顧小夕被男人拉上了車。      坐在副駕駛座上,顧小夕才緩過一點勁,他深深吸了口氣,轉頭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怎麼老是能碰到你。」      那個男人笑了笑:「我們以前就經常碰見……你不覺得是緣分嗎?」      顧小夕沒說話,靠在車窗上看著人來人往,車子忽然發動了起來,顧小夕轉過頭:「去哪裡?」   「這裡除了你的母親,還有什麼值得你留念?」男人柔聲說。      顧小夕靠在車座上放鬆身體:「……你也算的,尚嵐。」      司徒尚嵐笑了笑,探過身吻了吻顧小夕的額頭:「我送你去醫院。」      顧小夕點點頭,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更早的時候,他以為死亡並不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應該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甚至有人說,選擇死亡是一種消極的做法,沒有勇氣挑戰挫折的人才會選擇這條路。      可是他一定不知道,死亡是一個綿長而痛苦的過程,他一定不知道短短的一秒鐘被痛苦拉長到彷彿一年那麼難以忍受,他也不知道人類身體上纖細複雜的神經血管是如何將痛苦忠實地傳遞給大腦,他更不會知道,死亡的氣息攀上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那種氣息多麼難以忍受!      所以顧小夕才會那麼心疼魏又雪。他知道她這樣做的勇氣,相信她也知道魏家會讓她生不如死——直到承認自己的錯誤為止。      她是柔弱的女孩,可以晚上在天台對著哥哥哭訴,也可以用自己的行為對古老魏家的制度挑戰。   她是那麼自由,那麼渴望自由,想做自己做的事。她做了大多數人無法做的事。雖然會被指責自私、任性、完全沒有孝心之類的,但是她就可可以站出來,公開自己的選擇和追求。      如果葉秋生還活著一定會很羨慕她——不,顧小夕還是非常羨慕她,那個能一口氣喝完一杯朗姆酒的女孩。      「怎麼笑了?」旁邊的男人忽然問。      「噢,沒什麼,」顧小夕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只是想起些事情。」      「唔,看起來是不錯的事情呢?」司徒尚嵐柔聲說。      顧小夕看著窗外點點頭:「嗯,很棒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顧小夕坐在車裡,司徒尚嵐忽然問:「要不要去以前的公寓看一下?」      「我沒鑰匙。」顧小夕看著窗外的景色,注意到司徒尚嵐正在開往自己以前公寓的路上。      「……我有。」司徒尚嵐輕聲說,車子在紅綠燈的指示下緩緩轉彎。      顧小夕的嘴角輕輕上翹,以一副開玩笑的語氣說:「噢,我記得有些東西放在家裡,後來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司徒尚嵐笑起來:「噢,是些什麼東西?」      顧小夕側過身靠近司徒尚嵐:「什麼鑽石啊,金塊啊,手錶啊,法拉利的鑰匙什麼的。」      「唔,都是值錢的東西呀,」司徒尚嵐挑了挑眉。      顧小夕點點頭:「原來家裡那麼不安全,因為除了我以外還有人有家裡的鑰匙。」      司徒尚嵐笑起來:「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敲詐。」      顧小夕也笑起來,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沒有給過司徒尚嵐鑰匙,但是現在他也不會去問他的鑰匙從哪裡來。      走進熟悉的大樓,司徒尚嵐在前面用鑰匙打開密碼蓋,熟練地按下密碼,轉動門把把門輕輕地推開,顧小夕跟在司徒尚嵐後面進了家。      顧小夕曾經把這個稱做家,可是這裡似乎除了奢侈的氣息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值得留念。      一百五十平米的公寓,充沛的陽光,每天都會有人來打掃,租金已經預付了兩年。   也就是說這個房子還會空著兩年。      房間裡乾乾淨淨,東西擺放著整整齊齊,只是沒有一點兒生活氣息。      酒櫃裡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酒,吧檯下面擺放著整齊的調酒用具。以前這裡是他無聊的時候用作消遣的地方,現在他卻把這個做成了工作。      牆上掛著他的一幅畫,是一個人為他畫的,他把它掛在大廳的牆上,顧小夕站在沙發前抬頭看那幅畫。      一副惟妙惟肖的西洋畫,明暗如此鮮明。      畫上的人有一雙寂靜的黑色眼睛,微長的頭髮有些凌亂,皮膚白皙,嘴角噙著冷笑。      顧小夕站在那裡,覺得畫上的人是那麼陌生。他知道他們曾經是一個人,那副樣子曾經是他自己,可是在這瞬間覺得那麼遙遠。      不想笑的時候要笑,不想哭的時候要哭,看到好的東西想要,別人好的東西想搶過來。喜歡享受,喜歡奢侈,一生都在追逐那種虛渺的虛榮感。      現在的顧小夕就像葉秋生的一個反面,他們明明是一個靈魂,卻有那麼鮮明的差別。      顧小夕有時候想,如果那時候沒有死,那麼現在的生活會不會有不同。      「如果我那時候沒有死,現在的生活會有什麼區別嗎?」顧小夕的視線依然停在那副油畫上,卻在問著司徒尚嵐。      司徒尚嵐沉默了許久:「也許按照你的性格,最遲也還得過七八年。」      「等我不適合那個行業了?」顧小夕的語調有些諷刺。      司徒尚嵐柔聲說:「你那時候太驕傲,不是說退出來就能退出來的。」      顧小夕轉頭看他:「說的你好像很瞭解我一樣。」      司徒尚嵐忽然伸手抓住顧小夕的手臂:「也許以前你可以這樣說,但是現在……最瞭解你的人只有我。」      顧小夕張了張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毫無疑問,雖然現在自己和魏笑語在一起,但是最瞭解自己的人大概真的是司徒尚嵐。因為他有一個秘密,他壓根不是什麼顧小夕,他是葉秋生,現在在油畫上的那個人——這只有司徒尚嵐知道。      顧小夕想甩開司徒尚嵐的手卻沒能做到:「……幹嘛抓著我?」      司徒尚嵐慢慢地放開他,轉身坐到沙發上去。      顧小夕轉身去牆後面的臥室。      陽光落在柔軟的大SIZE的床上,旁邊的床頭櫃上還放著手機。那裡有電話機,顧小夕伸手去聽留言。      各種各樣的留言,顧小夕不禁想,自己那時候到底生活在怎麼樣的一個圈子裡啊……      顧小夕揉了揉眼睛,司徒尚嵐在門口探出頭:「我說,這房子你準備怎麼辦?」      「我付了兩年的租金,九月付的。」      「可是你死了。」司徒尚嵐說。      顧小夕瞪了他一眼,的確如此,九月付的租金,十月他就死了。      「你想怎麼樣?」顧小夕沒安好氣的問。      司徒尚嵐聳聳肩膀:「沒想怎麼樣,你在付租金的時候忘記請阿姨來打掃了,我已經幫你叫了一個冬天。」說到這裡,他忽然一甩手把鑰匙丟了過來。      銀色的鑰匙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拋物線,顧小夕一伸手把它抓在手裡。      「我不會再住在這裡了。」顧小夕拿著鑰匙說。      「我可不會再幫你交清潔費了。」司徒尚嵐轉身出去。      「我說我不需要了,我不是葉秋生了!」顧小夕叫起來,「你總是用以前的東西來打動我,可這是為什麼,你覺得以前比較好嗎?」      「你覺得現在比較好嗎?」司徒尚嵐停下來轉過身問。      「我不想聽你心理醫生那一套,」顧小夕有些煩躁地把鑰匙丟在床頭櫃上,然後坐在床沿上。      司徒尚嵐走過來站在他面前,過了好一會兒這個男人沒有任何行動,顧小夕都幾乎以為他石化了,忽然他在他面前半跪下來,這讓顧小夕驚訝地抬起頭。      「如果你覺得你自己失言了,可以不用這樣。」顧小夕皺起眉頭。      司徒尚嵐抬頭看著他:「我讓你感到苦惱了嗎?」      「有一點。」顧小夕避開他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覺得他的視線如此霸道。他一直覺得他的視線很溫和,就像透過水找到溪底的陽光,柔軟而輕盈,「你總是在提醒我以前的事情……我不喜歡。」      「看起來你真的很討厭以前的樣子啊。」司徒尚嵐輕輕地歎了口氣。      顧小夕沉默了一會說:「有些東西對我現在來說毫無意義,雖然我和以前一樣,對奮鬥目標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概念——我猜,也許是因為我的靈魂其實沒有改變。但是我一點也不想過以前的生活,對以前喜歡的東西也不太有興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司徒尚嵐輕輕地點點頭:「我明白。」      顧小夕扁扁嘴,氣氛緩和了不少。      他們間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但是氣氛一點也不顯得尷尬。      最後顧小夕還是忍不住問:「……那麼,你為什麼把鑰匙給我。」      司徒尚嵐站起來,把鑰匙拿起來放到顧小夕的手裡:「至少你還有個地方可以休息。」      「因為這裡以前是我的家?」顧小夕皺著眉頭問。      「因為這裡只有我知道。」司徒尚嵐柔聲回答,低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語氣裡有淡淡的寵溺,一如那個時候。      顧小夕猶豫了一下把鑰匙收起來,然後仰臉問:「……那麼這裡請阿姨的錢還和以前一樣嗎?」   司徒尚嵐點點頭。      顧小夕轉了轉眼珠:「……你看,我總是忘記要打掃這裡,你能不能幫我記一下?」   司徒尚嵐笑起來,輕輕的點點頭。      顧小夕把鑰匙放到口袋裡:「好吧,那就拜託你了……你另外還有鑰匙嗎?」      司徒尚嵐點點頭。      雖然公寓裡擺放著許多昂貴的東西,但是卻沒有現金,這讓顧小夕有些失望。      他翻來翻去,最後在櫃子裡找到一條項鏈,項鏈的旁邊擺著一個小盒子,裡面有二十六個英文字母。      這是顧小夕以前喜歡的一件飾品,字母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掛到項鏈上。      他想了想,從盒子裡翻出三個英文字母——「W.X.Y」,他孩子氣地把它們串在項鏈上,然後帶了起來。      司徒尚嵐在旁邊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的語氣:「那個男人沒有送你什麼東西嗎?」      顧小夕抬頭茫然地搖了搖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皺起眉頭:「……送是有送過……」      顧小夕把手伸進外套裡摸,摸了好一會兒攤開手讓司徒尚嵐看。      司徒尚嵐倒吸一口冷氣:「他送的?」      顧小夕點點頭,「好像他只送了這個。」      一把限量生產的LM4西墨林手槍。 第七十三章   顧小夕坐在醫院裡,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司徒尚嵐把她照顧得很好,但是不可抑制地,她的容貌隨著時間正在慢慢地蒼老。      「在想什麼?」司徒尚嵐的聲音響在耳邊,一杯溫熱的咖啡遞到他面前。      顧小夕伸手把紙杯咖啡接過來皺起眉頭:「我不喝這種咖啡。」      司徒尚嵐笑起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挑剔,雖然這輩子你看起來很窮。」      「噢,這個身體以前是挺窮的,」顧小夕嫌惡地把那杯咖啡放到旁邊的桌子上,「但我總不會讓自己餓死。」      「所以才找上魏笑語?」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氣氛稍微有些尷尬,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之前並沒有抱什麼想法……你看,他撞了我,必須對我做出點補償吧?」      「……你總是這麼想。」司徒尚嵐聳聳肩膀。      顧小夕扁扁嘴:「你說過的,靈魂沒有改變,有些習慣也改變不了。」      「你骨子裡就是一個不會讓別人佔便宜的性格。」司徒尚嵐迅速評價出來。      顧小夕沒理會他的評價,繼續說:「我在他的酒吧裡找了調酒師的工作……夜語很有名,工資也很高,可我不知道它的老闆是魏家的人。」      「在你知道的時候,你可以退出來。」司徒尚嵐說。      顧小夕沉默地看著他:「抱歉,我總是抱著僥倖心理,等我明白的時候我才想到,也許那個時候能退出來……」      「現在不行嗎?」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點點頭:「現在……也許是我不想。」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我不覺得魏笑語那個人會成為一個好情人。」      顧小夕驚訝地點點頭:「你的評價不錯。」      「所以呢?」      顧小夕沉默下來:「你知道,他們家的人總是有些……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家庭教育出了問題,他們看起來就像……不願意成為一個正常人。」      「魏家的人一向這樣。」司徒尚嵐說,「很多家族都會這樣。」      「你也這樣嗎?」顧小夕忽然抬頭問,「我以前總認為,嫁給你的女人會很幸福,因為你看起來是個居家的好男人。」      司徒尚嵐笑了笑,沒有回答顧小夕的話,反而轉頭看看窗外:「今天晚上要回去嗎?」      顧小夕還沒回答,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按下通話鍵,對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後轉頭對司徒尚嵐說:「今天可以不用回去,只要三天以後幫魏笑語談下生意就行了。」      司徒尚嵐驚訝的挑挑眉:「三天後原本是我和魏笑語談生意的。」      「為什麼要說原本?」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取消了這次的談判……我猜也許他碰到棘手的事情了。」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說。      顧小夕微微一笑:「噢,沒什麼事情。」      當然,如果魏又雪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的話,他會願意將這件事情和他分享。他們以前就是非常好的朋友,當然現在也能算是這樣,至少他知道司徒尚嵐對自己沒有惡意。但是司徒尚嵐和魏笑語不是,顧小夕無法冒這個險。      司徒尚嵐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看出顧小夕的顧慮,把話題扯了開去:「今天晚上打算住哪裡?」      顧小夕把手裡的鑰匙舉了舉:「今天我多陪陪媽,晚上不回夜語了。」      「那總要出去吃飯吧?」司徒尚嵐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你要不去我自己先去吃了。」   顧小夕眨眨眼睛,看著司徒尚嵐:「你會請客吧?」      「為什麼都是我請客?」司徒尚嵐轉身走出病房。      顧小夕連忙跟上去:「這還有什麼說的,咱們啥關係。」      「什麼關係?」司徒尚嵐走進後面的辦公室,把白色的工作衣脫下來準備換外套。      顧小夕支著下巴坐在沙發上:「朋友嘛,還是彼此知道秘密的那種。」      司徒尚嵐笑了笑,沒說什麼。顧小夕抬頭看司徒尚嵐,他拿下眼鏡,鏡片反射出外面的夕陽,顧小夕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在那雙平靜的眼睛下隱藏著那麼強烈的感情……      「怎麼了?」司徒尚嵐放下眼鏡問。      顧小夕愣了愣,彷彿剛才真的只是錯覺一樣,那雙溫和的眼睛直視著他,看不出任何隱藏和情緒的起伏。他搖搖頭:「沒什麼,你的眼鏡反光的厲害。」      司徒尚嵐換上外套,拿了車鑰匙:「你怎麼來的?」      「打的。」顧小夕老實的回答。      醫生挑了挑眉:「噢,魏家的少爺居然不給你配輛車。」      顧小夕瞇起眼睛:「對啊,他可小氣了。」      司徒尚嵐歎氣搖了搖頭,幫顧小夕把門打開:「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      當然,顧小夕這次可沒再提出來去藍色眼淚,他可不想再去那裡了。因為那是屬於魏笑語的,魏家的聚會總在那兒舉辦,老實說,他對魏家可一點好感都沒有。      顧小夕這次選的是本市有名的俱樂部,進入這個俱樂部當然需要會員卡,所以在司徒尚嵐出示了會員卡以後,他跟著司徒尚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這間俱樂部只有在二樓有個酒吧,其餘的都是星級房間並且在房間裡設有精緻餐廳,適合兩人進餐。      「你每次都是挑貴的地方。」司徒尚嵐給顧小夕放了冰塊的杯子裡倒上百利甜。      顧小夕笑起來:「別這樣嘛,我不是每月生活都太艱苦了嗎,就讓我吃一頓好的唄。」      酒足飯飽之後,顧小夕撥弄盤子裡的草莓:「對了,尚嵐……」      「什麼?」      「……在我車禍之後,你有幫我查查那個肇事司機嗎?」顧小夕忽然問。      司徒尚嵐彷彿早就在等他提這個問題一樣,但是還是露出一副猶豫的樣子:「……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顧小夕抬起頭看著對面俊美的男人,「你看,有人殺了我,就在那條路上,我知道,那並不是我沒遵守交通規則。」      「所以呢?」      「那個人應該為此付出代價,」顧小夕挑挑眉,「你今天提醒了我,我本來就不會讓別人佔去便宜。」      司徒尚嵐繼續追問:「你準備把撞了你的那個人怎麼辦呢?」      「我知道那會兒似乎鬧的挺大的,」顧小夕聳聳肩膀,「似乎是什麼好人家的孩子,因為報紙上只報導了一期,警方也說那天晚上那條路上的監控設備全部癱瘓……我想他的身份也許和政府有些關係?」      「……你並沒有死,」司徒尚嵐看著他說,「你看,你得到了另一個身體,我不知道現在的生活是否是你所喜歡的,但是我覺得要比以前的生活好的多。」      「沒錯,也許我真的是從這次死亡中得益了,」顧小夕一字一句的說,「我有了新的,乾淨的身份,有了喜歡的人,或許還得到了愛情,可是我畢竟死了,那個殺我的人不該得到代價嗎?」      「……沒有人有損失,那不就可以了嗎?」      顧小夕側過頭看著窗外穿梭的車燈:「也許沒有損失,當然,我也搞不清重生是怎麼一回事……那種感覺如果稱為負罪感可能有些不對——但是每次看到阿姨,看到她那麼關心我……」顧小夕頓了頓繼續說,「你看,人的感情總是很脆弱,我總是在想,如果顧小夕那時候沒有死呢,如果……是因為我死了,所以靈魂佔有了他的身體,促成了他的死亡呢……」      「小夕!」司徒尚嵐忽然伸手抓住顧小夕的手,「你在想些什麼!?」      「我沒辦法像你或者笑語那樣,殺掉完全不認識的,無辜的人,」顧小夕抽出自己的手,「我殺過人,但是,我無法這樣再繼續面對顧小夕的親人。」      「你想的太多了!」司徒尚嵐走過來,站在顧小夕面前。      「我沒辦法不想!」顧小夕也站起來,「我該心安理得地用這個身體生活嗎,我該繼續頂著這樣臉騙人嗎,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樣,我醒來的時候在另一個身體裡,奪去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被司徒尚嵐摟進懷裡。顧小夕一直覺得司徒尚嵐是個很淡然的人,他就像照進玻璃的陽光,不冷不熱,不遠不近……      可是現在,他抱著自己那麼用力,幾乎要把自己揉進自己的身體。      「別說了,秋生……」司徒尚嵐低頭親吻他的頭髮,「你只要還在就好了……」不管你是不是換了一個身體什麼的。      顧小夕靠在司徒尚嵐的懷裡,沒有掙扎的意思,因為現在這個男人的感情如此強烈,他幾乎有些不知所措了,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訥訥地說:「……我說過,不要再叫我秋生了。」    第七十四章   房間裡安靜地過分,顧小夕被司徒尚嵐摟在懷裡有些喘不過氣,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個來打攪一下,也許……      可是該死的,一個人也沒有,或者說,他壓根就不該來這裡。這個俱樂部的情況就是保留客人完全隱私的空間。      他能感覺司徒尚嵐的呼吸和心跳,這個男人曾經給予他關懷和尊嚴,為他保守秘密,總是在一個角落支持他。你知道,這個人沒有理由這樣一直維護你而不索取什麼……      顧小夕感到男人的身體慢慢放鬆,然後緩緩地放開他,房間裡依然安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也許,我們該去下面的酒吧喝一杯。」司徒尚嵐輕聲提議。      顧小夕點點頭,拿起外套往門外走,剛走了一步,手臂就被司徒尚嵐拉住:「抱歉,剛才……我是說,站在一個醫生的立場,我建議你把心緒平復下來。」      「你不是心理醫生,」顧小夕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內心的感受。」      「小夕……」      「好了,」顧小夕輕輕掙開司徒尚嵐的手,「喝酒去。」      ×××      晚上的酒吧總是生意不錯,來獵艷的人似乎總是比喝酒的多,這裡和以前一樣沒有區別。音樂的重低音幾乎要和心跳的節奏融為一體,雖然現在是初春,但是這裡看起來更像是夏天。      不知道是不是在夜語呆久了的關係,他似乎一點也不習慣這邊酒吧的模式了。      他跟著司徒尚嵐坐到了吧檯,因為顧小夕一直以來都是喝百利甜的,所以司徒尚嵐這次也沒有點雪莉。      兩人在吧檯上慢慢地喝百利甜,顧小夕從重生以後一直在喝這種酒,對於別的酒幾乎不碰。      「你以前也總喝百利甜,」司徒尚嵐跟顧小夕的杯子碰了碰,「但別的酒也喝。」      顧小夕聳聳肩膀:「沒辦法,我這個身體沒怎麼喝過酒,雖然百利甜也有17度,不過它是利口酒。」      司徒尚嵐正想說什麼,司徒尚嵐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跟顧小夕做了個手勢到門口去接聽。      顧小夕一個人坐在吧檯上,看著搖頭擺尾的DJ慢慢地喝酒。      已經一天了,魏笑語也沒給自己打個電話,顧小夕不滿地想,然後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魏笑語打個電話。一會兒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顧小夕回頭一看,是司徒尚嵐。      「我有些事情得先回醫院去。」司徒尚嵐的手裡還拿著手機,似乎剛講完電話。      顧小夕乖乖的點點頭:「嗯,你去吧。」      「你呢?」      「我差不多時間就去公寓裡睡覺,」顧小夕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在這裡喝酒,這邊我來買單,你先走吧。」      「……那好吧,」司徒尚嵐探過身,完全不在乎周圍的視線,在顧小夕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下次我請。」      顧小夕尷尬地點點頭,司徒尚嵐一轉身就進了人群,立刻消失不見了。      顧小夕摸摸剛才司徒尚嵐的吻過的額頭,有幾個人的視線一直往自己這邊瞟,顧小夕不理他們繼續喝自己杯子裡的酒。      以前也會來這裡喝酒,經常是一個人來。老實說,這裡生意挺好的,比顧小夕常去的幾家酒吧熱鬧多了。      也許人越多的地方,越是覺得自己不寂寞。聽起來似乎有些像自欺欺人,不過那時候似乎真的是那麼想的。      葉秋生的時候,天天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沒有厭倦的一天,他虛榮又驕傲,覺得自己似乎掌握了一切。不過是什麼樣的東西,他都能握在掌心。      當葉秋生在顧小夕這個年紀的時候,他擁有了同年齡人想要的一切。如果他願意,建個私人飛機場開個飛機,或者買個太平洋上的小島,去那裡度個假。他對自己的母親的病毫無辦法,因為那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當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直到有一天,他陪一個男人去了一場慈善活動。      那是一次小型的慈善活動,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團體舉辦。葉秋生並不想要幫別人什麼,因為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來的,也許途徑不算正,那那些錢是屬於他的,沒人能說什麼。如果那些人需要幫助,他們應該靠自己才對。      那時候,他因為無聊——這種地方總是不太有趣,他走到一個咨詢台前,那後面是個可愛的女孩。她只有十四五歲,比葉秋生小了差不多五歲,她正忙著記錄什麼,發現葉秋生走過來,她抬頭,隨即露出個笑容:「能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      老實說,葉秋生真不覺得她漂亮,當然,她這樣的年紀還算是個孩子。      「這次是什麼慈善活動?」葉秋生問。      那個女孩熱心地回答:「是資助山西某個小鎮的孩子讀書。」      顧小夕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那個女孩似乎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於是她想了一會兒問:「您還需要問什麼?」      「你也是那兒的孩子嗎?」葉秋生問,「你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本地人。」      「噢,我也是。」女孩笑了笑。      「你也需要資助?」葉秋生又問。      女孩搖搖頭:「我現在正在打工。」      葉秋生聳聳肩膀,沒說什麼,轉身走了開去。      他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人,喜歡做什麼事情根本不會去想原因,所以他給那個女孩寄了筆錢,讓她繼續讀書。      這是一個類似長腿叔叔的故事,女孩兒就像那部長腿叔叔的小說裡的樣子,用一種古老的方式——寫信來交流。葉秋生有時候看,有時候不看,每次阿姨來打掃公寓的時候,葉秋生都讓她整理掉。      當然,這對葉秋生的生活一點影響也沒有,雖然那個女孩說以後會報答之類的,但是葉秋生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就像養一個寵物,很好養,只需要錢而已。      直到有一天……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顧小夕有些驚訝得轉過頭——他以為司徒尚嵐又回來找他了,可是轉過頭,卻發現眼前站著的是個女孩。      她站在那裡,沒有魏又雪那種能一下子抓住人的視線的那種魅力,也沒有葉秋生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誘惑,她站在那裡,就像一個大學生,乾淨而具有活力。      顧小夕那時候的腦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對不起,我能問下,剛才那位先生……您認識他嗎?」那個女孩連問了好幾遍,顧小夕才挺清楚。並不是女孩兒聲音不清楚,而是顧小夕那時候的腦子處於當機狀態,他很少這樣的失態。   「……他是我朋友。」顧小夕回答。      「嗯……那麼能告訴我,他是做什麼的嗎?」對面的女孩繼續問。      顧小夕皺起眉頭。      女孩兒立刻解釋:「那個,我只是不久前見過他,我沒有惡意……」      「你叫什麼名字?」顧小夕問。      「你好,我叫吳雙,」女孩笑起來,「我請你喝一杯吧?」      「……好啊。」    第七十五章   「嗯,你想喝什麼酒?」吳雙笑瞇瞇地問。      「百利甜就可以,」顧小夕晃晃手裡的杯子。      吳雙幫顧小夕點了一杯百利甜,吳雙則選了瓶朗姆酒:「百利甜好像女孩子喝的多些。」      顧小夕笑了笑:「我的酒量不怎麼樣。」      「我們去那邊坐吧,」她說,轉身在前面引路,看得出來,她似乎很熟悉這裡。      他們兩在比較安靜的角落坐下,顧小夕放鬆身體讓自己陷入柔軟的沙發裡,只是煙味瀰漫著,讓他有些不舒服。      「你第一次來嗎?」女孩兒問,「我沒見過你。」      「以前常來,也許那時候你還在讀書,」顧小夕笑了笑,「你看,酒吧不對未成年人開放。」      「那你應該好幾年沒來了,」吳雙聳聳肩膀,「我現在已經大四了。」      「噢,恭喜你,」顧小夕深深看了她一眼,「馬上就要畢業了。」      女孩兒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朗姆酒。顧小夕看了她的杯子一眼,忽然歎了口氣。      女孩兒快樂地問:「怎麼了,為什麼忽然歎氣?」      「我認識另一個女孩兒,她也喜歡喝朗姆酒,」顧小夕看著她的杯子說,「一口氣喝了一杯。」      「噢,那真了不起,」吳雙用杯子輕輕碰了碰顧小夕的杯子,「敬那個女孩。」      顧小夕拿起杯子喝了口,「敬那個女孩。」      吳雙笑嘻嘻地又喝了一口:「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喝朗姆,不過我喜歡人們稱它為『海盜之酒』。」      「因為它象徵自由?」顧小夕挑了挑眉。      「噢,財富,」吳雙晃晃杯子,她杯子裡的液體是金黃色的,「掠奪,海盜的財寶——我學金融的。」      「所以才在朗姆酒裡選了金朗姆?」顧小夕問。      「哈哈,也許是吧,」吳雙笑起來,她的笑容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忌諱卻又充滿活力,「我第一次喝的時候還不知道它是朗姆,它的顏色很漂亮。」      「的確,這是按傳統工藝釀造的琥珀朗姆,顏色越深酒精度就越是高,」顧小夕說,「所以你要當心喝醉,朗姆酒是烈酒。」      吳雙放下酒杯:「噢,你真體貼。」      顧小夕笑了笑沒再出聲。      吳雙也沒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雖然這樣問可能有些無禮,但是,我還是想請教你一些問題。」      顧小夕轉頭看她:「是剛才和我一塊的那個男人嗎?」      吳雙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又強調說:「你能告訴我嗎,我保證我沒有惡意,而且……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個男人……是我母親的主治醫生,」顧小夕說。      吳雙繼續問:「他是醫生嗎?是哪個醫院的,叫什麼名字?」      顧小夕皺皺眉頭:「抱歉,雖然你請我喝了一杯,但是……下次他來這裡的時候,你可以自己問他。」      吳雙愣了幾秒鐘,咬咬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顧小夕站起來向這個可愛的女孩兒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的酒。」說著轉身就要走開,沒想到剛轉過身,手就被女孩兒拉住。      顧小夕有些驚訝的轉過頭:「還有什麼事情嗎?」      吳雙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自己的動作,連忙收回手:「沒、沒事……如果你還想在酒吧待一會兒的話,你……你可以坐在這裡,我不會再問你那位醫生的事情。」      顧小夕本來是打算離開的,但是被吳雙這麼一說又不好立刻離開,於是又坐了下來繼續喝酒,反正酒還沒喝完。      顧小夕看著那個女孩子若有所思的樣子,當然,顧小夕之前曾經看到過她,那已經是冬天的事情了。      顧小夕記得,那時候魏七剛從英國回來不久,他呆在吧檯的時候看到吳雙和一個男人走進來,而那個男人就是……      「我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女孩兒開口說,然後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我這麼說好像有些沒禮貌,可是你真的給我這種感覺……我們見過嗎?」      顧小夕搖了搖頭:「沒有見過,因為我很少來這裡……這個城市,我不住在這兒。」      「噢……」吳雙點點頭,沒有繼續下去,但是不管怎麼說服自己,她真的從這個少年身上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說不出是什麼,越是這樣越是感覺熟悉。      「是你的朋友嗎?」一個男人的聲音打破了這邊的平靜,顧小夕抬起頭,看到一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這裡,低頭在和吳雙說話。      是的,上次在夜語裡,看到和吳雙一起出現的男人就是這個人。      那個男人理所當然地坐到了吳雙身邊,並且毫不客氣地摟住吳雙的腰,毫不隱晦地打量顧小夕。      顧小夕挑了挑眉,站起身來,「我剛準備走。」      那個男人打量了顧小夕幾眼,然後說:「噢,再見。」頓了頓又說:「我叫林悠然。」      顧小夕只當作沒有聽見,轉頭對吳雙笑了笑:「再見,謝謝你的酒。」然後站起來離開了那個角落,這次沒有人再拉住他。      ×××      林悠然因為和幾個朋友吃飯,所以來酒吧的時間有些遲,已經接近十一點了——雖然這個點正是酒吧熱鬧的時候,但是對於和女朋友吳雙約定的時間來說可能有些晚了。      不過他一個催促的電話也沒有接到,當然,這是好事,這個女孩在某些時候顯得有些煩躁,而林悠然會比她更煩躁,更不喜歡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催促。      自從上次他在吳雙面前摔了一個手機以後,她就不怎麼用手機來提醒他約會時間了——看起來這種威懾作用還是蠻有效果的,他想。      出乎意料的是,他到達酒吧的時候,看到吳雙旁邊坐了一個清秀的少年。      那個少年穿著深紫色的襯衫,下面穿著條牛仔褲,他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個玻璃杯,似乎在想些什麼事情。他的拿著杯子的手很白皙,柔軟而不事生產——當然,現在大部分年輕人都是這個樣子,包括他自己在內。      只是……他的手指真的很漂亮,手指纖長,指尖拿著圓潤的杯口,襯托著下面的深色的酒精。他的側臉很精緻,黑色的眼睛寂靜地像最深的夜,在如此喧鬧的環境下竟然有種奇異的靜謐。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過走打招呼,然後再吳雙身邊坐下。近看這個少年覺得他更漂亮,他好像有好久沒撞見這麼漂亮的少年了。當然,他長得不錯,但是……他身上似乎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充斥在他的周圍——所以當他站起來要離開的時候,林悠然幾乎想伸手抓住他了。      林悠然有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失望地拿過那個少年剛用過的杯子。   「這是他用過的杯子。」旁邊的吳雙提醒他。      「噢,」林悠然有些尷尬地放下杯子,「我好像有些恍惚了。」頓了頓他又問,「剛才那個人……是你同學嗎?他看起來好像還沒到二十歲。」      吳雙聳聳肩:「他?我也是剛剛認識他的……因為,他和那個人在一塊。」      「誰?」林悠然問。      「那個醫生。」吳雙說,「……知道我說哪個人了嗎?」      「他們在一起?」林悠然驚訝得問。      吳雙點點頭:「是的,而且……我覺得他們關係不錯,所以……我想問問他,他是不是知道那個醫生一點情況。」      「然後呢?」      吳雙喝了口朗姆酒:「然後,他只是說,那個醫生是他母親的主治醫生……當然,我可不覺得醫生和病人家屬會這麼親密。」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林悠然忽然冒出一句。      吳雙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他。      林悠然立刻咳嗽一聲:「我想……也許我去問問比較好。」      吳雙搖搖手:「他不會說的。」      「為什麼?」      「他看上去像是個有秘密的人,你知道嗎,這樣的人通常對外界很警覺,」吳雙看了看坐在吧檯邊的顧小夕的背影說。      「我不知道你在讀金融的時候還兼修心理學。」林悠然用嘲諷的語氣說。      吳雙冷笑一聲:「也許你可以試試。」      林悠然站了起來:「你的提議不錯。」 第七十六章   林悠然慢慢地走過去,人群裡有些認識的人衝他點了點頭,他則裝做沒看見,事實上,有些人的確沒在林悠然的記憶中留下一丁點兒的印象。      他走到顧小夕身邊,靠在吧檯上,向酒保要了杯龍舌蘭酒。      酒保端過來的時候還拿著一小碟細鹽和幾片檸檬。      顧小夕看到他把細鹽灑在左手靠大拇指處,然後用舌頭舔一些鹽,再將一片檸檬放入口中嚼汁,接著拿起杯子大喝一口龍舌蘭酒,發出一聲輕聲滿足的歎息。      顧小夕看了旁邊的男人一眼,忽然開口說:「你知道龍舌蘭是有毒的嗎?」      不知道林悠然是忽然聽到顧小夕開口說話,還是因為不知道龍舌蘭有毒,所以一口酒嗆在喉嚨裡,立刻咳嗽了起來。      估計他是這個酒吧的熟人,所以酒保立刻體貼地拿來紙巾遞給他。      林悠然有些狼狽地咳嗽,一邊抽出紙巾擦拭嘴角,他抬起頭看到旁邊的顧小夕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      如果是別人對他做出這樣有些類似嘲笑的樣子,他一定會覺得非常厭惡,但是這個少年……卻會讓他覺得心動。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寂靜,彷彿隔絕了一個世紀。      他咳嗽了幾聲以掩蓋現場的尷尬,然後重新坐好把眼前的龍舌蘭酒推開,若無其事地說:「龍舌蘭怎麼會有毒,有毒還能做成酒來賣嗎?」      顧小夕笑了笑:「龍舌蘭在植物圖譜數據庫中收錄為有毒植物,葉汁有毒。」      「我喝的是酒。」林悠然說,「它應該不是葉子做成的吧。」      「當然。」顧小夕又回頭喝自己的酒。      林悠然立刻沒話題找話題:「你知道這酒怎麼造嗎?」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說:「現在的龍舌蘭酒通常被叫做Tequila,是墨西哥的特產,當然另外有幾款龍舌蘭酒則是墨西哥當地人才比較熟悉。      龍舌蘭酒系由龍舌蘭搾汁、發酵、蒸餾而成,世界六大烈酒之一。而Tequila只有在某些特定地區、使用一種稱為藍色龍舌蘭(Blue Agave)的植物為原料所製造的。」顧小夕看了他一眼,「它是由龍舌蘭草的心為原料做出來的。」      「原來它的心沒有毒。」林悠然立刻說。      「確切的說是這種植物的鱗莖部分。」顧小夕聳聳肩膀。      林悠然又接上去:「你知道的挺多,你是學什麼的?該不會是什麼農學業的學生?」      顧小夕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百利甜——老實說,今天的酒喝的有些過量:「……我高中畢業就沒再讀書了,現在在做調酒師。」      「……你看起來太年輕了,」林悠然不禁感歎。      「調酒師本來就是年輕的職業,你有見過一老爺爺還在調酒嗎?」顧小夕瞇起眼睛看了林悠然一眼。      這句話自然是玩笑話,只是林悠然愣了愣,至少他從來沒看過有人能這樣誘人地瞥過一眼。      顧小夕的睫毛很長,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沒有自己的影子,卻把自己的影子刻進了林悠然的心裡。      氣氛有些詭異,顧小夕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些什麼。      酒吧裡人太多,顧小夕無法看到吳雙在做什麼,林悠然倒是一直站在這邊,沒打算要走的樣子。      「呃……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麼不繼續讀書?」林悠然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小夕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好奇的地方真和別人不一樣。」      林悠然不解:「為什麼?」      「因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答案,」顧小夕輕輕地說,「你看,有些人可以去國外讀書,有些人就得在義務教育以後,或者還沒有接觸到書本的時候去社會上工作,這很現實,因為沒有錢。」   林悠然愣了愣,老實說顧小夕的回答含有某些諷刺意味,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上去。      顧小夕卻笑了起來:「大部分有錢人都不會去擔心錢的事情,這樣看起來,你應該很有錢。」      林悠然坦言說:「是的,我很有錢。」      「我相信,」顧小夕把眼光放到天花板上。是的,這個男人很有錢,他知道。      「呃,我聽吳雙說,你不是這裡的人?」林悠然又問,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顧小夕剛才那句「我相信」的時候,竟然能感覺到他一絲惆悵,這種感覺很不好,所以他想把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      「噢,是的,我來看……我的母親,」顧小夕說。      他的話音剛落,有人叫了他的名字,顧小夕轉過頭,看到司徒尚嵐從人群中走出來,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身邊的男人。      「事情辦完了嗎?」顧小夕站起來,把外套穿起來,晚上還是有些冷。      「嗯,」司徒尚嵐應了一聲,拉過顧小夕說,「我們走吧。」      雖然司徒尚嵐沒有對林悠然說一句話,但是眼神說明他對林悠然很警惕。林悠然倒是應了他的名字,在司徒尚嵐的注視下悠然自得。不過顧小夕打賭,如果他知道司徒尚嵐曾經做過些什麼的話,他大概沒辦法表現得那麼鎮靜了。      顧小夕對林悠然說了聲再見,剛想轉身跟司徒尚嵐走,忽然林悠然拉住他的手臂,他有些詫異地回過頭,林悠然把一個東西塞在顧小夕的手裡。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林悠然說。      顧小夕一看手裡的東西,是一部手機。顧小夕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司徒尚嵐拉著走進人群,很快就看不到林悠然了。      顧小夕被司徒尚嵐拉著一直走到停車場,上了司徒尚嵐的車,不過司徒尚嵐沒有發動車,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在車子裡坐著。      「把那部手機扔了吧。」司徒尚嵐忽然開口。      停車場裡很安靜,司徒尚嵐還沒有開車燈,車子又停在角落裡,有種奇異的安全感。   顧小夕翻看著手裡的手機,頭也沒抬:「為什麼?」      司徒尚嵐皺眉看著身邊的少年:「你還認識他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認識他,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顧小夕把林悠然剛才給的手機放進口袋,抬頭沖司徒尚嵐露出一個笑容,「你說,世界上是必然的事情多,還是偶然的事情多?」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司徒尚嵐的聲音很誠懇,「你還在,那就夠了。」      「我不想再和你爭論這些,」顧小夕無意識地擺了擺手,這個話題讓他感到厭煩。      「你看,你拒絕以前的一切,你和以前的事情已經沒有任何聯繫了。」司徒尚嵐沉著聲說。      「沒有任何聯繫?」顧小夕冷笑一聲,「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母親會怎麼辦?殺了我的人,為什麼現在依然過的那麼瀟灑?難道他不該付出代價嗎?」      「你想要他付出什麼代價,要他的命嗎?」司徒尚嵐又問。      顧小夕反而笑起來,司徒尚嵐熟悉這種笑容,他聽到顧小夕用優雅而緩慢的聲音說:「那得看他能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司徒尚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怎麼認出他的?」      「那時候,我看到他開著車衝我衝過來,我能忘記嗎?」顧小夕冷冷地說。      司徒尚嵐伸手過去摟住在副駕駛座上的顧小夕,顧小夕沒有拒絕,任由這個男人抱住,輕聲說:「那種感覺很糟糕,就像……否定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因為那些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要死了,還很痛苦。」      「他讓我經歷了這些,並且現在活得如此的好,」顧小夕靠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我覺得我很無辜。」      司徒尚嵐沒說什麼,最後歎了口氣:「你現在的情人是魏笑語,他動動手指,那個男人就完了。」      「我不需要靠笑語,」顧小夕深深吸了口氣,「那是我的事情,獨屬於我,我自己的恩怨……背叛我的人,和傷害我的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司徒尚嵐親親他的頭髮,柔聲說:「……我把你送回公寓去吧?」      顧小夕搖搖頭:「送我去夜語吧。」      「現在?」司徒尚嵐有些驚訝,畢竟夜語是在另一個城市。      「我還是習慣住在那裡。」顧小夕輕輕推開他。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好,我送你回去。」      「……你明天還要上班的吧,要不我叫輛車回去?」顧小夕想了一會兒說。      「我送你回去。」司徒尚嵐柔聲說。      顧小夕聳聳肩膀,表示同意。    第七十七章   車子開到夜語已經很晚了,但是對夜語的營業時間來說還不算晚,畢竟天還沒亮。   顧小夕讓司徒尚嵐在前一條街停車,然後自己慢慢地走過去。   夜畢竟是深了,燈光再如何明亮也無法照耀每個角落,那些角落陰森著,看起來像不懷好意的神秘物質。   街上基本上已經沒有行人了,只有一輛輛的車呼嘯而過。   顧小夕拐過街角的時候,一個影子從陰影裡竄了出來,一下子攔在顧小夕面前。   顧小夕愣了愣,腦子下意識地想自己身上帶了多少錢——   不過等看清楚的時候,倒是鬆了口氣。   「嘿,如果你是劫匪,很有可能被別人搶劫。」顧小夕脫口而出。   對面的那個人不滿地皺起眉頭,然後才慢悠悠地說:「好久不見了,小夕。」   顧小夕笑著點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現在要回店裡去,你也來吧。」   對面的那個人沒有拒絕,順從地和顧小夕往對街走。   「已經春天了呀。」那個人輕聲歎了口氣。   顧小夕看了一下周圍,很多景觀燈打在樹上,好像那棵樹真的有那麼翠綠的樣子:「已經春末了呀。」   「我也是忽然看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春天了呢。」那個人停下腳步,柔聲說。   顧小夕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泛起一種惆悵,也許是因為這個人說話的語氣,也許是自己本身的事情撥起了平靜心裡的波瀾。   顧小夕轉過頭,沒讓那個人看到自己的臉:「快走吧,站在馬路中間發感慨也不怕被撞。」   背後發出輕輕的笑聲,但是腳步聲跟了上來。   推開夜語的門,門衛向他鞠躬,他推開酒吧的門,直接來到吧檯。   魏七靠在吧檯邊發呆,看到顧小夕身後的人愣了愣,隨即笑了笑:「噢,好久不見,小萊。」   顧小夕身後的少年走過來坐在吧凳上,向魏七有禮貌的笑了笑:「好久不見,店長。」   魏七給江萊和顧小夕倒了果汁,兩個人都皺起眉頭:「我們已經成年了。」   「剛搾的橙子,」魏七放了幾塊冰塊在杯子裡,「怎麼,你們有什麼不滿嗎?」   顧小夕不滿地拿過吸管喝起橙汁,環顧了下酒吧,今天看起來生意依舊很好。   他又轉頭去打量江萊,這個少年給他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還記得他原來的樣子,很漂亮,因為年紀的關係,更偏向中性化一點。頭髮很短,很乾淨的少年,雖然是在酒吧裡工作,一點也沒沾染這裡不好的習慣。   他就像所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羞澀和善良,還有好奇心和對愛情執著的信念。   當這種信念破碎的時候,他很難過,事實上,顧小夕無法想像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他上次看到江萊的時候是在醫院,他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對外界一切事物失去了生命該有的反應。   司徒尚嵐建議將他送到了療養院,顧小夕同意了,因為如果不送到療養院的話,有可能送到神經病院。   一個冬天過去了,顧小夕偶爾還會想起他。   他是他重生以後第一次認識的……算是朋友吧,雖然他們接觸挺少的,雖然他早就預見了他的結果。   他想這種事情勸不了,只有自己體會過了才行。但是顧小夕曾經在一些夜晚問自己,特別是在那天下午在醫院裡看到封閉了自己意識的江萊,他想,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是的,有些事情是要自己經歷過才會懂,可是每個人所遭受的傷害不同,承受能力也不同,也許他根本就不該去讓一切順其發展。   但是今天晚上,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這個少年。   春天的夜晚,站在馬路中間感歎春天的到來。   他的臉還是那麼漂亮和乾淨,頭髮有些長,卻讓他的輪廓看起來更深刻。他優美的唇線抿成一條線,就像拒絕透露心底的脆弱。   他看著他的眼睛是彎彎的月牙,可是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   「謝謝你曾經給我的幫助。」對面的少年忽然開口,然後用裝滿橙汁的杯子輕輕地碰了碰顧小夕的杯子。   「……噢,」顧小夕這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嗯……看到你恢復感到很高興。」   江萊笑了笑——他笑起來還是那麼好看,但是他想,也許那時候的笑容更好一些。   江萊又轉頭對站在吧檯後面的魏七說:「抱歉,店長,我離開這裡的時候都沒有和你打聲招呼。」   魏七笑著擺擺手:「沒關係,那時候我也正好去了倫敦。」   江萊笑了笑,沒說什麼,三個人沉默下來,好在這種沉默並不尷尬,也不太在意。   「你現在住哪裡?」魏七忽然開口問。   「還沒有地方住,」江萊坦率地回答,「我剛從療養院裡出來,身上也沒有什麼錢,也沒有地方住,所以我想回這裡來工作。」   「可以啊。」魏七爽快的程度讓顧小夕有些驚訝。當然,其實仔細一想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一來魏家很有錢,二來,魏家不靠酒吧這種地方,這裡算是洗錢的地方。   「反正這裡缺人。」顧小夕立刻說——這裡當然不缺人。   江萊也知道這裡的情況,倒是柔和的笑了笑:「能讓我留下來工作太好了,我正沒地方去呢。」   顧小夕不太確定江萊是不是在街上等他,不過今天幸好回來了,要不然……總的來說,今天晚上還是挺冷的。   「總之今天很晚了,先去休息吧,」魏七對江萊柔聲說,「你一定很累了,我先給你去上面開個房間,明天再安排你的房間。」   江萊點點頭。   「你……行李呢?」顧小夕問。   江萊從吧凳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米色風衣:「沒有行李,就一個人。」   「小夕,你帶他開房間去。」魏七對顧小夕說,顧小夕點點頭就轉身帶著江萊往裡走。   江萊似乎有些懷念這裡,走走停停,顧小夕極有耐心地陪著他。   江萊已經褪去了起初的單純和天真,卻而代之的是一種蛻變的成熟。是一種淡淡的疏離和距離,這讓他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   按照顧小夕的理解,那是一個很老套的經歷,幾乎成了一個模式。   或許在顧小夕剛到這裡的時候,邵廷之和江萊還是一對感情不錯的戀人。   邵廷之那時候自然沒成為什麼明星,但是肯定沒有什麼正常收入。所以江萊即使是在收入不低的夜語上班也需要節省——當然,這也是顧小夕能喝上白粥和鹹菜的原因。   想來進入演藝圈也許也需要一些資金——從這方面來說,魏又雪要比邵廷之幸運的多,畢竟魏家的黑錢多的需要來洗,那麼拿一小角來進入演藝圈也不是什麼難事。對邵廷之可不一樣,光是買飾品和衣服就是一筆相當大的消費,當然,正確的目的顧小夕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江萊是為了邵廷之來賣器官的。   就像所有悲情故事的結局,這個男人拋棄了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情的戀人。   顧小夕相信,邵廷之和江萊之間一定鬧的非常不愉快,要不然江萊也不會被送去療養院。   「怎麼了?」江萊的聲音讓顧小夕從沉思中反應過來。   「噢,抱歉,我走神了,」顧小夕笑了笑,按下了電梯向上的按鈕。   夜語的一至三層都是酒吧,再上面是一些房間,或者一些有特殊用途的房間。   給客人用的電梯是不到這些樓層的,所以顧小夕和江萊所在的電梯的樓層有些是缺失的。   顧小夕帶著江萊到了七樓的房間,和服務台拿了鑰匙,把他送到了房間裡,並為他叫了點心。   江萊進了房間,把米色的風衣脫下來,然後躺倒床上,閉上眼睛。   顧小夕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看到江萊沒有睜眼的跡象,自己伸了個懶腰,打算回自己房間睡覺去,明天再來看他。   他剛站起來,就被江萊拉住。   他有些驚訝地重新坐下:「我以為你睡著了呢。」   「還沒。」江萊睜開眼睛,顧小夕以前就覺得江萊很漂亮。   江萊的漂亮給顧小夕的感覺是那種很大眾的漂亮,你無法從他臉上挑出一點點瑕疵,無論是五官還是身體,都是最完美的樣子。   不過現在卻不一樣,很多人說經歷會改變一個人,顧小夕對這句話是雙手贊成。現在的江萊呈現一種淡然而沉靜的氣質。   他的眼神很淡,就像冬天的天空這樣乾淨和寂寥,顏色不深,就像現在的心。   他用了一個冬天的時間來讓心的傷痕結痂,然後才用這種面貌出現在顧小夕面前。   「謝謝你。」江萊輕輕地說。   顧小夕柔聲說:「你已經說過了。」   江萊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看著他。   不管怎麼說,這個樣子也比那種封閉自我的樣子好的多,顧小夕站起來:「我想去休息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江萊點點頭,顧小夕便轉身出去了。    第七十八章   顧小夕回到頂層的房間,推開門進去,魏笑語不在這裡,顯得冷冷清清的。雪莉早就在沙發的籃子裡睡著了,顧小夕用手指戳戳她,她反抗了幾下又睡著了,反抗的過程中一直沒有把眼睛睜開。      顧小夕洗完澡以後趴到了床上——沒有了魏笑語,床顯得格外的大。      他陷在柔軟的被褥裡,有種奇異的感覺。他重生以後,大部分時間似乎都和魏笑語在一起,這樣習慣性的生活,一下子還真改不過來。      這是一種習慣性的依賴,反過來說也相當不可思議,因為魏笑語同樣用大把的時間來和他在一塊。      顧小夕把手機拿出來,上面沒有任何未接電話,魏笑語今天根本沒有打電話來給他,這多少讓他有些沮喪。      要不然我打給他?顧小夕猶豫著想,然後想起魏笑語的樣子。      魏笑語總是那麼一副欠扁的樣子,如果他不是那麼有錢和有權,也許會因為那副樣子而被人教訓一頓的,顧小夕在腦海中想像著那個男人的樣子。      魏笑語長的很英俊,也許是因為他們家品種優良的關係,你能從魏笑謙和魏又雪身上找到答案,他們同樣有出色的外貌。      那個男人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能坐著就不站著,眼睛能瞇著就不睜著,好像貓咪一樣慵懶,但是那種慵懶讓他擁有了一種獨特的優雅和高貴氣息。      這實在很令顧小夕費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他總是坐在沙發上什麼都不做,可是做起事情來又是那麼雷厲風行,在不知不覺間就把問題解決掉了,以至於讓顧小夕費解,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行動的,或者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到他嗎。      他總是給顧小夕一種類似狐魅般的氣息,彷彿永遠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而他打的算盤永遠不會讓自己吃虧。當然,在這種氣質的影響下,總讓人覺得他的愛情看起來不那麼真誠。      但是沒有關係,顧小夕想,他知道那個男人已經付出了十二分的真心,儘管在某些時候看起來他有些冷漠。      所以沒有關係,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就像魏笑語說的那樣,他沒怎麼談過戀愛,對性倒是把握的不錯,他有太多的自製和孩子氣,就像魏七說的那樣,語少爺能做到現在這樣,真的已經非常不錯了。      魏七最後還加了一句,我以為這種情況從來不會在魏家的人身上出現。      顧小夕不知道魏七這句話是說魏笑語還是魏笑謙,或者真的是在指魏家的人。      很無聊。顧小夕忽然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魏笑語不在,雖然他在的時候,會很煩,可是他從來沒有嘗試過沒有他在的時候,他會有多麼無聊。      顧小夕擺弄了半天自己的手機,然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小夕?你終於打電話來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充滿興奮。      「……你在等我電話?」顧小夕皺起眉頭,就像掉入了某個圈套。      「我等的快睡著了,」對面的那個男人向他抱怨,「我本來中午就像打電話了。」      「那你為什麼沒有打?」顧小夕靠在柔軟的墊子上,打開臥室裡的電視機。      「因為小雪說,要給你足夠的自由之類的話,還說你要是想我會給我打電話的,」魏笑語用一貫的處事方式把過錯全部推給了他剛動了大手術的妹妹。      顧小夕又問:「小雪說的嗎?」      「當然,親愛的,難道你不相信嗎?」對面的男人用無比哀怨的語氣說,「我都巴巴等了一個晚上了……我是說,小夕,你想我了嗎?」      「……因為很無聊啊,」顧小夕冷冷地說。      「……」話筒的沉默讓顧小夕覺得他似乎傷害了他。      於是他又說:「小雪的事情解決了嗎?」      「沒有,事情比想像的嚴重啊,」魏笑語在電話那頭抱怨,「老頭子也來了,魏大還是不讓步,幸好小雪剛做了手術,不適合做第二次手術。」      「魏大為什麼不讓步?」顧小夕又問。      「還不是家法,」聽的出魏笑語無奈的語氣,「只要魏大讓步就好辦了,可那傢伙壓根沒弱點和把柄一樣。」      「你現在在哪裡?」顧小夕問。      「在瑞士。」對面的人說,恐怕還有幾天才能解決,「你要不要過來陪我?」      老實說顧小夕倒還是真有些心動,瑞士聽說不錯……      這個想法在聽到電話裡的另一個聲音的時候完全被抹殺掉。      「在和誰打電話啊?」一個毫無語調起伏的聲音在話筒遠一點的地方響起來。      「我家小夕啊,」魏笑語理所當然的說,「你還沒睡嗎?」      另一個人沉默了一會說:「我也要跟他說話。」      顧小夕聽到這裡,他感覺頭髮根都豎了起來,連背後都冒出了冷汗。      「哎……為什麼呀……」魏笑語聽起來不太願意的樣子,不過顧小夕已經不敢指望魏笑語了。      「那個,我要睡覺了,下次再說吧。」說著還沒等魏笑語應聲,顧小夕一下子掛掉電話。      他有些緊張地喘氣,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聲音總讓他不自覺的害怕。一想到自己將一輩子生活在對這個人的恐懼之中,顧小夕就覺得無比沮喪。      為什麼連隔著大半個地球都那麼害怕魏笑謙啊……顧小夕無奈的想,然後就鑽到被子裡睡覺,幸好,沒有噩夢。      第二天顧小夕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餐的時間——這裡的廚房是空擺設,他和魏笑語只用它熱過牛奶。      不過走出臥室的時候,魏七倒穩穩地坐在沙發上。      顧小夕記得他算過魏七的時間,酒吧一向營業的很晚,但是魏七似乎總起的很早,真懷疑他的睡眠時間是否充分——但是沒法在他臉上看出一丁點兒的疲態。      「午安。」顧小夕揉揉眼睛,準備去刷牙。      「我想你該醒了,所以讓廚房準備了午餐。」魏七輕輕地說,「今天要出去嗎?」      顧小夕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累,而且也沒有必要老往外面跑。      「江萊呢?」顧小夕刷好牙走出來問,「他吃過午飯了嗎?」      「他去員工餐廳吃了,」魏七翻看著茶几上的雜誌,旁邊的雪莉窩在他身上,一看到顧小夕過來了,就跑了過來。它一下子跳到沙發的扶手上,然後一躍到沙發的背上,最後一撲,撲到顧小夕的懷裡,顧小夕只要抱著它,要不然它不介意多嘗試幾次。      「我們可以一起吃,」顧小夕說。      魏七笑了笑:「這可不行,他和魏家沒有關係。」      「其實我也不想有太大的關係。」顧小夕聳聳肩膀,坐在沙發上,開始用茶几上的草莓逗雪莉。      雪莉一點兒也不喜歡草莓,要不然這盤草莓早就不見了,但是拿在顧小夕手裡,它倒是意外的感興趣,並且樂此不疲。      顧小夕忽然問:「那個,魏七,你能告訴我一點……關於魏大的事情嗎?」      魏七本來是溫和得看著他,聽到魏大的名字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      我果然還是不該問嗎?顧小夕有些後悔,魏七沉默了一下倒是臉色好多了。      「魏大……怎麼了?」魏七開口說。      顧小夕連忙搖搖手:「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話……」      「沒什麼……」魏七輕輕地搖搖頭,「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魏大只是那個地位特殊而已。」      「因為是家法的執法者?」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魏七點點頭:「這次……雪小姐是直接對上魏大了嗎?」      「我不明白……」顧小夕說,「難道魏家家主,魏老爺子會看著自己的女兒被魏大這樣欺負嗎?」      「那不叫欺負,」魏七柔聲糾正,「你看,每個人都得奉公守法,這是國家的法度,每個國家的秩序都建立在這個制度上,所以魏家也一樣,儘管魏家的家法很大的部分會和國家的法律相衝突,但是那並不能減弱家法一丁點兒的影響力,每個魏家人都不願意違法它,因為懲罰會比國家的法律更嚴酷。」      魏七的聲音很輕柔,也許他很適合傾述,顧小夕想,雖然他沒能在這些話語中發現一點有溫度的東西。      「家法高於家主,而家法的執法者雖然在家主之下,但是他所代表的權利卻在家主之上,至少每個魏家人都應該明白,千萬別犯在魏大手裡,要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第七十九章   「我不明白……」顧小夕不解地說,「為什麼魏家象徵神聖不可侵犯的家法會讓一個和魏家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來執行呢……魏大和魏家是沒有血緣關係吧?」      「沒有血緣關係,」魏七聳聳肩膀,「我們都是一樣的,從小就被魏家收養,然後長大了為他們工作。」      「這樣不覺得辛苦嗎?」顧小夕忽然問,「我雖然知道這種情況還在一些大家族裡延續著,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他的眼神很淡,彷彿那件事情和他毫無關係:「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沒辦法信任自己人。」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極大的秘密。」顧小夕興致勃勃地說,「我在之前都聽說,魏家的人還是挺團結的,他們的感情都不錯。」就像魏笑謙和魏笑語,他們是兄弟,雖然個性看上去牛馬不相及,但是在關鍵時刻卻能將背後交給彼此,更何況他們兩的本性還是一樣的。從魏又雪方面就更不用說了,兩個哥哥關心妹妹,關心的天經地義。      魏七輕輕地說:「正是因為他們感情不錯,所以家法的執行者才不會是他們,有句話『有公就有私,有私就有弊』,關係到自己親人或者愛人的時候誰都會下不了手,」他看了一眼顧小夕說,「家法的權威是看在此之下流了多少血,這能起到警告的作用,而這個作用能將魏家維持下去。」      「……聽起來很可怕,」顧小夕喃喃地說,手指輕輕撫摸雪莉柔軟的白色皮毛,「魏大一定很了不起吧?」      魏七笑了笑:「當然,他之前是在笑謙少爺手下擔任殺手的。」      顧小夕又拿個顆草莓給雪莉:「能文能武啊。」      魏七從沙發上起來:「所以說啊,笑語少爺可能會忙上一陣呢。」      顧小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拍雪莉的腦袋。      魏七去把午餐擺放到餐桌上,然後離開了房間。      房間又安靜下來,顧小夕把電視機打開,讓雪莉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   鮮少有這麼平靜的中午,當然魏笑語在也不錯,不過這會兒卻是顧小夕重生以後,自己一個人享受這麼大的房間,吃愜意的午餐,腿上趴著一隻他賺一輩子的錢也買不起的貴族貓。      吃完以後有人來把它們收走,少爺的生活可能就是盡量少地接觸工作。      整個下午都躺在沙發上看電影,雪莉同樣懶洋洋的,好像一人一貓的骨頭都是軟的。本來想去找江萊的,不過想想今天江萊晚上就要開始上班了,應該在好好休息。      顧小夕一邊看著阿凡達的電影,一邊不著邊際地想,如果重生地話,為什麼不讓他乾脆重生在一個暴發戶的家庭裡呢。      你看,平凡人需要奮鬥的太多,而有勢力的家族往往規矩太多,壓力太大——所以他沒能從魏家的人裡找出一個像樣點的胖子。所以還是暴發戶的家庭比較好,沒有壓力又有錢。      直到傍晚,有一通電話鈴聲打破了顧小夕所謂的「心靈上的寧靜」。      他翻了半天,才發現在昨天的外套口袋裡,那只不屬於他的手機在口袋裡尖叫。      他愣了愣,把手機拿出來,重新坐回沙發上去,雪莉又跳過來窩到他的懷裡。      顧小夕按下了通話鍵,那個男人的聲音就從手機裡傳來了過來。      「是我,」林悠然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柔軟而低沉,有點小性感,「下午過的好嗎?」      「挺好的,」顧小夕輕笑著說,「看了一下午的電影。」      「那麼晚上是否能賞臉出來和我一起吃個飯?」林悠然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卻有種勢在必得的肯定。      「我不在你的那個城市,」顧小夕說,「恐怕晚上無法和你共進晚餐了。」      「噢,我現在正在你那裡……沒想到你在夜語工作。」林悠然柔聲說,「你在裡面做什麼?」      「一個調酒師,」顧小夕皺皺眉頭,但是語氣中並沒有顯示出不快,他站起來,走到窗口向下看去——可惜,這裡太高了,只能看到人像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從一堆螞蟻中找出林悠然來也太難點了,「你在夜語門口嗎?」      「在旁邊的停車場門口,我在這裡等你。」林悠然說著掛斷了電話。      顧小夕把自己手裡的手機丟到沙發上:「噢,一個自大的少爺。」      有錢人家的小孩都是這麼以自我為中心嗎,顧小夕不滿地想。雪莉看到顧小夕丟在沙發上的手機,好奇地撥弄著它,直到顧小夕把它拿走。      顧小夕看了看時間,的確也是該吃飯的時候。      他搭電梯到了二樓的夜語。      夜語還沒有開始營業,九點才正常營業。魏七正在吧檯上整理賬目,看到顧小夕下來,便從吧檯繞出來。      「要出去吃晚飯嗎?」魏七問。      顧小夕點點頭。      「路上請小心,」魏七柔聲囑咐,「嗯……還有江萊……」      「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魏七總是那麼善解人意。      真不知道魏笑謙有什麼不滿意,顧小夕想,他對魏七難道有什麼不滿嗎,說實話,他覺得他們是挺適合的一對——唔,下次等魏笑語回來了,好好問問才行。      「那麼我走了。」顧小夕轉身推門出去了。      魏笑謙和魏七的相處方式還真是奇怪,他們一點也不討厭彼此,顧小夕甚至覺得他們還互相喜歡。他們會在一起行動也會一起喝酒,雖然動作沒有很親密,但是異樣的默契,瞭解彼此——這樣的一對,為什麼會分開呢。老實說,如果有魏七這樣的戀人,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顧小夕對別人的事情一向不感興趣,不過這會兒對他們一對有無比的好奇。      因為魏七很完美,而且你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顧小夕一路想著這個事情,然後就到了停車場門口。      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跑車,車蓋被收起來,林悠然坐在駕駛座上抬手給顧小夕打招呼。      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走過去坐坐在林悠然的身邊。      「我想你應該餓了。」林悠然看著顧小夕說。      顧小夕舒適地靠在副駕駛座上,從口袋裡把手機扔給林悠然:「差不多餓了。」      林悠然笑著拿起手機:「幹嘛還給我。」      「我不喜歡裡面的全球定位系統,」顧小夕懶洋洋地說。      林悠然一點尷尬也沒有:「我以為你會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太神奇了,果然追女人   和追男人是有區別的。」      顧小夕挑挑眉,這樣露骨的暗示讓他有些意外:「你通常是這樣開始調情的嗎?」      「不,你是第一個。」林悠然笑起來,然後發動了車子。      「你太看得起我了。」顧小夕皺皺眉頭,車子經過夜語的時候,他看到魏七在門口看著他們。      林悠然一點也沒注意,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對你轉彎抹角似乎沒什麼用處。」      顧小夕回過頭說:「你這麼說,我能理解成你覺得我很蠢嗎?」      「請別這裡理解,」林悠然立刻說,「我只是覺得謊言在你面前沒有什麼用處。」      顧小夕靠在座椅上,春天的風吹過來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是一種溫暖的感覺:「噢,事實上,我經常被騙。」顧小夕想起那個魏笑語,他總看不懂他在想什麼,或者有什麼計劃,他看不透他。雖然這種行為稱不上欺騙,只能說魏笑語有些神秘感、不知道怎麼表達之類的,或者說顧小夕眼神差勁。      「那可真是稀奇,」林悠然嚷嚷起來,然後把車開上了高速,「我想你是太謙虛了。」      夕陽鋪在寬廣的公路上,遠處的遠山也渲染上了溫暖的橙色。天空顯得很高,也是溫暖的顏色。      風吹過來也是溫暖的感覺,顧小夕覺得很舒服,在寬廣的公路上,兩邊的景色並沒有被玻璃窗隔開。春天的到來,讓它們顯得那麼生動和熱情。      轉過一個彎道,一片大海出現在顧小夕面前。      海面上也是夕陽的顏色,太陽彷彿就要落到海裡。儘管這樣,它還是光芒萬道,將周圍的景物都變成了它的顏色。海風從那裡吹過來,帶著微微的鹹味。      顧小夕覺得景色迷人,但是到下了高速才發現,原來林悠然要帶他來的是藍色眼淚。 第八十章   老實說顧小夕現在對藍色眼淚的印象並不好,雖然之前挺喜歡的。      漂亮的藍色眼淚就像海洋延伸出來的一角,靜靜地矗立在夕陽下。      顧小夕記得魏笑語說,藍色眼淚每隔半年就要翻修一次,所以每年的四月和九月是不對外營業的。海邊的腐蝕作用非常大,所以藍色眼淚陳舊的速度十分快。      現在還是三月,下個月藍色眼淚應該會停止營業了。      現在正是晚飯,顯得很熱鬧,有些人遠道而來,為了領略一下這個傳說中的水族館的餐館。      林悠然停好車,和顧小夕走進藍色眼淚。      好在魏家每次舉辦家庭聚會的時候都會把這裡的人都換一下,所以這些服務員是否看見顧小夕問題都不大。      「我們去三樓的房間吧?」林悠然轉頭輕聲地詢問,顧小夕輕輕點了點頭。      不出意料,這個林悠然在藍色眼淚也有一間房間,藍色眼淚高昂的費用也許在他們眼裡什麼也不是。那是自然的,不是靠自己賺的錢,理所當然花著家裡的錢,沒有什麼下不了手買的,只要錢夠。顧小夕就不相信,如果司徒尚嵐只有那麼一點醫生的工資,他還會不會在這裡包上一個房間。      想歸想,顧小夕還是沒有把自己的牢騷發出來,跟著司徒尚嵐上了二樓,穿過二樓的大廳,走上水晶般的樓梯,到了三樓的走廊。      林悠然熟門熟路地走過去,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的房間,然後走過了它。      「在這裡,」林悠然停下腳步,摸出鑰匙把門打開,顧小夕看了一眼走廊的盡頭。那一天他走進那扇門,然後進入了魏家的視線。那時候魏又雪看起來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她有虛榮也有驕傲,有任性也有可愛,可是現在她大概只能躺在床上等待魏大的判決。顧小夕無法為她做什麼事情,而按照魏七的說法,魏笑語和魏笑謙根本沒辦法從魏大那裡把判決的主動權搶過來。      「怎麼不進來?」林悠然在房間裡衝他招手,顧小夕連忙走進去,伸手把門關上。      和司徒尚嵐的房間一樣美麗的海底景色,成群的魚在玻璃裡慢慢地游曳而過。林悠然伸手打開燈,水晶燈的光芒柔和地灑落下來,讓這個房間顯得溫暖。      雖然不太喜歡這裡,但是彷彿置身在海底般的感覺的確不錯。這是用金錢砌起來的房間,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      當然因此付出的代價全部進了魏笑語的口袋。      「聽說,藍色眼淚的老闆和夜語的老闆是同一個人?」林悠然坐在餐桌旁邊拿起酒杯,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是嗎,第一次聽說呢,」顧小夕笑了笑,走過去坐在林悠然的對面,「看起來,我們老闆挺有錢。」      「小道消息而已,」林悠然向他舉起酒杯,顧小夕同樣如此,輕輕的碰杯,房間裡發出輕微的玻璃撞擊聲。      顧小夕拿起酒杯輕輕地啜了一口:「加了杜松子酒的苦艾酒,意大利型。」      林悠然也喝了一口,然後感興趣地看著顧小夕:「你果然是個調酒師,我是說,無論什麼酒一喝就知道是什麼酒嗎?」      「唔……基本上,應該可以。」顧小夕不確定地說。      林悠然更加感興趣:「那麼喝紅酒的時候,能一下確定出它的年份嗎,就像……那些電視劇裡演的那樣!」      顧小夕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順從地回答他說:「那是品酒師,不是調酒師。」      對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沒錯,似乎電視上是這樣說的……真不知道那些人的舌頭是怎麼長的。」      顧小夕笑了笑沒說什麼,林悠然繼續說:「我聽說調酒師需要好幾年的學習,而且夜語的錄取要求格外高……你很年輕。」      「謝謝誇獎,」顧小夕笑起來,「生活的壓力很重,我需要工作。」      「社會上總是有很多不平等的現象,」對方一副沉痛的樣子。      等林悠然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愣了愣,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少年,此刻那雙黑色的眼睛銳利地像把刀子,渾身上下充盈著一種銳利的殺氣。      那雙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像是海洋峽谷的深處,那麼深不可測,他明明那麼年輕,看起來都不到二十歲,但是那種感覺……卻很讓心動。      林悠然第一次看到顧小夕的時候,就覺得他與眾不同。      他和別人不一樣,與眾不同,這個詞形容的太好了。他在一大堆人中可能不是最漂亮,最出色的,但是他的氣質無法和大多數人融合在一起,拒絕被同化。就像那天他在酒吧裡的時候,那麼多人和他擦肩而過,可他坐在那裡,成為不了酒吧一角的風景。      就像現在一樣,淡漠又銳利的殺氣,在房間裡無聲地蔓延開來。      我惹到他了嗎?林悠然不禁問自己,沒有吧?我明明是按照他的話說下去的。那種感覺幾乎要讓林悠然打退堂鼓了……      「怎麼了?」他小聲地問。      對面的人彷彿忽然清醒了一下,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看著自己,然後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抱歉,我剛才在想一些心事。」      「是關於社會不太公平的事嗎?」林悠然感興趣地問,他太想知道他的事了。是什麼讓他會如此與眾不同?      對面的少年沉吟了一下:「你看,有些人即使面對法律也可以鑽些小空子,還可以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什麼?」林悠然有些迷惑。      「不,沒什麼。」顧小夕笑了笑,「請別在意我的話。」      顧小夕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電話號碼,皺了皺眉頭,然後接了起來。      裡面的男人似乎說了句什麼,然後顧小夕站起來,沖林悠然一笑:「我出去接個電話。」      林悠然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誰沒有點私事呢。      等顧小夕把門關上,林悠然忽然歎了口氣。顧小夕沒有拒絕他的邀請,但是對於他的暗示也沒有進一步的反應。      老實說,林悠然不覺得顧小夕和以前的那些床伴有什麼本質區別。但是那種感覺就像——越得不到的東西就越好一樣。      明明是很一般的表現,但是,卻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顧小夕剛走出房間,就看到走廊上站著個男人,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難道在藍色眼淚裡有你的眼線?」顧小夕對他笑了笑。      那個男人過來伸手拉住顧小夕的手,然後轉身拉他進了另一個房間。      「你幹嘛和他一塊。」是責備和擔心的語氣。      「我不知道……」顧小夕垂下眼簾,坐在沙發上,「你看,我覺得不甘心,可是……」      「就這麼算了吧,小夕,」那個男人走過來柔聲說,語氣真摯。      顧小夕抬頭看他:「如果,你也經歷了那麼一次死亡,而殺死你的那個人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懲罰……他依然可以談情說愛,遊戲人間,開著昂貴的車,享受著奢侈的生活……尚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司徒尚嵐皺了皺眉頭:「我不希望你殺人。」      「我這輩子已經殺過人了。」顧小夕說。      「那是自衛,」司徒尚嵐柔聲說,手指在黑暗中撫摸顧小夕冰涼的皮膚,「這次是主動。」      顧小夕依然看著他:「有什麼區別嗎?你不讓我報仇,是因為他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我前段時間調查過他,」司徒尚嵐皺皺眉頭,對顧小夕這句話感到格外的不舒服,「他們家的確很有錢,而且也不是長子。」      「然後呢?」      「他明年將要娶魏又雪。」司徒尚嵐沉默了一會說。      顧小夕從沙發上站起來:「……你說什麼?」      「他明年會娶魏家的小女兒,」司徒尚嵐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想魏笑語為難的話,你最好不要殺他。」      「……他娶魏又雪?」顧小夕喃喃地說,「怎麼會這樣……」      魏家到底是個什麼家族,他們怎麼會願意將那麼可愛的女兒送給那麼一個紈褲子弟,尤其這個人還是前輩子殺死自己的兇手。難道他們就願意把小雪的下半生都交付給這個男人嗎?      「婚約半年前就定了下來,」司徒尚嵐輕輕地說,「你看,如果他死了,那麼不單他們家要找你麻煩,連魏家也有可能出面,而魏又雪……我聽說了她的事情,相信我,她只有嫁給這個浪蕩子弟才會幸福。」      「為什麼那麼說……?」顧小夕楞楞地問。      「因為魏又雪可以當做他丈夫完全不在,甚至可以分居,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司徒尚嵐說,「他們之間有過私下的協議,你看,魏又雪給自己留了一手,魏家的人都挺聰明。」      「可是這次,小雪為什麼……?」顧小夕想了一會說,「她做了骨髓移植。」      「我不知道,她或許有別的打算,」司徒尚嵐皺皺眉頭,「她似乎計劃了很久,也許連魏笑語也利用到了,我想,她一定有她的用意,她很聰明的。」      「……演藝圈真是個鍛煉人的地方。」顧小夕不禁小聲感慨。      「所以為了小雪好不容易計劃好的將來,就放下恩怨吧。」司徒尚嵐勸說起來。      顧小夕扁扁嘴,從沙發上站起來:「……可是,我還是不甘心啊,就這麼放過這個男人……」      「……那你想怎麼樣?」司徒尚嵐皺眉問。      「所以,來幫我個忙吧。」顧小夕調皮地笑了笑。 第八十一章   「等一下,」司徒尚嵐叫住正要轉身的顧小夕,遞給他一份牛皮紙,「這是你要的東西。」   顧小夕打開來看了幾頁,把文件重新放了回去,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謝謝你。」   司徒尚嵐在沙發上坐下來:「我在這裡等你。」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轉身去開門,低聲說了句:「謝謝你。」   司徒尚嵐當做沒有聽見,轉頭看著玻璃牆外面的魚群游來游去,直到聽到關門聲才把頭轉回來。   顧小夕拿著牛皮紙袋回到林悠然的房間。   林悠然正看著魚群游來游去,桌子上的食物並沒有動多少,看得出來他有些心不在焉。   顧小夕曲起手指,扣了扣門,然後才走進來,向林悠然露出一個笑容。   「久等了,」顧小夕笑著坐下來,黑色的眼睛像月牙,透著一種抱歉,「因為有些事情……出去拿了點東西。」   「我以為你走了,」林悠然明顯鬆了口氣,「不過幸好,我沒有被放鴿子……我讓服務員換點食物好嗎,它們似乎冷了。」   「很抱歉,」顧小夕再次說了一遍,「不過,如果方便的話,還是換一份吧,我還沒有吃晚飯。」   林悠然讓服務員又換了一份,隨後開始大快朵頤。   林悠然似乎一點也不餓,他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手邊的文件,好奇地問:「你剛才出去就是拿這個東西嗎?」   顧小夕把一隻魷魚觸手咬到嘴裡,然後點點頭,吞下去以後才說:「是的,我拜託朋友找出來的資料。」   林悠然更加好奇:「我不知道調酒師還需要這種類似……這樣的資料。」   林悠然熟悉這種文件套子,這種大小的文件袋規格要比政府行政用的文件袋小一點,剛好裝下A4紙,如果他沒猜錯,在文件袋背面的右下角應該有偵探所的名字。   顧小夕夾了一個花枝,歪了歪頭:「我拜託朋友找的資料……關於上次在酒吧裡碰到的那個姐姐。」   林悠然挑了挑眉:「是吳雙?」   顧小夕咬著筷子點了點頭。   「你查她做什麼?」林悠然又問。   顧小夕彎起眼睛:「她是你女朋友麼?」   林悠然挑挑眉:「等她畢業就不是了。」   顧小夕放下筷子:「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協議?」   林悠然沉默了下來,顧小夕只是看著他,然後把文件袋拿了起來,然後站起來:「謝謝你的晚餐,東西很好吃。」   說著顧小夕拿了外套轉身要出去。   林悠然看著顧小夕走出去,忽然也站了起來,一下子按住了門——顧小夕轉動門把卻沒能把門打開。   顧小夕愣了愣,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林悠然。   林悠然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那麼幽深的眼睛,那麼年輕純真的容貌,一點兒也不相配,但是卻透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知道,你好歹該告訴我為什麼要找吳雙,」林悠然說,一點而也沒放鬆手上的力道,至少他現在不希望這個少年就這樣離開他的視線,「給我個理由,你不能毫無理由地去調查別人的隱私。」   「她欺騙了我哥哥。」顧小夕一字一句的說,把握著門把的手輕輕地放開。   林悠然看到他不再堅持要走,於是和他一起坐到沙發上,給他倒了杯咖啡。   「我的哥哥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是他們的感情真的不錯,」顧小夕還抱著文件袋說。   「然後呢?」林悠然問。   顧小夕繼續說下去:「哥哥的朋友死了,據說是車禍……」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林悠然——雖然林悠然的表情變化不大,但是顧小夕還是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的哥哥很難過,因為這本來是次交通肇事案,但是卻因為對方似乎很有錢,把事情擺平了。」   林悠然沒有催促,只是雙手圈著咖啡杯,好像很有耐心地聽著顧小夕講下去。   顧小夕又說:「哥哥的朋友生活雖然富足,但是似乎職業不太好,而且有個變成植物人的母親,需要大筆的錢。」   「那個有錢的交通肇事者並沒有拿出大筆的錢來給他的家人,反而給了那些有權利來判定這些事情的人,」顧小夕歎了口氣,「所以哥哥希望能把這個人告上法庭,至少讓他坐些牢……而且,哥哥的手上掌握著許多證據。」   「你哥哥有證據?」林悠然忽然叫起來,聲音大的超出了普通的驚訝程度。   顧小夕一副平靜的表情,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音量有什麼不妥:「是的,我哥哥手裡有證據,當天晚上那段路的錄像,行人的證詞什麼的——直到吳雙找上門。」   「吳雙怎麼了?」林悠然問。   顧小夕看了林悠然一眼:「吳雙說,她可以幫忙,所以她把唯一的證據帶走了。」   林悠然愣了愣:「她把證據帶走了?」   顧小夕點點頭。   「她的手上真有證據?」林悠然又問。   顧小夕再次點點頭。   「那麼……你是故意來找她的?」林悠然忽然問。   顧小夕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這個世界很小,我是偶爾去看伯母的時候見到的。」   「那個醫生……?」林悠然問。   「是伯母的主治醫生,」顧小夕回答,「是那間醫院的醫生,可能也是想幫助哥哥找到證據……」   林悠然忽然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回來:「我要先走了,過幾天我再來找你。」   「等一下……」顧小夕忽然拉住林悠然的袖子:「你還沒有告訴我吳雙之間的協議。」   林悠然愣了一下,然後說:「我母親那裡的公司很大,她需要在那裡工作——雖然還沒有畢業,但是這對她以後會有很大的好處……只是這樣而已。」   顧小夕放開他的袖子:「謝謝。」   林悠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再來找你的。」   顧小夕笑了笑:「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林悠然說:「我會去問她,如果她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我會讓她還回來的。」   顧小夕還是一個微笑,單純而嫵媚。   林悠然說完轉身就走了。   顧小夕等他走了以後,抱著文件袋去了司徒尚嵐的房間。   「怎麼樣了?」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伸伸懶腰,坐在沙發上,隨手拆出文件袋裡的資料。   他一頁一頁地翻著:「原來那個傢伙的母親是大企業家,父親又是政府高官,怪不得能這樣。」   司徒尚嵐過來,遞給他一杯茶:「所以像我們這一行的,得和這樣的人搞好關係。」   顧小夕接過杯子:「他殺過人嗎?「   司徒尚嵐笑了笑:「噢,很抱歉,你是第一個。那傢伙應該只是一個紈褲子弟,花花公子而已。」   「啊,幸福的人生啊,」顧小夕感歎了一聲,然後喝了口茶,「所以才這麼缺心眼嗎?」   司徒尚嵐在顧小夕身邊坐下來:「對啊,聽說魏大小姐千挑百選才在眾多世家公子裡選了他。」   顧小夕點了點頭,繼續看著文件:「看起來我運氣真是不錯,一個小少爺就這麼不小心殺了我。」   「放在我們世界裡,這並不是多大點事,」司徒尚嵐過來伸手摟住顧小夕的腰際。   顧小夕靠在司徒尚嵐肩膀上,繼續看著那些文件:「那可不一樣,混在你們的世界裡,就要做好隨時死亡的打算,而我和那個小少爺的世界,又不是這樣的。」   司徒尚嵐聽了笑起來,卻沒有反駁什麼。   顧小夕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著手裡的文件。   少年特有的纖瘦的身體被圈在司徒尚嵐懷裡,隔著衣料能觸摸到少年特有的柔軟富有彈性的皮膚,誘惑著手指繼續往上。顧小夕彷彿覺得癢了一樣,微微地側了一下身,手掌就貼著顧小夕的背脊。   司徒尚嵐忽然覺得心念一動,轉身將顧小夕壓到了身下。   房間裡的沙發是非常軟的那種,軟到幾乎將人陷進去。顧小夕本來就在這種沙發上用不上力,更不要說身上還壓著一個大男人。   顧小夕剛想抗議的時候,司徒尚嵐的吻就落下來。   落在他的頸側,力道不重,但是足以讓顧小夕感覺到他的意思。   他有些茫然,任憑司徒尚嵐親吻,他不明白,剛才是什麼把司徒尚嵐給挑逗了,他只是在看文件而已。   說起來,當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試圖引誘過司徒尚嵐,不過試了三次沒有成功,葉秋生就失去了興趣——現在是什麼讓司徒尚嵐改變了興趣?   ——不過,葉秋生竟然能在死後重生,那麼司徒尚嵐又想要他了,這又什麼奇怪呢?   司徒尚嵐的手指順著顧小夕的腰際向上撫摸,顧小夕忽然想到這雙優雅的手是多麼優雅地握著手術刀劃過皮膚,或者穩定地扣下扳機,竟然有種意想不到的刺激感。       第八十二章   出乎司徒尚嵐的意料,他並沒有感覺到來自顧小夕的抵抗,事情意外的順利。      一直以來他計量得失,葉秋生很好,但是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該讓他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危險中;魏笑語非常喜歡顧小夕,所以為了司徒家,他不能和魏家產生裂痕;殺了顧小夕的人,他的家庭給整個地下社會起了保護傘的作用,他不能給這個穩定的結構造些什麼麻煩……      可是,那些是不是真的重要?      他去親吻顧小夕的唇,顧小夕溫和的回應,他看到那雙黑亮的眼睛,在陰影中反而呈現一種清澈。      「抱歉,尚嵐,」顧小夕露出一個笑容,「恐怕沒辦法繼續。」      司徒尚嵐愣了愣,他從顧小夕身上起來,歎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潔白的手指去拿茶几上的香煙和打火機——他很少抽煙,但是他知道尼古丁真的有鎮定的作用。      顧小夕把扯開的襯衫扣子扣上,下擺拉好,看到司徒尚嵐難得沮喪的樣子。      他靠過去,胳膊壓在司徒尚嵐的肩膀上:「以前明明引誘你很多次的。」      司徒尚嵐沒說話。      顧小夕的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喂,生氣啦?」      「沒有。」司徒尚嵐淡淡的說。      顧小夕笑起來:「尚嵐生氣了。」      司徒尚嵐回過頭來,親吻顧小夕的唇,煙草的氣息鑽進口腔,帶著一絲辛辣的味道。      「我送你回去。」司徒尚嵐離開顧小夕的唇輕輕地說。      顧小夕笑著點點頭。      到停車場的時候,林悠然的車早就開走了,所以回來的時候坐司徒尚嵐的車。      一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顧小夕沒有開車門直接就跳了進去,司徒尚嵐搖搖頭,拉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座上。      沒有蓋上頂棚的法拉利開在高速公路上,一邊是修整過的滑坡,另一邊是深黑的大海。      今天晚上星光明亮,深藍的天空就像被灑上了碎鑽。      空氣帶著海洋的氣息,顧小夕舒適地靠在座椅上,張開眼睛就能看到天空。      「心情好了嗎?」司徒尚嵐看了他一眼,專心開車。      「好一點了。」顧小夕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那那個小少爺呢,」司徒尚嵐又問,「就這麼算了嗎?」      「我不知道,」顧小夕誇張地歎了口氣,「他說他還會來找我的。」      司徒尚嵐的手指輕輕扣了扣方向盤:「其實魏又雪結婚了以後,他的作用就不大了。」      「不,」顧小夕輕輕地說,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他活著,小雪才能自由。」      「你對魏又雪的關心有些過頭,」司徒尚嵐忍不住說,「只是魏笑語的妹妹而已。」      顧小夕笑起來,笑聲響亮:「是的是的,只是他妹妹而已。」      司徒尚嵐奇怪地看了顧小夕一眼:「有那麼好笑嗎?」      「我看過很多人,」顧小夕忽然說,眼睛看著天空中的星星,「小雪是最自由、最任性的人。我很喜歡她。」      「唔……真是讓人羨慕。」司徒尚嵐也笑了起來。      晚上,司徒尚嵐一直把顧小夕送到了夜語門口。      魏七竟然在門口等著,看到顧小夕回來了,過來把車門打開,甚至還向司徒尚嵐打了聲招呼。      顧小夕說了聲謝謝,就和司徒尚嵐告別。      等司徒尚嵐開車走了以後,顧小夕才和魏七走進夜語。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會回來嗎?」顧小夕伸了個懶腰。      魏七接過顧小夕的外套:「今天似乎很高興?」      「還可以吧,」顧小夕笑了笑。      「不過我今天心情可不好,」魏七抱著顧小夕的衣服歎了口氣。      顧小夕好奇地轉過頭:「怎麼了?」      「我們的店被砸了——」魏七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把夜語的大門推開,然後一副慘狀出現在了顧小夕面前。      「……我不知道有人還敢來砸夜語——」顧小夕看著一片狼藉的夜語說。      魏七把衣服遞給旁邊的服務生:「我也想不到呢。」      顧小夕的腳邊是一隻杯子,它可憐地呆在那裡,儘管是法國制的水晶玻璃依然逃不過被粉碎的命運。吧檯上有一隻吧凳——它似乎是被摔上去的,吧檯和凳子都有碎裂的痕跡。也許是兇手舉凳子的動作幅度有些大,以至於吧凳的輪子掛上了位於上方的杯架——所以高跟酒杯碎了一片。      地上有些杯子的碎片,服務生正在打掃——放置洋酒的酒架也被波及到了,顧小夕能看到紅色的液體正在往外流。保溫的酒櫃一大面玻璃也被砸破了,裡面的酒也沒逃離厄運,看上去就像一堆血在往外流。      顧小夕轉頭看魏七:「……今天晚上來了幾個人?」      「一個。」魏七憂鬱地回答,「我們今天晚上這個大廳只能歇業了。」      顧小夕有些頭痛得揉揉眉心:「是誰搞的鬼。」      「已經被我們關起來了,」魏七歎了口氣,「我試圖讓他們分開一點,但是那位先生一直在抗議。」      「……我以為你們都有配槍。」顧小夕說,「他們是誰,在哪兒?」      「你打算怎麼辦,」魏七好奇地問。      「……挖坑埋了。」顧小夕冷冷地說。      魏七笑起來,拉著顧小夕走到大廳的包廂區。      這邊的包廂一般給貴客用,當然,保密性也是非常好的。      門口站著幾個高大的保鏢,顧小夕心裡不快,這些保鏢請來不知道幹嘛的,看著店被砸。      顧小夕伸手把門推開,然後楞了一下,魏七笑起來,對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指著顧小夕,說:「這是我們老闆。」      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有些不相信地想站起來,旁邊高大的男人一下子按著他的肩膀,又讓他坐到了沙發上。      顧小夕歎了口氣,坐在了那個男人對面的沙發上:「先生,你知不知道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對面那個男人驚訝地看著顧小夕:「……你竟然是老闆?」      顧小夕交疊起雙腿:「看我是老闆就好欺負嗎……」      「抱歉……我是說……」對面的男人乾巴巴地說,「我是來找人的。」      「邵廷之!」顧小夕一字一句地說,「上次把我阿姨給撞了!這次又把我的店給砸了!你是不是不知道黑社會是什麼?」      魏七在旁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給顧小夕撐場子,看著他說出和電視劇裡的台詞,肚子裡卻笑得腸子抽筋。      邵廷之愣了愣,小聲地說:「我真的是來找人的……」      「……遠挖深埋。」顧小夕冷冷地說。      「什麼?」邵廷之問。      「就是說把你給活埋了。」魏七在旁邊小心地給邵廷之解釋。      邵廷之的俊臉一下子綠了,他雖然覺得顧小夕沒什麼,但是周圍的保鏢一看就是那種亡命之徒。      「我真的是來找人的……」邵廷之飛快地看了魏七一眼。      「你來找江萊的嗎?」顧小夕問,然後轉頭對魏七說,「小萊呢?」      「我去叫他。」魏七說著就出去了,剩下顧小夕瞪著邵廷之。      「我只是來和他解釋一下……」邵廷之小心翼翼地解釋,「我之前……反正我是來解釋的。」      顧小夕瞪著這個男人,江萊為了他在療養院住了很久,為他賣血賣腎,為了他年紀輕輕地在酒吧這種混亂的地方工作——他和顧小夕不一樣,他是個單純的沒有心機的孩子,只是一個孩子,能在這樣的地方堅持下來,已經是不容易了。      一會兒,魏七帶著江萊進來。江萊看到邵廷之的時候,視線沒有一絲地停留,然後迅速落在了顧小夕的身上。      邵廷之的眼神則緊緊地盯著江萊,要不是旁邊有人按著,早就跑過來了。      顧小夕看著邵廷之,那種視線並不是討厭或者憎恨——當然,要憎恨也是江萊憎恨他的。那種視線似乎是急於解釋什麼。      江萊估計是在外面和魏七商量通了,所以一進門就規規矩矩地對著顧小夕叫了聲「老闆」,然後沉默地站在旁邊。      顧小夕靠在沙發上轉頭看江萊:「這個男人說來找你的……」      「我不認識他。」江萊淡淡的說,語氣間沒有憎恨也沒有猶豫,是一種陌生人之間淡淡的疏離。      「小萊,你聽我解釋……」邵廷之又站起來,然後被旁邊的人按下,「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的樣子的!」      邵廷之急切地想要解釋,可是江萊只是站在那裡,連看也沒看他一眼。顧小夕在他眼裡已經找不到曾經的那種熱情了。      顧小夕歎了口氣,把手伸出來對著江萊說:「小萊,過來。」      江萊順從地伸過手,然後坐到顧小夕的腿上。      顧小夕看著邵廷之,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你要跟小萊解釋什麼,但是現在他是我的人了,你最好離這裡遠一點,也不要再來鬧事。」      「什麼……」邵廷之驚訝地看著他們。      「我店裡的東西要比外面貴百倍,你耽誤我們營業收益,所以這些錢你要賠償給我們,要不然我會讓律師來解決,」顧小夕柔聲說,「你也不想鬧上新聞吧,大明星。」      邵廷之的視線全落在江萊身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顧小夕的話。      顧小夕皺皺眉頭,他不太喜歡自己被忽視,於是讓江萊站起來,自己也站起來,伸手攬著江萊的腰:「具體的賠償,魏七你來和他商量吧。」      「好的,老闆。」魏七輕聲答應,幫顧小夕把包廂的門打開。      剛走出包廂,顧小夕就看到江萊的眼睛裡落下淚滴。      他歎了口氣,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塊手帕遞給江萊。      江萊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接過手帕。      「……我去你房間好嗎?」顧小夕輕聲問。      江萊輕輕地點點頭。 第八十三章   「你先上去,我去拿瓶酒,」顧小夕拍了拍江萊的肩膀轉身往大廳那裡走。      大廳裡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顧小夕看了下手錶,已經晚上兩點了,於是讓夥計們早點下班,自己從酒架上抽出一瓶百利甜。      顧小夕自嘲地翹了翹嘴角,似乎到哪兒都不忘拿酒,真有些酒鬼的樣子。      江萊的房間被安排在三樓的客房,雖然原本是應該住到後面的宿舍裡去,不過顧小夕以「江萊身體剛恢復」的理由,讓他住到了這裡。      顧小夕打開江萊的門,江萊剛洗好澡,身上穿著浴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喝茶。      顧小夕看看自己手裡的酒瓶,把它放到了酒櫃上,然後走了進來。      「喝茶吧,」江萊給顧小夕倒了杯茶。      顧小夕在江萊對面的椅子坐下,接過茶杯,說了聲謝謝。      江萊自顧自得喝茶,他的睫毛很長,燈光落下來的時候,在眼睛下面 了一圈陰影。      一個冬天沒見,他似乎瘦了很多,從寬敞的浴袍裡能看到他纖瘦的身體。不是像顧小夕那樣的纖細緊實,而是一種病態的柔弱。      那是當然的,顧小夕對自己說,誰經歷了那樣的事情,還能白白胖胖,那才奇怪呢。      他們有一會兒沒有說話,房間裡安靜地很。晚風吹進陽台,掀起白色的蕾絲紗簾。      「我以為你和他已經沒聯繫了。」顧小夕忽然輕輕地開口。      江萊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聽到顧小夕說話,把頭轉過來:「他現在似乎很有錢。」      顧小夕笑起來:「明星都很有錢。」      江萊咬咬唇,不再說什麼。      顧小夕繼續喝茶,一會兒手機響起來,顧小夕按下接聽鍵,是魏七打過來的,旁邊的江萊露出詢問的眼神。      顧小夕結束通話後,向江萊笑了笑:「已經談好賠償了,他可能要白幹兩年才能賺回來。」      江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想他應該不會再來了,」顧小夕想了想說。      「他找了私家偵探什麼的來找我,」江萊忽然開口說話,聲音是一貫的平淡,「今天晚上他來了,我告訴他,我在上班,他忽然就發火了……他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      「噢,聽起來他似乎覺得這裡是什麼色 情場所一樣,也許私家偵探給他的資料是錯誤的,」顧小夕聳聳肩膀,「畢竟很少人能查出這個酒吧到底是幹嘛的。」      江萊看了顧小夕一眼:「他賠了很多錢嗎?」      「不多,」顧小夕想了想,對顧小夕笑了笑,「足夠你在這裡工作二十年。」      江萊想了一會兒,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顧小夕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江萊悠悠開口:「小夕……你一進這裡的時候,我就想你以後會混的不錯。」      顧小夕看了看他,沒說什麼。      江萊仍然低著頭,聲音很輕:「我第一次見到老闆的時候,我想這樣的人恐怕不會喜歡上任何人,因為他在社會呆的太久了,而且他太有錢了。」      「我也這麼想,」顧小夕坐在椅子上,想起在醫院裡第一次看到魏笑語的樣子,「他太有錢了,而且也太聰明了。」      「可是你走進店裡的時候,我想也許你會讓老闆喜歡上,」江萊輕輕地說,「老闆這個人是不錯的,對你也很好,我知道的……雖然我覺得他身處的背景有些複雜。」      顧小夕咬咬杯沿:「噢,複雜的讓人想溜。」      「可是,小夕,」江萊忽然抬頭說,「你喜歡老闆嗎?」      顧小夕愣了愣,他看到江萊那雙黑亮的眼睛裡映出自己的影子,清澈地讓人窒息,他歎了口氣說:「我之前很討厭他,你知道,像那樣的人,他的自我感覺總是很好,當然,他也不失為一個好情人。」      「你喜歡他嗎?」江萊堅持問。      顧小夕放下茶杯,柔聲說:「是的,我喜歡他,儘管……我覺得他自身條件不太好。」      江萊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老闆的性 能力不太好?」      「噗……」顧小夕終於還是沒能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江萊連忙遞紙巾給他。      「……我只是說他,呃……性格不太好而已。」顧小夕一邊擦著嘴角一邊尷尬地解釋。      江萊也鬆了一口氣,然後放鬆身體靠在椅子裡,隔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問問……因為,我知道……」說到這裡,江萊深深地看了顧小夕一眼,「我知道,醫生很喜歡你。」      顧小夕馬上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司徒尚嵐。當然,今天晚上,司徒尚嵐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在房間裡的那些……熱情,這都不是假的。      「我也很喜歡他,」顧小夕喝了口茶,讓自己的喉嚨舒服一點,「但我們是朋友,很久以前就是。」      「可是醫生真的很喜歡你,」江萊歎了口氣說,「我看的出來,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總是很高興,沒事的時候他會來看我,但是從來不說起你。」      顧小夕說:「他是個很體貼的男人,我也很感激他能一直做我的朋友,從很久以前開始。」      江萊皺皺眉頭:「喜歡一個人很辛苦,我現在終於知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小萊?」顧小夕側過頭。      「就算小夕喜歡老闆,醫生還是喜歡你,」江萊忽然說。      「不……那不一樣,尚嵐是個很成熟的男人……」顧小夕試圖向江萊解釋。      江萊忽然笑起來,淡淡的,就像他現在的狀態:「可是我,經過了那麼多事情,還是喜歡那個男人。」      他的話說到這裡的時候,眼淚落下來,被柔軟的浴袍吸收:「就算他不喜歡我,我還是喜歡他,經過了那麼多事,我還是沒學乖。」      顧小夕幾乎不知道怎麼開口了,他想說「你怎麼這麼笨」或者「你瘋了」之類的話。      「我知道……你為他做了很多事,」顧小夕有些語無倫次,他試圖把他勸回來,「他不是一個好男人,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那麼小夕,你會為老闆做到哪一步呢?」江萊抬頭看著他,眼睛即使在淚水下也顯得異樣清澈,「會為他去工作嗎,會為他吃苦嗎,會為他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情嗎?」      顧小夕愣了愣,如果有人為他,他會願意為魏笑語死嗎?顧小夕會願意的,儘管死亡的感覺不太好。      但是這些問題讓顧小夕愣了愣,老實說,他不太擅長回答這樣的問題。      這種問題比想像的困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許會付出一生的時間。也許你一輩子也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許你一輩子只能為他,為愛情而活,甚至,你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愛上了就是愛上了,葉秋生的朋友說,儘管受傷了,還是喜歡著,如果沒有遇見他的話,也許我能過的比現在好一點,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因為思戀那麼難捱,那麼遙不可及,所以那個人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覺得活著很辛苦啊……他輕輕地說。      顧小夕不知道,如果那位朋友也重生了,是不是會後悔,是不是還是很痛苦,但是至少,顧小夕那時候希望他根本沒有遇上過那個人。      「……你準備怎麼辦呢?」顧小夕乾巴巴地問,「我可能把他給嚇跑了,讓邵廷之賠了那麼多錢,又說你現在是我的情人……他可能不會再來了。」      江萊皺著眉不說話。      顧小夕又說:「你看,我想說……他是不是真的愛過你?他現在是個明星,你知道,現在社會對同性戀的態度可不太寬容……」      「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江萊忽然說,「那時候他剛從學校畢業,我們就在一起了,他是個很有理想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理想建立在你的付出上,」顧小夕看著他說,「你把人生中最好的時間拿出來供養那個傻瓜,用你自己身體的器官換成錢,讓那個傻瓜衣著光鮮,用自己血來讓那個傻瓜有再一次的面試機會……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然後不再接你的電話,你找到他的時候,他卻推開你……你們之間的矛盾、虧欠和付出太多了。」      顧小夕柔聲說:「我覺得你們真的不適合繼續糾纏下去。」      江萊眨眨眼睛:「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他的聲音乾淨地讓顧小夕生氣,和他的語氣比起來,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就像是在計算愛情,計較得失。      可是,我還是喜歡他。死去的那個朋友在前一個晚上還這樣說著。      等葉秋生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第八十四章   「經過那麼久,我還是學不會聰明一點,」江萊淡淡地說,「有人說,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誰就活不下去的,可是那種感覺很難受,難受到想去死。」      顧小夕聽了江萊的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他的房間,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的。      房間裡魏七正坐在那裡,雪莉早就睡著了。      「你看起來有些神不守舍,」魏七擔心地說。      「……小萊瘋了。」顧小夕肯定的說。      魏七聳了聳肩膀,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      顧小夕在沙發上坐下:「我沒見過比他更笨的人。」      「我也沒有,」魏七眨了眨眼睛。      「我以前有個朋友,因為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所以自殺了,」顧小夕歎了口氣,「他還懂得放棄,可是小萊甚至不懂得這個。」      「我倒寧可他不懂得,」魏七說,「這樣他就不用死了。」      「……你……」顧小夕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在這裡幹什麼?」      魏七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小夕,來收買我吧。」      「什麼?」少年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說小萊是你的情人,」魏七的笑容既不誇張也不邪惡,但是卻讓顧小夕覺得畏懼,「作為魏家的人,我應該將這句話原原本本地講給笑語少爺聽。」      「……你不會這樣做的……」顧小夕發出輕微的呻吟。      魏七的笑容依然顯得謙和有禮並且讓人如沐春風,他探過身來,靠近顧小夕:「很明顯,如果小少爺願意賄賂我的話,我是一個字也絕對不會說的。」      「我那個是為了讓邵廷之死心才說的,我只是……為了小萊好……」顧小夕試圖打動魏七。      魏七柔和的笑了笑,唇幾乎貼到顧小夕的唇上:「可是那句話的確是從您口中出現的。」      顧小夕皺起眉頭,準備擺出一副可憐相。      魏七笑著伸手摸摸顧小夕的頭髮,用溫柔的聲音說:「所以……來吧,來賄賂我吧。」      「……你想要什麼?」顧小夕咬咬唇,委屈地眨眨眼睛。      ×××      在顧小夕的印象中,魏七是一個非常自製的人,當然,也很難想像,這麼自製的人會喜歡上一個可怕的殺手。      而且那個殺手——完全無關電視劇裡對於浪漫殺手的定義,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個可怕的男人身上充滿了死神的氣息,在更早的時候,顧小夕就是堅信這個男人就是死神在人間的化身。      他走過的地方必將寸草不生,他呼吸過的空氣必然會讓有毒的生物成長——這段話用來形容魏笑謙實在是太適合了。      可是現在想想——能和那種殺手相處的人,恐怕也不太正常吧?      因為魏七的表面那麼溫柔無害,就像一個大哥哥,或者一個謙遜的長輩那樣——這些感覺蒙蔽了顧小夕對人的認知,其實魏七那傢伙也是一個惡魔。      做出這個結論並不容易,顧小夕歎了口氣,看著魏七正站在夜語的門口向自己招著手,他下意識地也向魏七招了招手,然後又歎了口氣——八成自己回不來了。      顧小夕一臉沮喪地坐在車上,看著繁華的街道與他擦肩而過,幾乎有逃下車的欲 望。      「我不一定會有事,」顧小夕對自己說,企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他們都沒在國內,我現在過去,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顧小夕想到這裡稍微放心了一點,可是不安的感覺還是包圍著他,就連魏笑語送的手槍也沒能給他一丁點兒安慰。      車子開的飛快,出了城市以後駛向了郊區的豪華別墅區,魏笑謙就住在那裡。      聽魏笑語說過,魏笑謙十歲以後就和魏七住在那裡了,雖然在城市裡也有公寓,不過不用像普通人一樣天天上班的魏笑謙,還是更喜歡呆在別墅裡。      今天陽光燦爛,整個依山而建的別墅區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豪華。      顧小夕歎了口氣,一點也不像到了別墅區,更像是一隻腳踏進了墳場。      開車的是魏家的司機,大風大浪也見過不少,但是比起來,他似乎更願意掉頭回去搏擊那些大風大浪。      顧小夕垂頭喪氣地走下車子,司機鬆了口氣,再往上的別墅區只能用走的,因為都是台階,所以他只能把顧小夕送到了這裡。      顧小夕看著一長溜的台階,感覺和赴死的心情沒什麼區別了。      「我在這裡等您好嗎?」司機可憐兮兮地問,一邊擔心地看了看台階,「或者我把您送到台階上面,然後我再下來好嗎?」      ——這又有什麼區別?      顧小夕歎了口氣:「你在這裡等我好了。」      司機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啊,那麼小少爺請小心,我會一直在這裡等您的。」      顧小夕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身往台階上走。      撇開這次的行動不說,這裡的景色真的非常不錯,空氣也很好。      石頭階梯的兩邊種植著大量的竹子,再遠點是連成一片的竹林,風吹過來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讓人的心情平緩下來。      這邊的空氣很好,所以有錢人都喜歡買在這裡,週末來住一下或者度假,還有些從商場政壇退下來的老人也喜歡住在這裡。      不過這邊的交通不是很方便,所以大部分時間這裡還是很安靜的。      顧小夕倒是聽說魏笑語也在這裡買了一座別墅。      「我喜歡游泳池,」顧小夕那時候一本正經地說。      魏笑語抬頭看了看他:「噢,要游泳池的嗎?那只有笑謙旁邊那一座了。」      「我很討厭游泳池。」顧小夕立刻說,「所以……把在魏大少爺對角線處的那個別墅買下來吧。」      「可是那裡沒有游泳池。」魏笑語委屈地說,「我想要游泳池啊。」      「我不喜歡那個……」顧小夕態度堅決地說,「要不週末你一個人去住吧。」      「……那還是不要游泳池了。」魏二少爺無奈地妥協。      說起來,那間別墅還沒有去住過呢……等小雪的事情辦好了,應該和魏笑語來這邊好好玩兩天,這裡的風景真不錯啊……      顧小夕剛感歎了一句,馬上就想起這次來並不是來觀賞風景的。      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步——快點把事情解決掉吧。      在台階最上面的別墅是這片別墅區裡最昂貴的——魏家大少爺果然很能挑。      據說,魏笑謙不接生意的時候,一直就住在這裡。      今年魏笑謙已經二十七八了,似乎不太會親自出去接生意了,大部分時間都會住在這裡——這也是,顧小夕為什麼總能在夜語碰到他。      「不過……」顧小夕對著別墅嚥了口口水,「這麼大的別墅是他一個人在住嗎?」      魏笑謙的別墅從新舊程度上來看,完全看不出已經有十七八年的樣子。據魏笑語說,魏笑謙喜歡極了這房子,每兩年就會翻新一次。      「你是沒見過他栽培的植物,」魏笑語誇張地說,「……你不會喜歡的。」      顧小夕給自己做了個思想準備,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魏七給自己的特殊鑰匙,並且在門口的密碼鎖上按下密碼。      然後他抬頭讓門口的攝像機記錄他的影像——據說是一整套的防盜系統,通過攝像機的面部識別,只有主人認可的人才能進入房間。      真令人驚訝,魏笑謙居然也輸入了自己的臉……顧小夕不安地想,然後把門輕輕地推開。      在小雪出事那天,魏笑謙正在醫院裡,然後小雪連夜被轉移——估計魏笑謙直接跟了過去。在決斷力上,魏笑謙的確要比魏笑語強的多。      在那之後,魏笑謙應該沒有再回來了吧。      玄關走進來後就是大廳,佈置地非常舒適——不過能肯定,這樣的佈置肯定不太適合十幾歲的孩子。      房間裡拉著紗簾,所以並不十分暗,相反,給人一種相當舒適和慵懶的下午的感覺。      高檔的西裝被魏笑謙隨意掛在椅背上,墊子有幾個落在地上,餐廳的咖啡壺裡還有半壺咖啡,被打開的牛奶張著嘴被放在流理台上。      顧小夕推開廚房另一側的門,後面是小院子,院子裡的情景讓顧小夕想轉頭逃回去——這為什麼能被稱為花園?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一片黃沙,上面種著各式各樣的仙人掌。      他到底是在殺手家的後面還在在某個不知名的沙漠?      事實證明,這兩者之間,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各種各樣的仙人掌在這裡長得分外滋潤,畢竟這裡的空氣可比沙漠裡潮濕多了。      這片沙漠被整間別墅圍起來,中間竟然是一個游泳池,出了游泳池周圍比較正常一點以外,顧小夕還真不覺得這裡也能稱為花園……      當然,現在也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完成之後——應該安全了吧。       第八十五章   顧小夕穿過那片很詭異的花園和游泳池,來到了游泳池後面的房間。      「在那個房間的壁爐旁邊有一塊可以活動的板,把它扳起來,就可以到地下室了。」魏七笑著告訴顧小夕。      顧小夕按照之前魏七說過的話,推開房門——他有些驚訝,這扇房門居然是用結實的橡木門做的。      顧小夕走進房間,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在對著門的牆壁上有一個壁爐,他走過去看了看,只是一個裝飾性的壁爐,裡面乾乾淨淨的。      屋子陰涼乾燥,外面的詭異花園為這個房間吸收了不少潮氣。      在房間的一側放著許多木箱子。這些箱子一隻隻地疊起來,一直疊到天花板。      顧小夕好奇地想著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空氣中散發出防腐劑和木頭的味道。      他慢慢地走過去。木箱並不是完全密封的,對於精緻生活的人來說,這種木箱有些不夠完美,但是很結實……      一道森冷的反光從木箱的縫隙裡反射出來,顧小夕回過頭才發現,太陽正照在木箱上。顯然裡面的某樣金屬反射了陽光……      他忽然知道這是什麼了。      他有些畏懼地向後退了幾步,那些好奇心蕩然無存。      天啊,這裡當然會幹燥,畢竟這裡存放著一牆壁的……武器。      顧小夕連忙縮到壁爐的另一邊,根據魏七的提示,他找到了那塊可以活動的木板……      問題是,顧小夕根本沒有力氣能將這麼一大塊橡木木板掀起來。      這塊木板大概有一平方米大,正正方方的,安然地躺在地面上。它有一個銅質的把手,顧小夕握了握,然後一用力——木板紋絲不動。      厚實的橡木木板,沒那麼容易提起來——似乎這個房間裡所有用到木頭的地方都是用橡木做的……      顧小夕忽然有些明白了,在地下是什麼東西了。      他再次嘗試了一次——也許魏笑語或者魏笑謙,或者魏七可以輕易地打開,不過對顧小夕確實困難了一點。      所以,當顧小夕搬開了一小片縫隙的時候,他立刻用棍子把它撬開,裡面微微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一種酒氣的芳香。      下面是個酒窖——顧小夕猜中了。      果然,下面是一個酒窖。      顧小夕順著梯子爬下去,向上看了一眼,有些擔心萬一自己被關在裡面了怎麼辦——      很快,他命令自己去尋找需要的東西。      裡面好歹還裝了電燈,顧小夕打開電燈,看到除了排列整齊的橡木桶,酒架酒瓶意外,還有恆定溫度和濕度的機器。      他走到酒窖的深處——壓抑的地下室的感覺讓人格外的不舒服,儘管有燈,但是十分暗,因為燈所產生的熱度和光亮也會影響到葡萄酒的味道。      但是接下來,在地下室盡頭看到的一幕讓顧小夕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看到一具屍體倒在櫃子旁邊。      正確的說,它已經變成了骨頭,乾乾淨淨的白骨,上面還有腐敗成條狀的衣服。      因為地下室通風條件不錯,所以那股腐敗的氣息早就消散了,空氣中只有橡木桶和酒香味。      難帶是魏笑謙放在這裡的玩具……顧小夕雖然有想過,會在殺手的家裡發現些什麼東西……但是真的碰上了又覺得有些過於刺激了。      他彎下腰——確實是人類的,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了。      畢竟屍體的腐爛程度是按照周圍環境的溫度和濕度的,而且這裡在地下——這裡是非常不容易腐敗的地方。      顧小夕能清楚看到他額頭的彈痕,他不像魏笑語那樣能判斷出是什麼子彈,來自於什麼武器,不過他能判斷出他的死因——子彈正中額頭,幾乎是當場斃命。      應該是魏笑謙殺的吧……顧小夕小心翼翼地繞過屍骨,到了櫃子裡,按照魏七的提示,找到了一個木製的橡木盒子。      這是一個剛好容納一個酒瓶的滑蓋盒子,很多人喜歡用這樣的盒子來存放紅酒。      顧小夕知道這就是魏七要的東西,畢竟這個櫃子裡就這麼一個盒子。      想到這裡,他也不管那個屍骨,轉身往外面跑去。      走出了地窖,他才鬆了一口氣,身體僵硬得將地窖的木板蓋好。之後連忙跑出了這間可怕的別墅,一路小跑以後鑽進了汽車。      「小少爺,怎麼樣?」司機緊張地問。      「開車,快點回去,」顧小夕連忙道,順便把木盒放到一邊,他甚至不想知道那個盒子裡放著什麼酒。      「是,小少爺。」司機彷彿也被顧小夕的情緒感染了一樣,顯得非常慌張。      於是車子載著顧小夕開下山。      顧小夕躺在後座上,感覺到一陣虛脫,陽光落到身上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起來,殺手住宅一日游要比他想像的刺激。      就在顧小夕剛放鬆了一下,想深吸一口氣的時候,他所乘坐的車子一下子來了個緊急煞車,害的顧小夕差點撞到前座背上去。      顧小夕有些惱怒地搖下車門,然後只覺得後背發涼。      在車邊站著個高挑英俊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棉布襯衫,下面穿著工裝褲,皮膚白皙,墨藍色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更添俊美。      「下午好,」那個人站在那裡看著顧小夕說,「要去我家坐坐嗎?」      顧小夕連話都不利索了:「……不、不用了,我們只是……開錯了路。」      那個男人抱著肩膀看著顧小夕,最後笑了笑:「好吧,歡迎你來玩。」      「呵呵……會的……」顧小夕連忙說,「那個……我先走了。」      「再見。」男人柔聲說,「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      ——和死亡宣言無異的效果,雖然這句話本身不具備什麼殺傷力。      顧小夕連忙和司機一溜煙地離開了這片豪華住宅區。      不知道魏笑謙回家以後,看到防盜系統裡面露出自己傻傻的樣子會怎麼想——如果他知道我進入他的酒窖,還拿了一瓶酒——天啊,我不活了……      回到夜語的時候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      魏七正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看到顧小夕回來立刻站了起來。      「給你,」顧小夕把那個盒子扔給魏七。      魏七連忙接住,防止它落到地上變成碎片。      「謝謝你。」魏七立刻說,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盒子,看著盒蓋上的字。      顧小夕本來想發頓脾氣,可是看到魏七的反應又不好意思了——似乎這個酒盒對他十分重要。      顧小夕好奇地湊過去看,盒蓋上用小刀刻著一行並不算流暢的英文:      給我最愛的人      「謝謝你,小夕,」魏七向他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他說完以後,拿著酒盒就走開了。      顧小夕呆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他本來可以拒絕魏七的。因為顧小夕可以向魏笑語好好解釋,相信魏笑語會體諒——最多發點小脾氣什麼的。      他可以找各種理由來拒絕他,或者他相信魏七不會真的對自己怎麼樣。他願幫助他——僅僅是因為那一瞬間,他看自己的眼神而已。      他一直相信,魏七是獨處於魏家之外的人,或者說,他總是給顧小夕這樣的感覺。      他溫柔而謙遜,笑容自製而疏離,他站在五光十色的酒吧燈下,依然像一個來自倫敦的紳士。他不像魏五或者魏大,總把自己攪進魏家的漩渦裡。      可是這次——他不明白那瓶酒代表著什麼意思,但是魏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那個對他意義重大。      顧小夕在門口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如果魏笑謙回來的話,那是不是說明,那個魏二少爺也回來了呢——      「寶貝,親愛的,達令……」溫柔地令人心醉的呼喚,顧小夕險險地回過頭。      看到魏笑語站在自己身後,下一秒鐘就把他撲倒到門口的沙發上。      「喂!這裡是大門口……」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柔軟的唇就貼上來,剝奪了他說話的權利。      與此同時,魏笑語的手不安分地在顧小夕的身上遊走——      「滾開!」顧小夕一腳把魏笑語踹開,後者靈巧地躲開,繼續把顧小夕摟在懷裡。      「這裡是門口!」顧小夕叫起來。      「我知道,」魏笑語安撫性地親吻他的唇,「我知道,親愛的,我太想你了……」      顧小夕打賭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顧小夕在心底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樓上魏笑語的脖子:「不管怎麼說……我也想你。」      之後的一個晚上,酒吧裡的經理們,沒有看到魏笑語或者顧小夕,也沒能看到魏七。      「真是無聊的一天啊,」支著下巴在吧檯上的江萊歎了口氣。 第八十六章   老實說,顧小夕一直覺得魏笑語雖然不會像魏笑謙一樣利落彷彿可以將風劈為兩半,但是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摟著他,一副堅決不放開的樣子。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顧小夕艱難地騰出一隻手來拿遙控板,希望電視機開開以後能調節一下房間內詭異的氣氛。      電視機打開了以後,是一條娛樂新聞。      女主持悅耳的聲音讓兩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上面。      顧小夕聽了一段以後,轉頭看魏笑語:「小雪真的要結婚?」      「是啊,」魏笑語把頭擱在顧小夕的肩窩裡,「我們都被她擺了一道,連魏大都被她算計了進去。」      「婚禮……在什麼時候?」顧小夕又問。      「最快也要今年的聖誕節吧,」魏笑語想了一會兒說,「她的身體恢復情況不太好,而且魏大要在她恢復的差不多的時候,把原來的骨髓重新移植進去。」      「啊,真是吃了大苦頭,」顧小夕輕輕歎了口氣,雖然魏笑語算是整個人靠在他身上了,但是他並沒有把身上的男人推開。      「魏五也是做的滴水不漏,」魏笑語歎了口氣,「之前魏大差點把他打死。」      「魏五……怎麼樣了?」顧小夕問,想起那個呆在魏又雪身邊的年輕人。      「骨折、內臟出血、軟組織損傷之類的,」魏笑語這時候終於把顧小夕放開,「他為小雪差點丟了性命。」      顧小夕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魏大呢……」      魏笑語剛想說話,手機響了起來,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迅速說:「……還沒有放棄。」      然後魏笑語按下了通話鍵:「是的,我們已經回國了。」      「……笑謙嗎,我不太清楚……你幹嘛不自己去問他!」      「……這和我沒關係,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魏笑語合上了手機,然後坐在一邊默不作聲。      顧小夕去吧檯後面的酒櫃裡拿了一瓶百利甜,用半杯的牛奶兌著喝,然後給魏笑語倒了一杯。      「又是百利甜……」魏笑語小聲地抱怨,但是仍然把杯子接了過來。      「剛才是魏大的電話嗎?」顧小夕側著頭問。      魏笑語轉動手裡的杯子,似乎有些不想談及:「魏大的……他不想放過小雪。」      「你知道,小雪的未婚夫的位置很特殊,」魏笑語皺皺眉頭,「他的父親是政府要員,和我們的行業息息相關,他覺得小雪不錯,魏家也不錯……」      「所以這次的事情,是他幫了忙?」顧小夕問,看起來魏又雪果然聰明,林悠然的父親如果出面的話,至少魏又雪能少受點折磨,婚期就在今年的冬天,那麼至少她有三個月的時間來調養身體。      「是的,」魏笑語歎了口氣,「小雪她……可是費盡心機,演藝圈也少不了後台,我早就知道她不會離開魏家這個保護傘的。」      顧小夕贊同地點點頭:「果然,魏家的人都壞透了。」      魏笑語轉過頭,看著他:「你幹嘛說我?」      顧小夕喝了口酒:「……我只是客觀地評價了一下。」      顧小夕正在說著的時候,手裡的杯子被旁邊的男人從手裡抽掉,他有些困惑地看著魏笑語。      「小夕……」魏笑語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他。      「是……」顧小夕困惑地應了一聲。      「有沒有想我?」魏笑語探過身,把顧小夕圈在懷裡。      「你才去了幾天而已……」顧小夕小聲地說,感到抱著男人迅速沉下的臉,立刻說,「但是我已經非常想念你了。」      魏笑語把顧小夕壓在沙發上,瞇起眼睛說:「我聽說你最近和司徒尚嵐走的很近?」      「呃……我們是朋友,」顧小夕小聲說,當然,如果那天在藍色眼淚,司徒尚嵐沒有把他壓在沙發上的話,他現在的聲音也許可以更響亮一點。      「我還聽說,你們又去了藍色眼淚?」魏笑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種表情讓人覺得很危險。雖然他和魏笑謙的感覺不一樣,但是事實上,他們是同一種人,那次在段殊那裡,他就有強烈的這種感覺,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      「藍色眼淚……呃,吃個飯而已。」顧小夕小聲說。      「和小雪的未婚妻?」魏笑語繼續用溫柔的聲音問。      「小雪的未婚妻……你是說林悠然嗎……呃,以前的朋友而已……」顧小夕回答,也許改為以前的仇人會比較好?      「你到底在做些什麼……」魏笑語忽然歎了口氣,「我有時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誰。」      顧小夕看著魏笑語的臉,俊美的臉上透露著毫不掩飾的迷惑,但是沒有憤怒和不滿,他只是迷惑而已。      「你瞧,我所處的位置非常特殊,我掌握著魏家的經濟命脈,」魏笑語從顧小夕身上起來,「我和笑謙,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魏家的身上——這是當然的,我們屬於魏家,並且享受因此帶來的榮耀和權力,但是相對的,我們都知道,有一天,我們必須要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      「所以呢?」顧小夕依然靠在沙發上,黑色的眼睛看著他。他不太喜歡魏笑語談起這些,雖然這些事情都客觀存在,但是它們的存在似乎總在提醒魏笑語,如果有一天魏笑語消失了,他沒有任何為悲傷發洩的渠道。      「從一個人的經歷能看出很多的東西,」魏笑語轉過頭,「可是從你的經歷上卻看不出來,你就像是……另一個人。」      顧小夕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然後輕輕地開口:「你要答案嗎?」      魏笑語點點頭:「你可以不說,但是我想知道。」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你可以不用知道的。」顧小夕輕聲說。      魏笑語摸摸他的頭髮,聲音溫柔:「那我就不問了。」      顧小夕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過去蹭到魏笑語的懷裡:「你殺了人,笑語。」      魏笑語輕聲回答:「是的,多到記不清。」      顧小夕又沉默了一會說:「我和你的恩怨沒有關係,我只是顧小夕。我認識司徒尚嵐,我們是朋友,只是這樣。」      魏笑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我相信你。」      「我不是不想說,只是沒有必要,」顧小夕繼續說,「這樣,可以嗎?」      「當然,」魏笑語低頭親吻他黑色的短髮,「我絕對尊重隱私權。」      「那麼……」顧小夕忽然一翻身,按住魏笑語的肩膀,把他壓在了沙發上,「你為什麼要派人跟蹤我?」      「呃……」魏笑語的眼神往顧小夕的身體瞄過去。      因為剛才的打鬧,顧小夕有些衣衫不整,黑色的襯衫上有幾粒扣子滑了開來,露出單薄而白皙的胸口。      他的鎖骨很精緻,因為現在的動作顯得更加突出。鎖骨下面是白皙的皮膚,映襯著上面兩顆紅櫻,顯現一種誘惑的風景……      「喂,說話。」顧小夕按住魏笑語的肩膀,身體壓在魏笑語的身上。      纖細的身體在身上扭動的感覺真是要命……魏笑語握著拳想,黑色的襯衫顯現出顧小夕纖細的腰身,修長筆直的腿張開壓在他身上……該死的……真是嚴酷的拷問手段。      「喂喂,說話呀……」顧小夕不滿地嚷嚷起來,拉住魏笑語的領子搖晃,這讓他自己的身體也動起來,「別這麼一聲不響的,你剛才問我的話,我都回答了啊,所以你也該告訴我……」      「我告訴你……」魏笑語一把按住顧小夕的手,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顧小夕纖細的腰肢,「我派人跟蹤你……因為……」      「因為什麼?」顧小夕眨著黑色的眼睛問。      「因為你這個人太會找情人……」魏笑語原本按著顧小夕的手忽然伸過來按住顧小夕的頭,把他的唇壓到自己的唇上。      顧小夕下意識地想反抗,但是腰被魏笑語的手固定住,只能在魏笑語身上做小幅度的扭動。      魏笑語的吻很有技巧,雖然在魏七看來,這位二少爺出奇的純情,但是在性 方面可是過百江,閱千帆了。      顧小夕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意識被魏笑語帶動著,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感覺到魏笑語下 身的硬體已經抵住了自己。      好不容易顧小夕才獲得了呼吸的自由,視線立刻調了個個——他都沒發現自己是怎麼被魏笑語反過來的。      他被魏笑語壓在身下,對方炙熱的吻落在顧小夕的頸側,手指起先是隔著衣料撫摸,最後襯衫被拉開,扣子蹦到了地上。      「喂喂……」顧小夕叫起來,「這是沙發啊……」      「……在車上都做過了,還說什麼沙發啊。」魏笑語喘著氣說。      顧小夕一抬腳踢過去,腳踝卻被魏笑語拎住,然後他修長的手指開始解顧小夕的皮帶。      「……真受不了你……」顧小夕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但是很快被無法抑制的呻吟聲代替。    第八十七章   顧小夕醒過來的時候,差不多到了中午,他揉揉眼睛,推開壓在身上的手臂,在床上坐了起來。      他轉頭看身邊的男人,他的皮膚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片珍珠般的色澤。魏笑語雖然看上去有些瘦削,但是非常結實,這應該得益於他長時間堅持的鍛煉。      所以自己怎麼樣都是被壓的份嗎?      聽起來真是令人沮喪的結論。      顧小夕探過頭去,魏笑語的臉的輪廓很漂亮,黑色的頭髮有些長了,幾乎把眼睛都遮住了,顧小夕伸手把他的頭髮掃到一邊去。      魏笑語這樣睡著的臉看起來讓他稚氣很多——他當然不老,只不過給人的印象有些過於幹練和成熟。      他想起冬天的時候,他穿著長款的黑色皮衣走進來的時候,那種肅殺和精明讓他打了個寒顫。      那是見慣生死,洞曉人情,能辨別人性的人,這種氣質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      他有能成為一個紈褲子弟的條件,但是卻也有一個無法成為紈褲子弟的環境。      魏笑謙也是這樣,顧小夕甚至不知道,魏笑謙這樣活著會有什麼樂趣。      比起魏家人的狡猾,他們背負的責任現在似乎更能取得顧小夕的同情。      「……似乎大家都過的很辛苦呢,」顧小夕輕輕地說,不管是看起來風光無限的魏家兩少爺,還是那個能一口氣喝完朗姆的魏家小姐。      看起來魏笑語是累慘了,這幾天為了魏又雪的事情忙來忙去,昨天晚上又做了好幾次……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況,顧小夕不禁滿臉黑線,要不是自己裝死,恐怕……      想到這裡,顧小夕動了一下身子——果然全身酸痛。      他剛想下床去洗澡,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去幹嘛?」魏笑語半睜開眼睛問,那雙墨藍色的眼睛一睜開,立刻將剛才那種稚氣一掃而空。      顧小夕扁扁嘴說:「洗澡去,身上黏黏的。」      魏笑語沒反對,也沒放開他,墨藍色的眼睛只是看著他。      看著對方的眼睛裡透出露骨的慾望,顧小夕連忙掙扎:「喂喂,我只是去洗個澡而已。」      「等一下一起去吧,」魏笑語把顧小夕重新拉回身邊,皮膚相觸的感覺立刻讓顧小夕回憶起昨天晚上的激情。      「喂喂,你會不會縱慾過度了……」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抗議。      魏笑語親吻他的唇,手指劃過顧小夕的背脊,順著脊柱溝滑下去,流暢的感覺讓顧小夕不禁發出輕聲的呻吟——      「你簡直就是在勾 引我……」魏笑語輕聲說,然後一翻身,將顧小夕壓在身下。      「我哪有!」顧小夕憤怒地控訴,努力忽視對方堅硬的欲 望在他身上輕輕摩挲。      魏笑語沒說話,低頭親吻他的唇,感覺年輕的身體在他懷裡做出類似引誘 性的掙扎。      所以,等顧小夕走出房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魏七正在吧檯上,擔心地看了顧小夕一眼:「……笑語少爺昨天才回來呢。」      顧小夕哀怨地看了魏七一眼,走進吧檯,然後支著下巴在吧檯上發呆。      「縱 欲不太好。」魏七小心翼翼地在顧小夕旁邊說。      顧小夕歎了口氣,然後拍拍魏七的肩膀,用憂鬱的口氣說:「你應該這樣對魏笑語說。」      魏七聽了之後就不再發表意見。      夜語的生意還是非常好,絲毫不受上次砸場的影響——當然,對於魏笑語來說,營業額代表不了什麼。      顧小夕忽然想起昨天回夜語的時候,路上碰到了魏笑謙——他一定會看到自己走進了他家。      想到這裡,顧小夕忽然轉頭:「對了,昨天拿給你的東西……還在嗎?」      「還在啊,」魏七轉頭很自然的回答。      顧小夕用無限哀求的眼神看著魏七,小聲說:「如果我現在把東西還回去,魏笑謙還會來找我嗎?」      「我不知道……」魏七想了一會兒,隨即用堅定的語氣說,「而且我也不會還回去的。」      「魏七……」顧小夕可憐巴巴地眨眨眼睛。      如果一定要他在「被做死」和「被魏笑謙殺死」之間選擇一個的話——雖然兩種死法都很慘,但是顧小夕是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一個。      你不會想嘗試那種被死神的氣息圍繞的感覺,更不想嘗試死亡的冰冷的。顧小夕對自己說,然後用更加可憐的眼神看著魏七:「……你不會看著我死吧。」      魏七為難地皺了皺眉頭:「可那個東西是我的呀……」      「是一瓶酒嗎?」顧小夕好奇地問。      魏七顯然不想談起這件事情,但是顧小夕一副「我用生命換來的」的樣子,所以魏七還是點了點頭。      「那是什麼酒,很貴嗎……噢,我想起來,魏笑謙好像很喜歡酒,」顧小夕忽然說,「他有一瓶1945年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原存的Jer oboam。」      魏七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據說是世界上最貴的紅酒了……」顧小夕擔心地看著他,「雖然那瓶是放在酒店裡的,但是……我們拿的應該不是和這瓶一樣吧。」      「不一樣的,」魏七搖搖頭,「這瓶是自己做的。」      「啊?魏笑謙自己動手釀的葡萄酒嗎?」顧小夕更加驚訝了。      魏七皺皺眉頭,最後還是點了點頭:「1999年的時候釀的。」      「十一年了呢。」顧小夕說,「把它還回去吧,我心裡總覺得毛毛的。」      魏七固執得搖了搖頭。      「……你要那個酒做什麼,1999年也不是什麼葡萄的好年份……」顧小夕盡力勸說著。      「……今天是我的生日。」魏七忽然說。      「噢……生日快樂。」顧小夕迅速說,「把酒還我吧。」      「那是給我的,」魏七側過頭說,「笑謙少爺以前說,是送給我的。」      「那應該讓他自己送過來,而不是我……」顧小夕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高,迅速壓低了聲音,「而不是我去偷過來。」      魏七一副不準備開口說話的樣子,好像顧小夕欺負了他一樣,這樣的感覺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魏七身上。      「而且,我在地窖裡發現一具屍體……都爛完了。」顧小夕小心翼翼地說,「雖然我知道殺手通常有許多變 態興趣,但是……」      「你是在說我嗎?」一個優雅又平淡的聲音在顧小夕的耳邊響起。      顧小夕感覺到呼吸一窒,一種絕望感立刻包圍了他的全身。      他甚至都聽到了自己轉頭的時候,脊椎骨發出的痛苦的聲音——他看到魏笑謙坐在吧凳上,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他今天穿著深藍色的T恤,下面穿著黑色的工裝褲,這給他增添了不少親和力,但是對顧小夕來說,沒有絲毫作用。      我天生就怕他,顧小夕對自己說,但是還是盡量擠出一個笑容:「……晚上好,我去叫笑語出來……」      他剛想轉身,就被魏笑謙的一句話訂在原地。      「如果你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你。」      於是顧小夕就不敢動了,甚至連手都不敢放下來。      討饒的話還沒有出口,魏七出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估計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東西是我讓小夕去拿的。」魏七走過來說,順便把顧小夕拉到旁邊的凳子上。      「不是我自己要動的……」顧小夕對著魏笑謙小聲的解釋。      「你幹嘛欺負小夕,」魏七站在魏笑謙面前,不滿地說。      顧小夕是在很佩服魏七的魄力,在殺手面前依然能面不改色。      「我會把酒送過來,你幹嘛要自己來拿。」魏笑謙的聲音也透著些許不滿,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魏七。      魏七默不作聲,一副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兒,魏七轉頭看顧小夕:「小夕,你去笑語少爺那邊吧。」      顧小夕如蒙大赦,連忙以最敏捷的速度想要離開吧檯。      「噢,對了,剛才關於你說的殺手的變 態興趣什麼的……」魏笑謙讓顧小夕整個兒僵在那裡。      「我……我……我說過嗎?」顧小夕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魏笑謙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我剛才有聽到。」      「一定是您聽錯了……」顧小夕立刻說,語氣無比委屈。      「那個人不是我殺的,是魏七。」魏笑謙像說今天的天氣一樣的口氣,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顧小夕看了旁邊溫潤如水的魏七一眼,誠懇的說:「謝謝您的說明,那麼……祝您晚上過的愉快。」      魏笑謙揮了揮手,顧小夕一溜煙地消失在吧檯間。      「我會被小夕討厭的。」看著顧小夕飛也似的離開的背影,魏七憂鬱地說。      魏笑謙無所謂的聳聳肩膀:「一杯伏特加,香草味。」      魏七歎了口氣,伸手去拿伏特加,然後把杯子推到魏笑謙面前。      魏笑謙拿起杯子向魏七舉了舉:「生日快樂。」      魏七愣了愣,低著頭說了聲:「謝謝。」    第八十八章   魏笑語為了魏又雪的事情,把自己手上的生意放下了好幾天,所以現在魏笑語不在酒吧裡。      顧小夕不想回房間去,又不想呆在吧檯,於是慢慢蹭到了酒吧門口。      總台的小姐向顧小夕笑了笑,顧小夕也衝他點點頭,坐到了外廳的沙發上發呆。      音樂聲被隔音玻璃有效地隔在吧裡,外面的大廳顯得安靜許多。      這時候,有人推開玻璃門,顧小夕抬起頭,隨即皺了皺眉頭。      顯然,推門的那個男人也看到了顧小夕,相同的表情出現在那個男人臉上。      顧小夕從沙發上起來,冷笑著看著對面的男人:「看起來,邵先生又賺了很多錢了,又要來我們夜語消費了。」      就這一句話,讓那個英俊的男人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看得出來他努力壓抑自己的厭惡,走到顧小夕面前來,客客氣氣地說:「顧先生,晚上好。」      顧小夕看了邵廷之一眼,今天邵廷之穿著休閒系的衣服,即使是晚上也帶著一副墨鏡。      當然,原因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邵廷之現在是非常有影響力的明星。      「今天還想來砸場子嗎?」顧小夕抱著肩膀問——和邵廷之比起來,顧小夕只到他的肩膀,但是比起人品來,顧小夕自覺地現在不會輸給他。      「我是來找江萊的。」邵廷之輕聲說。      「你要見我……」你要見我情人做什麼——顧小夕本來是想這麼說的,但是考慮到魏笑語的眼線遍佈身邊,於是把後面句話扼殺在咽喉中,轉而說,「小萊現在正在上班,請你不要打攪他。」      「……他一直在這裡上班嗎?」邵廷之皺起眉頭。      「怎麼了?」顧小夕問。      邵廷之歎了口氣:「我並沒有惡意,也不是來找事的,我只是覺得……小萊不適合這個地方。」   顧小夕幾乎有上去給他一拳的衝動,腦子被一股熱流幾乎弄的耳鳴——所謂極度的憤怒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這個人怎麼能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些話呢。      「那麼你覺得他適合什麼地方?」顧小夕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邵廷之愣了愣:「我可以讓他繼續去讀書……他高中都沒有畢業,他應該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一下……」      顧小夕深呼吸一口氣,然後伸手一拳打在了邵廷之的臉上:「你他媽的說的什麼話!他的將來早就被你毀了!」      顧小夕還要打他,但是剛伸手,後面的人按住了他,顧小夕轉頭一看,按住他的人是魏笑謙。      「怎麼了?」魏笑謙輕聲問,墨藍色的眼睛看了看挨打的邵廷之。      邵廷之一副迷惑又氣憤的樣子,想要上來跟顧小夕打架,又無奈這是顧小夕的地盤。更重要的是——站在顧小夕身後的男人。      邵廷之在演藝圈摸爬滾打也有段時間了,只是近段時間才紅起來而已。      他見過許多人,也有可怕的,也有狡猾的,但是這樣的人卻是第一次。      站在顧小夕身後的男人很英俊,英俊地幾乎接近完美,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如果投身演藝圈的話,自然是人氣極高的,畢竟那地方,有張英俊的臉是一個先天有利的條件。      而他身上瀰漫著一股邵廷之陌生的氣息。他看不出他的職業,但是卻感覺一陣莫名的畏懼。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掃過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然還打了個冷顫。      很快,魏七和幾個保鏢就從酒吧裡走了出來。      「你給我滾,不要再到這裡來!」顧小夕指著邵廷之吼道,「以後也不要來找江萊,碰上你這樣的人,他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邵廷之一咬牙——對方的人數有些過多了,但是他還是站著不動:「我只是來找江萊,和你沒有關係!更何況,我也沒有還手!」      「小夕……」魏七有些擔心地叫了他一聲,「別這樣,把他趕出去就是了……」      顧小夕張了張嘴,想把江萊遇到的委屈全部告訴這個白癡——估計這個白癡是不知道發生點什麼了。      但是張了張嘴,最後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      他看到江萊虛弱地躺在司徒尚嵐家虛弱的病房裡的時候,看到他蜷縮在角落裡被車送去療養院的時候,看到他現在那種平淡到令人心痛的笑容的時候——愛一個人到底付出多少才足夠,是不是真的要賠上一輩子。      儘管這樣,這個男人頂著一張無辜無知的臉,是否還值得去愛去原諒。      顧小夕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已經很久沒嘗試過那麼憤怒了。      那時候單純的少年,現在的眉間平淡的讓人忘記曾經發生過的傷害。      顧小夕下意識地抓著魏笑謙的袖子,對旁邊的人說:「把他趕出去,趕出去!」      旁邊的保鏢楞了楞,立刻過來把邵廷之架起來。      邵廷之愣了愣,想掙扎卻用不上力,這才發現這些保鏢的手法非常專業,一點也不像是一般酒吧、賭場裡看場子的人。      他很快就被架到外面,但是還能聽到顧小夕在裡面的聲音——大概是對著裡面的店長魏七說的。   「告訴外面的人,如果誰再把這個男人放進來,跟著他一起死!」      後面就沒有聲音了。      邵廷之站在夜語的門口,那幾個保鏢推了他一把,意思讓他快走。      邵廷之拿下眼鏡,眼鏡框已經被顧小夕那一拳砸的有些變形,臉上火辣辣的疼,口腔裡有些血腥氣。      他皺皺眉頭,還是站在那裡,保鏢又過來推了他一把,終於開口說了話:「快走吧,小少爺生氣了,以後不要來了。」      邵廷之被推的差點摔倒:「……你們是黑社會嗎?」      那個保鏢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冷漠的笑容,轉身走了進去。      走廊裡空空蕩蕩的,邵廷之想了會兒,戴上眼鏡走了出去。      顧小夕咬牙切齒得坐回到沙發上,幾乎都沒發現自己還拉著魏笑謙的袖子。      魏笑謙被顧小夕拉著袖子,只得坐在顧小夕的身邊。      他看了看圍觀的魏七和保鏢,向他們擺擺手,於是魏七就帶著保鏢們重新回酒吧了。      顧小夕兀自坐在沙發生生悶氣,幾乎忘記了旁邊還坐著一個煞神。      「為什麼生氣,」旁邊的男人在顧小夕耳邊輕聲問。      顧小夕下意識地轉過頭,幾乎僵硬了全身的神經一樣,他想退後的,但是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就像海洋深處的漩渦,讓人幾乎忘記動作。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森然的殺氣,而他也不打算隱藏,那種笑容溫柔無害,卻讓顧小夕覺得牙齒打顫。      「不要生氣了,」魏笑謙柔聲說,就像在安慰一個孩子,「我幫你去殺了他,好嗎?」      顧小夕下意識地搖搖頭:「不、不用了……」他小聲地說。      「免費的……」魏笑謙靠近他,幾乎吻上顧小夕的唇,「……好嗎?」      那是一雙和魏笑語完全不同的眼睛——顧小夕直到現在才發現,雖然都是墨蘭色的眼睛,但是完全不同。      那裡沒有生者的氣息,卻能更接近地靠近另一個世界……彷彿能感覺到死神的黑色長袍隨著微風蠢動,那長長的森然的鐮刀在月色下反射出金屬的光芒……      「不要……」顧小夕抑制自己彷彿發抖的感覺,「……我不想要任何人死。」      魏笑謙溫和地看著他,最後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顧小夕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攥著魏笑謙的袖子,連忙鬆開手:「那個……我先回房間了……」      說著立刻向後退,然後站起來,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了聲晚安,逃也似地離開了。      「我很少『免費』的,」魏笑謙支著下巴看著顧小夕離開的背影,用無辜的口氣說。      魏七從酒吧裡出來,手上拎著兩隻高跟酒杯,另一隻手拿著橡木盒子的紅酒,坐到魏笑謙身邊。      「喝酒吧。」魏七輕輕地說,「我請你。」      「那是我的……」魏笑謙小聲地說,但是還是接過了魏七手裡倒著紅酒的杯子。      酒杯相碰,魏笑謙輕輕啜了一口:「還不錯。」      「……因為是你自己釀的?」魏七嘲諷地笑了笑。      「算是吧。」魏笑謙靠在沙發上,柔和的燈光灑下來,斂去了他不少殺氣,「我以為那時候我們都會死。」      「因為我們那時候還小。」魏七笑起來。      「他們都說1999年世界會滅亡,」殺手小聲地說,把酒杯的紅酒喝完。      魏七看了看靠在沙發上的魏笑謙:「也許……真的那樣也不錯。」      魏笑謙沒說話,只是把空酒杯拿給魏七,魏七接過去又給他倒了一杯。      「唔……我也這麼覺得。」    第八十九章   顧小夕躺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讓他在溫暖的天氣裡仍然打了個寒顫。      雖然魏笑謙很可怕,好歹他似乎不再追究我去他家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顧小夕的一顆心又放了下來。      他靠在沙發上,拉過毯子蓋在身上。      現在已經快到凌晨了,酒吧的工作才剛剛開始,魏笑語恐怕會晚一些回來——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會出手打人的顧小夕蹭在被子裡,心緒有些浮動。      一團軟軟的東西蹭到自己腿上,顧小夕伸手到毯子裡,把那團東西拎出來。      那東西軟軟地叫了一聲,然後蹭到顧小夕的脖子上。      「真是嬌氣,」顧小夕摸摸雪莉的背,下意識地用臉壓了壓雪莉。雪莉發出一聲細小的叫聲來表示它的不滿。      「今天還不睡嗎?」顧小夕拉拉它的尾巴。      這次它叫的更委屈了,用頭蹭了蹭顧小夕的下巴,顧小夕就不再欺負它了。      顧小夕躺在沙發上,讓雪莉在自己肚子上蹭來蹭去。      說起來,那個邵廷之真是討厭,江萊那傢伙怎麼就這麼想不明白啊……      顧小夕正在心裡抱怨的時候,門被人推開,雪莉一下子從顧小夕的肚子上站了起來——毯子立刻鼓起一個大包。      魏笑語推開門,看到沙發後面慢慢地探出一個人和一隻貓的腦袋。      「你們還沒睡呢?」魏笑語在玄關換鞋子,然後走進房間,自己把外套掛好。      「怎麼了?」他走到沙發旁邊,看到顧小夕和雪莉窩在沙發上。      「唔……沒什麼……」顧小夕側著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天花板看。      「我想去洗澡,」魏笑語過來親親顧小夕的額頭,順便把正在揩油的雪莉從毯子下面拎出來。      雪莉尖叫著,喵喵地亂叫,持續了一分鐘,兩分鐘……一直沒有停歇的跡象,就像被虐待的兒童。      「他什麼時候那麼討厭我了?」魏笑語不解地把雪莉扔到顧小夕的身上,雪莉一下子又鑽了回去。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也許它討厭你身上的血腥味。」      「……我還是想去洗澡吧。」魏笑語撓撓頭,立刻轉身去浴室。      顧小夕靠在沙發上,聽到浴室裡發出水聲。      一會兒,等魏笑語洗好澡出來的時候,顧小夕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呀……我還以為你是在等我回來呢……」魏二少爺輕輕地歎了口氣,彎腰把顧小夕從沙發上抱起來——至於雪莉已經在沙發的另一個角落睡著了。      魏笑語把顧小夕抱進浴室——顧小夕回來的時候已經洗過澡了,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      魏笑語把他抱在懷裡,剛閉上眼睛準備睡覺——忽然,已經睡著的顧小夕一下子從魏笑語懷裡坐了起來。      據魏笑語第二天形容——那感覺簡直和詐屍沒有什麼區別。      「那個混蛋!」顧小夕喘著氣吼了一句,瞪著床對面的落地燈,彷彿那個是他的仇人一樣。      魏笑語心有餘悸地看著顧小夕,用絕對不會對外人使用的,小心翼翼的語氣問:「……發生什麼事了?」      顧小夕回過頭,瞪著魏笑語半天,然後冷冰冰地說了句:「沒事。睡覺。」      說著躺下來,蹭到魏笑語懷裡閉上了眼睛。      莫名其妙的魏笑語,心驚膽顫地抱著柔軟而誘人的身體,既不敢問為什麼,又好奇地要命,最後昏昏沉沉地睡去。      「你怎麼了?」第二天早上,在床上,顧小夕擔心地看著有黑眼圈的魏笑語。      「……沒什麼,只是晚上睡地不太好而已……」魏二少拉起被子蓋住半張臉。      顧小夕歪著頭想了一會,然後靠近魏笑語:「……到底怎麼了?」      魏笑語看了看顧小夕:「……你昨天心情不好嗎?」      顧小夕想起邵廷之來到夜語,於是點點頭。      「噢……」魏笑語拖長聲音,然後準備再睡覺。      顧小夕想了想,就沒管魏笑語,起來去廚房。      只會煎荷包蛋和煮牛奶的顧小夕給魏笑語早上準備了這個,然後又給他烤了土司片。      毫無怨言的二少爺把顧小夕準備的早餐都吃掉了以後,側著頭問:「昨天誰惹你了嗎?」      顧小夕把杯子裡的牛奶喝完,想了一會兒說:「其實他沒有惹我,我只是生氣。」      魏笑語咬了口土司點點頭,並沒有問顧小夕是什麼事,早餐以後和顧小夕一起收拾了餐桌。      「今天要出去嗎?」顧小夕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書一邊問。      魏笑語過來摟住他,把頭靠在顧小夕的肩膀上:「不出去。」      顧小夕翻開了報紙,上面有一則報道吸引了他的注意。      報道的內容是,一個女大學生聲稱在去年秋天的時候,一個富家公子開車撞死一個年輕人。那時候,無論是交警支隊還是新聞媒體對此事避而不提,原因是肇事者家裡有錢又有權。      魏笑語探過頭來看了看:「這說的不就是林悠然嗎?」      顧小夕聳聳肩膀:「似乎是他。」      「比起我們家來,那種家庭的小孩真幸福啊,」魏笑語不由地感歎,「只需要擔心錢花不掉,而不用擔心自己需要做些什麼。」      「所以小雪嫁過去才會有好日子過吧,」顧小夕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問。      魏笑語從他的肩膀一直滑到腿上,頭枕著顧小夕的腿說:「那當然,那種家庭的構造太簡單了,小雪可以輕易搞定的。」      「那……你和笑謙呢?」顧小夕猶豫著問。      「我和笑謙怎麼了?」魏笑語問。      「政治婚姻啊……」顧小夕扁扁嘴說,「你們遲早要結婚吧?」      「為什麼這麼說……」魏笑語有些意外地問,「……我們不會有政治婚姻的。」      「啊?這是為什麼?」顧小夕驚訝地問。      「因為我們已經強到不需要依賴這種不穩定的關係了,」魏笑語理所當然的說,「我們為魏家付出了很多——不會要我們再犧牲婚姻了。」      「你確定?」顧小夕狐疑地問。      「當然啊,」魏笑語心不在焉地說,「魏家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我們的任務已經做的很好,小雪的任務也即將完成……」      「……總是覺得怪怪的。」顧小夕皺了皺眉頭,魏笑語坐起來,湊近他,「什麼怪怪的?」      「那你們一輩子不結婚嗎?」顧小夕問。      「結婚啊,」魏笑語笑起來,「為什麼不?」      「噢……」顧小夕小聲地應了一聲,然後把頭轉向一側。      這種感覺就像心往下沉,連身體都開始發緊,這種感覺很糟糕,可是身體卻沒辦法放鬆。      雪莉過來用頭蹭蹭他的手臂,顧小夕當做沒感覺到。      「小夕?」魏笑語湊過來。      「什麼?」顧小夕的語氣很糟糕,但是一點兒也沒打算掩飾。      他當然會結婚……他們這種關係沒有想像的堅定,也沒有想像中的美好,他其實一開始就知道的,可是知道卻還要……被他迷住。      「小夕?」魏笑語用不確定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      「什麼事?」顧小夕應了一聲以後,忽然站了起來。      他為什麼覺得自己和江萊不同,也許自己沒有他付出的多……可是,大家的結果其實是一樣的。      是他們找錯了人談戀愛,還是戀愛之神沒有眷戀他們,或者是人世間不適合他們來談情說愛?      顧小夕轉身想走,這樣的想法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他忽然想回到原來的公寓裡去,好好安靜一下——儘管那是一個很難捱的過程,但是他會慢慢習慣。      你不懂得放棄,這很糟糕,你和那個傢伙其實一樣——以前的經理看了一眼葉秋生那個死去的朋友,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對葉秋生說,你看到他的下場了,所以好好改改你的脾氣吧,我不想下一個輪到你。      顧小夕不知道,那個經理在葉秋生的葬禮上是什麼樣的表情——那是車禍,是意外,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小夕!」魏笑語一把拉住顧小夕的手腕。      顧小夕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向你求婚!」魏笑語連忙說,「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啊!」      顧小夕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魏笑語笑地像狐狸一樣的臉——他一點也沒打算掩飾他的驚訝,而魏笑語也似乎沒打算隱藏他的得意。      「……」      「……」      「你有見過,誰求婚是坐著求的?滾開!」      「小夕!寶貝、親愛的!你就答應吧……」      「滾開!」      「……我會哭的……」      「滾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你拔槍做什麼?」      「親愛的,結婚吧^0^」      「……好吧。」 第九十章   顧小夕坐在吧檯的吧凳上看著江萊擦拭酒杯。      他的手指修長纖細,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很靈巧——相反,顧小夕在做某些事情,比如洗完,擦杯子,煮飯什麼的時候就顯得異常笨拙。      「我幫你介紹男朋友吧?」顧小夕忽然抬頭說。      江萊把擦好的杯子放到上面的專用杯架上,淡淡回了句:「好啊。」      「司徒尚嵐怎麼樣?」顧小夕極力推薦,「他雖然有個……呃,不太合法的家庭,但是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至少在人品上……我能保證的。」      「醫生嗎?」江萊抬頭看了顧小夕一眼,「我想,我和醫生合不來。」      「為什麼呀,我覺得你們很合適。」顧小夕不滿的扁起嘴,「你剛才還說好的。」      「我和醫生心裡都有喜歡的人,」江萊柔聲說,伸手去擦另一個杯子,「雖然醫生不錯,但是不適合談戀愛。」      「可你剛才才說好的……」顧小夕垮下肩膀。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失望,」江萊看了顧小夕一眼,「不過你不應該提議醫生的。」      顧小夕眨眨眼睛:「如果是別人呢?」      「……我會試著交往,」江萊想了一會說,「但是,我還是喜歡那個人。」      顧小夕呆呆地看著江萊,他的睫毛很長,皮膚白皙,是個標準的美人——為什麼那個白癡會忽略他呢,他是以什麼心情來理所當然地享用江萊所有的付出呢。      「怎麼了?」江萊輕聲問。      「……你以前提起他的時候,會臉紅。」顧小夕小聲說。      江萊露出一個笑容,淡的幾乎看不見:「因為以前還小。」      「可是,現在你也只長了一歲,」顧小夕說,「江萊,從我們認識到現在,只有幾個月,確切地說,只有一個冬天。」      「……我覺得就像過了一輩子呢,」江萊柔聲說。      顧小夕把下巴擱在吧檯上:「是啊……我已經十九歲了。」      葉秋生的過去被埋葬起來,然後是一段新的人生。      只有經歷死亡才能跟過去告別嗎?      「你想過……重新開始嗎?」顧小夕抬頭看著江萊。      江萊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搖搖頭:「我喜歡他,不想忘記,現在也不想重新開始。」      顧小夕愣了愣:「那是什麼狀態?」      江萊聳聳肩膀,一副不準備回答的樣子。      「……你該不會……還想和他在一起吧?」顧小夕小心翼翼地問。      「和誰在一起?」忽然顧小夕身後響起魏七的聲音,然後聽到拉凳子的聲音,魏七在顧小夕身邊坐了下來。      「給我一杯長島冰茶。」魏七在旁邊說。      「好的,店長,」江萊轉身去架子上拿酒。      顧小夕有些驚訝地看著魏七:「你教小萊調酒的嗎?」      「調酒師比服務生要輕鬆一點,」魏七坐在吧凳上笑了笑,「而且,他學東西很快。」      很快像冰紅茶一樣的長島冰茶被裝在杯子裡遞到魏七面前。      魏七嘗了嘗笑著說了句,不錯。      顧小夕探過身去……酒杯裡裝飾著兩根吸管,顧小夕用另一根吸了口——      「……真的不錯,」顧小夕點點頭。      江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給你也調一杯?」      顧小夕連忙搖頭:「不要,我不喜歡喝烈酒。」      江萊有些失望得看著他。      「……偶爾喝一下也沒關係,」顧小夕猶豫了一下說,「所以,還是給我調一杯吧。」      江萊轉身去調酒。      「你今天沒事嗎?」顧小夕看了魏七一眼,一副不友好的口氣。      魏七用吸管撥弄酒杯裡的冰塊,側著頭說:「我呆在酒吧裡不就是事嗎。」      顧小夕哼了一聲,沒說話,對於魏七讓自己去偷酒的事情還是有些耿耿於懷。雖然算不上很危險的事情,但是絕對考驗人的心跳。      江萊把酒杯遞過來,紅褐色的酒散發著香甜的氣息——這些人為了喝酒還真是什麼花招都想。      長島冰茶是在紐約州的長島誕生的,到現在為止,配方和製作方法已經不下數十種了。      「你在想什麼?」魏七看著對著酒杯發呆的顧小夕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禁酒令真是造就了許多這種東西,」顧小夕撥弄著管子,想把冰塊按下去。      魏七笑起來:「那倒是真的,人們對酒的追求衍生出的創造力總是驚奇的……另外,聽說你們準備結婚了?」      顧小夕的嘴裡正含著一口長島冰茶,因為魏七的一句話,一下子噴了出來。      「……結婚?」旁邊的江萊驚訝地看著正在咳嗽中的顧小夕,「我不知道婚姻法還允許同性結婚……是我那個版本過期了嗎?」      「你的版本沒有過期,」魏七堅定地說,「只是一個儀式而已,我們自己就可以做到。」      「然後呢?」江萊歪著頭繼續追問。      魏七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然後?小夕就是魏家的人了,雖然不會叫少奶奶之類的……但是身份還是沒有區別的……」      「咳咳、咳……」顧小夕被一口酒灌在喉嚨裡,辛辣的感覺刺激著粘膜,讓他幾乎咳出了眼淚。      「小夕,恭喜你,」江萊誠懇地說。      顧小夕擺擺手,努力讓自己止住咳嗽。      「對了,那個叫……邵廷之的傢伙,剛才想進來……」魏七忽然開口說。      顧小夕好不容易從咳嗽裡擺脫出來,聽到魏七提起邵廷之的名字,皺了一下眉頭。      魏七眨眨眼睛,看著江萊說:「他被打傷了,可能在醫院。」      「我不是說要殺了他嗎……」顧小夕用不滿的口氣說,然後轉向江萊,「沒關係,下次他不會再來了……」      「店長。」江萊沒看向顧小夕,忽然叫了一聲魏七的名字。      「是?」魏七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廷之……他在哪個醫院?」江萊開口問。      魏七搖搖頭:「我不知道,也許在離這裡最近的醫院……」      「我想請一會兒假……」江萊把手裡的杯子放下來,然後掏出手機想打電話——      就在這個時候,江萊的手腕被顧小夕抓住。      「你要想清楚。」顧小夕看著他的眼睛說,裡面蒙著一層水汽,就像一層淚膜。      他本來就很小,顧小夕想,他還是一個孩子,卻為了一份渺茫的愛,傷的遍體鱗傷。      太傻了,以前的朋友是這個樣子,現在江萊還是這樣——他這樣的付出是不是真的值得。      「這次受傷了以後,這個男人不會再來了,」顧小夕黑色的眼睛看著他。      江萊有那麼以瞬間的錯覺,彷彿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有著滄桑後的沉澱,那種黑色就像是五色繁華褪後的寂靜,帶著一絲看透世間的透亮。      「你要想清楚,」顧小夕柔聲勸說,「他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所以……別去,呆在這裡吧。」      他的聲音很輕柔,就像夏日的微風拂過草木的輕柔,帶著誘惑般的隱晦,輕柔地在江萊耳邊勸說。      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柔軟而乾淨——是的,顧小夕說的沒有錯,而且他也很理性。他總能看透表面的事情——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隱喻地告訴他,一場無望的戀愛。      「我還是要去。」江萊輕聲說。      他的聲音很淡,顧小夕看不出他感情的浮動,但是能感覺到他的決心。      有些事不是別人能勸說的,不是別人能阻止的。有些事情不是碰了南牆,把頭碰得頭破血流就能放棄的。有些堅持是在苦難磨礪之後更值得尊敬。      「……別傻了。」顧小夕難得沉下臉,「小萊……」      「我很感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拉我一把的人是你,」江萊把顧小夕的手輕輕地從自己手腕上撥開,「雖然我希望他能來拉我一把,但是……總之,我感謝你為了做的……」      「……我不是想聽你這些話的,」顧小夕乾巴巴地說。      「那麼,店長,我先走了。」江萊向魏七欠了欠身,拿著手機從旁邊走出了吧檯。      「喂、小萊……」顧小夕轉身想把江萊攔下來。      「喂,小夕,」魏七一把圈住顧小夕的腰,「來喝酒吧。」      「我才不要和你喝酒!」顧小夕在魏七懷裡掙扎,「放開我,小萊他……」      「來喝酒吧,」魏七熱情地遊說,直到江萊走出了酒吧才把顧小夕放開。      「喂喂!」顧小夕瞪著魏七。      魏七聳聳肩膀:「好了,來喝酒吧。」      「你都不能想像江萊經歷了什麼痛苦,他不應該這樣下去,他會把命都搭上去的。」顧小夕氣呼呼地坐在魏七身邊。      魏七看了他一眼,輕柔地說:「小萊經歷了那麼多痛苦都沒有放棄,那說明放棄這份愛要比那些痛苦難的多的多。」      顧小夕愣了愣,把頭輕輕側過:「我只是覺得……他不該經歷這些……」      「經歷是上天給每一個人的考驗,」魏七拿起杯子輕輕碰了碰顧小夕的杯沿,「說不上是珍貴的禮物,但是它總能讓你發現什麼才是必須堅持的。」      「……荒謬的理論,」顧小夕扁扁嘴,拿起長島冰茶喝了一口。      長島冰場看上去就像一杯爽口的紅茶,但是它所使用的基酒都是40°以上的烈酒。即使是冰茶的酒精度也接近30°。      「……啊,柔弱外表下意外的火爆嗎?」顧小夕垮下肩膀。      「怎麼了?」魏七側眼看了看他。      「……唔,沒什麼。」顧小夕把酒杯放在吧檯上,轉身走開了。       第九十一章   第二天,天下起了雨。      江萊一整天都沒有回來,顧小夕雖然惦記著他,也沒有打電話。      魏笑語懶洋洋地趴在床上,雪莉則趴在他光滑的背脊上。      雨水落在落地玻璃窗上留下一條條透明的軌跡。      顧小夕坐在床上發呆,忽然覺得自己彷彿過了有一生那麼長的時間。      「小夕,怎麼了?」魏笑語瞇起眼睛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的側臉精緻而年輕,連帶他發呆的樣子也有一種靜止般的美。      魏笑語摸到顧小夕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吻了一下:「今天有活動嗎?」      顧小夕搖搖頭。      「去挑戒指嗎?」魏笑語的舌頭輕輕舔了舔顧小夕的手指。      「買戒指?」顧小夕呆呆的問。      「對啊,不是要結婚嗎?」魏笑語不滿地看著顧小夕迷茫的樣子,彷彿把兩個人要結婚的事情早就揮到世界了另一邊去了。      顧小夕眨了眨眼,忽然一腳踹在魏笑語的腰上:「原來你還沒有買!」      魏笑語背上的雪莉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扭腰立刻逃離戰場。      「我不知道你喜歡的款式啊!」魏笑語嚷嚷起來,「又不是選槍……總得你喜歡啊!」      顧小夕剛想反駁,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魏七。      「喂……?」      魏笑語看到顧小夕懶洋洋地把手機接起來,隨即那副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血色一下子從他臉上褪去,連帶著那雙黑色的瞳孔也微微收縮了一下。      顧小夕放下電話就下床,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面跑。      「怎麼了!」魏笑語也緊張了起來,立刻跟了上去——身上沒穿衣服,連忙拿了件襯衫跟著顧小夕出去。      「怎麼了?」魏笑語在下降的電梯裡,一邊穿襯衫,一邊問顧小夕。      「……小萊,死了。」顧小夕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些詞就像是被咬碎了吐出來的一樣,裡面隱藏了巨大的憤怒。      「什麼……」魏笑語還沒反應過來,電梯的門已經打開了,顧小夕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從電梯裡走出來。      魏七的車早就停在夜語門口了,他有些驚訝連魏笑語也跟著。      對他們的身份來說,死個人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魏笑語想,如果顧小夕在乎,而且他似乎看起來憤怒又悲傷,他不介意做些什麼來讓他好受一點。      「怎麼回事?」魏笑語坐在車上,問正在開車的魏七。      「……我也不清楚,醫院裡打電話來,」魏七在後視鏡裡看了下顧小夕,「說江萊從七樓掉下去,現在還在搶救中。」      「那個混蛋!」顧小夕握著拳,指甲幾乎刻進手掌裡。      魏笑語雖然不明白什麼事,但是立刻也表現出一幅很悲痛的樣子,順便把顧小夕的手攤開,以免他傷到自己。      魏七的車停在了醫院的停車場,顧小夕立刻向醫院大廳跑去。      在總台詢問過之後,他們到了急救手術室門口。      「怎麼會這樣呢……」魏笑語一副悲痛的樣子,不明白的人甚至覺得他應該是這三個人中,跟江萊關係最好的。      急救室門口站著個男人,他的臉很英俊,身體修長而挺拔。雖然穿著醫院的藍白條子的病服,但是只是站著就跟人一種氣質的感覺。      他身上有些淤青,俊美的臉上也有些內出血的痕跡,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      顧小夕看到這個人,快步走上去,剛舉起手,手腕就被魏七拉住。      「等一下,小夕。」魏七連忙拉住準備動手的顧小夕,「先問清怎麼回事!」      那個人似乎沒看到面前的三個人,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急救室的門。      「那個……你們是江萊的親人嗎?」忽然旁邊走過一個護士,看著三個人說。      「是朋友……」魏七連忙說,「怎麼了?」      「噢,請把這個去櫃檯結一下,好嗎?」護士遞出幾張單據,「另外還有一份協議,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請盡快簽好,我們馬上要進行顱腔手術了。」      單據遞過來的時候,顧小夕沒去接,他和魏笑語來的匆忙,都沒有帶錢,所以只好由魏七接了下來。但是魏七站著又猶豫著要不要去,萬一顧小夕脾氣發起來,魏笑語是絕對不會勸說的,說不定還幫著顧小夕把邵廷之給殺了。      「你先去付錢吧,」看出魏七的顧慮的顧小夕說。      雖然顧小夕沒說不會打人之類的話,但是既然他這樣說了,魏七隻好拿著單子盡快去結賬。   魏笑語倒是記得江萊——沒辦法,因為小夕似乎挺喜歡那個孩子的。      他記得那個孩子長得是不錯,不過在他面前,漂亮也就那樣了。上次辭職了以後,好像最近又來工作了。      魏笑語不管那些事,反正魏七會管。      「怎麼回事?」顧小夕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轉頭問旁邊的護士。      「那個,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來探望這位先生的……」那個護士小心翼翼地指了邵廷之一下,「然後不知道怎麼就爭執起來,後來,那個孩子靠在欄杆上……不知道怎麼的,欄杆就斷開了,他就從三樓上掉到了前面的草地上……」      「邵廷之!」顧小夕轉身一把拉住邵廷之的領口——魏笑語決定先不動手,如果形勢對小夕不利的話,他肯定會出手。      「你是不是想把他弄死才甘心!」顧小夕拉著他的領子叫起來,「我他媽的真不該讓他昨天來看你!昨天就該把你打死!」      邵廷之忽然一把拉開顧小夕的手腕:「我怎麼知道他會從欄杆上掉下去!」      他的聲音也隱含著憤怒:「我只是讓他把工作辭掉,反正我有錢,他可以不用來這種地方上班……就算不去讀書,呆在家裡或者出去玩也可以!幹嘛一定要到黑社會的酒吧裡上班!」      「酒吧裡上班怎麼了!」顧小夕瞪著他,「你以前用他的錢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      「什麼……他以前就在酒吧上班?」邵廷之愣了愣,「他不是一直……一直在讀書嗎?」      「他讀書怎麼拿錢給你!讓他去賣嗎!」顧小夕伸手甩了邵廷之一個耳光,「你給我聽著,他為了你,賣腎賣血!他媽的還為你守身如玉!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我不知道這些……」邵廷之雖然被顧小夕抽了一個耳邊,但是沒表現出一點想還手的意思,所以魏笑語抱著手臂站在那裡。      「你知道什麼?」顧小夕惡狠狠地看著邵廷之,拎著他的領子,「他拿錢給你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他,你有沒有關心過他的身體,你春風得意的時候,他在精神病院你知不知道!」      「什麼……精神病院?」邵廷之表現得更加迷茫。      「你他媽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說那些話!」顧小夕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憑什麼還說讀書,還說什麼養他!他是瘋了才會喜歡你!他媽的,前輩子欠你多少,這輩子要這麼還!」      魏笑語不由在旁邊感歎,他倒是很少聽見顧小夕說粗話,今天居然說了那麼多。      想到這裡,又有些小小的嫉妒,他和段雅在一塊的時候,也沒有見他這麼生氣……      啊!越想越嫉妒……魏笑語在一邊胡思亂想,所以等魏七付完錢回來的時候,邵廷之俊美的臉上又多出了幾條傷痕。      「小夕,這裡是醫院……」魏七連忙把顧小夕拉住,看了旁邊的魏二少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魏二少的臉色不善,不知道又在想什麼東西。      顧小夕被魏七拉住了不說話,轉身坐到了急救室對面的長椅上,魏笑語連忙跟了過去。      「小夕啊,你以前看到我和段雅在一起的時候……」魏笑語不滿地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閉嘴!」顧小夕瞪了他一眼,讓魏笑語把接下去的話扼殺在了喉嚨裡。      邵廷之坐在地上一副迷茫的樣子。      他的臉很英俊,也許私底下還很溫柔,或者作為情人還很體貼——可是這些值得拿命去換嗎,這些值得拿青春健康去換嗎?      他的理想比你自己的理想重要嗎?他苦惱的表情比你的生命重要嗎?難道你把整個未來押在這個男人身上,真的值得嗎?      「笨蛋……」顧小夕把臉埋到魏笑語的懷裡。      魏笑語摟著顧小夕,低頭親吻他的頭髮。      他願意為顧小夕做一切,但是……起死回生這種事情,恐怕連整個魏家都做不到吧……      魏七輕輕歎了口氣,把坐在地上的邵廷之拉起來,讓他坐到另一邊的長椅上。      他看起來完全呆住了一樣。      魏七看著他,也許這個男人無法為別人做到這一步,所以覺得別人也無法為自己做到這一步。      那些犧牲他沒有看見,所以他可以把一些話說的理所當然,但是他現在看到表象下面血淋淋的真相,即使是演員,恐怕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應對吧。      畢竟那些曾經的傷害,曾經的付出,都是真的,不是在演電影。    第九十二章   手術協議是魏七簽的字。      魏七俊美的簽名在上面就像一個死神的宣言。      手術很危險,成功率很低。如果江萊萬一死了,醫院不會負責。      「醫生,他會沒事的吧!下面是草地啊!」邵廷之拉著醫生問,一點也沒影帝的派頭。      醫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體很弱,把身體搞成這樣……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內積血太多,就算免於一死,也可能變成植物人。」      醫生說著匆匆走進手術室。      急救室的燈亮了起來,邵廷之站在門口,感覺心就像要整個裂開來一樣。      「這就是他的命,」顧小夕在一邊冷冷的說,接過魏七遞過來的熱咖啡,「叫他不要來,非要來,死了只能怪他自己。」      魏笑語知道顧小夕說的是氣話,但是依然看得出邵廷之被傷害到了。      當然,魏笑語在魏家能掌握經濟大權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就是會察言觀色。如果換做魏笑謙,一定會上去問顧小夕,要不要把邵廷之殺了,所以那個笨蛋哥哥到現在還沒和魏七和好……      魏笑語一邊想著,一邊把顧小夕摟在懷裡,提供一個人工靠枕,臉上還要裝出一副難過和惋惜的表情。      魏七皺了皺眉頭過去說:「那個,笑語少爺,店裡還有些事情,要不您先回去吧。」      顧小夕抬起頭,柔聲說:「如果你有事的話,先走吧,我和魏七在這裡就可以了。」      「店裡沒事,」魏笑語立刻說,「我在這裡陪著你……寶貝,別難過……」魏笑語親親顧小夕的唇,然後把顧小夕手握在自己的手裡:「……剛才打人,手疼不疼?下次打人就叫魏七去,我怕你手疼……」      顧小夕皺了皺眉頭,沒理魏笑語。      魏笑語一看顧小夕不理他了,立刻住了嘴。      急救室的燈滅掉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兩點,醫生疲憊得從手術室裡走出來。      「怎麼樣了!」一直石化著的邵廷之搶步來到醫生面前。      顧小夕也一下子站起來,來到醫生面前。      醫生把口罩摘下:「……誰是江萊的親屬?」      「我是……」邵廷之立刻回答,顧小夕也沒有反對。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醫生輕聲說,面對即將崩潰的家屬所要說的話,讓他也很不好受,「很抱歉,請節哀順變。」      顧小夕也楞在原地,現在和過去,或者說那位朋友和江萊,他沒有在他們之間看到區別。      如果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繼續呢。      如果死亡能解決一切問題,為什麼不用呢。      「他沒有什麼求生的意志,身體也很差……」醫生輕輕歎了口氣,「那麼……屍體停在醫院的太平間嗎?」      「直接轉到那裡去了嗎?」顧小夕皺著眉頭問。      「是的,」醫生回答,旁邊的護士來叫醫生去換衣服,醫生應了一聲,看了邵廷之一眼,對顧小夕說,「那麼,你能跟護士去辦下手續嗎?」      「噢,好的。」顧小夕輕輕的點了點頭,魏笑語連忙跟了過來。      外面夕陽如血,顧小夕跟著護士走去辦手續。      「他看起來挺難過的,」魏笑語往後看了一眼。      邵廷之呆呆地站在那裡,原本修長挺拔的身影看起來分外虛弱和絕望。      夕陽從走廊的窗戶裡照進來,落在他俊美的臉上。      無數少女為之心動的臉在此刻呈現出一種絕望又懊悔的表情,如果是拍電視的話,沒準能拿個什麼獎——不過現在對他來說,已經丟失了這一輩子也找不回的東西。      曾經有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他傾盡一切,無法像電視劇裡的人那樣,給予一切財富或者把整個世界搞的天翻地覆……那個人為他傾盡整個生命,把自己的理想和未來放在他的腳下。   等他回過頭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回他。      生死的力量是最大的,這個世界現實的可怕,一旦失去,這一輩子就不能在擁有。      「他看起來很難過,」魏笑語若有所思地說。      顧小夕回頭看了邵廷之一眼:「他的後半生會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責和懊悔中……」      「聽起來很可怕,」魏笑語低頭親親顧小夕的頭髮。      顧小夕看著邵廷之那雙漂亮的眼睛:「小萊他……還是做到了,這輩子,這個男人只會愛他一個人。」      「這是好事嗎?」魏笑語低頭問。      「對小萊來說……應該是好事吧,雖然……」      雖然他已經死了。      顧小夕看到窗外,天還亮著,風也依舊吹拂著,外面的人忙忙碌碌,普通了極的日子。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停止轉動,但是有個人會……      世界上,沒有一種愛會是沒有負擔的——除非不愛。      愛了,注定要受傷害,微小或者巨大。      顧小夕忽然想起一次和魏七的談話。      「魏家和你?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魏七皺皺眉頭,「你覺得笑語少爺會如何選擇呢?請別去測試他,那樣只會讓你失望。」      聰明的人會知道進退,而執著的人……顧小夕想起江萊單純的笑容,而執著的人最後會鮮血淋淋地得到最純粹的愛情。      顧小夕很聰明,他不想他和魏笑語之間會鬧到彼此傷害。      顧小夕把頭輕輕地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魏笑語低頭心疼地親吻他的髮絲:「累了吧,手續辦完先回去休息一下,讓魏七呆在這裡吧。」      「……笑語。」      「……那好吧,我也呆在這裡……」魏笑語垮著臉說。      顧小夕忽然踮起腳在魏笑語的唇上親了一下,讓魏笑語有些不知所措:「好吧,我會呆在這裡的……」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顧小夕低著頭輕聲說,前面的女護士已經轉過牆角。      魏笑語愣了愣,心裡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      有一種愛情,也許開始在好奇,停頓在欣賞,最後蔓延在理解上——那確實是愛情。      他抬手摸摸顧小夕的頭髮:「我會一直陪著你。」      顧小夕輕輕的點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還不跟上。」      「來了來了,」魏笑語走上來,摟著顧小夕的肩膀,「過兩個月就結婚吧,魏家的長輩都會來。」      「……好啊。」顧小夕輕輕地應了一聲。      風吹過來,輕輕地掠起頭髮,非但不冷,還有一絲暖意——似乎夏天要到了。      顧小夕和魏笑語辦完手續,走去了地下室的太平間。      整個太平間瀰漫著一股香火和消毒術的味道,現在很多人會選擇將死去的親人停屍在醫院的太平間,所以這裡大多是香燭之類的味道,以及那些悲慼的哭聲。      江萊的停屍間很安靜,邵廷之坐在江萊的床邊——江萊還沒有被裝進棺材,等下會有工作人員來整理。      魏七也站在那裡,黑色的西裝襯托出優雅的氣質,大概一米八的身材,黑色的長髮紮在腦後,站在那裡安靜地看著死去的江萊。      長久以來,他就像一個哥哥那樣關心著顧小夕和江萊,雖然在身份上來說,魏七隻能算是高於保鏢的親信的角色。但是事實上,他完全超出了他所要做的事情。      魏七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顧小夕到床邊,魏七輕輕側過身,讓顧小夕更接近床邊。      顧小夕看也沒看邵廷之一眼,只是看著床上的江萊。      江萊的表情很安寧,就像那天晚上他回夜語的時候,在街口遇上的那個少年。      他褪去了純真的外表,顯得從容而寂寞,可是不管他表現出什麼樣的態度,他心中的想法一點也沒有改變。      顧小夕勸說甚至阻止過他,但是有些事情,彷彿在冥冥中已經注定了,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命運已經劃出了軌跡,劃向了死亡。      「你真該看看他後悔的樣子……」顧小夕輕輕地說,然後歎了口氣。      他好年輕,就是像花朵一樣的年紀。他的皮膚像花瓣一樣柔軟,掐一下彷彿能掐出水來,他善良而認真,他在學習調酒,調出了不錯的長島冰茶……      顧小夕的眼淚忽然掉下來,落在潔白的被單上,一滴又一滴。      魏笑語把他拉過來擦眼淚。      生命隕落的時候,死神的步伐那麼優雅不亂——他還那麼年輕……      ×××      顧小夕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快到晚上九點了,魏七晚上留下來守靈。      江萊沒什麼親人,大多數都遠的沒了聯繫,顧小夕回去準備挨個給他們打電話。      回到夜語,直接在夜語的餐廳裡吃了晚飯,顧小夕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沒有星星。 第九十三章   顧小夕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呆呆地看著窗外。      ——那麼自己重生了,江萊會不會也重生呢……      他倒願意相信是這樣的。      顧小夕吃了早飯以後去了醫院,魏笑語因為有些事情,所以沒有一塊兒去。      醫院的地下室肅穆冰冷,讓顧小夕想起司徒尚嵐那家醫院的地下室。      濃重的消毒水和香火味讓他皺了皺眉頭,推開寫著江萊的門牌的房間,裡面安靜地可怕。      邵廷之像瘋了一樣溫柔地看著江萊。      江萊還沒有被裝殮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邵廷之的關係。      情人之間的溫柔視線——真可惜,江萊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魏七抱著肩膀坐在一邊的長椅上,看到顧小夕了便站起來。      「你去休息吧,」顧小夕輕聲說。      「沒關係,我再坐一會,」魏七又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打算離開。      顧小夕在魏七身邊坐下——多了一個人,這裡還是那麼安靜。      這種安靜只維持了一小段時間,打破平靜的是一個女人。      「邵廷之!」門被大力甩開,一個女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顧小夕愣了愣,魏七已經站起了,在這個女人剛踏入靈堂一步的時候,魏七伸手攔住了他。      「靈堂裡請保持安靜。」魏七舉著手,輕聲細語。      那個女人停下來,顧小夕抬眼看著她,皺了皺眉。      他是認識她的,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跟她打過幾次照面。      非常有名的經紀人。      丘莉婭。      她是中美混血兒,五官帶著一種低調的性感,身材惹火。即使是現在穿著一身黑色職業裝,依然顯得無比誘人。      她黑色的卷髮散落在肩頭,側頭看了一下魏七,也愣了愣,隨即垂下眼簾點點頭,表示歉意:「抱歉,請原諒我的無理。」      這個女人顯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但是邵廷之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呆呆地坐在靈堂後面的棺材邊,用無比溫柔的眼神看著一具冰涼的屍體。      丘莉婭走到邵廷之旁邊,竟然有種畏懼的感覺。      無數人渴望得到的關注和溫柔的眼神,現在用在一個死人的身上。      這個靈堂安靜地可怕,它不像別的靈堂那樣充滿哭聲和弔唁的人。沒有來祭拜和告別的人,只有這三個人安安靜靜地在這裡,陪伴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丘莉婭忽然覺得那種溫柔的眼神再也不會用在生人的身上,而在人世間也不會有一個人能擁有那樣的眼神……      丘莉婭看到靈堂另一邊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少年。      他交疊起雙腿,抱著肩膀坐在那裡,黑色的眼睛毫不躲避地看著他。      非常漂亮的眼睛,寂靜又幽深,襯托出他精緻而秀氣的五官。      丘莉婭閱人無數,他第一看到這樣的人,年輕的面容,深沉不見底的眼神,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組合,但是卻有足夠的吸引力。      站在自己身邊的……也是一個帥哥,而且看起來是非常值得交往的帥哥……      丘莉婭深吸一口氣,拚命告誡自己,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她該履行一個經紀人的責任。      她走到邵廷之身邊,皺皺眉頭,把手放在邵廷之的肩膀上:「我看得出你很難過,也許也有一天沒有休息了,但是你得跟我去新聞發佈會,所有的人都在等你。」      邵廷之安靜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言。      丘莉婭又把話重複了一遍,邵廷之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心,或者他的靈魂,就像是飄蕩到了另一個世界,只留下身體在這裡。      丘莉婭打算再說一遍的時候,邵廷之卻開口了,語氣平淡的和他深情款款的表情完全不配:「我要息影一年。」      「息影?」丘莉婭驚訝地咀嚼著這兩個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邵廷之又不說話了。      丘莉婭深吸一口氣:「你瘋了嗎?沒有影迷會等你一年的,而且你才剛出道而已,公司不會同意的!」      「那我不做演員了。」邵廷之忽然說,「我做錯了很多事,我不該做什麼演員的……我太虛榮了。」      「虛榮沒有錯誤,演員就是為了這個兒存在,」丘莉婭扳住他的肩膀,把他轉過來面對自己,「聽著!邵廷之,無論是你還是我們都付出了很多,你不能那麼自私,你不能總是那麼自私!」      邵廷之沒有說話,剛才那種溫柔的表情簡直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他扯扯嘴角,沒有說話。      「邵廷之,你有那個才能,你不是一直在找機會嗎!」丘莉婭搖晃他,很難想像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力氣,「現在機會也有了!你不該放棄的……對於你朋友的死,我感到很遺憾,但是你還活著,你得為自己做點什麼!」      邵廷之看著她,搖搖頭:「那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丘莉婭還想勸說,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魏七攔下了。      「你應該去的,」魏七在丘莉婭身後對邵廷之說。      邵廷之把頭抬起來,滿臉是困惑,不知道要為什麼成為演員,曾經那麼努力地去爭取,而在今天,這些東西顯得一文不值。      「你現在得到的東西,有一部分是江萊的努力,」魏七輕聲勸說,「你已經在他活著的時候忽視了他,不應該在他死後繼續忽視他的努力。」      邵廷之靜靜地聽著,忽然流下了眼淚:「我很後悔。」      魏七把丘莉婭的手輕輕地拿開:「時間是最好的治療藥。」      邵廷之低下頭:「我不想要治療,我想他活過來。」      「你沒有選擇……」魏七柔聲說,「人生中必然會錯失一些東西,沒有得到一些東西,因為人生就是這樣。」      邵廷之把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這個影視界的新秀像個小孩一樣哭的無助。      「我做錯了,而且沒有改正的機會。」他的聲音幾乎聽不清。      「做好以後的事情,廷之,這個世界總是有遺憾的……」丘莉婭歎了口氣,她看到這個充滿熱情和力量的年輕人,懷著夢想和努力的青年,在一夜間竟然成了一個心灰意冷的男人。      魏七蹲下來,與邵廷之的視線對視:「去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後再過來。」      顧小夕看著丘莉婭帶著邵廷之走出靈堂,那個男人的背影讓他覺得遺憾。      「他真的很難過……」顧小夕歎了口氣,從長椅上站起來,魏七把門關上,剛想說話。      這個房間響起第三個聲音:「我躺了一天也覺得很難過……而且就快凍死了。」      面無血色的江萊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自己身上的白布,他的頭上還綁著繃帶,臉上的劃傷都被處理過了。      顧小夕瞪大眼睛看著江萊。      江萊若無其事地活動四肢,順便拿起邵廷之的杯子喝了幾口水。      顧小夕隨即轉頭看魏七,魏七難為情地笑了笑。      「……我就說,你怎麼會去勸那傢伙……」顧小夕指著魏七說,「怪不得醫生從急救室裡出來的時候你就不在!剛才要和你調班你也說不用!」      「別生氣,別生氣……」魏七過來連忙安撫小少爺大發雷霆,「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顧小夕氣的轉頭準備教訓江萊。      江萊伸手把顧小夕抱住,顧小夕呆在那裡。      耳邊聽到江萊軟糯的聲音:「謝謝你,小夕……」      顧小夕準備好的罵詞一下子消失在喉嚨裡,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走開,別把傷口弄到了。」      江萊輕輕地放開他,衝他笑了笑。      顧小夕扁扁嘴,眼淚差點掉下來:「……我以為你死掉了。」      「……我沒死,」江萊扮了個鬼臉,抬起的手牽動了傷口,疼地他直抽氣。      「那幹嘛騙人……至少昨天晚上也跟我說一下啊,」說著顧小夕又去瞪魏七。      魏七無辜地眨眨眼睛:「……不關我的事……那傢伙一直不走啊。」      「那……」顧小夕轉頭看江萊,「你準備怎麼辦?」      「裝死埋了了事。」江萊聳聳肩膀。      「……他看起來完全明白自己錯了,也很難過。」顧小夕說,「我雖然覺得他不好,但是……也許現在他會更珍惜你……還是,你已經不愛他了?」      「我還愛他。」江萊輕聲說,臉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但是,放在心裡就夠了,這樣不會再有傷害了。」      「江萊……」顧小夕還想說什麼。      「我們總是在互相傷害,」江萊歎了口氣,「這次就這樣停止吧,我未必是輸了的那一個,他也沒有贏,所以……就這樣結束吧。」      就這樣一切都結束吧。      曾經欠我的,曾經給我的,我欠你的,我給你的——就這樣,結束吧。      我們已經不能在一起了,太疲憊了。所以就這樣,放在心裡,活在自己的世界,而彼此的世界裡不會再有彼此。      我想,這是最好的結果。      我得到了你所有的愛,你也得到了我所有的愛,所以,就這樣,結束吧。       第九十四章   顧小夕沒想到事情會是以這樣的結局出現。      他想過江萊會放棄,或者兩個人分手,那些傷害會讓時間來治癒。      「那樣我太虧了,」江萊笑著說,「起碼,也得讓他為我痛苦一陣子。」      江萊火化那天,顧小夕看到邵廷之幾乎想一起跳下去。      這個世界太無常了,生前那麼努力想得到的東西,生後卻那麼容易得到。      魏七說的對,世界上總有些遺憾和無法得到的事情。      可是,有些東西,即使是重生了一次也無法得到——比如顧小夕想要的平靜的生活。      顧小夕總是想,如果撞死這個身體的人不是魏笑語,那麼以後的事情是不是會再也不會發生。      顯然,魏笑語沒有顧小夕考慮的那麼深層次。      在葬禮上,他看著顧小夕深沉的表情,以為他是在難過,所以一直摟著他,一再保證他可不會像那個傻瓜邵廷之那樣,不懂得珍惜。      這次葬禮上送葬的只有五個人,其中一個是邵廷之的經紀人丘莉婭。      在葬禮結束以後,丘莉婭給了他們三個人每人一張名片。      「如果想做明星的話,可以來找我。」美麗的經紀人是這樣說的。      等她轉身的時候,顧小夕和魏笑語把名片都放到了魏七手裡。      魏七皺皺眉頭:「我又不是垃圾桶,為什麼都拿給我。」      他們回去的時候,江萊正在酒吧裡調酒,看到他們的時候,抬眼笑了一下。      魏笑語愣了愣:「……我們店裡又多了一個沒認證資格的調酒師。」      魏七拍了拍魏笑語的肩膀表示安慰,反正酒吧是洗錢用的,多一個人少一個都無所謂。      邵廷之不再來酒吧,江萊有空的時候會看著電視,電視上出現邵廷之的臉,年輕英俊,他會微笑著看著電視。      好像他們還在一起,好像他們還是情侶。      邵廷之那次的新聞發佈會上宣佈了新片的預告。他現在的越來越受歡迎,已經準備向實力派轉變。雖然對新人來說,變化未免快了一點,但是經紀人丘莉婭卻表示他有這個實力。      夏季在這個城市翩然而至,整個城市不復冬日的寒冷,陽光明亮地天怒人怨。      顧小夕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接到了司徒尚嵐的電話。      雖然魏笑語目露凶光,但是在在顧小夕警告的目光下,看著顧小夕搭上司徒尚嵐的跑車離開。      「……為什麼跑車只能坐兩個人?」魏笑語哀怨地看著旁邊的魏七。      魏七打了個呵欠,聳聳肩膀:「……因為,是跑車吧。」      司徒尚嵐心情很好地看著後視鏡裡一副抓狂樣子的魏笑語。      跑車停在一家咖啡廳邊的停車場,兩人進去點了咖啡和下午點心。      「看看這個,」司徒尚嵐等顧小夕吃了一點東西以後把報紙推到了顧小夕的面前。      顧小夕放下手裡的杯子,拿起那份報紙,報紙是今天早上的,報導的是昨天的新聞。      顧小夕一向只看這個城市的晚報,對原來葉秋生呆的那個城市的報紙並不感興趣。      司徒尚嵐遞給他看的是那個城市的早報。      顧小夕皺皺眉頭,在很小的一欄裡,寫著一則死訊。      一個名叫吳雙的女孩兒在家裡睡覺的時候,煤氣中毒,意外死亡。      這則新聞很小,而且言簡意賅,但是這是個人人都注意到的位置。      顧小夕挑了挑眉:「有什麼內幕?」      「你說呢,」司徒尚嵐的嘴角翹起,戲謔地看著顧小夕,「你應該去做策劃。」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沒想到林悠然會做到這一步。」      司徒尚嵐沒說話,顧小夕又說:「你看,他把我撞死了,都弄得滿城風雨,我原本只是希望他和吳雙分開,沒想到他做的那麼絕。」      「他可真好騙。」司徒尚嵐扯了扯嘴角。      顧小夕贊同地點點頭,然後把慕斯蛋糕切開來,慢慢品嚐。      司徒尚嵐看著陽光下的顧小夕,那副品嚐點心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快樂的孩子。      你完全想不到他的謊言害死了一個女孩。      當然,以司徒尚嵐和顧小夕的關係,他當然不會去指責他什麼,只是寵溺的笑笑。      「蛋糕很好吃。」顧小夕笑著把一塊切好的慕斯蛋糕放到司徒尚嵐面前,他的尾音輕柔地上挑,顯示出他快樂的心情。      「哎呀,我上次還聽說你還挺喜歡吳雙的。」司徒尚嵐接過碟子,看了顧小夕一眼說。      顧小夕咬著叉子,想了一會兒說:「我以前是說過,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還記掛著,」司徒尚嵐歎了口氣說。      顧小夕扁著嘴:「這有什麼不對,比起傷害我的人,我更不喜歡被背叛。」      「小夕……」      「那個女孩兒,她信誓旦旦地說要為我討回公道,可是後來呢……」顧小夕鄙夷地笑了笑,「她拿這件事情要挾林悠然,讓林悠然給她提供各種好處。」      「林悠然才是該死的那個,」司徒尚嵐歎了口氣,「當然,那個女孩還不至於要付出死亡的代價。」      「是林悠然殺的,」顧小夕立刻撇清關係,「林悠然可以選擇不相信,他可以選擇別的方法讓她閉嘴,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讓她永遠閉嘴。」      顧小夕眨了眨漂亮的黑色眼睛:「你看,小雪嫁過去的時候,可不會出現什麼『前任女友』,雖然林悠然不是個好丈夫,但起碼小雪不需要去對付那些有心計的女人——她應該好好享受生活。」      「因為她是魏笑語的妹妹?」司徒尚嵐酸溜溜地說。      「也因為我覺得小雪很可愛。」顧小夕笑起來,漂亮的眼睛彎成可愛的月牙。      司徒尚嵐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顧小夕的頭:「你別忘了,林悠然可能會來找你。」      「……真希望他別來找我了。」顧小夕歎了口氣。      「為什麼?」      顧小夕喝了口柳橙汁:「萬一我不小心把他弄死,那小雪可能要另找歸宿了。」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司徒尚嵐歎了口氣。      不過,顧小夕的願望並沒有成真,在三天以後,他接到了林悠然打來的電話,顧小夕猶豫再三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林悠然是沉默了很久才開口的:「晚上有空嗎?」      顧小夕想了想,今天晚上魏笑語正好去了英國,晚上的確是有空的……他皺了皺眉頭:「有什麼是嗎?」      林悠然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不知道他撞死人的時候,聲音是不是也這麼沮喪:「我想……見見你。」      「好吧,來我家吧。」顧小夕合上電話,對一邊的魏七說,「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了。」      魏七看了顧小夕一眼:「要我陪著你嗎?」      顧小夕搖搖頭,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我手機不帶了。」      「……我派幾個人跟著你,」魏七輕聲說。      顧小夕還是搖搖頭:「這是我的私事。」      「有危險嗎?」魏七問。      顧小夕沒有回答:「別派人跟著我,事情解決了以後我就會回來。」      魏七的眼睛彎起來:「是和以前的情人告別嗎?」      顧小夕站在門口,聽到魏七戲謔的聲音,回頭笑了笑:「噢……算是吧。」      ×××      顧小夕在下午到了司徒尚嵐所在的城市,也就是自己以前呆的地方。      他身上有公寓的鑰匙,所以從汽車站裡出來以後,打的去了自己原來的公寓。      公寓裡很整潔,一切都維持著他離開時候的樣子。      衣物間裡是他一排排的衣服,每件都價值不菲——都是別人送的。      柔軟的手指撫過華貴的衣料。      衣物間的中間是像櫃檯一樣的置物櫃,透明的玻璃下放置著各種風格迥異的昂貴手錶、手鏈等各種配飾。      一面落地的鏡子將房間裡各個角落盡收眼底。      顧小夕呆呆地站在鏡子前,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      忽然有種強烈的懷疑的感覺——真的是自己嗎?      這個漂亮,年輕的孩子,真的是自己嗎?      周圍都是熟悉的氣息,財富和虛榮的氣息,這種感覺把他包圍,彷彿在幫助他回憶過去的事情。      他曾經在這裡住過,他曾經過得任性又虛榮,他曾經理所當然的享受這一切物質,黑色的眼睛散發著妖嬈和驕傲。      顧小夕關上衣物間的門,走到外面的客廳。      乾淨而華麗的客廳,赤著腳走在地板上,他抬頭的時候看到葉秋生巨大的照片。      葉秋生拿著高跟酒杯斜倚在沙發上,他黑色的眼睛迷離而充滿誘惑,容貌精緻到無懈可擊。他坐在那裡就能吸引一切視線,會有人甘心在他面前揮金如土。      顧小夕站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牆壁上通在大門的電話響起來,顧小夕這才想起來林悠然到了。      他立刻爬上去把那幅畫摘下來,然後扔到別的房間,把門鎖住。      他看了看天色——天已經暗下來了。      顧小夕連忙去幫林悠然開門,然後打開房門等他進來。       第九十五章   林悠然顯然有些驚訝顧小夕住在這樣的地方。      「全市最貴的公寓,」林悠然輕歎一聲說。      顧小夕把他讓進客廳,笑了笑:「喝什麼?」      「茶吧,」林悠然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說。      顧小夕轉身去泡茶,比金子更貴的茶葉在林悠然的杯子裡輕輕起伏。      顧小夕在林悠然旁邊坐下。      林悠然放下杯子打量這個房子。      華麗的佈置,每件東西都能顯現出金錢的影子,客廳後面就是臥室,中間完全沒有任何阻隔,一進客廳就能看到臥室的全貌。      一間這麼奢侈的公寓,就是這麼年輕的孩子住,簡直有些奢侈的過分了。      「怎麼了?」顧小夕問。      林悠然看向沙發後面的臥室:「……臥室是開放式的。」      顧小夕笑著點點頭:「噢,不是很熟悉的人不會到我家來,很久沒有人來了。」      「你一個人住?」林悠然問。      顧小夕歪著頭想了一會說:「……有時候會來住。」      「你家似乎很有錢?」林悠然挑挑眉。      顧小夕笑起來:「不,我家很窮,我連大學都沒有讀。」      林悠然困惑地皺起眉頭。      「因為很窮,所以才會有人送房子,」顧小夕放下杯子說。      林悠然似乎明白了什麼,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顧小夕很快就打破了這個尷尬:「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林悠然愣了愣,幾乎忘記自己來找顧小夕的目的,他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顧小夕轉頭看他:「我看了報紙,吳雙死了。」      林悠然有些懊惱地側過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顧小夕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探過身在林悠然耳邊輕聲道:「……是你殺了她嗎?」      「不是我!」林悠然轉過頭,眼睛裡有懊悔和憤怒,「……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林悠然看到顧小夕精緻的五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角眉梢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蠱惑,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像無人知曉的黑色夜幕,翩然降臨,毫無聲息。      「你殺了吳雙嗎……?」顧小夕輕聲問,語氣輕柔地如同床地間的情話。      「我沒有……」林悠然乾巴巴地說,那種注視讓他也無法移開視線,「我只是……跟父親說了,因為我跟吳雙要過……她說她沒有,有也不會給我之類的……所以,我去找了父親……」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下來:「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      顧小夕靠近林悠然,把手臂環在林悠然的肩膀上:「你有沒有把我的存在和你父親說……我會不會也被殺掉……?」      「不會的!我不會讓父親殺你的……」林悠然忽然抱住顧小夕,把顧小夕按在沙發上,「你不會有事的!我父親……雖然我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但是我告訴過他,不許碰你……」      顧小夕皺皺眉頭,沒想到會鬧到林悠然的父親那邊去。      「你不會有事的……」林悠然看著顧小夕的眼睛,帶著強烈的自我意識,「不會像那個女人一樣……我不會傷害你的……」      看起來林悠然對吳雙還是有一定的感情——林悠然的父親出手太快,已經把吳雙給殺了,可能會牽連到自己身上來。      顧小夕被林悠然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他伸手想把林悠然推開,但是手抵在他的胸口卻被林悠然按住。      「怎麼了……」顧小夕的話還沒有出口,被林悠然放到唇邊,看著他吻了下去。      時間在這瞬間彷彿靜止了,顧小夕有些搞不清狀況——雖然他知道富家子弟對引誘的抵抗力不太高,但是……未免也太快了吧……      也許這輩子的魅力高於上輩子也說不定……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      直到林悠然順著顧小夕的手臂吻下來,顧小夕才回過神來,在林悠然懷裡掙扎起來:「等、等一下……我的意思是……」      懷裡的身體就像是在引 誘一樣,林悠然從來沒感覺男 性的身體會讓他這樣的著迷。當然,林悠然的生活中從來不會缺乏床伴,而且也是男女不拘,但是……      這個少年居然會讓他這樣情不自禁。      「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林悠然說,親吻著顧小夕的手臂內側,「……我很有錢。」      好像記得以前魏笑語也說過這樣的話,顧小夕忽然想,怎麼現在每個人都喜歡這麼說……      當然,他相信林悠然絕對有這個實力,雖然他和魏笑語不一樣。魏笑語是魏家經濟的一把手,手上的錢當然數不過來。但是林家能和魏家攀上親戚說明他們家將來會對魏家有幫助或者有什麼潛力。      從殺了吳雙的事情上看,林悠然的父親一定非常有權——聽說是政府要員,而母親是有名的女企業家——完全是個不用工作的富二代。從這點上來看,林悠然似乎比魏笑語還強點,至少這個人比魏笑語單純了不知道幾倍……      「我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林悠然喃喃地說,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在顧小夕身上軟了下來,然後壓在了顧小夕的身上。      在林悠然的背後,或者說沙發的背後站著一個人。      斯文俊秀,身上帶著淡淡的書卷氣,淺褐色的眼睛微笑地看著顧小夕。      「……尚嵐?」顧小夕眨眨眼,把壓在自己身上的林悠然翻到地上。無意間膝蓋劃過他的下身,竟然發現他下面已經勃 起。      「你怎麼進來的……」顧小夕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因為知道林悠然的身體反應,還是被司徒尚嵐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我進來的時候你們似乎正在忙著,所以都沒注意到我。」司徒尚嵐輕聲說,眼睛安靜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撐起身體躺在沙發上,襯衫的扣子因為掙扎被拉開了大半,露出單薄的胸膛,因為情緒的關係,皮膚上染上了一層淡粉色,隱約能看到誘 人的□。      他的腿剛才被林悠然分開,往上能看到他纖細的腰肢。      顧小夕在司徒尚嵐頗有興致的注視下有些尷尬,慢慢地把腿縮回來。      司徒尚嵐轉過沙發,毫不理會地上的那個富家公子,坐到顧小夕身邊。      當初買沙發的時候,葉秋生買了最軟最寬大的沙發。      以至於顧小夕現在陷在沙發裡幾乎無處著力。      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探過身去:「……我救了你。」      「……謝謝,」顧小夕乾巴巴地說,雖然有些會不過神,但是顧小夕如果真出手,林悠然也照樣趴下,他只是沒這麼做而已。      「你應該謝謝我。」司徒尚嵐瞇起眼睛。      顧小夕哼了一聲,一個個都這樣,魏七上次也是這幅樣子。      顧小夕伸手勾住司徒尚嵐的脖子,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那麼……醫生是不是要我以身相許?」      說著顧小夕探過身去吻司徒尚嵐的唇。      顧小夕的唇落在司徒尚嵐的唇角,舌尖挑逗地劃過司徒尚嵐的唇角。      他柔軟的身體靠近司徒尚嵐的身體,襯衫滑下肩頭,司徒尚嵐甚至能感覺到他單薄的胸膛正貼著自己的皮膚,那細小的乳 尖正慢慢滑動,帶來異樣的悸動。      顧小夕的一隻手順著他的身體脖子向胸口慢慢的滑下去,指尖能感覺到在襯衣下漂亮的肌理線條。手指本能得劃向下腹,然後往他兩腿間摸去……      司徒尚嵐一把抓住顧小夕的手,然後把顧小夕推開,轉頭看著對面的牆壁,隔了好一會兒才沙啞著聲音發出警告:「……不要玩火。」      顧小夕也不敢樂,咳嗽一聲,趁勢從沙發上坐起來,然後慢騰騰地把扣子扣起來。      司徒尚嵐轉過頭,那雙黑色的眼睛呈現出他曾經熟悉的漫不經心和嫵媚,葉秋生總是能將這兩種氣質完美地融合起來。      「你打算把這位少爺怎麼辦?」司徒尚嵐看了看剛才被他手刀劈暈的林悠然問。      顧小夕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黑色的眼睛看向躺在地上的這個男人:「……讓他也試試被撞死的感覺。」      司徒尚嵐歎了口氣:「你果然一點也不讓步啊。」      顧小夕聳聳肩膀:「我已經讓了很大一步。」      司徒尚嵐靠在沙發上,放鬆自己的身體:「啊……估計這麼一個單純的少爺跟魏又雪在一塊會死的很難看。」      「他不會死的。」顧小夕眨眨眼睛。      「我只是打個比方,」司徒尚嵐閉上眼睛說,「反正將來會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也不一定。」      對於這個解釋,顧小夕眨眨眼睛,卻沒有反駁。小雪很聰明,也明白自己要什麼,她在魏家血腥的土壤裡成長起來,注定她的性格不是如雪一樣透明白皙,而是沾著粉色的花瓣,美麗而危險。 第九十六章   林悠然吻過少年的唇,唇齒間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新的味道。那雙黑色的眼睛就像黑色的夜空那樣展現出寂寞又幽深感覺,輕吻的時候緩緩闔上,就像蝴蝶的翅膀。      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周圍一片黑暗。他才發現剛才竟然是他的幻想,不禁失望起來。      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天空——夜空晴朗無比,甚至還能聞到夏季特有的草木的清香。      但是現在有種熟悉的味道要比草木的清香更加濃烈——      林悠然左看右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綁住了。      手被背在後面的柱子上已經麻了,脖子也酸地厲害。      他有些驚慌起來,不是每個人都能臨危不亂的,何況他是一個富家子弟呢。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藉著遠處微弱的街燈燈光看著周圍。      怪不得氣息十分熟悉。      這是一條高速公路,公路兩邊是綠化帶,公路特有的煙塵氣和灰塵散發出來的味道讓他懷疑這是在高速公路上。      一輛車子擦著他的身體飛快掠過——沒有人發現他。      他看了看自己被綁的地方,是一根指示標,雖然細小,但是靠他還沒辦法把它□,也沒辦法把綁著自己的繩子弄斷。      是誰把我綁在這裡的?林悠然皺著眉頭,甦醒的身體接受來自四肢的抗議。      難道是……那個少年……?      他剛這樣想的時候,一道亮光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適應了以後才慢慢張開,他瞇起眼睛,讓睫毛擋住一部分強光,好不容易分辨出,那是由汽車的車燈發出的。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由於光線集中太強,加上玻璃在路燈下的反光,他看不到車裡坐的是誰,只是隱約看到車子裡坐著兩個人。      「那個……能下車幫幫我嗎?」林悠然張口喊出聲音,他顯然不太習慣向別人求助。但是現在這是唯一能幫他擺脫困境的方法了。      車子在他面前一直這麼停著,在它打開車燈以前,他甚至還沒發現面前有那麼一輛車,畢竟他是面對著公路被綁著的。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公路上安靜地詭異。      林悠然連著喊了幾遍,耳力不好的老人都應該聽見了,但是車子裡的兩個人彷彿睡著了一樣,只是開著車燈,沒有任何的回應。      林悠然開始鬱悶,為什麼自己會遇上這種事情。之前明明是在那個少年的公寓裡,為什麼一醒來就在這裡了?      中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地睡著了,或者……在做夢?      他低下頭認真想著自己剛才的情況,冷不防旁邊那輛車發出了一陣馬達的聲音。      林悠然愣了愣,他轉頭看去,那輛車正在慢慢地倒車。      林悠然看著那輛車,越看越眼熟,忽然一陣寒顫,這輛車……不就是自己那輛車嗎?      這輛車買了一年不到,因為之前的那輛車因為撞了人所以被處理掉了。父親說那樣的車留著只能作為證據,雖然林悠然十分喜歡,但是還是聽從了父親的安排,把車子送到了廢棄場。      因為這次意外,所以家裡一直到上個月才給他買了車,之前一直是司機在開。      這次他開著這輛車去找顧小夕——這輛車的確就是自己哪輛,難道有人偷了自己的車又把自己綁在了這裡?      可這是為什麼呢?      如果我在這裡的話……那麼小夕呢?小夕也被抓著綁起來了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林悠然想到這裡,心裡焦急起來,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危急的情況。      「他像是在找你,」司徒尚嵐在車子裡看著林悠然東張西望的樣子,看了旁邊開車的顧小夕一眼,「他似乎很擔心你。」      顧小夕像是沒聽見一樣,眼睛盯著被車燈照亮的林悠然,手裡握著方向盤,緩緩地後退。      夜空中,月明星稀。      顧小夕記得那個夜晚,一樣的天空,他在剎那間迎接了死亡。      他總以為自己還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去浪費。每次微笑著收下錢的時候,他告訴自己,那是最後一次。      但是轉念一想,急什麼呢,他還年輕,還有那麼多年,現在多存點錢也不是壞事,更何況母親急需用錢。      所以,再工作一段時間吧。      所以,再等等吧,我還有很多時間。      死神來的時候,悄無聲息,連一點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葉秋生難得走路過馬路,看著綠燈轉紅燈他才慢慢地蹭過去。      一聲閃亮的車燈像陽光一樣照射過來,死神的長袍悄然落下,一切歸於寂靜。      就算無法接受這樣的死亡結果,就算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就算想要從現在的生活狀態中轉換到正常的人生活,這些都沒辦法去做了。      沒有時間了。      如果沒有重生的話,母親會死吧,會很辛苦吧。如果沒有重生的話,自己會很遺憾吧,這一生沒有過上想過的生活。如果沒有重生,這些憤怒和不甘又該向誰宣洩。      顧小夕握緊方向盤,眼睛看著被車燈籠罩住的林悠然。      他記得他死前,看到林悠然無所謂的表情,彷彿不小心撞到了什麼路標,看到血跡的時候皺了皺眉,然後慢條斯理地拿出電話,開始打電話。      意識是在那時候消失的,醒來的時候就在病房裡了。      阿姨在旁邊哭,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陽光落到窗戶的玻璃上,又照進病房,帶著冬日特有的橙色。      那天下午,魏笑語拿著花推開他的病房。      我還活著嗎?我還是我嗎?我的身體去哪裡了?這個世界怎麼了……      顧小夕忽然停下車子,林悠然的側臉顯得很著急——他在找什麼?      他是不是也想過有一天會遇到車禍?是不是也為那次意外感到後悔……?      「小夕?」司徒尚嵐看著顧小夕的臉色不對勁,那雙黑色的眼睛就像墳場一樣寂靜,帶著荒蕪的顏色。      他剛想去拉他,顧小夕卻猛地踩下油門,車子向林悠然疾馳而去。      林悠然顯然在現在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抬頭驚訝地看著這樣車子面對自己撞過來,一時間那種恐懼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顧小夕想,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會被撞死的那一個,就和當初的葉秋生一樣。      報紙上只將這件事情報導了一次,沒有任何後繼報道;交通大隊聲稱那天晚上的路況監控設備全部失效,他們拿不出任何證據……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但是……      顧小夕開著車子向林悠然疾馳而去。      那一瞬間,腦海裡什麼也沒有,一片空白,乾淨而徹底,顧小夕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他的腦子總是被這樣那樣的算計充滿,總是被這樣那樣的準則塞滿。      那一瞬間,沒有葉秋生也沒有顧小夕,就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看到林悠然恐懼的臉,有種莫名的快感。      不能總是一個人受傷害吧,沒有道理我死了,那個人卻活地悠然自得吧……      顧小夕握著方向盤的手沒有一絲顫抖,鎮靜而穩定,直直地衝向林悠然。      那雙黑色的眼睛寂靜地像荒蕪的墳場,那裡是寂寞而不甘的幽靈。      忽然,顧小夕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衝向一邊,手指脫離了方向盤,車子迅速歪向一邊,擦著林悠然的肩膀衝向了綠化帶。      轟然巨響和巨大的衝擊感讓被氣墊包裹住的顧小夕清醒過來。      他大口喘著氣,彷彿剛才在做夢一樣,車子上的玻璃被隔離帶的金屬欄撞出蛛網狀的凹陷。      車頂的支架有些變形,車子裡的警報器響了起來。      顧小夕轉頭去看司徒尚嵐。      司徒尚嵐的額頭上受了點傷,鮮血沿著眉角流下來,手還握著方向盤。      他顯然也被衝撞到了。      車子裡只有彼此的喘氣聲。      「……你沒事吧?」司徒尚嵐過來拉住顧小夕的肩膀。      除了幾處淤青,並沒有明顯的傷痕,只是顧小夕有些恍惚。      他不是真的想把林悠然撞死,只是那一瞬間……好像什麼都失控了一樣。      「尚嵐……」顧小夕看到司徒尚嵐的眉骨處一直在流血,連忙繞過氣囊找紙巾,然後壓住那塊血跡,「……你流血了……」      「我沒事。」司徒尚嵐一會兒就平復了呼吸,輕輕握住顧小夕的手。      顧小夕忽然哭了出來,他一點兒也不想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卻抑制不住。      「我不是……我不是真的想殺他的……」顧小夕喃喃地說,沒有悲傷的感覺,但是眼淚卻一直在流,「我知道他是小雪的未婚夫……但是……」      「我知道……」司徒尚嵐把顧小夕輕輕地摟在懷裡,柔聲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現在都過去了……」       第九十七章   林悠然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他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看到身上粘著些圓片,旁邊的儀器發出間歇的滴答聲。他側頭看到點滴瓶正懸掛在上面,另一頭連接著自己的手。      他輕輕動了動手指,可以動,但是很冷。      母親是最先發現他醒來的,急切地跑過來,眼睛有些紅。      林悠然看了看病房,只有母親一個人,理所當然的,父親是不會來的,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      「太好了,你醒了,醫生說……」母親焦急地說。      有個護士走進來柔聲勸慰:「病人剛醒,請別刺激他。」      林悠然本來想問自己發生什麼事了,但是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      母親聽了護士的勸解就沒有再開口。      一直到第二天,在醫生的允許下才告訴林悠然。      他在公路旁被人發現,被綁在路標牌邊的柱子上。      旁邊是衝到綠化帶的車,損傷的厲害。      林悠然想起那場驚險的經歷,似乎在車子開過來的瞬間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即使現在在醫院的病房裡想起這件事,還是害怕地手腳冰涼。      他以為那次自己死定了。      醫生診斷出來,他受了驚嚇,需要好好調養。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他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月才出來。      被母親強制地出門需要帶保鏢,林悠然在一天下午到了曾經到過的顧小夕的公寓。      林悠然在管理員的陪同下,熟門熟路地到了顧小夕的公寓的門前。      他剛想敲門,門卻從內側打開。      林悠然驚訝地看著一個中年男人從裡面出來,他穿著某個搬家公司的LOGO字樣的背心,看了他一眼就走出去了,並沒有把門關上。      林悠然推門走進去,後面兩個保鏢跟著他走了進去。      還是和上次一樣的佈置,光潔的大理石地板,柔軟的沙發。沙發後面是毫不遮掩的臥室,駝色的窗簾被紮起來,夏日的陽光灑滿了房間。      有幾個搬家工人正在把這些昂貴的傢俱包起來,防止在運輸途中損傷。      「這裡怎麼了?」林悠然一下子拉住一個搬家工人。      那個搬家工人抬起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誰?」      「我是……呃,這家主人的朋友。」林悠然乾巴巴地說。      「朋友?」搬家工人困惑地看著林悠然,「難道你不知道這家的主人已經死了半年多了嗎?」      「……什麼?」林悠然只覺得脊背冒涼氣。      搬家工人饒有興致地看著林悠然有些臉色發白的反應,他想了想然後指著旁邊牆上的一副巨大的畫像:「你看,這個年輕人……已經死了半年多了。」      林悠然轉頭去看那幅畫。      畫上的人躺在沙發上,穿著黑色的襯衫,頭髮也是黑色的,襯托著他白淨的皮膚。他的黑色眼睛漂亮地讓人移不開視線,慵懶又帶著戲謔。他手指修長,輕輕地擱在膝蓋上,手上拿著一杯酒。      那是雙一看就忘不了的眼睛,它迅速地佔領你的視線,一直蔓延到腦子裡。如果是個真人在面前的話,會更引人吧。      林悠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      他曾經在醫院出具的死亡報告上看到過他的黑白照片。      他好幾天晚上,腦子都是他那雙美麗而寂寞的眼睛。      他曾經殺了他,這個叫葉秋生的男人。      雖然那天他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幅畫……      「先生?先生?」旁邊的搬家工人連忙推推他,「請讓一下,這裡正要收拾。」      林悠然茫然地向後退了幾步,呆呆地看著那幅畫。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快得被顧小夕吸引了。      那是一雙一樣的眼睛,在酒吧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      也許吳雙手上真的沒有那份資料呢?      也許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吧?      ×××      顧小夕回到夜語的時候,魏笑語抱著雪莉驚呆地看著顧小夕。      顧小夕的衣服有些狼狽,臉上手臂上有幾處淤青。水晶燈的燈光落下來,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      但是魏笑語的觀察力從來都在別人之上,他看到顧小夕一點也不在乎,那雙黑色的眼睛帶著和以往不一樣的明亮,彷彿上面的那一層黑膜消失了一樣。      魏笑語鬆開手,雪莉順勢跳了下來,抓住顧小夕的褲管蹭起來。      魏笑語站在那裡:「我猜你把司徒尚嵐打了一頓。」      顧小夕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只是這樣覺得,你看,你和他一起出去,回來的時候你卻滿身傷,不過精神卻很好。」魏笑語立刻說,「我去幫你放水好嗎?」      「我打不過尚嵐的,」顧小夕奇怪的看了魏笑語一眼,有些佩服他的想法,「而且你分不清打傷和碰傷的區別。」      「……你怎麼能碰傷成這樣?」魏笑語皺起眉頭,事實果然和他想像的相反,「你被裝在一個鐵罐頭裡到處晃蕩嗎?」      「差不多,」顧小夕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說給我放水,讓我洗澡去嗎?」      魏笑語聳聳肩膀,轉身去浴室,一會兒傳來水的聲音。      顧小夕過來坐到沙發上,柔軟的沙發讓他不想起來。      他緩緩閉上眼睛——一切都結束了。他放過了林悠然,也放過了自己。      那一瞬間的憤怒和悲傷虛無地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那些曾經的背叛,曾經的傷害,曾經的憎恨和曾經的悲傷,彷彿輕柔的風,在現實和過去的縫隙裡輕輕拂過,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隱去。      越來越多的憎恨和懊悔消失了,那些曾經的留戀和心痛也不見了,彷彿在晚上,在開車撞過去的那一瞬間都消失了。      他想不起當時的月光和當時的悲傷,他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離那個葉秋生越來越遠,成了一個顧小夕的獨立靈魂。      從此陰陽相隔,兩不相欠。      「水放好了,」魏笑語探出半邊身體,看著顧小夕沒有動,走到沙發邊。      看著顧小夕臉上的傷心痛地皺皺眉,然後把顧小夕抱起來:「早就告訴你不要和司徒尚嵐一起了,馬上就要結婚了,別人還以為我有暴力傾向呢。你說我一疼老婆的大好青年,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簡直就是個壞男人……」      「為什麼我是你老婆?」顧小夕悠悠地睜開眼睛。      魏笑語愣了愣:「……什麼?」      「你是我老婆才對,」顧小夕皺皺眉頭說。      「……為什麼?」魏笑語小心翼翼地問,用腳把浴室的門踢開。      浴室裡瀰漫著甜甜的水果氣息,帶著按摩功能的大尺寸浴缸散發著熱氣。      魏笑語把顧小夕的衣服解開,把他慢慢地放到水裡。      被撞的地方已經顯現出青紫色的痕跡,碰觸到熱水疼地讓顧小夕吸了吸鼻子。      「……很痛嗎?」魏笑語親親他的頭髮,「讓你跟壞男人出去……」      「不痛,」顧小夕推開魏笑語的手臂,忍受著熱水接觸淤青的痛楚,「我還被你差點撞死呢,那時候比現在還痛幾千倍呢。」      「你的倍率真誇張……」魏笑語喃喃地說。      身體適應了水溫以後感覺無比舒適,有水輕輕沖在身上的感覺非常舒適。      顧小夕靠在浴缸上輕輕地閉上眼睛,讓熱水產生的溫暖氣息把自己包圍。      他感覺到水動了動,然後向上升了好一塊,然後有人輕輕地壓住自己,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顧小夕輕輕地睜開眼睛,睫毛上沾著凝固的水珠,輕輕眨了兩下,水珠就落了下來。      「你不是去英國了嗎?」顧小夕順從地被魏笑語抱著。      魏笑語親吻他有些微濕的黑色頭髮:「我想你一個寂寞,所以讓飛機調頭了。」      顧小夕笑起來:「亂說。」      魏笑語順著他的唇吻上他小巧的下巴,然後是白皙的頸側:「怎麼我一轉身你就跑去和司徒尚嵐一起了?」      顧小夕靠在浴缸上瞇起眼睛:「找他去學車了。」      「……他的車可真不幸,」魏笑語親吻他細緻的鎖骨,舌尖劃過胸口引起懷裡的身體一陣緊張。      「嗯……」顧小夕想把抱著自己的男人推開,但是身上用不上一點力氣,畢竟今天晚上有夠累的。      自從魏又雪的時候後,他們的做 愛變的很頻繁,顧小夕有些鬱悶自己為什麼總也拒絕不了魏笑語。      「如果你想學車的話,為什麼不找我……」魏笑語像是生氣一樣輕輕地咬在顧小夕的乳 尖上,「我也可以教你,幹嘛去找那個醫生。」      顧小夕被他這麼一咬,身體打顫,嘴角溢出一□人的呻吟,過後還不忍反駁:「就你那撞人的駕車技術……我才不要學。」      魏笑語還想反駁繼續,但是發現自己開始抑制不住的興奮,男人畢竟是用下 半身思考的生物。   尤其是顧小夕擺出那麼一副無害又柔弱的姿勢。      他無力地靠在浴缸上,滿浴缸的水把他輕輕地托住。他的身體被柔和的燈光一照,泛著一種珍珠色般的白皙色澤。沒有被水包圍的地方即使在夏天也有些冰涼。       第九十八章   在很久之前,魏笑語在醫院看到他的時候,他覺得他雖然在面前,可是又在一個不同的時空。      他的眼睛太黑了,那種黑色,不是那種體現性格黑暗的那種黑色。      那裡像荒蕪的墳場,寂靜地讓人發冷。      他像是在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人明明在這裡,但是那雙眼睛看著的並不是這裡。      就像某些寂靜的晚上,他一個人端著酒坐在沙發上,整個世界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可是漸漸的,他開始改變,就算是荒漠深處的靈魂也渴望改變。      他融入其他人的生活,自己的,魏七的,江萊的,各種人生。      今天本來是要去英國的,但是那邊臨時有些事情,魏笑語沒有登上飛機。      當然回來的時候,發現顧小夕不見了,而且去見司徒尚嵐了自然覺得不舒服。      不過他很高興,今天的顧小夕和平常不一樣。他伸手彷彿能直接觸摸到他的靈魂。      對於魏笑語這樣的人來說,顧小夕的過去沒有任何價值。也許有什麼事情造成了他那時候的個性,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魏笑語也不希望顧小夕拿出來再說一次。因為這種事情說一次就等於再經歷一次,那過程一定不會愉快。      雖然不知道顧小夕和司徒尚嵐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喜歡看到顧小夕現在的樣子。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高興,」魏笑語輕吻他可愛的耳垂,他想在近處聽見他的聲音。      「嗯……」顧小夕輕輕地應了一聲,並沒有隱瞞。      「是因為……司徒尚嵐嗎?」魏笑語有些不滿地問。      顧小夕忽然睜開眼睛,側過頭在魏笑語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      「……真是的因為司徒尚嵐?」魏笑語抱著顧小夕的手臂不自覺的收緊。      「當然不是,」顧小夕把頭枕在魏笑語的肩膀上。      魏笑語明顯鬆了一口氣,「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去找他,我會不舒服。」      「……那我在你在的時候去找他。」顧小夕眨眨眼睛。      「唔……真是糟糕的性格,」魏笑語說著吻上顧小夕的唇。      在顧小夕還沉浸在吻中的時候,魏笑語忽然翻到顧小夕的身上,然後抓住顧小夕的腳踝,把他的腿輕輕拉開。      「喂喂……」顧小夕不滿地叫起來。      「一次就好……」魏笑語的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情 欲。      「……是嗎?」顧小夕十分不信任地看著魏笑語。      魏笑語沒做出人任何承諾,畢竟這個承諾有些難以實現。      顧小夕本來身體就很累,所以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在早上了,魏笑語一臉愧疚地看著自己。      「那個……你昨天太累了。」魏笑語一邊推卸責任一邊親吻顧小夕的眼睛,「所以不能怪我呀……」      顧小夕任他輕吻,忽然推開他:「叫聲老公聽聽。」      魏笑語愣了愣,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      「叫我老公。」顧小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老婆。」魏笑語小聲地說。      「什麼?」顧小夕抬起下巴,一副不滿意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呀……我明明是在上面的那個呀……」魏笑語小聲地說。      顧小夕這次不搭話了,側過身和剛跳上床來的雪莉玩。      他伸手捏捏雪莉柔軟的腳掌,爪子已經隱藏起來,軟軟的。      雪莉把頭探過來舔顧小夕的鼻子,顧小夕微微地瞇起眼睛。雪莉順著鼻尖往下,舌尖舔過顧小夕的唇,然後被魏笑語一下子拎起來。      「□,」魏笑語拎著它的脖子。      雪莉無助地揮舞手腳,倒沒把爪子伸出來,跟魏笑語鬧著玩,然後被魏笑語一把摔出床去。      「明天就再把它送到笑謙那裡去,」魏笑語看著雪莉在椅子上安全著陸。      雪莉原本轉身又想往床上奔,但是聽到從魏笑語的嘴裡說出的名字,它一下子穩住了身形,下一秒,飛快地逃離了他們的房間。      「現在連貓都知道疲軟怕硬了啊,」魏笑語皺皺眉頭。      換個角度來說,魏笑謙的殺手魅力橫貫人物和動物,如果植物能說話的話,沒準還能聽到它們尖叫。      顧小夕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支著下巴是這樣想的。      魏笑語俯下身親吻顧小夕的耳垂:「出去吃飯嗎?「      顧小夕還是不理他。      魏笑語皺著眉頭,最後終於妥協地說:「我是說……好吧,但是,我總是在上面的那一個吧?」   顧小夕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魏笑語憋了半天,他這輩子估計沒做過什麼給魏家丟臉的事情,但是偶爾為了滿足一下情人的小興趣,也許那並不算什麼過分的事。      「好吧……」魏笑語輕輕歎了口氣,「……老公。」      顧小夕原本是和魏笑語開玩笑的,但是如果驕傲如魏笑語這樣的一個男人會在這些地方讓步的話,還是挺讓人感動的。      他忽然坐起來伸手抱住魏笑語。      魏笑語被顧小夕抱住,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了?」      顧小夕抱著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搖搖頭。      魏笑語用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聰明如魏笑語,自然知道顧小夕不是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這樣。   他的手指順著顧小夕的頭髮順到他的背脊。      在睡衣下面的皮膚柔軟而乾淨,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怎麼了?」魏笑語柔聲問,「怎麼忽然跟我撒嬌了。」      顧小夕搖搖頭,在魏笑語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顧小夕輕輕地開口:「……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葉秋生是開在黑夜中的嬌艷的花朵,輕易地迷惑別人,幽幽地在彼岸盛開。      顧小夕是站在對岸的人,看著他顧影自憐,綻放的孤獨又熱烈。      只是遠遠地隔著一岸。      葉秋生停頓在那裡,從此不再向前,顧小夕還要走,人生還沒有走完。      沒辦法再陪著他,前面還有那麼長的一段人生。      人生真是太長了,長到一個人走不完。所以能和一個人一起走就太好了。      有人能陪伴著自己,太好了。      顧小夕靠在魏笑語的肩膀上想。      夏日的陽光照進來,貼上他們的皮膚,靜謐地只剩下他們的心跳。      魏笑語是個聰明的男人,他能適可而止,在該問的時候問,該沉默的時候沉默。      顧小夕輕輕地又在魏笑語耳邊開口:「……謝謝你。」      謝謝你的沉默和抑制的好奇心,謝謝你不追根問底的性格,謝謝你能讓保留屬於自己的回憶。      魏笑語親了親他的頭髮:「……這個週末就結婚吧。」      顧小夕輕輕地點了點頭。      婚禮安排在藍色眼淚,走進大門的時候就能看到魏笑謙,這讓顧小夕著實僵硬了一下。      阿姨也來出席,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顧小夕走過去抱住她。      雖然之前和阿姨說過,但是阿姨竟然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見。      顧小夕一直認為阿姨對魏笑語有種奇異的信任感,雖然這種感覺的出現一點依據也沒有,但是女人對這種事情上面格外固執己見。      她還是穿著普通的衣服,顧小夕也沒有特意給她買昂貴的服飾,在她的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   顧小夕過去和他握手,也許在小雪的婚禮之前,他還能參加阿姨的婚禮。      夏日的陽光,蔚藍的海岸,讓這個世界很完美。      好歹藍色眼淚裡冷氣打的十足,所以男士們依然穿著西裝。      魏家的家長也來了一部分,似乎在看到顧小夕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魏又雪倒是和顧小夕意外地親近,像個男孩子一樣,拍著顧小夕的肩膀說:「別介意他們的目光,他們只是驚訝你那麼好的條件居然能嫁給我們家。」      「那倒真是委屈小夕少爺了。」魏七端著酒杯在旁邊悠閒地說。      「……都說的什麼話,我有什麼配不上小夕的。」魏笑語走過來,一副鬱悶的表情。      魏又雪走過去拍了拍魏笑語的肩膀,然後側身走開了。      魏笑語沒理會她,把手伸給顧小夕:「我帶你去見我父親。」      顧小夕把手遞給魏笑語,和他一塊去大廳的另一側。      老實說,顧小夕一點也沒在魏老爺子身上發現他和他們兄弟類似的特徵,除了那雙墨藍的眼睛,也許相貌也可以隔代遺傳?      魏老爺子就像個普通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穿著唐裝。      看到顧小夕只是輕輕地點點頭,顧小夕向他問好,魏老爺子一直面帶微笑。      最後只是說,以後常到本家來。      在魏老爺子旁邊站著魏大,帶著黑色的墨鏡,顧小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站在那裡很安靜,這個執法森嚴,代表了家法的人,這會兒的存在感淡的讓人感覺不到。      在魏老爺子說完以後,他只是輕輕地說了聲恭喜。      整個大廳佈置的十分華麗,這和魏笑語喜歡鋪張浪費的性格沒有一絲牴觸。      司徒尚嵐是一早就到的,出人意料,對他最熱情的還是魏笑語。      魏笑語一口一個「我老婆說」之類的話,讓司徒尚嵐不禁苦笑。      當然,壞消息也是有的。      魏七向他們來告別。      這讓顧小夕十分驚訝,但是魏笑語似乎一點也不驚奇,彷彿早就知道有那麼一天。      「雖然在夜語很開心,但是還是要來向你們辭職。」魏七輕聲說,「一直以來謝謝你們的照顧,我相信,下一任會比我更加出色。」      顧小夕皺皺眉頭,魏笑語也沒有說話。      「我要回到笑謙少爺身邊去,所以,很抱歉……」魏笑謙在顧小夕想說話的時候就把話說出來,讓顧小夕的半截話扼殺在了喉嚨裡。      「這對魏七來說好嗎?」顧小夕皺著眉頭跟旁邊的魏笑語咬耳朵。      「有什麼不好的,他們從小就在一塊,」魏笑語歎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對魏七來說是不是件好事,不過……對我們來說倒是件麻煩的事。」      說到這裡的時候,兩人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顧小夕愣了愣,對面的人輕柔地說:「總之,這段時間請互相關照吧。」      顧小夕不禁抓緊魏笑語的袖子。      站在他們面前的人正是魏大,他笑瞇瞇地看著他們,而兩人不好的預感也升騰起來。      「雖然對調酒不是很在行,但是我會盡力做到最好。」魏大柔聲說。      這段恐怖的對方,讓顧小夕半晌沒回過神來,直到和魏笑語走上紅地毯。      因為法律暫時還不承認同性戀婚姻,所以這只算是個內部儀式,當然,對兩個當事人來說,儀式並不是只是儀式。      你是否願意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我願意      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      上帝將你們結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阿門。         番外一   顧小夕蹭在被子裡不願意起來,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然後用手把臉上的被子推開。   他剛睜開眼睛,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眨眨眼,看到魏笑語正躺在旁邊。   顧小夕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聲,然後翻了個身,一副不愛搭理魏笑語的樣子。   魏笑語連忙狗腿地蹭過去:「怎麼了,昨天晚上好像就不開心……?」   「沒什麼。」顧小夕悶悶地說。   魏笑語過來輕輕咬了咬顧小夕的耳朵,懷裡的身體輕輕地瑟縮了一下,然後那張清秀又精緻的臉轉過來,有些惱怒地看著他。   「有人讓我的……老公生氣了嗎?」魏笑語討好地笑笑,企圖撫平顧小夕的怒氣。   顧小夕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讓魏笑語的心動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把他摟在懷裡。   顧小夕也沒有拒絕……但是發出了一聲哀怨的聲音:「能不能讓魏大離開?」   魏笑語愣了愣:「可是魏七不會回來幫忙了。」   「我不喜歡他……」顧小夕抱著被子小聲的說,「他讓我覺得……不舒服。」   「好了,親愛的,」魏笑語嚴肅的說,「魏大雖然有些過於嚴厲,但是我保證魏大會比魏七更稱職。」   「怎麼會呢,我想魏七,我想他,他不該離開我們的……」顧小夕用委屈的口氣哀怨地控訴。   魏笑語把顧小夕溫柔的摟在懷裡:「魏大當然會比魏七更稱職,至少他不會把你和司徒尚嵐出去逛個街或者很晚回來的事情隱瞞起來……」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可是這會兒顧小夕忽然發現,眼線這種東西,不是只有一個的。   「哈哈、哈哈,其實我也覺得魏大挺好的,」顧小夕一改哀怨的表情,討好地過來舔舔魏笑語的嘴唇,伸手摟住魏笑語的脖子,「魏大很好。」   魏笑語好氣又好笑地捏捏顧小夕的鼻子:「只要沒人做錯事,魏大還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久了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顧小夕連忙點頭,「我就是覺得魏大人不錯。」   「而且,小夕,怎麼說,你也不能有性別歧視啊。」魏笑語理所當然地說。   「那是,那是,我怎麼能有性別歧視呢……」顧小夕順著魏笑語的話說下,說到一半又抬起頭來,「……什麼性別歧視?我歧視誰了?」   「魏大呀。」魏笑語摟著顧小夕纖細的腰身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顧小夕艱難地說,的確有些東西超出了他的想像。   「魏大是個女孩子,所以呀,你別太嚴厲了,」魏笑語親親顧小夕的額頭說,「當然,你要欺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呀……小夕,你怎麼了……?」   顧小夕已經表現出一幅石化的形態,而魏笑語的聲音卻越來越遠……   ×××   「我不覺得女孩子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顧小夕斬釘截鐵的說,「雖然我不覺得所有的女孩子都應該像小雪那樣表面可愛動人,但是絕對不能像魏大這樣!」   江萊在吧檯後面調酒,一邊聽著顧小夕的抱怨。   他抬頭的時候,對著顧小夕的身後笑了一下。   顧小夕一瞬間有汗毛髮直的感覺,他沒勇氣回過頭,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回頭就能解決的。   「您這麼說,我可真難過,」後面的人輕輕歎了口氣,「我不知道您是這麼看我的。」   顧小夕緩緩轉過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剛才……說了什麼?」   魏大即使在晚上也帶著墨鏡,看著顧小夕不禁露出一絲笑容:「您剛才說了什麼……好像是關於魏又雪小姐的事情吧?」   「魏又雪?」顧小夕眨了眨眼睛,知道魏大給了他台階,於是他就順著台階下來,「是啊是啊,小雪這個小姑娘,太任性了,哎,我不是她家長,要不然……哼哼……那啥,你們隨意,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顧小夕連忙站起來,一邊訕笑著一邊往旁邊蹭。   想顧小夕本來的性格,黑白兩道不吃,誰的面子也不賣。本來嘛,在他還是葉秋生的時候,他可沒那麼狗腿。但是真正接觸了這些人,魏笑語或者魏笑謙,以及魏七、魏大這些人,那是一種真正的……麻煩。   麻煩這種東西可能不止是來自死亡的威脅,恐懼這種感覺,會讓一個人更加圓滑和趨炎附勢。   圓滑吧……顧小夕歎了口氣,應該是這樣的。他已經不是葉秋生了,不需要按照葉秋生的理念活下去了。他可以表現出害怕或者孱弱,他已經沒有必要為了虛榮而表現的那麼堅強。   顧小夕在一邊抓抓頭,好吧,也許這只是軟弱的借口。   因為有人能讓他依賴,所以就可以軟弱了吧。這種感覺很好,雖然它同時伴隨而來的是另一種危險。   「寶貝,在想什麼?」忽然有人走到他身邊,低頭吻了吻他的頭髮。   顧小夕抬起頭,看到魏笑語正站在他身邊,一隻手正攬在他的身上。   「唔……沒什麼。」顧小夕側過身,靠在魏笑語的身上。   魏笑語很少能逮到這種機會,顧小夕投懷送抱的日子可不多,他極其享受地把他摟在懷裡。   「……我怎麼覺得,魏大和小萊關係不錯?」顧小夕在魏笑語的懷裡,眼神不錯地往吧檯那邊敲。   「噢,因為魏大很好相處吧。」魏笑語是這樣說的。   ×××   夜語名聲在外,很多酒會都會來邀請夜語的調酒師。   反正魏笑語能賺一筆是一筆,所以對於這種酒會的態度是:錢多了,自然就能請的動。   這個權利就交給店長了,以前是魏七管的,魏七走了以後就是魏大。   這次的舞會是演藝圈的一個小型舞會。其實在演藝圈裡,小型舞會才不容易參加,它們相對比較低調和嚴格,不是任何明星都能參加的。而前來參加都基本上都是那種演藝界的新星和重磅影星,以及一些名牌製作商和大製片商。   在這裡,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運,當然,這裡也可以尋找一個不錯的「伴侶」。   總之,這裡是有錢人消遣的地方,江萊歎了口氣,一般性這種活不是輪到他幹的,但是魏大不知道他不喜歡演藝圈,所以把他給派了過來。   這個時候,江萊就有些想念魏七了,魏七在,總是多照顧自己一些。   江萊正這樣想的時候,不經意地一抬頭,看到了站在自助餐桌前和一位知名製片商說話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簡潔的休閒西服,因為是春季的關係,所以只在西服裡面穿著白色的襯衫。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的臉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就是適合站在那裡地方的人,而自己就是那種站在任何地方都沒辦法引起別人注意的人。   江萊漫不經心地調著酒,一邊想著,如果當時他不幫那個男人一把,不為他做那麼多事,也許他依然會成功。   也許我只是自討苦吃?也許我做的一切也許只是讓他少走了一些彎路,而我的付出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他是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男人,他遲早會成功的。   江萊一邊想著,一邊把切好的水果裝飾到杯子上,然後遞給面前的客人,並且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是下一位客人。   這種舞會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來要求調酒,他們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這位客人接待過以後,江萊稍微休息了一下。   離上次的事情已經有半年多了,不算長的時間,但是經歷了很多事情。   比如顧小夕和魏笑語結婚了,雖然現在法律上不承認同性婚姻,但是他們倒是認真的舉行了儀式,雙方的長輩也認可了。   再來是魏七,魏七離開了夜語以後就很少出現了,偶爾晚上回來夜語。   顧小夕對魏七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說不上是討厭,反正魏七來了顧小夕是又開心又害怕。江萊看在眼裡覺得好笑,因為魏七總是跟在一個英俊的男人身邊,所以這個就是顧小夕不太歡迎魏七的原因吧。   之後在今年聖誕節的時候,魏又雪小姐和那個叫林悠然的傢伙結婚了。婚禮沒去參加,因為跟魏又雪小姐沒什麼交情,只是在夜語的時候看過一兩眼,反正顧小夕是在那裡歎氣。怎麼好好一個姑娘就嫁給了林悠然呢。   之後轉過年來,就是現在了,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店長成了魏大,好像覺得彆扭的人只剩下了顧小夕。   想到顧小夕說魏大的壞話的樣子,江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說起來,小夕真是可愛,怪不得魏少爺這樣的人也會喜歡上顧小夕。   雖然總覺得魏笑語不會因為這樣喜歡上顧小夕,不過,兩個人之間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反正愛情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吧。   懂的人會很珍惜,而不懂的人就這樣錯失了吧……   「小萊?」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江萊抬起頭,在他面前站著一個衣著考究,英俊的男人。   江萊只是低頭笑了笑,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和尷尬的樣子。   那個男人把杯子的酒杯放下站到吧檯前:「小萊……你沒有死?」   「啊,上次只是醫生誤診而已。」江萊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什麼醫生誤診!」男人伸手想要抓住江萊,江萊往後推了推,於是男人的手尷尬地晾在了那裡。   男人的動作倒是引起了旁邊一些人的側目,他有些訕訕地收回手,然後在吧檯前的吧凳上坐下。   那些疑惑的目光好一會兒才消失,江萊這才笑了笑:「好久不見,廷之。」   「你怎麼……」邵廷之一下子壓低了聲音,然後輕輕歎了口氣,「你怎麼……」他說了兩句,沒有再說下去。那雙漂亮的眼睛注視了江萊許久,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番外一(2)   「給我杯酒。」沉默了一會,邵廷之才壓低著聲音說。   江萊猶豫了下,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瓶啤酒,倒在啤酒杯裡給邵廷之推過去。   順著酒杯的軌跡,江萊這才看到邵廷之的手指在輕微的顫動。他拿著杯子的手有些顫抖,以至於拿在手裡的杯子也輕輕顫抖。   江萊皺皺眉頭,他當然不相信人看到死而復生的人一點都不驚訝不害怕,不過作為演員,邵廷之倒是挺到份上的。   邵廷之一仰頭把一整杯啤酒都灌了下去。江萊給他倒的是一種墨西哥的淡啤酒——科羅娜。   他瞇著眼睛,看起來一年的時間裡,邵廷之的酒量倒是見長啊。   江萊也不去管他,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之前江萊的確有想過,也許兩個人不見面的話,對彼此都好。但是也有萬一,萬一遇上了,江萊也沒有想要故意躲起來。   客人也就是有一個沒一個的,反正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倒是邵廷之呆在這裡十分顯眼。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幾波女客過來搭訕。但是邵廷之的臉色一直不好,在演藝圈這個地方,都是察言觀色的人,自然就不去打攪邵廷之了。   「小萊……」   聽到邵廷之略帶苦澀的聲音,江萊皺了皺眉頭,轉身走了過去。   「還要酒嗎?」江萊過去輕聲問。   邵廷之抬起頭,江萊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樣。   以前的江萊是什麼樣子。他總是一副安靜的樣子,偶爾笑笑,偶爾皺皺眉頭,中規中矩,不會幹些特別引人注目的事情。   邵廷之很多時候自己也不明白,那時候怎麼就會喜歡上江萊了呢,怎麼就願意跟他一起,怎麼就放著大把的美女,和這個少年呆在一塊呢。   他們的性格相差很多,邵廷之注定是要站在鎂光燈下的,注定是要被所有人注目的。但是江萊不一樣,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高中沒有畢業,雖然性格上有些軟弱,但是卻去了酒吧裡上班,甚至在失蹤了一段時間以後又到了酒吧裡,和那裡的人混在一起。   當然,演藝圈這個地方呆多了,對於地下世界的情況總是有些瞭解的。   當時知道夜語是屬於黑道大家族魏家的時候,自己也冒出了一身冷汗,竟然去那裡砸了店……   可是當時是真的氣憤了,之前的確是有了江萊的幫助才能事半功倍地成為了演員,但是……一想到江萊離開自己那麼久,心裡就覺得很不痛快。   在邵廷之的印象中,江萊就是那種有些軟弱的人。他以為江萊會和以前一樣,出去氣幾天就會回來,他們之間不是一直這樣的麼……但是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回自己身邊來……   是我錯了嗎?邵廷之那時候問自己,也許我做的太過分了……   剛在演藝界站穩腳跟,不可能弄出一些花邊新聞來影響自己。   也許過幾天他就會回來了——他是這樣想的,可是江萊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他實在忍不住了,找了人去找他,終於在夜語找到了他。   「你要找的孩子在夜語。」當時那個人是這樣說的,「夜語這個地方不是隨便能進去的,你要去找人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顧小夕的事情,邵廷之倒是聽江萊說過一些。也是一個沒有上大學的孩子,倒是會調不錯的酒,有次他竟然還跟他去學了一次,然後回來手忙腳亂地做給自己喝。   「給我調杯Amber Dream(琥珀之夢)吧。」邵廷之輕聲說,不管怎麼說,江萊能活著……那就太好了。   江萊愣了愣,輕聲說:「抱歉,我不會調那個酒。」   邵廷之抬起頭,看著江萊的臉。   什麼時候開始陌生起來?什麼時候他的眼神那麼冷漠,雲淡風輕地好像他們真的只是客人和調酒師。   江萊拒絕的很直接,他還記得那天顧小夕為自己調處琥珀之夢。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鑽石、祖母綠、紅寶石,混合之後就成了琥珀。在寶石中,琥珀代表永恆、透明和純潔,象徵著愛情的永恆。」顧小夕那時候是這樣說的。   現在回想起來,江萊甚至覺得顧小夕在看到他的時候,就看到了現在的結局,那雙眼睛就像能看到很久的未來一樣,那麼寂靜,那麼漆黑……   「Amber Dream(琥珀之夢)……」江萊輕輕地說,「琥珀是古代松脂的化石,常常有不幸被松脂包裹住的動植物,一直保存到現在……雖然琥珀代表永恆,象徵著愛情的永恆……」他看了看邵廷之,「可是,對於我來說……聽起來就像一個黑色童話。」   江萊說完以後輕輕地轉過身,走了開去。   一直到舞會結束,江萊也沒有往邵廷之那邊看一眼。   他們在一起也生活了好幾年,但是現在無論是對江萊或者邵廷之,都那麼陌生。   邵廷之還記得那天在手術室的外面,顧小夕拉著自己的領子說的話。   人有時候對理想太執著了,就看不到別人的傷害和付出。等到真正地到達了那個地方,才發現那些珍貴的東西早就不在原來的地方。   從醫院回去以後,有好幾天一直呆在家裡。換了新的公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全扔了,他花了一天時間去找,但是這些東西哪能找的到。   他又去了原來的那間公寓,好不容易說服房東把公寓買下來,卻發現裡面已經面目全非,完全沒有他們曾經生活過的氣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陌生人的生活氣息。   那個在他落選的時候安慰他的少年,在他失望的時候逗他開心的少年,雖然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卻在他的生活上獨自為他撐起了天空的少年。   他總覺得自己了不起,有理想,有才華,有抱負。江萊什麼都沒有,可是事實上,他的生活全都依賴江萊,那個什麼也不會的少年。   等他有能力的時候,江萊卻死了。   他在那段時間有種沒由來的恐慌。   難道一輩子就要活在沒有江萊的世界裡,難道都要活在對他的愧疚和想念中……?   邵廷之抬起頭的時候,舞會已經結束了。   他一下子站起來,腿腳因為長期坐著所以有些麻,他一把抓住經過身邊的人的手臂:「請等一下……那個叫江萊的調酒師呢?」   等他看清楚了不禁放開了那人的手臂。   他沒見過這樣的人。這個人長得很好,怎麼說也有一百九十公分,即使在室內依然帶著副黑色的墨鏡。她穿著黑色的西裝,薄唇抿成一條線,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也是他放開那人手臂的原因。   「找江萊?」那人的聲音很輕,但是邵廷之一下子竟然也沒能分辨出這個人的性別。   「嗯……你有見到嗎?」邵廷之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不想就這麼不見了……他還有很多話要說……   「噢,回夜語了吧。」那個人想了一下說,「有事嗎?」   「……夜語?」   那人忽然笑了:「邵廷之?」   邵廷之愣了愣,但是依然點了點頭。   那人抱著肩膀在那裡看著他,最後露出一抹笑容:「你被我們店列進黑名單了,所以不要來找江萊了。」   「黑名單?」   「對,少奶奶列的,」那個人聳了下肩膀,「頭號不歡迎的客人。」   邵廷之不知道她口裡的少奶奶是誰,他只是衝口而出:「我不是客人。」   那人挑了挑眉:「你倒很會鑽漏子。」   邵廷之咬了咬唇:「你們那裡招服務生麼?」   「……招啊。」   ×××   顧小夕沒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除了電視上之外還能在夜語看到他。   「啊,我不管,為什麼他會在這裡!」顧小夕一把拉住魏笑語的領子。   「什、什麼情況?」魏笑語一副茫然的樣子。   「那個!」顧小夕把手一指,指著樓下服務生打扮的邵廷之。   「……那不是那個大明星嗎?」魏笑語眨眨眼睛,「上次小雪給了我幾部片子都是他演的,還不錯……」   「什麼……」   「我可以找他簽名去麼……?」魏笑語一邊找本子和簽字筆一邊說。   「……去,去,你現在就去!」顧小夕一把拉住他,把他往樓下推。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的話,沒準是一副犯罪現場的場面。   「寶貝、親愛的、甜心……發生什麼事了?」魏笑語不動聲色地躲開顧小夕的手,然後一把把顧小夕摟在懷裡。   「我不是說過他已經進入客人黑名單了嗎?」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掙扎。   「噢,他現在不是客人。」魏大忽然出現在樓梯口,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瓶酒,「他現在是服務生。」   顧小夕在魏笑語懷裡愣了愣,魏笑語連忙鬆鬆領子,剛才差點被顧小夕掐死……   「……我們這裡是不能兼職的。」顧小夕冷冷地說,「他是演員。」   「他已經辭掉了。」魏大輕輕地說。   「……我不明白,這和你沒有關係。」顧小夕皺著眉頭說。   魏大的眼睛在墨鏡後面,所以顧小夕看不到,只是覺得那一瞬間竟然是異樣的柔和:「噢,人總會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有為了夢想不惜一切的人,也有為了愛情而不惜一切的人。」   「什麼意思?」顧小夕問。   魏大把酒瓶放下來:「小雪小姐是第一種人,而邵廷之是第二種人。」   「邵廷之……不是第一種人嗎?」顧小夕轉頭看魏笑語。   魏笑語一副「我不認識他」的樣子。   「江萊一個人也會寂寞,」魏大站在欄杆邊看著樓下的酒吧,「而且也會把這種情緒帶到工作上   來,多一個邵廷之不是很好嗎?」   「曾經發生那麼多事情,你不會明白的。」顧小夕看了魏大一眼,然後放鬆身體,靠在魏笑語身上,「但是,這是他們的事。」   XX年XX月,影壇紅人邵廷之宣佈息影,影后魏又雪對此表示惋惜…… 番外二(1)   做殺手這一行,很少能功成身退的,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錢是賺不完的,等他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往往是在彌留之際。      做殺手的理由有各種各樣的,歸根結底都是為了錢。      「我和笑語不一樣,我沒有別的技能,如果把我扔到城市裡我八成會去賣苦力,生活會過的非常辛苦,」魏笑語一邊說,一邊熟練的裝上彈匣,「所以,如果魏家倒了,我會很頭疼。」      魏七幫他把阻擊槍裝到箱子裡,並且把換口徑時需要更換的彈匣,閉鎖件,槍管等一併放了進去。      「噢,即使沒有魏家,你也能成為優秀的殺手,」魏七把手提箱鎖上,「雖然單干風險大一點,好歹你有不錯的口碑。」      魏笑謙認真地想了想,把沙漠之鷹插入槍套,套上黑色的西裝:「如果單干的話,你還會跟著我嗎?」      魏七笑了笑:「恐怕不行,笑謙少爺。」      魏笑語點點頭,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對魏笑謙來說,理解就足夠了,不需要在表情上表現出來。      他們的目的地是D港,那是一個海島國家,但是位於軍火交易通道的正中心。      魏家的一大家族產業就是軍火走私,大部分是要流入中東、西歐國家。不過這段時間貨品經常在D港受截。      魏家和當地的黑道以及官員談判破裂。原來這邊也有一股力量不小的走私集團。      所以這樣一下來,魏笑謙要做的事情非常明顯,誰也不能擋了魏家的財路。      魏七是晚上到了D港的碼頭的,他手上提著手提箱。深深地吸了幾口帶著海水氣息的空氣,他是偷渡過來的,因為槍是違禁品。      他看了看時間,大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匆匆和這邊的船老大打了招呼,坐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汽車開到市中心的星級賓館。      從前台拿了鑰匙,帶著手提箱開進房間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      魏七一皺眉,照理說魏笑謙是乘飛機過來的,應該早就到了這裡才對。      難道中間出現了什麼意外?      魏七警惕地查看房間,確認沒有人以後又檢查了一遍是否有什麼不屬於這個房間的設備,果然,在一些隱蔽的地方發現了竊聽器。      難道魏家的暗殺密令對方已經知道了?      到了D港的事情除了魏家在D港的人,不會有別人知道。      魏七想到這裡立刻悄悄地退出房間。      不管這邊的人是不是早就已經被對方收買了,總之這邊是不再安全了。也許魏笑謙已經出事了,或者聽到什麼風聲走開了。      D港遠在國外,魏家在國內的勢力再大,但是在對方的一畝三分地上,自然沒辦法像在國內一樣。      魏七皺皺眉頭,好在房間裡放置的都是竊聽器,轉出房間來,這才發現通道上放置了監視器,他小心翼翼地繞過監視器,走到安全通道那裡。      安全通道的門已經上了鎖,魏七用萬能鑰匙打開以後順著樓梯到了三樓。他從三樓通道的窗戶裡翻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沿著外圍的樓梯到了賓館後面的小巷裡。      那邊的車子肯定是不能用了,所以只好轉搭的士去小旅館住了。      雖然不太肯定是不是自己這邊的人出了問題,但是很明顯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在小旅館裡,魏七接通了魏笑語的電話。      他幾乎能想像那個笑的像狐狸一樣的魏家二少爺。雖然魏笑謙是長子,但是經過魏七長時間的觀察,如果爭奪起家業來,在謀略上,魏笑謙完全不是弟弟的對手。      當然,這樣的事情一般性不會發生,他們兩人一斗的話,魏家的實力一定會受損。魏家是個古老的黑道家族,這意味著想扳倒它的人要比效忠它的人更多。      手機是不能用了,魏七把卡銷毀以後換上了別的卡給魏笑語打電話,當然通話內容已經加密。   他胡斯亂想著,直到電話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音樂。魏七鬱悶地皺皺眉頭,不用說,魏笑語肯定是在夜語。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音樂聲漸漸輕了下來,大概是魏笑語換了個地方:「噢,魏七啊,有什麼事情嗎?」      魏七把這邊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魏笑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常:「噢,是這樣的嗎?我會派人來D港查這邊的人,但是那個人必須得死。」      「笑謙少爺有和您聯繫嗎?」魏七看了看窗外,現在已經是凌晨了,但是外面依然燈火輝煌,D港是有名不夜城,現在的時間遠遠沒到安靜的時候。      「沒有,我也沒能聯繫到他,」魏笑語的聲音很乾脆,「所以這件事情暫時由你接手吧。」      「是,我明白了。」魏七柔聲說,合上了電話。      事情往詭異的方向轉變過去了,魏笑語最近也有些麻煩,所以暫時不會再派殺手過來了。      魏笑謙又失蹤了,魏笑語肯定還要派人去找他。      不過對於魏七來說,這倒是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      「噢,魏七,你性格溫柔,思維縝密,適合做助手。」這是魏家的老當家給他做的結論。      真感謝老當家的這句話,魏七隻做著一些輔助性質的工作。      魏七是在四歲的時候進入魏家的,他是老當家收養的第六個孩子,取名叫魏七。      當然,其實按照順序排名的話,他應該叫魏六,但是魏大在魏家代表的並不是一個稱謂,而是一個職位。      在魏七進入魏家的時候,魏大的位置一直空著,過了一年是一個少年坐上了魏大的位置。      而魏七是老當家收養的最後一個孩子。      「你是一個好孩子,」魏老當家摸著魏七的頭是這樣說的。      魏七那時候只有四歲,在他邁進魏家的這一天開始,那四年無數的記憶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從今開始,他只能是魏七了。      魏是魏家的姓,七代表了他的身份。      從今天開始他會學習很多東西,為了這個家。      「啊,魏七,為什麼要養長頭髮呢,那些孩子都是短頭髮啊,」魏家的二少爺在某天下午忽然抬起頭問。      魏七笑了笑沒有說話,那時候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直到長大了才明白,也許自己只是不想被同化而已。      他不是叛逆,只是……不想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們的想法做而已。      雖然……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雖然,他只能叫魏七而已。      魏七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把手機放回口袋。      手提箱裡裝的是狙擊槍,還有沙漠之鷹,以及一些零件。      其實他用不慣沙漠之鷹,不但因為後坐力太大,也因為份量有些重,近身戰的時候不易快速攻擊。不過魏笑謙少爺倒是使用自如,真是讓人驚訝。      不過沙漠之鷹可以使用多種大威力槍彈,殺傷力堪比小口徑步槍。像魏七喜歡用的勃朗寧M1935有效射程只有50米,而沙漠之鷹可達200米,難怪魏笑謙少爺喜歡用它了。      魏七將槍組裝好,掂了掂份量,重的他不想隨時帶在身上。      魏七想了想還是把它放回了手提箱裡,決定先去洗個澡再說。      這是一家小旅館,不過位於市中心所以價格也不低。      至少洗個澡,魏七想。      魏笑謙不見了,雖然有些擔心,但是還不至於擔心,他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幾乎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威脅到那個活著的死神。      第一次見到魏笑謙的時候,是七歲的時候。      他是長子,那時候老當家是魏笑謙的爺爺。      殺人的手段是魏笑謙的爺爺親自訓練的。      老當家把「殺人」稱做一種技能,他的論調是:一個人在世界上,總得有一技傍身。      魏笑謙好像天生就是死神降臨一樣,他的動作總能讓人驚訝。      「也許哥哥更適合國家射擊運動員啊……」最小的么女魏又雪驚訝地看著魏笑謙說。      魏笑謙想了一會說:「那麼小雪呢?」      魏又雪提著白色的裙子,上面有著粉色的綢帶,她轉了一個圈:「噢,我天生應該站在舞台上。」      魏笑謙看了自己手裡的槍一眼,然後很認真地對還沒上幼兒園的妹妹說:「我想我不太適合當運動員。」      魏又雪眨了眨眼,沒說什麼。魏笑謙摸摸魏又雪的頭說:「你倒是適合跳跳舞,唱唱歌的。」      魏又雪笑起來:「因為我是女孩子。」      魏七安靜地在旁邊看著,他忽然想,他們都有自己未來,真是件令人羨慕的事情。      魏笑謙就好像怎麼樣都死不掉一樣,無論多麼危機的情況他總能活著回來。      專家說,人有求生的本能,或者說,有堅持活下去的願望。      魏七有時候想,也許自己沒有,死亡代表什麼,如果有一天他明白了,大概就會坦然接受吧。      魏七擦乾身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已經很長了。      現在覺得自己那時候挺孩子氣的,因為頭髮再長也改變不了什麼。從他邁進魏家的時候開始,未來什麼的,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番二(2)   意外來拜訪的時候,總是不會挑時間,就在凌晨三點的時候,魏七的房門大響,讓他不得不拿起沉重的沙漠之鷹。      他從門上的貓眼裡沒有看到任何人,但是敲門聲卻還在繼續。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鬼敲門……?半夜三更的小旅館裡的敲門聲的確有些滲人。      雖然不知道鬼是不是會怕沙漠之鷹,不過魏七一向不會在這種事情前退縮。也許是跟著魏笑謙的時間長了,有什麼比死神更可怕呢。      魏七拉開門,一個粉紅色的身影一下子撞到自己懷裡。      「……求求你,救救我……」小女孩的聲音很輕,抱著魏七的腰,回頭看門外。      魏七猶豫了一下,探出身體向通道上看去,在通道拐角處有幾個影子,正要走過來,魏七下意識地把門關上,這樣這個小女孩就安全地在魏七的房間裡了。      小女孩很感激地看著他,然後摀住自己的嘴,雖然看上去很慌亂,但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魏七看了她一眼,把沙漠之鷹握在手裡,貼在門板上。      即使是厚重的地毯依然抵擋不住這幾個人的重量,他們的腳步聲在安靜的旅館裡特別響亮。      小女孩看了看魏七,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牆邊,踮起腳把電燈的開關關掉。      房間裡一片安靜,房間外的聲音更加明顯。      那些人似乎是在抓這個小女孩,他們正在一戶一戶地敲著門。      他們正在和房客爭論些什麼,大概是要強行進入房間找些什麼。      因為位於市中心,所以窗外的霓虹燈光照入房間,魏七能看到那個小女孩縮在衣櫃的角落裡,捂著自己嘴,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照魏七的瞭解,D港這邊,黑社會一向橫行,連政府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雖然黑社會有些霸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和一個小女孩過不去。      魏七忽然想起一部有名的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嗯……裡面的橋段還是有些相似的。      很快,敲門聲到了自己隔壁,魏七猶豫了一下,把沙漠之鷹別在自己身後,做了個手勢讓小女孩躲到衣櫃裡,自己把燈打開。      一會兒,敲門聲就響起來。      魏七打開門,看到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他揉揉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說,「有沒有敲你的門?」      魏七茫然地搖搖頭。      那個人一把推開魏七,探身進去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轉身就想走。      忽然旁邊的一個男人忽然說:「你是外地人嗎?長得挺漂亮的。」      魏七愣了愣,低著頭輕聲說:「我是外地過來旅遊的。」      「噢?一個人?」那個人似乎對魏七特別感興趣,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魏七。      魏七一皺眉,往後退了一步:「今天住在這裡,明天去親戚那裡。」      那個有發出猥瑣的笑聲說:「你知不知道,這片地區是我們幾個哥們管的……」說著伸手要去摸魏七的臉,「我倒很少看到有男人留頭髮,留的那麼好看的。」      魏七側過身避開,沒說什麼,倒是旁邊那個男人拉了他一把:「走走,去找那個小兔崽子,別對外地人出手。」      那個人被拉了一把,眼睛卻直直地盯著魏七,一副遺憾的樣子,嘴裡說著:「好吧……那我們走吧……」      他們走了以後,魏七鬆了口氣,把門關上,把臉上的頭髮撥開。      衣櫃的門輕輕地打開,小女孩探出腦袋,然後又關上衣櫃。      直到整個通道都安靜下來,那些人罵罵咧咧的走到樓下上了車,小女孩才走出來。      「謝謝你……」她一邊按住自己的胸口,一邊跑到窗邊看著那些車子疾馳而去。      魏七看著她,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估計剛才側著身才沒有被貓眼看見。      她的頭髮卷卷的,髮色是淺栗色的,與肩齊平,頭上紮著粉色的髮帶,和粉色的洋裝呼應。   雖然有些凌亂,但是從氣質和衣著上看,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你什麼時候走?」魏七坐在床上,把沙漠之鷹放到枕頭下。      那個小女孩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沒辦法自己走出去,他們在抓我。」      魏七把自己的視線轉移開:「我明天就會走。」      小女孩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著魏七說:「剛才那把是沙漠之鷹嗎?那東西老沉了,如果我沒記錯,這把槍是進口到美國的那種吧?」      魏七愣了愣,他不知道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出來。當然,魏家大部分人都認識,但是這不是常識,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好的眼力。      「你怎麼知道?」魏七輕聲問。      小女孩警惕地看了看魏七:「IMI公司為了避開美國政府對進口槍支進行的限制,因此對銷往美國的『沙漠之鷹』只生產零件,等到了國內再進行加工組裝。」      這把槍的確是從美國那邊拿的,之前以色列原產的那把在上次任務中遺失了,所以魏笑謙在美國那批貨裡直接拿了一把。      小女孩加了一句:「我看的出來。」      魏七看著那個小女孩,她明顯很害怕,但是努力裝出大人的樣子。也許她的眼力的確不錯,但是這會兒她要的可能不僅僅是逃命的機會。      魏七柔聲說:「你說的沒有錯,」他從枕頭底下把槍拿出來,槍口對準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下意識地站起來,連身體也微微顫抖,她黑色的眼睛看著魏七,倔強而膽怯。      魏七沒想到能在一個小女孩的眼裡看到這兩種複雜的眼神。      「我覺得這裡治安不太好,是嗎?」魏七柔聲說,慢慢地把槍放回原來的地方,對方只是一個小女孩,不用槍也能讓對方閉嘴。      小女孩沒有槍的威脅,稍微平靜了一點,她開口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肯定不是普通旅客。」      「答對了。」魏七溫和得笑了笑。      小女孩又說:「只要……你幫我一個忙,我就不會說出去。」      魏七笑起來:「你要去找警察嗎?」      小女孩咬咬唇,然後點點頭。      魏七在床上躺下:「我自己還有事情要做,對不起,幫不了你。」      小女孩忽然跑到魏七面前,眼淚流出來,她一直在壓抑,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點堅強一點。其實十一二歲的女孩,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被魏七拒絕以後,她就哭起來,哭聲沒有一點兒壓制,就是成語放聲大哭的意思。      魏七被嚇了一條,那個女孩趴在床沿上哭的稀里嘩啦。原本那種態度他倒無所謂,在他的世界裡,男人女人大多是這樣的。      他很少見到這樣率直的人,在魏家,即使是小孩子也不會這樣大哭。他們通常會躲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角落裡,默默地流眼淚。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學會了自我保護和堅強。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個小女孩,最後摸摸她的頭,柔軟的頭髮輕輕摩挲著掌心。      那個女孩抬起頭的時候,哭的很難看,鼻涕眼淚都在一塊了。      魏七嫌惡地看了看床單,然後往旁邊挪了挪。      她還哭著,只是沒那麼厲害,好像那些委屈和驚嚇都跟著眼淚一起流出來了。      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用袖子擦臉,然後慢慢地向外面走。      「等一下。」在那個小女孩打開門的時候,魏七把她叫住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住她,但是等他回過身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已經把門關上了,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他為難地抓抓頭:「……你可以說說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如果我幫不了你,你還是離開吧。」      小女孩愣了愣,魏七從床上起來,拉著她的手去浴室,她的手是孩子特有的柔軟,握在手裡讓魏七想起自己小時候。      不太會哭,因為哭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老當家說,魏七要多笑一點,這樣事情會慢慢好起來的,會讓周圍的人心情也好。      其實哭和笑,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因為在他們年幼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會因為他們的苦笑來幫助他們。      魏七用毛巾給小女孩擦了臉,想著明天買套新的衣服讓她穿下,粉色的洋裝太明顯了。      「你來D港做什麼的?」小女孩一邊擦臉一邊說,「你是特工或者間諜嗎?」      魏七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小女孩把毛巾搾乾:「媽媽說,國家很不穩定,有很多別的國家的特工和間諜。」      魏七摸摸小女孩的頭:「你媽媽是誰?」      小女孩想了想,然後說:「我媽媽叫蘇琪,我叫愛莎。」      魏七這回是真的驚訝了,蘇琪不是D港的女總統嗎?       番二(3)   蘇琪是首任女總統,雖然D港不大,但是因為地理位置特殊,在國際上也廣受矚目。      地理位置一旦特殊,就容易招惹那些特工間諜什麼的,魏七不太懂那些政治,但是他能想像,蘇琪過的肯定不怎麼輕鬆。      要不然愛莎怎麼會面對綁架自己的歹徒?      洗過臉以後的愛莎好多了,她的眼睛還紅紅的,這讓魏七想起小兔子。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魏七帶著愛莎回到臥室。      照理說,魏七不該帶著她,他現在的是能多不起眼就要多不起眼。他要執行的是暗殺任務,帶著這麼個明顯的目標實在太明顯了。      「總之,先睡一會兒。」魏七柔聲說,他定的是雙標間,有兩張床,於是愛莎就睡到另一張床上。      小女孩很快就睡著了,哭泣和逃命都是件浪費體力的事情。      魏七閉目養神,事情要比他想像的複雜多了。不知道魏笑謙一個人出任務的時候,是不是也會碰上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D港黑社會的眼線要比警察更多,在政府機構中也滲入了他們的力量。      這也是女總統蘇琪最頭痛的事情,很少有人能處理好政府和黑社會之間的問題。能和平共處就該偷笑了,現在看起來,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下,黑社會想取得主動權。      D港的政府雖然反對軍火走私,但是在私底下倒是和魏家不錯。這次,這邊的人想把軍火走私出去,首先得擺平政府。      難道他們是想以愛莎做威脅,讓蘇琪讓步嗎?      聽起來似乎有些俗套,當然即使很多人都用過,只要管用就行。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兒女是最重要的吧。      如果是魏笑謙的話,八成……不會管吧?      就在清晨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一封郵件到了魏七的手機上。      是魏笑語發過來的。      愛莎已經醒了過來,揉揉眼睛看著魏七:「你沒睡嗎?」      魏七搖搖頭:「睡過一會了。」      愛莎看了看魏七:「……那麼,你打算做什麼去?」      魏七把手機放到口袋裡:「我把你送回你媽媽身邊去。」      愛莎有些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但是隨即又警惕地看著魏七。      在越危險的時刻就越容易交付信任,但是遲早有一天那種信任會害了你。      魏七笑了笑:「今天五點有個酒會,你母親會出席,我帶你過去。」      「……為什麼?」她小聲問。她的聲音還帶著孩子的稚氣尾音,但是充滿了對人性的質疑。      魏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有自己的活幹,帶你去是順便。」      愛莎盯著魏七看,最後鬆了一口氣,她抱著膝蓋看了魏七半晌:「……你真好。」      魏七把沙漠之鷹拿出來放到自己後腰,看著窗外說:「你媽媽沒有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好人嗎?」      愛莎愣了愣,下巴擱在手臂上,看著自己粉紅色的裙擺:「媽媽說,世界上好人多,可是給我的感覺卻正相反。」      魏七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去浴室刷牙洗臉。      這個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魏七以前也想過這種問題,當然,這種哲學性的問題沒有答案,因為人不是以好人和壞人分類的。      魏七出來的時候愛莎還坐在床上。他去浴室裡找了一次性的梳子給愛莎。      「把頭髮紮起來吧,等下去換套衣服,要不然太顯眼了。」魏七說。      愛莎點點頭,手忙腳亂地梳理頭髮。魏七看不下去了,過去幫愛莎梳頭。      原本是卷卷的及肩的頭髮,魏七梳了個馬尾。      「你還會梳頭髮呢,」愛莎在鏡子面前左看右看,「不錯呢,比我爸強多了。」      「我們家也有個小姑娘,老五總是給她梳頭髮,我在旁邊看著也會了。」魏七輕聲說,給她夾上可愛的動物夾子。      魏七在房間裡留了錢,在另一側帶著愛莎從窗戶裡下去。      昨天那些人在這裡把愛莎找丟了,肯定對這裡注了意了,如果從大門出去就太顯眼了。      果然,魏七在大門口看到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車裡的人一直盯著門口。      愛莎拉拉魏七的袖子問:「我該叫你什麼?」      魏七想了想說:「我……以前姓肖。」      「肖哥哥?」愛莎想了一會說。      魏七點點頭。      在幾條街的童裝店,愛莎挑了兩個小時才挑出一套粉色的夏裝,是T恤和粉色的短褲,這樣便於行動。      魏七對此表現出極好的耐性,兩個人就像哥哥妹妹一樣逛街,讓路人不由地注目,英俊的哥哥和漂亮可愛的妹妹自然是注目的焦點。      好在D港是個旅遊城市,流動性很大。他們在南區的一家星級賓館住下。      在那家賓館的對面是一家高檔的俱樂部。      「我來過這裡。」愛莎指著這家俱樂部說,「今天晚上媽媽也會來嗎?」      魏七點點頭,拉著愛莎回到客房。      愛莎看到魏七把那只箱子放到牆邊,然後去浴室洗了澡以後躺床上閉目養神。      她猜不透他的身份,當然她還小,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什麼危險的。      愛莎一向對養長髮的男人沒什麼好感……但是這個男人倒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他是典型的東方人,帶著東方神秘而濃厚的歷史氣息。      愛莎不能給媽媽打電話,媽媽的手機似乎被監聽了……不知道那些傢伙有沒有在威脅媽媽。      愛莎走到窗台邊,看著腳邊的箱子——肖哥哥似乎一直帶著這個箱子。      愛莎低頭看這個箱子,上面有很複雜的密碼,她見過這種箱子,不但需要密碼而且隔音防火……   她不禁用手去觸摸它的手柄。      「危險品噢。」      不知道什麼時候魏七已經在床上坐起來,笑著看著愛莎。      昨天還覺得魏七的笑容很溫和,容易讓人親近,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害怕起來。      愛莎連忙把手縮回去:「我只是看看……」然後轉頭去看窗外的景色。      魏七也沒有說什麼,繼續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愛莎看了看魏七,轉身叫了些客房服務,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電視聲音自然不響,畢竟晚上得靠魏七把自己帶進去。      魏七在傍晚的時候收到了魏笑語的郵件,裡面是一張名單,排出了肯定沒問題的魏家的人。也就是說,如果魏七遇上麻煩,可以去找他們。      魏七匆匆瀏覽一遍,然後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對於魏笑語的名單,魏七不抱任何懷疑,因為魏笑語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些差錯意味著什麼。他之前已經犯過一次錯了,所以他不會再犯了。      魏笑謙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已經兩天了。      魏七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的天空,這邊的天氣很好。      十歲的那年,他才看到魏笑謙。之前魏笑謙都不住在本家,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一兩次。      每次都是沉默的點點頭,然後匆匆擦身而過。他對這個大少爺沒什麼印象也沒有。      沒想到最後站在自己面前的會是魏笑謙。      同樣是十歲的兩個孩子,他卻是屬於他的那一個。      很多年以後顧小夕會大叫著「他到底是受到了什麼樣變態的教育才會這個樣子!」      當然,顧小夕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魏笑謙。      魏七之前也不習慣,笑謙少爺的性格似乎從來也沒有改變過。      他有些自我,覺得事情是怎麼樣的就是怎麼樣的。他生活在一個主觀的世界。      笑語少爺養了一隻叫雪莉的貓,笑謙少爺若無其事地把她從十樓上扔了下去,一臉無辜地說:「不是說貓有九條命嗎?」      雪莉沒有死,不過受了重傷就是了。      「唔……也許是有些道理的,」罪魁禍首是這樣說的,然後認真的點點頭。      生命的珍貴在他眼裡大概什麼都不是,或者說在他眼裡,生命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那是因為做殺手的關係嗎?      魏二少爺就很惜命,從來都是做幕後工作的。      魏七一邊想著一邊休息,夜色很快降臨,叫了客房服務以後,匆匆填飽肚子。      愛莎湊到魏七近前:「你會帶我去見媽媽嗎?」      魏七輕輕點點頭,然後把箱子拿過來,箱子裡只有小口徑的步槍,沒辦法拿到俱樂部裡去,所以只能把箱子放著,但是考慮到這是魏笑謙的東西,又不能隨便扔在房間裡。      「哇……你連這種東西都帶了?」愛莎驚訝地看著箱子裡的東西。      魏七皺皺眉頭說:「我不能把箱子帶進去,因為沒有什麼作用。」      「你可以寄存到俱樂部的總台去。」愛莎建議說。      「我還沒有瘋,」魏七看了她一眼。      愛莎惡作劇地吐吐舌頭:「或者你可以之後回來取這個箱子。」      魏七想了想,點了點頭:「這是別人的東西,我不能隨便搞丟了。」      愛莎過來幫他合上箱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櫃裡。      「把房間多開幾天,」愛莎把櫃子上的鑰匙拔下來扔給魏七,「這樣不會有人住進來。」      魏七收起鑰匙點點頭,這樣打掃房間的人就不會隨便開衣櫃了。 番二(4)   魏七在郵件裡看過,俱樂部今天因為要舉辦一個酒會,所以不會對外開放。      魏笑語沒有在郵件裡標明是什麼類型的酒會,不過這對魏七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      他帶著愛莎偷偷溜進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更衣室,找了一套調酒師的衣服換上。      「你穿調酒師的衣服很好看。」愛莎在一邊評價。      「謝謝,」魏七找出一套女僕裝扔給愛莎,「我居然在男更衣間找到這個。」      愛莎有些為難地把衣服展開:「這是給蘿莉穿的。」      「你不是嗎?」魏七把沙漠之鷹別在腰側,黑色的馬甲有些寬鬆,不碰到是看不見的。      愛莎說:「沙漠之鷹的穩定性不錯,但是你的是組裝過的,不怕走火嗎?」      魏七冷著臉看她:「你最好快點換衣服。」      愛莎像個大人一樣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換衣服,魏七很自覺地背過身去。      愛莎似乎有些混血兒的血統,所以穿這樣的女僕裝非常漂亮。      她用惡狠狠的語氣說:「你最好確定俱樂部裡的人都這麼穿。」      魏七聳聳肩膀表示無所謂。      雖然不知道男性更衣間為什麼會出現蘿莉尺寸的女僕裝,不過進入會場以後你會發現凡是女性服務員都是這類裝扮。      「幸好我們蒙對了,」魏七走進吧檯,在裡面看著愛莎。      現在是準備時間,客人們還沒有到,魏七開始準備需要調酒的材料。      「……你看起來挺認真的,」愛莎有些驚訝地看著魏七。      魏七正在打橙汁,一邊說:「調製雞尾酒之前,要將就被和所有材料預先準備好,如果在調製過程中再耗費時間去找酒杯或某一種材料,那是調不出一杯高質量的雞尾酒的。」      愛莎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你真的會調酒?」      魏七笑了笑,他的笑容溫和而令人容易親近,好像他真的是一個溫柔的調酒師,事實上,在一個小時以前,他還在擺弄他的沙漠之鷹:「調酒是我的個人愛好。」      愛莎吞了一口口水:「……無所不能這次詞也許可以用在你身上。」      魏七笑了笑:「要喝點什麼嗎?」      愛莎露出小孩子特有的笑容:「我還未成年。」      魏七沒有繼續推薦,只是安靜地擦拭杯子。      愛莎支著下巴看著魏七,淺橙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如此安寧。她之前聽說過那些職業的人,殺手、間諜或者特工什麼的。      他們潛伏在人群中,可以是任何一個職業,也許某天傍晚就擦過你的肩膀。他們能融入任何一個角色,扮演成另一個人……      「肖哥哥……事情辦完以後就會走嗎?」愛莎開口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話竟然就出口了。      魏七沒有抬頭,依然在那裡慢慢擦拭著酒杯:「會啊,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是殺手嗎?」愛莎小聲說,「不是間諜或者特供,也不是別的政府的工作人員吧?」      魏七這次沒有回答,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又拿起另一個擦拭。      愛莎看著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她還記得他握槍的樣子,即使那時候房間裡沒有開燈。      酒會很快就開始了。      蘇琪是在大部分人都到了的時候進場的,愛莎一眼就看到了她,但是走了幾步還是停下來了。      現在蘇琪旁邊的人太多了,愛莎這樣跑過去,很可能會讓事情出現什麼意外的轉變。      愛莎轉到魏七的吧檯:「什麼時候找她?」      「等她一個人的時候。」魏七輕聲說,說著調了杯利口酒給旁邊的一位漂亮女士。      愛莎斜著眼睛看著旁邊那位漂亮的女士,她穿著紫色的拖地禮服,腰身纖細。      魏七把酒拿過去以後,很愉快地和那位女士攀談,那位女士很快就笑起來,兩人的氣氛十分融洽。      愛莎看了看,跳下吧凳往那位女士身邊走過,冷冷地扔下一句:「胸大無腦。」      ×××      蘇琪是的國籍是D港的,是前任總統的女兒,作為女性政治家,雖然有家庭的扶植,但是能走到這一步也是相當不錯的。      她現在三十出頭,正是風華的好年紀。蘇琪和愛莎一樣是柔軟的打著卷的栗色頭髮,魏七覺得她就是愛莎二十年後的翻版。      當然,愛莎得具備這樣的氣質才行。      魏七調了杯灰姑娘,然後放到托盤裡,托著托盤走到愛莎身邊,耳語了幾句就往蘇琪那裡走去。      蘇琪正一個人站在自助餐桌前,她的晚餐還沒有吃,女兒的失蹤對她來說無異於是一顆重磅炸彈。      著急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她小時候就明白,但是作為一個母親,她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愛莎是不是已經被對方抓住了,作為籌碼,他們一定會開條件,那時候該怎麼辦?      她這兩天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對方遲遲沒有這方面的表示。      她抬起頭,看到一位調酒師端著托盤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想見你的女兒……跟我走……」      ×××      愛莎在最裡面的休息室,這裡的鑰匙是魏七剛才給她的,她不知道魏七是什麼時候拿到的。      這個休息室不大,而且不引人注意。俱樂部裡有許多這樣的休息室。      不知道為什麼。愛莎覺得自己竟然那麼相信魏七……也許自己看著母親比較好,現在母親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如果這次沒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她正胡思亂想著,休息室的門鎖忽然響了起來,她精神緊張地看著那扇門,推門進來的是魏七。   魏七走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蘇琪。      蘇琪看到愛莎果然在那裡,一下子跑過去抱住女兒。      女兒的出現解決了很多難題,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擔心和記掛全消失了。      「媽媽……」愛莎在蘇琪的懷裡哭起來,「我這次真的差點被抓住……」      蘇琪愛憐地抱著女兒:「好了好了,媽媽會多派些人保護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愛莎在蘇琪懷裡點頭,正沉浸在母子團聚中,忽然感到蘇琪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抱著自己的手臂縮緊了。      愛莎有些驚訝地抬頭,魏七手裡銀色的沙漠之鷹正對準自己,槍洞漆黑對視著她的眸子。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魏七,她是知道他有任務要做的,她也知道他是來殺人的,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拿起槍對著自己。      愛莎看著魏七,喃喃地說:「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魏七安靜地看著自己,拉開保險栓。      蘇琪比愛莎鎮定許多:「你是哪方的人?」      魏七沒有說話,他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手指白皙修長,好像就是剛才那個普通英俊的調酒師。      「肖哥哥……你……你原來是利用我的……」愛莎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哭過還是因為這種背叛的感覺,她在人生中第一次嘗試到。      「……我想,也許你來見你母親最後一面,」魏七柔聲說,「如果我不帶你來,你再也看不到你母親了。」      「不對、不對!」愛莎哭起來,抓住母親的手臂,「你明明對我那麼好,就像哥哥一樣……為什麼……?」      「我很喜歡你,所以才來帶你見蘇琪,」魏七柔聲說,「這和殺你母親並沒有衝突,我只是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魏七第一次那麼耐心的解釋,沙漠之鷹真的很重,重的幾乎讓他抬不起手臂。      「……對不起,愛莎。」魏七輕聲說。      魏七一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誰,目之所及都是和他一樣孤單的孩子。      四歲的時候,院長告訴他,你有一個新的家了。      有幾個人來把他帶到魏家,魏七第一眼看到的是魏家的當家人,魏笑謙的爺爺。      那個老人在去年去世了。      他總是笑呵呵的樣子,摸著魏七的頭說,你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孩子。      看到愛莎哭的這樣,魏七忽然迷茫起來,我真的溫柔又善良嗎?      愛莎很可愛,魏七在本家也能看到很可愛的女孩子。她們堅強而自立,從來不哭。就算哭,也不會讓別人看見。      魏又雪是個例外,她是唯一的女孩子,長輩非常縱容。      老當家曾經說「能挑起魏家擔子的人已經有了,所以小雪啊,就讓她干自己想幹的事情吧。」      當然,老當家的死了以後,魏又雪的保護屏障就消失了,現在能站在舞台上,也是靠著魏笑謙和魏笑語。      愛莎不一樣,她當然也是了不起的女孩,但是她比她們柔軟的多,像片花瓣一樣,輕輕一按就滿指的汁液。    番二(5)   這時候,整個俱樂部爆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接下去又連著一些爆炸聲,估計後面的聲音是瓦斯管爆炸了。      愛莎還看著魏七,對面的男人還是拿著沙漠之鷹,那些爆炸聲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本來人會下意識地驚慌,這時候是逃離的好機會,但是魏七根本不為此所動。      他的槍指著蘇琪,黑色的眸子中出現毫不掩飾的殺氣。      正在這個時候,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好像那扇門沒有鎖一樣。      愛莎知道,這扇門剛才已經被魏七鎖起來了。      愛莎看著推門進來的男人,他就像串門的鄰居一樣隨意,但是他身上……有種和魏七類似的氣質。      他比魏七高一個頭,看上去更適合做模特,因為長相英俊,身材也很好。      那個男人有雙墨藍色的眼睛,看起來像個混血兒。      魏七是背對著門的,這會兒轉過身,楞了一下:「……笑謙少爺?」      「該走了,事情辦完了。」魏笑謙一把攬住魏七的腰,「馬上就要有警察過來了。」      魏七被他一帶,撞到他懷裡,魏笑謙順勢把沙漠之鷹拿過去:「……哎,你不是不喜歡這個嗎?」      「蘇琪……」魏七在魏笑謙懷裡掙扎,指著蘇琪和愛莎。      「噢,回去再說,」魏笑謙熟練地把沙漠之鷹收起來,對蘇琪和愛莎一笑:「告辭。」      愛莎接觸到那雙墨藍的眼睛,就彷彿心臟掉進了冰塊裡。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人看上去斯文優雅,還帶著那麼點書卷氣,但是那眼神一瞥就讓人畏懼。      森冷而銳利……就好像死神的鐮刀一樣冰冷。      但是,當那個男人看向魏七的時候,那種感覺彷彿又消失了。      「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魏七皺著眉說。      魏笑謙一偏頭:「任務出錯了,蘇琪不用殺。」      「任務出錯了?」魏七驚訝地看著魏笑謙,這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熾熱的氣浪隨著通道幾乎湧進這邊的休息室。      「過不了兩分鐘,這裡會爆炸。」魏笑謙瞇起眼睛笑著說。      「什麼?」魏七驚訝地看著魏笑謙。      「還有一分五十秒。」對面的人用開玩笑的口氣說。      魏七看向愛莎:「你們快走!」      蘇琪猶豫了一下,拉著愛莎往外面跑去。      愛莎的眼睛一直看著魏七,直到走出房間。      好聚好散,媽媽以前說過的。      「一分二十秒。」魏笑謙看看手錶說。      魏七瞪著他沒說話。      魏笑謙露出一個笑容,優雅而愉悅:「你說過,如果我不在魏家了,你是不會跟我的走的。」      「你現在脫離魏家了嗎?」魏七詫異地問。      魏笑謙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他:「如果是呢?你不跟我走嗎?」      魏七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魏笑謙看看手錶:「還有四十秒。」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魏七面前,「跟我走嗎?」      魏七一皺眉,歎了口氣,把手放到魏笑謙手上:「……無賴。」      「唔……走吧,還有二十五秒。」      ×××      兩天以後,愛莎重新回到那家賓館的房間。      對面的俱樂部一樣被炸的一塌糊塗,幸好受傷的人員不多,大部分還是黑社會的人。      兩天前,這邊黑社會的幾個頭目在舉辦酒會的時候被殺了。      現在從賓館的窗戶裡看過去,一片狼藉。      她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摸出備用鑰匙,輕輕地打開了衣櫃。裡面只有一隻箱子。      她一揮手,走進來一個男人,手裡拿著解碼器,放在箱子上,數字飛快地跳動,最後出現一欄數字。      解碼專家把數字輸入進去,箱子打開了。裡面是組裝的小口徑步槍,愛莎熟練地看了下彈道,5.45×39毫米。      「小姐……這把槍?」旁邊的專家問。      「帶回去吧。」愛莎輕聲說。      小口徑步槍的射程範圍為400-600米,用來狙擊還差一點。      那個人……應該不會再來拿這箱子了吧。      ×××      「到底怎麼回事?」魏七坐在沙發上,面前放著伏特加,他手裡有一杯。      魏笑謙走過來站在他面前說:「我到了D港以後發現這邊的事情不對勁,但是也沒有通知你,我想你知道我沒出現,就應該明白事情出差錯了。」      「看起來我還不算太笨。」魏七挑挑眉說。      魏笑謙柔聲說:「之後我發現D港這邊我們的人,已經背叛了,所以計劃改變了。蘇琪並沒有招惹魏家,倒是那邊的黑社會覺得她繼續坐在總統的位置上,遲早會對他們造成傷害,所以決定借我們的手殺掉她。」      「所以說,我們的信息完全出錯了?」魏七鬱悶地說。      「基本上是的,」魏笑謙聳聳肩膀,「所以確定了之後我才動手——總之,我來的算是時候吧。」      魏七咬著杯沿,含糊地應了一聲:「還行……」      魏笑謙俯下身體,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把魏七圈在懷裡,低笑起來:「你還是得跟著我走……」      「……唔,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魏七無奈的點點頭。    ——————全文完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