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俠情傳 聲明:電子書來源: 一起中文網(http://www.17794.com) 自網絡收集整理製作,版權歸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第一章   現在,他又坐在他常來的這個地方。   這是一家小小的酒樓,陳設很簡樸,風味很浮厚。如同任何一家小鎮集上的酒樓相似,若說這裡有什麼特殊的佳處,便是那份潔淨,尤其是在敖楚戈的感覺中,更有股子親切的慰貼與熟捻的安詳感。   離著正午尚有段時間,不是酒樓上座的時刻,所以。這—陣子清靜得很。敖楚戈也喜歡這份清靜。他有喝早酒的習慣,他認為這是—種享受。   天氣有點兒悶燥,春末夏初的季節、往往都是這樣子的。   敖楚戈仍坐在他的老位子——一付靠窗的座頭,桌上一壺花彫,幾碟小菜,他自斟自飲,頗得其樂,偶爾閒眺樓下街市風光,遠望鎮郊峰巒煙籠,那種韻味,便不出塵也有幾分出塵的蕭逸了。   一雙臂兒粗細,三尺半長黝黑色的純鋼棒子便斜倚桌邊。   棒端上大約是把手的位置,中間有著一條極難察覺的縫隙,縫隙兩側的握把分別纏繞著五寸寬的麻索,看不出麻索原來是什麼的顏色,因為這段用以手握的麻索早被汗漬油污浸染成灰黑的了。而另個斗大的黑布包便放在桌上,布包撐得圓圓的,卻平扁,裡面似乎是裝著圈環一類的東西。   在敖楚戈坐著的椅背上,搭著一雙齊肘長的黑皮護臂,這雙黑皮護臂不須他套上,光看看他那一身棗紅襯袍外罩著的至漆黑皮襟褂吧!便也可以想像到他—旦套上這付護臂時,該是如何一種野悍的模樣了。   他的年紀大約是三十二、三,也可能有三十四、五歲,古銅色的肌膚,身體結實,滿頭黑髮束起來,用一根黑絲帶齊額勒住,顯得他的額角更寬闊,鼻準也更挺拔了;他的眼睛微呈細長,眼中神韻柔和而善良,尤其是他的嘴,端正適度,總是露著那麼一抹坦誠的,爽朗的親切的笑容來。   舒舒適適的,他又喝了一口澄黃的酒,輕輕「晤」了一聲,砸舌品味,不覺連連點頭,再舉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這時,一陣樓梯聲響,—個店夥計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垂手哈腰、細聲細氣地道:「敖爺,有人找你老哩……」敖楚戈笑吟吟地道:「是哪一位?」店夥計朝梯口一指,笑得有點邪:「嘮,那一位——大姑娘。」   敖楚戈隨著店夥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喝!站在梯口下,只露出上半身的,果然是位美極了的少女,那女孩子看上去約莫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真是芙蓉如面,秋水為神的,非但美,更有股子難以言喻的高貴雍容,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她站在那兒,艷光逼人,香色無邊,別說全站起來,僅只出現那半截身段兒,業已能叫入神授魂與了,好美!   嚥了口唾液,敖楚戈喃喃地道:「真是一朵絕美的鮮花,乖乖,天下竟有這樣標緻姐兒!」   店夥計巴結著道:「可要請這位姑娘過來?敖爺,她可是一進門就打聽著你老呢!」   連忙站起,敖楚戈道:「老侯呀!你還等什麼?」叫老侯的店夥計一疊聲地答應著,走向梯口,脅肩謅笑地道:「大姑娘,呢,那邊那位就是你要找的敖爺。請,請移玉挪步吧……」微微點頭,少女走了上來,婀娜多姿地行向敖楚戈桌前,就這幾步路,已越發令敖楚戈讚賞有加;瞧瞧,人家那走路的風韻,那樣完全自然的款擺,多麼優美高雅,體態輕盈得就似柳搖荷擺,迷人透了。   少女的膚色凝白如脂,彷彿吹彈得破。他穿著一襲水綠衣裙,這一襯托,就好似一大團碧翠中間嵌含著一塊玲瓏剔透的白玉,那等的明瑩嬌美法,恨不得教人一口吞下肚去才受得。   是誰說的來著?「水是眼波橫」。少女的眸子水盈盈,幽怯怯地凝視著敖楚戈,剎時間,敖楚戈覺得喉嚨乾燥,呼吸急促。   他奇怪;他自己怎麼會居然變得有些侷促了?柔柔地,脆脆地,少女先開了口:「這位,想是敖楚戈壯士了?」咧嘴一笑——敖楚戈又突然驚覺,這樣笑未免帶著幾分憨氣,他盡情做得泰然自若地笑,說道:「不錯,我是敖楚戈。」   少女盈盈下拜,細著聲道:「李映霞拜見敖壯士……」身子一動,香風隱隱,敖楚戈用力吸了口氣,哦!這種淡雅的芬芳,是掛花味滲合著處子肌膚上原本具有的香味。   閃開一步,敖楚戈忙笑著虛扶一下:「請快起來,請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要折我的陽壽麼?」李映霞跪在地上,仰起面龐,淒倫地道:「敖壯士,久仰壯士聲威,素欽壯士豪義,不揣冒昧,特來叩見,尚乞壯士有以助我,莫以、陌路初識而見棄……」敖楚戈舔舔唇道:「不管有什麼事,你先站起來說話,行不?在這公眾出入之所,你這麼一擺弄,事態不嚴重的也嚴重了,請快起來,請快起來……」深深一拜,李映霞站起身來,垂首立於一邊,眉鎖目哀,好像有著什麼很深沉的憂慮一樣。   敖楚戈眼角一梢,知道樓上沒有其他的人,就連店夥計老侯也早知趣地躲開了。於是,他拉了一張椅子,伸伸手道:「來,請坐;什麼話坐下再談。」   李映霞謝了一聲,輕輕坐下,卻依然含顰帶愁,一副悒鬱之色。   望著對方,敖楚戈溫柔地道:「剛才,你說你叫什麼來著?」李映霞低緩地道:「我姓李,叫李映霞。十八子李,映照的映,晚霞的霞。」   點點頭,敖楚戈在嘴裡念了幾遍,笑道:「不錯,名字取得有詩意,很美,就和你的人一樣的美。」   李映霞臉色微酡地道:「敖壯士過獎了。」   輕咳一聲,敖楚戈道:「李姑娘,你來找我,可有什麼事?」李映霞羞怯不安地道:「敖壯士……」擺擺手,敖楚戈道:「不用客氣,你叫我名字也行,稱我姓敖的也沒關係;我可不是什麼『壯士』!我十足的是江湖混混—個,而且還是混的邪門外道,你這麼正經地抬舉我,反叫我汗顏了。」   李映霞妮然道:「敖壯士太謙虛,我怎能如此無禮?」   喝了口酒。敖楚戈道:「好吧:、現在告訴我,你找我有何指教?」猶豫了—下,李映霞猶似是極難啟齒,終於又鼓起勇氣道:「敖壯士,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哦」了—聲,敖楚戈道:「說說看,是什麼事?只要我能盡得上力,一定會替你效勞就是了。」   李映霞頓時驚喜過望地道:「真的?敖壯士,你真得肯幫助我?」笑笑,敖楚戈道:「你先別興奮,李姑娘,這也要看是什麼事而定。我只是個凡夫俗子,不是大羅金仙,如果你要我替你摘天上的星星,舀盡黃河的流水,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李映霞又紅了臉道:「敖壯士放心,我當然不會要求敖壯士你做這種做不到的事。」   敖楚戈道:「那麼,你說吧!」   咬著唇兒沉默了片刻,李映霞似在考慮著該如何措詞,她注視著敖楚戈——以她全部的心神透過瞳眸注視著敖楚戈,然後,她幽幽地道:「敖壯士,我想請求你,幫我救出我那陷身虎穴的父親!」   敖楚戈微微一怔,道:「你的父親叫什麼人擄去了?抑是被關在衙門大牢裡?」李映霞低低地道;「是被人擄去了……」敖楚戈道:「也是江湖中人所為麼?」李映霞頷首道:「是的,也是江湖中人所為。」   敖楚戈平靜地問:「是哪個碼頭,或是哪個幫派干的?」又咬咬唇,李映霞聲如蚊納:「『八莫礁』的『十—邪』……」立時皺起眉頭,敖楚戈嚴肅地道:「『十一邪』是道上出了名的十—個凶人,個個武功精奇詭異,人人心性古怪暴慶,平時一向獨來獨往,除了只聽—個人的話以外,連六親也不認。   你老爹誰不好去招惹,偏偏兜上了這十一個凶神!」   李映霞憂傷地道:「不是我爹去招惹他們,敖壯士,是他們率先來找我爹……」敖楚戈道:「你爹與他們結過怨麼?」李映霞低下頭去,苦澀地道:「這個……我不太清楚……」敖楚戈微微;笑道:「如此說來,你爹該也是我們道上的人了?」……十分勉強,李映霞點點頭。   敖楚戈又啜了一口酒,道:「你真不曉得你爹與『十—邪』結過什麼仇?」吸了口氣,李映霞吶吶地道:「我,我真不曉得……」端詳了李映霞一會,敖楚戈微笑道:「令尊的名號尚請見示。」   李映霞苦笑道:「敖壯士,我以為你只要答應幫我的忙就行了,其他的事,是否……是否可以暫緩詢問?」敖楚戈溫和地道:「李姑娘,你可以不知道令尊為什麼會和『八莫礁』的『十一邪』結怨,我想,你該不至於連令尊的名號也都遺忘了吧?」李映霞的面龐上湧起一片朱赤,有如白玉上抹染丹霞印痕,她尷尬又囁嚅地道:「敖壯士,對不起,但,但是我可以付給你一筆酬勞。」   敖楚戈道:「酬勞?」   急忙點頭,李映霞道:「是的,很大的一筆酬勞,我相信—定會令你滿意……」往椅背上一靠,敖楚戈輕鬆地道:「大概有多少數目?」李映霞悄聲道:「黃金一千兩。」   敖楚戈眉梢子—揚,道:「李姑娘,你也在江湖上跑過幾天麼?」怔了怔,李映霞疑惑地道:「跟著家父見識過一段日子,但,這與我們所談的事有什麼關係?」敖楚戈安詳地道:「如果你也在道上混了些時,你就應該知道『八莫礁十一邪』的難惹難纏,到他們那裡去劫牢救人,等於掃他們的顏面,有心與他們架樑,而非常自然的,他們就會傾全力報復,極可能當堂便有流血奪命的場面發生。哪個去救你爹的人,你已預定了是我,因此去拚命的也就是我。而我,這條命雖說賤,但一千兩金子卻也未免賤得離譜太甚了。」   李映霞急道:「我可以再增加酬金……」瞇著眼,敖楚戈道:「有意思了,你打算增加多少?」遲疑了一下,李映霞道:「敖壯士,再增加五百兩夠不夠?」敖楚戈道:「不夠!」   李映霞垂下目光,委屈地道:「金錢並不是促成你助人的唯一條件,敖壯士,重要的還是那顆任俠尚義的心。」   敖楚戈道:「說得不錯,李姑娘,問題是一——你值不值得我有這顆『任俠尚義』的心?」李映霞迷憫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敖壯士。」   拿起筷子夾了塊凍牛筋在嘴裡咀嚼著,等口中的東西嚥下了,敖楚戈才似笑非笑地道:「搏命的事;也是最艱難的事,對不?」李映霞承認:「我知道。」   敖楚戈又道:「我與你。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可是?」點點頭,李映霞道:「是的。」   啜了口酒,敖楚戈道:「所以,我為了你的事,若是舉手之勞,看在你的—番孝思又加上美艷動人的份上,我可以無條件幫忙。但是。和『十一邪』結怨,乃是自尋煩惱的開端、一個弄不好,很可能連老命也賠上,這,就不便光憑陌路相逢的一點好感,就冒然允諾了……」李映霞急道:「我出你代價……」搖搖頭,敖楚戈道:「生命是無價的。李姑娘,我對這人間世上仍有留戀,好死,總不如賴活著。並沒有人擄去我的老爹,我無須如此地看不開。」   李映霞激動地道:「你害怕『十一邪』?你不敢招惹他們?」露齒一笑,敖楚戈道:「李姑娘,你使用的這種『激將法』業已相當的古老了。」   李映霞悲切地道:「求你,敖壯士……」敖楚戈道:「我們並無深交,你的價錢出得又低,老實說,我不划算,而我敖楚戈從來不做不划算的事。」   一咬牙,李映霞道:「我出你兩干兩黃金的代價,敖壯士,想想看,兩干兩黃金!」   吁了口氣,敖楚戈道:「若是請我去收拾—個市井無賴,或是到縣衙的破牢救出令尊,二干兩黃金儘夠了,甚至用不了這許多。但叫我到『八莫礁十一邪』的老窩裡去挖人,這二干兩金子只能算是塞牙縫的差不多。」   李映霞痛苦地道:「敖壯士,請同情我,我,我眼前只出得起這些代價。」   敖楚戈淡淡地道:「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李映霞哀傷地道:「敖壯士,你就不可憐一個孤苦無助的弱女?」.敖楚戈一笑道:「那也要看這個所謂的『弱女』是否值得可憐?」李映霞咽聲道:「敖壯士,我懇求你……」敖楚戈目光遠眺著窗外的景色,道:「我是愛莫能助,李姑娘。」   站了起來,李映霞楚楚可憐地道:「敖壯士,請看在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要救回她那相依為命的老父份上,請看在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心的份上,幫幫我這一次。」   敖楚戈平和地道:「天下之大,能人異士甚多,我姓敖的算是哪棵蔥?你又何必非來求我不可?李姑娘,請你另找高明,我也可以替你推薦……」李映霞慼然道:「敖壯士,在我來求你之前,我已經奔走過很多次了。不錯,武林中足以與『十一邪』抗衡的高手不是沒有。但他們卻不肯幫助我。我也求過他們好些人,他們不是推托,敷衍,就是根本不見我。最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敖壯士,如果你也不幫助我,則我便再無可求可期之人……」聳聳肩,敖楚戈道:「只怕我也要令你失望了。」   面頰的肌肉抽掂著,李映霞眩然欲泣地道:「我請求你,敖壯士,我求求你救救我的父親,救救我……」搖搖頭,敖楚戈自行舉壺斟酒:「實在是心餘力拙,抱歉得很。」   剎那間,李映霞的眼圈泛紅:「我再次向你下跪了,敖壯士……」深深喝了一大口酒,敖楚戈平靜地道:「不必。」   「撲通」一聲,李映霞果真跪倒在敖楚戈面前:「敖壯士,我在這人間世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一所有的,就是我的父親;我父女倆相依為命,互為倚恃,我們彼此間寄托著希望,連繫生命,共同為著一個不可期的未來而活下去。敖壯士,你不知道,那才是我父女倆唯一眷戀塵俗的理由,我們都不捨得也不忍棄離對方或改變眼前的環境,我們只求我們父女倆能夠永遠的這樣過下去……但現在,我爹卻遭受到他們的迫害,我父女倆相依為命的生活也被他們拆散。敖壯士,我父女團圓的指望;便全在你的允諾上了……」敖楚戈皺眉道:「李姑娘,你起來說話,行不?」李映霞嗚咽道:「請幫助我,敖壯士,請……」敖楚戈為難地道:「不要這樣,李姑娘!」   淚如泉湧,李映霞啜泣著道:「敖壯士,我向你乞求……」女人的淚,最能令英雄氣短,敖楚戈忙道:「你先起來,這樣不好看。」   李映霞泣道:「只要敖壯士答應幫助我,我向你跪拜終生,也是值得的……」一口乾了杯中酒,敖楚戈拖椅起立,來回走了幾趟:「李姑娘,你怎麼知道憑我一人之力,可以應付得了素以兇惡狠辣見稱的『十一邪』呢?」仍然跪地不起,李映霞淚痕滿臉道、「我早打聽過,敖壯士,我知道你的本領,更瞭解你在武林中的份量,只有你『毒尊』敖楚戈才能與『十一邪』對抗。請你可憐我,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歎了口氣,敖楚戈喃喃地道:「人怕出名豬怕肥,這話敢情一點也不錯……」李映霞哀聲道:「請你做做好事,敖壯士,請你救救我們這父女倆吧……」敖楚戈道:「其實,我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並不似江湖傳言那樣的活靈活現……」李映霞淚水漣漣地道:「請你救救我爹,敖壯士,除了你,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我了。」   敖楚戈道:「你看我這憨厚老實的樣子,豈是塊能擔當大任的材料?」李映霞悲切地道:「敖壯士,你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尊』,又是掛了招牌是『—笑見煞』,你表面上的形態,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敖壯士,請你勿再推辭。」。   來回距幾步,敖楚戈頭痛地道:「真叫我傷腦筋,你!」以額碰地,李映霞泣道:「可憐我,敖壯士,除了你之外,我再無可以求救之人了……」敖楚戈驀地站定,神情凜然地道:「你真要請我幫助你救出你爹?」李映霞抽噎著道:「敖壯士,你知道我是在全心全意地求你。」   敖楚戈定定地注視著她,溫和的眼神突然間轉變得冷銳無比,有如利刃寒芒,在森森的酷厲氣息中,別有一種懾人的寡毒。他的唇角仍然含笑,但是,那種笑卻要比任何猙獰殘暴的形容更為可怖:李映霞整個人都僵窒住了,她在敖楚戈嚴峻的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地簌簌而顫,全身泛著冰寒,現在,她深刻地了悟到,敖楚戈的外號,為什麼叫「毒尊」,也曉得敖楚戈為什麼還有另一個稱號——「一笑見煞」。   緩緩地,敖楚戈開口道:「要我幫你的忙,可以,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李映霞驚然忐忑地道:「請說……敖壯士,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完全答應你。」   敖楚戈沒有一點笑意地笑笑,道:「你先不要把話說得太滿,等到我告訴了你那兩個條件之後,你再決定答不答應還不遲。」   李映霞緊張地道:「我會盡力使你滿意……」敖楚戈平靜得有如古並不波地道:「錢財,我不要,你那二千兩金子自己留著吧!」   李映霞急切地道:「敖壯土,你的意思是……」敖楚戈擺擺手道:「只要你能依我兩個條件.我便替你去拼上—趟,我不要錢。」   李映霞又是迷惑又是驚異地道:「敖壯士,你的兩個條件是……」敖楚戈冷冷地道:「第一,我要你說真話!」   李映霞吶吶地道:「說真話?」   敖楚戈道:「不錯,說真話—一一我去替人家賣命。必須要知道我為了什麼?叫我悶著頭往葫蘆裡鑽,李姑娘。我卻不是這樣的楞呆貨!」李映霞臉色蒼白地道:「我……我已向你解釋過其中的因果……」敖楚戈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不夠,你根本沒講實話。譬如說,你爹為什麼與『十一邪』結的仇?你爹的真名實姓等,連這些極重要的關鍵,你都隱諱不言,顯見欠缺誠意。既然你欠缺誠意,我憑哪一門子,硬要向前湊合?」咬咬牙。李映霞道:「好!我說,我—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你……」背著手,敖楚戈又道:「這才是聰明的做法。要知道,對一個有心幫助你的好人閃爍其詞,乃是最為暖昧的事。」   李映霞幽幽地道:「你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麼?」上下打量了李映霞一陣,正在李映霞『又羞、又窘、又不解的當兒,敖楚戈已閒閒散散地道:「第二個條件,便是在救出你爹之後,把你的身子給我—夜。」   呆—呆,李映霞驚疑地道:「你.你是說……」敖楚戈安詳地道:「我是說,以你陪我一夜為條件,來做為救出你爹的代價。」   猛地楞住了!李映霞在剎那間已明白了敖楚戈的意思。她「霍」的站起,一股無比的憤怒與羞辱感衝擊著她,她的臉色是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伸手指著敖楚戈,她的聲音是激動而顫抖的:「敖楚戈——你,你競如此的卑鄙、無恥;下流,我想不到……」「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李映霞小巧的鼻翅兒急速翕動,淚水在眼眶裡面打液,她抖索索的垂下手;雙頰的肌肉抽搐不停,突然,她切齒泣叫。   「你這齷齪的畜牲!」   轉過身,雙手掩著臉,李映霞—陣風似的奔向梯口而去。   敖楚戈表情木然,但卻意態悠閒,他站在那裡,不喚不叫,不追不阻,其至連臉上的肌肉也不抽動一下,彷彿一一他早知道他不必有任何舉止,便可以收到預期的結果一般。   果然——   已狂奔至梯口的李映霞,突然又雷擊似地僵立住了,她背對著這邊,雙肩聳動,身子不住顫抖,極力抑壓著的啜泣聲隱約可聞。   敖楚戈坐回椅中,舉壺斟酒。   酒水從緊束的彎嘴中流出,曳在杯裡,聲音輕脆而俐落。   空氣是凝凍的。   一下子,李映霞轉過身來,淚痕滿面,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迅速地衝到敖楚戈身邊——好像她如不這麼快衝過來,她的決心便會消失掉一樣。   靜靜舉杯啜了口酒,敖楚戈凝視著李映霞。   雙指扶著桌沿,李映霞的十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了白,『她白哲的額角上凸現出淡青的經絡,淚湧如泉,她哽聲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逞強鬥狠的武士,你是干嬌百媚的淑女——自古英雄愛美人,不是麼?這無須什麼理由,僅僅是人之天性罷了,唯一不同的,是我做得比一般人更直率,更露骨而已。」   李映霞抽噎著道:「我可以再增加你的報酬。」   敖楚戈望著李映霞按在桌沿上那有如半透明象牙似的、白纖纖的十指,語聲裡帶著深沉的感觸:「你錯了,李姑娘。為人赴死犯難,其所值乃是無價的,我對於男女之間的愛和情,業已感到了厭倦,索然無味,但我卻嚮往於男女情之所鍾——那是美好的,永恆的。我不耐於尋求感情,尋求愛憐,我只喜悅那瞬息的絢爍與綺麗——你明白嗎?」拭去淚,李映霞有些怔仲,也有些奇異地顫慄感,她喃喃地道:「如果一—我不答應……」點點頭,敖楚戈道:「你可以走,並沒有人攔阻你。我在這一方面,素不勉強於人,否則,就失之粗俗,毫無境界可言了。」   李映霞痛苦地道:「你能不能再考慮,用別的方式代替?」敖楚戈笑笑道:「這是無以變通的。」   李映霞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個瘋狂、癲悖!」敖楚戈微笑道:「我不強人所難——因為我並非是不勞而獲,我一向付出不是以金錢可以衡量的代價來做交換的。」   沉默下來,李映霞神色變幻不定,時而皺眉,時而咬唇,十指的指甲,幾乎完全陷入掌心之中。   敖楚戈正在品酒,靜待回答。   半晌。   李映霞終於咬著牙,語聲進自齒縫:「你這魔鬼!我答應你!」   放下酒杯,敖楚戈靜靜地道:「不後悔?『』李映霞以一種殉道的精神,莊嚴地道:「不。」   敖楚戈道:「一言為定。」   伸手拉正椅子,敖楚戈的笑容又恢復了春風一樣的和煦:「來,李姑娘,請坐。」   重重地坐下去,李映霞冷冷地道:「我和你什麼時候啟程?」敖楚戈有趣地看著她道:「先別緊張,你忘了你還有我提的第一個條件還沒有履行呢?」李映霞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是一步也不肯讓?」敖楚戈笑吟吟地道:「我去拔『十一邪』的虎鬚,萬一不幸送了命,我總應該明白,是為了,是為了什麼事,才去送的命吧?做鬼,也不興做個糊塗鬼呀?」李映霞凝重地道:「敖楚戈,你答應過—一—我同意了你的兩個條件之後,你一定要幫我去『八莫礁』救出我爹。」   敖楚戈正色地道:「我敖楚戈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雙手扭緊,李映霞以—種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我的父親……名諱是嚴良。」   眼睛突瞪,敖楚戈怔住了,隨即仰頭狂笑起來:「李嚴良?『虎頭人屠』李嚴良?哈哈。哈哈,天下『八大惡棍』之一,聲名狼藉,為非作歹,祖師爺:提起李嚴良。迎風臭出四十里,難怪你先不敢提你爹的名號,真是干呼萬喚才『逼』出來……」李映霞臉蛋鐵青,顫聲道:「你不要隨口污蔑我爹。」   止住笑,敖楚戈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漬,一仰頭喝盡了杯中酒,大聲道:「久聞李嚴良有個如花似玉煙淑端莊的閨女.人稱『玉紀』,李姑娘,想必就是你了?」李映霞冰寒地道:「是我,但卻並不嫻淑,更不端莊。」   拱拱手,敖楚戈道:「好說好說,客氣客氣。」   李映霞冷著臉道:「不必假惺惺,我不須要你來抬舉。」   敖楚戈莞爾道:「不怨你的憤感,因為,我多少可以體會出你如今的心情。」   雙臂環胸,他接著道:「現在,請告訴我令尊與『十一邪』結仇的經過。但記住,不要有隱瞞,我要知道實際的情形。」   李映霞輕輕撫理了一下鬃角——不。可否認的,她只這個小動作,也是相當的優美誘人—於像是豁出去了,她坦率地道:「十一邪』的老三『獨眼邪』保玉,在兩個月以前,看中了『白玉溝』一家妓院的姑娘,那個花名『春怕』的姑娘,乃是我爹中意的女人,長月包著的;但保玉卻仗著他的勢力大,後台硬,非要帶回『八莫礁』做小不可。我爹不答應,動了手,保玉當堂吃了虧,回去邀了幫手,第九天便摸上了我家。他們一湧而上,打傷了我爹,又將我爹強行擄往『八莫礁』。臨行之前,聲言只有—個法子換回我爹性命……」敖楚戈道:「什麼法子?」咬咬牙,李映霞道:「指定由我去交換我爹。保玉說,要我頂替那『春怡』的名份。他上次的損失,便應該以我做為補償……」笑笑,敖楚戈道:「原來是這麼一碼子混帳事,真叫『狗咬狗,滿嘴毛』了,簡直是丟人現眼到了姥姥家。李姑娘,我倒有一個很好的建議。」   李映霞忙道:「什麼建議?」   敖楚戈道:「乾脆,你什麼也別管了,巴掌—拍走個無影無蹤,叫他們爭風吃醋去。這些牛鬼蛇神,包括令尊在內,全不是好東西,你可不管,免得沾污了你的清譽,太犯不上。,隨他們為著這檔子窩囊事鬧個天翻地覆,你眼不見也就心不煩了。」   李映霞氣憤地道:「這就是你為我出的『主意』?」敖楚戈道:「這不很好麼?」李映霞粉面如霜地道:「放楚戈,如果我會像你說的這樣做,我今天也不會跑到這裡來受你的嘲弄與侮辱了。你知不知道,他們限我三個月之內前去交換我爹,否則。即將我爹的頭送來我家。」   敖楚戈笑道:「那麼,你不妨等到三個月,你爹的人頭一朝送來,買付上好棺材落了上,再破費一冥紙熱熱,也就夠了。   李嚴良的禍害,早死早超生。」   氣得簌簌發抖,李映霞嘴唇泛白地道:「我是來求你幫助我的,敖楚戈,不是來聽你隨意辱罵我爹的。」   敖楚戈道:「像李嚴良這樣的人,世上多—個個如少一個。   你有這樣的老子,也該是一種痛苦,何不睜隻眼閉只眼,讓你替他送了終算了!」李映霞淚水盈眶,嘶啞地道:「不論我爹是好是壞,也不論我爹是善是惡,他縱然有千般的罪,萬種的非,他卻仍是我父親,生我養我的親爸爸。敖楚戈。我不聽你的胡說八道.不受你的冷嘲熱諷,我只問你,你尊不尊諾言?守不守信用?在我答應了你的兩個條件之後!」   歎了口氣,敖楚戈道:「你真要救他?」李映霞斬釘截鐵地道:「當然!」   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你也不想想,值得麼?」李映霞堅決地道:「這是我的事!」   用右手中指伸進酒杯裡沾了一滴酒放在舌尖上舔了舔,敖楚戈點點頭道:「好吧!我去。」   李映霞急切地道:「就走!」   敖楚戈吁了口氣道:「八莫礁』遠在渤海北邊十七里的海面上,你急什麼?就算現在走,也不是一朝一夕到得了的,何況,還得準備點應用物品。」   李映霞道「不必了,我全準備好了,乾糧、飲水、換洗的衣物等。連船隻也早雇妥了,只要你移駕就行啦!」   敖楚戈皺眉道:「船隻也雇妥了?」   點點頭,李映霞道:「放心,走不了風聲。那船家是一位以前跟著我爹跑買賣的老手下,非常可靠,絕不會有問題。」   敖楚戈一笑道:「不要太相信人,哪怕這人是你的兒子。」   『臉上一紅,李映霞道:「你又胡說了。」   敖楚戈站了起來,抹著嘴道:「你等一下,我回客棧去收拾衣物。」,李映霞跟著站起,道:「在我來這酒樓之前,已先到客棧去替你將衣物收拾好了,帳也結過了,就是你那匹黑毛白額的坐騎牽不動它,你回客棧牽馬就行了。」   望著李映霞,敖楚戈的眼睛在笑,他若有所思所觸地說道:「敢情你是早已料準了我敖某人決逃不過你的『誘惑』啦!」李映霞又羞又怒地道:「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可惡,更貪婪!」敖楚戈將椅背上的黑皮護臂搭上肩頭,順手抄起桌上的布套與斜倚著的鋼棒,他一邊往梯口走去,一邊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公平交易罷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章 第二章   往渤海的海口去,從這「泰和鎮」出發,約摸要三天三夜的時間,這是指普通腳力而言,若是緊趕—程,三天兩夜也就能到了。   敖楚戈與李映霞各乘一騎,奔行甚速,但內行人—看即知,敖楚戈的馬兒乃是萬中揀一的龍駒之屬,比起李映霞那匹尋常馬兒來,要好上太多,因此這—路上,敖楚戈等於全在湊合著李映霞的坐騎往前趕,他的馬兒根本沒有發力奔馳。   李映霞騎在馬上,面龐緊繃,雙眼直直注視前路,一句話也沒有說。   雙騎奔了一程,敖楚戈開腔道:「喂!李姑娘,什麼事惹得你心頭不歡呀?自打鎮上出來,你就不聲不響,似是誰得罪你一樣……」李映霞橫了敖楚戈一眼,沒有出聲。   手指頭在韁繩上繞了幾繞,敖楚戈笑道:「我在想,世上的事,時常總難免有些不合理的混帳搭配……」忍不注放緩了馬,李映霞悻悻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敖楚戈—本正經地道:「譬如說吧:你那老子,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壞得透爛一一酒、色、財、氣加上姦殺擄掠,可以說沒有壞事他不會幹過,而且黑吃黑,以強凌弱,無信無義,兇惡暴戾到極點,但是,卻偏生有你這麼一個好女兒,這不是匪夷所思麼?也不知是他上輩子修了什麼德,居然憑白揀了個寶回來:「李映霞大聲道:「你不要瞎扯,我是我爹的親生的。」   哈哈大笑,敖楚戈道:「所以我說這樣的搭配太不合理呀!   李嚴良這種熊貨,怎麼該有像你這樣天仙似的閨女?」李映霞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咬道:「我不和你說了!」一抹去額上的汗漬,敖楚戈道:「別生氣,我說這些話乃是有感而發的,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   李映霞委屈地道:「除了嘲弄我,你難道沒有別的可談?」撫弄著馬兒飛揚的鬃毛,敖楚戈笑道:「有,當然有——譬喻說,我還不知道你會不會武功呢?據我猜測,你該多少懂得一點。但是,只怕精不到那兒去,對不?」李映霞老老實實地道:「不錯。至少比起你來,我所知的這點武藝,是不值一談的。」   說著,李映霞瞟了膘敖楚戈斜斜背在背後的那只黝黑色的鋼棒。   敖楚戈笑道:「我和你一樣一——湊合著唬人罷了。」   李映霞忽道:『敖楚戈,你後面背的這隻鋼鐵的棒子,可僅是一隻鋼鐵的棒子?」敖楚戈道:「你說呢?」搖搖頭,李映霞道:「我認為不會這麼單純。」   眉毛一挑,敖楚戈道:「其實,如若你不曾聽人說過。仔細看,也可以發現,這並不只是一根鋼鐵棒子而已。」   這時,雙騎並轡,已奔過一片起伏的荒野地面,前頭,靠著幾株合抱的大椿樹下,正有一片茅頂酒鋪,青布酒招,高高掛起,迎風招展。   李映霞接著方纔的話題道:「棒子中心,可另有兵刃?」敖楚戈一曬道:「你想看?」點點頭。李映霞頗有興趣地道:「想看。」   朝前—指高桃的灑招,敖楚戈道:「先歇歇馬吧,也跑了一下午了,到前面的酒鋪子我們打尖,也好潤潤喉。」   李映霞不放鬆地道:「但你可要讓我見識一下,你那隻鐵棒子中間的東西。」   敖楚戈道:「遲早你總會見得著的。」   在那片酒鋪子的旁邊,有一道簡陋的栓馬欄,這種專做過路客商生意的酒鋪子,大多有這樣的設備;敖楚戈牽著兩匹馬朝欄前走,李映霞則獨自一個人站在酒鋪子的門前等他。   酒鋪裡,剛好有兩個牛高馬大的彪形漢子走出來,看光景兩位仁兄全喝了個七八成的醉意了,他們勾肩搭背地朝外走,—路跌跌撞撞,腳步艙跟。   李映霞聞到了一股子衝鼻而來的酒味,便不禁厭惡地偏過臉去,同時,也往—邊站出了好幾步。   兩個大塊頭正朝外嘻嘻哈哈地撞了出來,李映霞這一躲讓,反而引起了他倆的注意,於是,兩條大漢齊齊站注先是醉眼迷糊地互覷一眼,兩個人又同時哈哈大笑,那個滿臉疙瘩的大漢,首先拋開了同伴搭肩的手臂,酒氣熏人的走了上來。嘻皮笑臉地,淫聲哼唱:「老酒一喝心開那裡懷……妹呀子……怎的你才來……鋪上的……呢!那個被褥你先擺好……」李映霞又退最一步,別過臉去,不理不睬。   摸著臉上大小凸凹的騷疙瘩,一邊用力的擠著褐黑色的小疙瘩頭,這位滿臉疙瘩的漢子,又在那兒口沫四濺的浪哼開了:「我說……那個妹子……呢!你別臊……說著,他的一隻毛手便伸了過來,想要摸一模李映霞的下領。   猛一遲,李映霞避了開去,粉臉泛音。   另一個酒糟紅鼻頭的大漢,不禁哄聲大笑,樂得又跳又叫。   長著滿臉疙瘩的這一位往前一撲,怪叫道:「你別躲呀!我的心肝妹兒……」閃身到了路邊,李映霞嗔目叱道:「瞎了眼的臭男人,你想幹什麼?」呵呵大笑,疙瘩漢子厥起那張怪嘴,臭氣沖天的往前伸:「來,香一個,香一個……」酒糟鼻子的那位嘿嘿笑道:「騷疙瘩,今天你若能把這娘兒帶回林子那邊睡一覺,我便輸你三兩銀子。」   長疙瘩的大漢擠眉弄眼地道:「你可當真?你他娘的紅鼻子,你可不能瞎風涼,把說話當屁放?」叫紅鼻子的大漢一拍胸膛:「要賭麼?」長疙瘩的漢子大笑道:「賭!老子這就帶她回去騎給你看,他娘的。」   一轉身,這位長疙瘩大漢瞇著眼,搖搖晃晃地衝著李映霞道:「妹子,聽見啦吧?我業已和我這位夥計賭上了:來吧,跟我到那邊林子頭去。呢!不遠,走路麼?頓飯時光也就到啦!   去陪我睡上—覺……三兩銀子的賭注,哦,哦,我分你一兩就是了……」李映霞氣得雙目似欲噴火,她尖厲地道:「不要臉的畜牲……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如此的侮辱一個單身女子,你簡直是毫無羞恥,沒有人格的壞東西!」   大笑著,疙瘩漢子抹了一把口涎道:「鳥的個羞恥……鳥的個人格……我們倆相好一次去,才是他娘的正經……來吧!」   紅鼻子又在狂聲怪笑。   李映霞氣得渾身顫抖,連話也說不出了,她目光急轉,這一看,她更加怒不可遏——原來,那邊,敖楚戈斜倚栓馬欄,笑瞇瞇地瞅著這邊廂,敖楚戈這模樣,就像在看一齣好戲那般興致勃勃呢。   猛一跺腳,李映霞尖叫:「姓敖的,你還在做什麼壁上觀?你就任這兩個畜牲欺負我,調戲我!」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你不會教訓他們麼?」疙瘩漢子色迷迷地道:「是呀!那位老哥開了腔啦!妹子,你就不會教訓我們麼?你那又白又嫩的小於,觸在身上哪塊地方,也都是叫入癢到心底,麻進骨髓裡的哪……」李映霞厲聲道:「你下流!」往前一上步,疙瘩漢子雙手摸向李映霞的胸部,一邊呵呵笑道:「上流的在這兒。」   身形微弓,李映霞的左足倏彈,風聲響處,疙瘩漢子險極的一個倒仰躲了開去。   一側的紅鼻子拍著手大叫道:「好傢伙,看不出這妞兒還會兩下子呢!騷疙瘩,這就更夠勁啦!」   咆哮一聲,疙瘩漢子怪吼:「你這臭按子.居然敢暗算你家大爺。」   李映霞蓄勢以待,極度鄙夷地道:「簡直比狗都齷齪!」   往右一晃,疙瘩漢子卻極快的閃到左面撲上,雙掌合擊,兩腳連掃,動作倒是俐落爽快。   李映霞躍起三尺,凌空一個跟斗翻轉,抖起一掌,「碰」地一聲將那漢子打得往前搶出四、五步。   就在這時。   斜刺裡風聲疾勁,那紅鼻子猛襲向李映霞的背後。李映霞扭腰移閃,那紅鼻子又往後倒挫,反手掌,暴劈向李映霞的面頰。   蹲身,仰頭,李映霞手腕飛纏,剎時刁住了對方手腕,她奮力扯帶,單足旋伸,那紅鼻頭。已一個狗吃屎的跌出了三尺之外。   後面,疙瘩漢子瘋狂了一樣衝向李映霞。   冷冷一哼,李映霞跳到一邊。疙瘩漢子撲空之下,倏掀衣擺,寒光閃處.—柄鬼頭刀已到了手中。   紅鼻.子也掙扎著從地下爬起來,滿臉的灰土染沾著滿臉的血污,連面頰上的皮肉也擦掉丁一大塊,那個模樣,好不狼狽滑稽。   疙瘩漢子的醉意,此時也醒了一半有多,他惡狠狠地叱叫道:「紅鼻子,今天非宰了這賤人不可,不出這口氣,我一輩子也不得安寧。」   一探腰際,「嘩啦啦」暴響聲中,紅鼻子腰裡別著的一條三節棍也撤了下來。他咬牙切齒地大吼:「我們先把這臭按子擺平,玩過後便丟到山坑裡去餵野狗。這賤人今天是死定了!」   李映霞冷冷地道:「你們兩個畜牲上來試試看。」   怪叫—聲,疙瘩漢子揮刀立即劈來,但見冷電閃眩中,紅鼻子的三節棍,已長蛇也似的由另一個方向暴響著當頭砸下。   李映霞飛快騰躍,同時立即出手反擊。   三個人走馬燈一樣團團簏戰,只見人影翻飛疾掠,此進彼退,忽左忽右,倒也相當熱鬧。   敖楚戈業已從栓馬欄那邊走進酒鋪子裡,他也沒有理會早已嚇得沒有人色,渾身哆嗦的酒鋪主人,管自取了一筒老酒,搬了張竹椅,坐到門口來,—邊喝酒,一邊翹著二郎腿觀戰。   逐漸地,李映霞落了下風。   那兩個漢子功夫不弱,尤其那一股子狠勁更屬銳不可擋,他們又都執著兵器,時間一長,李映霞便有些招架困難了。   李映霞的兵刃掛在馬鞍上。   喝了口酒,敖楚戈笑道:「李姑娘,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在刀光棍影中氣喘吁吁地穿走閃挪著,李映霞惱恨地叫道:「你還在看什麼光景?」搖晃著腿,敖楚戈好整以暇地道:「放心,你輸不了。」   連連躲過三棍一刀,李映霞翻掌斜劈對方,立即又叫著道:「快來呀!你!」   又喝了一口酒,敖楚戈抹去唇角的酒滴,輕描淡寫地道:「要我親自來對付這兩個飯捅?他們配麼?」三節棍險險擦著李映霞的鼻尖掃過,驚出了她一身冷汗,側滾中,又險極的讓廠疙瘩漢子的一刀,她不禁氣急尖叫:「你癡了!你還在猶豫什麼?」敖楚戈笑道:「聽著,照我的指示動作。」   李映霞又旋身避開一刀,她急道:「見你的大頭鬼!」   敖楚戈清晰短促地道:「往右躍。」   本能地朝右跳出。李映霞才覺側面的棍風揮過,敖楚戈的聲音,又及時地傳入耳中:「旋滾三尺,出腿。」   李映.霞如言側滾三尺,雙腿飛出之下,就那麼準,剛好就賦上疙瘩漢子的背脊樑,將這壞東西一傢伙踢了個大馬爬。」   「前撲五步,大旋身,雙掌側揮。」   敖楚戈的聲音急促連貫,李映霞立時動作,紅鼻子楞頭楞腦的揮出七棍便完全落了空。他正莫名其妙,李映霞已神鬼莫測來到身側,雙掌候到。   弓背暴退,紅鼻子的三節棍,「呼」的往上揚起。   敖楚戈吃吃一笑:「帖地回轉出掌。」   李映霞隨聲進,紅鼻子的三節棍凌空打虛,李映霞的右掌,卻已斜斜地劈上了他的腰肋,將他打得一個旋轉,橫摔出去。   香汗淋漓,李映霞卻呆呆地站立著發楞,她簡直不明白,自已是怎麼樣打贏這場仗的。   敖楚戈舔舔唇道:「過來歇會吧!你勝啦!」   怔怔地望著敖楚戈,現在,李映霞才知道人家為什麼在江湖享有如此盛名,威聲更是這般喧赫了——武學之道,竟然恁的虛玄,這略略的一點,卻勝過比試者多年也悟不透的竅要,而且,更在動作上有著難以置信的奧妙發揮。   敖楚戈眨著眼道:「你在發什麼楞呀?」走了過來,李映霞面紅如霞,微喘著,忸怩地道:「謝謝你了……」敖楚戈正想回話,卻又伸手將李映霞攔到一邊去,原來,剛才摔跌倒地的兩位仁兄,業已爬了起來,兩個人竟踉踉蹌蹌地走向這裡。   在六、七步外站定,那疙瘩的漢子嘶啞地吼叫道:「你這在陰處算計人的狗種,背後放冷箭不是英雄,有本事就面對面的硬幹一常」瞇上眼,敖楚戈道:「說的是我麼,乖兒?」紅鼻子怪喊著,三節棍又舉了起來:「我操你的六舅,你還裝你娘的那門子蒜?全是你暗裡做的手腳,否則,這婊子憑什麼能佔得了上風?你給老子滾過來領死!」敖楚戈和氣地道:「你們兩位,還是轉個身,邁開腿,拚力逃命去的好!你們要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否則,怕你們就一輩子也跑不動嘍!」疙瘩漢子氣沖牛斗,灰頭土臉地咆哮:「放你娘的屁2我們要活劈了你這王八羔子!」   紅鼻子也跟著叱喝—一一邊搓揉著方才挨了一掌的部位:「給老子滾過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這邪龜孫!」   安坐不動,敖楚戈展顏笑了:「你這生了—個酒糟鼻子的豬頭三,你注意了,我現在就幹掉你。」   「你」字尚跳躍在空氣中,—溜冷電已筆直暴射,紅鼻子但覺眼前一亮.連什麼光景也沒看清,整個人已窒息著倒仰出去,咽喉中血.噴如泉,三節棍脫手拋起了一個老高。   疙瘩漢子在一驚之下才往旁躲,腦側候涼,他的一隻耳朵業已血淋淋的飛上了半天。   敖楚戈仍然端坐椅上,就著竹筒喝酒,他是那麼安詳、從容,就好像他根本未曾離開過這張椅子一樣。   看得較清楚的是站在後面的李映霞,但是,她也僅只是發覺敖楚戈的身子只是向前微微的仰了—下而已,甚至連她也沒察覺敖楚戈手上的那溜寒光,是怎麼出現的?是怎麼隱斂的?疙瘩漢子掩著傷口僵了一僵,卻立即見了鬼似地狂號著。   轉身飛逃而去,他是跑得那等的快法,倒真的個如敖楚戈方纔所警告他們的話——最好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吁了口氣,敖楚戈看也不看那逃走的人一眼,悠然地道:「李姑娘,你不妨進去喝口水,淨淨臉,我們再歇一會就該上路了。今晚投宿三十里外的『徐家墟』,那裡我熟,可以找個合適的地方下榻。」   神態中,敖楚戈就像完全不知道他剛才殺過人般,半點激動或憐惜的表情都沒有。   李映霞覺得喉嚨發乾,她澀澀地道:「敖楚戈……那人怕是死了。」   笑笑,敖楚戈道:「一定死了。我出手之下,可以確定自己創敵的分寸,決不誤失。方才.我原也未曾打算叫那豬頭三活著迫遙的。」   李映霞笑又笑不出來,她吶吶地道:「你出手,好快……」敖楚戈平淡地道:「半輩子功夫練下來,也無非是練的這個『快』字。李姑娘,生死存亡,往往也就分別在那一發之微的快上,你千萬要記住了。」。   李映霞道:「我會記得。」   敖楚戈安詳地道:「與人對搏,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必須制敵機先,採取主動。不干便不幹,要是干了,你就得橫下心來,一路於到底。」   不覺機伶伶地—顫,李映霞苦笑道:「我,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慣於殺人的材料。」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這樣最好。其實殺人取命,亦非樂事,有更佳的消遣法,才是比較愉快的。」   李映霞輕輕地道:「我們走吧。」   敖楚戈問:「你不進去喝口水,擦擦汗了?」搖搖頭,李映霞道:「不必了,我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站了起來,敖楚戈在竹椅上放了—小塊碎銀,過去牽過馬匹來,與李映霞雙雙上馬,頭也不回地奔向前面的道路。   蹄聲清脆地敲擊著地面,一下一下地傳向遠處,鞍上,李映霞的形色,有些兒惶惶不安,她不時左顧右望,在探察著什麼動靜。   敖楚戈懶洋洋地道:「不用看了,他們會來的。」   吃了一驚,李映霞忐忑地問:「你是指……」敖楚戈笑了笑,低沉地道:「剛才吃了虧的那位朋友不會就此甘服的,他一定回去搬請救兵去了。你不記得他說過要帶你到什麼林子裡?他還表示那地方離此不遠,走路也只頓飯功夫便可到達。所以,我判斷他們就要來了,或在前面,或者就在附近。」   不自覺的地放緩了坐騎的奔馳的速度,李映霞有些不安地道:「你肯定—一那個登徒子真的一定會找人來向我們報復?」敖楚戈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咬咬下唇,李映霞搖搖頭:「真是無妄之災。」   敖楚戈笑道:「那兩個不開眼的小子完全是自找的、在他們受到教訓之前,原有很多機會給他們逃生,但他們自己放棄了,奈何?」李映霞輕聲道:「我發覺,你對流血殘命的事,好像天生成的無動於衷,一點也不認為那有什麼不得了……」』微微一笑,敖楚戈道:「本來就是這樣,流血殘命又哪算得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李映霞喃喃地道、「冷酷。」   敖楚戈道:「當你經歷多見識多了,也就會和我一樣的感覺麻木啦。」   李映霞輕輕歎著:「這種事,不是沒有見過,而且,說老實話,我也見得不少,但我卻一輩子也不會習慣。叫我見人流血毫無感觸,這是不可能的。」   敖楚戈道:「你的令尊雙手沾血,殺人如麻,他平時沒教你怎麼去適應這樣的環境?」哼了哼,李映霞道:「我爹並不似你形容的那樣惡劣!」   敖楚戈啞然失笑:「當然.至少在你的立場上來說是如此。」   抽了腋下的絲巾來揩揩鼻端上的汗珠,李映霞沒好氣地道:「敖楚戈,怎麼每次和你說話,講著講著你就諷刺到我爹來了?」敖楚戈道:「這不是諷刺,我說的是實情。」   一瞪眼,李映霞嗅道:「實情?見你的鬼,完全是歪曲事實!」   敖楚戈輕描淡寫地道:「你這樣替令尊掩飾強辯,固然出自一片篤孝。但你心中卻是虛慚得很,可是?因為你自己也明白,令尊的所行所為的確令人不敢恭維……」李映霞氣咻咻地道:「姓敖的,請你不要老在這個無聊的問題上繞圈子了,行不行?」感喟地搖搖頭,敖楚戈道:「真是江河日下,我……」疑惑地看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問道:「什麼意思?」敖楚戈道:「本來,你稱我為『敖壯士』,後來又連名帶姓地叫我敖楚戈,如今,乾脆就吆喝著『姓敖的』了,在你的心目中,我顯然是越來越不值錢,越來越沒份量了,這不是『江河日下』又是什麼?所以說,我似乎也真不懂得做人……」李映霞不禁粉臉微熱,口中卻強橫地道:「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你不該隨意污蔑我爹,更不該……不該提出那樣混帳不要臉的臭條件來要協我,你既不自尊重,我就可以隨便叫你!」   敖楚戈笑笑,道:「令尊老大人素行如此,叫我如何為他美言承奉?而你我之間的約定也只是彼此交換的代價而已,蒙你允諾,又何謂『不自尊重』?」窒了窒,李映霞道:「你是強詞奪理!」敖楚戈閒閒跑道:「女人蠻橫亂來,都是同樣的莫名其妙,硬要將是作非,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水汪汪的鳳眼斜睨,李映霞道:「聽你口氣,像是認得不少女人,而且頗有此項行徑啦?」敖楚戈吃吃笑道:「浪跡天涯,這種艷遇有時是難以避免的。」   李映霞俸然道:「不要臉!」   敖楚戈道:「吃醋麼?」   李映霞咬著牙道:「我吃你什麼醋?」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如果吃醋,便是證明你已對我產生情感了。有了情感,我相信,當你履行條件的時候,我們彼此間都能享受到更高的心靈上的昇華。」   臉兒倏紅,李映霞又羞又窘地道:「你,你,你……你簡直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來!」   敖楚戈平靜地道:「狗嘴本來也不是長象牙的地方——就如同我不堪比擬正人君子是一個道理。但我卻承認你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孩子……」李映霞忽道:「敖楚戈,假如——我在你救出我爹之後,不答應履行條件,你會怎麼樣?」吃吃笑了,敖楚戈道:「這話問在我尚未救出你爹之前,總算很不錯,因此我也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你屆時毀諾食言,我將會繼在『十一邪』之後再擄禁你爹,但那個時候,便將不是以你自己的身體可以交換得了的。你還不明白,如若我要糟蹋一個人起來,我的方法是多得不勝枚舉的……」暗中吸了口涼氣,李映霞道:「但……假使你救不出我爹,或者救出之後你身受重傷又怎麼辦呢?」敖楚戈頓首道:「問出這兩個問題,足證你還稍有頭腦。當然,救不出你爹,你自不必履行條件,事實上,那時即使你想履行,也沒有對象了。如果救出你爹之後,我卻身受重傷了,不能接受你的誠意時,我當然自首放棄,算你白揀了便宜!」   李映霞忍不住笑道:「你的回答這樣乾脆,倒像是早已胸有成竹!」   敖楚戈道:「我做什麼事不先有腹案?你以為我都是出於一時的衝動麼?傻丫頭!」   李映霞厥厥嘴,道:「我不是傻丫頭。」   敖楚戈道:「很好,我比誰都希望你不傻。」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章 第三章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策馬前行,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一片斜坡的下面,那斜坡之上,正是鬱鬱蔥蔥的白楊木林子!李映霞正想說什麼,敖楚戈已勒馬停住,低聲道:「好了,我們就等在這裡吧。」   怔了怔,李映霞迷惘地道:「為什麼?等誰呀?」敖楚戈平淡地道:「那削去耳朵的仁兄,以及他的朋友們。」   立即緊張起來,李映霞急促地問:「你確定他們會在這裡攔截我們?」笑了笑,敖楚戈道:「他們已經在這裡了。」   倉惶回顧,李映霞惶然道:「在哪兒?怎麼我沒發現?」右手的大拇指向斜坡上的那片白楊木林子一指,敖楚戈道:「林子裡。」   急忙循著方向望過去,李映霞窒著氣道:「我完全沒發覺什麼,那裡可是一點可疑的動靜也沒有——」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不會叫你失望的,我們還是就在這裡恭候他們的大駕吧。」   李映霞低促地道:「你沒搞錯?」   敖楚戈道:「當然。」   習慣地又咬緊唇,半晌,李映霞不安地道:「怎麼還不見有動靜?」敖楚戈輕輕地道:「他們正在注視我們的動靜,李姑娘、耐下心等,大家熬下去,總會有人先按捺不祝我想.他們等不了多久的,天色業已不早了……」望著蕭蕭的林木,李映霞的右手緊緊按在斜掛鞍側的「青鋒劍」上,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沉重起來,鼻翅兒合翕得好急。   敖楚戈冷靜的自四周打量著,路的左邊,是起伏不平又雜草短樹叢生的荒地。坡下的路面較寬,前後的道路卻比較窄了一點。他盤算,在這裡動手乃是唯一合適的所在……這時——李映霞又焦灼地道:「鬼影也不見一個一一—敖楚戈,大概你弄錯了吧?」敖楚戈溫柔地道:「好孩子,你敖哥哥是個容易出錯的人麼?」李映霞啼笑皆非地道:「虧你尚有心情說這種俏皮話!」   聳聳肩,敖楚戈道:「不要緊張,李姑娘,心一定,則應變力就會自然加強了。」   透了口氣,李映霞道:「可惜我不是你,沒有你那樣深沉的火候……」敖楚戈道:「那麼,你就唯我馬首是瞻好了。」   不安地注視著坡上那片靜蕩蕩又陰沉沉的樹林,李映霞一下咬咬嘴唇,一下握緊劍柄,兩隻白水銀裹著的水晶似的眸瞳不住的骨溜溜轉動……敖楚戈閉上眼,宛似老憎入定。   很寂靜,在這一刻。   風拂過樹梢,響起輕碎的簌簌之聲,天色已有些昏暗下來,現在,已是快近黃昏的時分了,空氣裡卻仍散放著一股揮不去的沉悶……。   終於,白楊樹林子裡,響起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這是人體移動時衣抉的振動聲音,這聲音,連李映霞也可以察覺到。   她目光凝聚林坡,低促地道:「來了,有人來了……」閉著眼一笑,敖楚戈沒有答腔。   突然間,十幾個身影出現在林木的外面,他們出現得那麼詭異而輕俏,以至叫人感到一種怪誕的突兀——就好像他們是林木的精靈氣幻成了人形似的。   李映霞屏著道:「十五個人。敖楚戈,他們有十五個人!」   緩緩張開眼睛,敖楚戈靜靜地道:「不算多。」   覺得喉嚨冷干,李映霞苦苦澀澀地說道:「他們正朝我們這邊看望著,顯然是來意不善,他們——」敖楚戈一笑道:「不用解釋,我也在注意他們。」   李映霞咬緊下唇,美好的面龐微微有些蒼白。   坡林上的十五個人穿著各異,形形色色,由這一點上。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是一個有組織或者同屬於某一個幫派的團體、但他們的動作十分老練,沉穩而謹慎地緩緩朝下圍了過來。   十五個人當中,那滿臉疙瘩的傢伙赫然在焉,他失耳的地方貼著一大塊膏藥,頰頸肩額處,猶還沾著斑斑血跡,甚至連他的面部也像塗上一層灰青了!敖楚戈注視對方動作,他的鋼鐵棒子斜背身後,那斗大的黑布袋便平扁地懸掛於馬首之側,人在鞍上,他套著黑皮護臂的雙臂環抱胸前。   十五個人分散開來,將敖楚戈與李映霞圍在中間,這時,那缺了一耳的疙瘩漢子呵腰向正面對著敖楚戈的一個疤面人細聲說話,同時伸手向敖楚戈指指點點。   疤面人的體魄強壯結實,黝黑的面孔充滿的悍野之氣,他的額頭中間,清楚地浮凸著一個十字形的淡紅色疤痕,看上去,便越發襯托得他那張臉是如此的凶狠與冷酷了。   疙瘩漢子在低聲向他說話,但這疤面人的目光卻並不投注在敖楚戈身上,他定定地望著敖楚戈身邊的李映霞。不過。   他的眼神中並沒有淫邪之意,卻流露著一種疑惑及思索的表情。   疙瘩漢子說完了話,極為謹慎地退下幾步,於是,疤面人的目光方始轉到敖楚戈臉上,他微仰起頭來,將束髮的布帶一拋至肩,冷硬地開口道:「殺人的就是你?」敖楚戈笑了笑,道:「我那缺了耳朵的夥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疤面人厲聲道:「不要在我面前耍俏皮!」   敖楚戈露齒笑道:「你在唬你那個親爹?」疤面人目光銳利地盯視著敖楚戈,緩緩地道:「看來,你是有所倚仗的?』?」點點頭,敖楚戈大刺刺地道:「不錯,我是有所倚仗。」   疤面人暴烈的道:「報你的山門!」   唇角略動了一下,敖楚戈道:「用不著。我倚仗的不是我的山門,是我背上背的棒子與馬側掛的環子!」   疤面人惡毒地道:「你殺了我的手下,猶在我面前賣乖,今天我就勢必要用你身上的每一塊肉來祭奠我那手下的亡魂!」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你那手下的亡魂正在黃泉道上哼著窯於裡姐兒們慣唱的小調往判官面前應卯,他樂著呢,你老哥也就無須多此一舉了!」   疤面人冷冷一笑,道:「或者你有幾下子,但你狂得離譜了,在你來說,是一件非常失策的事。」   敖楚戈無所謂地道:「你瞧,我這樣子像是『失策』的樣子麼:哈哈,我早成竹在胸,十掏八攢,不將列位尊兄置於眼內,列入小丑之屬,至多,也不過就是能跳個梁而已。」   一側,一個頭大毛稀的黃臉大漢,猛然揚起手中大號的竹節銅鞭,氣沖牛斗地大吼:「王八蛋,我們這就把你這只知誇口放屁的狗才砸進土裡。」   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敖楚戈淡淡地道:「就憑你這等賣像,要在這裡叱喝,你還遠著呢。」   頭髮疏的漢子咆哮如雷,怪叫道:「你他娘的就算個人王。   今天我們也要豁上這條命惦惦你的輕重。」   右手食指伸出,輕勾幾下,敖楚戈以十分藐視的口氣道:「我的兒,哪一個狗娘養的在攔著你呀?」沉重的竹節鞭凌空抖了個花,這位仁兄大叫:「好雜種,看我能不能搗你個骨碎肉成渣!」這人正待往前衝,疤面人已一舉臂,冷叱道:「辛大腦袋,你給我站住!」   辛大腦袋猛然停住,氣吼吼地道:「頭子,這王八蛋簡直要蹋上天了,讓我砸他個四仰八叉再捆起來由你整治!」疤面人的眼角微微地抽掂,陰沉地道:「沒有叫你動手,你就不要輕舉妄動,憑這小子的模樣。你估量著行麼?」有些不大服氣.但辛大腦袋卻不敢再說什麼了,他嘴巴張了幾張,終於—臉不高興地退了回去。   敖楚戈吃吃笑道:「對了,干瓢把子的到底有幾分眼力,瞧著人,心裡也多少有個數。辛大腦袋。你們頭兒說得不錯,就憑我這模樣,你估量著,行麼?」滿口牙挫得咯咯直響,辛大腦袋的兩眼全發了紅。   點了點四周的敵人,敖楚戈又道:「別盡在磨你那口狗牙,不想開一點?你們總共有十五個人,你無須搶著第一個送命!」疤面人憤怒地道,「你既然如此從容鎮定,嘻笑怒罵於重圍之中,想必也見過陣仗,是個人物,留下你的萬兒,好歹我們也能夠瞻仰瞻仰!」   敖楚戈溫柔地道:「老哥,強賓不壓主,你老哥的尊萬還是請先露一露吧!」   疤面人冷峻地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外號『三命勾魂』,我姓童名宗義!」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飄浮不定,流竄兩河附近專門打家劫舍的童宗義。聽說你四處嘯聚人馬,又時而化整為零,忽大忽校忽眾忽寡,搞得想對付你的那些人都捉摸不定,十分頭痛.看樣子,你還頗有幾下子!」   哼了哼,童宗義道:「對我,你似乎知道得不少!」   敖楚戈道:「也並不多,昭,難怪我一時竟然認你不出,姓童的,我可沒聽說過你腦門子上有這麼一塊十字疤痕,最近怎麼才弄上的?」童宗義沉著臉道:「這不關你的事!」   歎了口氣,敖楚戈道:「想必你也不喜歡在腦門子上留下這麼個記號,你的尊榮雖不算俊,卻也可以湊合,一旦刻上這塊十字疤,未免破壞了和諧。還痛吧?」童宗義粗暴地叱道:「你是在找死2n—敖楚戈道:「難道說,關心——個人也錯了麼?」童宗義大喝:「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對你這狂夫,我已忍夠了,今天我看你拿什麼本事逃出生天。」   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童宗義,你這—套嚇不住我。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各位—起上吧,熱鬧點,也免得我零碎打發太費事,來來來……」四周包圍的人們立時往中間聚攏,各式各樣的傢伙也寒閃閃地亮了出來,眼看著,又是—場無可避免的血雨腥風要起了!」童宗義大喝道:「且慢!」   正在蓄勢待撲的這些凶神聞聲之下,全都迷惑了,他們不解地望向童宗義,搞不清他們這位頭兒又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童宗義踏前—步,氣湧如山地道:「你到底是誰?姓童的光明磊落,絕對以你的份量來侍候你。你若真是個人物,就不該打這糊塗仗,這不是江湖漢子的風範。」   敖楚戈一笑道:「如此說來。我是非要漏個名姓不可了?」童宗義硬板板地道:「有這個種麼?」敖楚戈一聳肩道:「你算看透了我這人的弱點,我最禁受不起的,便是這『激將法』。好,待我也亮個萬兒,和各位攀攀道。就是死在這裡,也好讓各位盡盡心給我立塊碑!」說著,他一伸手抽出背後斜背的那只純鋼棒子一一那只是—只外喪看去笨拙又沉重的純鋼棒子而已,他雙手分握首尾,用力—拔。剎那間,—溜藍森森的光芒秋水也似泓閃波顫,他手中,已出現了一柄寒氣襲人的窄劍,這柄窄劍只有一指半的寬度,通體流爍著一種冰涼的光彩。不須揮動,即已冷電伸縮。驚人膚體,他那柄劍,遠遠看去,便彷彿是籠罩在一片晶瑩透明的雲霧中了……有時候,利器是不須要親自體會過才明白那是利器的,如同敖楚戈手中這把純鋼棒的上端五寸為柄,以鋼棒的中心做鞘的窄劍,只要人們打上眼一看,便立即會明白那是一件要命的玩意,用不著嘗試,也能夠十分深刻地想像到當那鋒利的刀口切入人肉中的時候,將會是一種何等的滋味!   於是,人們這才曉得敖楚戈手上這只棒子,原來卻是內藏利器的機關,它不僅是可以當做武器的另一種——棍棒使用,同時,也是窄劍的鞘與柄,最不另人注意的障眼掩飾。   每一雙眼睛全瞪在敖楚戈手中的窄劍上,每一張面孔的表情也都是大同小異的,先是驚訝,繼而省悟,再則轉向平靜——因為他們已看清了這柄劍雖然犀利而裝設巧妙,卻也不過只是柄上佳的好劍而已,他們至今仍並不知道這劍的主人是誰!   當然,敖楚戈明白他們的心理。   斜斜伸出執劍的右手,敖楚戈微一晃閃,極輕極輕的「掙」聲脆響傳來,就像魔術一樣,敖楚戈手中原只一柄的劍,倏忽變成了兩柄一式一樣的利刃,交叉閃耀於人眼!   那是兩柄劍貼合在一起的原因,劍柄是那圓形鋼棒上端齊剖的一半,削薄的劍刃與半圓的劍柄合在一起,看上去,便只是圓柄把子的一柄劍了。   這一顯露,立時引起了一陣騷動,童宗義猛的脫口驚叫:「『一笑見煞』!」   那辛大腦袋也心驚膽顫地喃喃自語:「天哪……竟是『毒尊』……」五指輕放,「鏘」聲兩劍又拼一劍,往後倒翻筆廢描入鋼棒之內,敖楚戈笑容可掏地道:「敖楚戈拜見各位大哥了!」十幾個人面面相覷,表情都是狼狽又加上惶驚的,他們業已有些失措了,眼前這個爛攤子,如此一來,又該怎生收拾是好?用力嚥了口涎沫,童宗義強顏一笑:「不見『無雙劍』,真想不到會是你敖楚戈……」敖楚戈安詳地道:「『人抬人是無價寶,姓敖的浪得虛名,不過道上兄弟大伙瞎起哄而已。『無雙劍』是『無雙劍』了,使這劍的主子卻稀鬆平常得很!」   童宗義心裡那股滋味可真夠瞧的了,他十分窘迫地道:「誰也知道你是武林中最為霸道歹毒的角兒之一,敖楚戈,不必當著真人面前說這些虛套話!」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單刀直入,擺明了吧!」   半瞇著眼,他接著道:「現在,你們也知道我是誰,我亦曉得了列位是何方神聖。人,我已宰了;列位又把我圈在此地,請問,下一個場面是什麼?」童宗義又嚥了口唾沫,艱辛地道:「你也明白。敖楚戈,武林道上規矩,遇著這種事該要怎麼辦?」微微頷首,敖楚戈道:「我明白。那麼,就再不必劃道了,列位一湧而上吧。我呢,好歹捨命陪君子,同列位印證印證,向列位請教請教!」童宗義進退維谷地道:「你這是在逼我們——」偏腿下馬,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然則列位又能放我一馬乎?」圍立在週遭的十多名大漢,個個屏息無聲,喋若寒蟬;當他們突然洞悉了他們堵截的對象竟是武林中最為冷酷的劊子手,黑道上橫吃十八方的老祖宗時,再也沒有哪個人膽敢往前伸頭充好漢了。   面頰的肌肉往上一扯,童宗義吃力地道:「敖楚戈,我們都聽過你的名聲,也知道你那一身又精又狠的本事,不到必要,沒有人願意招惹你。但是,眼前這檔小事情形又自不同;我們以後還要在場面上混,在圈子裡討生活,設若我的手下被人生宰了而我卻畏縮不前,任由人家揚長而去,將來,我們的日子就不能過了……」敖楚戈同情地道:「我很瞭解。但我卻也無法把自己的老命雙手奉上由各位宰割。所以,我要看我們彼此的運道如何了。」   猛一咬牙,童宗義道:「這樣吧,敖楚戈,我們先做個商量,希望能夠達成一個兩全其美的協議,大家就都可以下台階了……」敖楚戈頗有興趣地道:「好極了,願聞其詳。」   目光又轉到一邊的李映霞臉上,當童宗義的視線接觸到映霞面龐的一剎間,這位『三命勾魂』眼中的神韻立時變得酷厲又惡毒了,宛同兩把刀子剜向了李映霞的心扉!   敖楚戈暗裡納罕,口中卻道:「咋麼著?童宗義,莫非你也認為這位姑娘生得標緻?」童宗義冷硬地道:「不錯,是生得標緻。」   覺得對方話中有刺,另含他意,但敖楚戈又打了個哈哈,道:「人的喜好差不多是大同小異的,老朋友,對一件美好的事,無論它是哪一種性質,只要夠美,便能夠引起人們的欣賞與共鳴。」   突然,童宗義好像全末聞及敖楚戈的話一樣,出口問道:「這女子是否姓李?」敖楚戈戒備地道:「百家姓上總沾得上邊——老朋友,你問這做什麼?」童宗義陰森地一笑,道:「如果她姓李,又叫李映霞的話,她的老子就是李嚴良那老狗。我也不用隱諱,大半年前,李嚴良那天打雷劈的老畜生,老殺千刀,與我合夥做了一筆生意,但是我卻上了這老狗大當——他透露消息給我,說『朝風谷』中前朝『龍驟將軍』馬家的後裔隱藏其內,馬家素以富可敵國名傳天下,李老狗更口口聲聲擔保馬家後裔的財富是如何可觀,又一再強調前往奪取是何等輕易;他告訴我,『朝鳳谷』馬家後裔隱居之處防衛單薄,保留隨護人少技弱,只要我與他聯手合力,包可登堂入室,滿載而歸,我不疑有他,立即答應了。」   敖楚戈揚著眉道:「怎麼,其中另有文章不成?」咬咬牙,童宗義道:「混帳無義的李老狗,他取得了我的信任,騙著我率領十餘名手下偕他同往『朝鳳谷」上柬』,誰知他說的全是假話,馬家後裔隱居之所非但有如銅牆鐵壁,極難攻取,更蓄有大批保鑲死士,有如虎巢狼窩,而那大批保鏢死士之中,居然尚有昔年『崆峒』的『金雕鐵斤』與『大虛子』二人在內!我們先不知情,冒死撲進那馬家後裔所居石堡裡頭,卻頓然發覺陷入絕地,身在重圍;一場浴血苦戰下來,除了我額頭上這被『金雕鐵斤』洪老鬼所賜的十字疤痕之外,十餘名手下竟一個不存。而李嚴良那匹夫,卻在我們撲入堡內與眾多強敵死拼的時候,獨自開溜,乘隙取了許多金銀珠寶逃之天天,棄我們於不顧。後來,我才醒悟,他之所以邀我參與此事,完全是利用我們代他引開石堡中的馬家保鏢,他好放心掠奪,獨吃獨吞,更借馬家保鏢之手消滅我們,永絕後患。李嚴良居心如此狠毒,我怎能任他迢迢,不報此仇呢?」敖楚戈笑笑,道:「這老傢伙的確做得過份了些。」   童宗義激動地道:「李嚴良喪心病狂,失信背義,坑了我也坑了我十餘名弟兄的命。我與他誓不兩立,今生今世,不將他活祭我那十餘名手下亡魂,我便永不甘休!」   這時,李映霞早已臉如白紙,全身僵冷,簌簌抖個不停,她的姣好的五官,也顯得有些扭曲了……敖楚戈安詳地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對不住朋友,你的做法倒也不算太過。」   一指李映霞,童宗義淒厲地叫:「說,你是不是李嚴良那惡毒畜生,無義老狗的賤種女兒?你不要想賴,我見過你一次,我認得你,你與你那不是人的親父都該殺!」   敖楚戈神色一沉,慍道:「姓童的,這算什麼?你學了你那驢頭了?當著我的面指罵我的『朋友』,你還想如何個下台法!」   童宗義暴烈地叫:「這賤人一定是李嚴良的女兒,我在『月峽集』李嚴良家門對面的茶館見過她一次,她和李嚴良在說話,沒看見我,我卻認得出她。不錯,就是這賤人,和李嚴良—般的五官透邪,神韻無聊——」敖楚戈勃然大怒,惡狠狠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張著嘴在那裡胡扯什麼淡?不用妥協了,姓童的,我們豁開來明干吧!」   童宗義憤恨得額頭疤痕泛紫透亮,青筋浮面,口沫橫飛:「我認得你,你一定是李嚴良那老匹夫、老殺才、老狡猾的賤種女兒一—」敖楚戈手中的鋼棒微仰,他厲聲道:「姓童的,你怎能確定她是?」驟然,李映霞的忍耐崩潰了,她尖銳地哭叫:「我是,我是李嚴良的女兒。但你又算什麼東西?你也不是個好人。不是個善類。你憑什麼辱罵我爹?又有什麼權力來辱罵我?」「果然是你,果然就是你。不錯,我知道我不會認錯人的!」   敖楚戈寒著臉道:「童宗義,她是被你嚇迷糊了。她不是李嚴良的女兒,李嚴良怎會有這麼—位女兒?你只看過她一次,更不能以一眼的印象做為辨識人的依據!」   李映霞悲憤逾恆地道:「敖楚戈,多謝你的好意,我不須你來幫我隱瞞,我是李嚴良的女兒李映霞,看他能把我怎麼樣?我爹有我爹的人格,我也有我的自尊,他算什麼忠節義士,配來污蔑我父女!」   急得直跺腳,敖楚戈喃喃地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真他娘的……」深深吸了口氣,童宗義迅速平靜下來,他面朝敖楚戈,緩慢又沉重地道:「我先前說過,希望我們彼此之間能夠找出一個兩全其美,俱皆可以無損顏面的妥協方法……」敖楚戈漠然道:「晤,我還以為你忘了!」   童宗義嚴肅地道:「請恕我方纔的失態——敖朋友,我的變通方式是閣下可以安然過關,但須將這女子交我處置!」   並不感到意外地冷冷一笑,敖楚戈道:「為什麼?」童宗義切齒道:「我要報仇!」   敖楚戈大聲道:「對你不起的是她老子李嚴良,不是她,你找她報的哪門子仇?」童宗義重重地道:「父債子償,此例鳳存,她爹出賣了我,她也有連帶的罪孽。況且,我如今要得到李嚴良,便勢須先將李嚴良的女兒擒住!」   敖楚戈心頭一涼,陰沉沉地道:「此話怎說?」雙目平視,童宗義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敖朋友,我不信你不知道,李嚴良如今落在『八莫礁』的『十一邪』之手,『十一邪』業已向外揚言,非以李嚴良獨女李映霞交換李嚴良本人性命不可。我正好藉此良機,將李映霞捆送『八莫礁』,賴出李嚴良,把這老狗凌遲碎削,以慰我手下十餘名弟兄之英靈!」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倒是想得一廂情願!」   童宗義壓制著自己的怒火忍耐著道:「敖朋友,李嚴良惡絕天下,罪無可赦,他的子女亦斷非善類,敖朋友勢不須加以袒護,否則,不僅不值得,更屬不智了!」   敖楚戈道:「李嚴良壞,我也知道。但他女兒卻不壞。你們怎能將李嚴良的罪孽加諸於他女兒身上?這簡直荒謬透頂,匪夷所思!」   雙額的太陽穴急速跳動,童宗義蹙看氣道:「你要諒解,我現在只有用李映霞才能換出李嚴良來……」敖楚戈搖首道:「既然你如此切齒痛恨李嚴良,為何不直接上『八莫礁』去向『十一邪』要人?硬要將一個無辜弱女送入虎口,豈是大丈夫應為之道!」   臉色倏紅又青、童宗義極度惱恨地道:「如若我有力量找上『八莫礁』的『十—邪』要人,何須你來提醒?我自己難道還料不及此?就因為我無法與『十一邪』硬抗,才只有用這交換方式……」敖楚戈搖頭道:「你不能留下李映霞。」   童宗義雙眼突瞪,粗暴地道:「為什麼不能?」裂嘴一笑,敖楚戈道:「因為我說不能。」   瞳孔中似在噴著火焰,童宗義狠辣地道:「在最後決定之前,敖楚戈,你再三思!」   敖楚戈斷然道:「不必!」   面孔振動了一下,童宗義大吼:「敖楚戈,這賤人值得你如此為她賣命麼?你難道甘願為了她而浴血捨身,與我們豁死相搏?你競不覺得太過愚蠢?」敖楚戈平靜地道:「值得與否,愚蠢與否,其決在我,童宗義,希望你在兵刃對決之前,也三思才好!」   童宗義暴怒道:「你以為你就一定能贏?你以為光憑你的虛名就能以恫嚇我們?震懾我們?敖楚戈,先別想得太好了!」   淚在李映霞目眶中轉動,她望著敖楚戈,說不出心中是怎樣一種滋味,情緒上是怎樣一種感受,她想痛哭一場,自尊阻止了她,她想表達一點由衷的謝意,喉頭卻似梗塞著什麼一樣噎窒得難以出聲……敖楚戈擺擺手,道:「不要衝動,姓童的,我什麼也不『以為』,我只用手上傢伙見真章,分強弱,以命搏命!」   童宗義靜默了一歇,面容肅穆,語聲清冷:「這是不值得的,敖楚戈。」   敖楚戈歎隗著道:「對李嚴良而言,是不值得,但對李映霞來說,我義不容辭!」   童宗義緩緩地道:「沒有考慮餘地了?」冷酷地,敖楚戈道:「沒有。」   童宗義徐徐地道:「那麼,你定要流血了?」敖楚戈正容道:「如果你要的話。」   這時,李映霞又是悲楚,又是感動地泣叫:「敖楚戈……」目不稍瞬地望著對方,敖楚戈卻在回答李映霞:「安靜點,李姑娘。江湖生涯,原與兵刃終生牽連著的。」   童宗義出奇冷峭地道:「李映霞跑不了。敖楚戈,她必然跑不了。可惜的是,你卻要同她陪葬在這裡!」   敖楚戈舔舔唇,道:「這是你的想法,我卻並不這麼以為。」   往側走出幾步,童宗義陰毒地道:「我會傾盡一切力量殺掉你!」   點點頭,敖楚戈夷然不懼地道:「沒有人攔阻你,是麼?」童宗義一昂頭,大喝:「圈上去:「十幾條彪形大漢又往上圍聚,十幾樣各不相同兵刀閃閃生寒……敖楚戈輕輕地道:「李姑娘,下馬。」   李映霞迅速掀鐙離鞍,摘下「青鋒劍」緊握手中,而敖楚戈的鋼棒抗上左肩,衝著往上迫攏的敵人們,他展現了一抹懲般柔和的微笑。   沒有丁點微兆,兩條人影由背後狸貓般倏然彈起,疾撲敖楚戈,同時,另一名使著熟鋼錘的角色兜頭一錘砸向了李映霞。   敖楚戈那只沉重的鋼棒上宛如生著眼睛,帶著翅膀,驀地由肋側往後暴揮,而寒電猝閃,指的卻是另一個方向——那襲擊李映霞的敵人。   幾聲狂吼幾乎串成了一聲,激盪著空氣,兩名由後撲上的漢子,陡然間被攔腰掃跌到丈許之外,而襲擊李映霞的那人卻正撫著肚皮跟路往後倒退,撫在肚皮的雙手指縫中,.殷紅的鮮血浸湧如潮。   李映霞的青鋒劍方才拔出了一半。   敖楚戈的手上又恢復了鋼棒的原狀——整體的,絲毫看不出他曾經使用過的樣子。   「殺!」   辛大腦袋奮勇上前,巨大的竹節鋼鞭橫舞豎飛,力道萬鉤地直逼敖楚戈面前。   身形側斜三尺,敖楚戈的鋼棒子一點而出,星流似虹,直透過辛大腦袋的重重鞭影,驀地將對方迫得駭然急退。   於是,童宗義閃撲而至,照面間,手上的那柄「蟠龍刀」雪亮眩目,凌厲至極地晃映為十六條光帶,急速瀉來。   敖楚戈卓立不動,鋼棒翻飛於一剎,「叮噹」撞擊聲中只見火星四濺,童宗義旋身而出,敖楚戈棒中的「無雙劍」已猝然插進身側掠過的一名大漢肋內,在那大漢的慘號尚未出口之前,劍已歸鞘,空留一蓬血水隨勢湧出。   來得那麼快,又一條人影貼地捲襲.也是使刀的,不過,在他動作中,這柄刀卻幻成了一片滾蕩流旋的雪花冷雲!猛的柱棒於地,敖楚戈身形倏然暴斜而起,當鋪貼流旋的刀花擦腿翻騰的瞬息,他的雙腿已齊齊的飛彈,「吭」的一聲將那旋展「地堂刀」的人物踢得一個跟斗倒仰,那人倒仰的一剎裡,口中血噴如箭!   敖楚戈看也不看一眼,大回轉,兜胸一棒再將一個麻面大漢搗得弓腰駝背的滾了下去,那一搗之下,已可聽到清晰的胸骨折斷聲。   嗔目欲裂的童宗義,刀似漫空的虹雨,在尖銳的呼嘯聲裡罩向了敖楚戈,刀刀連貫,刀接無隙,狠快爽脆,果是高手之招。   微微一笑,敖楚戈迎身挺上,瞬息裡,冷芒暴閃,那一股光華,卻在出現的同時候然形成一個斜十字,而斜十的影像才入人眼,又突然幻成了一個「霍」「霍」流轉,宛似烈陽飛旋的大光輪!   光與光頓時纏絞,刀與刀在人的視力不及追攝的過程中穿插,看上去,只是一片燦麗眩映的彩芒波閃,童宗義已倏躍七步,肩頭殷紅一片。   光斂人現,敖楚戈的鋼棒仍是那只鋼棒,他柱在身前,臉上展現著一樣和善又開朗的笑容。   自始至終;李映霞就未能助上一臂之力,因為,她根本便沒有出手的機會。   童宗義手下的殘餘們,已經不自覺地站了老遠,他們雖然仍保持著包圍的陣勢,但誰也看得出來這個包圍的陣勢是如何薄弱空虛!   這些人全畏了,由他們驚惶的眼中可以看出來。   童宗義咬牙吸氣,「嘶」「嘶」有聲,一張黝黑的面孔早泛了灰。   敖楚戈和祥地開口道:「還要繼續下去麼?」童宗義痛恨已極地啞著聲道:「不要得意過早,敖楚戈,距離最後的結果,還早得很:「敖楚戈一笑道:「以目前這種光景來說,你自己估量,你,以及你這批殘餘手下,尚有多少僥倖的機會?」咯咯咬牙,童宗義道:「鬥殺中的情況是瞬息萬變的,初始的順利,並不意味著結尾便一定相同!」   敖楚戈道:「你看得不夠遠,童宗義。」   童宗義憤怒地道:「我不會被你嚇退!」楚戈撫撞著棒柄,緩緩地道:「自來,我不嚇退我的對手,我只是殺死他們!」   肩上的血已浸透了衣襟一大片,童宗義卻居然強硬如故地道:「今天,還不知道我們是誰要殺誰!」   笑了,敖楚戈道:「你一向嘴巴硬,童宗義。」   臉孔歪扯了一下,童宗義大吼:「我的手上刀切肉更利!」   敖楚戈向前走了一步,道:「肉在我身上,你只要有本事能切下來就行。」   童宗義緊握著他的兵刃,嗔目切齒:「姓敖的,讓你狂,看你能否闖得過這片血網!」   敖楚戈笑道:「有趣,布成血網的血全是由你們灑出,包括閣下在內。」   童宗義此刻的精神是痛苦的,情緒是矛盾的——他自是忍術下眼前所受的冤氣,但是,經過方纔那一陣拚殺,他也深切體驗到對方那種狠猛勇悍的威力是如何難以抗衡了。他雖有滿胺的憤恨,但卻又忌憚於敖楚戈無匹的本領。   輕輕地,李映霞湊近了敖楚戈,頰上淚痕未乾的低問:「剛才,你沒受傷吧?」敖楚戈笑笑,道:「沒有。」   李映霞羞澀澀地道:「我真擔心……」   點點頭,敖楚戈壓著嗓門道:「只是一天的時光,便能贏取你的關懷,這個成績,我已經認為非常滿意了,多謝多謝。」   臉色在淚痕中紅得多鮮艷。李映霞忸怩地道:「什麼時候!   虧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敖楚戈眨眨眼,道:「苦中作樂。韻味更長,昭?」對面——童宗義像是又下定決心了,他手上的『蟠龍刀」微舉,氣貫丹田,石破天驚地吼喝出聲:「再圈上!」   圍住四周的那些漢子個個面面相覷,猶豫不前,恐懼與怯縮,業已明明顯顯地流露出來。   神色獰厲,童宗義怒叱:「聽到沒有?再圈上!」   於是,那些心驚膽顫,鬥志早喪的仁兄們只好硬著頭皮,蹭蹭挨挨地往上再度圍攏。瞧他們那種舉步艱辛,唯恐越前的窩囊樣,童宗義幾乎氣炸了肺,而敖楚戈卻覺得既可憐。又可笑。   往上挺立,童宗義刀刀虛揮,「削」聲銳響中,他暴喝道:「今天我們與姓敖的勢不兩立,必分存亡;這—次圍撲,大伙豁死上,以命搏命。姓敖的不是鐵打金鋼,只要我們一條心,定能將他擺平!」   那些漢子個個面無表情。眼神木然,童宗義的話,他們似乎並沒有聽到,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敖楚戈手握的鋼棒子上了。   他們當然知道,說什麼道什麼全不管用,只有敖楚戈那只棒子,才是切身利害,真正要命的玩意!   口中「暇」了—聲,敖楚戈道:「此時方才給你的手下打氣壯膽,童宗義,未免稍嫌遲了點吧。」   童宗義大喝道:「你膽怯了麼?」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列位在零鴨子上架,我卻何來膽怯之有?」童宗義惡毒地道:「這一交刃,便是生死論斷!」敖楚戈—笑道:「總也該有個論斷的,朋友。」   童宗義狠辣地道:「我們豁開看吧!」   他的人就彷彿跟著這句話—同飄過來,「蟠龍刀」揮劈如電,七十九刀流燦旋飛,暴圈敖楚戈。   敖楚戈棒起似星點流盼,彈跳縱橫,眨眼七十九棒又準又快又強硬的連串碰開了敵人這一輪快攻!   凌空六個空心斜鬥,童宗義刀閃刀削,為勢如石火電光兜頭斬向敖楚戈,幾乎不分先後,一溜鋒冷同取李映霞!   冷哼一聲,敖楚戈棒如飛天,透空直撞,他的右手反回,「無雙劍」出掠疾射,「鏗鏘」碰擊,完全把童宗義的攻擊壓了出去。   往後驚退中的李映霞,這時才堪堪來得及舉劍招架,冷汗滲滲中,她明白了什麼才真叫「高手」!」   童宗義一閃又進,片片的雪花與四縱的冰電幻成了他的刀,他像是瘋狂了,一上手便是狠拼狠打,同歸於盡的死幹架勢2方才、他分襲李映霞的一刀,給他的手下們帶來了「靈感」,這時,他的—干手下突然蜂湧衝上,都不約而同地齊齊撲向李映霞。   棒繞盤揮,動作如電,敖楚戈—連串地快速反擊,擋過了童宗義的逼撲,他目光一寒。破口大罵:「不要臉的一群下三濫,你們就只曉得欺侮—個女人?」吼罵聲裡,他飛掠似流光越穹,「無雙劍」一穿而出,倏幻為雙,兩名大漢尖嗥如泣,透背出胸,硬被劍刃的一撞之力搗出了丈外:猛蹲身,「無雙劍」倏化為前後長刃一柄,他手中握鋼把,旋起一度圓月也似的森森長弧,鋒口破空,尖嘯刺耳,兩顆斗大人頭已經帶著滿腔的血雨,滴溜溜地彈上了半空。   童宗義狂吼著閃進,刀斬掌劈,來勢猛烈無比!   敖楚戈旋轉得仿若風車,旋轉中,「無雙劍」時幻十字叉影,時呈孤虹劃圓,時為單,時成雙,須臾問又將童宗義強逼出去!就在敖楚戈逼退童宗義這短促的交手過程中,僅存的幾名童宗義手下業已圍住了李映霞,刀槍並舉,狠攻猛殺,李映霞揮劍抗拒,孤力抵擋,但是,雖然只這一刻,她已險象環生,危在旦夕了!童宗義甫往後退,敖楚戈已雙腳猛撐,背下面上,貼著地層倒飛而來,「無雙劍」閃溜出冷芒,「剖」的一聲給一個斑頂漢子大開了腔,當花花綠綠的肚腸方才打破了豬膽也似「哺號」傾瀉—地,敖楚戈的左手鋼棒已在一抖之下生生砸碎了那位滿臉疙瘩的漢子腦袋:過程的演變是一個時間發生——一名瘦削猴瑣的青臉漢子,便在敖楚戈解決他同伴的一剎間,一頭撞向了李映霞,李映霞才自險極地躲過了那辛大腦袋的一擊,青臉漢子已撞了過來,她急切之下,猛然挺劍刺去,劍尖透穿了瘦子胸膛,但是,瘦子手上的一隻「虎牙錐」也「哺」的一聲透進了李映霞腰肋!大吼著、辛大腦袋的竹節鋼鞭又泰山壓頂般揮落!   李映霞身上一軟,整個人半跪下去,那種尖銳的痛楚直傳進她的內腑,牽動得她週身的筋脈全似扭絞了,頓時,她的眼睛便成了一圈暈黑!   童宗義也飛一樣掠至。竹節鋼鞭挾著足以碎石裂碑的力道猛劈而下,辛大腦袋顯然是想辣手摧花——他居然企圖將津映霞砸成—團肉泥!   風聲已經襲到李映霞的背上,但更快的,敖楚戈撲地滾來,他的鋼棒橫起硬架,「噹」的—記鞭棒交觸,毗牙裂嘴的敖楚戈身子一震,右手「無雙劍」淬然又分成二,一劍斜著深深插進辛大腦袋的小腹,另一劍斜指剛剛進來的童宗義!   「嗷一—」   辛大腦袋張開兩臂,往後猛退,窄利的劍鋒自他肥厚多脂的小腹滑出,鮮血聚成一小股往外急噴,他連連打著轉子,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呼嚕聲,手上的竹節鋼鞭卻早拋落了……童宗義也在那突來的—劍下翻身相避。   躍立起來,敖楚戈急切地問:「李姑娘,傷得怎麼樣?」人已坐在地下,李映霞的對面便是那四仰八叉,凸目裂嘴死在那裡的青臉瘦漢,這漢子的胸口,尚有血水浸出。而李映霞左邊腰肋間的「虎牙錐」,卻仍插在肉裡,她痛得連連抽搐,汗水盈額,只這片刻,業已臉色灰白,嘴唇乾裂……。   敖楚戈大聲又道:「你還能支持麼?李姑娘,再忍—『忍,我馬上就送你去醫治一—。   透了口氣,李映霞呻吟著道:「我,我……站不起來……痛……痛死我了……」敖楚戈忙道:「屏息鎮靜,李姑娘,不要動彈,我這就過來招呼你。」   冷森地一笑傳了過來,童宗義站在六尺之外:「姓敖的,你永遠也別想送這賤人去就醫!」敖楚戈左手虎口震裂,血漬淋漓,他拋了拋手臂,似笑非笑地移目巡視週遭,然後,他才說道:「你還是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童宗義,你難道就沒想想,你等一會以什麼方法來逃命?」童宗義的面頰肌肉微微痙攣,他恨聲道:「如果我死,你也不會獨存!」   敖楚戈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你還硬要咬根驢鳥當蕭吹,這不僅可笑,更實在太過荒唐了一一我問你,你究竟憑什麼不叫我『獨存』?」童宗義暴庚地道:「我誓與你拼戰至死!」   敖楚戈冷笑道:「看看這遍地的死骸,任哪—具也都是受你挾磨過的手下,這全是我殺的,童宗義,你又何常阻止得了?連你手下的命你也無能保住,卻來奢言傷我,你若非瘋癲,便是狂悖了!」童宗義緊了緊手中刀;大吼道:「敖楚戈,放馬過來。」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本事不大。聲勢倒還不小,姓童的,只剩下你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省省力氣,為你自己留點逃命的本錢吧!大呼大叫,你算叱喝給誰聽的!」   雙目中凶光閃閃,透著血紅,童宗義酷歷地道:「你聽著,我便無能和你拚個死活,我也會候機格殺李映霞那妮子;就算找不到機會,我也竭盡所能,糾纏著你,直拖到李映霞流血傷重到死!」   敖楚戈冷冷地道:「姓童的,你非但瘋狂,更且混帳透頂。   李映霞本人與你一無仇二無怨,你卻居心如此險毒,定要置她於死地,這簡直是沒有人性,卑鄙到了極處!」   狂笑如泣,童宗義嘶啞地叫:「我殺不了她老子,殺她也是一樣。若攀不倒你,又何妨拖著她一同上道?敖楚戈,好好歹歹,我必得找個人替我墊棺材底!」敖楚戈沉緩地道:「只怕你辦不到!」   童宗義粗橫倔強地道:「我們會看見的一一會看見我是否辦得到!即 2」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已瘋了,而我卻是清醒的。童宗義,你自己無法察覺你現在的癲癡,我看得卻很清楚,你是多麼可憐,可悲,又可恥!」   怪叫著,童宗義一躍上前,一刀倏沉驀斜,暴削敖楚戈!   鋼棒倏至,硬架刀刃,敖楚戈的「無雙劍」一顫彈出,飛點對方咽喉!   猛然側轉,童宗義瞬息間便使出了狂風暴雨也似九十一刀!敖楚戈的鋼棒在手上淬然掄起一個飛旋的大圈,激盪迴繞如渦的黯影中,他的「無雙劍」居中閃射,又同時幻成千百光束蓬散!   童宗義拚命揮刀抵擋,身形騰挪穿舞,一片叮噹聲混雜著一片粗重喘息聲,驀地,他撲身前俯,雙手握刀筆直狠刺!   不進不退,敖楚戈手上的「無雙劍」倒翻而下,倏成兩柄交叉,那麼準,那麼快,「鏘」的響便把童宗義刺進來的刀鋒卡按於地!   狂叱著,童宗義單掌飛揮,用力拔刀——但他的刀卻像生了根一樣牢牢卡在敖楚戈的雙劍之中!   身形下動,敖楚戈待到敵人掌勢來近,方始笑出了聲,左手的鋼棒閃電也似一搗而出!   鋼棒比人的手臂要長,而且去勢更快,當童宗義的掌力尚未沾實的一剎那前,他整個人已「吭」的一聲,硬被敖楚戈的鋼棒打翻出去!「哇」的吐了一大口鮮血,童宗義掙扎著爬幾步,又「哇」的吐了一口血,猛然仆倒。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這一棒,我打得極有分寸,僅是打成你內傷,卻不想打死你。否則,我可以一傢伙將你五臟六腑全搗成一團血漿!你安心運氣調息,可保不死,如果硬是妄動使力,那就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了!」   艱辛地半撐起身子,童宗義血污滿臉,氣息微弱:「我……我決不領……情……」敖楚戈道:「不須,不須。」   噎了一口氣,童宗義吃力地道:「我……先告訴你……姓敖的……我只要……不死……你今生……今世……便永無寧日……我會……想……盡方法……找到你……報仇……雪恨聳聳肩,敖楚戈道:「那是你的事。我不殺你,就不在乎你會來找我報仇。不過,我下一次遇著你,我這棒子打下去就不一定知道輕重了。」   臉色灰青,童宗義咬牙強撐:「今日……不死……必來……索命。」   半轉過身,敖楚戈一笑道:「那隨你意,你閣下多保重啦,我們就此別過。將來青山綠水,且待遇上了再說。」   童宗義嗆咳著叫:「我忘……不了……你……我知……全是你……的……的事……」笑笑,敖楚戈揮揮手,正待移步,來路上,卻突然塵頭大起,一陣蹄聲急劇如擂鼓般迅速移近。   抬眼向來路塵起處看了看,敖楚戈自言自語地道:「娘的,這又是什麼英雄好漢?」他走過去,站在李映霞身旁,意思是等待來騎奔過之後,再攙扶李映霞上馬前往就醫。   就像兩團旋風一樣捲了過來,呢,是兩匹高大神駿的棗紅馬,馬上騎士,一個是身著紫衫的長臉黑髯老者,另一個穿著灰衫,是位劍眉星目形態俊逸的書生,兩人兩騎,一看即知俱為武林同源。   他們也像老遠便注意到這邊的情景了,不待來近,業已放緩了坐騎的奔速,四隻眼睛,炯然掃視,兩人的而容上並沒有顯露著太多的驚異之色,好像他們也經多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一樣;雙騎緩行於路側通過,兩入望了卓立不動的敖楚戈一眼,毫無任何反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但是,就當他們快要通過這修羅屠場的一瞬前,那年輕書生的目光卻無意間落到了在地下半撐著身的童宗義臉上,那人初是一怔,隨即側首駐馬凝視,突然間,他又是驚異又是激動的失聲大叫起來:「大師兄,快看——這不是童宗義童老大麼?」前行的黑髯老者聞聲之下,立即猛帶韁繩,他的坐騎輕嘶半聲,一個人立轉了回來;敖楚戈卓立不動,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   於是,黑髯老者緩緩拋鍺。緩緩落地,他先向形色狼狽又血污遺體的童宗義看了看,然後,開始上下打量著敖楚戈。   年輕書生已過去將童宗義扶坐起來,一面匆匆為童宗義檢視傷處,一邊驚叫道:「大師兄,童老大傷得不輕哩!」黑髯老者沒有回答,一雙炯炯有神的利眼卻注定了敖楚戈,好一會,他才以一種深沉的語聲道:「童兄之傷,可是閣下所為?」敖楚戈侵吞吞地道:「不錯。」   黑髯老者冷峻地道:「為什麼?」   敖楚戈聳聳肩道:「問他自己吧!」   臉色微變,黑髯老者道:「你好放肆!」   敖楚戈夷然不屈地道:「我這樣若為『放肆』,那你就算是髯張了。」   黑髯老者怒道:「狂夫,你以為我收拾不得你麼?」敖楚戈微微欠身道:「歡迎指教。」   猛一進步,黑髯老者的右手倏探腰問,寒芒閃處,一對尺長、姆指粗的銀色尖銳鐵筆已然亮了出來。   打眼一看,敖楚戈自己心中有數,他吃吃笑道:「河北『銀筆門』的朋友,真是久仰了。」   黑髯者者咆哮道:「是又如何!」   敖楚戈冷然道:「如何?豆腐青菜,上不了大桌面。」   黑髯老者勃然大怒,連墊三步,雙筆分揚,就在他準備動手的二剎那,後面已傳來童宗義那虛弱乏力的叫聲:「住手……管兄住手。」   身形暴旋又退了回去,姓管的那位黑髯老者大聲地叫道:「童兄且請歇息,容我管碩來替你報仇雪恨!」   童宗義提著氣叫:「等一等……管兄,等一等……」管碩俸俸收手,來到童宗義的身邊,他憤恨地道:「童兄,幸虧我與師弟恰巧路經此地,遇見了你,否則,那狂徒將你傷到此步田地,豈非明擺著是要你受盡痛苦而死?」敖楚戈淡淡地道:「我這入做事,一向爽快,從不拖泥帶水,若我要姓童的死,何須讓他『受盡痛苦』?生與死的界線極其短促。其中過程莫非一刀而已。」   管碩吼道:「你不要狂,你做的這種好事,我即將叫你也自食其果。」   敖楚戈不以為意地道:「管老大爺,你在道上的風頭不大,然而口氣倒是不校」面頰的肌肉往上緊抽,管碩咬牙道:「你這猖狂跋扈,目中無人的小輩,「銀筆門」自來禮賢下士;謙恭克己,但今天,我說不得也要給你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一挺胸,敖楚戈指點著遍地屍體道:「這些,都是曾經想給我「教訓」的,但管老太爺,你睜大眼瞧瞧,他們還有哪一個仍能剩下口氣?全都死透死絕啦!如果閣下有興與這干死鬼為伍,我可以保證不令閣下失望就是。」   扶著童宗義的年輕書生遂雙目如焰,揚聲厲叫:「好一個雙手血腥,殺人如麻的兇惡狂夫,童老大的傷,這滿地狼藉的屍體,全是一筆筆的血債,我們今天必要找你索齲」敖楚戈一笑道:「真是怪事,我與二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二位卻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老找著我想拚死拚活的,硬往這汪子混水裡插足。我實在搞不明白,是二位骨頭癢了要鬆動鬆動,還是看我這塊肉好吃,硬想上來咬一口過過癮?」年輕書生暴烈地道:「童老大對我們「銀筆門」有數次仗義相助之恩,替我們化解了不少與江湖同道間所結的交葛,就憑了這些,我們師兄弟就得為童老大出力效命。」   口裡「噴」了幾聲,敖楚戈道:「童宗義,這二位對你還真夠意思,雖然招子不亮,略嫌魯莽了點,但感恩圖報的一番心意卻不可抹煞,他們對你這麼好,你就救他倆一次,別讓他倆朝我刀口子上撞了。」   咬著牙,噓了噓氣,童宗義吃力地道:「二位……千萬別衝動……二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實在不忍二位為了我有所失閃……二位……讓他去吧……」管碩強硬地道:「不行!童兄,我師兄弟怎能眼看著你受人傷害至此,而袖手不管?任這廝是三頭六臂,我師兄弟好歹也要替你出這口氣。」   搖著頭,童宗義嗆咳著道:「不……且慢……二位請聽我說……」這言尚未已,扶著他的那位年輕書生,將他的坐姿一正,突然間躍身而起,凌空一個跟斗翻出,抖手間,雙筆如電,銀芒閃閃,暴射敖楚戈。   站著不動,敖楚戈的鋼棒微顫之下,一點而出,時間、部位,拿捏得如此之準,只這一棒揮點,已將那年輕書生「呼」地逼退六尺。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年輕的書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上這一招,滿以為即使不能奏功,至少,也可以收到震敵之效。哪知才一行動,就教對方給碰了回來,剎那間,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幾乎硬是下不了台。   笑笑,敖楚戈道:「小伙子,你呢,人還生得蠻秀氣,但並不是人生秀氣,武功也就定是上乘的了,多學著點,別再出醜賣乖。繡花枕頭如不扯破,總還可以包著那堆爛草,如果,非要戳上個洞不可,就未免透著敗絮其中的不堪瞧了。」   年輕書生狂吼一聲,身形急進,雙筆點飛穿刺,來勢更為凌厲。   敖楚戈仍然原地不動,鋼棒挑截揮舞,來去如電,因為棒身的閃動太快,看上去那麼堅硬的棒子,便似乎呈現著波紋樣的顫抖了。   年輕書生騰躍攻撲,銀筆指戳,帶起點點寒星冷流,但是,卻就是攻不破人家那看似隨意揮灑施展的鋼棒子——敖楚戈不像是在對陣,懲般的優遊自得,倒似自個兒在練功了。   明眼人二看即知,雙方的本事,差得太遠了。   尖叱著,年輕書生雙筆暴灑星點如雨,在眩目流燦的芒點交織中,他驀然全身猛拳,彈伸淬洩而下。   「銀筆門」的不傳絕技:「群星落殞」。   敖楚戈居然不擋不閃,他的鋼棒反而立時撤舉斜揚——就好像在掏誠歡迎對方這招「群星落殞」撞入自家門戶中一般。   管碩手撫長髯,面現得意之色,微微冷笑。   童宗義卻形色大變,呻吟般呼叫:「不好……」變化是那麼快,敖楚戈的鋼棒甫才斜揚,不知什麼時候,他用了什麼手法,鋼棒仍然是那樣的形勢,在原來的部位,但他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對合拼的利劍——這對合拼的利劍出現得太突兀,以致令人覺得彷彿是由他手掌中冒出來似的了。   現在,年輕書生已撲至敖楚戈頭頂。   敖楚戈頭也不抬,雙目平視,「無雙劍」微微分叉,狂風般暴旋,一陣呼嘯的風與光迴繞,在冰寒晶瑩的冷電成漩渦中,劍刃入鞘,年輕書生卻尖叫著,歪歪斜斜的滾撲地下。   在年輕書生滾撲下來的瞬息,管碩狂叫著衝上,雙掌翻飛,照面之間便是九招十三式。   敖楚戈單膝點地,左手鋼棒一旋而上,兩端棒頭急旋,形成一團黑光隱隱的卷風,他在對方往側裡閃讓之際,右手暴出暴收,冷芒淬射又斂,只聽管碩駭叫有如裂帛,沒命的朝後躍退。   此刻;方才看見有一縷絲絮碎織,輕輕的空中飄落。   管碩整個人僵立在那裡,臉上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他的雙目圓睜,嘴巴半張,兩頰的肌肉完全往上吊擠著,顯得腮都開了……在這位管先生的左腰側,衣袍上被割開了一道裂口,寬只一指,長僅寸許,但這道裂口非但豁開了他的衣袍、中衣,更直到小衣,但是,就是沒有傷著他的肉皮一點點。   直到現在,管碩還心悸神搖於方纔那一剎那間腰際的冰寒之感。   敖楚戈竟沒有傷害他!   而敖楚戈也沒有傷害那位年輕書生,那個年輕書生正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盯著敖楚戈在發楞……。   那年輕書生的身上,任什麼損傷也沒有——除了兩邊耳際的鬢角被修整得上升半寸,而且;又是那麼的平整光滑。   敖楚戈一笑道:「怎麼樣?我這兩把並對劍的鋒口,打磨得還算夠快吧?」管碩全身抖了抖,面上五官連連扯動了幾次。   年輕書生卻用力地吞嚥下一口唾沫,他覺得自己的喉嚨,竟是如此般出奇的乾燥、火辣。   童宗義的神色越發黯淡蒼灰了,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罷了……罷了……」方纔那一戰,其實管碩的功夫,是要比他那位師弟高明得多,但敖楚戈與年輕書生交手,乃是抱著三分輕視,一分逗弄的性質,以便令對方知難而退,並未認真施為;可是管碩上來,他卻不能不以硬本事露一手,以收撼敵之效,所以,前後的分別才會有繁簡之分,如今,他算是收到他預期的效果了。   管碩楞了半晌之後,十分沮喪地道:「小師弟,你沒事吧?」年輕書生汕汕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沒事,我,我很好……」搖搖頭,管碩歎了口氣:「我們輸了……」年輕書生紅著臉道:「難怪方才童老大不要我們動手!」管碩正對著敖楚戈,非常窘迫地道:「呢,朋友,你可到底是誰?」敖楚戈笑道:「問你們的『童老大』吧!」   年輕書生急忙向著童宗義探詢:「他是誰啊?童老大。」   痙攣了一下,童宗義的聲音出自齒縫:「敖楚戈」。   沒有聽清楚,年輕書生湊近了又問:「童老大,他是敖什麼?」童宗義層弱地道:「毒尊。」   這兩個字可叫年輕書生聽明白了,他先是一呆,緊接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吶吶地道:「毒尊!毒尊敖楚戈!一笑見煞!   ……礙……我的老天……」   管碩沒有吭聲,卻自感到後頸窩的肉皮扯緊,背脊一陣一陣的泛涼。   年輕書生轉過身來,猶豫了一下,終於朝著敖楚戈拱拱手:「敖朋友,不論我們日後是友是仇,也不算這段過節了是不了,但大師兄與我,卻要感謝你方纔的不殺之恩,我們心裡有數,你是故意放我們一馬。」   敖楚戈笑瞇瞇地道:「昭!這幾句話倒透著幾分人味,足見老弟你尚未真個迷糊了。者弟,你尊姓大名呀?」年輕書生尷尬地道:「在下林捷,『銀筆門』第二代弟子。」   點點頭,敖楚戈道:「很好。以後只要你一直保持這麼點人味,就不會吃大虧!」   林捷聽在耳中有些木好消受,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又忍住沒有開口。   敖楚戈又向管碩道:「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和童宗義動手麼?等我走了以後,你可以直接問他。當然,是非曲直,我們仍是難免於各執一詞的。江湖上,有些事情雙方的意見談不攏了,便往』往刀口子下見真章,其實,他也無奈,我也無奈。」   說著,他的目光瞟了瞟在那邊一直忍痛未曾出聲的李映霞,大概是傷處很難受,李映霞一張俏臉已泛了青,而且,香汗涔涔。   管碩期期艾艾地開了口:「敖朋友……呢,不論你有什麼理由,下手似乎狠了點……」敖楚戈淡淡地道:「人,到了要舞刀弄槍拚命的時候,便只好把心橫起來看,你不宰人家,人家可就要宰你,雙方紅著眼上陣,不狠點,行麼?」管碩咧咧嘴,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   將鋼棒子斜插回背後,敖楚戈望望天色,笑道:「告辭了,各位不會再留難了吧?」管碩退開一邊,吶吶地道:「後會……有期。」   看了管碩一眼,敖楚戈豁然大笑:「好,好,但願後會之日,大家是聚在桌上喝老酒。否則,刀槍無眼,碰著啦,傷著啦哪塊,可就要大大煞風景了,哈哈……」笑聲中,他過去再攙扶著李映霞上馬,兩人兩騎,緩慢而穩定的離去,頭也沒回一下。   敖楚戈本身對醫術一道鑽研甚深,且頗具心得,他有他一套獨特的治療方法,但李映霞的傷,他卻並不親手診治,而是另請大夫代勞,由他斟酌抓藥。李映霞曾經問過他為什麼如此?敖楚戈的答覆很簡單——療傷必有肌膚之接,他要避嫌——李映霞罵他是偽君子,因為,敖楚戈要她的身體,卻又這般「惺惺作態」。敖楚戈十分嚴肅地表明了他的態度,他要李映霞的身體,乃是互惠條件,在他未能救出李映霞的父親之前,他決不稍沾李映霞的分毫。   李映霞口裡不說,心中卻對這位「一笑見煞」有了更深一層的了悟,一個男子漢之所以為男子漢,便全在「信」與「義」上見分曉了。   耽擱了些日子,但李映霞的傷痊癒的很快,沒有多久就收了口,這證明敖楚戈不但會殺人,亦會救人,同時,與他殺人一樣也是高手。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四章 第四章   這一天,他們到達了渤海的出海口,他們挑選的地方,是一處荒僻的小漁村。   小漁村只有疏疏落落的十來戶人家,李映霞引著敖楚戈來到村頭那片土磚屋前,幾面破魚網掛著曝曬,一隻小木船翻過來扣著,空氣中的魚腥味很重。   輕輕的,李映霞舉手叩門,那是扇斑剝得近乎腐朽的木門。   「吱呀」一聲,門兒往裡啟開,一個巨大的身影當門出現了——大鬍子,獨眼,滿臉的橫肉。打眼一看,幾乎像一頭黑猩猩。   但是,黑猩猩卻對面前的李映霞露出了真摯恭謹的笑容,他趕忙側轉身子,哈下腰來,又是喜悅,又是關懷的以一種沙啞的嗓音道:「大小姐怎的至今才來?可把我急壞了……」李映霞先不答話,拉著身後的敖楚戈閃進門裡,裡頭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小木屋,看看那簡陋粗糙的陳設,便知道吃、睡、待客全在一隅的,實在有些看不慣,也只好隨隨便便走進去了。   黑猩猩懷疑地打量了敖楚戈一眼,才急急端了一張凳子到李映霞身邊,親自用衣袖擦揩了好幾遍,慇勤地道:「大小姐,你請坐。」   他卻沒有理會敖楚戈。李映霞沒有坐,輕輕地道:「阿猛,船預備好了沒有?」點點頭,這黑猩猩似的阿猛道:「早備妥了。我這些天來朝夕巴望,心裡急得什麼似的,算日子,大小姐早該到了呀,怎的卻耽擱了這麼久才來……」李映霞簡單地道:「我們半路上出了點事,所以遲了——阿猛,船什麼時候可以走?」阿猛忙道:「船就隱藏在東邊三里遠的石礁縫裡,隨時都能夠出海。」   李映霞道:「現在方便嗎?」   阿猛道:「再過個把時辰,漲潮的時候我們就啟行,夜裡會有霧,走在海面上不容易被人發覺,摸黑上『八莫礁』,也好找掩蔽……」笑笑,李映霞道:「你顧慮得很周到。」   阿猛受誇,竟有些忸怩的搓著手傻笑,他欠著身子說道:「那裡,大小姐,我一向都是笨得很……」指指敖楚戈,李映霞道:「見過敖壯士。」   阿猛這才正眼瞧著敖楚戈,他黃褐色的眼裡,帶著不信任的輕視,馬馬虎虎地拱了拱手:「我叫阿猛。」   敖楚戈心裡有數,也抱拳道:「敖楚戈。」   上下打量著敖楚戈,阿猛粗魯地道:「我們小姐說要去請一位高手前來解救當家的,那個「高手」莫非是你?」敖楚戈溫和地笑道:「談不上「高手」,我只是湊合著在江湖上吃碗閒飯的二流子罷了,阿猛大哥,你還得多多指教。」   眼球子一翻,阿猛大刺刺地道:「看你三根筋吊著個脖子,渾身排骨不夠一握,只怕也高不到那裡去。你跟著我們上『八莫礁』救人,可別累贅我們。」   敖楚戈不以為件地道:「這個請你放心,我至不濟,腿還算得上快。萬一上陣失了風,你們別管我,大家各跑各的就行啦!」李映霞急叫:「阿猛,不要胡說,敖壯士的本領大得很哩!」   阿猛直楞楞地道:「大小姐,你看他這付熊樣子,好像連腰桿都挺不直,白虛虛的一張臉,哪擋得上一巴掌?夜裡鑽牆挖洞還差不多,明槍對陣,只怕不成吶!」   臉蛋氣得泛紅,李映霞慍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行?我找的人還會有錯?」』阿猛趕緊陪笑道:「大小姐可別生氣,我是伯這位敖壯士把大小姐給哄了,說不準他只會幾手花樣好看的水皮功夫,真憑實學未必見得。大小姐,上『八莫礁』是硬碰硬的事,銀樣獵槍頭到時候可擔不住呀!」   李映霞怒道:「越說越不像話了!我又不是三歲孩子,難道真假好壞還看不出來嗎?你可知道,這位敖壯士在江湖上的名頭有多大?」阿猛搔搔頭皮道:「大小姐,不是我不相信他,只因為這次上『八莫礁』救當家的事太過重大,千萬可出不得錯,一遭失算,說不定再也救不出當家的來了——這位,呢,敖壯士,我橫看豎看,怎麼也看不出他有哪一點行來……」敖楚戈笑嘻嘻地道:「我也不敢充大梁,到時候替二位跑個龍套,盡這份心也就是了。」   李映霞歉然道:「阿猛是個渾人,直腸直性子,你別見怪。」   聳聳肩,敖楚戈道:「我若見怪,他還說得了這許多話?」阿猛不高興地道:「你口氣不校」敖楚戈忙道:「說說罷了。」   李映霞道:「阿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看人如果看得準,今天也不會流落到吃這種苦頭了!」阿猛吶吶地道:「我只是擔心……」哼了哼,李映霞道:「你只做你份內的事,心由我來擔!」   窘迫地站立了一會,阿猛又堆著笑道:「大小姐,是不是先吃點東西充充飢?怕出海之後沒時間吃了。」   李映霞搖頭道:「我不餓,你要吃就自己吃吧。」   阿猛瞪著敖楚戈道:「你呢?」   敖楚戈道:「我陪你吃點吧!」   走到屋角的土灶前,阿猛掀開上面坐著的蒸籠,端出一碗紅燒肘子,一小碟干魚來,又撿了四個大黑饅頭,一齊擺到桌上,向敖楚戈點了點頭:「來吃。」   說著,他自己拿了個黑饅頭,一口咬了一小半,順手撕下了一塊肥紅油膩的肘子塞進嘴裡,他含混不清地道:「這叫……飽食戰飯。」   敖楚戈撕下半邊饅頭,一點一點往口裡送,笑道:「今晚上可得借重你的大力了。」   嚥下口中食物,阿猛咧嘴呵呵笑道:「是大小姐不放心,才去請什麼高手。其實,我阿猛一個人上去,也包能搞出點名堂,不敢說一定能救出當家的,至少,可以扭斷『八莫礁』上那些王八蛋的幾隻脖子。」   敖楚戈瞇著眼道:「你力氣大得很吧?」阿猛伸出一隻胳膊,粗得像是人的大腿,而且肌肉緊紮,堅硬異常,他得意洋洋地彎曲了幾下子道:「老實說罷,我這兩條手臂的力量,即便沒有千把斤,也有七、八百斤。上前年吧,嘿嘿,我還獨自拗倒了一頭大公牛,如今在海上,再大的風浪,只要我扯帆,便能把船頂回來,一般的打漁小伙子,談也別談。」   敖楚戈笑道:「真有這麼大力氣?」   銅鈴大眼一瞪,阿猛道:「你不信?」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不大信。」   把吃剩的一小口黑饅頭往桌上一丟,阿猛氣吼吼地道:「你有膽子就來試試看……」坐在那裡的李映霞忙斥責道:「阿猛你幹什麼?」阿猛漲紅了臉嚷嚷:「大小姐,這姓敖的小子看不起我,他不相信我的力氣……」李映霞沉著臉道:「不准胡鬧!」   把饅頭屑從衣襟上輕輕彈去,敖楚戈再好整以暇地道:「阿猛,我們來比比力氣看!」   李映霞急叫:「敖楚戈,你怎能與他一般見識?」敖楚戈笑道:「玩玩罷了,保證不傷大雅。」   李映霞知道敖楚戈是想挫挫阿猛的銳氣,卻又怕他傷了阿猛,猶豫著,她道:「不能過火,敖楚戈。」   點點頭,敖楚戈道:「一定。」   阿猛牛高馬大的身體往屋中一挺,泰山石敢當似地粗著聲道:「說吧!怎麼比法?」敖楚戈慢吞吞的,卻胸有成竹地道:「我這裡有兩錠一兩重的銀元寶,咱們一人一錠,放在手中用力握,看誰握得比誰碎,哦!」   哈哈大笑,阿猛道:「你輸定了。」   取出兩錠一兩重的銀元寶來,敖楚戈交了一錠給阿猛,道:「等你贏了之後再笑不遲,到時沒人會摀住你的嘴巴。」   阿猛接過了那錠銀元寶,在蒲扇般粗大的手掌心中掂丁掂,然後,他「嘿」的一聲,五指緊握成拳,用力搓揉,只聽「卡崩」兒聲脆響,他猛張開手,一錠銀元寶業已碎成了大小不等的幾十塊!   敖楚戈讚道:「好掌勁!」   阿猛得意非凡地道:「這算得了什麼?該看你的啦!」平伸出右臂,敖楚戈用左手把銀元寶放進了右掌心,像變戲法似的,他微笑道:「你看仔細了,我已把這錠銀元寶放進手中,我握緊——」望著他收曲的五指,阿猛不耐地道:「快!」   他這個「快」字甫始蹦出嘴唇,只見敖楚戈緊握成拳的右手下端,已像漏斗一樣緩緩地流出一條細細的銀屑來,閃閃如粉,又似砂礫!   於是,阿猛驀的呆了!   敖楚戈攤開手掌,除了掌心沾附著幾點銀粒外,一錠銀元業已完全碎成粉末,細砂似地在地下堆成了一小撮。   這樣的功夫,便全在內力的修為與施勁的均勻上,最難的是,猶在於根本未見敖楚戈發勁運勢!笑笑,敖楚戈道:「像撮銀粉,可是!」嚥了口唾液,阿猛吶吶地道:「這是——呢,什麼邪門?」敖楚戈一本正經地道:「武術中給這種功夫起了一個籠統的名稱——「內功」!」   李映霞十分有趣地道:「你輸了,阿猛。」   阿猛悻悻地道:「我不服氣,這只是比掌勁,大小姐知道我擅長的卻是渾力!」   敖楚戈笑道:「可要再比?」   李映霞忙道:「不要,敖楚戈。」   阿猛搶著道:「要比!」   李映霞嗔道:「阿猛——」   敖楚戈淡淡地道:「沒關係,大家玩玩,反正磨時間嘛,否則在等待上船之前這段空檔裡,閒著也無聊——阿猛,你說吧,怎麼個比法?」目光亂轉,阿猛忽道:「過後頭有一根鐵棒子,我們就拿這根鐵棒來比力氣。」   敖楚戈道:「好!」   阿猛果然到灶後面取來一根鐵棒,乖乖,粗若兒臂,袉玫陷部F阿猛「呸」的在手上吐了口唾沫,雙手握牢這根兩尺多長的鐵棒兩端,猛的吐氣出聲,額門青筋暴起,鬍鬚怒張、他嗔目如鈴,全身肌肉噴扎,於是,慢慢地,這根恁粗的鐵棒便彎成了一隻馬啼鐵狀!   「嗆啷」,把彎曲了的鐵棒朝地下一丟,阿猛挺起了胸脯道:「怎麼樣?」敖楚戈並沒有告訴他「怎麼樣」,足尖一挑,彎曲的鐵棒「呼」一聲帶起,他倏然伸手握住一端,用力閃抖,「擦」的一聲,天爺、這彎成馬蹄鐵似的鐵棒居然被他抖得筆直!   筆直的鐵捧在他手中一轉。快得只是眨眨眼,他已把鐵棒兩頭拗穿,打了個簡結!   阿猛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目瞪口呆了。   輕輕把彎成結狀的鐵棒放下,敖楚戈拍拍手,然後笑道:「我這幾下子——怎麼樣?」阿猛蹲下身子,捏了捏地下的鐵棒——仍是那樣的堅硬,是原來的那只——他突地站了起來,張口結舌地道:「這……這是真的?」敖楚戈一笑道:「假不來呀!」阿猛抹了把頭上的冷汗,畏縮地道:「簡直叫人不敢相信……你這麼瘦……又這麼弱生生的,竟有這大力氣?」   敖楚戈道:「這是內力與外功的合併修為,不全靠蠻勁。」   舐舐唇,阿猛折服地道:「不管咋麼說,我服了!敖壯士,你,呃,可真是高手!」   拱拱手,敖楚戈道:「過譽過譽,湊合著混世面罷了。」   李映霞笑道:「阿猛,現在你知道我沒看錯人吧?」.阿猛黑臉脹赤,尷尬地道:「全恕我這人粗,一些也沉不住氣。大小姐,看錯人的不是你,是我……」敖楚戈安詳地道:「小事情,過了就算,若看得太過嚴重,反倒令我也不安了。」』阿猛一反先前的態度,言行之間,對敖楚戈變得無比地恭順起來。他這前倨後恭的形態,李映霞看在眼裡,心中不禁好笑。   很快便到了應該出發的時間,三個人略一拾掇,由阿猛將他們的坐騎藏妥,在薄暮黃昏下,匆匆行往船隻停泊的所在。   這是一片嵯峨猙獰的黝黑石礁,在稜尖突凸的兩堆礁石中間,堪堪泊擊著一隻小船,船長一丈有五,寬只四尺,頭尖尾翹,單桅,海浪拍擊著船身,船身搖晃甚劇,沒有蓬,沒有艙,浪花已將船隻浸沾濕漉漉的了。   在阿猛的帶引下,三個人一一躍上船弦,剛剛坐好,。阿猛已解纜拔錨,並熟練地舉槳撐向礁石,這艘快船的尖細船首在往外一滑之下,隨著浪頭猛然浮沉移顫,卻巧妙不過地正好從那兩邊礁石形成的窄縫水道中出去了。   海面有點風浪,船身顛波不穩,阿猛迅速扯帆,自己坐到船尾將舵把牢,於是,船首破浪向前,帆滿行疾,搖擺的幅度也逐漸小了。   坐在中間橫板上的敖楚戈一伸大姆指:「阿猛,你操舟之技確是高人一等!」   船尾把舵的阿猛眉開眼笑地道:「這不算什麼,敖壯士,真功夫要在大風大浪裡才顯得出。趕到哪天有機會,你坐上船來,我露兩手給你看!」   敖楚戈道:「老實說,你若和我比賽操舟掌舵的功夫,我就不如你了。」   阿猛高興地道:「真的?」   敖楚戈笑道:「當然!天下事,一個人哪有件件精通的道理?」   哈哈大笑,阿猛道:「敖壯士,這樣說來,我也有強過你的地方啦!」   敖楚戈道:「不錯,你勝過我的地方定還不止此,只是有待發覺罷了!」   阿猛粗壯結實的雙臂扶穩船舵,海風吹拂得他胡飛如蓬,黝黑的大臉上雙目炯然,刻畫著那朝橫裡生長的肉紋,看上去,頗有點怒海濤中獨力與命運抗衡的古漁夫韻味。   在這時,阿猛變得沉著多了,也世故多了,宛如他的精練潛力至此際方才發揮出來……。   原本碧波干頃的大海,在一輪血紅的夕陽落照下,映幻得金光鱗鱗,更彷彿滲入了紫配,於是。海水浮沉中,色彩便轉為勤黯了……坐在潮濕的船板上,李映霞怪不舒服地移動了幾次坐姿,她整撫著鬢髮,一邊揚聲問操舟的阿猛:「到『八莫礁』,得要多久呀?」阿猛高聲道:「個把時辰就差不多了。大小姐,如今暮了,海上光黯,瞧不甚真切,要在天氣好的白天,這裡就約莫可以望見「八莫礁」的影子。」   李映霞道:「視線不好,你不會把方向攪錯?」阿猛笑道:「大小姐放心。休說這一帶海面我熟悉得如同我那片土房,『八莫礁』的水路,我更已留意多時了,閉上眼也到得了,包沒錯。」   伸手沾了滿掌的海水,湊在鼻端上聞聞,敖楚戈便將弄上的海水灑掉道:「人在船上,總覺得虛晃不落實際,連顆心也懸悠悠的,李姑娘,你可也有此想?」李映霞一撇唇角道:「哼,我原來還以為你放大英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笑笑,敖楚戈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人嘛,再有本事,到了這海天一線,茫茫無際的水面上,也會覺得身小形渺,不甚帶勁了!」   李映霞問道:「你識不識水性?」   注視著李映霞,敖楚戈慢慢地道:「只一點點,不太精通,尤其是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怕就更不堪用了。」   李映霞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語,敖楚戈的目光一直凝注著她,神韻中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與調侃意味。   突然驚覺,李映霞掩飾什麼地問道:「你幹嘛用這種眼光瞧我?」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很美,尤其在夕照的絢爛光輝反映下更美,不是麼?」啐了一聲,李映霞道:「見你的大頭鬼了。」   敖楚戈吃吃地笑了起來:「你的水性一定不差嘍?」   李映霞傲然道:「比你約莫要高明些!」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說過,一個人不可能精通天下的每一樁事,所以老古人千年前已經告訴過我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撫媚地笑了,李映霞道:「有時你也倒很自謙的。」   敖楚戈道:「我說真話,不慣吹噓。」   兩入沉默了一會,李映霞有些憂慮地道:「喂,敖楚戈,你可有把握對付得了『八莫礁』的『十一邪』?」敖楚戈道:「現在問這句話,是不是嫌晚了點?你是怎麼找上我來著?莫非你尚未摸清我到底有多大個能耐,多沉的份量?」臉兒微熱,李映霞窘迫地道:「當然,我經過詳細地打聽而且深知你的能耐,否則我怎麼會無端地找上了你,又接受你那死不要臉的條件?我只是擔心……」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必擔心,我若敵不過『十一邪』,遭了他們的毒手,你正好可以免去履行條件的義務,這對你來說,豈非也是一大收穫?」李映霞嗔目地道:「我更顧慮我爹的安危!」   敖楚戈道:「那就看運氣了。」   李映霞固執地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有沒有把握能夠制服『十一邪』?」深沉地一笑,敖楚戈道:「尚未交手,我怎知道?李姑娘.對一件正在進行中的事,冒然揣測其結果,不但可笑,而且又聊。」   李映霞氣憤地道:「我是關心你,你這人真不知好歹!」   ,敖楚戈道:「你關心的是我麼?」   窒了窒,李映霞道:「人家不跟你說了。」   吁了口氣,敖楚戈乾脆橫倚到船弦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天已黑透,夜幕就像一頂巨大無朋的穹蓋籠覆著這浩渺的渤海,而海水波湧,水色也像是黝黑的了……風浪又稍大了一些。   單桅的船帆吃滿了風力,鼓漲處繃得緊緊的,船首破浪,水花剪分,去勢就如同奔馬一樣又疾又快,碎波飛濺中,船身的起伏有韻致又有節律。   不多一會,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已可發現一座宛如龜背般拱起於水間的礁壩,它是那樣隱伏在灰黯蒼茫的大海中,越加透露出其陰森怪涎的氣息來……「八莫礁」宛同由深海裡浮上來的魔島。   「敖壯士,大小姐,快到啦!」   李映霞目光凝視著夜黯中的「八莫礁」,那個囚禁著她老父的地方,也是她就要上去拚命的所在,這位美娘子的神色無形中緊張起來,呼吸也急促得多……打了哈欠,敖楚戈懶洋洋地正了身子,瞇著眼朝前瞧了一會,無精打彩地開了口:「眼前就是了吧?夥計。」   阿猛的聲音裡也透著緊張:「那就是『八莫礁』,敖壯士。」   「昭」了一聲,敖楚戈喃喃地道:「看上去陰森森的,不是個好地方。」   李映霞急道:「你像沒事人似的,怎麼一點也不焦慮?」「焦慮?」敖楚戈笑了:「我焦慮什麼?橫豎拿鴨子上架,焦不焦慮都得上去賣命,何苦自己找自己心煩?況且,是你的爹被囚在那裡,不是我的爹!」   恨得一咬牙,李映霞道:「你這鬼!」   敖楚戈沒理她,管自對船尾的阿猛道:「夥計,哪裡靠舟,你可有主意?」阿猛低促地道:「我在今夜之前,業已來過這『八莫礁』附近,探過許多次了,雖是駕舟遠遠迴繞,卻可斷定礁壩後那片淺灘容易上去——」敖楚戈道:「那片淺灘船能滑過去?」阿猛猶豫著道:「這不敢說,水漫過灘上,下面可能全是礁稜,只要水的深度夠,或者可以勉強把船滑進去。」   敖楚戈搖頭道:「不要『可能』,我們需要拿穩才行,那片淺灘有多少幅度?」想了想,阿猛道:「約有二三十丈方圓,水底下必是暗礁,礁面又銳又硬,比刀子還快,只要船底一碰上,穩碎。」   沉吟片刻,敖楚戈道:「暗礁的上頭,有沒有浮露水面的礁石,可以墊腳的?」阿猛道:「有,但疏密不一,而有的礁石露出水面好幾尺,有的,只是幾寸……」敖楚戈道。「這就夠了,又不是登高踏青,不必要那麼巨碩的礁巖。」   李映霞心急地道:「你有主意了?」.   敖楚戈鎮定地道:「為了保住船隻不被暗礁撞壞,我們只有不冒險越灘,由阿猛將船隻停在淺灘範圍之外,你我兩人凌波虛渡上去!」   李映霞驚道:「我沒有凌空飛越二十丈距離的本事呀!」敖楚戈道:「不怕,有露出水面的礁巖墊腳,想能渡過,而且有我協助你。」   阿猛忙道:「但,我呢?」   敖楚戈道:「你把船停在淺灘之外,等我們飛身搶越,你立即駛離,在附近海面上繞圈子。如果我們事成,我以火摺子亮三次為號,你也回我三次,並速來接應。我們可不能預定須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你可攜有足夠的乾糧淡水?」阿猛點頭道:「吃的喝的我一個人夠用三天。可是,敖壯士,我這不等於白閒著啦?」敖楚戈道:「怎能說『白閒著』?我們能否逃離虎口,安抵岸上,這重大責任皆在於你。若是冒然馳船過灘,船撞壞了,大家便全瞪眼看天,一切全都完了!況且,我只有力量協助一人飛越,兩個人便沒有把握!」阿猛失望地道:「那我真的不能上去了,可惜我還把我的傢伙大鐵錘帶來啦,也無用武之地了。」   敖楚戈道:「你駕舟接應,比你上去拚命更為重要,可失閃不得。」   李映霞也道:「阿猛,你千萬不要遠離,注意我們的信號。」   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阿猛道:「是,大小姐,我會一直在附近海面上兜圈子……」吁了口氣,敖楚戈道;「馳往礁壩後的那片淺灘吧。」   夜黑如墨,水黑如墨,海上更起了一層輕紗的濛濛白霧,有濤聲,有浪疊,風聲吹括,這些,將快船移動形跡遮掩非常緊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五章 第五章   終於船隻來到了「八莫礁」後的那片暗礁北岸,只見在一片傾斜度極大的峭拔巖坡下,連接著激盪滾旋的浪花,浪花沖拍巖坡,也在二三十丈方圓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波一波的細碎白濤,它們在隱約露出水中的暗礁上打轉,偶而也浸漫過去,這裡,即是阿猛所說的那片淺灘了。   低促地,阿猛道:「到啦,就是這裡。」   略一抄扎,敖楚戈問李映霞:「準備妥了沒有?」李映霞緊張不安地道:「我,我怕飛越不過,太寬了……」敖楚戈堅定地道:「不要耽心,有我。阿猛,落蓬停船。」   灰白的單帆「悉索」一聲輕響自桅竿滑落,快船的速度立時一頓,船身打橫,敖楚戈低喝一聲「起」,緊緊抓牢李映霞的手腕,兩人雙雙飛掠,七丈之外往下猛落,一頓裡又再前掠,但見浪花旋激中兩個人就像生了翅膀似的,倏騰倏下,連連飛越而去……「八莫礁」並不大,約莫只有一里半長半里來寬,形狀宛若一坐拱起於海中的龜背。整個礁嶼全是由堅硬粗糙的珊瑚礁所組成,黑褐潮濕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只有遍佈於陰暗處的蘚苔及偶而一見的枯萎雜草。礁嶼的起伏不大,形勢卻崎嘔凸凹,就像是一張平板的醜臉上佈滿了麻坑似的。   要找尋「十一邪」的窩巢並不困難,它雖是挖築在島腹之中,卻有一個拱形的鐵門垛子現露於進口的那堆礁石之上,這鐵門垛子是人工所制,大異其趣於天然粗糙的礁質。而且,在這堆礁石下面,有一行階梯降落島沿,那裡,形成一個非常美好的,理想的,由兩排半抱岩石組合的小小港灣,人工砌就的石質碼頭伸入灣中,碼頭上有三幢石屋,碼頭的兩側,停泊著四艘大小不一的船隻。   鐵門垛子很大,有丈多高,丈來寬,兩扇鐵門卻是半掩的,一個粗壯的光脊樑大漢,正坐在門邊,喝著者酒,一把鬼頭刀橫擱腳邊。   看樣子,這個人是守衛了。大約太平日子過得太多,自在慣了,他並沒有想到此時此地竟然會有不速之客潛伏而至。   隱藏在門垛子右邊岩石之後,敖楚戈的身子半倚在巖面上,他一邊瞅著那位自得其樂,不知禍將臨頭的守門漢子,一邊琢磨著如何摸進門裡關去。   緊倚在他身邊的李映霞,有著輕微的顫抖,可能是心裡激動,也可能是太過緊張,一張俏臉全汛了白,她倆靠得這麼近,以致那股幽淡的香味,就像柔柔的呢喃一般飄進了敖楚戈的神魂深處,使他一時間倒反而不急著動手了。   靜候了片刻,李映霞迷惘地仰頭瞧向敖楚戈:「我們還在等什麼?」突然,她又氣又窘地住了口——敖楚戈的上半身正傾向她的鬢髮邊,微瞇著眼,像是無限享受的,深深呼吸著……。   輕輕擰了敖楚戈的手臂一下,李映霞咬著牙道:「姓敖的,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神魂顛倒地做夢。」   敖楚戈無聲地一笑:「暗香浮動,中人欲醉,便未曾飲,已不覺尋醺醺然了……」李映霞哭笑不得地道:「別再瘋言瘋語了,你倒是快點想法子進去呀!」   四週一掃,敖楚戈悄聲道:「你等在這裡,我設法將守門的小子誘開。」   李映霞惶然道:「你用什麼法子呀?」   拍拍她的香肩,敖楚戈道:「不用急,如果法子不靈,算那龜孫倒霉。」   說著,他一溜煙似地轉往碼頭邊的石階下,又自石階下,步履沉重地走了上來。   喝著老酒的大漢抬起頭來,打量著敖楚戈,懶洋洋地開了口:「哪一個?」敖楚戈大刺刺地道:「我。」   那位大漢放下酒壺,迷裡馬虎地問:「你是哪一個?」敖楚戈大聲道:「混帳東西,是誰叫你在司職的時候喝酒?休是皮癢了不是!」守門漢子站了,氣頗大地道:「娘的熊!你是幹什麼的?老子喝酒關你鳥事?你管得著!」   一看對方並不聽唬,敖楚戈沉下臉來道:「保三爺在碼頭上,你去有事交待,還不快點挪腳?」那人呆了呆,忽道:「八莫礁」。   這是暗語切口,敖楚戈不由窒了一下。   對方半句不吭,回手拾刀,邊嚷了起來。   「奸細……」   他只嚷出這兩個字,身子突然便軟了下去,敖楚戈拔回一直透進背脊半尺有多的鋼棒,搖搖頭,喃喃自語:「這龜孫居然不聽唬,娘的,一定是什麼地方露了馬腳……」人影閃處,李映霞奔了過來,她急促地道:「快點進去吧敖楚戈伸手抓起地下的屍體,用力拋擲到那塊礁石之後,接著與李映霞二人匆匆側身入門。門裡,一條寬大的石級直通下去,兩邊凹凸不平的巖壁上卻每隔三尺以環套插著一隻火把,青紅閃亮的光,把這條石級上下映得通明。   石級盡頭,是一個彎角。彎角轉過去,有三條分岔的通道,三條通道也是曲彎的,通道兩邊則距離不等的有著門戶,顯然,那是些房間。   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剛剛來到轉角處,面對著三條通道正在猶豫,右邊一條通道這頭的一扇鐵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倒八字眉的黃衣大漢走了出來。   這人甫始與敖楚戈、李映霞打了個照面,他本能地一怔,隨即覺得不對,剛剛開口聲:「你們是……」,「是」什麼還來不及說完,他的下巴殼已經被敖楚戈冷硬的鋼棒一下子頂了起來,這一記碰撞,痛得黃衣人幾乎淌出了眼淚。   微微一笑,敖楚戈柔聲道:「乖兒,進屋去說話!」   就這麼仰頂著下頷,黃衣人姿勢古怪地被迫進了他方才出來的石室。   三個人剛一進屋,一個橫躺在門邊一張軟榻上的漢子驀地跳起,那人尚未及有第二個動作,在冷電閃暴中,又一頭裁回了榻上,鮮血進濺自他的咽喉,動也不動了。   鋼棒仍然頂在那位倒八字眉仁兄的下巴上。   李映霞迅速地掩上了鐵門,石室中,已沒有其他的人了。   敖楚戈平淡地道:「失敬了,原來閣下還是一條硬漢?」說話中,他手裡的鋼棒往上猛頂,那人腦袋一揚,他的鋼棒已齊頰擦上,「哺」的一聲,一隻血淋淋的人耳業已飛起,叫聲尚未出自對方口中,鋼棒已橫砸上倒八字眉的嘴巴,於是,血靡碎牙便噴了半空。   倒八字眉痛得全身整個彎了下來,敖楚戈的鋼棒又頂著他的下巴,將他硬硬撐起。   瞇著眼,敖楚戈道:「還是硬漢麼?」   倒八字眉的臉扭曲,滿口血污,他顫抖又含混地道:「你……你……們是什……麼人?」手中的鋼棒再用力一抬,那人便又仰頭向上,敖楚戈道:「問問題的人是我,朋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者老實實地回答我!若有一字虛假,我便活剝了你這張狗皮!」   那人抽搐了幾下,仰著的頭連連點動。   笑笑,敖楚戈道:「昭,這才識相——『十一邪』都在那裡?」呻吟了一聲,那人抖索索地道:「在『金玉堂』中……」敖楚戈問:「在幹什麼?」吞了口血,那入吶吶地道:「宴客……今天早上……有貴賓來了……十一位大哥……正在擺酒……接風……」眉頭忽皺,敖楚戈道:「來人是誰?」倒八字眉的鼻孔急速張合著,痛苦地道:「『玉面瘟神』……單宇……」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敖楚戈冷森地道:「果然是他。」   李映霞急問:「這姓單的是什麼人?」   微喟一聲,敖楚戈暫未回答,他又迫問那人:「『金玉堂』怎麼走法?」倒八字眉痙攣著道:「中間的那條通道……到底……門上有一面……浮雕的……八封牌……就是……」敖楚戈冷冷地道:「『虎頭人屠』李嚴良你們把他囚禁何處?」倒八字眉兩眼圓睜,頰肉抽動,他驚怖地道:「原來……你們是……來救……姓李的……」敖楚戈一頂鋼棒,厲聲道:「少囉嗦,你只管回話。」   那人顫了顫,怯生生地道:「姓李的……被囚在……石牢……石牢裡……就在左邊的那條通道……的倒數第二扇門敖楚戈陰森地道:「這裡除了「十一邪」外,還有多少羅嘍?」倒八字眉用力吸著氣,咻咻發聲:「還有……五名……頭目……七十名弟兄……」頂在對方下領上的鋼棒暴起暴落,「卡察」一聲,紅紅白白的血漿四濺,倒八字眉的腦袋便立刻成了稀糊淋漓的一團,人也頓時頹倒下去。   雙手掩臉,李映霞急忙背轉身去,驚恐地低叫:「天,你怎麼這樣狠毒?」用死者的衣服揩淨鋼棒上的血污,敖楚戈冷冷地說道:「你不殺他,他就殺你。對敵人慈悲的,就是對待自己殘酷。這小子不是個好玩意,眉歪心邪,留著他也是個禍害。」   李映霞惶惶不安地道:「我們快去救我爹呀!」   敖楚戈平靜地道:「你以為這傢伙全都說的是真話?」怔了怔,李映霞失了主見地道:「那……我們怎麼辦呢?」敖楚戈道:「再擒一個來對證一下。」   二人悄悄閃向門外,敖楚戈在前,李映霞微殿後,剛剛來到左邊那條通道,便正好與一個身材精瘦,猴頭猴腦的人物朝了個正著。   那人似正從某間石室中出來,一邊還在抄紮著衣衫,他猛一發現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立即站住腳,形容冷酷地盯視著他們。   李映霞心頭一跳,扯了扯敖楚戈的衣角,悄聲道:「這人可能是『十一邪』中的一人……」敖楚戈大馬金刀地站著,笑笑:「久不相見了,老哥。」   猴頭猴腦的那人,尖削的嘴臉毫無表情,他冷沙沙地道:「你兩個是幹什麼來的?」敖楚戈滿臉堆笑:「閣下是『十一邪』中的那一位大哥呀?」那人生硬地道:「『猴邪』袁立,第七位。」   敖楚戈一指李映霞,笑道:「這個女人叫李映霞,人稱『玉紀』,是保三爺指定送來交換那李嚴良性命的,她就正是李嚴良的女兒。七爺,你瞧瞧,還標緻吧?」一聽到敖楚戈所說的話,李映霞不禁有些發楞,她又驚又慌站在那裡,攪不清敖楚戈到底是什麼意思?   「猴邪」袁立哼了哼道:「不錯,是有這麼檔子事。但你是誰?為什麼自告奮勇地把這妞兒送來?」踏上一步,敖楚戈陪笑道:「還不是巴望能領幾個賞錢,七爺……」袁立冷冷地道:「站住!不要再往前湊——我看你形跡十分可疑,姓李的妮子當不情願來到這裡吃苦受罪的才是,但她似乎並無反抗掙扎之狀,好似樂意跟你來此一般,再說,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們並未聽得傳報!」   敖楚戈忙笑道:「她當然不會反抗,她來此是為了交換她老爹的性命,是一片孝心。人到了要盡孝的時候,刀山油鍋全不怕上下,豈會在乎保三爺給她那點苦吃麼?」「猴邪」袁立戒備地道:「你們等在這裡,我馬上去「金玉堂」通報其他哥兒們……」那只黑黝發亮的鋼棒,便像一抹流光似地閃到了袁立門面之前,袁立突然倒仰,雙腳飛踢,同時撲向身後的鐵門方向。   敖楚戈人隨棒飛,貼著頭頂的石穹暴翻向前,人還在空中,鋼棒子又在一顫之下抖成一蓬光點往後反捲。   袁立拚力側旋,卻又在一旋之下接近鐵門。   敖楚戈身形左右候掠,鋼棒子彷彿如一陣棍林也似合罩而至。   在強勁的銳風中,袁立翻滾蹦跳,倏上倏下,果真像極了一頭猴子,敖楚戈如此凌厲的攻勢居然會沒有傷著他。   眨眼間,袁立全身拳曲,雙掌化爪,飛抓閃扣,疾如星火般反攻了三招十一式。敖楚戈一退又進,棒影縱橫,力道萬鈞,以排山潰堤之威捲向了敵人。   這一下,袁立抵擋不住了,他一邊慌忙閃躲,一邊拉開嗓門大叫:「奸細,有奸細2快來人吶,在丙三通道裡面哪……」淬然間,敖楚戈鋼棒橫壓,黑影暴映裡,他的「無雙劍」寒芒飛旋,「拓」的一記,削落了「猴邪」袁立的一塊肩肉。   奮力後躍,袁立怪叫如泣:「來人呀!快來人呀!」敖楚戈猛轉快躍,「無雙劍」筆直戳出,.袁立往旁急縮,「錚」地一聲輕響,劍刀忽分為二叉開,那叉開出來的一柄薄刃窄劍,便「哺」的刺進了袁立胸膛!   劍拔人閃,敖楚戈低叱:「快走!」   李映霞急忙跟上,二人剛剛前奔了丈多遠,通道對面已有十多名黃衣大漢手舞兵刃,一窩蜂也似地吶喊著衝了過來……   通道寬只九尺,是個人多不易施展的地方,在敖楚戈來說,正得其所哉。他猛往上迎,「無雙劍」形如匹練揀虹,只聽「括「『括」幾響,五顆斗大的人頭,已血糊糊地蹦上了石穹又反彈下來。   人頭未尚落地,他的鋼棒已「碰」「碰」地搗飛了兩名黃衣大漢。」   幾柄鬼頭刀用力砍至,敖楚戈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無雙劍」倏幻為雙,兜面便刺倒了兩名敵人,刀鋒的血水拋閃,再度抹過另兩名黃衣人物的咽喉。   僅存的一位仁兄怪喊著回身便跑,才奔出幾步,他又猛覺背脊一涼,目光瞥處,赫然發現自家胸口之前,已透出了一截劍刃。   敖楚戈手腕一振,將那名透心穿胸的仁兄推出幾尺之外,「無雙劍「嗆」聲併攏還了鞘。這時,李映霞手持兵刃,奔了近來。   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敖楚戈道:「再往裡闖。」   李映霞驚怖地道:「老天,你出手好快!」   沒有多說,敖楚戈拉著李映霞又往裡奔,他們才又轉了一道彎,已經看見通道底層的石壁,以及那倒數第二扇鐵門了。   只聽得清脆的「卡嚓」一響,前面丈多遠的石板地面突然移開,同時,掠起了五條人影來。   立時止步,敖楚戈護衛於李映霞身前。   自地底機關躍出來的五個人,一位方面大耳,臉白無須,看模樣十分富態,另一個而濃眉大眼,懸膽鼻,卻偏偏生了張歪嘴,第三個腦袋奇大,滿頭稀疏黃發,第四個身材瘦長,面容冷削寡毒,只有一隻獨臂,第五個年紀最輕,生像也蠻俊秀,只有一隻眼帶點斜,膚色也白得太過,有些泛青了。   五個人前三後二,剛好堵住了敖楚戈與李映霞的去路。   這時,通道的四周,隱約聽得「匡」「匡」的鑼聲和「當當」的鐘響,以及人聲叱喝,和步履嘈雜……但在這一段通道中,卻相當平靜,近乎死寂,近乎僵持的平靜。   雙方互以敵意的眼光注視了一陣,那方面大耳的人物首先開了口:「我是『八莫礁」十一邪』的老四,『粉面邪』胡浩,閣下何人?」敖楚戈一笑道:「且待我一一拜識過幾位名號之後,再報上我這不壓眾的萬兒吧!」   冷冷一笑,那位歪嘴仁兄說話不關風地道:「你聽著,『十一邪』老五『刺膽邪』鮑偉!」大腦袋,黃頭髮的那位粗暴地道:「我是老六『鐵錘邪』陳沖。」   獨臂漢子冷冷地道:「老八『單手邪』孫傑。」   年輕的那個懶洋洋地道:「『青皮邪』趙三賢,敬陪末座的第十一個。」   「粉面邪」胡浩慢慢地道:「現在,你是誰?」敖楚戈聳聳肩道:「幸會,真是幸會了。名震江湖的『十一邪』,我眼前居然見了其中的五邪,除了『猴邪』袁立不復再見之外,還有五邪,約莫也快到啦!」   對面五個人互覷一眼,胡浩沉狠地道:「你到底是哪來的橫貨?剛才說袁老七不復再見,是什麼意思?」敖楚戈正待開口,後面,迅速傳來一陣急促又雜杏的腳步聲響,他以眼角餘光略一瞥視,又有十來二十條大漢,如風般地奔了過來;那十多近二十名大漢的為首者,赫然便是一人左眼罩著黑皮眼罩,滿臉橫肉,長了一大把絡腮鬍子的兇惡角色。   獨眼者剛一察覺到前面被陰的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立時站住腳步,向後揮手,於是,跟隨他前來的一群人,便迅速的散開,密密地把守住了退路。   敖楚戈眼球子一轉,笑吟吟地道:「這可真應了一句俗話啦!前有虎,後有狼,插翅也難飛了。」   獨眼者惡狠狠地盯著敖楚戈,粗暴地大喝:「老四,堵住這一對狗男女!老七已經被害,八成便是這一對男女下的毒手。」   「粉面邪」胡浩神色一震,嗔目厲叱:「好狠毒的東西,難怪你方才說不再見猴七,原來猴七業已被你暗害!不管你是誰?今天也要拿你這對狗男女的性命為我兄弟墊底。」   擺擺手,敖楚戈笑道:「稍安毋燥!好朋友,我人在這裡,等於一腳踏上了賊船,我們不妨先把話說清楚再做了斷,逃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急什麼?」胡浩咬牙切齒地道:「你瞎了眼,迷了心,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潛至我『八莫礁』上來殺人殘命。你準備著吧!我們會一點一點地零剮了你,還有這個賤人。」   「單手邪」孫傑也陰寒地道:「不要慌,四哥,我們慢慢的來,細細的磨。正如他所說的一樣——逃不了他,也跑不了我們。彼此全不須著急……」「鐵錘邪」陳沖暴房地道:「先叫他說完了話,然後,我們便剝下這兩張人皮來,硝上鋪床用。」   敖楚戈嘴角里「嘖」了幾聲道:「好傢伙,你這個狗娘養的『鐵錘邪』可真歹毒得緊吶!」   後面,那獨眼者大吼:「先拿下再拷問。」   敖楚戈哈哈地笑道:「看你這付尊榮,便不是『獨眼邪』保玉也是『獨眼邪』保玉了。姓保的,別著急發威,我可是和你們打交道來的!」「青皮邪」趙三賢與「粉面邪」胡浩,正待伺機行動,「獨眼邪」保玉卻突然向他們搖了搖頭,對著敖楚戈火辣辣地道:「你是誰?來此與我又有什麼交道可打?」指了指身邊又是緊張,又是惶急的李映霞一下,敖楚戈道:「這個小姐,標緻吧?」保玉的獨眼如焰,死死地盯著李映霞,一邊厲聲地道:「什麼意思?」敖楚戈一本正經地道:「什麼意思?這倒怪啦!姓保的,你是只專愛嗅腥的老貓,她可是條又鮮又嫩的小魚,你是頭色狼,這是位美女,我送她來此與你打交道,你說還會有什麼意思呢?」保玉在美味當前,垂涎欲滴。   怔了怔,疑惑地道:「你是講,你是送這小妮子到此獻給我的?」敖楚戈搖搖頭道:「不是『獻』,是『交換』,有條件。」   保玉粗聲問:「交換誰?」   敖楚戈一笑:「李嚴良。」   橫肉滿臉顫動,保玉終於狂聲大笑起來:「好他娘的一個活雜碎,這妮子莫非就是李嚴良的閨女——『玉妃』李映霞?」敖楚戈道:「不錯,正是她!」   保王的獨眼閃射著炙熱又貪婪的光芒,他像要吃人似地緊緊盯在李映霞那張校好的面龐上,又從李映霞的面龐移向她的胸脯,她的纖腰,她的雙腿……「骨」一聲嚥下了一口唾液,喃喃地道:「好,好,果然名不虛傳,艷如天人!痁u汀A筑[煥□莆@珛r稢A罕繞稹站蕡W怠R衡r哪歉齔翩蛔永矗z蛑畢嗑嗤蚯S錚p豢賞迂渮鞢憮Ax恰覛葙纀{桓鑾嗦Щ皉黫x鈑誠枷啾齲p喚遵蒹z誠季醯檬艿僥S□奈耆瑁煍給G鵒艘還芍良啀i□朢u勖嬡縊Bu楣墼駁桑抵@亮r澆嵌家種共蛔〉夭Sd鵠礎*   暗裡碰了李映霞一下,敖楚戈的笑聲更誇張了:「的確不一樣,昭?」「獨眼邪」臉色一沉,大喝道:「你又為了什麼自告奮勇地送她來此?」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則麼,這丫頭孝心感人,這個年頭肯犧牲自己而全孝思的孩子是不多了。她以如此麗質,來湊合閣下此等的粗陋莽漢,亦不可謂不是犧牲。我受到了感動。   所以答允護送。第二麼……無非是想討幾文賞錢,巴結—下『八莫礁」十一邪』的諸位好漢們,也為自家將來留個出路嗎……」「獨眼邪」保玉重重道:「還有第三沒有?」敖楚戈點點頭,平靜地道:「有,那第三麼,就是希望做個見證……」保玉粗聲說道:「什麼見證?」敖楚戈道:「好叫你們遵守交換的諾言一—李映霞既已來了,你們就應該釋放她的老爹。」   保玉桀桀怪笑道:「這一樁.是三爺和她的事,且待睡過之後再做定奪——現在,該輪到我同你之間的公案了。我問你,你是如何到『八莫礁』?文如何潛行進來的?』』「很簡單,溜進來的。我們自備有船,熟悉此間水道,再加上我們都是有點功夫,因此,要摸進此間來,並不是一樁太難的事。」   保玉獨眼中凶芒暴射,猙獰地道:「你原可光明正大的送她進來,但卻如此鬼祟.恐怕你除了方纔所言的三項因由之外,另外尚別有所圖吧?」敖楚戈安詳地道:「我還別有何所圖?」保玉憤怒地道:「我七弟袁立是否被你所殺?」敖楚是道:「卻不能怪我。是姓袁的不問青紅皂白,冒冒失失先行動手。我一再忍讓,他卻節節相迫,我為了自衛,不得不奮起抵抗,所謂刀槍無眼,撞著了他,這又有什麼辦法!」保玉滿臉的橫肉扯緊,嗔目大喝:「放你娘的狗臭屁!完全一派胡言,滿口扯蛋。就算我七弟逼你。那十餘名守衛孩兒,也是『節節相迫』於你麼?你卻殺得他們半條性命不存,再說,我們『地宮』門口的守衛,又到了那裡去了?只怕也是你的傑作吧?」敖楚戈忽然聳聳肩道:「好罷,好罷,我們彼此再不用嚇來詐去的了。我只問你,李姑娘已送上門來,她的老爹你們到底放是不放?就這一句話!」   額間浮起了幾條蚯蚓似的青筋,保玉的獨目通赤。聲如裂帛:「先把她送過來,再談李嚴良的事。」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行,以貨易貨,一手交,一手接,雙方都不擔心事。」   保玉大吼:「我要先收下李嚴良的女兒——你不相信我?」嘿嘿——笑,敖楚戈道:「姓保的,就憑你老兄這狼藉的名聲,臭不可聞的尊譽,你又叫我怎麼個相信你法?大家乾脆點,我把干嬌百媚的俏佳人送進了你的虎口,你將她老爹交到我手裡,誰也不佔誰的便宜……」保玉惡毒地道:「事到如今,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要怎麼做,已經由不得你了。把『玉妃』交出來,我或許考慮將李嚴良與你做個比較公允的處置。」   敖楚戈道:「保玉,你把我當三歲的孩子哄啦!我不須麻煩閣下如何『公允』的來『處置』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現在,你要不要履約?」濃黑的粗眉—吊,保玉凶狠地道:「好雜種,你還以為你走得掉?」豁然大笑,敖楚戈道:「娘的,這是什麼話?你簡直是在發熊使賴了嘛!姓保的,看樣子,你是想要照單全收,來個有進無出了嘛?」保玉道:「正是。」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幸好我也一直沒打算把李姑娘送進虎口!」   保玉大叫:「我早就知道你別有用心,完全是找碴架樑來的。老實說,不論你今天來此所為何事,我們也斷不會放你出去!」   微微頓首,敖楚戈道:「很好,我原本也沒想到『一路順風』的離去,我業已打算殺開一條血路了。」   保玉氣湧如山地道:「你在做夢——我告訴你,你將會貼切地體驗到死亡的滋味,明白『十一邪』的手段,我們會一寸一寸地,一絲一絲地零割碎剮了你,到時候,你要後悔,都已經來不及了。」   敖楚戈神靜氣閒地道:「看看你對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熊樣子,就憑了你這粗漢莽夫,居然也妄想染指人家這麼一朵鮮花?乖乖,你不但令我作嘔,更使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保玉,你只配和懷春的老母狗搭配!」   哇哇怪叫,保玉幾乎氣炸了肺:「兄弟們,給我活殺生宰了他……」「青皮邪」趙三賢的動作,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只在保玉那一聲叱喝的余言猶顫裡,他的「百刀盾」已經輪旋一樣快砸向敖楚戈的背後,「百刀盾」是一面厚有三寸的斗大盾形牛皮圓盤,盾面及周沿,佈滿了寸許長的鋒利夾刀,寒芒閃爍,霸道無比,只要稍微被沾上了—下,便像被刀輪切上,那等滋味,不想亦自可知。   趙三賢的出手非常快,他淬然發難,聲勢之凌厲更不待言——驚叫一聲,李映霞的「青鋒」急起橫架,欲代替敖楚戈擋這一記。但是劍鋒卻空截向虛,人家的「百刀盾」早已一閃越過。   敖楚戈這時好像已然察覺出來似地微微仰身,他那根又做劍鞘,又當棒使的鋼棒子,貼臉暴翻,就有那麼準法,「蓬」的一聲撞上了趙三賢的」百刀盾」,力量之猛,更將那位「青皮邪」一傢伙震退了五步。   眼前的冷電閃眩,保玉那付奇形怪狀的「萬字奪」已經當頭遞到。   敖楚戈之所以沒有乘勝追擊趙三賢,就斷定了保玉會來這一手,所以,這時他宛如早就等在那裡—樣,鋼棒子筆直戳向保玉的小腹。   「猴」的一聲驚叫,保玉分奪急退,破口大罵:「好個奸刁畜牲……」敖楚戈身形旋回,三十七棒繞舞翻飛,立時又迫退了撲過來的「鐵錘邪」陳沖與「刺膽邪」鮑偉,他動作如電,往前暴進,又是狂風驟雨也似地九十九棒,硬將再行衝近的保玉以及另一位馬臉蒜頭鼻的人物,同時攻得往後連躲。   甬道的寬度不夠,因此,人多並不是一定佔便宜的事。空間只有這麼大,能接觸的正面也就有限,「十一邪」的夥計們拚死力攻,卻收不到什麼效果。   雙方的廝殺幾乎成為膠著狀態——敖楚戈前後狠搏,這邊退,那邊就撲了過來,他攻向了那邊,這邊又往上衝。固然「十—邪」力戰無功,同樣的,敖楚戈也因地形的侷促而頗受限制。   李映霞便跟著敖楚戈進進退退,兩頭奔戰,她苦於本身修為不高,在這腹背受敵,干變萬化的凌厲火拚裡,幾乎沒有插手的餘地。   「十一邪」中的十一個人;除了一個七邪袁立早已斃命之外,其餘的十邪裡到達現場的便有七人之多,但是,他們聚七人之力,卻也奈何不了敖楚戈。這不僅使他們極度驚愕,猶更加極度的惱恨,更覺得不是滋味的是,自始至今,他們居然還不知道來人的根底,甚至連姓名也都沒有弄清。   一面狠拼,保玉一面嘶啞地吼叫:「兀那狗操的野種,有本事外面去決個後死。」   敖楚戈哈哈大笑,騰躍閃擊中,氣勢如虹地道:「就在這裡也一樣。姓保的,你還怕戰地風水差了?」「青皮邪」趙三賢淬進猝退,「百刀盾」流滾擊旋地道:「你狂的哪門子?誰要把這身子骨頭埋進來,還不敢說呢?」一百棒蓬散四飛,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趙青皮,穩著點,說不準你就是第一個!」   「粉面邪」胡浩貼壁急進,暴然回身,那對又尖又利的牛耳刀往上一翻插落,直罩敖楚戈的後背。   敖楚戈的鋼棒,正好砸開了「鐵錘邪」陳沖的那兩個「南瓜錘」,在火星四濺裡,眼看還在那邊晃映著的棒影,卻突然不可思議的倒射而回,「鏗鏘」撞響,幾乎把偷襲中的胡浩連人帶刀的震了個大馬爬。   背脊撞在石壁上,胡浩一個「撲地滾」翻了出去,他毗牙咧嘴,呼吸急促,一張白臉,痛得差點就變成醬紫色的了。   敖楚戈大笑道:「胡老四,得罪,得罪。」   「刺膽邪」鮑偉的兩隻亮晶晶的「峨媚刺」,就在這一眨眼間。映起了兩溜冷電,快得無言喻地飛刺向敖楚戈的下盤,同時。「青皮邪」趙三賢已凌空而起,腳前頭後的「呼」聲刺到。   鋼棒子突然抖成了千百條縱橫交織的線條,就像虛無中突冗出現的一面羅網,那麼嚴密又力道萬鉤地封罩過去……鮑偉和趙三賢破口咒罵,雙雙猛往後退。這時,那位馬臉蒜頭鼻的仁兄,卻自另一邊貼地閃進,那一柄「掃刀」寒森森地斜削敖楚戈的雙腳。   敖楚戈以鋼棒組成的網面尚未撤除,背後鋒刀破空之聲又急速傳了過來,他雙腳微彈,離地兩寸——只有兩寸,那柄「掃刀」的薄利刀片已「削」聲飛過,當那位馬臉人物揮轉的臂膀尚不及抽回的剎那,冷芒一閃,他的右臂已齊肩拋起一一仍然緊握著他的「掃刀」,血淋淋的飛向了穹頂。   「嗷……」   嗥號著,馬臉朋友的一張馬臉,頓時扭成了扁的,他打著旋轉,噴灑著腥紅的鮮血,一頭撞向了石壁,又重重往後仰摔了過來。   赤了眼的「青皮邪」趙三賢奮起衝撲,「百萬盾」飛洩流旋,悍不可當,敖楚戈九十棒「呼轟」迎上,棒影交輝裡,一抹寒電自另一個極其怪誕的角度,斜斜激射,宛如貫日之虹。   「吭」的—聲,.趙三賢一個凌空跟斗倒翻回去,肩頭血流如注。   保玉歪曲著臉,瀝血般大吼:「你又殺了溫老十二……」一面吼,一面旋風似地往前撲,「萬字奪」狠攻快舞,在一圈又一圈流燦呼嘯的光華銳勁之中,恨不能將敖楚戈絞為干百段。   鋼棒子破空直入,有如—柱擎天——「噹」的一聲,便那麼準又那麼重的震退了保玉。而背後,「單手邪」孫傑飛快閃至,套在獨手上的「鐵刺蝟」猛向敖楚戈的天靈上揮落。   「無雙劍」窄而薄的鋒刀,「掙」聲斜指向天,劍身晶瑩森寒,光芒盈盈閃眨,有如一泓流動生輝的凜冽秋水——而這泓秋水卻是凝結的。   「鐵刺猖」尚未夠上部位,孫傑已被迫得急速翻身拋腕,匆忙躍退。「青皮邪」趙三賢目毗欲裂,又待輪上進襲,而那柄斜斜指天的「無雙劍」,卻輕輕一響,「霍」的分又張開,像極了—只鉗剪。   於是—一—   激烈的拼戰突然靜寂下來,每一雙(或一隻)眼睛,都驚恐又怔窒地注視著這柄兩刀合一的利劍,這柄雙鋒合一的劍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使用此劍的人。   甫道裡,像是—下子成為墳墓了,那等火辣的搏鬥聲只是一剎間便被凍結,宛苦燃燒中的火焰兜頭被一桶冷水澆熄了一樣——連縷青煙也沒有冒。   乾澀地嚥了口唾液。保玉吶吶地開了口:「你……你是姓敖?」敖楚戈靜靜地道:「我是姓敖,」獨眼中閃過一抹痙攣,保玉十分吃力地道:「敖楚戈?」笑笑,敖楚戈道、「不錯,敖楚戈。」   分堵在甬道兩側的「十一邪」以及他們的一干手下,這時全都變了顏色!人的名,樹的影,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這位「毒尊」,會過這位「一笑見煞」,但是,都也深深地久仰過他的大號,聽聞過他那「毒」是毒到何等地步、「煞」是煞到了什麼程度:敖楚戈的心黑手辣,早就在江湖上掛起了金字招牌了。   保玉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他喉嚨發乾地道:「呃!姓敖的,你怎麼會跑到這『八莫礁』來——這件事,和你從哪裡扯也扯不上關係……」敖楚戈淡漠地道:「現在已經扯上關係了。怎麼址上的你不必問,我也懶得說,我來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接李嚴良回去、當然。李姑娘也不能留下,行不行?你們先琢磨著看吧!」   保玉滿頭大汗地囁嚅著道:「姓敖的,你也一定曉得我與李嚴良的那段過節——他不是個好玩意,壞透了的爛胚子。你又何苦硬要替他出這個頭?」放楚戈閒閒地道:「我不是替姓李的出頭、我討厭他就如同討厭你「樣。我之所以如此實力的原因,喂,是為了他的女兒。保玉,這位『玉妃』李姑娘,你覺得怎麼樣?」呆了呆,保玉吶吶地道:「很標緻。」   點點頭,敖楚戈笑道:「你想想,為了這麼一位美麗的姑娘出力效命,豈非一大樂事?女為悅己者容,而『士』呢?當然就得有為知己者死的這份雄心,對不對?」保玉忽道:「原來你是應這賤人的要求而來的!」   敖楚戈臉色一沉,道:「不要隨意污蔑人家這麼一位冰清玉潔的好姑娘!你憑什麼指人家是『賤人』?要說是有人犯『賤』,恐怕就只有閣下你才是。」   獨目暴睜,保玉提高了噪音:「姓敖的,你有點名氣是不錯,但可也得琢磨地方來擺你的威風。跑來『八莫礁』發熊,你未免找錯了碼頭,我們『十一邪』可是吃你這一套的?」敖楚戈一笑道:「說得好,說得有種1而我敖楚戈也一樣的不吃你們這一套,所以我來了!而且也和列位對過幾仗,到目前為止,顯然你們的『一套』沒能罩得住我。」   保玉大喝道:「你不用賣狂,姓敖的!今天,不論你是什麼三頭六臂,者子也會叫你來得去不得,這『八莫礁』就是你把老命擱上的地方。「敖楚戈不屑地道:「我可真要看看,就憑列位這幾下子空心把式、草包拳腳,如何個把我這條老命擱下法?」保玉猙獰地道:「你等著看!姓敖的,看看我們能不能將你擺成三十六個不同的樣子?能不能將你活割分剮了?你他娘的,『八莫礁』四邊都是海,老子叫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脫!」   說著,他又一指站在敖楚戈身旁的李映霞,邪惡地道:「還有你,小婊子!待我們收拾過你那姘頭敖楚戈之後,老子們再輪流收拾你,更叫你那狗熊老爹在旁邊看著!」   全身不禁簌簌輕抖、李映霞的面孔上是一片白、一片青。   她氣極了,恨極了,羞極了,以致連那憤怒的回答也在哆嚷:「不要臉……的下浪流畜牲……你們簡直無恥……沒有人格……你們全是一群卑陋齷齪,無心無肝的豬狗……天雷怎不劈死你們……」敖楚戈冷冷一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保玉,保你娘的玉!你不照鏡子沒關係,自己撤泡尿看看你那付尊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說過,你只配去找條老癩皮母狗。」   保玉滿臉的橫肉繃緊,嗔目大吼:「敖楚戈,我要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聳聳肩,敖楚戈瞇著眼道:「獨眼龍別吆喝,你哪裡風冷哪裡去,不服氣,你們就併肩子再—起上,看看我姓敖的,能否活殺你們遍地死人,一汪血潭。」   那邊,「青皮邪」趙三賢切齒叫:「三哥,我們豁上了。」   敖楚戈嘿嘿笑道:「我這邊恭候著呢!各位……」在保玉與他的十數名手下後面,突然傳來一朗潤清雅的聲音說道:「果然有幾分狂態,敖楚戈。」   保玉他們一聽到說話的聲音,立時紛紛讓開,肅立躬身,空出中間一條路來。南道那頭,四個人施施然走近,當先之人,玉面劍眉,唇紅齒白,星目閃閃如電,青衫招扇,一派大家公子的雍容氣度。   敖楚戈注視著這位公子哥兒似的瀟灑人物,那人,在一個外行,或者不知情的人眼中,最多會認為只是個王侯子弟,或者富戶少爺而已,但在敖楚戈的感覺裡,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以一種極端謹慎又極端戒備的神情注視著那人,並且,在不自覺之中,他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在他身邊的李映霞,也不覺感染到他的情緒,無形中像是受到什麼禁制一樣,全身都開始不自在起來。非但不自在,更有那麼股子惶惶不安,宛如大難臨頭似的壓窒反應……。   當然,敖楚戈知道來人是誰了——「玉面瘟神」單宇!而李映霞也可以猜測得到那人就是單字!她從來沒有看過敖楚戈像此刻的這般慎重過,也從來沒有見他有過如此近乎緊張過,天不怕,地不怕的敖楚戈現在都有了。   李映霞於是明白,敖楚戈也會緊張,也會正視某一件事情。他之所以一貫的嘻笑怒罵,放蕩不羈,只因為還不到應該嚴肅的時候。   在敖楚戈凝神望著單宇的當兒,李映霞也非常仔細地端詳著他,單宇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十分靈秀,好像經過一位高明的塑匠異常小心的琢磨,又相當謹慎地安排過位置—樣,哪兒也不能粗一點,不能細一點,不能長一點,不能短一點.湊合得恰到好處。   單宇的膚色很白,白得近乎嫩。皮膚很細,細得近乎嬌。眉梢唇角,流露的是一種安詳,平和,又充滿儒雅的氣質,像是一位文質彬彬的書生,也像是一位書香世家的公子,有點兒俏,有點兒傲,但卻神采飛揚。   不管怎麼說,你也找不出那種形跡來——那種傳聞中,狠毒,暴戾,邪惡又嗜殺如狂的痕跡來。他的這付模樣,簡直不敢令人相信他也會粗野的擊技之術,更逞論相信他是此道中的劊子手了。   現在,單宇的面孔上,展露著的是一抹溫柔平靜的微笑,很含蓄,很雍容。你走到距離敖楚戈大約七步之前,瀟瀟灑灑地站住了。   目光澄澈地望著敖楚戈,又更加柔和地轉向李映霞的面龐上,然後,他淡淡地一瞥地下的屍體,非常安詳地說道:「黑刀邪』溫駭死了,『十一邪』又走了一位了。」   一側,保五踏上半步,低促地道:「單公子,溫老十是被姓敖的下的毒手……」一笑,單宇道:「我會用我的眼睛看,以我的頭腦去判斷。」   碰了一鼻子的灰,保玉唯唯諾諾地道:「是,單公子。」   單宇—拂衣袖,溫和地道:「敖楚戈,我們可算是神交,對你,我確實久仰大名了。」   敖楚戈笑笑,道:「彼此。」   單宇輕輕地道:「你來這裡,又帶著李嚴良的女兒,可是用這位姑娘交換李嚴良的?」敖楚戈道:「不是。」   忽然笑了,單字道:「你很誠實。敖楚戈,我也知道你不是,否則,你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交換』。」   敖楚戈道:「用何種方式交換並不重要。」   不待他說完,單宇已接著道:「是的,重要的是某種人會不會做某類的事——敖楚戈,你一向狂傲,目高於頂,見得多了,經的多了,而且跟斗栽得少,便養成了你那種浪蕩不拘,遇事輕佻的性格。但是,你卻也有那麼點憐香惜玉的心,那麼點行俠仗義的血性,呢!」   敖楚戈笑了:「你倒相當瞭解我!」   點了點頭,單宇說道:「不錯,我天生就擅長於分析別人,尤其是分析足可與我相抗衡的強者。」   敖楚戈道:「承譽了。」   單宇一笑:「不客氣。」   他彷彿整理了一下他出言的程序,然後,又安詳地道:「打從我知道你來,而且帶著李嚴良的女兒來,我就判斷你不是用這女子來交換李嚴良的,因為你決不是此類的人。你並不喜歡『交換』,在你認為,此類『交換』,不啻是屈服,是讓步,甚至是羞辱,而你,從不可能屈服,從不可能讓步,更不可能接受羞辱一一尤其是在一位如花少女的淚及哀懇中,這將更激發了你的英雄感,是麼?」敖楚戈道:「對極了。」   單宇安閒地道:「你是這樣的人。」   敖楚戈笑道:「你看得也夠清楚。」   單宇非常坦率地道:「敖楚戈,我也是個武林中小有份量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夠襯得起這個『份量』,便因為我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卻一直活到現在,而且,活得很好,這就不得不歸功於我善於知人了。」   敖楚戈道:「說得對,你的確不是個好纏的角色。」   單宇靜靜地道:「同樣的,我明白你也如是。」   敖楚戈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我曉得『十一邪』對你唯命是從,你的意思,亦即是他們的玉旨,你想怎做,就會是他們一體的做法了。」   入鬢的雙眉微挑,單宇道:「你說,我會怎麼做呢?」敖楚戈慢吞吞地道:「我想,你是不會善了的啦!」   單宇笑道:「我沒有法子善了。」   他目光四巡,掃過那些對他流露著一臉敬畏表情的「十一邪」及其手下們,他清雅地道:「『十一邪』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掙得了他們的名與地位聲譽,說起來亦非泛泛之輩了。但是,他們卻不會忘記在十年以還的這一段漫長光陰裡,我幫過他們多少忙,在他們多少次瀕臨危傾的險境裡,由我一力支撐起來,所以,他們很尊重我,甚至唯我馬首是瞻,甘為我用。他們既然對我這樣馴從,我又怎能不關照他們,他們既是我的人,我就該站在他們的立場,替他們打算。」   望著敖楚戈,他又道:「雖然,我很清楚這將十分吃力,因為他們此次所遇到的敵手,不是平常的對手,而是你——鼎鼎大名的『一笑見煞』。」   敖楚戈聳聳肩道:「也不要太抬舉我,單宇。『十一邪』有你撐腰,我老實說,他們的希望就要比原來大得多。否則,我不認為他們能攔得住我。」   一直站在單宇身邊沒有開口的那個人,是個中等身材,胖都都,福泰泰,圓臉圓大鼻子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一付「和氣生財」的模樣,這時,他先打了個哈哈,笑瞇瞇地道:「敖老弟,你的口氣也未免稍嫌狂了一點。不錯,有單公子替我們撐腰,我們的勝算是要大得多,但,何庸公子出手?光憑我哥兒幾個,莫不成還侍候不了你?」打量著這「和氣生財」的人物,敖楚戈道:「看樣子,你就是『十一邪』的首腦『蠍心邪』莊弘了?」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不錯,莊某人就是我。」   敖楚戈道:「既然你是這麼樣有自信,何妨又要麻煩你們的單大公子,只由你『十一邪』的人上來湊合湊合?雖然『十一邪』業已去掉兩個,卻仍存九位,以九敵一,在人數上依然佔著優勢吶!」   提到他拜把兄弟的死亡,尤其是從一個造成他們死亡的仇敵口中說出來,莊弘卻無動於衷,像是人家正在訴說一件與他毫不相關又絕對陌生的事與物一樣,他笑口常開地道:「你認為應付得了?」敖楚戈道:「總要試試。」   莊弘轉問單宇:「公子意下如何?」   單字深沉道:「隨你。」   莊弘毫不考慮地道:「我想,我們可以分個高低。」   舔舔唇,敖楚戈道:「單宇,你真會作壁上觀?」展顏一笑,單字道:「何須對我顧慮?」敖楚戈道:「話不是這樣說,如果你要插手,我便會做你插手的打算,反之亦然。對付『十一邪』和『十一邪』加上你,這個份量可大不一樣。」   有些傲倨的笑了,單字道:「承你高看了。敖楚戈,我不插手便是。其實,我運氣不好,偏偏這一次來會碰上這件事,又碰上你,否則,換個場面,換個地方,說不定我們會煮酒論文。」   敖楚戈意味深長地道:「運氣不好的是我,我早知道你與『十一邪』的交情,未來之前,巴望你不會在;而你卻碰巧到了這裡。但幸虧你答應不插手了,可是?」單宇道:「當然,我不插手。」   敖楚戈道:「我現在有種感覺——如釋重負。」   單宇道:「你太客氣。」   莊弘又皮笑內不動地道:「那麼,敖老弟,我們在哪裡擺上比較合適?此地,外頭,悉隨尊便。」   悄悄地,李映霞捏了捏敖楚戈的手掌。   敖楚戈可以體會她的意思,而敖楚本來也就要提的,他用套著黑皮護臂的手腕擦擦頰,表情是一片悠然自得,輕鬆愉快:「莊老大,我們總要搏個綵頭吧?」好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氣,莊弘笑道:「哦!我差點忘了。你干辛萬苦的『英雄伴美』,為的也就是這個。我說,敖老弟,你心目中的綵頭大概早就想定了,李嚴良,是麼?」敖楚戈揄挪地道:「你真聰明。」   咧嘴一笑,莊弘道:「贏了,你自然將李嚴良帶走,但是,輸了呢?」望了李映霞一眼,敖楚戈道:「如果輸了,雙手奉上我身邊這位千嬌百媚的小佳人,另外,再綴上我自己——當然,我不如李姑娘吃香且能引起諸君的遐思綺念,但,至少諸君可以咬我幾口洩憤,甚至剝皮抽筋,怎麼樣?」莊弘打了個哈哈:「你倒挺有自信,好,我們就這麼一言為定!」敖楚戈道:「考慮過了,決不後悔?」敖楚戈又接著道:「真的『一言』就『為定』嘍?」莊弘重疊的下巴一抬,道:「『十一邪』自來言而有信。」   敖楚戈吃吃一笑:「眼前,我是非同意閣下這句話不可了。」   莊弘似笑非笑地道:「你可得記住,我們是以九對一呢!」   敖楚戈道:「忘不了,而且我一向落單——我很明白,不論約定與否,也不論是怎個打法,諸君也都會一湧而上,以九對一的,昭?」沒有正面回答,莊弘瞇著眼道:「地方?」敖楚戈胸有成竹地道:「外面吧!」莊弘一伸手:「請。」   敖楚戈笑笑道:「強賓不壓主,列位先請。」   於是,以單宇、莊弘為首,率領著他們的一干手下往外走去,敖楚戈、李映霞在中間,後跟著『粉面邪」胡浩等幾個人,近似夾持的離開了這條悶氣的甫道。   一邊往上走,李映霞邊走極輕極輕地道:「你怎麼答應他們到外面去打?他們人多,地方寬了,攻擊面也會大了,他們可以調集所有能上場的人,從四面八方向你進攻……」敖楚戈低沉地道:「凡事有利就有弊。到了外面,固然他們的攻擊範圍開闊得多,但我的運動空間也相對的增加,到時候要強行救人甚或突圍逃命,也比局處這地下甬道中來得方便,我同意他們九人一起動手,便也何妨大方一點,給他們—個適當動手的所在?如今他們心中必存幻想,以為勝算的希望很大,我期冀的也就是他們能產生這種的幻想,這樣一來,我們就更利於行事了。」   眼波流轉,李映霞忐忑地問:「你打得過『十一邪』他們如今的九個人嗎?」笑笑,敖楚戈邊拾級登階,邊小聲地道:「如果打不過,我倆就正好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漲紅著臉蛋:「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種俏皮話!你甚至相信那單宇不會出手?」望了望前面悠閒邁步、輕搖摺扇的單宇背影,敖楚戈笑出了聲:「鬼才相信!」   業已到了石階頂上鐵門邊的莊弘,這時回過頭來,陰陽怪氣的一笑:「敖老弟倒是輕鬆愉快得很,這等關頭,猶自談笑風生,悠然怕然,想是胸有成竹,勝算在握了?」站在一邊的單宇也含蓄地笑道:「敖楚戈果然雍容自若,沉穩鎮定,有大將風。」   仰頭一笑,敖楚戈道:「我只是苦中作樂吧,哈……」莊弘看了單宇一眼,目光裡有著包含不住的憤恨與怨毒,但單宇微微搖頭。當莊弘又再望向敖楚戈的時候,神色業已恢復了先時的那種平靜與安詳。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六章 第六章   就在入「地宮」的石垛子鐵門外,雙方已經站好了位置,也等於排開了陣勢,敖楚戈正面對著他的敵人「十一邪」,單宇則閒閒地負手站立一邊。四周,圍立著大約四、五十名黃衫執刀大漢。這個陣勢雖然簡單,卻是一觸即發的架子。   「蠍心邪」莊弘與敖楚戈站為一條直線,相距約丈餘,他的右側,是個方才與他同時露面的矮胖人物,這矮胖人物的一顆腦袋,刮得青皮油亮,長像平凡,卻生了一雙特異的重輪大耳,臉上殊少表情,莊弘的左邊,立著「獨眼邪」保玉,另外,「粉面邪」胡浩「刺膽邪」鮑偉「鐵錘邪」陳沖「單手邪」孫傑「青皮邪」趙三賢、與另一個臉如重棗,蛇眼削腮的人物便從左右排下去,形成一個約略的弧度一一也是一個約略的包圍圈。   敖楚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背後丈多外的李映霞,投去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後,他朝莊弘道:「莊老大,我們的『綵頭』呢?是否可以先擺出來瞧瞧?」莊弘嘿嘿笑道:「我們話已說定,敖老弟莫非還信我不過?」敖楚戈道:「不是這話——我同李姑娘全都已經在這裡活擺著,如若我輸,我們二人便任由宰割。但是,萬一我贏了,我可得帶著人走,你們不把人交出來,光用口說,未免叫我心願不落實。」   莊弘的笑容逐漸僵硬:「你放心,我們言出必行。」   歎了口氣;敖楚戈道:「我若能放心倒又好了,就是放不下心呀……」這時,單宇笑著插嘴道:「我保證!」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恕我也難接受,因為你們之間的關係太密切,而我同列位卻太不密切了。」   笑笑,單字慢條斯理地道:「那就沒法談攏嘍?」敖楚戈道:「我看諸君從頭開始便沒有打算過把李嚴良拿出來做為輸贏的賭注吧?」坦然點頭。單宇道:「不錯,我們只是動腦筋如何誘你出來,你很好講話,比我們揣測中容易了很多,我們原先倒估不及你這麼容易妥協;敖楚戈,其實,你也該預料得到才是。反正你們逃不脫,輸了,及那位姑娘固然要留下,贏了,也—樣要遭受圍攻。總之,是要你們落個輸,綵頭博與不博無分別,我們是要包吃到底的。」   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怎麼現在才講真話?」單宇清朗地道:「怕你賴在下面甬道裡不肯出來。你知道,那兒的地方窄,空間小,可以施展的面積不夠寬,如此一來,佔著入多優勢的我們,就無形中吃了大虧,車輪戰往往不及廣面的圍殺來得有利,尤其對付像你這類高手更為如此。」   敖楚戈道:「那麼,你們這言而有信的『信』,只算是放屁而已了?」單宇不慍不怒地道:「兩軍交刃,談的是致勝之道,運用的手法則干變萬化,爾虞我詐,此又何足為異?」敖楚戈一笑道:「很好,閣下也準備著過來湊熱鬧吧!」   單宇道:「這卻要看你夠不夠這個份量了。敖楚戈,我並不輕易向不值得動手的人動手,如果你連『十一邪』都消受不了,就無須再麻煩我了。」   眼角往上一吊,莊弘的聲音已透著狠辣:「姓敖的,你得把招子放亮啦!我們這就要來侍候你了。」   敖楚戈的鋼棒子往肩上一扛,把那個大的布袋在腰上緊了—緊,笑著道:「我再要問各位一句——李嚴良可是已被你們活殺了?」莊弘嘿嘿笑道:「如果你能擺平我們,自己去看吧!」   單宇卻像很誠懇似地道:「這倒沒有。敖楚戈,我說的是實話。李嚴良人瘦了點是真的,心情不好,又失去了自由嘛!又有誰會在囚禁當中發福呢?我們沒有殺他,主要是留著他交換『玉紀』,如今『玉妃』送上門來,便正好一起笑納,得罪的卻是你了。敖楚戈抬頭望天,表情有些怪異,他沒有吭聲。   唇角動了一下,單宇向莊弘丟了個眼色。   首先動手的,不是莊弘,而是莊弘身邊那個大耳矮胖子。   這位矮胖子的動作非常快,他的雙臂抖起圈合,只是一剎間,兩枚拳大綴連著銀色細鏈的「流星膽」已飛射敖楚戈左右「太陽穴」!   對方這一出手,敖楚戈已然明白了來人的身份——「十一邪」中,只有老二「眩星邪」謝康才使用這麼一對神鬼莫測的傢伙!   他腳步不動,鋼棒子左右暴揮;「叮噹」兩響,兩團銀膽激盪歪斜,而保玉的「萬字奪」卻已在這時攔腰掃過來。   鐵棒子淬而迴旋,「萬字奪」急速分揚卻又斗然掛向敖楚戈的面門,他一仰臉,鋼棒子往上翻飛,一抹流電卻倏閃保玉腰眼!   一團人影滾地而來,一把大鋼刀便雪幌幌的,斬向敖楚戈雙腳!   是那個臉如重棗,蛇眼削腮的人物。   鋼刀的鋒刃只隔著敖楚戈的腳股三寸,他的「無雙劍」已「呼」聲刺破空氣,快得匪夷所思的,自那滾地而來的仁兄額角劃過,帶起一溜鮮血。   那人負痛大叫,拚命翻向一側,敖楚戈回手九十劍又封住了謝康的攻撲,同時大笑起來:「『十一邪』的九老弟『蛇眸邪』黃良,你多在地下打幾個滾吧……」這時「青皮邪」趙三賢,「粉面邪」胡浩,「單手邪」孫傑一齊衝來!   敖楚戈身形暴旋,鋼棒橫掃,雙刃倏分倏合,時幻軍輪,時作流芒,時成叉剪,時變弧旋,照面間又將三個人逼了出去。   風聲狂勁,自空而至——「蠍心邪」莊弘出手了,連人帶著他的「九環刀」,在一陣急劇「嘩啦啦」震響聲中撞向敖楚戈。   就像身體突然失去重量一般,敖楚戈隨著莊弘這一鏟之勢、飄然轉開,僅僅只轉了半圈,「無雙劍」便以一『蓬驟雨洩向莊弘。   「九環刀」騰起飛舞,莊弘拚力硬架;「單手邪」孫傑,趁時飛進,只見他套在手腕上的那一團密佈針芒的「鐵刺蝟」,在一片藍汪汪的光華幌映裡猛砸敖楚戈的左肋。   「無雙劍」幻成了一圈掣迴旋繞的晶瑩綵帶,在強勁的鋒刃破空聲中,硬硬逼退了莊弘與孫傑。   於是「鐵錘邪」陳仲便正面掩上,他那對沉重的「南瓜錘」在兩團滾動的黃光裡,狠砸,狠劈,完全是一派硬功蠻幹!   當然敖楚戈不會以削薄的劍鋒去碰撞敵人的鐵錘,他也不須要這麼想不開,流轉的光罩淬然有如一團炸碎了的火焰,四散分飛,像煞漫空的金蛇銀芒掣閃,而那種芒焰卻是冰冷的!怪吼如泣,陳仲在兩錘招架不及裡,身上連中十一劍,強勁的力道,更將他撞跌得坐倒在地下。   幾乎在同時,「眩星邪」的兩枚「流星膽」已暴襲敖楚戈後腦。   執在敖楚戈左手的鋼棒劃過半度弧線,飛起翻抖,而鋼棒甫沾「流星膽」「青皮邪」趙三賢的「百刀盾」「粉面狼」胡浩的牛耳尖刀,「刺膽邪」鮑偉的「峨媚雙刺」,都已群星聚洩也似罩了過來。   狂笑一聲,敖楚戈猛躍向天,人在空中只是一閃,他的「無雙劍」,已「削」聲分張為二,在一輪寒森森的回轉裡千百劍芒形同刀環滾動,向他進襲的四邪,便慌不迭的,四散分奔!   照面而來的,又是「蠍心邪」莊弘,他胖臉鐵青,咬牙欲碎,「九環刀」掠舞翻劈,其勢狂猛無比,敖楚戈「無雙劍」叉張,在對方刀鋒縱橫的微小間隙中倏縮,轉眼,雙刃七十劍!   斜刺裡,一條人影有如一條狗熊衝了過來。   敖楚戈正眼也不看,叉張的雙刃淬然連成一線—一好像劍身驀地加長了一倍,劍輕顫,暴落狠插。   劍尖插進肉裡的感覺方在敖楚戈手回應,但中劍的人卻沒有倒下去,那人甚至從衝來的開始便不打算要躲過這一劍,鋒刃透過那人的背脊直穿前腦,但是,他的腦袋卻也狠狠撞上了敖楚戈的腰間。   人的腦袋競有這等的堅硬沉重法,倒真是敖楚戈始料未及的,這一撞之力,幾乎差點令他閉過氣去,身子一個歪斜,「蛇眸邪」黃良的大鋼刀,便已猛的勾向他的脖頸。   腳步跟艙中,敖楚戈左手的鋼棒子凌空倒轉飛起,恰巧旋至他的頸邊,鋼棒急速翻滾,時間部位竟拿捏如此準確,正好擋上了勾折過來的大鋼刀。   「鏘」一聲碰擊,鋼棒子憑空拋出,而黃良的大鋼刀,也便歪了準頭落向一邊,尚不及收刀換式,敖楚戈的「無雙劍」已十二次刺入他的身體又拔出。   喉頭嗥吼著,黃良抱著肚腹連連轉滾,一頭栽跌。方纔,那個用腦袋撞了敖楚戈一記的仁兄一—「鐵錘邪」陳仲卻早已倒在地下死透。   敖楚戈忍住腰問的悶痛,身形移閃,便口中大罵:「殺不死的程咬金,你他娘的『鐵錘』居然還用了頭頂上去了!」   「單手邪」孫傑橫掠而至,「鐵刺蝟」照頭揮落。   移閒的身形往回猝挫,敖楚戈便讓尖銳的芒針擦鼻而過,他雙手分握的「無雙劍」抖出兩團丈圓的光圈,光圈映幻裡孫傑倒翻急退,但是,從另—個光圈籠罩外的角度,劍刃突出,就像是另一個人揮刺的另柄劍一樣,透胸刺進孫傑體內,更將他挑起輪旋,又猛的拋出七尺之外!   眨眼間,——「青皮邪」趙三賢,狂吼著閃近,他的「百刀盾」飛翻揮劈,當刃芒初現,卻驟而脫手擲出,人也撲了過來。   敖楚戈雙目怒睜,身子立側,「百刀盾」劃過他的肩背,帶去了一條布絮與一溜血水,他右手的劍刃卻已「刮』地一聲削落了趙三賢的半片腦袋。   紅紅白白的腦漿與血在空中灑揚,形成了一幅短促又怪異的圖案;而胡浩的一『雙牛耳尖刀便在他整個人的仰身倒射下,猛插敖楚戈下部。   敖楚戈左右劍劈落如電,但胡浩卻並不閃躲—一他也是用的同歸於盡的打法!   咒罵半聲,敖楚戈往後暴退,胡浩身子彈翻,仍然原式撲上!   那—劍去若流芒,「察」的一聲,敖楚戈揮刺的右手劍穿過敵人的牛耳尖刀,透進了胡浩的額門中間,胡浩大叫狂吼,卻猛然用自己的牛耳尖刀,死力絞扭住這要了他性命的一劍。   敖楚戈用力抽劍卻尚未能抽回,「眩星邪」謝康已目齜皆裂,狀似吃人般飛射雙膽,並擊向他的面門:後面「刺膽邪」鮑偉也豁死挺刺撞來!   變化是快不可盲的,敖楚戈猛蹲身,頭也不回,右手劍朝著堅硬的礁石地面一『觸,削薄的劍身彎曲立彈,「察」聲寒光映閃,劍刃已從鮑偉歪邪的嘴巴裡穿進,透出後腦,將鮑偉四仰八叉的釘死於地!   幾乎不分先後,他的左手劍也在猛彎猛彈之下脫出牛耳尖刀的咬扭,「嗡」一聲倒飛,其准無比的射進了『『眩星邪」謝康的肚皮,將謝康一個跟斗撞翻。   這時,「獨眼邪」保玉扭曲著面孔,獨目凸突如鈴,形同厲鬼也似的揮奪猛劈猛掛,失去兵刃的敖楚戈連連退躲,保玉卻更加的攻擊急勁,狂悍之至。   口中嘯叫著,「蠍心邪」莊弘,也刀似匹練般狠命捲進來。   刀口的鋒利與奪刃的森寒,便組成了泛漾著死亡氣息的光流與冷芒,非常狠辣,非常兇猛,也非常霸道;敖楚戈在四周穿射迴旋的光芒冷電中閃、挪、騰、躍,從表面上看去,他似乎已相當吃力了。   「玉面瘟神」單宇自始至終,便一直目不稍瞬地盯視著雙方拚鬥的情況及變比,他尤其對敖楚戈的身法手眼.招式反應更注意。現在,他已沒有初時的那樣悠閒自得了,他已不再背負著雙手,相反的,雙手已到了垂於腰側的位置,他那張俊俏的面孔,也由開朗而趨干陰黯,陰黯中更帶著難言的沉重。   站在另一邊的李映霞,則早已冷汗透衣,喘息急促,連氣都好像透不過來。她的牙齒緊咬著下唇,雙手緊握著劍柄,只感到週身是一陣又—陣的泛著冰寒……突然間。   在刀鋒與奪刃交揮中穿掠騰起的敖楚戈,猛的一個空心跟斗倒翻九尺,「蠍心邪」莊弘一閃追上,刀刃斜起,在光華暴起中,刀身卻又分顫成六十六個不同的角度捲罩下去。   燦亮穿繞的光彩甫映入眼,敖楚戈已貼地飛旋,飛旋的瞬息,只見—圈月弧也似的瑩瑩藍環由下往上暴飛;跟著這圈斗大藍環飛起的,還有莊弘的前半片面子孔!當篷濺的熱血四散,莊弘全身驀然縮曲。就地打了個轉—一天爺,他那血糊糊的沒有了五官的猩紅肉顫的平面腦瓜上,露現著原先不該露現的腦紋漿汁,血骨筋絡!就這樣,連號叫也沒有,這位「十—邪」的瓢把子便斷了氣。   剛剛撲上來的「獨眼邪」保玉,睹狀之下,頓時心摧膽裂,他不似人聲地尖叫,腳步踉蹌,驚恐到了極點地往後猛退。   四周立著的幾十名黃衣大漢,呼喊器叫,紛紛執刀往前圍攏,但叫儘管叫。卻沒有—個真敢衝上來試試。   此刻,單宇的聲音極清晰,極穩定的傳出:「通通退下,讓我來。」   在突然沉寂下來的僵凝氣氛裡。單字緩慢地步向前來,他在距離放楚戈八步之外站定,目光冷清的注視著敖楚戈方才用以擊殺莊弘的兵器——那是——只奇怪的圓環,大小如斗,環刃粗逾寸半,打造成菱刃形,環刃的上下脊。凸起有如鋒口,兩側也同樣銳利無比。通體泛閃著一抹汪汪藍光。藍得透亮,藍得晶瑩,那是環身本質的光彩,另外:有—條細細的黑練於繫著環刃,以適於遠攻。這玩意,一看之下,就知道是一種很犀利的殺人武器。   低沉的,單字道:「終於,我等到的『鬼泣環』出手了。」   敖楚戈吁了口氣道:「我曉得,你一直在觀察,在等待,你要摸清我的武功路數。招式和慣性。—個高手的目光是銳利的,冷眼看別人的技藝現示,有如本身在對敵一樣。所以,我留著『鬼泣環』便專門準備應付你!單宇,不錯,我還是先行使用出來了,但好在只有一招,你尚無法得窺奧妙的全貌。」   單宇的笑容,已不如先前那樣的自若了,他冷冷地道:「雖然無法得窺全貌,但有此一招,也可多少啟示我這環上的竅要所在。」   敖楚戈笑笑道:「現在,大約該輪到你這答應過『不插手』的高人下場了?」單字陰沉地道:「你早就料中過的」。   接著,他頭也不回地道:「保玉,上去將李嚴良押上來!我若勝了。自會把他們凌遲碎剮;我若一旦落敗,便先斬李嚴良,至少,我也能找個人墊棺材底。」   保五答應—聲,匆匆奔入鐵門之內,此時敖楚戈搖頭道:「單宇。你真是心狠手辣,歹毒之極。」   那邊,李映霞驚怒交集地尖叫:「你們不能下這種毒手一—單宇你們要守信諾!你說過不傷害我爹……」單宇冷冷地道:「妮子,我說過又不算數的話太多了,事到如今,還談什麼『信諾』不『信諾』。」   李映霞容顏慘變、咬牙咳目地哽著聲叫:「單宇,你競如此卑鄙齷齪,行為無賴。你,你算是哪一類畜生?」望也不望李映霞—眼,單宇生硬地道:「我已慣於漠視你這種幼稚女人的存在。丫頭,留著點精神擔心你自己吧!」說著話,這位「玉面瘟神」緩緩伸手進入他寬大的青衫之內,當他右手再度出現的時候,業已多了一柄奇形小劍——一柄只有小手指寬窄,尺半長短,隱隱流動著暗青光華的小劍。   敖楚戈心室微微收縮了一下,喃喃地道:「『斷腸指』……『斷腸指』……」「不錯,『斷腸指』,見血封喉。」   敖楚戈正待說什麼。鐵門之中,人影晃動,「獨眼邪」保玉已經親自提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那人,滿頭花白亂髮,方窄窄的一張瘦臉,黃中泛灰,三角吊眼,尖削的鼻準,薄薄的嘴唇,額頭上皺紋深疊,但是,若仔細看,他的額頭中間卻有幾條特別深刻的紋理,隱約地組成了一個「王」字……不用說,此人一定是李映霞的老爹,天下八大惡棍之一「虎頭人屠」李嚴良了。   「爹,爹爹礙……」   天光原本耀映得李嚴良黯淡失神的眼睛有些畏縮,但李映霞這悲惶辛酸地一聲哭喊,卻使得這位「虎頭人屠」全身一震,雙目暴睜,他急切回顧,一邊也顫生生地叫著:「誰?是小霞麼?可是小霞麼?」李映霞瘋狂似地往前撲來,張開雙臂,又是激動,只是哀傷地泣呼著。   「是我,爹爹,是我,是你的小霞……」敖楚戈怒叱:「快站住!」單宇便在這時展開了攻擊——他的出手非但凌厲無比,更且快逾電掣,只是身形一動,便形成滿空的青雨寒光,自四面八方匯聚向敖楚戈!暴移三步,敖楚戈的「鬼泣環」霍一聲飛舞開,形成一剎間的圈弧映現,幾乎不分先後,環刃本身又石火般斜切敵人的胸膛,光暈的顫動,更包括了對方的全身!   單宇的彈躍彷彿一隻激射的怒矢,倏然飛出,又在眼看著他飛出的一剎便又回到了跟前,「斷腸指」輕輕一顫,劍尖的指向,便封住了敖楚戈的面門五官。   「鬼泣環」「察」聲由下往上旋起,藍汪汪地光華有如一泓晶瑩,散似秋水,卻在又旋轉的同時斜切過去,閃過一溜要命的冷芒!   單宇身子側仰,背脊幾乎貼地,「鬼泣環」擦過他的臉前他的「斷腸指」便在微幌之下流虹也似筆直刺往敵人心口。   敖楚戈腳步一惦,已讓出六步,他的目光瞥過伏在地下的李映霞,身形粹然凌空,在連串的跟斗翻滾裡:「鬼泣環」發出「嗚」「嗎」的怪嘯.燦爛炫耀的環刃布成了圈圈相連,團團不息的漫天弧光,縱橫交織著齊襲單宇。   這時,單宇卻卓立不動了,他雙目凝聚,神色森寒.手中的「斷腸指」要地像自己有了生命一樣,飛掠彈起,四散蓬射的星芒冷電奪目眩神,在—片密集的金鐵撞擊聲中,他居然以手中小小的一柄「斷腸指」著著穩准地碰開了敖楚戈的飛滾。   額上已經出了汗水。敖楚戈嘴唇緊閉,「太陽穴」在「突」跳動,他呼吸有些急促,「鬼泣環」在他手握的細練搖幌下作著幅度不大的跳動。   鐵門邊,保玉緊張無比的,盯視著場中的龍爭虎鬥,同時他的一對「萬字奪」便架在李嚴良的後頸上,另外,尚有四名黃衣大漢的「鬼頭刀」也頂著李嚴良的左右腰眼.「虎頭人屠」的一條老命!千鈞一髮。   李嚴良的雙臂反縛背後,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兩隻腳踩捆連在一起,用以束縛他的,全是又細又勒的牛皮索,加合著銅絲,如今,他除了嗔目切齒,怒髮衝冠之外,任什麼事也不能做。   現在,敖楚戈與單宇的激戰更已進入了白熱化,已快臨分生死,斷存亡的關頭,只見二條身影在急速穿走掠回,進退俱如電閃,他們的出手全是招中套招,式裡含式,稍沾即分,每一接觸的瞬息,都是百十次攻拒的濃縮,每一度回轉,皆乃下步百十次攻拒的連續—一看得人目搖神迷,難分難辨,而環刃經天洩地,藍光掠倏,弧芒隱現,劍鋒穿飛,蛇劍流旋,光與刃的組合,像已把此處的每個空間充斥滿溢了。   就在這種沉重窒息的尖銳壓力之下,事情突然有了急劇的變化——一直伏臥地下以避單宇毒手的李映霞,猛地一個躍身而起,她彷彿無視於身邊的鋒芒流虹足以構成生命的威協,就像發了狂一樣,飛掠向她父親那邊!丈多遠的距離也只是眨眼工夫便到,扶著李嚴良的保玉正自—楞,方才破口大罵道:「小婊子,你要作死呀!」   李映霞充耳不聞,「青鋒劍」抖手飛刺,「吭」的一聲,一名黃衣漢子,業已捂著肚皮摔了出去;另一名黃衣大漢舉刀猛砍,卻在她橫劍斜鋒之下,「哺」聲割開了那人的胸腹,滿頭滿臉濺染了鮮血!這位「玉妃」這時候活像是瘋了,形同雌虎,悍不畏死的揮劍暴刺,第三個黃衣大漢,寒光閃處,那位仁兄也怪叫著肩頭上見了彩!   李嚴良真是父女同心,他在突然間奮力前撲撤肩,身側的另—個黃衣漢子,「唉哈」一聲被撞出五步,李嚴良的脖頸,雖然也被保玉架在兩邊的奪刃劃破,但他卻已掙了出來!   保玉有些驚惶失措了,他雙奪急攻李映霞,卻又不知道,是否可以動手殺死李嚴良!正在這稍一遲疑問,已與李映霞拚鬥了三招,而李嚴良僅以肩腰之力,便躍跳著撞翻拐跌了四、五個圍攻上來的黃衣漢子!   全身一弓猛長,李嚴良的頭頂猛然兜胸將一名衝近的敵人仰撞出去,振吭大叫:「小霞,快來替爹把身上的綁索削斷!」   李映霞此時一面竭力抵抗著保玉的狠攻,一邊急切地大叫道:「爹!你小心,我馬上就來,爹……只要一會……」雙奪翻飛,快進急旋,保玉嘶啞地叫著:「單公子,可要解決這一對混帳父女?」趁他這一嚷一叫稍為分神的空隙,李映霞滾地翻出,「青鋒劍」起如毒蛇吐信,「颼」的一閃已將一個揮刀劈向李嚴良的黃衣漢子雙腳斬斷,在那名漢子的尖叫聲裡,她劍刃微偏猛壓,「崩」「崩」兩響,李嚴良腳跟上的皮索業已應聲削落2身形立騰,雙腳暴飛,又一名空削三刀的黃衣漢子「吭」的一記被李嚴良踢得倒仰出去。李嚴良再全身凌空回轉,「吭」「吭」兩響,又端翻了一對黃衣大漢,他狂笑著:「小霞,乖女,爹就幫著你來收拾這群豬狗!」   斜刺裡,人影暴閃,李映霞十一劍倒捲,光芒映織中,那人猝閃向側,右手一揮,李映霞的背腰處已血濺肉翻,她咬牙急退,寒電又起,左腳上再度見彩!   是保玉的「萬字奪」!   李嚴良大吼一聲,整個人斜射而出,兩腳蹴保玉頭臉!保玉立退三步,李映霞的劍刃掠空,又再狠攻上去——可真是上陣父女兵啊!   這時,就好像在虛無中突兀凝成的形,單宇竟從三丈多外與敖楚戈死拼的那邊,—閃而到,他猛往下沉,「斷腸指」幻成一抹扇狀的光輝罩向李映霞,李映霞竭力抵抗,卻在劍鋒與單宇的劍輝相觸的一剎間,「嗆郎郎」脫手震飛形掌進裂!   單宇的表情,狠酷無比,他往前慎伏,「斷腸指」對著李映霞的咽喉截下!   李映霞死命躲翻,但卻躲不開那如影隨形的冰寒劍尖,就在這干鈞一發中,李嚴良由一側橫著猛撲,雙腳暴賦單字面門。   單宇唇角噙著一抹冷笑,下插的「斷腸指」,淬然上翻,快逾石火,李嚴良踢來的雙腳距離他的面門尚有五寸處,「斷腸指」已然「哺」聲穿進了李嚴良的大腳根處。   「礙……呦……」   痛苦地嘶號,出自李嚴良歪裂的嘴巴;這位「虎頭人屠」傾力翻躍,又一頭撞向單宇!單宇身形猝閃,再攻九十一劍,九十一劍全部插入李嚴良身上又拔了出來。但是,當第九十一劍剛拔離李嚴良肌體的瞬息,李嚴良猛然又把自己的身體湊上劍鋒,用他的血肉來吞沒單宇的劍刃!   厲叱一聲,單宇急退拔劍,然而,那圈藍汪汪的光華已似來自九天,淬閃之下劈向他的頭頂了,他不及拔劍,矮身縮頭,先避此致命一擊,但他卻疏忽了他的手——他執劍插在李嚴良肚腹中的手,剎那間環刃暴斜,「刮」的一響,單宇的右手便連同他的「斷腸指」留在李嚴良的身上了。   哼也不哼,單宇流星也似彈翻七丈,左掌豎立如刀,急洩而下,飛斬敖楚戈!敖楚戈猝閃兩丈,「鬼泣環」旋身飛舞,藍光流燦中環身如落月突殞,暴取單宇。   單字的右手乃齊肘削斷,血肉模糊的斷肘處所濺灑的鮮血染沾得他青衫上下一片斑紅,他的臉色灰白,五官歪曲,喘息粗濁有如在喉嚨管裡拉動著風箱,但他仍不屈服,仍然在騰閃的一瞬之後,豁死與敖楚戈糾纏。   此制,方纔曾經延阻了敖楚戈須臾工夫的保玉,又撲向了正在擁屍痛哭的李映霞!猛一咬牙,敖楚戈任由單宇的十七掌劈進了自己的中空之內。他在對方掌沿將要沾體的一剎間,粹然拋肩斜身的慣力往回倒飛一一他反應快若電掣,卻任單宇的弱勁掌力劈在肩頭,打得他一個溜滾,但是,他的「鬼泣環」,卻已狠狠地切進了單字的胸肋之內。   往後倒射、單宇脫出了切進胸肋內的「鬼泣環」,他嗆咳著,隨著大量鮮血的噴湧,他腳不沾地,搖搖晃晃的狂奔而去,經過幾次縱躍,竟然奮力投入波濤洶湧的海浪之中。   方自拿樁站穩的敖楚戈,不惶多看,那邊,李映霞又在保玉的猛攻下負傷多處。   敖楚戈連人帶環,就似極快的流光射到,保玉厲吼著雙奪反摔,敖楚戈不避不讓,整個身軀淬然橫滾,任由奪刃括過他的胸背,在他肌肉立即翻捲中,他的「鬼泣環」已一下子套進了保玉的腦袋,於是藍芒飛揚,保玉的醜惡頭顱也滴溜溜站上了半空!單膝點地,他的「鬼泣環」「呼」聲橫旋飛回,在「括」「括」悶響連串,四周的「十—邪」所屬,又七八顆腦袋,血淋淋地拋起。   尖嗥悲號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殘存的黃衣漢子們,馬上四散奔逃,狠奔系突,每個人都是心膽俱裂了……敖楚戈緩緩來到李映霞身邊,李映霞渾身血跡斑斑,披頭散髮,俏麗的面龐上,淚水融在苦極的悲痛裡,她跪在李嚴良屍體前,李嚴良的屍體冰冷,臉孔泛著烏青,雙目半閉,神情痛苦,全身上下,全叫血給浸透了……仰起臉龐來,李映霞淒涼酸楚地道:「我爹死了……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敖楚戈俯視著李嚴良的面容,低沉地道:「我知道……李姑娘,令尊名聲狼藉,素行邪惡,但是,終其一生,到底也做了兩件好事。他並非是個肯於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人。他卻為了解救自己的女兒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證明他的人性深處,至少尚有未曾渦滅的骨肉親子之情。另外,我也蒙他之賜,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吞食了單字的毒劍,要沒有這剎那間空隙,老實說,我真不敢定,能否勝得了單宇,這個『玉面瘟神』。」   李映霞突然激動地叫:「單宇這劊子手是不是逃了?」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他已在重傷之後,自行投海了—一—這是個倔強又高傲的人,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不為人見的地方,不肯將他最後的慘狀示露人眼……今天真險,我的『無雙劍』不在手上,而『鬼泣環』只適於遠攻,這一點單字知道,所以他一直和我近身搏鬥,不肯遠離,他的『斷腸指』,卻是近博的利器。李姑娘,若非保玉遭危,單宇反撲相救,這距離便難以拉開了,那時,生死之間,亦就難說了……」李映霞此時神色淒楚,泣聲宛如瀝血,她悲痛逾恆地道:「我怎麼辦!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再也沒有相倚為命的爹,再也沒有人來關懷我,保護我了……久聽人說『孤苦伶仃』的滋味,我到現在才知道,竟是如此傍徨,如此的空茫……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七章 第七章   這些日子來,敖楚戈顯得有些消瘦了,也許是對生命的終極目的感到意興闌珊,也許是對週遭的環境覺得厭倦蕭索,也許是,忘不了李映霞留在心田上的那一抹情影吧?總之,他每每在無形中將自己禁束於沉默,禁束於只屬於他個人的夢之境裡,他多了很多冥思的時間,而又經常在醒悟之後卻不知道自己方纔那一陣子是在想些什麼?那樣的空茫,那樣的迷濛,又那樣的隱約,似真似幻。   酒,便成了他身邊的良伴。   心情煩得不知所以的辰光,他不是沒有體驗過,這種「煩」,便是由落寞、孤單、哀愴、苦悶,夾雜著某—項無可奈何的憾事組合的,他知道如何去克服這段過渡時期的煩燥——拖日子,殺時間,再來點兒酒,夠了。   治療苦悶的唯一方法,只有淡忘苦悶。   時光的延續,便是淡忘的良藥。   這是一幢築在山腳的小茅屋,他臨時的「行官」,向一個老憔子租賃下來的。   萍蹤無定,天涯浪跡的歲月,幾乎寫滿了敖楚戈自懂事以來的人生,他飄忽慣了,他移動慣了,世上的每一個角落,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這裡和那裡,都是一樣的泥土,也都是一樣圓顱方趾的人,若硬要說有什麼分別,大概就是泥土有香臭,人與人有善惡,有親疏吧?茅舍不大,但還乾淨敞亮,他住在這裡,已有個多月。   『個多月前。他是從「順安府」來到這裡的,看著此地山明水秀,便感到自己意思上的疲乏,精神上的空洞,於是,他住了下來。   他覺得很累,也很孤單,從「順安府」來,是因為他在「順安府」參加了一個葬禮,那埋下去的人,是他在世間最後一個有著骨血淵源的人。   那是他的長輩,年齡夠老了,死亡對他的年齡來說,已不算是一種苛待,毋寧是一種解脫,但是,敖楚戈的感受卻不一樣,他不喜歡他這位親人逝去,因為敖楚戈愛他,敬他,也因為他一向以更多的慈祥來關注敖楚戈,他們有滴親的血緣,陰陽驟隔,總是不如同時在一個地方好。   所以,敖楚戈有了懷疑——人的生命終極到底為了什麼?只是死亡、入土?留給活著的人深沉的悲慼?當然入生於世,有許多堂皇的道理來激『勵「有為」,不過,「有為」也罷、「無為」亦罷,生命的火焰—旦熄滅,卻不免叫仍在繼續活著的人感到空幻——一做了許多,或一點不做,到未了,不也是相同的結局?黃昏的光景。   而黃昏一慣淒清又哀涼,色調愴然。   敖楚戈坐在門前的一把破竹椅上,大酒囊斜置腳邊,他剛抹去唇角的一抹酒漬。   凝視黃昏,黃昏的韻致絢燦卻寂靜。   馬蹄聲便在這時傳來,「得得」、「得得」,悠揚單調,但卻清脆,迴盪於黃昏的絢燦與寂靜裡。   只有一人一騎,方向正是朝著這邊的茅屋,那位騎土似乎相當安閒,馬兒用的是小碎步,像在一面緩奔,—面流覽四周的景色。   附近有山有水,而且山青水綠,撫媚靈奇兼雨有之;倒是值得一看。   敖楚戈沒有往蹄聲傳來的方向稍作注意,他唯一的反應,只是提起腳邊的大酒囊,對著囊嘴又灌了一大口酒。   蹄聲近了,就在茅屋旁邊丈許處的那口淺井邊停了下來。   敖楚戈仿若未覺,只又疑視黃昏,又灌下一大口酒。   半晌。   一個低沉微帶暗啞的腔調濃濃逼了過來:「楚戈,別來無恙?」有些怔仲,敖楚戈緩緩轉過頭去,瞇起雙眼,仔細端詳那個說話的人,也就是那個馬背上的騎士。   看樣子那人約模是個中等個頭,四十上下的年紀,圓圓的面孔;膚色黝黑,頷留短鬢,臉上修整得異常光潔,一雙眼睛精芒閃閃,頗有威儀。   歎了口氣,敖楚戈咧開嘴道:「真是稀客,蕭掙,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馬上騎士——蕭錚沉穩地一笑,道:「費了許多心血,但是,以你這樣大的名頭來說,要找到你也並非什麼太難的事。   半個月前,你到『白楊寨』去喝酒並買了一大批糧食,就有人認出你來了;楚戈,由於你辦了這樣多的貨,我們知道你必然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日子,所以,我們雖然遲了半個月才在『白楊寨』打聽到你的消息,但卻並不算太晚。」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不算太晚,縱然你再過半個月才來,仍可以在此地找到我……」突然,他疑惑地道:「如果我沒有聽錯,剛才你是說的『我們』?」蕭錚平靜地道:「不錯,我們。」   敖楚戈道:「還有誰?」   這一次,輪到蕭錚歎氣了:「莫非你就真個這麼健忘?還是你絕情絕義到連老朋友全不屑一顧了?楚戈,你會記不起他們四個來?」吃吃一笑,敖楚戈拍拍自己腦門:「我想,你是說『雲山一鶴』章浚『虎頭』武海清『小修羅』白羽『花和尚』唐全他們四位?」蕭錚的聲音有點生硬:「虧你尚能記得,真不容易。」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老朋友嘍,怎會忘懷?蕭錚,我們可是七八年沒見過了呢?時光過得可真叫快哪……」蕭掙冷冷地道:「正確的時間是八年三個月又十二天。   敖楚戈笑道:「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可見你們各位是多麼思念著我……」蕭掙睜大了眼道:「一點不錯,更可以說是刻骨樓心,無時或忘——楚戈,我們盼望找著你的這一天,業已盼望得眼都要穿了!」   放下酒囊,敖楚戈扮出一付頗受感動的模樣:「故人情誼,最是醇厚悠長,想不到你們幾位竟然如此懷念於我,我卻一直天涯飄泊,四海浪跡,未能早日得見諸君,誠屬—憾;如果我曉得你們對我這般思憶,千山萬水,也必往相會……」蕭掙重重地道:「只怕你心口不一吧?」敖楚戈忙道:「千真萬確,蕭錚,老友,皇天后土,可鑒此心!」   蕭錚突然厲聲道:「敖楚戈,你還有心麼?」凝視著對方,敖楚戈一派茫然之狀:「這是什麼意思?」神色凜烈地策騎接近,蕭錚憤怒地道:「你幹下的好事,莫非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敖楚戈,你肚裡雪亮!」敖楚戈不惕不火,微笑道:「我干下什麼『好事』來著?老友,我肚中可正是一團迷惘!」   蕭掙激動地道:「不要裝糊塗,敖楚戈,我們當年都是窩在一起的好朋友,是連成一心,結成一體,如手如足的老搭襠,但是,你居然做出那種不仁不義,賣友自利的罪行來,你簡直狡猾陰險,惡毒到了極處!」   敖楚戈搔搔頭,道:「慢點,老友,我還不太明白……」蕭掙咬著牙道:「你還會不明白?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中的來龍去脈;混來蒙去,就是把我們哥五個整得淒慘,弄到流落異鄉,有家難歸,吃盡了苦頭,受夠了驚憂,嘗足了飄零流落之痛……」敖楚戈臉色一正,慎重地道:「蕭錚,你指的可是八年前『寶利當鋪』的那檔子事?」蕭掙惡狠狠地道:「不是那件事,還會有哪一件事?」似在回憶著什麼,敖楚戈悠悠地道:「如果是那檔子事,老友,我沒有錯。」   頓時青筋暴起,蕭錚掙紅著臉厲烈地道:「『寶利當鋪』為富不仁,作惡多端,平口壓搾貧苦,欺蒙善良,又放印子錢,又暗設賭擋詐騙老民,舉凡造假作偽,剝削勒索,無所不用其極,平日強取豪奪,魚肉鄉里,不知霸佔了多少的財產,蝕食了多少人的血汗,更坑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敖楚戈頷首道:「這些不心你說,我也清楚得很!」   蕭錚氣湧如山地道:「當時我們六個人為了給,寶利當鋪』—『次教訓,一個警告,是不是共同商議好前去劫他一遭澈底。   並重重整治『寶利當鋪』的東家鄭萬有一遭?」笑了,敖楚戈道:「不錯,記得動手前的那天夜裡『花和尚』唐全還灌多了老酒,瘋瘋癲癲地幾乎搞出了紕漏,卻叫白羽拿一捅冷水把他淋清醒了……」蕭錚大聲道:「休來扯這些閒篇—一一敖楚戈,我們在動手洗劫『寶利當鋪』之前,是否也都知道『寶利當鋪』的東家鄭萬有是兩江大豪『鐵翼飛虹』樊五洲的丈人?也是『桂城』都督候議的二舅父?」敖楚戈道:「當然知道,但並未嚇住我們,可不是?」蕭錚激昂地道:「那天晚上的行動一直非常順利。直到你私下放走了鄭萬有的二姨太與那個小雜種——你並沒有知會我們,也不曾徵求我們的同意,就自作主張放走了他們,你純是獨斷專行,目中無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所做的我並不認為有錯,那時我是這麼想,換成今天,如果遭遇到相同的情況,我也—樣會如法炮製;蕭錚,我們夜劫『寶利當鋪』打的是劫富濟貧,懲奸抉弱的幌子,但實際上,你們幾個人的行為如何?一入『寶利當鋪』的庫房,便個個紅了眼,迷了心,大把大把地搜集珍奇珠寶,—袋一袋的裝塞金銀翠玉,貪婪忘形,醜態畢露;這猶不說,竟然胡亂傷人,不論首從,—概刀斬刃砍,甚至連鄭萬有的那唯—。   寶貝兒子也要砍掉;想想看,那只是一個七八歲的稚童,這樣小的孩子他懂得什麼?他父親的罪行與他又何干?老子的不是怎能禍延兒子?況且只是這麼一個小不點的孩子?」蕭錚切齒道:「但你說過由你來處置那個女人及那孽種!」   敖楚戈昂然道:「是的,我說過,因為我不得不說,你們眼看著便要將那女人及孩子砍掉,我為了不忍傷害她母子,便只有這樣表示——你們無視於這女人及孩子的哭求跪請,罔顧於這對母子的驚懍恐懼,我卻辦不到;我要下她們又放了她們,但我並沒有隱瞞你幾個,我放走她母子後曾回頭向你們解釋過!」   蕭錚咆哮起來:「你誤了大事,誰還聽你的狗屁解釋!」   笑笑,敖楚戈輕輕遙點對方的鼻端,道:「當年的那天晚上,你們便是這種反應,瘋狂叫囂,無理取鬧,更群起與我爭吵,我記得我們為了此事爭執得十分劇烈,到了後來,我一怒之下便自行離開了,你們該看得清清楚楚,我離開的時候兩手連一丁點兒東西也沒帶,要發財,我全留給你們去發!」   怒極反笑,蕭摔悶著氣道:「把財留給我們去發?真是見你的鬼!敖楚戈,就在你走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光景,『鐵翼飛虹』樊五洲便率領他的大批好手,更加上近.千官兵趕到,將『寶利當鋪』團團包圍,圈了、個水洩不通!」   敖楚戈道:「事後我聽人說過這些情形……」蕭掙幾乎是在呻吟:「天,你的樣子多麼輕鬆?僅僅事後聽人說過這些情形?好.我再向你細說一遍,叫你明白你闖下的禍害有多大,火把燈籠照耀得半個城街宛同白晝,刀槍如林,寒光似雪;樊五洲與他的二三十名得力手下,近千官兵,潮水般往內卷撲,殺滅聲能震聾人耳,面對面都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我們五個人竭力抵擋,拚命衝突,浴血苦戰快到天亮,方才九死一生的堪堪脫出重圍,扶掖遁逸而去,但是,五個人卻沒一個是完整的,通通掛了彩,章浚還丟了一條右臂成為殘廢,我至今仍然內傷未曾全愈斷根,敖楚戈,這都是你的賜予啊沉默了片刻,敖楚戈才道:「你們以為是我去通知樊五洲同候議的?你們以為是我出賣了你們?」蕭錚圓睜雙眼,吼道:「這要問你!」   敖楚戈淡淡地道:「不是我。」   蕭錚厲聲道:「真不是你?」   忽然冷冷笑了,敖楚戈道;「用不著在那裡瞎叱喝,老朋友,你也曉得不是我!」   面孔扭曲了一下,蕭錚的神色蒙了一層陰鬱,他透了口氣,頹然道:「是的,我們知道不是你;你絕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你沒有如此做的動機和目的,敖楚戈令我們痛恨,但他卻不是白癡,亦非小人……」敖楚戈露齒笑道:「不過,這卻不至於令各位對我如此『痛恨』吧?我認為,這只是好朋友之間一點意見上的爭執,觀念上的衝突而已,何來『痛恨』這樣的嚴重反應?」蕭錚不禁又憤怒起來:「雖不由你直接出賣我們,但也是等於你間接把我們坑了!」敖楚戈皺眉道:「此話怎講?」蕭掙惡劣地咆哮:「打我們一潛入『寶利當鋪』,前面六扇相連的店面通通關閉,三十二名夥計不是被殺就是被捆,後頭四進內宅大小一十七口男女老幼,也一樣的情形,鋪子裡有多少人,我們早已刺探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出去,通風報信,但樊五洲的手下與候議的官軍竟能圍抄上來,你道是誰走漏的消息?」心裡有數,敖楚戈卻明知故問:「誰?」蕭錚大吼:「就是鄭萬有的那個二姨太同她的小孽種——也就是被你私下放走的一大一小兩個禍害!」   「哦」了一聲,敖楚戈道:「原來是她母子去通報消息?不過,這也難怪!人之常情嘛。」   蕭錚怒吼道:「什麼『人之常情』?敖楚戈,若非你妄作主張,出下這個歪點子,私下放走了那個賤人孽種,樊五洲和候議怎能及時得訊?又如何來包圍我們?我們五個又怎會受盡如此苦楚?幾乎血濺三步,命斷當場!」   敖楚戈賠笑道:「五位吉人天相,不是矢折之軀,好在有驚無險,皆已平安脫困,且仍健朗如此,也就不必再小題大做,徒增煩惱了……」。   蕭錚火辣地道:「你說得倒是輕鬆,敖楚戈,我問你,我們五個人當時付出的血汗,所遭受到的損失,幾近八年的飄泊流浪,章淦的一條手臂,我的內傷……這些筆賬,卻是找誰去算!」   慢慢地,敖楚戈道:「你們認為該找誰去算?」蕭錚一指敖楚戈:「你!」   舔舔唇,敖楚戈道:「我?」   蕭掙暴烈地道:「你;是你放走了那賤婦和孽種,她母子才有機會去通風報信,我們才會身陷重圍,險死還生;是你令我們受傷掛綵,是因你的失著才叫樊五洲與候議及時堵住了我們,並且認清了我們,也因為你的這一手使樊五洲與候議廣邀人馬,檄昭天下,四處追殺我們,逼得我們遠揚異域,飄零七海,幾近八年,久不敢返回中土!你說,這一筆一筆的帳.不找你算又找誰算?」敖楚戈安詳地道:「怎麼你們現在就敢回來了?」蕭錚惡狠狠地道:「鄭萬有死了,樊五洲也死了,候議告官退隱了,沒有人再追我們,莫非還不該讓我們回來追你?」敖楚戈笑道:「列位的消息倒頗靈通——其實,鄭萬有當時被白羽廢掉了四肢,也活不了多久,樊五洲正當壯年,他的突逝,卻是令人意外,但你們既然沒人再追再逼,業已事過境遷,又何苦回頭來找自己老朋友的麻煩?」蕭錚狠狠地道:「仇刻骨,恨銘心,不能不報仇雪恨!鄭萬有,樊五洲已死,候議已告官回裡,已找不到他們頭上,但卻不可輕恕過你這始作誦者。敖楚戈,這些年來,不知道是樊五洲不曉得你也曾參與其事,抑是他對你放過那賤婦和孽種的行為感恩圖報,他卻一直沒找過你,你也過得消遙自在,可是,我們的痛苦,我們的淒慘,又有誰會明白?」敖楚戈道:「說句老實話,樊五洲就算找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含糊,更不會學你們的樣子逃之天天,龜縮不出,大不了是個肉拼肉,有什麼稀罕?」黑臉漲成紫醬色,蕭錚氣憤地道:「當時我們都受了傷,我同章渙又衰弱得不能行動,而樊五洲人多勢大,又請了若幹好手相助,再加上官方的力量,我們不躲鋒頭卻如何對抗?更坦白地說,我們五個的功力任是誰也比不上你……」敖楚戈道:「但你們五個加起來卻比我強!」   蕭錚咬牙道:「五個人不同一個人那樣得心應手,上下一致——總之,當年的情況逼得我們無法可施,除了暫避—時,別無他策……」敖楚戈氣定神閒地道:「另外,還有個骨氣與膽識的問題,不消說,列位在這上面,卻也不甚及我……」冷笑一聲,蕭錚道:「敖楚戈,你這是暗示我,抑是警告我?你以為就這樣簡單便把我們嚇退?就將我們找你算帳的主意打消了?你也未免想得太容易啦!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大羅金剛,我們必要與你一結舊欠,讓你遭到報應!」   微喟一聲,敖楚戈道:「這件事,老友,可是你們五位一體的意思?」蕭錚強硬地道:「是我們五個人的意思!」   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就不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老交情的面子上?」蕭錚大聲道:「從『寶利當鋪』那天晚上開始,我們已與你思斷義絕,形同陌路——你已不顧交情,我們就更無須考慮!」搖搖頭,敖楚戈道:「你們是誤會了……」蕭錚斷然道:「沒有誤會,我們比誰都更清楚應該怎麼做!」   呼了口氣,敖楚戈道:「老友,不再斟酌一下?」蕭錚斬釘截鐵地道:「不必斟酌,也沒有任何商確餘地!」   敖楚戈拿起酒囊來大口灌酒,「咕魯「『咕魯」的吞嚥聲在他仰起脖頸喉核顫動裡就宛似無底洞中的迴響,大酒囊中的酒,叫他一口氣便喝掉了小半,放下酒囊,他伸出舌尖來潤沾嘴唇,似是在品回酒味,卻沒有開口說話。   忍不住了,蕭錚怒沖沖地道:「敖楚戈,你不用做出這付蠻不在乎的熊樣子來,我只怕你再也消遙不了幾時,我對你還略留顏面,其他的人卻絕不會給你半點包涵!」   敖楚戈目光投注向西方的那一片幻影中,他輕輕地道:「蕭掙,好友反目,手足閱牆,原是天地間最令人痛心的不幸之一,難道說,你們就毫不珍惜我們彼此以往的一段情誼?非要搞得血雨腥風,一片愁雲慘霧不可?蕭錚粗暴地道:「少囉嗦,我已告訴過你,自洗劫『寶利當鋪』那一晚起,我們與你即已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什麼故情,什麼舊誼,完全付諸流水,幻做煙雲!」   敖楚戈猶在容讓:「蕭錚,做人做事,總要佔住一個『理』字才好發狠施威,『寶利當鋪』的那樁過節,我並沒有錯,我不讓你們殘殺婦孺,濫屠無辜,這不只是為了我個人的一片側隱之心,又何不是在替你們修德積福?」蕭錚大吼道:「胡說八道,你是在挖坑叫我們跳,你是殺人不用刀!」   敖楚戈極其緩慢地道:「列位可也曾周詳考慮過,像你們這樣蠻不講理的硬要向我報復,其後果的嚴重性?」蕭錚嗔目道:「只求一雪此恨,一切後果在所不計!」   僵默片刻,敖楚戈冷清地道:「蕭錚,這可是你說的話!」   蕭錚強橫地道:「也是我們哥五個共同要說的話!」   在那張破竹椅中轉動了一下身體,於是,結構鬆散的竹椅.便「咯吱「『咯吱」響了起來,敖楚戈只是換了一個坐姿,鞍上的蕭錚已突然往後縮閃,右手也伸向了腰後,模樣好不緊張!   擺擺手,敖楚戈閒散地道:「幹什麼這樣大驚小怪?夥計,挪挪身子而已,莫非你還以為我會抽冷子暗算你?」微現窘態地收回伸向腰後的手,蕭錚卻有些惱羞成怒地道:「像你這種人,誰也不敢說你會在什麼時間做出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來;而且,你也不要以為我含糊你!」   笑笑,敖楚戈道:「老蕭,你還是老性子不改,又是倔,又是好面子;我勸你那只尊手還是小心點別亂朝後摸,我曉得你這位『拋拐子』的毛病,而我也相當敏感,你知道,有時候我的反應也是只憑直覺,不經大腦的,萬一——該多遺憾!」   蕭錚火暴地道:「你嚇不住我!」   敖楚戈道:「我也不是要嚇你,我只是向你解釋輕舉妄動的厲害,我—直很平和,是麼?蕭掙,像現在的這種情況,未免帶著十分濃厚的劍拔弩張的味道,可以說尖銳得一觸即發,若欲叫其不發,就完全依靠彼此的容忍及穩重,稍一不慎,即足以造成不幸,我不願造成不幸,相信你也不願,對不對?」蕭錚厲烈地道:「今天我來,就是為了造成不幸來的!」   敖楚戈和熙地道:「或許是,但並非由你個人來執行我的『不幸』,喂?因為只靠你個人的力量,恐怕不足以造成我的『不幸』,卻更易釀成你自己的『不幸』,據我想,你來的目地,不在於向我施暴,而在於傳達某一項信息吧?」唇角抽搐了幾次,蕭錚終於進出了一句話:「你有個應該挖出來餵狗的腦筋!」   聳聳肩,敖楚戈道:「說吧,你們欲待如何報復我?你又是帶來什麼的信息?」嚥了口唾沫。蕭錚道:「好,你聽著……」伸手奉上酒囊,敖楚戈溫柔地道:「可要先來上一口潤潤喉?」眼饞饞地望了那只酒囊一眼,蕭錚卻強行制止自己也想來一口的慾念,他昂起頭,一付凜然不可侵犯之狀:「我不喝仇人的酒!」   收回酒囊,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老蕭,我們之間,便有爭執,卻也談不上是『仇人』呀……」蕭錚硬著聲音道:「休想來軟化我,敖楚戈,你聽著,有個地方,有一顆名字叫做『幻星』的藍焰寶石,你要負責替我們去取,這一項,是賠償我們當年在『保利當鋪』徒勞無功的損失,等你把『幻星』交給我們之後,再自斷一臂一腳,算是補償我們肉體上所遭受到的折磨,然後,你必須遠離中土,永遠不准回來,我們五個人八年的飄泊落流之苦,也叫你親身再去體驗體驗一遍!」   默然片晌,敖楚戈道:「就這麼些?」   微微一怔,蕭錚怒道:「你嫌這樣做對你太仁慈了,是麼?不錯,的確太仁慈了些,我告訴你,這是表示我們有良心,有感情,還看著過去那一段其實不值半文的舊誼,我們沒有要你的性命,若以你的罪行來說,寸碟凌遲皆不為過!」   敖楚戈表情古怪地道:「你們逼我去搶人,又把我弄成殘廢,再迫我離鄉背井,永世不能落葉歸根,這樣的做法,還能稱為『仁慈』?比宰了我更要令我難受!」   蕭錚吼道:「至少你還留著性命,你還活著,不殺你已是最大的恩典,敖楚戈,你不要香臭不分,你以為我們就沒法子裂你的屍?」敖楚戈歎息一聲,道:「如果我不去替你們搶那顆『幻星』呢?如果我也不自斷臂腳,不離開中土,我向你們反抗,你們又能怎麼辦?」嘿嘿一笑,蕭錚猙獰地道:「早知你會有此一著一—我老實告訴你吧,老朋友,在這人間世上,你有個碩果僅存的親人,真正的,唯一的血親,你的二叔,你爹的同胞老弟,也是最愛你疼你的人,對不對?如今這老傢伙已在我們手中,『花和尚』唐全已領著兩名小角色在半月之前便趕了去擒擄他了,他不識武功,年老體衰,就和抓雞一樣不費力氣便能拿下他,此刻,你的二叔應該已在唐全掌握中了,當然我們不會告訴你我們將你二叔隱藏何處,但那裡必是個僻靜又舒適的所在,我們更不會有一絲半點難為他的地方,如果你聽命令的話,否則,他老人家怕就很要受罪,甚至陪你一起同登黃泉道亦未敢言;再退一步說,假如反抗我們,除了我們五個將聯手合力對付你之外,我們另外也請到了兩位極強的幫手,力量足可將你吃穩,所以你若反抗,最後的下場也只是死路一條;現在,你可以考慮考慮,你是願意依照我們的條件去做呢?抑是要與我們逞強,在你挺屍之後再綴上你那二叔陪葬?」   敖楚戈起先有些怔愕,也有些迷惘,但是,他隨即笑了起來:「老蕭,你們不可以這麼歹毒的,我們是好朋友,我的二叔也就是你們的尊長,你們怎可擄他老人家當人質來做為強迫我的手段?這不僅不義,也是不仁不孝!」蕭錚惡毒地道:「你已不仁不義在前,就不能怪我們心狠手辣於後,敖楚戈,你二叔的老命操縱在你的手中,如你不從,只怕你除了不仁義之外,不孝的罪名仍得由你背上!」   神色顯得十分平靜而幽冷,敖楚戈道:「蕭錚,這樣做法,實在有失厚道!」   蕭錚硬板板地道:「如今,你已不配談厚道,敖楚戈,這純是你自找的!」   很久沒有出聲,敖楚戈的雙眉緊皺著,好一陣子,他才低沉地道:「難怪你敢一個人跑來這裡找我賣狠發熊,蕭錚,你是有所仗倚!」獰笑一聲,蕭錚得意地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老友,沒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若是制不住你,我豈會如此冒失,楞到在虎嘴拔須,太歲頭上動土?」敖楚戈似是非常無奈,他勉強地道:「好吧,那顆:幻星』寶石在什麼地方?不過,在你沒有回答之前,我已知道寶石的主人必不會是容易招惹的……」蕭錚大刺刺地道:「還算你識抬舉,知利害——當然,『幻星』的現下執有者不好招惹乃是一定的,如果容易到手,我們還來找你作甚?我問你,『十龍門』彌聽說過沒有?」反應是苦澀的,像吞下了一顆火栗子,敖楚戈窒著聲音道:「你是說,『大雁坡』的『十龍門』?」點點頭,蕭錚道:「不錯,『大雁坡;的『十龍門』那顆藍焰寶石『幻星』,便為『十龍門』所收藏,執於掌門人『駝龍』童壽春之手!」   吐了一口氣,敖楚戈沉重地道:「你們真會找主兒,哪—個不好去招惹,偏偏去逗弄『十龍門』?老蕭,『十龍門』的十龍.個個功力精湛,心狠手辣,.非但強悍,更且霸道,任是那一『龍』也都是出了名的凶殘暴戾,狠酷無情,他們不找我們麻煩,業已值得額手稱慶,燒了高香,如今卻去主動找他們的碴,這不是把災禍朝自己頭上硬拉?」蕭錚冷冷地道:「這是你的事。」   敖楚戈搖了搖頭,道:「難怪你們自己不去,卻推著我去冒險頂缸,這……這真叫借刀殺人!」   蕭錚聲色俱厲地道:「我們辦得了還用得著你麼?敖楚戈,你一向自認本事好,機智強,現在,你就正該表現給我們大家看看,成功失敗,全在於你,可是你千萬記著——你二叔的老命也就連繫在你的成敗之上!」敖楚戈喃喃地道:「這真是強人所難,強人所難……」蕭錚大喝:「敖楚戈,你從是不從?」.笑笑,敖楚戈道:「別這麼雞毛子喊叫的行不?來來,老蕭,讓我們面對面地坐下來,心平氣和地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好不好?」   馬上的蕭錚聲色俱厲地叱喝:「少磨蹭,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行或不行?」敖楚戈聳聳肩,道:「你們在拿鴨子上架,硬掐著我的脖頸干,不行,還成麼?」嘿嘿獰笑,蕭掙道:「乾脆點多麼好?敖楚戈,你總算還沒白闖這多年的世面,腦筋尚夠靈活,你若是不從,哼哼,我包你哭天搶地,輾轉哀號的日子在後頭!」   敖楚戈道:「八年來,你們五個可真是將火候煉足啦,狠巴巴的橫著心蠻幹一氣,甚至連老友也一遭卷合進去也不皺眉頭……」蕭錚惡劣地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你這種人,尚能奢談什麼情誼?」口中「噴」了幾聲,敖楚戈瞇著眼道:「我記得,八年以前,你們不但沒眼前這個跋扈囂張勁,連五顆腦袋的紋路湊合起來也沒有幾根,那時,你們大多是以我為首,以我為主的,想不到,八年以後,你們卻併肩子反過來對付起我啦……」蕭錚漲赤著臉喝道:「你休在那裡妄自尊大,我們那時抬舉你是因你還扮得出幾分假仁假義的模樣,誰知道你骨子裡卻恁般奸惡?以你這等掛羊頭賣狗肉的偽君子,又如何能使人信服?」敖楚戈道:「所以,你們就索興一橫心,連成一氣,硬來收拾我了?」蕭錚怒道:「這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休要不識好歹!」   敖楚戈感慨地道:「老蕭,記得你以前和我說話不是現在的態度,就算那不是恭謹吧,至少也是和緩又審慎的,如今,你卻對我吼叫謾罵起來……」蕭掙火辣地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少提從前,那早已過去了,消失了,你還是正視現實比較合宜點,而且我警告你,不要以為我們往昔對你的拾舉是畏懼,你並非我們的頭子,我們自從搭擋便一向沒有上下主從之分,大家名份全是一樣,誰也不比誰大,誰也管不著誰,我們不是你的下屬,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敖楚戈低沉地道:「但是.你們卻大多是遵照我的意見行事……」重重一哼,蕭掙道::那是你的鬼點子比較多的緣故,並非我們該受的節制或指揮,我們之間是平輩的夥計,不是排序的幫派,你不要暈了頭……而就連這麼一點對你的倚重。也在『寶利當鋪』那晚的事件之後一筆勾消!」吁了口氣,敖楚戈道:「你們翅膀硬了,經驗廣了,便不再像昔日那樣尊重我了……」蕭錚倨傲地道:「八年的時光很長久,夠長久了,八年中,曾發生許多變化,也足以令人學到許多,敖楚戈,你的那—套障眼法兒,彫蟲小技,再也唬不住我們,嚇不了我們,我們早已有了自己的見解與主張……」敖楚戈微喟一聲,道:「不過,以你們目前的見解和主張來說,卻不見得有會什麼高明之處……」蕭錚咆哮道:「這只是你這樣認為,姓敖的,你那—套也稀鬆平常得很。八年中,我們有長足的進步,更瞭解了許多事物,你的鬼板眼早就瞞不過我們了!」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你看上去也似乎比當年更狠上幾分啦……」雙眼圓睜,蕭錚咬牙道:「當須要向你下毒手的時候,敖楚戈,我是絕不會猶豫的!」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的,我看得出你已具有這樣的膽量同決心。」   蕭錚勃然怒吼:「不要再譏消——敖楚戈,我會教訓你!」   吃吃一笑,敖楚戈搖搖手道:「姑莫論你是如何無知狂妄與幼稚淺薄吧;我們誼屬老友,卻不該扯破臉面,否則,豈非叫知道我們關係的人笑話?」蕭錚竭力平靜著自己,半晌,他道:「說話要小心,敖楚戈,他們幾個的脾氣比我要暴燥得多,而且,沒有我這樣的容忍及涵養……」敖楚戈道:「這樣一講,我還真有點嘀咕呢……」蕭錚大聲道:「你又來了?」敖楚戈的目光泛著極度溫柔的笑意,在夕照的映幻下,更帶著那種親摯湛然的光彩,他心平氣和地道:「老蕭,他們幾個現在在哪兒?」蕭錚道:「唐全已去擒拿你的二叔,很快就會轉回來,約摸也就是今明兩天裡的事,另外他們幾個,正在一處幽靜的所在等待消息。」   敖楚戈揚著眉問:「等待消息?」   蕭錚冷冷地道:「不錯——他們等我回去。」   敖楚戈道:「既屬好友,黍為摯交,為什麼不一起前來相會?」蕭錚板著臉道:「很簡單,第一是不願引起你的誤會,增加雙方情緒上的激動。第二,若是你萬一耍蠻使狠,我們要留下回轉的餘地——我們邀約的那兩個高手要過今天才能趕到,唐全又不在,我們除非必要,不想冒著活捉你以外的危險!」   敖楚戈笑道:「能有這樣詳盡的安排,足證諸君業已更上一層樓了。」   蕭錚掩不住他的得意之色:「敖楚戈,天下很大,不是你才懂得心計!」   敖楚戈又問:「老蕭,可否告訴我,你們請了哪兩個人來做你們的幫手?」狡猾一笑,蕭掙道:「不用急,到時候你自會知道,那兩個人你說不定也見過,縱然未見,也必曾耳聞他們在道上的名聲。」   敖楚戈道:「如此言來,那二位亦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了!」   聽得出人家話中帶刺,蕭錚厲聲道:「敖楚戈,你最大的毛病便是目空四海,心中無人,休說我們哥幾個不會含糊你,我們那兩位助拳者更不會在乎你,人家的玩意兒斷不比你稍差!」   敖楚戈曬道:「你說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麼?列位所請的幫手,想亦必屬武林俊彥,一方奇才了……」蕭錚惡狠狠地道:「遲早有一天,敖楚戈,會有人割掉你那根舌頭!」   敖楚戈道:「其實你的心願,豈只割掉我的舌頭而已。」   蕭掙氣不過地道:「敖楚戈,你這狗娘養的……」又湊上酒囊淺吸了一口,敖楚戈悠閒地道:「得了,你不下馬來歇歇腳?老友,吵是吵,罵是罵,我這一番心意卻仍是誠懇活鮮,篤實摯真的呢……」蕭掙哼了哼,道:「我不下來了,我這就得回去。」   敖楚戈道:「幹嘛這麼急法?」   蕭錚道:「他們還等著我回去聽消息,對了,你也別再磨蹭。至遲今晚起更,你就得前往『白楊寨』的石牌坊前與我們會合!」   沉吟了一下,敖楚戈道:「何苦這麼緊迫?再過兩天不行?」蕭錚怒道:「不行!」敖楚戈忙道:「行不行沒關係,你別叱喝得這麼大聲……」蕭錚滿面嚴霜地道:「記著,必須今夜初更時分,在『白楊寨』的石牌前與我們見面,若是你有意延遲或藉故不到,一切後果你自行負責,我再告戒你一次,你的命以及你二叔的命i」敖楚戈懶洋洋地道:「好吧,我去就是。」   蕭錚又釘了一句:「準時!」   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準時!」   一帶馬韁,蕭錚冷冷地道:「我走了,你好生記住時辰!」   坐直了腰,放楚戈急問:「老蕭,他們幾個到底在哪裡等你呀?」半權過腰身,蕭錚粗聲道;「他們如今在何處與你毫無干係,你非要釘著問這事幹什麼?莫不成你還想出什麼歪點子!   打什麼歪主意?」   敖楚戈道:「問問罷了,老蕭你別疑神疑鬼,難道說,你還信不過我?」蕭掙沉著臉道:「信得過你也就離著倒霉不遠了,娘的你麻子不叫麻子,你是坑人!」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敖楚戈道:「你對我的成見太深了,老蕭。這就未免失之偏激,令人心中既是帳然,又中憾然,一個滿腔赤誠卻不受諒解的人,最為痛苦……」蕭諍不耐煩地道:「少囉嗦了,放下你那些亂七八糟、言不由衷的感慨,只記著一件事,今晚準時赴約,我再提醒你,時間不多了……」敖楚戈淡淡地道:「老蕭、你怎麼越來越嘮叨得像個老太婆啦?記得你以前並沒有這樣夾纏法,如今居然還說我『囉嗦』?」瞪了對方一眼,蕭掙指頭虛空點了點:「你就是嘴硬,大毛病!」說著,他帶馬掉頭,在他背對敖楚戈的一剎,斜插左腰後的一柄三尺白鋼短拐閃泛出一抹冷芒一一—那是一隻單拐。   敖楚戈拿起酒囊,吸滿一大中酒,就在蕭諍甫始抖纏楊蹄的瞬息,他猛然起身「哺」的將口中含酒噴出,於是,一蓬晶瑩流燦的光點便飛罩向蕭錚的頭頂,酒滴散聚,宛如一片雨雲!   蕭錚的反應乃是奇快無比的一一幾乎完全基於習慣性的本能,他整個身形猝而從後鞍上斜滾,卻又在滾翻的同時往上猛躍,但見銀光幌閃,他的單指已掄起百圈半弧,有如連串的環套暴飛,反捲他頭頂上的那片酒雨!   只見實質堅硬的拐身拋揚閃動,酒滴四濺,異香撲鼻,而拐身擊中酒滴,更發出「叮噹」撞響之聲,彷彿驟雨若鐵,清脆密集一一但是,蕭錚立刻也知道他自己業已上當!就在蕭錚騰身舞拐空卷頭上的酒滴之際,敖楚戈飛掠向前,凌虛翻折,雙手又準又快地抓住蕭錚兩腳,往一例猛摔!」蕭錚大吼一聲,拚命縮腳立身,單拐—顫,朝下揮擊。   緊握對方雙腳的敖楚戈卻硬不放手,他擰身旋回,將蕭錚的軀體往地面強掀,蕭掙怪叫著,揮落的單拐只好直點於地,藉著拐頭點地的反彈力道,上半身往上一揚,單拐又翻暴揮!敖楚戈冷笑,往後驟閃。同時抓緊蕭錚的兩隻足踩,開始迅速旋轉起來,他以自家雙足為重心.做著弧度極小的環回,但蕭錚的身體卻筆直伸展,乃是範圍極大的旋回,整個人都在打轉,他的單拐又因為不夠長,根本便挨不著敖楚戈,是而,任是他一面被車輪似的旋動著,一面揮拐亂打亂砸,卻連對方的毫毛也沾不上一根!   天在轉,地在旋,天地又在翻騰,上下又在倒置,一會正反一會反正,蕭錚像騰雲駕霧一般的,耳際風聲呼呼,眼前景色飛回,腑臟翻湧,血液上衝,甚至連呼吸都要被窒迫住了。   敖楚戈似乎並不在意於這樣的旋,他抓緊蕭錚的雙足,越旋越快,越轉越急,到了後來,他已與蕭錚輪轉般飛繞的身體形成仰角,風聲強勁,衣抉蓬舞模樣就好似在表演什麼特技一般。   在這樣快速又劇烈的飛旋下,蕭錚的樂子可大了,他已不只是單純的暈眩而已,他的一張面孔於血液的沖聚而漲得紫紅粗腫,脖頸向的大筋突暴凸出;一雙眼球卻似要蹦出目眶,他已幾乎不能呼吸,胸脯間沉重窒翳,宛如壓著千斤之石,原先還看得清四周轉動的景物,如今,除了一片昏黑,也就只剩下一片昏黑了……停頓又是突兀的,正當蕭錚已不能夠再支持下去的時候,旋轉淬而停止,他張口吸氣,一切還都在極度的暈沉中,敖楚戈已那麼輕鬆的點住了他的「軟麻穴」,然後,扛著一灘爛泥般蕭錚走回茅屋裡。   敖楚戈的步伐堅定,走路的姿態非常沉穩,旋轉了這樣長久的時間,他卻似沒有一點感覺,舉止之間,正常極了。   進入茅屋後,敖楚戈將蕭錚擺在另一張同是相當破舊的竹椅上,蕭錚緊閉著眼,汗水淋漓,呼吸急迫,半仰在那裡,就和癱瘓了一樣。   他的右手中,仍然死力握著他的那柄白鋼單拐——並非他捨不得拋下,而是他的五指關節全已僵硬,業已無法張開了。   在長久的旋轉之後,如此的停頓並不好受,蕭錚覺得異常痛苦,週身虛脫,骨路似皆散裂,而血氣翻騰,胸口窒悶,乾嘔得厲害。   敖楚戈將他放在屋外的竹椅搬了進來,面對面地坐在蕭錚跟前,他翹著二郎腳,悠閒地喝著酒,一派輕鬆愉快之狀。   天黑下來了,屋裡陰暗得緊。   於是,敖楚戈燃亮了桌上油燈,在暈黃的燈光幌映下,他仍然像剛才那樣坐下來喝酒,油燈所散發出來的一團微弱光輝,隱隱約約地照出他臉龐上的輪廓,線條強烈有力,明暗影像疊聚,但神色卻無可掩隱的流露出一種冷峭,一種冷峭中的諷刺。   蕭錚依舊癱瘓在椅子上,仰頭,呼嘻地直喘氣,面色由先前的血紅,已逐漸轉為青裡泛灰了。   現在,這位仁兄的形態,有點像涸池之魚,痛苦絕望,但卻不忘掙扎。、敖楚戈默默地喝酒,默默地向他的「老友」注視上一陣,他沒有說話,可是,如果仔細點,便能察覺他的雙眸中表情十分複雜。   茅屋裡很寂靜,茅屋外也很寂靜,偶而的蟲獸嗚叫之外,只是偶而的風吹草動之聲,然後,便剩下敖楚戈酒嚥入喉的音響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八章 第八章   好久一陣子一一敖楚戈已起身挑剔了三次燈蕊了,蕭錚方始吐出了一口氣,艱澀地睜開了眼,當然,他這不能叫「甦醒」,因為他一直便未曾人事不知過,他只能總算還了魂,總算可以把精神打點起來,使腦筋清楚了。   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敖楚戈將自己的椅子向前拉近了點,溫柔地道:「現在,你已好過了些吧?」表情先是茫然,蕭錚又隨即想起了一切,他的神色迅速由悄然轉為憤怒,極度的憤怒,他扭曲著面孔,沙啞地吼叫:「奸賊,惡棍,陰謀者!敖楚戈,你是個最卑鄙的匹夫,最不要臉的無賴,無恥下流的的劊子手,你混帳、刁滑、毒辣,你……」搖了搖頭,敖楚戈道:「留點力氣養養神不好麼?何苦這麼憤慨激昂又咬牙切齒地在大發肝火?你要知道,任是你恨得嚼爛了舌頭,惱碎了心,對我也並無作用,我仍是我,半點影響都沒有……」蕭錚挫牙欲碎,目瞪如鈴:「敖楚戈,想不到八年以來,你那奸惡陰毒的本性非但未曾絲毫悔改,更反變本加厲,越甚以往,你竟敢用這種無恥手段來暗算我,休說我們哥兒不會罷休,便天下同源也皆難容你!敖楚戈微笑道:「我是用自己本事擒住了你,甚至連傢伙也沒用,又何來『無恥』『暗算』之說?」額頭上掙出了青筋,蕭掙咆哮:「你還強詞奪理,以非為是?」冷冷一笑,敖楚戈道:「老朋友,少給我來這一套強橫霸道,硬扣帽子的把戲,你們從頭開始混帳到腳底,居然反指我的不是?弄得我毛起來,就先剝了你這身人皮!」不由自主地噎窒了一下,蕭錚有些顧忌了——他深知敖楚戈脾氣,說得到做得到,心狠手辣,酷厲無比,當敖楚戈講明要做什麼的時候,便算真個要剝人皮,在他而言,也不是麼新鮮稀罕的事!這時,敖楚戈又陰森森地道:「從你抵此迄今,我一直對你都十分客氣,更加十分容忍,老蕭,這是為了我們之間那—段昔往的情誼;我不是含糊你們,這一點,你必須要先有個明確的認識,否則,就是列位的愚昧與無知了。」   蕭錚硬著頭皮充好漢:「姓敖的,你就絕情絕義向我下毒手吧,娘的看我蕭某人是不是條有骨氣、不屈服的漢子!」   敖楚戈的面色在陰黯的燈光圍罩裡是一片酷厲的青黃,他沒有表情地道:「你有多大個熬勁我很清楚,老蕭,耍狠賣狂,你還搬演不到我頭上,再說,你也非常明白,我的心腸並不過份慈悲。」   暗裡打了個冷顫,蕭錚幾乎是掙扎著道:「我不含糊……」我死了,自有人為我報仇,我一條命,要你爺倆兩條命來抵。姓敖的,合算不合,你自己琢磨著辦吧……」敖楚戈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迷濛燈影裡有些幻異的怪誕意味,他悠悠地道:「老蕭,你們將會自討苦吃,你們想窩裡反.掉過頭來算計我,這個主意從開始就注定要失敗,而且,還將失敗得非常悲慘。」   蕭錚沙啞地道:「敖楚戈,要栽跟斗的不是我們,是你……黑白兩道的同行都會齊心合力聲討你,因為你在不仁不義之外,又加上一個不信的罪名……你已允諾照我們的條件行事,但卻又反悔食言,輕信毀諾,應承的是你,背棄的也是你,更且向我施暗算,加暴力,以你此等邪惡卑鄙的作為,若無報應,天理難容!」敖楚戈冷沉地道:「孰是孰非,誰正誰邪,自有公論裁決,遲早皆會分明,黑白兩道不是列位荷包裡御用的工具,你們也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縱使詐騙欺蒙,諸君只怕也難以編造得天衣無縫,不值識者一笑,便退一萬步說,天下同源,若是是非不辯,盲從附會於各位,我敖楚戈也絕對一力周旋到底,斷不畏怯;至於你,我是早就要給你點顏色看了,否則,你還不知道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蕭錚聲嘶力竭地吼叫:「食言背義的奴才,任你舌上生蓮,也洗不脫你坑害故人,輕諾寡信的罪名!」   冷冷笑了,敖楚戈道:「故人?現在你才記起我們之間乃是『故人之交』?從你到達以來一貫的跋啟囂張氣焰來說,我還當人早忘了我們這層關係呢;老蕭,老朋友,談到『輕諾寡信』,則是你的幼稚病所使然,你也不深思一番,像你們這種完全勒索壓搾的強暴手段,再襯上如此苛刻陰毒的變相迫害,我頭上沒寫著『孫』字,豈會甘心情願地叫你們拴著鼻子走?不錯,我勉強應允過,卻只是敷衍敷衍你而已,有句成語形容我的心理態度最為切實——虛與委蛇。」   蕭錚呻吟般叫:「你這狗娘養的雜種……你敢暗算我,就是你的大禍臨頭了,他們不見我依時回去,便將全力來此尋你報復……」敖楚戈平淡地道:「老蕭,你的腦筋怎麼轉不過彎來?我擒住你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正要藉你為餌,引他們來自投羅網!」   蕭錚大叫:「敖楚戈,你好狠毒……」   在竹椅上移動了一下身子,又引起一陣「咯吱」「咯吱」的怪響,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這叫策略,老友,策略,智勇兼俱,方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僅有一身蠻力,幾套把式,只不過是個莽夫罷了。」   蕭錚漲赤了面孔叫著:「任你說吧,任你是自拉自唱,敖楚戈,待到了時辰,當我們來找你晦氣的時候,我伯你就沒有這等的雍容瀟灑了……」敖楚戈一笑道:「老蕭,這可還真說不定呢。」   蕭錚切齒道:「你這樣做,將會噬臍莫及……」支拿起酒囊來喝了口酒,敖楚戈長長吁了口氣:「等著瞧吧,老朋友。」   咻咻地喘息了好一陣,蕭錚突然又憤怒地道:「他們會活剝了你,他們會叫你二叔受盡痛苦折磨而死……」敖楚戈安閒地道:「誰分誰的屍,現在還言之過早,老蕭,至於我二叔的問題,他們在下手之前會再三斟酌的,因為我二叔的安全顧慮,乃是列位可以控制我的唯一手段,設若這個因索消失,你們幾個除了被殺,便無路可走了,所以如何對付我二叔,相信諸君會非常謹慎,非常小心的……」蕭錚氣湧如山地道:「娘的,你不要太過相逼,狗急跳牆,人急上梁,弄擰了事情,大伙誰也顧不得那許多,一鍋熱湯潑老鼠,那一個也算完!」   敖楚戈朝椅背上靠,道:「敢情各位真能想得,看得這般透澈,也早就天下無事,和悅太平了。」   蕭錚惡吼吼地道:「姓敖的,你別以為我們做不出來,一待真到了那節骨眼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哪個王八蛋會遲疑半歇!」   敖楚戈冷笑道:「嚇唬我?難道說我就是個善人?我的刀子就捨不得扎進列位的人肉裡?老蕭,只要你們敢對我二叔下辣手,我包叫你們一個個朝橫裡躺成排!」蕭掙歪曲著臉吼喝:「我們不怕!」   哼了哼,敖楚戈道:「很好,彼此全是鐵掃帚碰石地堂——硬對硬,看看最後是誰在裝孫扮熊!」   沉寂了好一會,蕭錚又開了口,這一次,語氣卻和緩了許多:「喂,姓敖的,你怎麼這等的固執彆扭法?想想看,你的性命和你你二叔的性命,這是兩條命呀,莫非還比不上你履行的那些條件重要?」敖楚戈不似笑地笑,道:「你們開出來的條件太苛,而且,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   嚥了口唾沫,蕭錚吶吶地道:「這話,怎麼說?」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們又要我冒著天大的險去招惹『十龍門』,又在事後逼我自斷一臂一腳,更強迫我商鄉背井,永生流落異地,如此一來,我結下了大仇家,又成了殘廢,最後還落個天涯飄泊,有家難歸,幾乎孤魂野鬼……老蕭,你們這不但是在毀滅我的軀體,也是在扼殺我人生的希望、幸福、樂趣、更連我的尊嚴、名譽、信心一掃而光,你們這樣做,比殺了我猶要毒上十分!」蕭錚悶不吭聲。   敖楚戈又道:「我自己的打算也很簡單,如果受你們的擺佈,便會形成個生死不得的悲慘下場,我若傾力反抗,說不定尚有渡此危厄的機會,至少,我可以拉你們幾個人墊棺材底乃是無庸置疑的。」   心中泛涼,蕭鋅卻嘴巴強硬地道:「但是,你就不顧慮你二叔的生死問題?他可是為了你才遭此橫禍……」敖楚戈道:「那是你們的惡毒與卑鄙所使然,我二叔若一旦有了長短,你們幾個便將背起大逆不道,犯上□尊的罪名。   十手所指,十目所視,包管叫列位夢魂難安,天下不容!」   期期艾艾了好—會,蕭掙才掙扎著道:「你,你胡說……」敖楚戈道:「這是事實,而此中曲折終將傳揚字內,昭揭四海,到那時,老朋友,你看人家是罵我還是罵你們。」   蕭掙恨聲道:「我不同你說了,你全是強詞奪理,含血噴人!」   敖楚戈笑道:「因為我沒有錯,所以你才無言以對,老友。」   桌上的油燈發出一聲輕微的碎響,爆起一個小小的燈花,於是,屋裡暈黃沉黯光度便在稍稍一亮之後又幌搖了片歇,人與物體的陰影映在草牆上,便也那等的折曲或伸展得帶著奇特的幻異了。   沉默。過了許久,敖楚戈低柔地微笑著道:「你還沒告訴我,這些年來你們過得可好?」蕭掙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陰黯了,他歎了口氣,卻又驀地警覺,立又氣概昂昂地道:「當然過得好,有什麼不好?怪意之極。」   敖楚戈道:「既是生活得很好,又何苦再做買賣?而且猶是這麼扎手的一票買賣?這樣做,對人對己,都不見得有益。」   蕭錚硬綁綁地道:「財不嫌多,莫不成還怕銀子壓了手?我們幹的就是這行營生,怎麼能閒著!」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不可太貪,何況貪的又是不該貪之物?日子過得去,也就湊合著過吧,人的慾望無窮盡,若是一味想要金山銀海,離著災難也就不遠了……」蕭錚瞪著眼道:「我不須要你來教訓……」敖楚戈雙目中的光輝非常柔和,他輕輕地道:「打消這個念頭,老友,只要你們不再逼我,我們仍是像以前一樣的和諧親摯,我可以把今天的一切不愉快都忘記,讓我們重新開始團聚在一起……」蕭掙怒道:「你在做夢!」   敖楚戈微喟道:「老蕭,不要太死心眼,你們如果真的得到了那顆『幻星』,真的坑害了我與我二叔,難道你們就會得到樂趣?」蕭掙氣沖沖地道:「至少我們會過得更好,至少也除了心中一口怨氣!」   敖楚戈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蕭,而仇恨也是焚燬人類靈智的一大惡毒工具,你和他們,為什麼不多想想?」蕭錚重重一哼,道,「除了依照我們的方式去做,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敖楚戈道:「怕是你們的『方式』行不通。」   蕭錚憤然道:「如你所說,等著瞧吧,看你到了最後屈不屈服,低不低頭!」   忽然,敖楚戈站了起來,走近蕭錚。   驚恐又加上迷惑,蕭掙大喊:「幹什麼?你想幹什麼?」沒有答理,敖楚戈開始搜查蕭掙的身上,他搜得非常仔細,先是摸出一串鑰匙,然後是一包茶沫兒,幾封汗濕揉皺的書信,三五塊碎銀,幾枚制錢,最後,是一疊當票。   敖楚戈翻閱那疊當票,有十幾張之多,當掉的東西有男人用的玉珮、板指、琥珀帶扣、金環練,女人用的翠鐲、玉簪、金鋇、項練、飾花,還有成捆的布邊,打包的南貨,到了後面幾張,居然出現了衣裳、罩袍,甚至尚有靴鞋,內容之豐之雜,確中洋洋大觀,匪夷所思。   接著,敖楚戈檢規入當的日期——差不多都是最近幾個月以內的日子,有一張更是三天前的期限,東西的當價卻不算高,或者百兩銀子,或者八十兩銀子,也有的數目不成「兩」的基額,甚亦有幾串制錢的。   查閱著這疊當票,不禁使人連想到那當者滿面的饑容,瘦凌凌的身形,那風霜淒苦的模樣,票額越少,便越感覺到當者的窘迫與飢餓之狀,連那轆轆空腹的響聲,似乎隱約在耳了。   上百兩銀子不少,一兩串制錢亦可裹腹,但是,這種數目,用在五方個或許更多的人身上,加上時間的因素,卻就不算怎麼豐裕了。   看樣子,敖楚戈的這些個「老友」們,景況的確不好;敖楚戈也知道他們都是慣於大手大腳花錢的人,而落到今天居然為了幾串制錢也要上當鋪的情況,只怕那等窘態,也就相當可觀了。   不消說,當布匹,南貨,當女人的飾物,這必是他們沿途做點「小生意」的所得,但,論到當男人所用的佩飾甚至衣袍靴鞋,恐怕除了別人的以外,連他們自己的東西也一遭送進「娘舅家」暫存了。   竟會淪落到這步田地?敖楚戈有些為他的「老友」們感到心酸。   他俯下腰,細細查看蕭錚身上所著的衣衫——這襲衣衫瞧上去是相當新的。但質料卻不好,粗陋得很,而且,剪栽得也不合體,敖楚戈翻開內襟檢視,內襟上,赫然寫著名字,但,卻是個陌生的名字,不是蕭錚的!」這說明了一點——衣裳不是蕭錚本人的,當然他不會去偷,至少卻是搶來或硬在人身上剝下來,最低限度,也是他在估衣舊貨攤上買的便宜貨色!   默默地,敖楚戈在沉思,臉上的表情在些陰晦苦澀……蕭錚已是臉紅脖子粗,他用力掙扎,想動,但因穴道受制,除了只換來一陣陣的抽搐與抖索外,卻是無法再做更大幅度的動彈,他眼睜睜地看著敖楚戈搜淨了身,眼睜睜地目睹敖楚戈在查閱那些令人沮喪尷尬的「秘密」,那些代表著貧困,潦倒,以及窘迫的證據。   在面孔的漲赤之中,蕭錚有著掩隱不住的羞辱赧然之色,就好像一個空心佬官在場面上前充殼子,卻被人當堂拆穿底細一樣,那種窘態,恨不能找條地縫鑽將進去,簡直窩囊極了,洩氣極了……片刻後,敖楚戈又將從蕭錚身上搜出的東西一一放回了蕭諍的荷包裡;他背負著手,神色凝重地在屋中來回蹀踱起來。   再也忍不住了,蕭掙雙頰上扯,扁著嘴巴,如同帶著哭腔般叫罵:「敖楚戈,你這個天打雷劈的野種,你搜我的身是什麼意思?你是要看看我還襯多大個家當,多厚的身底麼?你是想搜刮我幾文或是要賬捨我幾文?娘的皮,你是要我好看,要我出醜呀?黑心黑肝的惡棍,殺人不用刀的劊子手,你『一笑見煞』,不笑也一樣能整死人礙……」敖楚戈沒有反應,形態卻是焦燥又苦悶的,他仍然踱步不停……」吸著氣,蕭錚又聲嘶力竭地拉開嗓門罵:「老子也不怕丟人現眼,我們是窮,不錯,日子難過,也是不錯,你既然橫了心抖漏我們的底,我們也就無啥好硬充的了,但至少,我們還有血性,有骨氣,有志節,不似你這狗娘養的,出賣朋友,雙手染血,在那把奸刁陰毒傘下過消遙日子,我們也看不中你那幾文臭錢,你充其量只是個江湖上的市僧,武林中的暴發戶,沒什麼了不起……」敖楚戈倏然回身,冷叱道:「住口!」正在滔滔叫罵的蕭掙,被敖楚戈這聲冷厲尖銳的喝叱驚得一顫,他本來還想逞強繼續下去,但是,卻好像一盆火裡兜頭澆上了大桶冷水,再也提不起那股子熱辣辣的勁道來了。   蕭錚也說不出為什麼他竟會這樣畏懾於敖楚戈的厲色之下,可是事實上他硬是有些寒慄,要想再鼓起心裡頭的一片火氣,偏偏就冷嗖嗖地覺得泛涼,雙眼望過去,敖楚戈的神色竟然也現得那等的殺氣騰騰,陰雲密佈!冷森地,敖楚戈道:「不要煩我,老蕭,漫罵叫囂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尤其在我心頭不寧的時候,你這樣吵擾糾纏,只怕就會給你帶來意外!」   蕭錚舔舔嘴唇,中氣不足地道:「我業已將生死都置之度外,又豈會畏懼於你的恫嚇?」敖楚戈重重地道:「別在我面前充英雄,似你此類字號的人物,我見得多了!」   咬咬牙,蕭錚道:「像你這種背義輕信的角色是少有!」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緩緩地道:「老蕭,你不能上你那張臭嘴安靜一下麼?我要獨自思考一個問題,非常重要的問題,你莫要逼得我封你的嘴!」   蕭錚的面孔上掠過一抹驚惶之色,他圓睜雙眼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思量如何暗算他們,如何謀害他們!敖楚戈,你這狠心狗肺的東西,我不會讓你得逞,我拼了一死,也要阻止你的毒計,揭發你的陰謀!」   敖楚戈寒著臉道:「你少在那裡自作聰明!」   蕭錚鼓足勇氣道:「好個趕盡殺絕的劊子手,屠夫,敖楚戈,你不用妄想你的陰毒陷阱能夠派上用場,我會警告他們,叫他們小心你的圈套!」   敖楚戈忽然笑了:「你怎麼曉得我是在盤算設陷阱,擺圈套?而你又如何去警告他們各位小心?」窒了窒,蕭錚張口結舌了一會,方始悻悻地道:「我自有法子……總之,我不可能任你陷害他們……」敖楚戈道:「老蕭,打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樣精明?居然可以猜中人家的意念,看透別人的心事,尤其連我的打算你也能未卜先知?」蕭錚十分勉強地道:「你在想什麼,不用猜,包管是在思付出什麼歪點子坑害我們其他的夥計,除非白癡才會看不出來……」冷冷一笑,敖楚戈道:「若是你猜錯了呢?」嚥了口唾液,蕭掙硬著頭皮道:「我不會猜錯……」眉毛揚了揚,敖楚戈椰榆地道:「老蕭,八年以來,你進步不多,委實不多,唯一學到的,只是那樁『自作聰明』,要是你料事真如你所說的這般準確,現在,你就不會受制於此;你不是白癡,但比白癡也好不到哪裡!」   蕭錚切齒道:「姓敖的,叫你損我吧,你也損不了多久了,他們即將趕來將你大分八塊,挫骨揚灰!」   笑笑——一種極度不屑的笑,敖楚戈道:「很快你就會明白,你所期望的這種現象是否可以成為事實。老蕭,好生地祈禱吧,有時候,不如意的結果往往比人們所希冀的結果要占更大的比例。」   蕭錚不甘不屈地頂駁:「這只是你自己的以為。你……」突然,敖楚戈身形微閃,也沒見他伸臂抬腕,蕭錚的語尾已驀地咽噎回去,嘴巴僵硬的半張著,卻已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表情是嚴肅又冷漠,敖楚戈低沉地道:「我不得不點住的『啞穴』,老蕭,你話太多,而且很可能製造出一場流血的誤會,因此,你還是安靜一點較佳。」   一對眼珠子像銅鈴一樣向外凸突著,面孔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痙攣,蕭錚此刻的情緒顯然很激動,很焦灼,但他除了產生這種局部性的小反應之外,其他卻無能為力,絲毫也無能為力。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他們來了。」   蕭錚的身子痛苦地扭動了一下,面色更加焦惶,凸突的眼球上充滿了恐怖憤怒的意韻,汗水也自額頭下淌……敖楚戈慢慢地道:「馬蹄聲大概包著棉布套子,很難說,約在十丈外遠近停頓住了,他們應該在更遠一點的地方下馬才對,三十丈左右的距離,避不開我的聽覺,五百步開外,或許可以混蒙過去,他們太相信馬蹄上包著的棉布套了……」蕭錚喘息急促,神態焦驚之至,他側耳靜聽,額兩邊的太陽穴不住跳動,汗水涔涔,連唇角也一下又一下的抽搐個不停。   他緊張極了,惶恐極了,可是,直到現在,他拚命聆聽,卻仍然是什麼特別的聲響也沒有聽到。   敖楚戈笑笑,道:「你還沒有感覺到什麼。是麼?這或是你的功力較差於我,但更重要的卻是受到你自己心緒不寧,情態焦燥的影響,以你的修為及辯音造詣來說,你已應該查覺了點端倪的。」   蕭錚的表情更見憂迫,呼吸越發急促了。   敖楚戈輕輕地道:「來的只有兩個人,唐全不在,這兩個人或許是章淦、武海青,白羽三位中的兩位,判斷來人的身手,都有相當深厚的武功根底……」停頓了一下,他又小聲道:「眼前,他們只隔這裡不及三丈了、他們很小心,幾乎是一步一伏,呢,頗有顫顫驚驚,如履薄冰的味道……」靜默地聆聽著,敖楚戈似乎是在向蕭錚講解著什麼學術或技藝上的問題一樣:「這兩個人是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朝我們這裡摸進,他們潛行的速度很快,卻極其謹慎……一個正對著前門,另一個,晤,往後繞過來了……繞來後面的這個人輕身術要比前門的那一位要高明些,我想,那是章淦……」。   說著話,他忽然將竹椅上的蕭錚搬移著在朝牆壁,同時,將蕭錚的兩條腳翹擱到前面的一張白木方桌上,然後,他又把自己的那隻大酒囊塞入了了蕭鋒手中,弄停當了,他一矮身、鑽進了桌底。   蕭錚全身的血液都似在沸騰,心臟全要鼓炸了,他驚急交加的詛咒著,叫罵著.用盡一切惡毒的字眼來形容敖楚戈一一但是,這些憤怒的表示卻只能在他肚皮裡打轉,一個字也發不出聲音來。   他不能動,不能出聲,身子是麻痺的,嘴巴是僵硬的,連舌頭都沒有法子轉攪一下,他痛苦極了,惶憂不已,但,他一點門道也使不出!   任何不知情的入從外在看到蕭錚的樣子,都絕不會相信他正陷入驚恐憂急的窘境中——他雙腳高翹,仰頭半躺,手上還拿著大酒囊,純係一派悠然自得,快活舒暢的姿態,甚至更帶著幾分倔傲跋扈的意味,瞧上去,明確顯示出他的狂放囂張氣勢來,好像屋子的主人是他的屬下,或是被他征服,或是受到他的壓制一般,在全是高高於上的強者架子。   是的,若由他的同夥看來,就更有這麼股子味道了。   敵楚戈便希望蕭掙的夥伴產生這種誤解——以為蕭錚業已懾服了他,控制了他,可以將他頤指意使,無所顧慮了。   在桌下,敖楚戈屏息如寂;   半晌。   敖楚戈由外面前後傳來幾乎微不可聞的細碎聲息判斷,那兩個不速之客已經掩近了,他們現在一定是在窺伺、在迷惑、在推測、在等待、他們須要給自己下個結論—一一屋子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又過了一會,寂靜中,在輕微的呼吸聲隱約。   忽然,前門邊有一個抑壓著的嗓音飄了進了進來:「老蕭,是你麼?」蕭錚自是不能回話,無法表示—一—但桌下的敖楚戈卻執著蕭錚那只拿著酒囊的左手,往上揚了揚,像是十分吃力又懶散的揚了揚,同時,他也代替這位老友發出幾聲含混不清的依晤聲,宛似喝醉了的人所慢於發出的那種酒囈。   門外的人好像—直在窺探著,這時,那人似乎略略寬了心,卻仍然十分警惕地沒有動作,低促地又在說話:「你喝多了不是?老蕭,姓敖的呢?姓敖的人在哪裡?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你好歹總得回來傳個信呀,怎的卻管自在這裡喝起老灑來啦?」執著蕭錚的手,敖楚戈又照剛才的樣子表演了一次,只是,這一次卻更逼真了,看起來,蕭錚像被酒浸軟了似的。   於是,門外的那人更大了膽子,他的聲音也提高了,卻帶著極度的憤怒與不滿:「你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老蕭,辦事有你這樣辦法的?這是何等緊要的關頭,何等嚴重的大事,我們哥三個像他奶奶長頸烏龜一樣伸直了脖頸巴望你回來遞個消息,說個結果,卻是望穿了眼也不見你的影子,大家都擔足了心事,以為你出了紕漏,誰知道你卻瘟在這裡灌足了馬尿,做起清秋大夢來啦,奶奶的,你這算什麼玩意?」桌下,敖楚戈乾脆將蕭掙翹擱的雙腳往下一撥,蕭錚身子一歪,他快速地拉著蕭錚的襟往上一湊一提,於是,這位「拋拐子」便俯到了桌上,隨之而起的,是敖楚戈發了的鼾聲,悠揚有致——似是蕭錚不勝酒力,睡著了。   陳舊的門扉「碰」聲張開,外面,人影飛閃,卻是貼地射入,甫一入屋,那人彈躍而起,雙腳暴蹴門後,又一個跟斗貼牆站立!   好快的身手,好老辣的動作!   桌上,暈黃幽黯的燈光急速搖幌了一陣,在細碎的燈影中,映出那貼牆站立的人的形貌,那是個短髮蓬豎,方頭巨胸的人物,濃眉,環眼,闊嘴,最奇的,是他額門上的幾條紋路,三橫一直,深刻的劃出了「王」字,襯著他的頭形,他雄壯結實的身材,頗有點「虎」的味道。   不錯,「虎頭」武海青,也是敖楚戈昔年的老朋友之一。   武海青的目光銳利,閃閃有神;他背牆而立,手上是一對樓雕著龍紋的「虎爪」,此刻,他迅速向整間屋子巡視,形態異常謹慎持重。   就在這時,裡間人影輕幌,也悄無聲息的飄出來一個人,這個人行走無聲,動作俐落靈巧,顯然俱備了極高的提縱之術,他生得瘦長黝黑,面孔狹窄,五官也相同的變得細長了,他只剩下一條左臂,而一柄「闊彎刀」,早已緊握在手上,貼臂閃爍。   這一位,當然便是「雲中一鶴」章淦無疑。   武海青沒有發現什麼,他向章淦打過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搖搖頭,章淦也表示內室沒人。   兩個不速之客的神色流靈著深深的迷憫與疑惑,他們實在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多的訝異摻合著太多的納罕,把他們幾乎搞糊塗了——蕭錚為什麼喝醉了酒睡在此處?他是否完成了所負的任務?蕭錚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敖楚戈是屈服了仰是拒絕了,而蕭錚為什麼不照原先的約定趕回去通報信息?敖楚戈的人又去了那裡?舔舔唇,武海青壓著嗓門開了腔:「裡頭也不見人?」章淦靠門側立,十分警覺地道:「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你從前門進來,也未曾發現姓敖的蹤跡?」武海青悻悻地道:「我在外面瞄探了好一陣,就是這付光景,姓敖的不知死哪裡去了,便只老蕭伏在桌上打呼嚕,奶奶的,準是馬尿灌多了。」   目光四掃,章渙狐疑地道:「奇怪,這會是咋麼回子事?是好是歹,總不該有這樣的場面出現呀,老蕭辦事一向穩重牢靠,現下卻疏忽至此,也是樁叫人不解的謎題……」武海青望著扒在桌沿上的蕭錚,吶吶地道:「老蕭貪杯中物,會不會事情辦得順利了,他一痛快,便開懷豪飲起來?說不定他本來記著要回去通報消息,但一時卻喝過了量,挪不動腳啦……」章淦恨聲道:「若是如此,老蕭可就失責失份了,何等重要的事情,豈能為了貪杯而延誤?他這麼荒唐粗心,以後誰還敢重托於他?」往前移了幾步,武海青道:「先把他弄醒問清楚了再說吧……」忽地,章淦低呼:「慢,海青,會不會姓敖的給老蕭吃了什麼蒙汗藥一類的東西?」武海青退後一步,但隨即失笑:「不可能,方纔我隱在外面曾經招呼過他,他還迷裡馬虎地握起酒皮囊向我搖幌了好幾次,而且尚移動過姿勢,如果他被姓敖的灌下了迷藥,早就暈死過去了,那裡能揚臂挪腳?」章淦聞言,寬心了不少,但卻納悶地道:「這樣說,老蕭就是喝醉了,但他卻是在哪一種情況之下喝醉的呢?是他自個喝悶酒,抑是姓敖的同他共飲?」武海青道:「我看一定是姓敖的和他一起喝的,酒皮囊不是者蕭的東西,地方又在姓敖的這裡,剛才老蕭又是翹腿翹腳,一派大馬金刀不可一世的樣子,如果不是姓敖的向他低了頭並且以酒相邀,怎會這等光景?」章淦還是不大放心:「老蕭灑量甚宏,不容易喝得這樣迷醉。」   嘿嘿一笑,武海青道:「你又是不知道老蕭的毛病,只要人家一捧一抬一罩,就天南地北也分不清了,包是姓敖的受到控制,喝酒的時候奉承了老蕭些什麼話,或是低聲下氣地賠罪道歉,老蕭心裡一舒泰,就喝了個爛醉如泥,一定是這樣,不會有錯……」章淦拿不定主意,有些忐忑地道:「無論如何,老蕭總不該為了貪杯而耽大事,娘的我們哥幾個在那裡等他等得都快瘋了,他卻有心在此地喝酒作樂……」武海青道:「這個,把他弄醒了再『熊』他!」   左右一看,章塗又道:「我卻不明白,敖楚戈這會兒又跑到哪裡去了?」武海青沉吟著道:「可能他一見老蕭喝醉。趁空去他自己的雜事啦,也可能去出野恭或其他什麼必須親自去辦的事,我認為,不至於有其他問題……」章淦陰沉地道:「姓敖的貌似直率,實則奸刁,外表坦誠,內裡極攻心計,他不是簡單的人物,更非容易就犯的角色,海青,我看其中必有什麼花巧。」   武海青不表同意地道:「對敖楚戈來說,我也不是不瞭解他,大伙都是懲久的感情了,姓敖總算是個多少講點義氣的人,而且他一向念舊,這一遭我們找上他的門,他一定也自覺到於心有愧,加上我們再用利害關係相迫,他可能便低了頭答應供我們支使,否則,老蕭還能活著在這裡喝酒?只怕姓敖的早將他生拆了!」   遲疑著,章淦道:「可是,我心裡卻一直不落實,恍恍惚惚的……」武海青笑道:「長鶴,你就是這個德性——杞人憂天。」   章淦強笑道:「八年了,姓敖的在道上名頭一天響似一天,聲威一年強似一年,人會改變,海青,我怕姓敖的早就不念舊情,不講這點義氣了;他那身功夫霸道得很,若說他含糊我們,只恐未必,唯一令我比較放心的就是我們執有他的二叔。」   武海青道:「這不結了?就算他和我們已經恩斷義絕,就算他不在乎我們的武力報復,他二叔的一條老命總還握在我們手裡,他六親不認,卻不能連他最親的二叔也不管吧?要知道,那是他在人間世上碩果僅存的一條血緣……」薄薄的嘴唇勾動了一下,章淦道:「把老蕭弄醒,問個明白吧。」   武海青樂觀地道:「包是好消息。」   說著,這位「虎頭」大步走上前去,他先將手上的一對鑌鐵虎爪倒插後腰,一把抓著蕭錚的後頸往上提起,當蕭掙的面孔映入他的視線,他已不禁猛的一呆,「不好」兩個字尚未及出口,只覺全身淬麻,像觸電似的猛一哆嗦,整個人便萎頓倒地。   當然,敖楚戈自桌底下暗處出手,又是打敵不備,以他所俱有的精湛本領來說,乃是得心應手,十拿九穩的……「虎頭」武海青,也是被制住了「軟麻穴」。   在本能的反應下,章淦往前猛搶,一面想及時扶住武海青,他急切地叫:「你怎麼啦?」桌底下,敖楚戈身形如電,暴射而出,一連串的掌影飛旋縱橫,強風勁力,在茅屋中呼嘯激盪,聲威驚人!   措手不及之下,章淦連連被逼後退,他一面拚命躲避,一邊揮刀反抗,這時,他已認清了那攻擊者的面貌!   敖楚戈一聲不響,動作凌厲,招法尖銳,瞬息間,他已制住機先!這時,章淦的一張長臉幾乎已扯成了扁的,他氣沖牛斗,憤怒如狂地吼叫:「果然是你,敖楚戈,無心無肝的人熊,陰毒奸狡的畜生,你比那夜梟還絕情,比那獅虎猶更要狠十分啊!」   敖楚戈的掌法奇快無匹,他出式換招,雙掌俱是並斜如刀刃,路數詭異,忽似驟雨,忽似狂風,忽似飛鴻,干變萬化,令人目眩神迷,防不勝防!   章淦一邊哮叫吼罵,他的「闊口彎刀」卻貼臂揮舞——全是反手刀的招術,亦是相當狠辣犀利,隱見高手的威儀!   八年之前,金浚在右臂未失的時候,用的乃是雙刀,互握,是一般使刀者慣見的路數,如今他用的卻是單刀,而且走的是反手刀法,這兩種兵器的運用方式可謂截然不同,有點正路與邪路的分別,前者浩蕩猛悍,堂而皇之,後者怪異陰毒,神出鬼沒,皆所有長,俱有所短;但章淦在這反手刀法上的造詣,敖楚戈在感覺上卻認為稍嫌生硬,快、狠、變、奇、都有了火候,卻欠一個「穩」字,不像以前他使雙刀那樣的圓熟沉猛,嚴絲無縫了。   顯然,章渙是在失掉右臂之後,方才從頭再練的這套功夫;一個習武者,尤其一個早已根基深扎,路數固定的習武者,一旦要他放棄他所熟悉的武器,從頭開始再練另外一種陌生的器械,乃是一樁極大的痛苦,並且,也往往事倍功半,要想精化入澈,拔尖攀頂,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現在,章淦便局限於門邊的那塊小面積中,竭力以他閃挪快捷的身法為輔,飛速運展著他的反手刀,但見他旋騰撲竄,刀揮刀轉,流芒燦射裡,豁命抵擋抗拒。   敖楚戈的掌法一共只有三招,這是他賴以成名揚方的一套霸道掌法——「三尊手」,「一尊伏虎」「二尊搏龍」「三尊立霸」;雁環滲雜,交互施展,精奇猛辣,變化萬千,且怪誕突異,威力大不可言。   刀旋人閃中,章淦淬然反手十九刀暴捲,敖楚戈卻貼沾著對方的刀口子,只差一線的翻騰彈躍,在十九刀甫盡的一剎,他橫身飛滾,雙足突絞,兩掌順著足絞的力道流飛穿織,在掌影幻映的瞬息,他的右掌業已穿出,那樣電光石火般拍上了章淦的「軟麻穴」!於是章渙悶吭一聲,一個旋轉歪跌於地,左手上的闊口彎刀也「嗆啷啷」拋出了好遠,人就似被抽掉背脊一樣縮頹下去。   敖楚戈業已手下留情了,他方纔那拍向章淦「軟麻穴」的一掌,如他願意,可以切插進對方身上那一帶的任何部位,但是,他並未如此心狠手辣。   拳曲於地上,章淦幾乎恨得想自殺,他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技不如人,恨自己的反應遲鈍,警覺不夠,也恨敖楚戈的手下留情。   敖楚戈擺平章淦的那一招,便是他「三尊手」中的第二式「二尊搏龍」;敖楚戈的「三尊手」,章淦不但熟知,而且更明白其中的奧妙所在,以前,敖楚戈在他們面前施展過許多次,甚至不厭其詳地向他的這些夥計們,闡揚過這套掌法的精要之處,但,一到臨陣相對,章淦明明曉得人家招式的竅要,技藝的內涵,甚至變化的可能步驟,卻偏偏躲不過去!   其實,章淦忽略了一點——技擊之道,干變萬化,曉得其中的奧妙,與靈活運用的技巧大有分別,同樣的一門武功,卻可以在兩個不同的人施展下發展下發生天壤之別的效果。   現在章塗已經嘗到這種效果的滋味了……好整以暇地舒了口氣,敖楚戈微笑道:「稀客,真是稀客;怪不得今天一大早,我就聽到窗外有喜鵲叫,起先還當是有什麼別的事情呢,原來卻是老朋友們光臨了,列位不來就一幌八年音信全無,要來競一連來了三位,太難得了……」章淦面清唇白咒罵:「你不要得意,敖楚戈,我們今天栽了跟斗只怨我們自己學藝不精,功夫不到,但你卻也風光不了幾時,馬上就會有人來找你算帳,而且,你二叔的那條老命也要賠上替你墊底!」桌邊,武海青也直著嗓門吼:「姓敖的,你做的好事,真叫狠呀,不聲不吭,躲在暗影裡盡殺絕,八年來,你功夫又高了不少,但你的心計卻也更加寡毒了……」拱拱手,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我哪裡會坑害你們?思念盼望還來不及呢……八年不見,可叫想得慌,各位最近都還得意吧?」圓睜雙眼,武海青大叫:「少在我們面前來這一套假仁義,他奶奶的,你是吃撐了黃豆,淨放些臭屁,我們任誰也不會聽信了的這番熊話!」   拉了自己那張竹椅坐下來,敖楚戈笑道:「老實說,我的確不願得罪諸君,但各位硬要抹我的脖子要我的命,我總不能不稍事掙扎一下吧?這也不算什麼大逆不道呀……」武海青恨恨地道:「奸滑陰刁的東西,我們明睜著—雙眼卻上了你的大當……」敖楚戈輕鬆地道:「小小的一點計巧而已,不入法眼,難登大雅之堂,這也是變相的歡迎方式之一,二位,否則你們就不會這麼愉快地自己走進來了。」   那邊,章淦切齒道:「海青,我早訴你,姓敖的狡猾詭詐,心計深沉,他斷不會輕易就範,你卻不信,還替他辯駁,現在好了,我們全中了他的惡毒圈套……」武海青又羞又愧又怒地叫:「別說了;就算我瞎了眼,迷了心……」章淦是滿腔悲憤:「可恨他坑了老蕭又連坑了我們……明擺明顯的陷阱;我們兩個卻睜著大眼朝裡跳,真是蠢礙……」急急搖手,敖楚戈道:「二位千萬不要這麼自怨自艾,我並不是存心要你們難看,因為除了這個法子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武海青咆哮著:「奶奶的,你撕了我們的臉盤再使膏藥來貼,臉也不是原來的模樣了,這等下三濫的人情,你要賣我們也不領受!」敖楚戈歎了口氣,道:「你們火氣這麼大,性子如此烈,我便滿懷舊情,一腔赤誠,又能怎生向你們表達?想不到諸君對我的誤會這樣深……」冷冷一哼,章淦道:「誤會?『寶利當鋪』的那樁子慘事豈是誤會?」敖楚戈道:「我已向老蕭解釋過,這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出賣過。你們……」武海青大叫:「但人是你私下放走的不錯吧,那個賤婦與小孽種能夠跑去通風報信,就是因為你放走了她們,你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禍首,是借刀殺人的劊子手!」   淡淡一笑,敖楚戈道:「其實,這也不能怪我。」   滿臉血紅,武海青吼叫:「還不能怪你?我問你,那倒要怪誰?」敖楚戈平靜地道:「我說出來,你們可不要生氣。」   武海青大嚷:「你說,你說,奶奶的,我看你還能把這口污血噴到哪一個的臉上!」門邊的章淦也痛恨地道:「姓敖的,你便生了十張嘴;也推卸不掉這個背義失德的罪名!」敖楚戈緩緩地道:「我既未背義,更未失德;諸君遭此打擊,咎不在我,整個的過失,全在諸君自己身上!」   怪叫如嘯,武海青大罵出口:「胡說八道,滿口放屁,敖楚戈,你是暈了頭了,居然指說我們犯了過失?奶奶個熊,我們叫人包圍,浴血苦戰,皮開肉綻,斷胳膀捨腿又被逼得流落異鄉,飄零八載,這竟是我們自己的錯?」章淦冷冷地道:「根本不用氣憤,姓敖的自說自話,宛如狂言夢囈,不值一笑,沒有人會聽信他的編排,我早已知道他會胡扯瞎說,妄圖卸責!」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我不是胡扯瞎說,更非推卸責任,二位,我是有事實根據的,只要你們肯予平心靜氣地聽我把話說完。」   武海青大叫:「哪一個要聽你這套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的爛言!」穿然,章淦道:「海青,姑且由他說吧。」   額門上那幾條「王」字紋皺得深刻,武海青氣咻咻地閉口不吭了。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首先,你們自認為侵入『寶利當鋪』的那晚,肆意濫屠的行為,對是不對?」章淦抗聲道:「那是因為鄭萬有欺壓善良,搾迫老民,魚肉鄉里,姓鄭的是個大奸大惡的奸商!」   敖楚戈冷冰冰地道:「但他的店中夥計與親屬卻非個個都是鄭萬有!」   張合了幾次嘴巴,章淦卻未能反上話來。   敖楚戈又道:「在行動之前,我業已一再勸說你們不要濫屠無辜;傷害婦孺,但你們一待侵入『寶利當鋪』之後,卻個個眼紅心橫,肆意流血,這是一大過失;洗劫的過程中,你們各自藏私,拚命搜刮圖利於己,貪婪狂妄,醜態畢露,完全忘了打著的幌子乃是『劫惡濟貧』,『鋤暴安良』,這是你們第二個過失;第三個過失,也是嚴重要的關鍵——我問你們,在我釋走那母子婦孺兩個之後,到樊五洲同候議的人馬抵達之前,中間有約模半個時辰的空檔,在這個空檔中,你們為什麼還不盡速離去?你們留在『寶利當鋪』裡做什麼?」章談的窄臉扭曲了一下,沒有說話。   桌側地下,武海青的一張面孔也不禁泛了朱紫。   連不能言、不能動的蕭掙也尷尬地閉上了眼睛……冷冷一笑,敖楚戈道:「這是極容易明白的事——你們仍然在繼續搜刮、繼續搶奪、繼續洗劫!你們原本有足夠的時間從容逸去,但你們卻因為過度的貪婪而放棄了機會,試問諸君,在那段辰光裡,當你們翻箱倒櫃紹珠必取之際,你們其中哪—位是把心放在『劫惡濟貧』的這個目標上!哪一位還記著行動的原則乃是『鋤暴安良』?那一次,純係澈底的強梁出草,匪盜打劫,完全是為本身的利益,私己的口袋,根本便辱沒了『替天行道』的宗旨,唾棄了『行俠仗義』的內涵!」茅屋中,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外,只剩一片寂靜。   敖楚戈又凝穩地道:「所以。我告訴你們,你們所受的苦,所遭的辱,全是你們自找,我問心無愧,絲毫不覺得內疚或不安!」   過了半晌,章淦才沙沙地開了口,聲音卻顯得有些軟弱:「但是,你也並非沒有責任,至少,起因總出在你身上,而且,你在我們危急時亦未回轉相援……」敖楚戈冷硬地道:「你這是強詞奪理,起因在我,我卻為了仁義,也留給你們充裕的時間離開,你們不走,怎能怨我?而當你們身陷重圍之際,我早已遠在幾十里外,根本不知有此變化,又如何回頭救援?」武海青有些結結巴巴地道:「我們,呢,我們是老朋友,你當時卻說走就走,毫無反顧……這,這未免透著絕情,太不夠意思,不夠味道……」敖楚戈幽冷地道:「我一看不慣你們的貪婪醜態,二不能忍受你們的瘋狂殘暴,三恨你們不聽善諫,反倒群起與我爭執,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我當然拂袖而去,而且離你們越遠越好,不能兼善,只有獨善;似體們這樣的惡行,換成別人早就挨了我的『斷頭劍』,因為是你們,我才無可奈何,對你們,我已是忍了又忍,讓了又讓,還談什麼鳥的意思和味道?」武海青被說得張口結舌,期期艾艾,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站起身,敖楚戈硬蹦蹦地道:「如今倒好,我容忍你們,你們不自檢討省過,卻將怨恨一股腦湧向我的頭上,居然回來要肋我、壓迫我、挾制我!」   敖楚戈的目光落向章淦身上——章淦的衣著打扮極為破舊寒愴,一襲灰袍業已洗得泛白,布質已現脆薄,且斑斑霉點隱約,肘臂之處,更打著暗補釘,一雙千層底的快靴幾乎磨穿,靴幫子也有了裂縫,這些,襯著章淦的瘦臉黑肌,蓬髮蝟須,越發一付窮途末路的潦倒之狀。   轉望武海青,敖楚戈發覺這位『虎頭」的穿著也殘舊得緊,只是他的容貌猛悍,塊頭魁梧,看上去要稍稍體面些,實則和章淦差不多少。   他們身上,沒有一星半點男人身上應有的佩飾之物,不管是表示氣派身份,充殼子用的珠玉寶石,或是極為尋常的佩墜帶扣,一概厥如,而敖楚戈知道,他們一向喜歡這些裝點,尤其以章淦為然。   由此看來,他們的確十分貧困,十分潦倒。   窮一點無所謂,只要能安貪,但照他們的情形而言,只怕這「貪」卻「安」不下來,而且,顯然他們已叫「窮」給逼狠了。   敖楚戈本身卻沒有什麼積蓄,他和一般的江湖人一樣,把錢財看得很淡,總是左手來,右手去,隨有隨花;口袋豐裕的時節日子過得侈奢點,手頭緊的辰光便湊合著混過三頓飯了結,他有過錢,也會再有錢,可是,他也明白,他攢不下錢,錢總會散向那些更需要錢的人們手裡,有多少錢便會有多少開銷,一句話,塵歸塵,土歸土,從哪兒來,也將回到哪兒……他在想,用什麼法子使他的這些老朋友們可以過得寬裕點?不必發財,但總要使他們的日子能應付過去,有點希望,有點理想。   他本身卻沒有錢。   於是先前他在蕭錚身上搜出那一疊當票時所興起的意念又在他腦海中開始凝形了——凝成的是一顆閃射著焊焊藍焰的巨大寶石的形。   他有些痛苦,因為他知道要獲得那顆寶石的艱難,而且在獲得與否之前,很可能要付出大代價,血淋淋的大代價。   找錢的路子很多,但越是大財路,危險與困難也便會相對的增大。   敖楚戈的視線又環掃過那三位窮途末路的「老朋友」,對他們,他毫無歉疚,毫無愧作,毫無窘迫,但是,卻在著同情,有著那一股溫厚的故人的關懷及體諒。   補償他們點兒什麼吧?他在想。   當然,他也知道「這一點兒什麼」該有多大個份量,同時,他明白「這一點兒什麼」並非如字意上那般唾手易得的……又在竹椅上坐下,竹椅又「咯吱」「咯吱」的呻吟了一陣,像是也窮怕了似地承不得敖楚戈的重壓。   凝思片刻,他忽然朝著章渙道:「長鶴,白羽呢?」章淦固執地道:「不能告訴你。」   敖楚戈又道:「你們請了那兩個幫手來對付我?」章淦閉上眼道:「不能告訴你!」笑笑,敖楚戈又道;「你們有五個人,再加那兩位助拳的好漢,聲勢不弱,為什麼不自己去『十龍門』劫寶非要逼著我上梁山?」睜開眼,章淦略一猶豫,坦然道:「我們的力量仍嫌不足,你的功夫卻比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都要高出很多,這樁事,須要一個能挑大樑的人領頭……老實說,我們叫你去,也不會把全部重擔要你一人肩,只是以你為主,我們為輔……」敖楚戈瞇著眼道:「但是,你知道你們的這個目的不易達到,『十龍門』不是好吃的貨色,那十條龍歹毒得很,一條比一條扎手,上他們嘴裡挖食,是自找麻煩……」章淦陰冷地道:「所以,我們要你去。」   敖楚戈笑笑,道:「如果我不去呢?」   章浚毫無表情地道:「我們會對付你,你已知道我們將如何對付你,相信老蕭已說得很明白了。」   似乎想說出一件什麼事來,但敖楚戈猶豫片刻,終於又將原本想講的話吞嚥回去,他聳了聳肩,搖頭道:「你們的野心太大,條件太苛,長鶴,你們是在逼我拚命……」章淦平板地道:「希望你不要忘記你二叔的性命也取決於你的選擇。」   敖楚戈道:「長鶴,你們是真橫了心,非要逼我淌這灣混水不可?」章淦冷冷地道:「不只如此,你尚須另外償付代價,償付我們八年飄泊,肉體精神上遭至伐傷的代價,我們已為你了餘地,我們讓你活著。」   有些冒火,敖楚戈怒道:「錯在你們,為什麼卻一再將責任賴在我頭上?」章淦沉默了一會,緩緩地道:「不管孰是孰非,我們總該要求補償,這補償的對象,除了你還能再去找誰?況且,我們也須要一個宣洩怨氣的目標……」敖楚戈厲聲道:「長鶴,你們簡直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道自己出身高低,居然不可理喻至此,歪纏活賴硬要叫我背黑鍋!娘的,你們以為我是好對付的?就憑你們能啃了我的一根汗毛?」章淦木然道:「或許不能,但我們卻傾力以赴,更重要的,是有你二叔在我們手中為人質,這也是能夠肋迫你的最大原因。」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古怪,也有些調侃的笑意,他彷彿是在看一滑稽表演的味道,模樣兒忍俊不住,泛著隱約的椰榆。   章渙怒道:「你不必扮出這付樣子來,敖楚戈,你的譏消將會成為悔恨——如果你不依從我們的話去做!」   敖楚戈微笑道:「長鶴,列位可真是一點舊情故誼也不念、做得懲絕埃」章淦惡惡狠狠地道:「你要補償我們,就是這句話,其他的一概不必再說!」   敖楚戈臉色突然—沉,道:「姓敖的腦門子寫著—個『孫』字?就這麼聽各位使喚呀?」章淦大聲:「想想你二叔的老命!」   敖楚戈暴烈地道:「我會先宰了你們!」   豁出去了,章淦強硬地道:「當然你能,但你的二叔就要墊底,另外,你也不可能囫圇!」   敖楚戈惱怒地道:「娘的八年不見,你們別的沒學到,端端精了這一門『軟功』,了不怕丟人顯眼,辱沒了你們祖上的光彩!」   章塗沉沉地道:「隨你說吧,要想我們改變主意,卻絕不可能!」   輕撫著下巴,好久沒刮鬍子了,下巴上毛碴碴的一片,敖楚戈沉思著,半晌;誰也看不出他是在琢磨些什麼,或是否決定了什麼,他又開口道:「長鶴,你們三個業已落在我的手裡,若是我不放你們,就這麼一直耗下去,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演變?」疑惑地斟酌了半歇,章淦道:「你是說?自羽他們會如何接續下一步的行動?」點點頭,敖楚戈道:「就是這個意思。」   章淦慢慢地道:「他們會來此營救我們……」敖楚戈迅速道:「可是,他們也不見得會是我的敵手,你心裡有數,制勝的比重優勢在我,他們的希望並不大,更不樂觀礙……」章浚提高了聲調道:「這只是你的想法!」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這是實力的抗衡,技藝的競爭,硬碰硬,取不得巧,也不是光憑嘴巴壯膽就能出現奇跡的……」章淦咬牙道:「他們也會押著你的二叔同來,看你敢不敢反抗!」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設若如此,倒是有些辣手……」那邊,武海青粗野地叫:「你盡情得意吧,姓敖的,一旦鋼刀架上了你二叔的脖頸、我看你還能否笑得出來!」   翹起二郎腿,敖楚戈閒閒地道:「二位估計,他們何時才來呀?」章淦閉嘴不響,武海青卻吼道:「你自己小心著吧,過不了今晚,就會有你的好看!」   手指敲叩著膝蓋,敖楚戈神氣安適地道:「看樣子,你們的肝火卻比過去旺了很多。」   武海青狠狠地道:「全是叫你挑逗起來的!」   歎了口氣,章淦接著道:「如果你也落到我們今天的境地,包管你早已不似現下活潑愉快的了。」   敖楚戈道:「長鶴,日子過得不太好,是麼?」章淦並不掩飾什麼,他道:「不止不太好,是太不好。」   抿抿嘴唇,敖楚戈道:「我曾從老蕭身上搜出一大疊當票。」   章淦直率地道:「那只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白羽身上,有能值點錢的東西全部賣了,當了,待到身無長物,就開始須便做點零易買賣,隨到手隨開銷,因為沒有『中間人』搭擋出貨,便全以低賤價格入了當,五個人的花費,實在是沉重……」敖楚戈頗為同情地道:「為什麼不弄票大點的生意?」章淦感歎地道:「離開中土太久,道上的情況大有變遷,碼頭不熟,山門陌生,各幫各派的勢力範圍與地盤分劃又搞不清楚,以我們這種堪堪消禍回鄉的身份而言,雅不願再惹上麻煩,但主要的,因為我們早有目標,不希望在行動之前被其他的枝節影響步驟,如果,我們做一票大生意,便極可能遭到意外的牽扯而破壞了原有計劃,我們當然不肯去做捨本逐末的事……」武海青也重重地道:「另外,我們也不願張揚出去,叫你及早獲得了我們回來找你算帳的消息!」敖楚戈吁了口氣,道,「窮困的滋味是難嘗的,這一道,只怕你們都已體驗深刻了……」章淦冷淡地道:「少來這套說詞,這尚多虧你的賜予!」   敖楚戈不溫不怒地道:「在『寶利當鋪』的那天晚上,你們不是搜刮了許多值錢細軟麼?又怎麼會狼狽至此?像是叫人抄了一樣淒慘法……」哼了哼,章淦道:「我們那天晚上拿得是不少,但在與樊五洲和大批官兵的一場血戰,便幾乎丟棄了大部分,剩下那一點、又要逃亡,又要躲藏,而八年的生活更是怎麼過下的?都靠著這僅存的少數珠寶……五個人要吃,又要穿,別說這區區的財物有限,便是一座銀山也要給掏穿了……」敖楚戈喃喃地道:「真可憐……」章淦憤怒地道:「我們不須要你的憐憫!」   笑笑,敖楚戈道:「只須要我來『補償』?對不對?」武海青大聲道:「就是這話,而且你還非幹不可,奶奶的,我們看慣了你貓哭耗子那一套小把戲,拿去哄哄別人尚可,想叫我們『受門』?做夢!」敖楚戈安詳地道:「長鶴,你們為什麼不挑一個容易下手的主兒?卻偏偏選上了這一處龍潭虎穴?到『十龍門』頭上動手腳,苦頭有得吃了!」   章淦寒著臉道:「容易下手的主兒哪來這大的油水?你也不是不知,越是艱險的目標越有大收穫;我們豁上一遭,弄票狠的大家下半輩子不愁不憂了,便洗手退隱,安穩渡過餘生。」   武海青也沙啞地道:「要就豐豐裕裕的大伙分個好『底帳』,不痛不癢的那點來財還不如不要,免得三兩口羊肉卻沾得渾身騷;姓敖的,你別想出歪點子,我們的目標決不改變!」   正想說什麼,敖楚戈卻突然沉默了,他側耳靜聽,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而陰冷,這時,章淦也似乎隱隱然查覺了一些聲息……有些無可奈何的喘吁了一下,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的夥伴,也就是我的老朋友,約摸來了。」   章淦沒有答腔,他十分仔細地注意傾聞外面傳來的輕微聲響。   武海青也一樣全神貫注,面孔上的肌肉緊張地繃扯起來,兩隻眼睛睜得滾圓。   他們心中的感受,要比敖楚戈焦急得多。也沉重得多,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一次他們再無法壓制住敖楚戈,非但一切希望、一切計劃俱幻泡影,恐怕連自家的幾條性命也要落進敖楚戈手中,任他擺佈……」現在,他們只剩下兩個人了——白羽和唐全,或許,他們所邀請的兩個幫手也在外面,但白羽和唐全卻是他們信心的依持,別人,不一定會自動豁力賣命的。   他們全心祈禱,希望敖楚戈的二叔已被擒住,並且已押來此地。   可以今敖楚戈俯首稱臣的法寶不是他們本身的武力,因為敖楚戈這一面更佔優勢,他們憑藉的便是對敖楚戈這位世上僅存的尊親的肋迫。   在忐忑、惶驚、不安的情緒交集裡,武海青猛地竭力怪叫:「小心啊,白羽,唐全,你們千萬小心,姓敖的在屋裡等著施暗算……」章淦也揚聲大叫:「我們已經著了他的道,你們千萬要注意防範……」坐在竹椅上紋風不動,敖楚戈笑道:「二位何苦這麼緊張?太沉不住氣了,我會任由你們呼叫的,二位儘管向外面的老友們示驚,二位一定相信——我並沒有忘記你們都還能出聲說話。」   呆了呆,武海青驚叫地道:「不錯,姓敖的明明知道我們能出聲,卻在發覺警兆之後並不事先防備,更未阻止我們叫喊,長鶴,有問題!」   章淦恐怖地道:「姓敖的,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施展什麼陰謀?」   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們太多疑了,我哪裡會有什麼陰謀?只是我故示大度,給你們一個求救的機會,也好叫外面的伙記們從容準備,這,應該沒有錯吧?」武海青挫牙如磨:「你一定有詭計,敖楚戈,你一定又設下了圈套,你是一頭狠毒的豺狼,一隻狡猾的狐狸,一條冷血的蛇!」章淦一雙眼,似在噴火,他又在高叫:「敖楚戈,你這混世的魔星,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你要被天打雷劈,五馬分屍,你會遭到報應啊,你!」   這時,武海青掙扎著尖嚎:「白羽,唐全,姓敖的業已有著陰謀,怖下陷阱啦,你們招子放亮,心思要活,防著他又把你們坑進來礙……」。   搖搖頭,敖楚戈道:「我一片好心,反叫狗吃了,娘的,你們怎麼變得如此疑神疑鬼法?我看你們的腦筋都有問題,這八年的苦頭,莫非已把你們折磨成半瘋半癲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九章 第九章   就在此刻,茅屋外,驀地傳來一個冷沉清朗的口音:「長鶴,海青,不用慌張,我們已經聽到你們的警告了,不管姓敖的有什麼陰謀,這一次包他難以得逞!」   接著,在茅屋外的右側又響起一個粗厲的嗓門:「我們已將姓敖的那個二叔抓住啦,老傢伙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窮嚎呢,娘的皮,敖楚戈只要膽敢反抗,我們就將他二叔活剝了給他看!」敖楚戈的神情似笑非笑,他高聲道:「白羽,花和尚,二位老夥計,別來無恙啊?」粗厲的嗓門「呸」了一聲,大吼:「你少他娘拉近乎,爺們不吃你這一套,姓敖的,再不乖乖束手自縛,我唐全就先把你的二叔那顆黑心給掏出來下酒!」   那清朗的語聲接著道:「楚戈,為了你二叔的老命,你還是依順了吧,僵持下去,吃虧的是你。」   敖楚戈喊道:「白羽,你比他們素來較有理性,怎麼這一次也盲從附合,居然拿我的尊長當人質來要肋我?這非但不敬,更是不義!」   那清朗的聲音——白羽,十分柔和地道:「很抱歉,迫於形勢,不得不出此下策,說句十分坦白的話,我們的武功不及你,除了硬拚之外,要挾制你就只有用這個法子,否則,你怎會俯首從命,甘心為我們辦事?」敖楚戈手扶椅靠,怒沖沖地道:「如今我二叔在哪裡?」白羽的笑聲有如琉璃的攪合那樣清脆,他道:「他老人家如今正在—個非常安全也非常舒適的地方,當然,那地方也很隱密,他所以在—定的範圍內自由行動,所有日常用品也一應俱全並十分豐盛,而且,我們還派了兩個小角色侍候他老人家呢,這些事,你都可放心……」唐全的粗嗓門又破鑼般傳來:「姓敖的,只要你替我們辦完了事,再履行了我們的條件,你的二叔立即可以釋放,包管他養得又白又胖,汗毛也不缺一根!」敖楚戈顯得有些激動了:「我要先與我二叔見過面……」白羽的聲音迅速打斷了他的話:「絕對不行,楚戈,這無可通融,你的本事我們全知道,—旦叫你們爺倆見上面你要起心救他,將他搶走,我們可是誰也攔不住你,如此一來,我們的苦心豈不完全白費了?而且要遭到折損,這種傻事,我們不幹!」   唐全哇哇大叫:「姓敖的,這不是到集市辦雜貨,還與娘討價還價的呀?你要就俯首聽命,要不叫我們幹掉你二叔,再撲來和你分個生死存亡,只這兩端,別的花樣,提也甭提!」   沉默了一下,敖楚戈站起身來,懊惱地道:「你們知道我二叔的名字?長像?」白羽大笑道:「敢倩你還以為我們是在唬你?令二叫敖纖九,家樁順安府」大鼓樓』南街小葫蘆巷倒數第二家;令二叔瘦長滑矍,頭髮黑亮,唯是鬍子卻已花白了;楚戈,我說的這些對是不對?」跺跺腳,敖楚戈瞪著眼吼叫:「白羽。你們居然真的去擄劫了我的二叔前來威肋於我?可惡可恨!」   外面,白羽氣定神閒地道:「我們沒有騙你,楚戈,現在令二叔的性命便全操於你的手掌中了,而且,你個人的安危也—道連繫在你的抉擇上——不要輕視我們,我們如果一力拚命,你也決不會毫髮無損!」   唐全也在咆哮:「姓敖的,如何取捨你快些答覆,爺們不耐久等,好歹也不過就是豁出去拚個生死而已,唬不著誰!」兩個人一是紅臉,一是白臉,唱合之間,互為應答,倒也相當生動緊湊——敖楚戈便也扮出一付愁眉苦臉又忿恨懊惱的模樣,背著手在屋裡來往蹀踱,似是異常煩燥,一時不知如何處置才好……白羽的聲音再次傳來:「楚戈,我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來考慮,記住,只有一柱香的時間,你要慎重思付,作何決定;我再提醒你,你關係好些人的一生,你的,我們的;當然,還有令二叔的……」聲音消失了,屋外,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這時,章淦幽冷地道:「該說的都已說得十分清楚,怎麼琢磨,你也是聰明人,不必我們強調,希望你不要誤人誤己,做出遺恨終生的事來!」   武海青也急燥地道:「姓敖的,就算你不願活了,也該替你二叔設想,總不能連累他和你一道送終,否則,你他奶奶不仁不義不忠不孝都占齊……」敖楚戈怒叱道:「全是你們搞的鬼,作的惡,反倒回頭來打的一扒;簡直歪曲事實,黑白不分,混頭混尾以非為是……」武海青嚥了口唾液,道:「橫豎這該由你決定,我只不過一番好意向你點化點化,怎麼個選擇全在於你,可是你要明白,這樁事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吶……」敖楚戈大聲道:「我比你明白!」章淦緩緩地道:「依了我們吧,這總比一片血腥的結果要好。」   猛一跺腳,敖楚戈吼道:「這是我的事,你們少在這裡亂嚼舌根,他娘的,一旦惹翻了我,三不管先將你們零剮了再說!」   章淦咬咬牙,聲音並自唇縫:「我們並不怕死,難過的是你二叔!」   武海青幫襯著道:「唉,可不是麼?雙目如火,敖楚戈厲烈地道:「住口,你兩個通通給我住口!」於是,章淦與武海青不再出聲了,那樣僵翳的沉悶,便有如一團看不見的霧氳般籠罩下來,稠稠的,濃濃的,叫人心裡悶得慌。   敖楚戈煩惱地踱步不停,雙唇緊皺,臉色陰鷙得嚇人,好像是他真在面臨一樁嚴重的抉擇一般——其實,這全是姿態,是他故意擺出來的『障眼法」,他心裡卻輕鬆得緊,非但輕鬆,更有一股滑稽可笑的感覺,他第一次發覺,自己居然還有如此精湛的演戲天才!   他早已做下決定了,早在翻出蕭錚身上那一疊當票之後即已有了決定,但是,他卻不能叫「老朋友」們看出他的決定是這麼乾脆又迅速,他必須裝成「勉為其難」的樣子才更形逼真,更顯得他的無奈及痛苦。   這就是一點心意——感情和道義的融合,他要補償他的「老友」們一點什麼,而這補償純係出自本意,不受絲毫勉強,事實上,對方也勉強不了他。   他的故作猶豫艱難之狀,目的只有一個——維持「老朋友」們的自尊,他知道,只因為這個自尊的維持,便說不定可以化戾氣為祥和,將慘厲的結果變為完美……似乎被不安的情緒沖激得把持不住,章淦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極度的忐忑與窒迫意味,他瘖啞地道:「時辰……決到了……」敖楚戈像是沒有聽到,表情僵木,臉色陰沉。   乾咳二聲,章淦又畏縮地道:「我說,你快點拿主意……就快到一柱香的時間啦……」往竹椅上一倒,在竹椅的呻吟聲中,敖楚戈說起話來也似在呻吟:「好,好……算我栽了,算我說不過你們……我照你們的要求去做就是!」   章淦在大喜過望之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呢,你這話,可是言而由衷?」敖楚戈沮喪地道:「人到了屋簷下,不低頭也要低頭了……我不在乎和你們火拚一場,勝負存亡是另一碼子事,但,我卻不能連累我的二叔,他老人家一生修福積德,萬不能為了我這不肖的侄子而使他這位老好人遭至傷害……」章淦興奮得喘息急促,面孔漲紅:「姓敖——不,楚戈,這才是明智之舉,是正確的選擇,如此一來,不但我們全蒙受你的賜予,在你來說,又何嘗不是『將功贖罪』的一種表現?你的二叔保證平安無事,說不定,我們之間怨隙也因而會有個較佳的轉變……」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我是你們拿鴨子上架,逼上梁山的,我原本無罪,何須將功來贖?況且,我一旦允諾,眼前就擺的是刀山油鍋等我去闖,唉,要不是我二叔受制於你們之手,說什麼我也不會背上這樣一樁大麻煩……」章淦充滿感情地道:「不要怨憂,楚戈,我們會體諒你一番苦心的,好的開始,即乃成功之半,看情形,彼此間的積恨,大有改善的希望……」歎了口氣,敖楚戈道:「這就要全憑你們的良心了……」武海青急忙叫道:「老兄弟,既然你依了我們的條件及要求,至少目前大家已是一路上的入啦,客氣話先慢說,長吁短歎也擺著以後再表露,眼下,你卻得替我們解開穴道呀,這樣縮倒地角,叫人家看著委實不甚光彩……」章淦也忙道:「可不是,楚戈,煩你先替我們解開受制的穴道吧,血脈瘀塞過久,是會留下隱憂後患的,你是行家,當比我們還明白。」   敖楚戈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唉聲歎氣地道:「八成是前生前世結下的冤孽,才會在這輩子遇著你們這群討債惡鬼,唉,往後的目子,只怕就要艱苦了……」章淦擠出一抹笑顏來道:「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楚戈,你如果幫我們解決了這一大困難,便極有希望使我們對你的仇恨沖淡,轉而考慮減輕對你的報復程度,於你來說,豈非一大安慰?你的二叔也因此平安無損,在全使你的精神消除負擔,心胸開朗,日子將越來越光輝燦爛,又怎能說是艱苦呢?」敖楚戈愁苦地道:「你光說些好聽的,『十龍門』便是第一個叫人難過的關卡,而你們諸位對我的軟哄硬迫,猜疑限制,更將在往後那連串的日子裡越來越盛,這還不說,你們另外那兩個要命的條件……總之,我是吃虧吃定了!」章淦十分抱歉地道:「我們也是出於無奈,楚戈,你多包涵。」   武海青焦灼地道:「老兄弟,你既是答應了依照我們的要求去辦事,其他的話也就少說幾句吧,再發牢騷,也一樣無助於你的允諾呀……請你幫幫忙,行行好,首要之急,乃是先為我們把穴道解開。」   又歎了口氣,敖楚戈道:「好吧……」   他的動作非常緩慢,似乎象徵著他內心的沉重與不甘,他先拍開了章淦的穴道,又過去替武海青解制,然後,再恢復了竹椅上蕭掙的身體功能。.三個人都可以動彈了,他們在喘息,在咳嗽,在自己為自己搓揉活血,宛似三個剛從手鐐腳銬的長久禁錮裡—旦解脫拘束的囚犯。   搖搖幌幌地站了起來,章渙極其小心地道:「楚戈,我可以去通知他們你的決定麼!」   坐回竹椅上的敖楚戈索然頷首道:「有什麼不可以的?如今我業已是你們掌中的玩偶了。」   章淦忙道:「言重了,楚戈,我們怎敢這樣相視?」揮揮手,敖楚戈道:「你去吧。」   當章淦啟門走出之後,蕭錚也步履蹣跚地來到敖楚戈身前,他圓睜雙眼,以一種像要吃人似的表情咬著牙道:「姓敖的,你把我整得好狠,你是存心要我難看,要撕我的臉面;我們記著這擋子過節,娘的,如果這一次你再使奸刁,你就會知道我將怎生對付你!」   敖楚戈略略提高了聲音:「老蕭,我已經答允為你們賣力拚命了,甚至你們另外那兩個嚴苛的條件我也沒有藉此機會爭議,事到如今,我是低了頭,你又何苦咄咄相逼,非要惹我心裡發毛不可!」   那邊的武海青,聞言之下先就變了臉色,他踉踉蹌蹌地搶了過來,朝著蕭錚老大不痛快地叱喝道:「老蕭,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不曉得我們是費了多少的心血,耗了多少力氣才使他俯首就範的?事情剛妥,你又在胡搞歪纏哪一門子?萬一把他弄翻了,殺戒一開,不但安穩的日子甭過,連性命能否保住也都難說了!」   蕭錚明明知道敖楚戈是故意加大了嗓門引使自己人來指責他,但對於這種直楞楞的花巧,他卻有口難辯,好似深夜聞進人家家宅,便不是賊,也無形中帶著幾分賊味了。   敖楚戈猶自不滿地道:「虎頭,我他娘這廂正是一腔委屈,你看,老蕭卻又來撩撥我!」蕭錚紅了臉,氣吼吼地道:「姓敖的,你休使這一套挑撥離間的奸計,我撩撥你什麼啦?我只不過警告你這一次不可再行使詐,你就抓住這個理來胡喊冤?」敖楚戈嚷嚷起來:「你倒嘴巴變得快,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翻江攪海胡蕩得緊吶,你方才不是還恫嚇我要收拾我麼?這一歇卻又變成你只是警告我啦?我他娘賣命要賣得痛快,老蕭這種鳥氣,我不受!」   蕭錚頓時氣得臉泛青,全身發抖,他咬牙切齒地道:「娘的皮,你是在存心坑我……」武海青咆哮著:「好了好了,老蕭,你他奶奶,就別再吭聲了,你是硬要砸鍋不是?弄翻了他,你到哪裡去找一個敖楚戈?」蕭錚大吼道:「姓敖的最是奸狡毒辣不過,他先時曾答應我依從我們的條件,但等我一轉過身,他卻又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完全推翻了他的承諾;娘的,莫非只准他翻雲覆雨,顛三倒四,就不能叫我吐幾句心中委屈!」   敖楚戈怒沖沖地道:「老蕭,你他娘是光屁股進當鋪——一你要當人.人家可不給你當人;我要依從你們大伙的心意,不能單聽你—個人胡來,在你們那五個人中間,就數你最不濟事;他們哪—個來都能說動我,只你不行,現在,你知道你在這—伙裡的份量啦!」   蕭錚一下於幾乎氣暈,這可是什麼話?武海青也覺得不妥,他強笑著道:「老兄弟,事情呢,卻不是你說的這樣,我們……」他剛講到這裡,門外,人影閃幌,章淦領先而入,跟在後面的有四個人,第一個扮面朱唇,目若朗星,十分俊俏秀美,帶著幾分書生氣息——只是穿著破舊,好似個落魄書生罷了——第二個,交頭,圓顱,橫肉滿臉,生像粗猛猙獰;身體又寬又肥又大;不消說,那位俊美人物,是「小修羅」白羽,這位光頭人熊,必是花和尚唐全無疑了。   最後面的兩個人,一個猴頭猴腦,瘦小枯乾,但兩隻手掌卻出奇的巨大奪厚實。且臂長過膝,一雙眼睛滑溜溜亂轉,精芒如電;另一位臉腔方正,眉宇軒昂,紫髯及胸,體魄相當偉岸,看樣子,倒似個帶點正義感的人物。   與敖楚戈一朝面,白羽已先擺出一付笑臉,清潤地道:「楚戈,難得你做了這麼一個明智的抉擇,我們同感慶幸,而你,我們也必有補報,不會叫你吃虧的。」   站起身來,敖楚戈沉重地道:「你們逼得我好慘。」   「花和尚」唐全呵呵怪笑:「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老敖,要不然,你肯照我們所說的去做呀?」敖楚戈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道;「對老朋友,這樣似乎過份了點……」.唐全臉色一沉,火辣辣地道:「別盡指責我們,老敖,你自己幹的好事怎麼就不說了?這樣對你,業已是格外開恩,大大的容讓啦!」   敖楚戈也有氣道:「我說過,我沒有錯,若非你們以我二叔來要脅我……」一看不是路數,章淦急忙往中間一插,笑著打圓場:「得啦,如今我們又是一窩子了,那些煩心的往事暫且誰也不提,還是琢磨著如何行事要緊,楚戈,來來來,容我先為你引見兩位好朋友……」敖楚戈的反應是無精打彩的,他端詳著那個章淦口中所謂的「好朋友」,心裡卻一點「朋友」的感受也泛不起來,更遑論那個「好」字了。   章淦咧著嘴道:「楚戈,提起他們二位,可是大大的有名呢,江南江北的道上同源,幾乎沒有不知道他二位萬兒,包你也有個耳聞……」努力扯動唇角的肌肉,敖楚戈想扮出一付笑容,心中卻暗付一一瞧吧,就是這兩塊料,便算有名,又能有個多大的名?」章塗一指那猴頭猴腦的老者,道:「這一位,即乃「黑手大聖」林翔,林老兄的掌上功夫堪稱獨步武林,為江湖一絕,楚戈,那天你會大開眼界的……」敖楚戈隨即想到了「五行山」與「金箍咒」,這兩樣東西,正好可以對付「大聖」;他嘴巴裡卻笑吟吟地道:「久仰久仰,林老兄,真個久仰……」林翔的表情相當生硬,他冷冷地道:「不敢當。」   轉向那位紫髯齊胸的人物,章潑又道:「嚴宜森嚴大哥,道上聲威喧赫的「五龍馭雄」;楚戈,你大約更是如雷貫耳,神交已久了吧?」這一次,敖楚戈的感覺大為不同了,他沒有想到嚴宜森——這位當年因為一力蕩平了「三山會「獨自踩破紅鬍子「連心寨」,又挫敗了遼西大豪屠尉德而名震天下的厲害人物,竟會在此時此景出現!   心裡是震動又驚異,但他表面上卻絲毫不露,仍然笑含含地一如方才:「原來是嚴大哥,在下確然更是久仰了……」嚴宜森頗有風度,—派和藹可親之狀,他拱手道:「哪裡哪裡,對敖兄威名,我們才是欽羨無已呢……」敖楚戈對嚴宜森的來頭是耳熟能詳了,可是。對於「黑手大聖」林翔他卻相當陌生,在他的記憶裡,實在想不出這麼一號人物來,但他的這些「老朋友」們,既然慎重其事地請了這位「大聖」來此助拳,且與嚴宜森又似乎居於平起平坐的地位,料想其份量也必然不輕,令人不解的是,敖楚戈自信對於黑白兩道上有頭有臉的角色大多有個耳聞,或熟或疏,卻絕不至於完全不知,然而「黑手大聖」的萬兒,他卻的確沒有印像,記不起出自哪山哪窯……正在疑惑中,白羽卻替他解開了這個謎團:「楚戈,嚴大哥是我們回來之後才邀請的,但林老兄卻和我們一同從苗疆返此,林老兄在苗疆待了將近三十餘年,平昔足跡少至中土,可是,他在當地九山十嶺七十五峒的範圍裡,卻乃首屈一指的人物,那一帶的漢苗各族,生熟土蕃,莫不奉林老兄為正皋,視其為神人……」章淦也接嘴道:「林老兄武功卓絕,為人更是忠義大度,他平素雖然少履中原,但也頗有幾個響噹噹的內地幫派首領與碼頭上的大阿哥對他祟仰備至,我們亡命苗疆的日子,也多虧他的照顧與關懷,否則,還不知更要如何個潦倒法呢……」嚴宜森微微一笑,道:「可能在我們中土的武林圈子裡,知曉林兄名號的同道並不多,但也無須個個知曉,只要是真正夠份量的人物,有幾個結識他也就行了;我即是其中之一,林兄的修為,做人的義氣,卻真是一般道上那些沽名釣譽之輩所望塵莫及的!」   話中有刺,敖楚戈是聽得出來,他不禁對嚴宜森又重新做了估量,這位大名鼎鼎的「五龍馭雄」.表面一團方正,舉止宛似和悅,其實,骨子裡卻老辣尖刻得緊!   林翔呵呵一笑,拱手道:「宜森兄,我哥倆也不是—天的交情了,你何須如此抬舉我?」嚴宜森笑道:「此乃事實,林兄,還算我替你保留了若干呢,因為有人不認識你,只怕不慎犯下大錯,招惹你的雷霞,而且,在態度上,我認為即使不識個人。也要保持—貫的肅謹謙虛才好……」當然,這話是指著敖楚戈而言,他剛才的形態有些敷衍,嚴宜森看得出來,而無可置疑的,林翔也看得出來。   敖楚戈原是有意如此,現在,他裝作沒有聽懂。悠哉游戰地望著這兩位互相標榜的人物,閒閒泛笑。   章淦生恐怕將局面弄僵了、他忙汀著哈哈道:「如今大家都已彼此見過了,這是敖楚戈的地方,楚戈,你可得招待招待呀!」   點點頭,敖楚戈大大方方地道:「竹椅兩把,先請嚴大哥和林老兄上座;屋裡還有—條長板凳,門邊有兩隻小木凳,海青去拿來,老蕭.我床底下有一罈好酒,頂醇的「竹葉青」,你去搬!裡間桌上連茶杯帶海碗,約模有幾隻通通取出,敬奉各位遠客好友!」   武海青趕緊去了,蕭錚卻老大不願意地磨蹭了半天,方才板著臉去搬酒。   大家落地之後,也備輪過了幾口酒,酒香醇濃烈,自喉入肚,暖和又炙熱,十分熨貼,於是無形中每個人的情緒也就乎順得多,先前那種隱隱的尖銳,業已消斂——至少也被蘊涵了。   只有敖楚戈一個人站著,拎著他的大灑囊,抹去唇邊的酒幘,他說道,「各位對於到『大雁坡』『十龍門』去奪寶,可已有了預定的計劃?」白羽先道:「細節尚未擬定,但原則上是明不如暗,因為『十龍門』不好對付,明著下手,非但招傷亡,事後且麻煩無窮!」這是老實話。   嚴宜森笑道:「敖兄為此事之挑梁大牌,應該有了腹案吧!」   肚裡咒罵著,敖楚戈哈哈笑道:「我腹中只是一把草渣,哪有定案,但求各位指引,各位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好歹都是豁上老命,攀—趟刀山罷了。」   嚴宜森表情不變,和和氣氣地道:「尊駕太謙了……」章淦接著道:「楚戈,白羽意思和我們大家一樣。那顆寶石只宜暗取,不便朋奪,要不然我們付出的代價就大……」白羽解釋道:「由你下手盜取,楚戈,我們替你掩護,這樣的話,萬一露了形跡,接觸也少些,可以盡速撤走,不用列陣開宰……」這就是說,主要責任全放在敖楚戈的身上,他冒的危險最大,而且,露底也只是露他一個人的底,和「十龍門」結怨也是他去結怨,嚴宜森的話不錯,果然由他挑大樑!   笑笑,敖楚戈道:「辦法是很好,只有—樁……」白羽忙問:「說說看?」敖楚戈道:「所謂明人不做暗事,我雖不是個什麼志節高超,方正不阿的好人,卻也不習慣偷雞摸狗的勾當,這等於是偷竊嘛,這等事,未免落於下流,似乎不甚合宜……」章淦苦笑道:「話是說得不錯,但這件事卻也只好暗來,明著劫奪,太不容易,而且後果必然激烈,這就大大的不值了;楚戈,事貴從權,請你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千萬委屈這一遭……」白羽也道:「楚戈,你答應要幫忙的……」凝思了一下,敖楚戈忽道:「有了,我有個法子——」眾人精神』一振,齊齊向他注視,神情巴望中,期盼一聞他的「法子」——敖楚戈又喝了口酒後,十分有勁地道:「我們這裡,有嚴大哥,林老兄、有白羽、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再加上我,這股力量亦不可謂小了;我們一鼓作氣,明著拜山叩門,要『十龍門』交出那顆寶石,否則,我們即血刃相同,狠殺惡屠,『十龍門』見我們實力雄厚,極可能在畏怯之下俯首從命,乖乖獻上我們所索之物……」聽完敖楚戈這番話之後,大家不由面面相覷,啼笑皆非,表情上是又失望,又氣惱,又是好笑;他們最初還以為敖楚戈有什麼「錦囊妙計」,原來,卻是這麼一條魯莽的策略!吁了口氣,嚴宜森搖頭道:「敵兄,你的高見,未免荒謬。」   敖楚戈舔舔唇,道:「怎麼說!」   嚴宜森緩緩地道:「此計決不可行,『十龍門』十龍,個個功力精絕,技藝高強,皆非易與之輩,況且手下兒郎眾多,力大勢雄,若吾等明槍對陣,必將引起一場血戰,勝負之卜,殊難逆料,便是贏,只怕也所剩無幾,如是輸,則無一倖免,這樣一束,那顆奇寶即使到手,也不能受用了……我們進行此項計劃,暗中下手頗為值得,明裡流血,則大不相宜。」   白羽又道:「而且明槍明火,事後難保不仇怨糾結,報復迭起,那就永世不得安寧了……」章淦也道:「還有一層——嚴大哥、林老兄,能不能說?」嚴宜森略一沉吟,頷首道:「如今我們是身在一條船上,福禍與共,無妨,告訴他也罷。」   點點頭,林翔道;「宜森兄既有此言,我也沒有意見。」   乾咳一聲,章淦低聲道:「楚戈,嚴大哥和林老兄也另有苦衷,他們和『十龍門』相識,非但相識,且極為熟穩,頗有交誼,實不能正面衝突,這不好說話,而以後傳揚出去也難以交待,大家都是混世面的人,多少要講點道義,就算只在表面上裝扮,亦比一筆抹煞了要強……」這是背義,這是失德,這是不忠,這是集陰毒邪惡,貪婪齷齪之大成,敖楚戈心中立時起了強烈的反感,幾乎令他面對嚴、林二人而作嘔;但是,神色上卻絲毫不變,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倒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層因果。」   章淦低聲道:「所以,還是以暗來比較合宜,明著強奪,實在麻煩太多。」.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看情形,咱們也只有用這個法子了……」呵呵一笑以後,嚴宜森道:「敖兄能夠從善如流,不但是幫了自家的忙,也是幫了我們的忙了。」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好說好說。」   這時,白羽又迫切地道:「那麼,楚戈,你準備什麼時候展開行動?」敖楚戈聳聳肩道:「我隨各位尊意;如今我是坦上之肉,階下之囚,哪還有表示主張的餘地?端看各位要怎麼使喚我了。」   章淦有些難受地道:「現在我們又和從前一樣,都是一窩子的老兄弟,楚戈,你何苦這麼挖苦人?」武海青也忙道:「可不是,你這樣一說,大伙心裡都不對味!」   嘿嘿一笑,嚴宜森道:「敖兄是主帥之風,大將之才,叫他依照我們的主意行事,自然是頗受委屈,固也遺憾,但時值非常,也就只有從權一次,請敖兄容讓了。」   敖楚戈道:「越說越客氣啦,你。」   白羽插口道:「楚戈,我們談的是正事,什麼時候下手首須決定……」章淦道:「我們明天就啟程如何?」連連點頭,唐全道:「對,事不宜遲,晚不如早,好歹都要幹上一道,哪一天干全都是一樣的!」   敖楚戈道:「我沒有意見。」   「黑手大聖」林翔道:「那最好,我們就如此決定吧,明天天一亮就上道。」   敖楚戈道:「我這蝸居就這麼一點大,地方各位也看見了,各位怎麼睡,怎麼分配位置,全請自便,湊合將就一宵,天亮登程。」   又是那種老於世故的假笑聲,嚴宜森道:「強賓不壓主,我們怎能侵佔了你的地方?這就太不成敬意了……」肚子裡在咒罵.敖楚戈心想——連人都要拘束聽憑壓制,這地方佔去了又算啥?簡直是老奸巨滑,純係裝模做樣。   但是,他口裡卻也笑著道:「諸君遠來是客,如此招待,已是不周,騰挪出我這侷促寒舍來以供休歇,還只怕委屈了各位,宜森兄這般多禮,我就越發汗顏啦。」   林翔大刺刺地道:「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就各自找地方養養精神吧。」   白羽問道:「楚戈,我們佔了你的住處,你呢?你睡那裡?」敖楚戈道:「我不必睡了,外面通達通達,透口氣,好在不用多久天就亮啦。」   說著,他拎著他的皮酒囊,獨個兒瀟瀟灑灑地走出門去。   外面,夜色淒清幽冥,頗俱淳清,有風輕拂,天空中星辰稀疏,一閃一眨,倒更顯得這郊野的夜晚荒落而冷寂了……悠閒地在茅屋前面的空地上踱著步,敖楚戈望望天色,喝口酒,像在沉思,又像只是在欣賞夜景,數數星辰,橫樣輕鬆自在。   屋裡,燈光低暗下來,似是他有人捻小了燈蕊,準備歇息一會了,這時;一個人影從門內閃了出來,走向敖楚戈這邊—一—是白羽。   敖楚戈迎著白羽笑笑,道:「這段時光裡,莫非你也養成了半夜不眠,喜歡倘樣屋外吟詩賞景的習慣?」白羽知道這是椰榆,他苦笑道:「我哪有你這樣的詩情畫意?這幾年來,腦子想的,心裡求的,只是如何再能回到中土,好好地過日子,不要再為了生活犯愁,這就夠了。」   敖楚戈微喟一聲:「人活著,若只為了吃飯穿衣擔心。這人生未免也太乏味……」白羽澀澀地道:「但是,你還不知道人口果時常飢腸轆轆,衣不蔽體,連生活都難以解決,日子可就更乏味了……」敖楚戈忽道:「在外地的辰光,怎麼不做幾票?」搖搖頭,白羽道:「苗疆一帶,值得下手的目標太少,況且那裡自成一片江山,當地的道上朋友極為齊心,在觀念上就對外來者保持警戒與隔離,設若偶而做一票遠走他方,未始不可,但想要那裡長住下去,就打不得這個主意,否則,即將遍地皆敵了……我們在那裡勉可安身立命,實在犯不上為了一點小利開罪他們,再說,飄零到另一個地方,實不見得比原處更好,不能撈過界侵犯人家的地盤,就只有老實點過窮日子了。」   敖楚戈道:「如果是我,就去他娘!」   白羽低沉地道:「你自然不同,只你一個,就頂得我們五個的力量還多,另外,你反應快,點子活,這也是我們望塵莫及的。況且,一個人混起來,到底比五個人要容易簡單些……」望了沉寂的茅屋一眼,敖楚戈壓低了嗓門問:「說實話,白羽,這兩個老小子到底和你們是什麼關係?」白羽笑道:「好朋友吁,不是都告訴你了麼?」哼丁哼,敖楚戈道:「像這樣的『朋友』,還是少交幾個為妙,我就看不出他們『好』在哪一點上了。」   白羽道:「你對他們有成見,是因為他們幫著我們幾個的緣故。」   搖搖頭,敖楚戈道:「這種因素極少,說真話,一見到他兩個人,我就不大順眼,繼續再一接觸,就更不順眼了;一個是狂妄自大,一個是老奸巨滑,卻都有板有眼地扮成人樣的人,我可以斷定,全不是好東西:「白羽圓滑地道:「也不能這麼說,他們兩位實則都還不壞。」   敖楚戈道:「你自己心裡有數。」   暗影中,白羽的臉色笑得有些牽強,他沒有作聲。   敖楚戈小聲道:「有關『十龍門』那顆『幻星』的事,是他們兩個透露的消息吧?」白羽略一猶豫,終於點點頭:「不錯。」   敖楚戈冷冷地道:「他兩個人不便出面奪取那顆寶石、便叫你們打前鋒,他們隱在暗處,甚至連吹灰之力都不用費、即可得巨利。」   白羽道:「但話又得說回來,不是他們供給線索,我們也不知道這回事,連邊都沾不上,況且,我們也不必費太大力氣——有你出面,業已擔待許多了。」   忽然露齒一笑,敖楚戈道:「當心我拖你們下水。」   白羽道:「你不會這麼糊塗,因為你很愛惜你二叔的那條老命。」   敖楚戈道:「真正吃定了?」   白羽歉然拱手道:「楚戈,別生氣,我們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們委實有此需要。」   舉起皮囊來喝了口灑,敖楚戈舔舔嘴唇,道:「白羽,林翔那小子和你們認識多久了?」回憶了一下,白羽道:「是我們飄落到苗疆去的時候結識他的,大概有三年多,或者四年了吧?」效楚戈瞇著眼道:「他在苗疆既有這麼大的聲威,怎麼不多關照你們點?一個個仍似窮鬼投胎轉世一樣,寒愴得要命歎了口氣,白羽坦然地道:「在苗疆,大家過的日子都不怎麼寬裕,那裡沒什麼享受,除了當地的土王或順主等少數特殊身份的人,也找不出什麼富厚人家,彼此都是湊合著過日子罷了;林翔在當地確是很有份量,但亦無甚家當,他會多次周濟過我們,可是,朋友救急不能救窮,我們自已也不便厚著臉向他索取,何況他也並不富有。總之,混得不濟是受了環境的限制,怪不了別人。」   敖楚戈道:「是嚴宜森和林翔串通好了再來找你們商議打這主意的?」白羽道:「他們早起了心,但苦於和『十龍門』素識而無法下手,林翔先用書信徵求得嚴宜森的同意,然後主動找到我們,我們便想到你,整個情形就是這樣。」   敖楚戈又喝了口酒,道:「嚴宜森明知林翔並不富裕,也曉得你們幾個貧無立錐,他的日子過得不錯,卻小氣得連幾個路費都不肯贈送,任由你們一路偷雞摸狗,劫掠搶奪,當著衣物像叫花子一樣乞討回來?」白羽不快地道:「你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們沿途做了幾票無本生意,堪可維持,怎麼會像叫花子一樣形似氣討?再說,這件事大家都有利益可沾,彼此各盡其力,各適其份,嚴宜森對我們並沒有施捨的義務!」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那麼,沿途之上,林翔又幫了你們多少忙?」白羽道:「我們一起回來,但卻是分開走,為的是伯洩漏行『跡,事後叫『十龍門』找出林翔同我們串連的跡像來,所以,沿途上各管各的,誰也沒幫誰的忙。」   敖楚戈道:「可是,他們胖了,你們卻瘦了。」   白羽歎息一聲,道:「不要老挑這些話題談,楚戈,現在的人大家都很現實,誰也不能對誰有所奢求,彼此合作也好,互相利用也罷,總是這麼回事,八年來,我真看穿了。」   笑笑,敖楚戈道:「我問你,若是到了『十龍門』的堂口,一旦出事,你們可真會幫我?」用力點頭,白羽道:「當然會,我們說過要掩護你的,這件事,你挑大樑,但我們卻不能把全付硬擔要你一肩抗,否則,有失道義不說,對我們更沒有一點好處,你若失風,我們又到那裡再去找這麼—個合適的對象?」敖楚戈淡淡地道:「這件事,不太樂觀。」   白羽警惕地道:「楚戈,我可要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你不能故意『走水』,造成失敗,否則,我們不原諒你……」敖楚戈道:「不要威協我,我不吃這一套!」   白羽深沉地道:「你的二叔,楚戈,想想你的二叔。」   歎了口氣,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放心,我不會故意『走水』,我會傾力而為。」   白羽眉開眼笑地道:「我就知道你會盡力,還有誰比你更聰明,更明白事理,分曉利害?」敖楚戈懶洋洋地道:「船到了橋頭,便不直也得直了,我處在這等的光景裡,還能往哪裡走?」一伸手,白羽道:「來,楚戈,酒給我一口。」   將酒囊遞過去,敖楚戈道:「你怎麼不在裡面睡一會?」深吮了兩口酒,白羽張嘴『呵』了一聲,砸砸舌頭,道:「好烈——哦,我也睡不著,想到你一個人在外面,怕你寂寞,正好出來陪你聊聊,說真的,這麼長久的時間不見,可也委實懷念你,有好些話要同你深談——」敖楚戈笑道:「恐怕是怕我跑了,出來監視我的吧?」暗影中,看不出白羽的面孔泛熱,他急忙否認道:「沒有的話,你怎麼會想到這上面去?我怕你跑掉幹什麼十如果你想走,我們誰也留不住你,你也根本不需要和我們妥協,對不對?」敖楚戈『昭』了一聲,白羽又道:「何況,我們都知道你也是最具有孝心的……」摸著下巴,敖楚戈道:「小子,你怎麼時時不忘對我的威脅?」白羽詭譎地笑道:「我敢?我只是欽佩你罷了,這年頭,替別人著想的角兒實已不多,像你,卻獨具有古之仁人君子之風……」敖楚戈咧咧嘴,沒有說什麼,模樣確實認為他不愧堪當這個美譽,對他的老朋友們而言,他不折不扣的已在這麼做了.一共是八個人,卻分成了三撥走,林翔與嚴宜森兩人一組,章浚、武海青,唐全是一組;白羽、蕭錚,同敖楚戈又是一組,三組的距離各拉出好幾十里遠,他們很謹慎,不讓「十龍門」那邊對他們這三組人的關係發生任何懷疑或聯想,在未達預定會合的目的地之前,他們彼此間也不作聯繫。   預定會合的目的地是和「大雁坡」十龍門」堂口所在相隔只有里許的一片白楊木林子,林子是生長在一座子山上。   敖楚戈、白羽、蕭錚的這一組走在最前頭,一路上來,他們已策馬奔馳了五天,預計八天之前便可抵達會合點,等候其他兩組人手趕來,差不多正好是二更時分,正適合動手。   在出發之前,他們已商議好了行動的步驟同方式——全部蒙面,由敖楚戈執行任務,他的五位老友分散各處把風,而嚴宜森,林翔兩便守伏於外,等待接應,並必要時設法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他們主要的行動原則是盡量避開正面衝突,一切以暗裡行事為前提,同時,大家都已約定,若有人失手被俘,也絕對不能吐露出其他各人的身份名姓來,這人的一份利益,便由指定的夥伴代為保管,如果有人戰死,則利益充公,除了敖楚戈以外;他們都紛紛賭咒起誓,依諾而行——他們不在意敖楚戈怎麼做,因為,他們正抓著敖楚戈的「痛處」上。   臨行前,嚴宜森與林翔並不厭其詳地一再將「十龍門」總堂口的地理形勢,內外建設格局,樓閣屋宇之間的關係位置向敖楚戈說明,甚至連「十龍門」的「十龍」居住之處,也一一指出,而那顆「幻星」寶石的置藏所在:便於「十龍門」掌門人「駝龍」童壽春的居處樓上!現在,正是快近黃昏的時分了,至多個把時辰,敖楚戈與白羽,蕭錚這一組便可抵達會合的地點。   敖楚戈表情漠然,無動於衷,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以及心中有什麼感覺。   陽光往西偏,熱力變得溫和。但光輝卻變得鮮艷了,帶著那種血紅的淒涼色調,染得大地一片朱紫,遠處的山巒間,有雲靄浮起……斜眼瞅著他,白羽低聲問:「楚戈,你在想什麼?」敖楚戈的臉龐映著夕照,像是喝多了酒!   「你該不會以為我在想著『留春院』的那個『小桃紅』吧!」   白羽有些啼笑皆非地道:「當然不,楚戈,我是在同你說正經話。」   敖楚戈沉沉地道:「說正經話,我們就不該來這裡了,這是一步一個窩,越來越靠鬼門關近了!」搖搖頭,白羽道:「眼前說這個,不但於事實無補,更顯得你膽怯,楚戈,莫非你真的已經沒有往昔的那股豪氣與勇氣了?」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少用傲將法,豪氣及勇氣,也該看用在什麼地方,對這件事、老實說,我除了洩氣,剩下的也只是洩氣了……」蕭錚忍不住怒沖沖地道:「娘的,簡直越混越回去了,你這樣子根本就不配在江湖上揚名傳萬,還不如鑽回你娘懷裡撒嬌合適!」   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我不行,老蕭,你行,你去『十龍門』盜寶如何?」   窒了窒,蕭錚臉紅脖子粗地道:「你少拿蹺,什麼玩意?奇貨可居是不?」白羽忙道:「老蕭,楚戈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少說一句算了……」」蕭錚惡狠狠地道:「我就是看不慣,哪有這種角色?又他娘的賣狂,又他娘的眼高於頂,卻偏生膽小如鼠,這這算哪一門子羊上樹?」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十龍門』委實令我心裡嘀咕,你是英雄好漢,我哥倆併肩子行動如何?若你的種大,我們不妨再故意弄出點紕漏來,與『十龍門』的夥計比劃比劃,哪個脫不了身。哪個就是眾人操出來的!」蕭錚期期艾艾了好—陣,方才大吼道:「你,你是他娘的看我好吃麼?你要騎到我頭上來撤尿?」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想依到你懷裡撒嬌,我的兒。」   白羽趕緊勸阻道:「唉,唉,這是幹什麼?你們兩個這是何苦?窩裡反也不挑個時辰?咱們自己人之間可鬧不得意見啊,再說,前面已經快到會合地了,千萬不能招入耳目,洩露行藏,你們這樣爭執吵鬧,豈不是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煩?」蕭錚氣憤地道:「你也看見了,白羽,他簡直欺人太甚!」   笑笑,敖楚戈道:「我敢欺你?我這是怕你哪!」   白羽苦笑著打圓場:「楚戈,你何必同老蕭一般見識?讓他一步,也小不了你……」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我這是在疼他、白羽。」   緊繃著一張臉孔。蕭錚獨自生著悶氣,一句話也不說。   白羽也沉默了—刻,方才躍沉地道:「楚戈,你有信心達成目的?」、敖楚戈的表情有些古怪地道:「這話不好講,白羽,信心的大小,是跟著事情的難易來的,『十龍門』那十條龍,一條條翻雲覆雨,掀江倒海。都是不好招惹的主兒,在他們身上動腦筋。   委實沒有太大的把握。」   白羽道:「但是,你也絕不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來的差。」   揉揉鼻粱,敖楚戈道:「沒人試過,也不知道確實孰強孰弱,不過,有一點卻毫無懷疑—一以一比十.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啦……」白羽笑道:「別忘了.還有我們。」   斜睨了白羽一眼。敖楚戈道:「你們?」有—種受到輕視的感覺,白羽抗聲道,「不錯,我們。楚戈,你的功夫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為強,可是,這只是以你本身的造詣而言,我們若與別人論論高低,同樣是硬朗貨色,在道上闖,我們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曾被人看扁過!」   白羽凜然道,「眾志成城。楚戈,以你一己之力,因可獨當一面,但我五人齊心,更是氣勢如虹,我們的力量聯合起來.只怕也不比你小!」   點點頭,鼓楚戈道:「或許如此。」   白羽悻悻地道:「但你言論之中,卻未免太也小看了你的這幾位老友!」   敖楚戈笑道:「你錯了,白羽,我一點也沒小看你們,問題是,我在明裡,你們在暗處,如果我一旦陣上失風,你們是否能以全力相助,恐怕頗有疑問。」   白羽又氣又急又不是味地道:「楚戈,你把我們看成了什麼人?」敖楚戈道:「希望是我錯了。」   白羽忽然歎息,他道:『這些年來,楚戈,你像是越練越不相信人了……」在蹄聲的清脆起落裡,敖楚戈有些感慨地道:「信任有如毒藥,白羽,人間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白羽不以為然地道:「然而,最可愛的也是人心。」   笑笑,敖楚戈緩緩地道:「八年的時光很長久,長久到足以使—個人改變他的性情和思想,白羽,希望你還和以前一樣——理智、穩重、機靈、又重感情,你那一點小小的狡猾則不傷大雅,更能顯出你的角永韻昧來……」神色是親切又真摯的,白羽道:「我的確並無改變,若一定說有,那就是可能世故了—點,年歲與經驗隨著時光增長,而—個人碰多了釘子,吃多了苦頭,更不能不謹慎點,這不算缺陷,對不?」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   蹙了老久的蕭錚,忍不住提出警告:「白羽,你他娘可小心點,少和姓敖的套親近,這小子又奸又滑,不能不嚴防他,稍一不慎,說不定會著了他的道……」白羽淡淡地道:「不必你提醒我,老蕭,對楚戈,你絕不會比我更能瞭解他。」   等於碰了個軟釘子,蕭錚心裡頗不是味道、但又發作不出來,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很孤單,同時他也很後悔——分組出動的時候,他就該抗議分到這一組來的,現在、好像他反而變成外人了。   三匹馬兒的奔速在這時已逐漸加快,天,就要入黑了、他們要早點趕到目的地,下手之前,能空出點時間來養養神也是好的,下手之後,怕就要有很長—段日子不得安寧了。   從這座小山崗的白楊林子裡,可以仰望里許外的「大雁坡」;「大雁坡」只是一片微帶斜度的高地,並沒有任何有關「雁」的形狀或牽連,不知道它的名稱出自何典何故?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建立在「大雁坡」頂上的那—片莊院,遠遠的,可見亭台樓閣相連,飛搪重角互映,天已入黑,但燈火明亮,燦如繁星,頗襯得出那種威武豪門的氣派。   不錯,「十龍門」的總壇就在那裡了。   遙眺著遠處的莊院;敖楚戈向站在一邊的白羽笑道:「『十龍門』的氣勢更見不凡了,記得五年前我經過『大雁坡』下,他們那座莊院還沒有這麼恢宏堂皇法……」白羽有些酸意地道:「這是他們走運,人就是這樣、有幸有不幸,人家是越混越風光,我們哥幾個卻越混越窩囊了,兩相一比,真不免灰心……」敖楚戈安慰著白羽:「其實這也無所謂,樹大招風,氣派大了,地盤廣了,名頭響了,也並不見得就是福份,能夠安安穩穩過日子,比什麼都要強!」   白羽恨恨地道,「『十龍門』那十條龍,不錯是個個稱強,人人懼才,都是拔尖的角色,但是、他們也不一定就高明過我們多少,如今人家卻金銀滿窖,綢帛盈倉,吃香的喝辣的,寫意豐足得緊,我們哥幾個差一點就只靠餐風飲露渡日子了,看在人眼裡,便不氣也有了三分氣!」   蕭錚惡狠狠地道:「所以,我們這就來分化他們的油水,娘的,財腥大家都該沾上一點點才對!」   敖楚戈笑道:「話也不能完全這樣說,『十龍門』在『大雁坡』後有良田千頃,並擁有多座果木園及大片山林地,這都是出錢的地方,他們也包攬了周圍幾條官道上的押運生意,仗著本身力量再在江湖上為人說事排難,談論斤兩,哪一條路子也缺不了進帳,人家有規律有組織,便自然能以穩吃一份了!」   蕭錚接口道:「他們吃麵,我們至少也得分口湯喝才是正理!」哼了哼,敖楚戈道:「說真的,老蕭,天底下沒你這個『正理』,人家發財是人家的事,一沒沾你,二未求你,卻憑什麼要去分人家的油水?實則,窮極生瘋,想要橫劫一票罷了,其他的說詞藉口,根本不必再提;硬上弓就是硬上弓,無本生意談多了道理還能幹麼?」蕭錚怒道:「『十龍門』也並不是什麼光明磊落,正氣凜然的組合;他們一腳跨白道,一腳站黑道,強取豪奪的事也幹得不少,就以那顆寶石來說吧,既是在替一個巨富保送的半途上由他們自己人下手劫持,然後以微不足道的代價賠償了事,對方懾於『十龍門』的威嚴,不敢力爭,只有忍氣吞聲倒霉;像這種齷齪行徑,我們當然就可以來個『黑吃黑』!」   敖楚戈微微覺意外地道:「此事當真?」蕭諍重重地道:「我是吃飽撐著了?有功夫陪你開玩笑?」白羽也頷首道:「確有此事。」   敖楚戈道:「誰說的?」   白羽低聲道:「當然是嚴宜森與林翔,他們與『十龍門』十龍過從甚密,頗有交情,是而有關『十龍門』內的一些秘章,便十龍說,他們揣摸意會,也能明白許多……」「哦」了一聲,敖楚戈道:「很好,如此一來,至少下起手來心裡沒有什麼愧疚了。」   三個人又圍坐下來,一邊低聲細談,一面等待其他兩組人手趕來;敖楚戈並取下他的皮酒囊來助興,蕭錚也不吵了,只管獨喝老酒——這一次,他可是真正喝上嘴了。   他們的情緒全都很輕鬆,形態也頗為自然,貿然一看,不像是在準備施行一樁冒險計劃的前奏,反倒似踏青郊遊一般了……」於是,沒有多久,嚴宜森與林翔已連袖而到,又隔了一會,唐全、章淦、武海青等人了按時抵達了——一切全如原來的預計。   在大家全都配置停當,並抄扎利落之後,嚴宜森儼然以發號施令者自居:「如今我們就要展開行動了。容我再向各位交待—遍—一—東西是在『駝龍』童壽所居住的『祥瑞樓』二樓上,直接下手的人是敖兄。接應者是白羽老弟;『祥瑞樓』的右邊那排精舍,住著『翼龍』鄭天雲,『怒龍』方亮,『毒龍』開明堂,這裡是由章淦老弟,唐全老弟二位負責監視並截擊,『祥瑞樓』的左邊那幢頂樓,『火龍』朱濟泰,『白龍』尤少君,『癩龍』余上服住著,便請武海青、蕭錚兩位者弟注意誘襲,在『祥瑞樓』之後,是三幢格調精雅的平房,十龍中除了『駝龍』之外最辣手的『妖龍』胡昌,『魔龍』康玉麟,『力龍』韋海便分居其中,那裡靠近東院牆、便由我及林翔兄就近於牆邊樹上監視。亦為接應。」   林翔老氣橫秋地道:「總之一句話,大家都要按部就班,依計而行,斷不准擅作主張,自亂章法,尤其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准交手對陣,—切皆以暗裡進行,方為上上之策!」   嚴宜森笑道;「林兄老謀深算,大可謀國,小而謀師,真是智勇雙全。」   呵呵一笑,林翔瞇著眼道:「宜森兄過獎了,彫蟲小技,貽笑方家,倒是要請宜森兄你多以教我!」又是膩味,又是作嘔,敖楚戈冷冷地道:「得了,二位,這又不是登台拜將,讀這些宣表禮讚;我們是一群棒老二,正準備去劫,認清這一點,就沒那麼多閒篇了!」   嚴宜森老大不悅地道:「敖兄,這算什麼話?」林翔更是陰沉地道:「這位敖先生,像是一上來就對我們不大順眼呢……」嘿嘿一笑,敖楚戈道:「演什麼角色唱什麼戲,離了譜就未免滑稽了,二位,你們不覺在眼下這個辰光裡,並非是適宜彼此抬舉的時候?」臉色一沉,嚴宜森冷沉地道:「敖兄,看樣子,尊駕對多我二人頗有成見?」敖楚戈強硬地道:「我不喜歡自以為是,妄自稱尊。關著門起道號的人物。」   雙目中光芒如火,林翔狠聲道:「同樣的,我們對你也不堪承教,想怎麼辦,悉憑尊意!」一昂頭,敖楚戈凜烈地道:「很好,我們就在這裡,先見過真章再說!」   白羽急了,朝當中一攔,兩邊作揖:「各位,各位,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眼前正是緊要關頭,半點差錯也出不得,彼此全忍忍氣,消消火,大事還等著辦呢!」   拉開林翔,章淦也連聲勸上:「林老兄,楚戈就是這種火栗子脾氣,魯莽得很。請你看在我兄弟幾個的這份薄面上惠予諒解……」武海青也焦急地道:「這等時光,可千萬內哄不得,否則形藏洩露,別說進『十龍門』去盜寶,只怕邊還沒摸上業已叫人家圈牢了……」猛一拂衣袖,嚴宜森咬著牙道:「簡直豈有此理!」   林翔也寒著臉,冷冷地道:「走著瞧吧,這山不碰那山遇,且看將來誰會栽在誰的手裡!」   敖楚戈淡漠地道:「就是這話,希望我們彼此全記住!」   「花和尚」唐全推開敖楚戈,火燥地道:「老敖,你他奶奶的可是存心要將這攤子砸爛?你少說一句,大不了他,也小不了你呀,卻瞎充什麼鳥的人王?」這時,蕭錚提醒大家:「時辰到了,我們再不出發行動,就可能來不及在天亮前撤出啦,眼下亂嘈嘈的像開廟會一樣,莫非大家全迷溯了?」白羽焦灼地道:「好了好了,我們這就依計進行吧?楚戈、我們兩人先走。」   說著,他一拉敖楚戈,兩個人匆匆飛掠而去,緊接著,唐全、蕭錚、章淦、武海青四個人也招呼一聲,紛紛跟上……嚴宜森與林翔目注著他們的身形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兩個人的眼神俱皆流露出那種陰鷙又殘酷的意韻,有如兩隻兀鷹。   互相注視、兩個人同時嘿嘿一笑,嚴宜森低聲地,語調暖昧地道:「他們走了,林兄,我們也該上道啦。」   林翔的表情邪惡得宛似一頭狼,他深凹的雙眼裡,閃泛血紅的光彩,點點頭,偕同嚴宜森—起奔躍向「大雁坡」的邊。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章 第十章   「十龍門」在兩河一帶的聲威乃是顯赫而霸道的,提起「十龍門」,即是代表了力量與權勢的象徵,多少年來,他們都雄峙在牌照四方的高位上,極少遭受過挫折,也極少發生過不如意的枝節。   於是;就因為這個原故,「十龍門」的上下便不免驕忽自滿,太平糧吃多吃久了,也就疏忽大意起來,不認為在眼前的日子裡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所以,效楚戈與白羽暗中摸進了「十龍門」的總堂之內,就並不覺得困難,相反地,竟是容易得令他們頗感意外,他們原是懷著極高的警惕來的,他們的謹慎,和「十龍門」防衛的鬆散懈忽,簡直對比強烈得可笑。   緊接著,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也連續潛入,他們一旦摸進了「十龍門」的堂口建築範圍之內,便立即按照計劃各自採取了行動。   有了嚴宜森同林翔的事前指點,他們對目標的尋找和位置的進入都相當順利,幾乎毫不費力便都發現了各人應該負責的處所。   「祥瑞樓」是一幢方方正正的二層樓閣,佔地極大,矗立在那裡,頗有一股子居中雄的氣勢——如同宅的主人「駝龍」童壽春。   早已用黑巾蒙著口鼻的敖楚戈,在與同樣打扮的白羽攀上二樓飛榴之下的當兒,不禁有些猶豫起來,他貼身屋簷下,沉吟不動。   白羽著急地壓著嗓門問:「怎麼忽然停下來了?楚戈,這裡不是容人遲疑的地方——」敖楚戈輕輕地道:「我們只知道那『幻星』寶石藏在這幢樓閣的二樓上,詳細的位置卻不曉得,在進入之前,必須決定找出這顆寶石隱藏處的方法才行。」   白羽不時盼顧,緊張地道:「進去仔細搜查——」搖搖頭,敖楚戈道:「這是外行的做法,偌大的一幢樓屋,光是二樓便不知有大小多少間房子,如果再有密室復壁或暗門機關的設計,就更沒法搜得周全了,況且,你以為我們會有多少時間?」白羽急切道:「總得想個法子呀,莫不成到了這等地步再敲『退堂鼓』?」敖楚戈低聲道:「退堂鼓當然是不能敲的,賊不空手,既來了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別慌張,讓我考慮考慮,琢磨琢磨……」抹了把汗,白羽呼吸急促地道:「夥計,你最好快一點,我這裡一顆心都快要迸出口腔子了!」敖楚戈「嗤」了一聲:「怎麼搞的?這麼個沉不住氣法?你又不是初出道的孩兒,卻顯得這般生嫩?有我在這裡『陪榜』,你含糊什麼?」白羽苦笑道:「江湖跑老了,膽子跑小了,何況這裡不是茶坊酒肆、秦樓楚館,得任由你消遙,這裡可是名符其實的龍潭虎穴呀!」   敖楚戈道:「怕什麼?洩了底大不了一拼,『十龍門』那十條龍難道不是肉做的?」貼著窗媚,指扣瓦根,白羽忙道:「別說閒話了,楚戈,快想法子吧,夜長夢多呀!」   敖楚戈的目光飄到下面右側,在那排子精雅致,花木圍繞的精舍陰影處,章渙與唐全兩人的身形在暗微幌動後隨即隱沒。   他又將視線移到左側,左側是一幢與這邊「祥瑞樓」齊高的雙頂樓閣,他卻沒有發現武海青與蕭錚二人伏藏的位置。   看情形,大家都已各就各位,專候他採取行動了。   整座莊院裡,這時已大多燈火熄滅,一片沉寂,在參差交錯的樓台屋宇暗影裡,只有幾處疏落的光亮閃動,偶而,也有幾個守衛巡更的人幌過去。   一邊,白羽又在催促:「趕緊點,時間不多啦。」   敖楚戈毅然道:「只有抓個人質逼問了」白羽搖搖頭,又急忙點點頭:「好,好,目前也沒有更合宜的法子——」於是,敖楚戈輕輕推開窗戶,一閃而入,不帶絲毫聲息,白羽也緊跟入內——他們進入的地方,是一間寬大整潔的房子,四周擺著高大的書架,書籍堆排,琳榔滿目,紅木書桌上置有文房四寶,一式一樣古拙意味的樹根厚形精雕成的几椅,地下,還鋪設著厚軟純白的白熊皮毯,一角青銅鼎置放幾邊,卻已香冷燼熄,這是一間十分豪奢的書房。   敖楚戈及白羽動作很快,他們兩人先迅速又徹底的在書房之內搜索了;會,卻並無所獲,白羽拭著汗,眼睛映著窗外透入的燈火微光,閃閃發亮;他湊近敖楚戈,低促地道:「什麼沒找著,你呢?」從一排書籍後縮回手來,敖楚戈道:「我也是。」   白羽著急地道:「那就得馬上找個人出來逼供了,楚戈,他們大家都等在外面,一定都等急啦……」敖楚戈低聲道:「你別他娘窮緊張,我這不是正在想法子?」說著,他過去非常輕悄地拉開了書房通往外面的那扇沉重又華麗的紅木門,在門縫開啟的一線裡,他瞄著一隻眼朝外探視,呢,對著房門的,是一條走道,走道上鋪設著花紋斑斕的虎皮,兩邊並且各排著高幾,高几上,擺有各式盆景,走道左右,則是一邊各三扇緊閉著的門,看樣子那是六個房間。   從門縫裡,也可以看見梯口處的扶欄,梯口的另一邊,好像隱隱是個隔著青紗門的小廳,二樓上差不多就是這個形式,面積卻不校貼在敖楚戈身邊的白羽輕問:「怎麼樣?外頭有什麼人?」敖楚戈搖搖頭:「鬼影子也不見一個,大概都睡了……」白羽蹲下身來,也用一隻眼從門縫中朝外打量了一陣,他咕映著道:「可不是,一人了不見?娘的,他們就這麼個粗心大意法?連個警衛也不派上!」哼了哼,敖楚戈道:「太平日子過多了,『十龍門』認為天下英豪一腳踩,誰敢來打他們的主意?」白羽道:「這一下子,我們就要狠狠給他們來個教訓!」   低笑一聲,敖楚戈道:「先別吹牛,東西還不知道藏在那個老鼠洞裡呢……」白羽想了想,道:「楚戈,我看只有你為點難,冒冒險,推開道兩邊的門,進去抓一個房人出來問問了!」   敖楚戈道:「不,我另更好的法子。」   白羽忙問:「什麼法子?」   敖楚戈壓著聲音道:「據我判斷,那玩意收藏在這書房裡的成份較大;東西既知藏在二樓,而童壽春卻是住在樓下,顯然他沒將東西放在自己寢室裡,他不把東西放在自己寢室裡,也就不會放在別人寢室裡,梯口另一邊是座小廳,乃是待客之用,他亦不大可能置放該處,而這問書房定是童壽春自用的書房,把東西藏在此地,說起來比較合理些……」點點頭,白羽卻又洩氣地道:「可是,如果放在這書房裡,我們怎麼找不到?剛才我們業已搜查得相當詳盡了……」敖楚戈皺著眉道:「童壽春收藏這麼貴重的珍寶,當然不會隨便馬虎,他必是安置得特別謹慎的,假若叫我們一找就找著,姓童的豈不是變成呆鳥一頭了?」白羽急燥地道:「問題是,如何才能探悉他那藏寶之處?總不能拆房子……」敖楚戈平靜地道:「舉凡是在這『祥瑞樓』居住的人,我想定都是與童壽春關係極為接近的人,換句話說,或是他的親屬,或是他的心腹,以及隨從幕僚等等……」白羽道:「姓童的未曾娶妻生子,也沒有什麼親戚跟在身邊……」敖楚戈道:「那麼,住在樓上的這些人便可能都是他的心腹人了,而且他們住在樓上,順理成章便負有保護主子珍寶的責任,或許童壽春也交待過他們小心防範,因此,他們之中便必定有人曉得這『幻星』的藏處!」   白羽半信半疑地道:「你能肯定童老駝子會將此物藏處告訴他的手下人?」笑笑,敖楚戈道:「人嘛。總會有個把知心,有個把可以共秘密的對象,否則萬一童老鬼一旦暴斃,他那些寶貝不就和他一起埋到地下去了?」白羽忙道:「現在不是開玩笑,說俏皮話的時候,楚戈,你能肯定樓上的人會知道藏寶處所的?」敖楚戈道:「老實說,我不能肯定。」   呆了呆,白羽怒道:「你不能肯定?」   敖楚戈輕笑道:「但總要試試,對不?試試總比不試強,乾耗在這裡也不是辦法!」白羽頭痛地道:「說正經的——你打算怎麼試法?」敖楚戈低沉地道:「由我弄出點聲響,驚動睡在房裡的人,看那一個的模樣特別緊張,特別謹慎,那一個就是曉得『幻星』藏處的人——說不定責任所在,那人會進來查視一下動靜,這,就更妙了,只要對方的眼神朝某個方向飄一飄,我就可以找出正確的位置來,否則,放倒他,逼也給他逼出實話來!」   吃了一驚,白羽道:「你的意思是——六扇房間裡的人每一個都將他弄醒?」敖楚戈道:「當然,否則又怎麼找得出是哪個人來?」大大搖頭,白羽道:「不行,這樣一來,可就驚動太大了,說不定露了形跡,搞得天翻地覆之後再落個四大皆空!」   敖楚戈道:「放心,我不是一起把他們弄醒,而是二個一個將他們驚動起來,更要叫他們疑神疑鬼,迷迷糊糊,不敢斷定是否的確發生情況,如此一來,便是其中有人覺得不對,也不敢輕率傳警了!」   白羽仍然憂慮地道:「怕就伯弄巧成細,楚戈,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驚動了那十條龍。我們的處境就麻煩了,真會搞個灰頭土臉呢……」敖楚戈硬繃繃地道:「又想發橫財,又這麼畏首畏尾,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法子?如果不同意,你來出主意,我他娘聽命而行就得了!」白羽急道:「我是怕露了行藏,驚動了他們——好吧,就照你的法子做!」   敖楚戈冷冷地道:「伯什麼?真個驚動了對方,了不起大幹一場,『十龍門』難道是鐵鑄的不成?」尷尬的一笑,白羽道:「你也不要給了鼻子長了臉,我不是業已說過照你的法子辦了麼?你還發什麼熊?快點吧,別再磨蹭了……」四處一打量,敖楚戈道:「你還是翻到窗子外去躲著吧,聽我招呼你再進來!」白羽略微遲疑地道:「那——你呢?」敖楚戈沒好氣地道:「我7我要『行動』,不是公定由我負責找到那顆『幻星』寶石麼?抑是由你自告奮勇來代替我爭這『功勞』?」白羽忙道:「別開玩笑,我這就翻到窗外去……」臨行掀窗離開的一剎,白羽猶忍不住回頭叮嚀了一聲:「千萬小心——」揮揮手,敖楚戈喃咕了一句:「囉嗦!」   他又將書房周圍的形勢看了一遍,然後,他閃身而出,來至走道右邊第一扇的門前,伸出手指,在門上輕彈幾下,聆聽了片刻,又用指甲在門板上連連抓動,煥然間,他身形一轉,躲進書房門後。   也只是他才將房門掩好,走道右邊那第一扇門便「忽」的啟開,一個高頭大馬,滿臉橫肉的大漢已經跳了出來,那人赤足袒胸,只穿著一條牛犢短褲,凶神惡煞,活像一隻巨大的黑猩猩!   那傢伙手裡緊抓著一柄亮幌幌的大砍刀,睡眼惺忪,還帶著一臉油光,他站在走道上,左盼右顧,呆了好一陣,方才打了個哈欠,咕咕嘀嘀地道:「娘的……真叫活見鬼,一定是夢糊著了……」一邊自言自語,他又倒拖著大砍刀,十分惱火地回房關上了門。   靜待了一會,敖楚戈又如法炮製,這一回,房裡的人連門都沒開,只是迷裡馬虎的在房裡用那種暈沉沉的啞嗓子問:「誰呀?半夜三更開什麼玩笑?」敖楚戈聽到裡面有身體在床上翻動的聲音,只一下,隱隱的鼾聲又傳了了出來。   搖搖頭,他又試第三間,第三間卻毫無反應,他貼耳在門上玲聽,房裡也沒有一點聲息,似乎沒有人住在裡面。   現在,他從左邊倒數第一扇門再開始試起——幾乎他的手指才彈到門上的第二下,他已忽然聽到門內響起了一陣強勁的風聲——那是人體在極快的速度移動時所帶起的音響,他飛快退閃,甫始貼身溜進書房,那扇門裡,一個身著白色中衣,神情冷峻森酷的四旬人物已經站在走道上了。   那人長方形的面孔透露著厭惡的表情,他來回查視了一遍,又朝書房這邊打量了一下,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對面第二問房裡,已忽然傳出來隱隱約約含含混混的夢吃聲:「不……不對……明明……我這付脾是「天槓」……」白衣中年人皺著眉走到對面門前,輕輕伸手敲了幾次,又幾次,他的語聲尖峭而冰寒:「許老鐵,許老鐵,剛才是不是你在敲我的房門?」屋裡的人沒有動靜。   白衣中年人又較為用力的敲門:「許老鐵,別裝蒜,剛才是不是你在惡作劇?」屋裡說夢話的那人似被吵醒了,聲音裡透著老大的不痛快:「走,走開……老子夢裡倒是抱著怕紅那妞兒上了床,卻怎會去敲你們哪一個人熊的門?閒著逗樂子是不是?擾人清夢……」白衣中年人冷笑一聲,對著門說了兩句:「你若再在半夜來搞我的鬼,我就拋你下樓!」   房裡,只有幾聲模糊不清的喃咕聲,片刻後,又有鼾聲響起。   哼了哼,白衣人正回到自己房門口,左邊的第一扇房門已輕輕啟開,一個瘦削清瘤,臉色膚色有若古銅的人物業已踏出門外——這人看上去大概和白衣人年齡相仿,但是,對方見到他,態度上卻十分恭敬:「柴頭兒,吵醒你了?」這位「柴頭兒」瞇著眼道:「什麼事?我聽到你在說話,可是有什麼不對?」白衣人指了指對面的房門:「剛才我正在似醒末醒的當口,好像聽到門外有彈指啄啄聲,只有一兩下子,等我開門出來,卻不見人影,恰好又聽到對面許老鐵的房裡在響動——在說夢話,我懷疑可能這小於半夜起來開我的玩笑!」   目光在樓上兩邊巡邏了一下,這位「柴頭兒」搖頭道:「你約模路上累著了,聽錯啦,昨天老爺子派你出去辦那趟差事,來回兩千多里地呢,當天往返,夠你消受的,晚上睡覺,便難免不怎麼安寧……」白衣人仍有些懷疑地道:「我似乎明明聽到是彈指聲嘛,如果不是許老鐵在弄鬼,又是怎麼回事?頭兄,你知道,我睡覺一向清醒……」擺擺手,柴頭兒道:「這裡是『十龍門』的總堂,我們住的地方是總堂的中心,老爺子的住處『祥瑞樓』,還會有什麼怪事出現?一定是你睡迷糊了,快回房歇著吧,別疑神疑鬼,驚動了老爺子的睡眠可不是鬧著玩的,他這幾天肝火旺,夜裡不容易睡好……」白衣人微微躬身,沒有再說什麼,管自回房歇著去了。   這「柴頭兒」微微沉吟了一陣,目光回掃,最後,他終於躡手躡足的向書房這邊走了過來。   敖楚戈心裡跳了跳,卻是十分歡喜,他知道,他的妙計得逞了。   迅速閃躲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下,他的視線緊盯著書房門口——他必須要看清楚對方進門之後第一眼朝哪裡瞄,或者先往哪個方向走動。   房門開了,「柴頭兒」的身影掩入房中,他的表情嚴峻而陰冷,他一進書房,目光首先向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上投注,然後,才緩緩朝其他角落掃視了一遍,待他認為毫無問題了,始退出書房,又將門兒帶上。   敖楚戈屏息如寂,隱伏不動。   果然,剎那間書房房門又「呼」聲推開,那「柴頭兒」再度出現——房中卻一切如舊,沒有任何可疑的情況。   於是,他古銅色的瘦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再帶上門才離開,隱約地,又傳來他進房關房門的聲音。   敖楚戈還是不響不動,他伏在書桌底下,暗裡咒罵——娘的,你這姓柴的王八羔子,居然想用這種老掉牙的障眼法兒來坑我?敖大爺在用這個法子的時候,你這野種還只窩在窯子裡給老鴇兒洗褻褲呢!   又等候了好一會。   在一片寂靜中,他鑽出書桌下,輕輕靠近窗口,撮唇「噓」了幾聲。   於是,白羽悄然翻身進入。   望向房門,敖楚戈做了一個「小心」的手勢。   點點頭,白羽湊上來,細細地問:「怎麼樣,有門道了?」敖楚戈低微地道:「不敢說,但可能有點希望。」   左右探視,白羽迫不及待地道:「你發現那隱藏『幻星』的地方啦?是哪裡?我們可得趕緊動手搜,再遲就來不及了,三更梆子已敲響……」敖楚戈低聲道:「別急,跟我來。」   兩個人毫無聲息地走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之旁,敖楚戈站定了,眼睛仔細地在桌面及四沿查視,一邊還伸手摸索按壓……白羽大失所望地道:「東西會藏在這裡?我看不大可能吧?」繼續凝視摸索著,敖楚戈聲音細小,但卻很硬:「我想差不了太遠,他一入房,就先朝桌上看,好像桌上有什麼寶貝一樣;你如果欠缺興趣,一邊站著,我自己來找。」   白羽沮喪地道:「完了.今晚八成要落空了,我們太愚蠢了,竟然把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這裡……」狠瞪了白羽—眼,敖楚戈陰冷地道:「你就少囉嗦幾句行不行?平常看你,倒是相當機伶,怎麼今兒晚上你卻這麼浮燥?事情還沒到那個節骨眼,你怎麼知道能成不能成?你他娘會未L先知?」白羽苦澀地道:「辰光不早了,我們至今仍然一無所得,楚戈,硬要朝好處想是不行的,你可得面對現實,你看,現實卻明擺明顯著,我們已經沒咒念了……」敖楚戈又蹲下來在書桌的四隻獸腿雕紋上探索,他非常仔細的沿著花紋一點一點的以手指撫摸,又在桌底板下,四邊嵌條上小心尋找著,他是那樣澈底又詳盡,似乎想要把這張書桌的一縷一絲全都刻進腦子裡去。   又等候了片刻,白羽沙沙地道:「算了吧,楚戈,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何妨再試試其他方法?」敖楚戈又開始在書桌的兩側細細查驗,口中惱火地道:「怎麼做該由我來決定,你別淨給我洩氣——不要忘了,我是主要的行動者,而你只算我的下手,你們失敗了最多窮些日子,我的老尊長卻攢在你們手裡,能否成功,我比你們更要急切!」白羽歎了口氣:「可是,你明明在浪費時間——」敖楚戈一邊動作,一邊怒道:「你居然變得比我聰明了?什麼時候才開始的呀?你這小兔崽子!」白羽不敢講什麼了,閉上嘴,愁眉苦臉地看著敖楚戈在忙碌,他自己站在那裡,卻像變傻了一樣只管發楞。   好半晌,敖楚戈滿頭大汗地站起來,又輕輕拉開書桌的三張抽屜找尋,一面自言自語地道:「他推門進來後,哪裡也沒看,第一眼就望向書桌……然後,他才像放了心似地環顧,四周……這表示書桌上有極端貴重的東西,貴重到他首須注意這件東西偽安全與否……這不會有其他玩意,必是那話兒,要不,他真會這般謹慎關切?不會錯,他定是望著『幻星』收藏的地方……」忍不住,白羽又插口道:「說不定那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主子收藏『幻星』的所在,他進門朝書桌上看,或許是本能的反應,也可能書桌上擺置著什麼其他重要文件,或物品……」敖楚戈暴燥地道:「那傢伙能夠住在『祥瑞樓』裡,可以自由行動,別人對他又極端尊敬,稱他『柴頭兒』,這些跡像便證實他在『十龍門』的地位與身份必然崇高,而且和童老駝子的關係也一定親密,童老駝子交待他注意『幻星』的安全,乃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再說,桌子也根本沒有什麼重要的文件或物品……」說到這裡,他突然一震,雙目發亮,就像滿天的雲霧淬而被一陣狂風捲開了一樣,呈現在思維中的、意識中的會在一剎裡變得明確而清晰了,似是一道閃電掠過了他的腦子,把一切都在瞬息裡映得如此明亮……他憬悟地注視著桌面——寬大潔淨,纖塵不染的棕紅色桌面上,擺置著質地精美高雅的文房四寶,此外,只有一枚拳大的,上圓下平的斑玉鎮紙球,除了這些,便空無他物了。   毫不起眼,毫不特殊,那枚斑玉鎮紙球便和文房四寶排在一起。   敖楚戈伸手取過那枚斑玉鎮紙球,湊在眼前細細審視把玩。   一邊,白羽是越看越有氣,他咕噥道:「這簡直是發瘋了,放著正事不幹,卻偏對著這麼個斑玉球生了興趣……就算我們再窮,也看不上這麼個不值幾文的小玩意,那純銀筆架,那方墨玉硯,隨便一樣也比這一枚斑玉球貴重,便說順手牽羊吧,我也找件賣得出價的東西,不要這枚石頭蛋子……」忽然,敖楚戈轉過去背對白羽,很快的他又回過身來,斑玉球已經塞進懷裡,他的臉上,流露著一抹嘲弄似的笑意。   抬抬頭,白羽道:「唉,楚戈,約摸你最近也過得不甚強,連這種東西也想要?好吧,賊不空手,我就取這銀筆架,點綴點綴吧……」敖楚戈一笑道:「我們去吧?」呆了呆,白羽道:「去?往哪裡走?」敖楚戈道:「離開這『十龍門』的地方呀!」   大吃一驚,白羽奇道:「東西還沒到手呀,就這麼徒勞無功的回去?這次落空,下次就不一定再有機會了,楚戈,時間還有一點,讓我們再想想法子找一找……」敖楚戈道:「不了,天快亮啦,再不走,可能一輩子也走不掉了!」   白羽又氣又惱地道:「不行,我們是為什麼來的?花了這許多心血,費了懲般大力氣,好不容易到了寶山,怎能就這樣便宜回去?」敖楚戈挪榆地道:「不算太便宜,你還拿了人家一隻純銀筆架,不無小補。」   白羽急切地道:「楚戈,楚戈,替我們想想,這已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今番空回,只怕這一生就再也找不著相同的機會了,我們窮困潦倒了八年,巴盼的就是這一晚,這一刻,除非完全絕望,我們斷不要放手!」   敖楚戈低聲道:「去吧,別再說了,驚動了他們就大大不妙了。」   白羽神情激憤,他壓著嗓門咆哮:「敖楚戈,你是在開我們的玩笑?你根本沒有盡力,沒有盡心,沒有替我們設想,你只是在敷衍,在耍花槍,虛幌我們幾招就要交差?他娘的,你這個偽君子,小人,口是心非,不顧朋友死活的混帳……」敖楚戈不以為意地道:「白羽,你是有意思招引『十龍門』的人來!」   猛一咬牙,白羽恨怒逾恆,卻把聲音逼成耳語道:「我就是有這個意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不讓我們混,不讓我們活,好,你也得跟著墊背……」笑笑,敖楚戈道:「一直看不出,你還真叫歹毒!」   黑巾以上的臉色紅得似火,雙目卻寒得如冰,白羽的聲音進自齒縫:「敖楚戈,我不走,我就死在這裡給你看,然後,你也得會目睹你二叔如今被章淦他們剝皮抽筋——我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你終生不可彌補的悔恨與勞苦,要走,你一個人走口巴!」輕輕湊上來,敖楚戈輕輕地道:「好小子,有種——但是,如果東西我已經找到了,你還走不走?」睜大了眼,白羽吸了一口氣,嗓門有些瘖啞地道:「你,你騙人……」敖楚戈道:「龜孫子才騙你。」   嚥了口唾液,白羽不知怎的竟有些發抖:「當……當真?」敖楚戈道:「一點不假。」   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抽搐,白羽吶吶地道:「楚戈,你做做好事,千萬不能騙我,我實在是失望得太多,也苦怕了。」   敖楚戈堅定又真摯地道:「我沒有騙你,白羽,東西我的確已弄到手了!」   白羽的聲音又似哭,又像笑,他緊抓著敖楚戈的肩頭:「狡猾的傢伙,為什麼不早說?害得我幾乎不想活了……」敖楚戈笑道:「甚至還要和我同歸於盡,對付我的者二叔?」白羽尷尬地道:「別說了,楚戈,我是一下子急瘋了心,你要諒解我,我的處境和你的不一樣,我受的壓力很大,現在的、將來的、責任上的……」敖楚戈低聲道:「我們走吧。」   跟著敖楚戈來到窗口,白羽似是還不十分放心地道:「楚戈,那東西,你到底是在何處找到的?」輕輕掀宙,放楚戈小心地往外探視,邊微笑道:「你沒看見?書桌上呀。」   怔了怔,白羽道:「書桌上?」   敖楚戈道:「一點不錯。」   突然間,白羽懊悔得幾乎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尖,他急促地問:「可是那枚斑玉鎮紙球?」敖楚戈頷首道:「對了,就是那枚斑玉球,其實,那枚斑玉球只不過是一個製作巧妙的殼子而已,它像蛋殼一樣薄薄的一層,仔細用指甲括試,可以觸模到球中間的一條極細紋線,紋線大約和人發差不多細,這就是斑玉球的外殼嵌合的地方,輕輕一旋,即可旋開,殼子裡面,包著的東西即是那顆稀世之寶『幻星』……」白羽大感讚歎地道:「真是設計巧妙,別俱匠心,這枚毫不扎眼的斑玉鎮紙球,竟然就是嚴絲合縫的一個寶盒,而又大大方方地擺在書桌上,多少人看見它,在它面前經過,恐怕都不會稍加注意一下,童老駝子實在是有心機……」敖楚戈道:「大隱於朝,小隱於市,越是尋常易見的地方,才是最容易令人忽略的地方,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們卻都差點被矇混了……」白羽悄聲道:「楚戈,你已啟看過了?」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檢視過了,乖乖,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你想想,不見兔子,我豈會撤鷹?」又嚥了口唾液,白羽悅促地道:「我也想先看,光是摸,也是好的,我還沒見過這樣珍貴的寶物呢?」笑了笑,敖楚戈道:「趁現下四處無人,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以後,有的是時間叫你看個飽,摸個夠!」   說著,身形一閃,敖楚戈業已掠出窗外,白羽也緊跟著翻出,兩人並貼在屋簷角之下,敖楚戈已經從袖口裡抽出一條白巾,連連左右上下幌動了幾下——這是表示得手撤離的信號。   此刻,白羽輕扯了他的衣角一下,歉疚地道:「楚戈,先前在裡面,我說話如有魯莽失態之處,還請體原諒,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一時衝動……你不會怪我吧?」敖楚戈笑笑道:「我怎麼會怪你?對我而言,比這更嚴重的冒犯你們都做過了,這一點點言語上的魯莽,業已引不起我的反應啦……」面龐火熱,白羽不安地道:「別這樣說,否則,我就更難受了。一。」   輕拍白羽肩頭,敖楚戈道:「隨便發發牢騷而已,體就當是放屁好了,哥兒,走啦,他們兩路人馬還得掩護我們脫離這裡之後才能撤退呢,別耽擱了他們的時間……」白羽點點頭,於是,他們兩人按照原定計劃,飛掠到「祥瑞樓」的後面,繞過那三幢花木扶疏的幽雅屋舍,悄無聲息地直撲莊側東院牆。   在他們後面,可以看見負責掩護他們脫離的兩組人手——四條身形漸也在閃閃縮縮地跟了上來。   莊牆是用高有丈許的虎皮石砌就,堅厚而雄渾,就在牆邊,生著一排高大蓊鬱的響鈴樹,敖楚戈與白羽方才奔到,樹陰葉影裡,一條人影如大鳥般飛落——是嚴宜森!敖楚戈一見到嚴宜森,心裡就不禁有氣,他故意身形一滯,讓白羽先迎了上去,他隨在白羽後面,嚴宜森形色暗現緊張地湊上,劈頭第一句就問:「得手了沒有?」白羽是興奮得過火了,居然耍起俏皮來:「你猜猜看?」嚴宜森雙目中凶光暴射,他獰厲又霸道地道:「什麼辰光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沒有時間猜,快說,東西得手了沒有?」一怔之下,白羽也不覺有些怒氣,他面子上一時掛不住,但眼下的環境又不便撕破臉,一僵一室之下,他半晌沒回上話來!   旁邊,敖楚戈冷冷地道:「若沒得手,我們怎能出來見你?嚴宜森雙眉倏豎,但又立時平靜,他的表情真是說變就變,忽然間笑哈哈的以一種矯作讚揚口吻伸出大姆指:「行,果然本領高強,名不虛傳,佩服佩服,二位辛苦了……」敖楚戈生硬地道:「辛苦倒不辛苦,偷雞摸狗的勾當,擔幾分風險倒是真的!」   話中有刺,嚴宜森如何聽不出來?但他儘管又恨又怒,卻也一樣發作不得,低聲打了個哈哈後,他伸出手來:「東西給我,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白羽板著臉,沒好氣地道:「東西不在我這裡!」嚴宜森冷銳地道:「不在你這裡?不在你這裡在誰手裡?」敖楚戈用左手姆指朝自己胸膛上點了點:「在我身上」趕過來兩步,嚴宜森親熱地低笑著:「對,放在你身上才更為安全,來,如今你可以交卸擔子了,由我保管著吧。」   敖楚戈搖頭道:「抱歉,還是放在我身上才更為安全。」   嚴宜森湊上臉來,目光狠酷,他的語氣卻很平靜;「敖兄,我有權請你把東西交給我。」   昂起頭,敖楚戈淡漠地道:「誰賦於你的權力?閣下又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嚴兄,說狂話要挑對象,說笑話則眼前不是時候!」   勃然大怒,嚴宜森惡狠狠地道:「姓敖的,你以為我含糊你?」哈哈一笑,敖楚戈道:「至少,你也不會以為我含糊你吧?」瞪凸著一雙眼,嚴宜森的模樣就像要吃人:「給你臉你不要臉,姓敖的,恭酒不吃,那罰酒可就難嚥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隨你的便,在這裡,在任何地方,只要你劃出道來,我便奉陪到底!」嚴宜森切齒道:「你是嫌命長了!」   一側,白羽插了進來,硬繃繃地道:「嚴兄,東西不錯已經到手,但說好是當大家的面前才交,而且出手前再公推保管人,如今大家尚未聚齊,你硬要代管,似不合宜!」   白羽冷冷地道:「東西是他弄到手的,在他正式交付公推的保管人之前,自以留在他那裡較為適當,我們都不該強欲把持,這也是避嫌!」   嚴宜森把兩隻眼都氣紅了,他磨牙如銼:「白羽,你這算什麼話?你又把我嚴某人看成了什麼樣的角色,我不相信這姓敖的,又伯你懷有此寶或有所失,為了替你們分擔責任,這才臨危挺身,自甘冒險負起以命相保的重責,我這叫強欲把持麼?」白羽緩緩地道:「嚴兄若有此心,當然令人動感,不過,我卻仍然以為在大家聚齊之後再由敖楚戈交了寶物比較來得公允與合理!」   敖楚戈道:「就是這話!」   獰笑一笑,嚴宜森道:「好,好,我一人鬥不過你們兩張嘴,但白羽,你可要記住,敖楚戈今天的身份與立場,更要弄清楚我嚴某人是站在哪一邊,幫著誰的,尤其不要忘記飲水思源,過河拆橋的事只怕不易邀人諒解!」   白羽平靜地道:「我想,嚴兄如果有話要說,當著大家面前申訴平斷,似較中肯!」   嚴宜森吸了口氣,陰冷地道:「你放心,我會這樣做的!」忽然,敖楚戈道:「林翔呢?」嚴宜森的瞳仁裡微微一閃,他揚著頭道:「在牆外等著接迎我們。」   敖楚戈譏消地道:「挑得好地方!」   嚴宜森才被壓制下去的火氣立時被挑起,他粗暴地道:「你是什麼意思?」敖楚戈不慍不怒地道:「就是我說的這個意思——他挑的好地方。」   嘿嘿低聲笑了,嚴宜森道:「姓敖的,你想挑撥離間我們麼?如是這樣,你就未免想得太天真,也做得太幼稚了,我們不會上你的當,中你的計!」   敵楚戈慢吞吞地道:「你真聰明得過份,嚴兄!」這時,白羽低促地道:「我們快走吧,時辰不早了,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有什麼話,大家都可以等到以後再說,如今盡早離開方為上策!」   笑笑,敖楚戈道:「本來嘛,站在這裡爭執就算呆,我們走!」   嚴宜森迅速往敖楚戈與白羽背後瞥了一眼,那邊,在花木的暗影中,章淦、唐全、武海青,蕭錚等四個人仍然在隱伏著等待掩護他們撤離,而看樣子,這幾位殿後的仁兄都等急了,但又伯破壞了計劃步驟,不敢貿然上來催促,一個個不時向他們用力揮手,暗示他們趕緊撤走。   於是,敖楚戈偕同白羽匆匆越牆飛出,嚴宜森卻突的打了個踉蹌——好像滑了一腳似的,也急忙往外掠去。   他們三人才一沾地,嚴宜森已朝南面一指:「這邊走!」   三條人影像三隻脫弦之矢,剎時便奔躍了十多丈遠,直撲的斜側到一片凹窪草叢中,而就在這時,後面的『十龍』莊院裡,他們方才越出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叱喝吼叫聲,緊接著燈籠火把的光輝便閃閃耀耀亮成了一片,其中,更加雜著兵刃的擅擊,金鐵的交響……驀地一楞,白羽急忙站住,惶然回顧——天爺,東院牆那邊,不但入聲沸騰,怒吼厲喝串連如雷,明亮的火光,也映照得那一帶恍同白晝了!   敖楚戈也發覺情形不對,趕緊轉身奔近白羽,白羽神色敗壞地道:「不好,楚戈,他們出事了!」黑深的雙瞳中,閃耀著遠處的光亮,幻為一種特異的色彩,敖楚戈陰森地道:「照說不會出紀漏才對,照先前的情形看,他們極少有洩露行藏的可能,這事未免透著奇怪……」白羽急切地道:「楚戈,我們不能坐視不救,我們要回去幫他們突出重圍!」   一聲冷笑響自二人的背後,嚴宜森的聲音峭厲地傳來:「只怕不行吧?白羽,我們事前是怎麼說妥的?哪一個失風被困,哪一個就算倒霉,有本事自己逃出來,他的那一份自然可以找托管人照領,沒本事逃出來,說不得他的利益便要充公一一救人?辦不到,那是玉石俱焚的下策!」   白羽霍然面對嚴宜森,神情激憤地大叫:「嚴宜森,你竟然見死不救?」雙臂環抱胸前的嚴宜森形容冷凜,音調寡絕:「我不能救。」   白羽雙目中宛如噴出火焰,他緊握兩手,嘶啞又悲憤地咆哮:「說什麼同舟共濟,說什麼情感道義?你純然是見利忘義,冷血黑心,是一個齷齪卑鄙,不忠不仁的偽君子!」敖楚戈微喟一聲,覺得「十年風水輪流轉」,不久前,他自己才奉白羽賜贈這項「偽君子」的帽蓋,如今,嚴宜森不甘落後,卻也掙得了一頂。   嚴宜森此刻突然長歎一聲,倒令敖楚戈大吃一驚。他居然十分感慨地道:「白羽,你要理智一點,嚴某人在江湖翻滾數十年,素以忠信立本,仁義傳宗,不敢說有口皆碑,至少也不會落人說個『不』字,你誤解至此,實令我遺憾痛心,我不是不救你的兄弟,實是無法去救,以我同『十龍門』的淵源而言,此時此景,怎堪露面洩底?再說,如今已將對方整個驚動,十龍齊聚之下,便是我們回頭增援,也一樣於事無補;我們不跟著陷入,尚有個搭救他們的機會,他們也多少有點指望,我們如一同失風,則又靠誰來伸手相援?」白羽激動地狂喊:「我不管這麼多,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回去救援他們,我們不能袖手旁觀,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我背不起這個臨難苟免的臭名……」抬抬頭,嚴宜森道:「白羽,這不是義氣用事的時候,只要你一旦轉回『十龍門』,必然難以倖存,便不送命,也會受傷被擒,明知不可為而為,何等愚蠢?我們事先又有約定,除非大家完全失風被圍,不得不合力一拼之外,任何一組人手遭遇危險,俱由該組自行應變,其他各人,仍然按照計劃撤離,不准赴援,為的也只是大家共同的利益安全,與不能因少數而危害了多數;勢既不利,又有言在先,所以,目前絕對無可為力!」   猛一跺腳,白羽大吼:「你是一定不回去解救他們了?」嚴宜森堅決地道:「不!」   一下子拉掉臉上的黑巾,白羽面孔扭曲,雙目血紅,他轉向敖楚戈,聲音裡帶著哽噎的顫抖道:「走,楚戈,我們走,叫他獨自在這裡,隔山觀虎鬥,我們便豁上這條命也要同他們幾個人在一起,楚戈……」敖楚戈神態平靜,默然無語。   嚴宜森緩緩地道:「敖兄,你可要衡量大勢;莫做匹夫之勇。」   咯崩一咬牙,白羽怪叫:「你給我閉嘴,姓嚴的,你自己畏縮不前,見危不救,卻不要煽惑別人!」嚴宜森陰沉地一笑,道:「如果你們堅持要回去自投羅網,我也不再勉強,但是,『幻星』要留下!」   白羽的面色陡然間赤漲如火,他青筋浮額,目睜欲裂,憤怒至極地大叫:「好一個『忠信立本、信義傳宗』的嚴宜森,原來你竟是安著這樣歹毒的心腸?你臨危不前,畏縮觀望,目的就全在要黑吃獨吞,要借刀殺人,嚴宜森,你這個披著人皮不似人種的老畜生,今天我總算看清了你啦!」   勃然大怒,嚴宜森厲聲道:「一番好意,會叫狗吃了——白羽,我為了不令你憑白犧牲,為了叫你不白送性命,苦口婆心一再向你剖析形勢,解說利害,我莫非還不算仁盡義至?可恨你聲聲辱罵,咄咄相逼,更橫加污蔑。血口噴人,白羽,體當我是憚忌你麼?」白羽尖銳地叫喊:「姓嚴的,我們先一決生死,再論是非吧……」喊叫聲中,他雙手在腰間一翻一抄,兩柄三尺短戟,業已銀光燦耀的並握雙手,嚴且森驀地狂笑一聲,凶狠地道:「你真要同我動手?」白羽嗔目切齒:「我和你這好梟之徒拼了!」   輕輕地,敖楚戈道:「白羽,放下傢伙!」   身子大大一震,白羽望著敖楚戈,滿臉驚恐淒惶,又悲憤無助之色:「楚戈——你……你不幫我?」敖楚戈冷清地道:「我要幫你,所以才叫你放下傢伙!」   白羽顫抖著,幾乎咬碎了舌頭,道:「原來……原來你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不仁不義,冷血黑心……」敖楚戈沉重地道:「嚴宜森說得對,我們此刻回去,於事無補,很可能一同受累,還不如等待有利時機,再回頭搭救他們,而且,事先約定,亦不能強人所難!」   白羽跳起來,狂厲地吼叫:「這是遁詞,這是藉口,這是可恥可惡的敷衍,我們現在回去,或許已遲,但至少求得心安,再要拖延,則只有替他們收屍的份了,不論生死存亡,我都要和他們在一起,什麼時機,什麼約定,我通通不管!」   說著,他又祈求地抖著聲道:「楚戈,你要幫我這一次,楚戈、只這一次,快上點,再晚,就都完了……」敖楚戈走近兩步、輕細地道:「我向你保證、白羽,我會回去搭救他們——但卻不是現在,現在我無能為力,因為以我一己之力對付不了那十條龍,甚至加上你也不夠!」   白羽急道:「我們可以試試,楚戈,我們可以試試……」本來,敖楚戈想告訴白羽——有人會攔阻他們,不讓他們試,但話到嘴邊,他又嚥了回去,低沉的,他道:「相信我,白羽。我永遠是你的朋友,是你最親密的夥伴,我們都是一窩子的,我絕不會害你,害他們,我一定盡心盡力來履行我的諾言,哪怕是賠上我這條命,我只要求你一點——現在照我的話做!」   白羽俊俏的面容上是一片淒黯陰晦之色,他的雙頰肌肉重施松掛——雙眼紅腫無神,喉結在一上一下的移動,全身更陣陣抽搐,良久,他頹唐地放下兵刃,聲音沙啞而沮喪地道:「罷了……希望你沒有錯,否則,我除了以一死報知己,再無別的選擇……」溫和地拍拍白羽的肩頭,敖楚戈輕柔地道:「這樣才對,白羽,這份擔子,我會承當。」   嚴宜森阿呵笑了,誇張的讚美著敖楚戈:「敖兄,你真不愧是『智勇雙全』能發能收,能屈伸的大丈夫,既而洞燭機先,復又高瞻於後,沉穩如山,應變自若,實是識時務的俊傑!」   敖楚戈淡淡地道,「比不上你。」   嚴宜森嘿嘿笑道:「敖兄太謙了,太謙了……」這時,白羽四望「十龍門」莊院——叱喝吼叫的人聲巳寂,兵刃的撞響杏然,只有火把燈籠的光團焰留在游移閃動,間或雜著人聲叫喊,顯然,格鬥結束,拚殺休止了,而更顯然,失敗的於方是他們的人,現在,夜很幽靜,也很淒清,與那邊莊院的由沸騰而靜止一樣,卻有著曲終人散的意味,這種意味空洞而孤單,似乎也像隨著人生某一種希望或段落的結束。   深沉又悲憤地,他道:「恐怕……他們都完了……」敖楚戈搖了搖頭道:「不一定,對方留活口的可能性較大,而且,我們也頗有希望逃出幾個人來!」   白羽精神略略一振,他忙道:「楚戈,我們趕緊到達預定的會合地點去吧,如果他們有人能逃出來,我們在那裡就可以等著朝上面,說不定,他們都已突圍了……」苦笑著,敖楚戈道:「但願如此了。」   嚴宜森也一派誠懇之狀:「他們幾位吉人天相,化險為夷的可能性卻是頗大的,老天保佑夥計們平安啊,眼看著好日子就來啦……」白羽緊繃著臉,一聲也不響。   敖楚戈也只是不帶一絲笑味地笑了笑,這種小把戲,他看得太多了,貓哭耗子,算是扮的哪門子熊?有些窘迫地乾笑一聲,嚴宜森汕汕地道:「呢,二位,我們好走了——」敖楚戈忽然問:「林翔呢?你先前說他在外面接應我們,在那個『外面』?至今沒見到他的人,總不會跑到三百里以外去『接應』吧?」嚴宜森忙道:「敖兄說笑了,他就在附近,怎會去得那麼遠?」敖楚戈道:「其實他在越遠越好,遠到他不能來分他這一份了最佳,譬喻說,九幽地府什麼的……」嚴宜森強忍著氣,搖頭道:「敖兄何必如此挖苦人?這未免有欠厚道……」敖楚戈一笑道:「我們都不算厚道,是厚道的人就不該出這壞點子做這上梁鑿壁,偷雞摸狗的勾當!」   每句話俱如鋼針,又都針針見血,嚴宜森形色大變,再也忍不住怒火了,他重重地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挑起雙眉,敖楚戈道:「如果你不明白,我可是不相信!」   嚴宜森嗔目道:「敖楚戈,你可要放仔細點,我……」他還沒說完話,白羽緊張地道:「注意——『十龍門』總堂口裡有人搜出來了……」嚴宜森立即噤聲,急忙側臉望去,可不是?那兩扇生鐵鑄就的大門才只緩緩啟開了一小半,但已有十多條人影飛掠出來,他們都擎著火把,在閃耀吞吐的青綠色火苗子映照下,那些人全是一式的白色勁裝、白巾白靴,上身前後,卻用暗色絲線,繡著盤龍圖案,用不著數,那糾盤刺繡在衣裳上的龍圖,包管是十條龍無疑。   敖楚戈冷冷地道:「現在,接應我們的林翔何在?」急忙往四週一看,嚴宜森表情逼真地道:「唉呀,糟糕——我競引錯地方了,難怪不見林翔等在這裡,怎麼搞的?上了一把年紀,莫非就真成老糊塗了?」敖楚戈沒有答腔,臉色卻是椰榆的,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嚴宜森仔仔細細,朝週遭打量,連連點頭:「是了是了,我可不真個引錯了方位?原該偏向左側才對,那裡也是一處極為隱蔽的窪地,林翔等候接應的地方該是那邊——」白羽極為不滿地道:「這算什麼?這……」敖楚戈打斷他的話,冷漠地道:「哪裡都是一樣,我們走吧,見著了林者兄,趕緊離開此地為是!」   嚴宜森也不再多說,低促招呼一聲,引著敖楚戈與白羽急速伏行過去,這一次,他倒是目標找得相當準確,果然在偏向左方百多步的一個四周生滿野草的窪坑裡,發現了正在探頭探腦,一付焦急之狀的林翔。   林翔看見他們,匆匆迎上,邊埋怨地道:「暖,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嘛?害得我提的心吊膽地在這裡窮等;莊子裡像是有了情況啦,我聽到喧囂打鬥的聲音,真急死人,如果你們再不來,我就勢必不顧一切地衝進去了……」嚴宜森連連拱手,抱歉地道:「天黑,這附近地形我又不太熟,引錯了路,勞你久候,實在對不住,請勞你哥子擔待……」林翔搖頭道:「我多等個一時半刻倒沒關係,就是替你們懸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心裡難受極了;生怕你們出了岔子,一把冷汗直捏在手裡——早知這等滋味,我寧願親自披掛上陣,也強似乾熬著受這等活罪!」嚴宜森忙笑道:「林兄,你這種人溺已溺;人饑已饑尚俠精神,忠義心性,我可是早就仰慕不止了,我也知道,你如何關懷我們,懸念我們,其實,你要一力為大伙承擔風險的念頭已向我表示過多少次,我為了……」敖楚戈煩透了,懶洋洋地道:「唉,老詞老調,你們二位不覺得膩,我卻耳朵生起老繭了,你二位這麼個互相抬舉法,怎不找個沒入的地方去表演?在這裡,又算說給誰聽?」林翔眼珠子一翻,怒道:「又是你——姓敖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專向我們挑剝?」敖楚戈道:「不平則鳴罷了。」   林翔板著臉,生硬地道:「什麼地方叫你覺得『不平』了?」敖楚戈笑笑,道:「但凡不是這麼回事硬要說成這麼回事,便是虛詐欺瞞,虛詐欺瞞叫我看在眼裡自則不悅不平,這樣解釋,夠不夠?」臉色突寒,林翔惡狠狠地道:「姓敖的,你是吃了狼心豹膽了,居然在這裡指桑罵槐,肆意嘲諷?」敖楚戈平靜地道:「怎麼著?覺得不痛快?我可沒有法子像嚴老兄那樣把肉麻當有趣,閉著一雙熊眼楞咬著根驢鳥當蕭吹!」   嚴宜森神色大變,憤怒地道:「我又惹著你啦?簡直是瘋狗過街,亂咬人!」   冷淒淒地一笑,林翔道:「我看這位敖老弟似乎是有心要同我們鬥上一鬥,處處啟端,事事找碴,好像不見真章他過不得了……」敖楚戈陰笑道:「不錯,而且我預料得到,我們遲早非得見真章不可,並非我找你們的碴,卻是你們早就有了定案,逼得我要往這面做!」   嚴宜森氣咻地道:「什麼意思,你?」   敖楚戈道:「大家心裡有數。」   嚴宜森語氣不善地道:「有數?有什麼數?」哼了哼,敖楚戈道:「不到關結上,你不會做,而當然,我也不會說。」   嚴宜森雙目凶光閃閃,他厲聲道:「姓敖的,你不要在這裡心懷鬼胎,另俱企圖,妄圖分化挑撥,造謠離間,你這種陰謀小人的作風,瞞不過我們的招子……」一伸手攔住嚴宜森,林翔陰冷地道:「隨他打算怎麼樣都行,宜森,只犯不上在這時和他鬥氣,哼哼!沙灰裡的先生,我看他能蹦上多高!」敖楚戈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敢說能蹦多高,但至少,我可是蹦不到距離現場這麼遠的地方來。」   林翔脫口冒出粗話:「你這狗娘養的野種……」敖楚戈道:「閣下更是只挾著一張人皮淨做些畜牲做的事。」   就在林翔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嚴宜森急忙拉住他,一邊勸解著,一面暗暗連使眼色,白羽已攔住了敖楚戈,焦灼地再三提出警告……敖楚戈故意氣憤地道:「好,我現在不同他們爭執,走,我們走。   說著,他拉著白羽,迅速掠出,後面,嚴宜森與林翔自己也不敢怠慢,生怕和他們走散了,急忙緊跟了上來……」白羽一邊奔躍,邊低聲道:「不要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拖得太遠,楚戈,免得叫他們誤會我們別俱用心!」   冷笑一聲,敖楚戈道:「你放心,這兩個老小於精得多油,又刁又滑,撇不掉他們的;財神緊綴在我們身上,他們捨得散?」飛躍過一道干溝,在四周的朦朧景物急速倒退中,白羽又澀澀地道:「楚戈,我想提醒你一下——不管他們兩個言語無味,面目可憎,也不管他們兩個的為人做事不被我們欣賞;但大家還是合夥人,千萬不能翻臉成仇,起了內哄,這是對彼此都有害無益的事……」奔掠躍走裡,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剛才還要和嚴宜森拚命呢。」   苦笑著,白羽道:「我是一時激動,悲憤過甚……回頭再一細想,我的確是稍嫌魯莽了些,不過,我並不否認我對他的憎厭與不滿,但為了整個大局著想,亦只有強自忍耐了。」   敖楚戈淡淡地道:「有你不能忍耐的時候,而且,就快了怔了怔,白羽的奔速慢了一點,他愕然問:「楚戈,我一直就覺得你的神氣不大對,走前,你只是對他們兩人有成見,到現在,似乎已不只是成見了,好像……好像很敵視他們?敵視到不惜流血搏命的地步……」敖楚戈歎了口氣,道:「看你一向聰明,在這件事上,你卻出乎我預料地反應遲鈍……從頭到尾,我就有不對勁的感覺,可惜你們全部茫然不覺,迷裡馬虎!」白羽迷憫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或許是,我是當局者迷……」沉默了半歇,敖楚戈在衣抉飄舞之中,低沉地道:「嚴宜森同林翔兩個人,表面上誇張而虛偽,骨子裡,卻更狠毒冷酷,貪婪自私,如今,我判斷他們已將這種狠毒冷酷、貪婪自私的心性付諸於行動了……」白羽驚異地道:「這話怎麼說?楚戈,人與人之間,合不合得來是另一回事,可不能因為成見的關係而扭曲了對事物的正確評論……」腳步聲沙沙裡,敖楚戈道:「我對他仍是討厭,並無成見,我也僅是就事論事,不以自己的好惡為依據,總之,你會明白的,就在不久之後……」白羽有些不安地道:「楚戈,你到底說些什麼?你發現了什麼?請你現在就告訴我;我簡直被你悶慌了,悶糊塗了……」敖楚戈輕聲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也許我將逼迫你知道。」   白羽憂慮地道:「不可能窩裡反……」   敖楚戈斷然道:「絕對無可避免,白羽,就算你不願意,事實上也由不得你!」   急促地呼吸著,白羽抹了把汗,他發覺自己的手掌冰涼:「這……不正確吧?楚戈,他們不會自相殘殺,我們更不會這麼傻,怎有窩裡反的可能?我看,你是有點敏感了……」敖楚戈平靜地道:「恐怕他們兩個不似你說的這樣本份與安穩;白羽,你準備應變吧,千萬留心他們,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下手!」急急搖頭,白羽惶然道:「不,不,絕對不行,楚戈,你不要妄斷驟論,給我們留下一個不忠不信不義的百世罪名,我們承擔不起……」敖楚戈忽然笑道:「也好,叫他們顯露原形之後再說,那百世臭名,便由他們去承擔吧。」   .驚疑不定地望了望敖楚戈,白羽憂心仲仲地道:「說句老實話,楚戈,我還不敢確定你到底是不是幫著我們?也不敢確定你心裡真正是在打著什麼主意?我沒有忘記我們彼此間的立唱—你是被我們逼出來的,你仍然和我們居於對立的情勢,而他們兩個,至少表面上還是幫著我們的……」抬抬頭,敖楚戈感慨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多麼描述淺顯卻寓意深刻的一句俗世警語,現下可不正是如此?白羽,不要太過注重表面上的姿態,這往往與內在的想法大為相異,他們在形式上和你們站在一邊,心裡只伯不在一邊,而我,表面上同你們敵對,心裡卻是關切你們,支持你們的,我重感情,我們之間的情感基礎卻十分深厚……」白羽苦澀地道:「但我不認為你會談然於我們加諸你身上的脅迫……」敖楚戈真摯地道:「你錯了,我的確並不記恨,因為現實環境太過壓迫你們;我不滿,但不至於恨,我不曾忘記我們過去那段友誼,那一段雋永又美好的友誼,令人懷念,就算再退—萬步說,至少,我也不會陷害你們。」   白羽透透口氣,道:「你說的這一段話,我相信。」   敖楚戈道:「那麼,有關前面的警告,你不相信?」白羽遲疑地道:「說真的,楚戈,我覺得你太過慮,再怎麼說,他們也不會懷有此等匠測之心……」笑笑,敖楚戈道:「你瞧著吧,到時候自見分曉。」   腳步又加快了,白羽小聲道:「楚戈,你不以為你有時候過份的多疑?」敖楚戈道:「不,我沒有根據不會亂下斷語,蛛絲馬跡,斑斑痕痕,俱已表示出我的推測錯不了。白羽,我一向觀察入微,體驗深刻,而且顧慮得很周詳,這也是我所以能—直活到現在的原因。」   白羽臉上有著困容,煩惱的神色,似乎,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適從才好……後面,嚴宜森與林翔逐漸向他們接近了。   在行事之前,他們約定事後會合的地點,已改成在隔著「大雁坡」十里外的「三道溝」,「三道溝」是一處地名;幾戶人家,有三條層疊乾涸的古舊河道痕跡婉蜒消失向東,由於河渠乾涸太久,河床上下業已生滿了雜樹亂草,景像荒涼得緊,同時,人煙冥寂。   這也是他們為何選擇事後以此處為聚集的原因。   現在,前面「三道溝」的景色業已迢迢在望。   黑夜已經過去,幽黯的大地浮著朦朧的曙光,有著絲絲寒意,拂曉的天空,泛著沉沉的灰白色,看樣子,今天的氣候不佳——就如同人們此刻的心情。   在「三道溝」那三條疊旋的古舊涸河道上,他們選擇的第三條河邊的第一個彎曲處,那裡,比其他地方更要陰密荒僻。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敖楚戈斜倚在這片凸突的沙面上,嘴裡咬著一根草梗,遠眺著這條婉蜒向東的乾涸河床,河床底下是起伏不平又卵石隱現的沙面,間或雜生著叢叢草樹,兩邊的斷層也參差不齊,呈現著深灰色,這裡,一定有很長久年月沒有被水滋潤過了,乾燥得近乎單調。   白羽坐在敖楚戈的腳邊,目光空洞又茫然地望著天,不知在想什麼,臉上卻宛似蒙著一層陰翳,雙眉也緊皺得如同訂了個結。   離著他們丈許遠,嚴宜森和林翔坐在一起,他們兩人也極少交談,偶而四日交投,卻像是遞著什麼信號—佯一閃而過。   自從坐在這河床底下等候,他們業已從清晨等到近午了,而他們本先的約定,就只等到午時為止,任何人逾時不至,則做為被俘論,那人的—份利益,將由他自行選定的托管者代為保管,三月之後,仍不見來,則充為公有,由大家平均分配。   東西是由林翔負責脫手,在苗疆,早有一位買主等候著了,那買主是當地一個蕃王,他表示可以用五萬兩黃金的代價購買這顆稀世之珍。   如果一切都沒有問題,林翔便將剋日啟程回到苗疆,由他將蕃王的專使帶來——當然也帶得有黃金一—就在另一個隱密的地方,當著大家—手交錢,—手交貨,並且,當場便分髒拆伙,各奔前程。   時間是—點點的流逝,—分分的消失,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白羽突地打了個冷顫,轉過頭來,滿臉淒惶之色道:「楚戈……我看,他們恐怕是誰也出不來了……」敖楚戈收回目光,沉緩地道:「不一定,我們再等!」搖搖頭,白羽道:「如果他們四個人之中任何人已經突圍,目前也該抵達此地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希望渺茫……」敖楚戈冷靜地道:「也難說,白羽,你不能用我們或一般正常人的腳程來比照他們的快慢,如果他們突圍前後,有人受了傷,就要延緩好些時辰了……」恍然醒悟,白羽連連點頭道:「不錯,你說得不錯,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受了傷,一定在行動上便要遲緩多了——對了,楚戈,我們別在這裡乾耗著,到附近走走,說不定可以碰上他們,正好幫他們一把!」   敖楚戈領首道:「可以,我們去繞個圈子試試運氣看……」那邊,嚴宜森突然厲聲道:「你們要到哪裡去?」剛站起來的白羽不由一怔,一怔之後隨即冒火道:「我們要到四周看一看,如果他們有人突圍出來,說不定可以接著他們,若是他們有掛了彩的,正可以救他們回來——嚴兄,你再要開口說話,最好稍微把腔調放軟和點,別這麼大呼小叫令人覺得不舒服!」   嚴宜森嘿嘿一笑,昂起頭道:「我一向就是這種調!愛聽不愛聽隨你,莫不成我說話輕重尚得看你的好惡?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高了!」   白羽又是氣憤,又是意外,又是懊惱的僵窒了好半晌,方才猛一扭頭,向敖楚戈道:「走,楚戈,我們走。」   嚴宜森驀地大喝:「准也不能擅離此地一步!」   白羽的臉孔突然扭曲了一下,他的雙眼裡立即噴出了火焰般的紅光,憤怒從心底往上衝,雙手已握上了交叉插在腰間的短戟把柄上!   這時,敖楚戈已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警號在他意識中開始閃動,他深刻體會到,現下業已接近發生劇變的開頭了!   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用手按住了手背,搖搖頭,然後,他低沉地道:「嚴宜森,為什麼不准我們出去接應可能負傷回來的夥伴?」   冷銳地,嚴宜森道:「因為我們說好只在這裡等候,不須接應,『幻星』放在你們身上,我擔心你們意圖獨吞黑吃,逃之天天!」   白羽大吼一聲:「你放屁!」   嚴宜森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發怒,他以一種冷淡的腔調說:「好了,我們也不必再囉嗦了,東西現在就交出來。」   白羽強烈地道:「做夢——人不到齊,在沒有經過大家公推托管人之前,誰也不能私自接受此物,嚴宜森,你休想破壞約定!」   嘿嘿笑了,嚴宜森道:「約定,什麼約定?這完全是你們幾個人的陰謀詭計,早就設下的圈套,保管『幻星』的人不必經過大家推舉,我現在就是,眼下你們除了乖乖地交出來,沒有第二條路走!」   林翔也緩緩站起,他一面拍揮衣衫上的灰沙,—邊陰沉地道:「宜森已說得不錯,那保管『幻星』的人,不用經過公推了,就算要公推,我們兩個也不承認!」   白羽在一剎的震動之後,憤怒地大吼:「為什麼不承認?」林翔冷冰冰地道:「你們是六個人,包括姓敖的在內,而我們只有兩個人,六對二,推來選去,『幻星』仍然要握在你們手裡,我們不願幹瞪眼,就是這話。」『白羽尖厲地道:「林翔一一你的意思是我們會獨吞?」皮笑肉不動在裂裂嘴,林翔道:「有這麼點.顧慮。」   白羽情緒激動地叫:「林翔,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是在侮辱我們!」   林翔暴烈地道:「得了吧!你們心裡是在敲的什麼如意算盤,當我們兩個不知道?白羽,你把招子放亮,我們過江過海,豈會在你們手裡栽觔斗?白羽幾乎氣炸了肺,他五官歪扯,青筋跳動,狂厲地吼叫:「林翔,你這滿口胡說,血口噴人的老殺才,你和嚴宜森一樣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們純是利令智昏,叫這裡財富迷了心竅啦……」嚴宜森重重地道:「白羽,你話裡帶刺,句句不忘將我們橫加污蔑,看樣子,你是真想獨吃獨吞,見利不見義了?」擺擺手,敖楚戈阻止了白羽幾不可抑的激憤;他微微一笑道:「見利不見義,我看不是白羽,是你們二位,最叫人難過的是,你們二位既想來個黑吃獨吞,卻又把這不信不義的惡名扣到人家頭上,一面落得勢非得已的辯白,一面可以推卸責任,而最後,好處卻全是你們二位雨露分沾,這樣的打算,美是到了極點,問題是,只伯行不通呢?」林翔怒喝:「姓敖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敖楚戈淡淡地道:「二位心中有數——我們閒話少說,你們想怎麼樣,儘管把場面擺出來,文的武的,軟的硬的,都行,只要你們拿得出,我們便收得下!」   林翔咬牙咒罵:「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狂夫……」在片刻的僵窒之後,嚴宜森忽然哈哈大笑,他道:「好,好小子,果然又刁又滑,有你的—手;林兄,我看,我們也不必再耽擱時光了,姓敖的既然把話明擺出來,我們如果再裝佯,就未免顯得太小家氣啦!」   低促地,林翔道:「宜森兄,現在?」   點點頭;嚴宜森猙獰地道:「現在!他們業已看出端倪。聽以我們也用不著掩飾下去,遲不如早,無毒不丈夫,我們就狠上他一遭——通吃!」   白羽震動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敖楚戈早先警告他可能發生的這種變化,他根本便不以為然,他一點也不認為林翔和嚴宜森二人會有此等齷齪意圖,甚至,他當時還懷疑敖楚戈別居用心,是在分化挑撥他們。像這種棄義背信的事,乃是江湖上最大的忌諱,少有人敢輕易觸犯的,那只似—些淵遠而古舊的傳說罷了,隔著他們是太遠又太淡漠了,但,卻在剎那之間,居然就已活鮮鮮地發生在他眼前,臨到了他的頭上!   敖楚戈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世道經多見廣了,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都有發生的可能,而他明白。天底下最不可測的就是人心;經驗是由血淚組合的,是—種痛苦的積疊,敖楚戈曾背負了許多這樣的痛苦,也就非常尖銳又深刻地體察得出某些細微的徵狀與形跡,所以。他在很早以前,業已嗅出了整個事件裡掩隱著的危機和憂慮,打開始,他就覺得此中的徵兆不佳,到眼下,可不正是如此!   喃喃地,白羽道:「天殺雷劈的畜生……居然這麼歹毒,這麼陰狠;這麼無羞無恥……」嚴宜森面不改色地道:「很意外,是麼?嘿嘿,姓白的,要論起江湖上的門道來,你還太生嫩了,遍地的黃白財寶、乃是要留給背得起、背得穩的角色享用,似你這類半調子貨,只有一邊風凍著了!」敖楚戈一笑道:「嚴兄,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二位心裡打要的主意,我可是早就一明二白了,不敢說瞭如指掌吧,至少也是洞若觀火;江湖上的門道不錯是詭譎陰詐,千變萬化,但你記注,守得了一個誠字、一個義字、一個信字,則任是如何玄慮的法門,也終歸要露底顯形,邪不勝正的;人麼,還是保持三分純真天性較佳,似你們二位這種卑鄙下流,惡毒刁滑的手段,沒啥自嗚得意之處,拆穿了,只不過留個『臭名恥譽』而已,這算不得高明。」   嚴宜森冷酷地道:「你卻把自己說得太高明了,姓敖的,在我們的眼裡,你一樣上不了台盤!」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那得要掂過份量以後才知道,二位,說句心底話,儘管二位這時才顯露出本來面目,不過我卻早把你們看穿看透看爛……」突然,白羽直嗓子叫:「你說對了,楚戈,你說對了,他們果然是兩個見利忘義,無行無德的小人,是兩頭貪婪的惡狼,是兩隻奸狡狐狸—一我悔不早聽你的話!」   敖楚戈冷冷地開始作單刀直入的剖析:「在『十龍門』的莊院之外,當嚴宜森領著我們兜了個圈子再見到林翔之後,林翔可曾問過—句其他的人何在?」白羽切齒道:「他沒有問——他連提都不曾提過!」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他沒有問,因為他早巳知道其餘的人出不來了,他是守候在莊外接應的,在與我們見面之前,原不該須知莊裡的情況演變,然而,他卻毫不以其餘的人未曾隨出來為異,好像他事先明白會是這個結果—樣,白羽,為什麼?」遲疑了一下,白羽怪吼起來:「林翔並沒有真個在那裡接應我們——他一直就隱伏在『十龍門』之內暗中臨視著我們?」敖楚戈深沉地道:「比這個更要壞,我認為,驚觸了『十龍門』,把『十龍門』的人引動出來包圍住他們的原因,也全在林翔身上。換句話說,是林翔出賣了他們!」   白羽的面頰肌肉抽搐著,雙目怨毒已極的瞇著林翔,而林翔慄然不懼,冷今今地擺著一付硬板板的臉孔,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敖楚戈又低緩地道:「我的判斷是這樣——嚴宜森與林翔分別隱伏在『十龍門』莊院東牆左近等待我們得手出來,如果我們達成目地,東西拿到了,即由嚴宜森單獨出面陪同我們離開,然後,由嚴宜森發出暗號給躲在暗處的林翔,林翔便以迅速的方式向『十龍門』的人傳警報信,我們堪堪撤出,掩護我們的兩組人卻已不及離開,被聞警湧集的敵人包圍阻截——所以嚴宜森是跟在後面出來的,也所以他故意領著我們繞圈子,拖時間,以便給林翔下手的機會,而不至露出馬腳,等我們見著林翔的時候,嚴宜森早就留給他這位同謀足夠的現場見證了,實則,只伯他剛則才由『十龍門』的莊院裡出來不久!」   白羽磨牙如挫,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這兩個王八羔子……」淡淡地,敖楚戈接著道:「本來,照原定計劃,嚴宜森同林翔應該一起行動才是,然而屆時他們卻是分開的,無論嚴宜森把理由編造得多好,卻仍顯牽強——林翔沒有必要躲在離現場那麼遠的地方『接應』我們,更遠得連嚴宜森都找不著?隔那麼遠,一且需要他接應之際他也不可能來得及,若說因林翔與『十龍門』上下熟捻穩而伯漏了形底,那麼,嚴宜森莫非就不怕?他和『十龍門』的人也是一樣熟悉呀;再說,我們的行動從頭到尾,進行得相當隱密而完美,不可能突然發生變化,但是變化的行動發生了,更在我們剛剛離開之後——世間事有十分湊巧的因同果,不過,像這樣—連串的巧合法,未免匪夷所思,令人不得不懷疑其中另有人為的成分了……」白羽悲憤膺陶,氣湧如山。「好狠毒,好邪惡的奸計一—這樁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陷阱;一個經過嚴密佈置的圈套,我們完全被利用了,被出賣了,我們只是被用來幫他們行非作歹,火中取粟的工具!」敖楚戈慢慢地道:「一點不錯,他們從來就沒有打過『利益均分』的念頭,從沒有,他們一上來就是安了心要獨吃獨吞。要謀財害命,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白羽尖吼:「畜生啊,人性泯滅,喪盡天良的畜生!」   嚴宜森和林翔的表情;直深沉不露,僵木冷森,對於敖楚戈的剖析指控,既不承認,亦不否認,完全一派「你奈我何」的味道,陰鷙凶險得緊。   笑笑,敖楚戈道:「怎麼樣?二位,不反駁我?」嚴宜森這時才嘿嘿一笑,道:「有時候,我還真是低估了你,姓敖的,你比我想像同預料中更來得高明!」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是我高明,而是你們太拙了,處處照出馬腳,現示破綻,只要對你們不太迷信,多少便也看得到點端倪——而且人性中有貪婪的—面,或許有人用理智及道理可以控制貪婪,那就算個好人,不過,我看人,往往從壞的起源先盤算,可惜,你們卻叫我看對!」   林翔厲聲道:「看對了,又待如何?」   敖楚戈笑道:「二位之心計不可謂不周密。更不可謂不歹毒,但值得慶幸的是,東西還不在你們手上,仍在我手裡,只此一樁,恐伯就要令你們大費周章了!」   嚴宜森不屑地道:「你當你是什麼三頭六臂,鐵鑄金剛?姓敖的,只要東西弄出『十龍門』不論在誰身上,就和進了我們口袋相同!」   揚揚眉,敖楚戈道:「我看,你們是太也樂觀了、為了證實你們的想法是否正確。何不從我身上奪取試試?」林翔凶悍地道:「敖楚戈,你以為我們辦不到?」敖楚戈昂然道:「十有八九是辦不到!」   這時,嚴宜森抬頭—望天色.狠酷地道:「時辰差不多了,不用等啦!」   敖楚戈陰沉地道:「本來也就用不著等了;趕盡殺絕的把戲經常不會稱心如意,你們想候到午時辰光,若等到他們四個有人突圍,再在此地加以殲殺,以便斬草除根,——網打荊是麼?這等卑鄙手段,不但古老得可恨,更幼稚得可悲,你們兩個披著人皮不是人種的九流奮生,卻當老子們是白癡看不出來?」林翔怒吼:「敖楚戈,你一嘴污穢,滿口腥臭,還有沒有點風範與教養?」狂笑一聲,敖楚戈道:「結了、我的兒,你們兩個完全是—對不仁不義,背信毀諾的豬狗,是—雙生為人形不辦人事的三等窯子,和你們談風範,論教養?還不如踢兩腳糞。蓋上人你們的醜臉.臭死你兩個龜孫!」   嚴宜森形色暴現。煞氣畢露,他雙目凸瞪,猙獰又惡毒地道:「你是死定了,敖楚戈,我們會傾盡一切力量來要體的狗命,來把你一丁一點的凌遲碎剮了;從我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看你不順眼,不順心,我就說不出是如何的憎恨你、厭惡彌,對我來說,將你宰殺比什麼事都要來得重要,這人間世上,你與我不能並存了,我們無法踩在一塊土地上,無法共頂著一塊天,姓敖的,任憑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要叫你魂斷屍橫!」冷冷地,敖楚戈道:「奇怪,我心裡的話,居然全叫體說出來了?嚴宜森,我想你也一定明白,對你而言,我的感受絕不會比你對我稍好!」   林翔尖銳地叫道:「姓敖的,此番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我誓不問轉苗疆!」敖楚戈輕蔑地道:「林翔,你倒並沒有這種志氣,主要的是如果你收拾不了我,便拿不到『幻星』兩手空空,你自然不預備回到苗疆再去挨那苦日子,這屬是二而一之事,乾脆抖明瞭。   卻瞎充娘的什麼三貞九烈?」   左右環視,嚴宜森冷森地道:「林兄,與這狂夫不必多言,刀口子下見真章……」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我這廂業已迫不及待了,姓嚴的,咱們可是老約會,你還不把你埋伏四周的那些狗路子幫兇叫出來吶喊助威,尚要真等到抬棺材的辰光?」此話—出,嚴宜森不由吃了一驚,他又疑惑,又震動,又憤怒地瞪視敖楚戈,神色連變,好一陣子沒反上腔來!林翔也是頗意外地盯著對方,像要看透敖楚戈腦子裡的構造—樣——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所安排下的每個步驟,每段環節,每條計劃,敖楚戈都能未卜先知,料測如神?幾乎就同親眼目睹。自身參與一般,林翔覺得十分驚恐,他不知敵楚戈到底底蘊如何深沉,胸中若干名堂?這未免透著玄異,透著怪涎了……當然,敖楚戈一點也不玄異,更一點也不怪誕,他只是世故些,仔細些,反應敏銳些。觀察深入些而已,以上種種,再加上他對人事的經驗,襯上點判斷斷力,則自然見微知著,由淺而深,直到豁然貫通。;說穿了,只不過他是比較機警,肯思考,有著嚴密的推理組合能力罷了……嚴宜森同林翔兩人,若想設計坑害同夥,獨吞利益,則他們必然需要準備足夠的力量,他們兩人的心計周詳,當初的預算,自乃十分謹慎,一切以穩靠為主,因此,他們不會傻到單以他二人之力,來對付可能有六人之眾的多數好手,他們定然照打的是十掏十穩的主意,不會做無把握的莽動,如此一來,他們便非另外安排幫手不可,其次,他們阻止敖楚戈同白羽離開此地前往接應可能的突圍者,則預見外面有鬼——他們是擔心敖楚戈與白羽到河床之外巡邏,會發現他們埋伏週遭的爪牙,而那一番所謂的約定不可擅離會合地點的話,只不過是藉口而已,這樣的端端形跡,種種徵象,敖楚戈久經風浪,見慣凶險,又怎會看不出來,猜不出來?所以,他料定了嚴宜森和林翔兩個是預伏得有幫手在附近,他不相信只憑他兩個人就敢橫下心來,拿腦袋往刀口子上碰,他知道對方不會忘記,他這位「一笑見煞」是個什麼份量的角色!   此刻,白羽是又驚悸,又是震駭地高叫:「什麼?他們居然還埋伏了爪牙在外面,狼心狗肺的兩個東西,真是黑心狗肝,斬盡殺絕啊,我們瞎了眼,老天,怎會把這兩個人當做朋友?」敖楚戈平靜地道:「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白羽,過了此關.你再拿灰抹臉不遲一——先前他們不讓我們出去,為的就是伯我們發現他們須伏在河外的那干野種,等著看吧,他兩個要一步狠似一步地謀財害命了!」   就在這時,嚴宜森突然獰笑如鬼,他猛仰頭,嘴唇發出幾聲尖銳又清亮的口哨聲一—哨聲打著旋轉,在空氣中割裂進:散,就如同拿著刀子刺在人的耳膜上!   敖楚戈歎了口氣,道;「那活兒可來了。」   白羽卻沒有敖楚戈這般鎮定;他嗔目切齒,雙手翻處,一對銀光煙閱的短戟業已亮了出來,同時嘶厲地大吼:「絕情絕義的兩個殺才。我和你們拼了……」在河的兩側,從蔓生的雜草矮樹從裡,就那樣快法,已有七條人影閃現掩近——他們並不躍到下面,卻分據七個利於攻擊的角度上,以高臨下,虎視眈眈,一付伺機蠢動的強猛架勢。   那七個人有四位把持右邊,三個扼守於左,七個人的模樣都不堪瞧,每人的形色懼是如此粗獷暴戾,表情全是這般凶狠寡絕,他們的出現,帶著肉食者那種原始的殘忍氣息,宛似野獸在攫取獵物之前的挑逗與睥睨,似乎,他們沒有想別別的,只準備下手濺血——在那七張佈滿酷厲意味的面孔上,再也找不出—絲一毫屬於人性本質的丁點什麼……對於這種典型的人物,敖楚戈是熟知的;因此,他也就更為戒備了,他明白這—類的人都是些什麼內涵—一一冷酷、殘暴、驃悍而粗魯,這是—些為了某項目的,可以不顧一切約束及後果的人;他們大多頭腦簡單,認定了一條路子便悶著頭硬闖,是非黑白,—慨不論!   那七個人當中,有兩個的穿著打扮非常奇待,兩個人都敞胸穿著棕色牛皮馬甲,下配牛犢短褲,腳上踩的卻是一雙粗草鞋,光頭的一個左耳上還垂吊著一枚拳大金圈,滿頭長髮披肩的一位則以一條三寸寬斑斟的獸皮齊額勒緊,他們兩人都在雙腕上扣著獸皮護腕,突窄額,深細眼,扁鼻闊嘴,一人一把大彎刀斜扛於肩——十足的野性加上十足的匪氣,不倫不類的衣著,一看即知並非中土之民。   敖楚戈心裡有數,——苗子,屬於殺人不眨眼的那——類苗子。   和那兩位苗族仁兄在左邊押陣的另一個,腰粗胳闊,牛高馬大,—臉的橫肉黑裡泛油,翻著厚厚的嘴唇,不停地舔吮,大號的八角錘倒拿兩手,殺氣騰騰,凶像畢露,完全是頭披著人皮的大猩猩味道。   把持在河床右邊的四個人,形態亦不比對面這三位稍強,一個是瘦比人干,尖嘴削腮的矮個子;一個是全身紅袍,倒八眉、豬泡眼、嘴角上勾,像是老在朝人謅笑著的大塊頭,第三位,禿頂長臉,顴骨高聳,薄薄的嘴唇閉起來就和刀刃—樣泛削,那種寡毒的氣息,讓人見了就能感觸到心窩子裡;第四個,則身裁朝橫裡生長,又粗又闊,活脫一塊門板,扁平的面孔上毫無表情,連臉上那幾顆頂著紅頭的暗瘩也都是靜止的,若非偶而還眨眨眼,就和—座石膏的雕墊像沒有二致了。   嘴裡「嘖」廠兩聲,敖楚戈搖頭道:「瞧瞧,快瞧瞧吧,這些位『人王』,真是一個比一個來得『標緻』,一個比一個來得『靈巧』,這等的惹眼法……」河床左右兩邊的七個不速之客,卻都似沒有聽到他在說話一樣,七張怪異猙獰的面孔上仍然凝聚著生硬又漠然的殘酷神韻——宛如天塌下來,也不能使他們稍稍流露出了點人類所慣有的七情六慾的反應—樣……敖楚戈吃吃一笑,又以帶刺的口吻道:「列位怎的都不打個招呼,套套交情?一朝面就寒著張尊容像他娘討債的主兒那般神情?莫不成我欠了你們什麼?」嚴宜森皮笑肉不動地開了口道:「你也甭在那裡耍貧嘴了,姓敖的,眼下你還風風涼涼地說得出俏皮話來,只怕在你知道我們請來的這七位好朋友是誰之後,就不屁滾尿流,也包管嚇得你腿肚子打轉……」敖楚戈故作驚訝之色:「居然還有這麼個唬人法?不過,我倒越發要聽聽這七位『好朋友』的出身來歷了——就憑他們這一付的模樣兒,活似閻羅王打開了鬼門放出來的一批牛頭馬面,妖魔邪祟,竟是看不出來,這七位仁兄尚有懲大的道行?」林翔冷厲地道:「敖楚戈,就以你的囂張狂妄而言,你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聳聳肩,敖楚戈蠻不在乎地道:「我卻並不這樣以為,林老兄,如果說像你們此等見利忘義卑鄙無恥的行徑猶能一帆風順,快活消遙,那才叫沒有天理了」擺了擺手,嚴宜森陰鷙地道:「林兄,勿須和他這種人動氣,像姓敖的這類角色,我已不知會過多少,又放例多少;他們仿若全是由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都是同樣的德性—一表面上餡傲跋扈,不可一世,實則色厲內桂,掂一掂份量差多了,十個裡頭有九個是草包,剩下那一個便是瘋癲,根本不知道自家能吃幾碗乾飯……」敖楚戈笑道,「宜森兄倒是頗有知人之明,這一下我吃你看扁到此般田地,下一步,恐怕你就要將我這『草包』或『瘋癲』抖翻了吧?」頓了頓,他又展露出—抹狼梟似的奸笑,指了指河床兩邊的那七個凶神,道:「但是,在正式動手將你剝皮抽筋之前,我仍然按照造上的規短,替你引見引見我們這七依好友;姓敖的,在苗疆一帶,有個『蛇母教』、你可知道?」點點頭,敖楚戈道:「曾聞其名,『蛇母教』是流傳苗疆各地頗廣的一個巫教,專門崇奉些妖祟邪神,而以一種『丹蝮蛇』的雕像為主要祭拜對象,他們教人鬼畫桃符,唸咒筋蠱,盡弄些邪魔歪道的把戲,但骨子裡卻籍此欺蒙一干化外土人,效財聚勢,以圖達成其惑民立鹹的目的;『蛇母教』的組成份子,大多由苗疆各族中最為凶悍奸刁的『異族』人為骨幹,明為傳教,實則愚惑其行,表面上扮神弄鬼,真正用心卻在於培養深植其潛力……」笑笑,他接著道:「我也聽說『蛇母教』中不泛具有真才實學的練家子,網羅了為數頗多的苗族好手,這些人端為用來剷除異已,威脅抗拮者以及消滅『蛇母教』傳揚途中的任何阻力;總之,他們明著迷惑於人,暗裡卻做的是土匪強盜勾當、既要人財。又要人命,既混人智,更眩人心,通通不是什麼好東西,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幫子雙手血腥行為狠酷的黑邁組合而已——化外野蕃的土黑產道組合。」   河床左邊的那兩個苗人似是聽得懂漢語,這一下子,兩個人的兩張丑徑面孔立時扭曲變形,漲成紫紅帶煞,像要吃人一樣瞪著敖楚戈,兩個人的滿口牙全挫得嚓嚓有聲!   嚴宜森暗中冷笑,卻故作憤然之狀:「姓敖的、你休要隨曰污蔑『蛇母教』的崇高聲譽——你可知道左邊上頭這兩泣朋友正是『蛇母教』中鼎鼎大名的『三世巫師』馬嘉與赫商?」敖楚戈嗤之以鼻:「『三世』巫師?『蛇母教』一向以教中巫師輪迴過八世投生之說來眩惑那些野人土民,也籍此表示那巫師在居中的地位及權勢。其實全是鬼話連篇;胡說八道,在我這個受過高度文明教養,有著精深學識的人面前而言。益發半文不值,怎麼著,宜森兄,莫不成你介紹他們出來,是有意雕只『丹蝮蛇』的木像叫我也膜拜—番?她娘的!」   嚴宜森怒道:「你竟敢當著二位『三世巫師』的面前如此侮辱他們!」   嘿嘿笑了笑,敖楚戈道:「老子便叫他們再轉—世,做個四世巫師吧,而這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對不?」嚴宜森厲烈地道:「馬嘉巫師與赫甫巫師非但是『蛇母教』中的首要人物,更是『異族』中。力敵萬夫的勇士,他們和林翔兄相交莫逆.此次受林兄重托,便是專程來此收拾你的,姓敖的,你不用狂,等上—會,兩位巫師就將侍候得你三十六樣子般般不同了!」   斜瞄了那站在上頭,嗔目切齒,躍躍欲攫的兩個苗人一眼.敖楚戈的眉毛輕佻,吊兒郎當地道:「乖乖,可真嚇壞我了,這兩他的架勢,不就和野狗搶食的陣仗差不離?再加點兒猜叫,便更像了……」嚴災森側首朝著那兩位『巫師』身邊的大猩猩叫道:「可為兄,你巴親眼看見了.姓敖的小子是怎麼個日中無人法!」   那位滿臉橫肉纍纍,黑油光亮,不停舔吮厚嘴唇的大塊頭,「哺」的吐出—口濃痰,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道:「叫他狂這—陣吧,老嚴,我包管他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狂了!」   一聲「可為兄」喚醒了敖楚戈的記憶,他心頭一動,脫日道:「秦可為?『八角霹靂』秦可為?」呵呵大笑,那黑猩猩道:「姓敖的.可別嚇著你呀!」   敖楚戈也笑著道:「秦可為,你不在遼北當你的山大王,卻跑來中土撈娘的哪門於橫財?」那黑猩猩——「八角霹雷,秦可為怪笑道:「我同老嚴有交情,而且這趟的油水也厚,你說,夠不夠我來的理由?」敖楚戈道:「怕只怕你偷雞不著蝕把米,秦大王。」   秦可為懶洋洋地道:「天下之大,到哪裡也是一樣,為了找財發,冒點風險並不為過;何況這檔子事,我看來大有可為,呵呵,大有可為!」嚴宜森一指河床右邊頂上站著的四個人,逐—點介:「小雷公」潘生,姓敖的,這是『猴拳』的祖師爺;『紅衣天官』戚奎,想你也不會陌生,人家是北道綠林上頂尖的硬把子;『人鷲』焦驥,『大鷹爪門』的宗匠;『木山神』胡欽,『鐘鼎三神』的頭—位大阿哥……」連連拱手,敖楚戈就像在會見老朋友:「久仰久仰,—個個真是久仰了……」得意洋洋地昂起了臉,嚴宜森道:「他們七位,再加上林翔只與我,姓敖的,你估量估量.就憑你白羽兩個人,吃得住麼?或者,頂得廠麼?」輕喟—聲,敖楚戈道:「難,委實難了,說真話,以各位目前的『聲勢』,只我與內羽二人,恐伯是抵擋不住,勝算之望,極其渺茫……」嚴宜森迷著眼道:「由這幾句話看來,你狂是狂;安是變,倒還並沒有迷糊,但可惜的是,縱然你白知不敵,我們也要將你兩人宰殺於此,沒有第二個法子;姓敖的,你就準備受著吧!」   林翔也陰狠地道:「說起行事的手段,江湖的門道,姓敖的,你和你的幾個夥計—樣,還部是孫兒,生嫩得不值—笑,從頭至尾,你們便全部罩在我們所佈的天羅地網之中,一個腳步早就替你們挖下了一個坑,可憐你猶在自鳴得意,胡吹海謗,殊不知前程上業已給你們備妥了上好棺木,要將你們裝鹼入土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說什麼『天羅地網』?只不過是謀財害命罷了,這『財』便在老子的懷裡,能否謀得,列位尚須多少費點手腳!」   嚴宜森冷冷地道:「姓敖的,你明知不敵,卻仍要做困獸之鬥,豈非顯得太愚蠢!」   敖楚戈大刺刺地道:「莫不成叫我雙手獻寶之後再伸長脖頸接諸位的刀?我人是不見得如何聰明,至少,也不致於似各位想像中的那樣『孫』法!」   林翔大喝:「敖楚戈,你今天必無幸理!」   敖楚戈昂然道:「管他娘有無幸理,好歹也要找體們其中幾個給老子墊背!」   此時,白羽在旁低促地道:「楚戈,敵勢太強,我只怕眼前這一斗就難得渡過……」敖楚戈慢吞吞地道:「你有點含糊,哦?」   急搖頭,白羽臉色泛青:「不,我並不含糊,卻是十分憂慮,如果我們兩個在這裡轉了世,這筆血債再找誰來結算?豈非永遠含冤受辱,便宜了這些王八蛋?」敖楚戈低沉地道:「目前顧不得這些了,只好奮力一拼,能做到什麼地步算什麼地步,別的不敢說,我卻包管能叫他們也囫圇不了!」   咬咬牙,白羽痛苦地道:「一步走錯,滿般皆輸,恨死我了!」敖楚戈硬板板地道:「不見得『滿盤皆輸』,他們將我們的『軍』,我們多少也能砍他們幾條『馬』腿下來,流血割肉,大家全得沾上份子!」用腳尖挑撥開一枚卵石,嚴宜森的表情像是十掏八贊,勝算早握了,他大模大樣地道:「你兩個也不用再商議什麼了,無論二位如何的神通廣大,今天也化不成一陣清風吹走,這樣吧,只要你們願意交出那玩意,大家全不必動手,我主作,以英雄的方式讓你們自絕,留你們一個全屍,也免得血糊淋漓的太不中看,二位認為是否行得?」白羽氣沖牛頭,大吼道:「放你的屁!」   敖楚戈道:「老嚴,你他娘的真叫『仁慈』,財也謀了,要命卻不用自家的刀,連手都不肯腥上一腥啊?」暴然地,林翔道:「哪來這麼多囉嗦?你們不願自盡,就當爺們的傢伙送不了你們的終?」吁了口氣,效楚戈似是萬般無奈地道:「好,好,好,我便奉上這顆『幻星』,求得落個全屍死吧,人在屋據下,這頭,還能不低下來?」白羽驚叫:「楚戈,你瘋了?」但見敖楚戈伸手入懷,縮腕反掌,一團黑影閃電般飛射嚴宜森而去!   猝挪兩步,林翔大喝:「小心有詐……」嚴宜森不及回答,右臂伸縮,又準又快地接扣住對方拋射過來的那團黑影一一雖然他心裡不相信敖楚戈會忽然這麼聽話將寶物獻上,但下意識中卻仍有萬—的想法,他不肯失去任何機會,哪怕他自己也不認為這機會有絲毫的可靠性!   投射出去的那團黑影,只是敖楚戈暗裡藏在掌心中的一塊卵石而已一一正如嚴宜森內心裡的所懷疑的那樣,敖楚戈是不可能這麼順從的。   就在嚴宜森舉手抓接那塊卵石的剎那間,敖楚戈的身形已閃電般飛彈而起,不知何時,他的那只純鋼棒子已握在手中,一排柵欄也似的光彩要地布凝有罩,卻又同時漫天舞跳著洩落左測!   勁風呼嘯裡,棒山重重,棍勢如濤,站立在河床兩邊的那七位朋友在這突變之下,忙不迭的各自躍閃,怒叱喝吼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林翔的動作非常快速,只是那麼微微一閃,人已欺進至前,但是。白羽的反應也敏捷無比,他猛一旋身,兩柄銀燦燦的短戟已吞吐如電般劃著冷森的光弧匯聚向林翔身上!   這時,嚴宜森騰空而起,目標正是對著敖楚戈而來!   放楚戈手上的純鋼棒子淬然翻飛,在又一輪棒影四射激旋,「八角霹雷」秦楞可為的一對巨號八角銅錘已雷霆萬鈞般重重硬迎上來,馬嘉與赫甫兩個「蛇母教」的巫師出似野獸般嗥號著跳躍竄撲,兩人的雪亮大彎刀霍霍劈斬,竭力反拒;同一時間中,那位瘦比人干,猴頭猴腦的「小雷公」潘生,也煥忽一個蹦跳側身滾進,雙手勾曲如爪,急抓敖楚戈兩眼。   凌空的身軀猛的拳曲,敵楚戈急速洩落,鋼棒子點彈頤飛,「噹!噹!當!」幾響串成一片,大彎刀剎間盪開,「小雷公」潘生抓向他招子的兩爪卻在微沉之下快不可言地反扣上他的雙肩……於是,藍汪汪的寒芒便在此刻流映有如秋水的泓漾——一平靜、冷冽,卻又晶瑩澄澈得森森透骨,潘生的十指宛若鐵勾,猛的穿衣入肉,鋒利的劍刃已「刮」「刮」連響。將這位「小雷公」的雙手齊肘斬斷。   鮮血滴溜溜的揚起,猩赤的血液灑凝成那樣怪異又艷麗的圖案於瞬息,映著敖楚戈殘酷的笑臉,滲著潘生尖銳的呼號,這一切的情景,便全然是敖楚戈預料中的演變了——他故意要挨上對方這兩爪,但是,對方付出的代價卻遠超過他的這點犧牲!半空中撲來,距離尚差三尺的嚴宜森,睹狀之下不禁神色驟變,他的行動已經夠快夠準利的了,但是。仍然差了一步,高手搏命,—步之差、便往往是生死線、陰陽界的分野了。   這一步,卻是差了好遠!   陡然間,失去雙手的潘生競並沒有保人們預料中的那樣墜跌下去,他乾瘦的面孔扭曲,一雙眼珠子宛似要炸出眼眶,在一聲啤號的餘韻裡,全身驀地一個跟斗翻騰,兩隻尖瘦的腳端暴踢敖楚戈胸膛!   敖楚戈不退反上,「呼」的一聲飛近,潘生的足尖就在要踹上他胸膛上的一剎,他左手的鋼棒已橫裡猛揮,肋骨的折斷聲向於潘生的滾落裡,而敖楚戈的「無雙劍」淬往後閃,立時在寒光流燦中分叉成雙!   於是,帶著強銳風聲襲向敖楚戈背脊部位的那便五條銀閃閃的「鱗甲龍」倏而揚起,活似五條真龍般倒飛而回!這是五條以緬鋼為骨,白鋼為表,精巧,卻又霸道無比的龍形兵器,融合了技藝的美感同堅實的凶酷一一每條龍身長皆三尺,粗若杯口,通體鱗片密接重連,略一幌動,光波流閃,銀輝眩目,會發出細碎的金鐵扭擊輕響,但是,那些鱗片卻都是殺人的利器,每一片都是橢圓形,每一片都有如銅錢般大小,在龍身靜止的時候,鱗片垂貼向下,不過,只要一待運力舞動,每片龍鱗立時逆豎,彷彿干百隻圓口的刀刃,括在哪裡,哪裡便是一塊血肉割脫;龍頭的雙角尖銳如錐,龍舌伸了嘴外約有五寸,尖利如矛,龍之,這五條龍是打造精緻,巧奪天工的藝術結晶,同時,也是最為陰毒血腥的凶物!五條銀龍的尾部卻是鑄結在一起,形成一個扣環,扣環便套在嚴宜森的右手掌上,他使用起來,便如此的隨心所欲,收發自若了。   「五龍馭雄」是嚴宜森的號,從他的兵器,延伸到他名號的由來,便可以斷定曾有多少鮮血染沾在這五條龍上,有多少冤魂纏繞著這五條龍哀號呻吟……現在,他只是在敖楚戈凌厲的反擊下微微受阻——在他來說,形同試招;敖楚戈的身子已飛旋在河床的右邊,他的「無雙劍」在一片尖銳的呼嘯中湧回著溜溜的交織的光華,但光華卻不是單純的弧線或練帶,更滲合著十字形的影像,交叉的電掣,飛騰的星芒,這似是光的奇妙組合,用流動的實體所造成的不可思議的奇幻景色;秦可為、戚奎、焦驥、胡欽四個人忙亂偽紛紛退避,然而,隔著河床的另一邊,那位「三位巫師」馬嘉卻發出狼號般的啤叫、在令人毛髮依然的顫蕩裡,馬嘉連人帶刀,一頭瘋牛也似撞了過來!   敖楚戈的「無雙劍」仍然在身前飛舞著穿插交織的星芒月虎蛇電叉開,他卻在馬嘉身形撲到的須災間,猶然斜肩振抖,因此,「小雷公」潘生那一隻插在他右肩肌肉裡的枯黑斷手,便血淋淋的飛起,宛似一隻鬼爪子般準確無匹的抓扣向由背後撲來的馬嘉!   也許是被怒火迷了眼,也許是已經閃避不及,馬嘉狂叫如雷,大蠻刀寒森森地猛劈暴斬那只斷手——枯黑瘦脊的斷手在剎那間是被削成一段段,一片片的了,然而,敖楚戈的鋼棒子也雷霆一擊,反手兜頭砸碎了馬嘉的腦袋!   陡然間,在人們瞳孔的驚鴻一瞥裡,馬嘉的面貌就好像溶化了一樣,頓時完全變了形,變扁了,變歪了,變得血糊糊的一團了!   粘稠濃膩的鮮血與血嫩嫩的腦漿摻合著四濺,馬嘉只像是喝醉酒般咕嚕半聲,龐大的軀體便倒仰著重重跌落向乾涸的河床下!   就在這一剎那——   「紅衣天官」戚奎的閃動宛如一團火影,他的一柄「鐵如意」在幻映的影像裡湧現,飛襲敖楚戈小腹!   「無雙劍」猝然回掠,倏而叉開,「錚」聲脆響,便嵌住了「鐵如意」的前端,可是,那禿頂長臉,形容冷酷的焦驥,亦在此刻飛凌上空,果真有如一隻巨蟹般雙掌箕張郊爪,當頂扣落!   敖楚戈大喝一聲,嵌住戚奎「鐵如意」的「無雙劍」猝然一劍暴起,直攝敵人心窩,他左手的鋼棒則在一顫之下「嗡」的輕嘯著旋展如一團龍捲風往上激揚!斜刺裡,嚴宜森形同鬼魅,來如狂飆,「鱗甲龍」員首怒騰——五條龍分散成五個不同的角度,在一片銀光眩閱中猛噬而至!   這兵器太霸道,使用這兵刃的主兒功力又太深厚,敖楚戈不能再顧著他敵,他劍俸飛繞,貼地竄射,但是。就在他貼掠丈許之際,一雙斗大的八角銅錘,已恍如兩枚巨雷般轟然罩落!鋼棒子接點地面、敖楚戈「呼」的騰躍七尺,那一對沉重的「八角銅錘」砸得地面,「醫「匡」兩響,沙石飛濺中,似是大地都在震動!   快得不能再快,敖楚戈的「無雙劍」冷芒一束,「削」聲直刺,秦可為用力太猛,收錘已不及,他上身立往側移,然而,「無雙劍」卻猝然分展,秦可為黑光油亮的醜臉上便「哺」的翻捲開一道血口子,粗黑的面孔,襯上那麼—道紅糊糊的血槽,黑紅相映,的確不大好看!當敖楚戈得手的一剎,背後冷風進壓,由這冷風沖襲的速度,敖楚戈知道已無法完全躲開,他卻毫不忙亂,單膝點地,上身竭力前俯,左手鋼棒的尾柄猝搗自己的腰側……銀光燦亮的龍影飛快擦過敖楚戈的肩背,帶起了—大片血肉絮屑。而就在那赤濛濛的光暈映入人眼的同時,敖楚戈掛在左腰側的黑布套子卻在棒柄一點之下破套飛出—圈藍汪汪的圓唬弧光如月,只是那麼微微—掠,已「削」聲彈而回——一—塊顫蠕蠕的人肉正拋向天空:是的「鬼泣環」。   站在七步之外,嚴宜森咳目欲裂,肩頭血染—片,他兇惡地大吼:「敖楚戈,你好陰損的手段!」   神色平靜的效楚戈緩緩站起。似笑非笑地道:「我身上的肉不是那麼好剜的,老嚴,來而不往不是禮,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的那身皮肉,倒也相當的鮮嫩,不似我想像中的堅韌粗厚。」   嚴宜森獰厲地道:「叫你俏皮吧,敖楚戈,用不了多久,你的俏皮話馬上就要變成痛苦悲慘的哀號了!」   目光掃瞥向河床底下白羽和林翔的火拚,敖楚戈心裡暗暗焦急—一白羽雖是傾以全力.卻依舊抵擋不住林翔的攻勢,林翔那—雙戴著嵌佈滿了鋼齒的鹿皮手套——「黑魔手」,真是凌厲兇猛,神出鬼沒,施展起來籠罩四面八方;威力無匹,亦恐怕拖不了多時了!突然,嚴宜森低叱:「宰!」   隨著他的這一聲叱喝,第一個動作的不是他的人,卻是敖楚戈,敖楚戈一騰丈許,電光石火般暴掠澗底.但見他身形才起,人已到了林翔頭頂,「無雙劍」星芒一點,候彈林翔眉心!   遭到突襲的林翔,淬不及防之下氣得狂吼一聲,倒仰五步,敖楚戈的「無雙劍」飛抖出一串流電蛇隊迫得林翔連連截攔,又再度後退,敖楚戈振吭大叫:「夥計,走了!」   口裡叫著,他人已斜掠七丈之外,白羽奮力迫上,雙戟翻揮問,逼開了那苗人赫甫的橫阻,兩人—前—後,風一樣捲向荒涼的沙涸乾澗中;後面,嚴宜森,林翔,戚奎,焦驥,胡欽,赫甫等人,則似發了瘋一般拚命趕過來。   一邊發力奔馳,白羽一邊氣喘如牛地低叫:「楚戈,楚戈,我們總得好生想個法子應付這些人熊,一個勁的逃命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腳下騰躍如風,敖楚戈氣定神閒地道:「我的乖乖,你現下就甭他娘的想得太遠了,能夠逃命,業已是上上大吉啦,其他的事,且待把性命栓穩了再去打算不遲……」大張著嘴巴吸氣,白羽又連連用衣袖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焦惶地道:「就算先顧著逃命吧,也得有個目標,楚戈,不能者是像這麼—追一奔,直楞楞地像賽跑一樣的……這絕對不是個了局礙……」匆匆回頭一瞥,敖楚戈輕細地道:「我們同這些龜孫子捉迷藏。」   面孔漲得通紅,白羽頸子上凸著青筋,他又是滿頭大汗道:「捉迷藏?老天,這時什麼辰光了?你卻忽起童心……」飛躍快掠,敖楚戈道:「你不用管,跟著你哥哥來就是了,小子,你哥哥我的這條命,不是命?抑或比你的命來得賤?娘的。你不想死,我也並未曾活夠,跟著我,你吃不了虧!」   就在這三條層疊的,婉蜒的、高低不平又深淺各異的乾涸河渠上下飛躍奔騰著,而叢叢的雜草,蔓生的矮樹,幫了他們很大的忙,兩個人東轉西繞,在彎過一個土壁似的斷層河床後,敖楚戈目光—閃,發現河床的左下方有一個凹洞,洞口並被糾結的草叢垂掩,他一拉白羽,兩個人急速穿掠入內,迅速匍匐下來。   只是片刻,他們已聽到有急速的步履聲與衣抉的振動聲從他們頭頂一一掠過,消失在重疊而彎曲的乾涸河床那一邊。   緩緩吸著氣,又緩緩吐著氣,白羽壓制著自己的呼吸,蹙著聲道:「楚戈……看樣子,我們似是可以在這裡躲一陣?」點了點頭,敖楚戈道:「稍稍歇息—下,便算他們找不著我們,我們也人抽冷子的下他們的手!」   白羽體會出敖楚戈的意思.不禁欽佩地道:「好辦法,楚戈,還是你的鬼點子多。」   笑笑,敖楚戈道:「不是我說句狂話,要比腦筋的靈巧,你們列位和我相較,大概只還是處在孩提的階級,生嫩幼稚得不能說了。」   白羽覺得不是味,悻悻地道:「我們的智慧不如你,但卻也不至於差得這麼遠。」   敖楚戈聳聳肩,道:「不服氣,也算是幼稚表現的一種。」   沉默了一會,白羽道:「你掛綵了?」   敖楚戈道:「一點點,叫嚴宜森那老鬼的『鱗甲龍』括的,不算重,僅是皮肉之傷。」   白羽細聲細氣地道:「我看見你也在他的肩頭上削掉了一塊人肉。」   輕拍腰側懸著的「鬼泣環」,敖楚戈道:「我這位老夥計不答應嘛,人家佔了我的便宜,『它』就往往要替我找回來,『它』也是稍嫌急燥了點,否則,說不定可以要拿下老嚴的一條膀子來……」白羽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來,楚戈,還是你比我們幾個行,果然是真金不怕火煉,我們一個個全栽了觔斗,挺得住的仍是你,就以方才來說吧,若非你牽扯住他們的主力,恐怕我早叫人家連屍都分了……」微微瞇一眼,敖楚戈道:「昭,這倒是實話,所以,你們以後還是多和我親近點,少找我的麻煩方為上策,若非我替你們撐腰,你們再找個冤大頭去?」提起「以後」,白羽不禁洩氣,他黯然道:「不知他們幾個如今的命運是凶是吉?也不曉得他們已落到了怎洋的境況?唉,只怕我們哥幾個再也淒不成堆了……」敖楚戈毫不隱諱地道:「『吉』是包管吉不了啦,只是看『凶』到—個什麼程度而已;以我推測,他們四個或是不見得會死,但受傷卻是免不了的境況呢!便不是陰曹之鬼,也必成階下之囚,痛快不起來,更少不了受那活罪……」白羽伏在地下,眼望著垂掩在洞口的野草莖便,頗為不痛快地道:「你好像無動於衷?看你說得那樣的輕鬆法……」敖楚戈輕沉地道:「我只是說實話,白羽,往往實話都是不中聽的。」   哼了哼,白羽道:「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你怎麼想,我們一定要回『十龍門』去援救他們的!」   吁了口氣,敖楚戈道:「聽你說話的口氣,這倒像是提著酒壺逛窯子般的心曠神怡?我說老友,再回『十龍門』頭上動土,可是玩命的事呀!」   白羽堅決地道:「無論如何,我們都非要回去救他們不可,就是死,大伙也得死在一起!」   敖楚戈道:「我們?你他娘的何苦非拉上我替你墊背?要想尋死,你盡可自便,硬叫我同列位一起到陰曹做搭擋,抱歉,我可是興趣缺乏。」   白羽忽然十分傷感地道;「你變了……楚戈,你變得好陌生,好冷酷,又好絕情,難道說,你已不再懷念我們過去的情感,不再珍惜我們過去的友誼,不再將我們視為你的兄弟手足?」   敖楚戈舔舔嘴唇,道:「白羽,你也不想想,你們同我八年不見,一旦露面,又是綁架我的老叔,又是威脅我的生命,又是強迫我做我所不願做的事,這等的蠻橫霸道,拿鴨子上架法,娘的,叫我如何再對你們提得起『重溫舊夢』的興頭?」沉默了好一『會,白羽才幽幽地道:「這件事……我發覺我們的確做得太過火了……楚戈,只要你能諒解,等到一切過去之後,我保證……保證我們之間會從頭開始,仍然和以往一樣相親相愛、精誠無間,楚戈,只要你能寬恕我們,包涵我們。」   移動了一下姿勢,敖楚戈低笑道:「娘的,聽起來怪叫人動心的,白羽,你先別來這一套軟磨功夫,且等我考慮考慮;再決定要怎麼辦,現下,且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白羽正想開口說什麼,河床上頭,—陣急促的腳步聲又奔了過來——就在他們隱伏的凹洞對面,幾雙人腳站住了,且在煩燥的踢騰著,是嚴宜森的嗓音:「這兩個人八羔子.簡直和鑽地的老鼠一樣,眨眨眼就不知鑽到那裡去了……」林翔在咆哮:「先前明明看見他們轉向這邊來,怎麼就沒有影子啦?莫不成飛了?」是秦可為的粗啞聲音,像是牙切齒:「狗娘養的敖楚戈,他上天,老子追到南天門,他下海,老子追到水晶宮,他便是入地,者子也跟他到十八層阿鼻地獄裡去,非剝下他那一身人皮不可,老子臉上這一條口子,必叫他用身上的一百條血口子來補償……」嚴宜森似乎正在左盼右顧:「大家別急,姓敖的和姓白的小子跑不了,他們—定就躲藏在這附近干渠的什麼地方,我們不妨分頭去找,一處處地翻,一寸寸地查,總共就不過三條涸河床,遲早也能將這兩個王八羔子拿出來……」似是「紅衣天官」戚奎在說話:「嚴大哥,分頭去找,查搜的面積是大了,但人手也就相對地散開了,力量一單薄,恐怕有所失閃,姓敖的那身本事……」嚴宜森沉聲道:「不要緊,說是分開,其實大伙也就在附近,最多相距不過百十來步,一旦有警,只要吆喝一聲,馬上就可以再把人手聚集起來圈住他們,唯一要注意的,說是在與他們遭遇的那片刻須挺得住,將他們纏牢;我們幾個人的修為不敢說多強多高,至少才開始的—陣子還應該能夠支撐,老戚,莫非你還有問題麼?」戚奎忙道:「我?啊不,我哪會有問題?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點就破!」於是。嚴宜森在發號施令:「好,我們就這麼辦,林兄,你與赫甫巫師是—組,搜上面第—條河床,老戚與朗欽胡兄是一組,就搜我們腳下的這條河床,我同老焦一組,沿著中間這條河床去搜查,大家全由南朝東搜,秦兄便把持在東邊尾上,隨時準備支援並攔截,各位還有什麼尊見沒有?如果沒有,我們馬上就展開行動了!」   很快,腳步在移動,身影在飛掠,這些個「追獵者」已經開始了他們圍狩的步驟。   俏細的,白羽道:「像他們這樣嚴密的搜索法,楚戈,連只野兔子也藏不住,恐怕我們就要現形了……」敖楚戈好整以暇地道:「莫非你還真打算窩在這鼠窟裡一輩子?娘的,便是他們不搜,我也要對付他們了——白羽,體歇息過來沒有?」白羽領首道:「行了,我早就緩過勁來啦。」   敖楚戈小聲道:「等戚奎與胡欽一過來,我們抽冷子撲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千萬記住,動作要快,出招要狠,最好一下子就宰得他們死透,連叫都不讓他們叫一聲!」白羽嚥了口唾液,喃喃地道:「怕不容易……」瞪了白羽一眼。敖楚戈道:「若不能一下子就放倒他們,白羽,剩下的麻煩就全會由我們承擋的!」   白羽苦笑道:「你別冒火,楚戈,我盡力而為也就是了。」   於是.兩人不再作聲,開始等待,等待……不一會,終於聽到有細碎的,輕捷的腳步聲移了過來,非常快,卻是非常謹慎地移了過來。   由垂掩的蔓草裡,他們兩人可以發現沿著河床兩側,胡欽在左,戚奎在右,小心冀翼地一路搜查接近。   兩人盡量把身子低伏下來,低到緊貼在沙礫面上,由外邊朝裡看,除非掀撥開洞口的草叢;否則是不易查覺的。   緩緩地,胡欽與戚奎二人來近了,就在四、五步外,胡欽忽然發現了這個凹洞,他立時加快走到,往洞裡看了看,接著,又以手中的「金背刀」伸撥開洞口的雜草——戚奎本來站住腳端詳了幾眼,他卻未能從草隙間查覺什麼:因此.他搖搖頭,不以為意地慢慢繼續往前走去。   金燦燦的、泛著紫光的鋒利刀口子剛剛撥開一部分洞口雜草,白羽的右手短戟已猛力按住對方的刀鋒,左手短戟閃電般暴刺而出!本能的反應,促使胡欽往後淬退,同時扭身翻刀一—一他力大無窮,競一下子將白羽掀翻了—個觔斗,白羽的左手短戟也只僅僅劃破了胡欽胸腹問一點皮肉而已!   走在前面的戚奎察覺不對,匆匆轉身——敖楚戈的動作恍若狂風,他身材飛射,反手一棒打得洞口前尚未站穩腳步的胡欽「吭」的一聲坐倒地下,耳後頸側血如泉湧,幾在同時,他的「無雙劍」已指向戚奎的咽喉:突然的驚變,使戚奎暫時忘了呼吸,「鐵如意」在一片勁風中奮力揮拒,而敖楚戈的身形翻騰、九十一劍自九十—個不同的方向狂湧齊聚,戚奎連連躲讓;「鐵如意」飛連攔截招架,但見冷電進濺,流光似虹,戚奎已踉蹌撞向土壁之上,沙石簌簌紛落中,他已身中七劍,血噴如雨!   尖銳的痛苦,反令戚奎醒悟了他的愚蠢與失著,於是,他猛力掙扎,張口怪叫:「來人呀,他們……」「無雙劍」狂風暴雨似地急驟的直線,光燦燦的片羽、浪花般的迴盪,霧氣一樣的迷漫,點與面,縱及橫,剎時全叫眩目的藍光寒芒佈滿了!戚奎拚命招加架,「鐵如意」舞展揮動,人也跳躍翻騰,但是,更多的鮮血,卻自他身上更多的傷門裡往外噴濺不已:當戚奎全身都叫鮮血浸透的頃刻,他的「鐵如意」砸擊向空幻的一抹劍影,「無雙劍」剎時分叉,透進了戚奎的胸腹,更將這位「紅袍天官」撞出五步之外!   那邊——白羽剛剛從胡欽的腰脅裡拔出了他的短哉,滿身血污的奔了過來,胡欽痛苦地在地下撲騰翻滾,內臟在他的劇烈翻滾中瘰□溫出傷口。   而白羽並非是完整的,他的額頭上卷裂了一道血痕,左肩腫也赤淋淋的染紅了一片,敖楚戈不及多問,拉著白羽便貼向土壁朝著南邊的反方向移動—一—他們貼著土壁,敵人站在上面便看不見他們。   也只是剛離開現場丈多遠的距離,他們才來到另—處河床的拐角部位,先前狙擊戚奎與胡欽的地方,已傳來—陣憤怒驚恐的吼叫聲浪:「卑鄙惡毒的下三濫,居然用這種陰狠的手段襲殺我們的人!」「娘的皮,真叫狠哪,看看戚奎吧,全身上下怕沒有幾十個血窟窿!」   「老嚴,胡欽不成啦,天爺,五臟六腑他奶奶的淌了滿滿—地……」接著、是嚴宜森酷厲地叱喝:「人業已救不活了,我們大伙別淨顧著吆喝.那兩個鳥王八羔於,心黑手辣的歪種貨必定逃不了多遠,我們分頭去追,血債血償,我們要替被害的朋友報仇,林兄,你與赫甫巫師順著這條灑床搜回去、我與焦兄,老秦朝下追,千萬記住,—但遭遇,馬上大聲招呼,我們走!」   腳步聲開始住兩個方向散去,朝東邊比較急促,搜回來的卻較為緩慢一一顯然,他們心中一定判斷敵人往東溜的可能性來得大,追向東邊的幾個人實力也硬札些。   白羽透了口氣,幾乎是耳語的聲量造:「楚戈——幹不幹?」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留著他們逗樂子不成?」形色有些緊張,白羽低促地道:「林翔比較難纏……」敖楚戈壓著嗓門道:「我來收拾他——娘的,我和這老小子早有約了。」   臉頰上的一根筋肉抽搐了一下,白羽呼吸急促地道:「這一道,恐怕並不會比剛才的那次更快……」敖楚戈低沉地道:「白羽,八年多來,你們的功夫似乎並未精進多少,好像還和以往的深淺相若,尤其是,定力方面,也一樣浮燥得不堪承教。」   白羽俊臉泛紅,赧然道:「這些日子裡來,大約是不常歷練的關係,自己也確覺得是生硬多了……」輕「噓」一聲,敖楚戈悄聲道:「他們來了。」   最先顯出身影來的人,是林翔,他慢慢往前探索著,神色上是一片陰霾,而他的身子剛剛繞過這個彎角,斜刺裡,一條渾實的黑影已暴砸向他的面頰!   林翔的應變果然老辣俐落,他半點也不慌張,面孔倏偏,左手石火般反扣敵腹,幾乎不分先後,他的雙腳也連環飛就而去!   敖楚戈旋出三步,鋼棒子縱橫翻舞,穿織如電,在強勁的風聲裡,硬生生地將林翔逼退了五尺,另一邊,白羽早已兇猛地撲向那個苗族巫師赫甫。   雙掌扣抓揮截裡,林翔憤怒地叫:「敖楚戈,新仇舊恨,血債鳳怨,此番便要叫你一併來償還!」   進退閃掣於挾窄又起伏不平的河床中間,敖楚戈冷冷地道:「若你以為我對你順心順眼,可就差了,姓林的,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別忘了,我們有約在先,早就該比劃比劃啦!」   林翔突然全力拚命,他的身形躍彈翻滾,戴著「黑魔手」的雙掌桿橫掃斬,聲勢咸猛狂悍,一片片的掌影幻為一沼溜的烏鴻,一股股的勁力化做一陣陣的呼嘯,綿密強厲之外,更是千變萬化,莫測其妙!敖楚戈的鋼棒子飛展如怒矢流光,一閃而變,一映而串,旋回戳掃,候進修退,隨著他動作的騰掠,做著又準又狠又快的攻擊,瞬乎排山倒海,剎那如浪如雨,頃刻間,他與林翔已經接觸了十二招!   這時,白羽和赫甫的烈拼了到了白熱的關頭,白羽像是紅了眼,橫了心,雙戟閃飛,狠攻猛撲,全是悍不畏死的打法,他的對手赫甫也似是凶性激揚,一邊怪叫尖嗥,一面亦是揮舞著大彎刀著著反擊,凌厲無比。   淬然問,敖楚戈貼地仰飛,手中鋼棒子由下往上連續頂掃,林翔身形挪移,驀地一手發碑,居中閃砸,「鏗鏘」一聲,硬生生將鋼棒震斜——一抹冷電,便在這裡暴映,「刮」的一響,林翔左臂血濺肉卷!但林翔卻並不退避,他甚至連吭都不吭半聲,一腳倏彈,在敖楚戈的側轉中,這位「黑手大聖」雙掌分圈顫合,剎時有如掌影漫天,敖楚戈的「無雙劍」彷彿一團燥炸的琉璃球般,帶著無數的晶芒光束往外狂噴,都在左偏倚角的方向。林翔一掌有似鬼手凝自虛無,令人匪夷所思的抓到!   大吃一驚之下,敖楚戈竭力弓背扭腰,左脅處,血肉橫刮一片,他的鋼棒子也同時斜砸上林翔大腿!   林翔猛一個跟鮑,卻又旋風似的一轉再撲,敖楚戈的「無雙劍」驟分成叉,飛刺敵胸,然而林翔卻大吼一聲,猛的以戴著「黑魔手」的雙掌緊緊抓住了兩劍的劍刃!   敖楚戈神色冷酷而僵木,左手鋼棒一點,暴搗敵胸!—尖嘯如泣,林翔仍然緊抓兩劍,就在棒頭點來的剎那,他整個身體倏平前射,兩腳電閃般踢向敖楚戈胸膛!   敖楚戈飛快斜身,一環月弧藍者鬼泣光碧,當弧影出現於空氣中的凝形,它的實體卻以另一個截然相反的面向毫無聲息地切進了林翔的脅肺中。   於是,敖楚戈仍被對方的一隻足尖掃過小腹,帶得他連連打轉,也帶得死握雙劍不放的林翔連連打轉;晶瑩鋒利的環身大半切進了林翔體內,他每一轉動,滿口的血珠子噴流,混身痙攣不停,但—雙眼卻凸出眼眶,怒瞪著敵人不瞬:驀然一—敖楚戈鋼棒直出,「吭」一聲搗得林翔往外飛跌,切入林翔體內的環身脫回,閃亮泓的環刃上血水聚灑,半點不沾!   此時,河床上方,已有幾條人影飛掠而來。   就在這須災間,白羽旋身暴進,赫甫狂吼著,大彎刀在翻揮之下割裂了白羽胸前斜斜的三道子皮肉,鮮血淋漓裡,白羽的雙戟業已狠狠插進了這位「三世巫師」的肚腹之中,更將赫莆頂抵到土壁上。   白羽混身血污,咬牙切齒,雙手緊握短戟,他的面頰已貼著敵人胸前,但他並不放鬆,只是一個勁地將雙戟往對方肚皮中挺扎,挺扎,挺扎……河床上方,冷電倏閃,直射向白羽,沒有招呼,沒有任何警告!   喘吁吁地敖楚戈大叫:「小心!」   白羽淬往下蹲,冷芒「哺」的一聲透進了赫甫的胸膛,顫巍巍的只露出半截尾桿——那是一隻純鋼的「三菱梭」!當一蓬小小的血花濺灑自梭尖入肉的瞬息,白羽已猛力拔戟躍轉,然而,就在此際,又是兩隻「三菱梭」,夾著銳風嘯泣,一現而到!   敖楚戈往前暴搶,一直套在左腕上的「鬼泣環」黑練飛折,弧光串月,「錚」的一聲磕起一隻「三菱梭」,白羽雙戟橫抬,「當郎」,也將另一隻鋼梭反震得斜斜拋上半空!事情的變化往往出人預料——在白羽背後,應該早已斷了氣,死透了的苗人赫甫,竟然在這時猛的野獸般號啤一聲,他雙手緊握大彎刀,狠命劈向白羽!   白羽往前弓背,雙戟倒翻,他的戟耳是架住了彎刀的刀刃,但赫甫這垂死一擊,力量之大,卻不可思議,居然猛地壓下了雙戟,刀鋒的前端,更在白羽背脊上挑開了條半尺長、肉翻口深的血槽!痛呼一聲,白羽右腿反飛,「吭」的將赫甫踢出兩步,而赫甫在這一擊之後,便像堆死肉似的被端倒地下,癱成一團!   空中人影連閃,嚴宜森、秦可為、焦驥三人連袂而落!   敖楚戈面對著他們,左手的鋼棒子挺於地,右手的「無雙劍」手扛於肩,他的「鬼泣環」便掖在左腰帶上;他有些乏、有些喘,雙肩處,「小雷公」潘生的另一隻斷手不知何時掉脫了,兩肩的血全浸透了衣衫,左脅的傷痕也不輕,血淋淋的一大片,表皮合著裡饑卻紅顫顫的翻糊似的爛柿子了;尤其他的小腹部,氣鼓鼓的,僵木的,隱隱悶痛,頗不帶勁……白羽倚在土壁上,像條涸澈之魚,一片一片,受傷的部位內翻裂卷,顫抖著,吮合著,宛如;條條血紅的,蠕動的大蚯蚓!   嚴宜森先望了望地下兩具屍體,然後,又端詳著敖楚戈與白羽的情狀,雖然他在盡量地掩飾,但仍令人覺得他的憤怒感大大少於他的那股子微妙的喜悅;清清嗓門,他開口道:「敖楚戈,想不到你的手段這般狠毒.如此殘酷,你用這種陰損卑鄙的邪惡計謀陷害我們的朋友,我們就要叫你連本帶利的償付代價!」   敖楚戈倦怠地笑笑,道:「這不正合你的心意?」怔了怔,嚴宜森疑惑地道:「什麼意思?」敖楚戈道:「兩位『蛇母教』的『三世巫師』輪迴成『四世』,我們『猴拳」的祖師爺『小雷公』潘生也歸了天,如今你的老夥伴『黑手大聖』林翔撤了手,那位『土山神』也回了本位,原該九人分攤的財富變成了三人分,或許他們分得少,但林翔一死,你則必然分得多,獨吃獨吞了,者嚴,你還不合心意?」嚴宜森勃然大怒:「放屁,你純是在妖言惑眾,挑撥離間,我嚴某豈是這類不肖之輩?況且林翔之死,對我們損失至巨,至少那顆寶石就脫手匪易了……」笑笑,敖楚戈道:「結了吧,老嚴,買賣的主兒——那位土王,你可以自去接頭,不見得非經過林翔不可,再說,憑你的關係路子,削價賣出,還愁找不著買主?」「八角霹靂」秦可為突然大吼道:「我們怎麼把東西脫手,不用你操心,你也操不上這門子心,姓敖的,你還是為你自己多傷點腦筋吧,看看你怎麼求個痛快死法!」「人鷲」焦驟冷森地道:「姓敖的心黑手辣,寡絕酷厲,若不將他除去,今後我們便永無寧日!」   敖楚戈吃吃笑道:「今後?真叫新鮮,列位哪來的今天以後呀?就是今天,我伯三位就要魂斷命喪,直挺挺地躺在這裡爛透揚灰了!」   嚴宜森望了秦可為一眼,點點頭,秦可為靠右,焦驥便移向左邊,當中,由嚴宜森獨立;氣氛凜烈緊張,顯然一觸即發!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們要動手謀財害命啦?」嚴宜森嘿嘿笑道:「姓敖的,這是個大好時機,不是麼?」歎了口氣,敖楚戈道:「我總會撈個對本對利的,而主要的對象是你,老嚴,便宜不能叫一人獨佔!」   嚴宜森以—種做作的口氣道:「謀財事小,敖楚戈,我要為我的老友們報仇雪恨是真!」   敖楚戈道:「那來這麼多仁義道德?老嚴,你說話違心,不怕閃了舌頭?」手中垂懸的「鱗甲龍」輕輕搖幌,發出輕脆的鱗片鏗鏘聲,嚴宜森瞇著一雙眼,皮笑肉不動地道:「我們已說得太多了,話說得太多是無益的……」不錯,話說得太多是無益的,於是,敖楚戈搶先行動一一隻是那麼一閃,他的「無雙劍」便函括了嚴宜森正面丈許的範圍,鋼棒子同時斜砸左邊的焦驥!另一邊,秦可為飛越而過,猛撲白羽!   嚴宜森的「鱗甲龍」五龍騰空,銀光流燦中,兩條龍飛纏敵人的劍刃,三條龍獰攻對方的身體,而「人鷲」焦驥也閃後驀退,兩隻訪若鷹爪的手掌,翩如驚鴻般帶著強猛的勁力捲來!   秦可為的一對「八角銅錘」在這時就像是漫天滾地的兩枚巨雷,以萬鈞之勢圍罩著白羽在旋舞,白羽傾力抗拒,雙哉伸縮吞吐,拚命招架,但卻明擺明顯的強弩之末,捉襟見肘了!   敖楚戈也並不好受,這一天一夜來,粒米滴水末進,不停地奔波,不停地格鬥,不停的動腦筋,身心兩面全未有丁點的鬆緩過,再加上負創纍纍,眼前又面對著兩個難纏的敵人,他這份辛苦,不言也可喻了。   五條銀龍絞動飛繞,閃掣如電,光輝眩目中,鱗角森然;焦驥的雙掌收斂難測,出招詭異,下手更是歹毒無比,敖楚戈越覺壓力沉重……忽然,那邊的白羽悶吭一聲,往後斜斜的倒退,秦可為大笑著揮錘猛攻,半步也不放鬆,雙錘呼轟,黃光團團迴旋,氣流強勁沖激中,白羽更加招架無方!敖楚戈見狀之下,大叫道:「往我這邊靠,白羽,往我這邊靠……」斜刺裡,焦驥一閃暴進,有掌箕張飛揮,敖楚戈彈躍避讓,小腿肚上業已見了五條血痕,然而,就在血溢指痕的剎那,他的「鬼泣環」已「削」的一聲帶飛了焦驥的一隻耳朵,一隻血淋淋的耳朵!五龍恢映,敖楚戈的「無雙劍」被撞向一邊,他的胸前「刮」聲裂開一條血口,而他盪開的「無雙劍」卻暴分如剪,嚴宜森的左脅處也立時衣綻肉翻,血湧透衫!狂吼著,嚴宜森的「鱗甲龍」映成了雲霧與光華滲合中的五條掠影,如真似幻,破空的吟嘯帶著風雷的意味,恍榴裡,倒似真有龍翔九天的倩狀了。   失去右耳的焦驥形同瘋狂,他矮身溜旋,一回猛長,雙掌暴抓敖楚戈小腹!   「無雙劍」的雙劍直連,宛若晶瑩的透明的冰柱環繞,敖楚戈的「鬼泣環」卻在微微斜偏裡猝斬向下,焦驥的雙掌甫沾他的衣衫,半片腦袋也「啐」的飛拋出丈外!   側身閃入,嚴宜森五龍分飛,真幻相連,龍角龍舌光芒映寒,敖楚戈身上皮開肉綻,血水旋灑,他哼也不哼,十一個跟斗翻騰間「無雙劍」織成一片冷到瑩燦的羅網,「鬼泣環」自這片光與刃的網隙中暴落,於是,嚴宜森東一撞、西一頭地摔跌出去,身上鮮血進濺,傷痕縱橫!   敖楚戈奮力撲敵——卻在躍起的一剎幾乎跌落下來!他無意中目光一閃,我的天爺,河床上的兩側,不知何時已圍滿了幢幢白影,就彷若來自冥渺中的幽靈!   腦中意念一閃,他仍然往前撲進,在地翻滾的嚴宜森連連揮動兵器拒抗,敖楚戈四面旋飛,卻倏忽倒射而回,「鬼泣環」「削」聲旋射,把那正在得勢凌人的秦可為一塊頭頂油皮,「刮」聲削脫!   怪叫著,秦可為「吟」的撞在土壁上,他驚恐的一摸頭頂,卻沾了一巴掌的血;「咯崩」一咬牙,他憤怒得真似一頭春情發動,又找不著對象的黑猩猩一般,形容猙獰至極地便待衝向敖楚戈。   但是,敖楚戈沒有動,他目光冷凜凜的望著河床上面兩邊。   本能的,秦可為在衝撲中也無意間朝上面瞥了一眼——他猛然像被人當頭一棒似的煞住了去勢,身子大大搖幌了幾下,滿臉的凶焰頓時凝凍,凝凍成無比的驚懼與迷惘!   河床兩側,每一邊都整整齊齊排立著近百名白衣大漢,在這兩排白衣大漢之前,又都卓立著五個容貌迥異,但卻一般氣宇威猛,形質冷厲的人物;現在,他們的每一雙目光,全都利剪似地注視著下面。   「十龍門」的人!白巾、白衣白靴,還有,胸前以黑絲線繡樓的盤龍圖!   他們怎麼找來此地的?什麼時候到達的?許是雙方火拚過程太劇烈,大家全暈了頭,彼此間竟是誰也沒有事先查覺:眼有點發直,白羽手捂肚腹,喘氣急促,一下子簡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敖楚戈也一樣的有些吃驚,有些意外,但是。他除了這樣反應之外,他更在迅速地思索,匆忙的籌劃,一遍又一遍地付度著對策——縱然他已事先有了一點安排。   從地下剛爬起的嚴宜森,更是目瞪口呆,以為大白日活見了鬼,他喘息如牛般楞在那裡,佈滿血絲的一雙眼睛睜得者大,幾乎已忘了他渾身創傷的痛苦,忘了心裡那一股怨氣——是的,這些全不及他的老命來得重要,而「十龍門」的入,在目前來說,才是真正有力量左右他性命的人!在片刻的僵寂之後,空氣如冰中,一個身材偉岸,面孔青灰,偏偏又駝背縮頭的五旬人物踏前八步,他目光尖銳的一一打量著河床下血糊淋漓的四個人,語聲寒酷地道,「把他們帶過來指證!」   一聲響亮的回應過後,也驚醒了呆室中的嚴宜森。他掙扎大拉開嗓門大叫:「童掌門壽春兄,是我呀,兄弟嚴宜森,怎的你認不出啦?真是老天有眼,列位兄台來得湊巧之極,幫了兄弟我一個大忙啦……」那偉岸又冷肅駝背的人——「十龍門」的高掌權者「駝龍」童壽春,這時冷冷一笑,聲音裡不帶絲毫「故人情誼」的味道;「嚴宜森,我雙目不匱,怎會認你不出?倒是伯你不認得我們了!」   呆了呆,嚴宜森直覺地感到不對,他比哭還難看地擠出一抹苦笑,沙沙地道:「壽春兄,這話怎講?我們也不過年餘不見,各位就這等生疏了?」童壽春僵硬地道:「如果你還把我們當成朋友看,就不該勾引外人前來謀奪本門的異寶『幻星』,嚴宜森,這不是做人的道理;相交十餘年,只當我們瞎了眼;迷了心,有你這麼一號『朋友』!」   臉色大變,嚴宜森又慌亂又恐懼地叫道:「不,不,壽春兄,你誤會了,你全是誤會了哇,我……我怎會起這種邪心?這真是從那裡說起?壽春兄,其中一定有人挑撥,你可要明察秋毫,別中了什麼歹徒的分化離間毒計;我們是好朋友,我怎會做出這樣的混事來?」沒有一絲變化在面孔上,童壽春道:「事實勝於雄辯一一我問你,你忽然來到這裡做什麼?又為何與人起了爭鬥?」艱辛地嚥了口。唾液,嚴宜森藉著這瞬息的延遲,腦中飛快轉動著念頭,他—邊扮出一付受冤莫白的苦相,邊暗啞地道:「壽春兄,我本是要來拜訪你們的啊,卻在此地無意間查覺這些人偷盜了貴門異寶『幻星』,是我為了一時想貪功心切,要替兄台奪回寶物,所以才和他們發生了拚鬥……」說法太牽強了,童壽春豈有覺之理?他陰沉地道,「天下有這麼湊巧的事?嚴寬森,你知道我們有這顆東西,也知道我收藏在我住的『祥瑞樓』上;而此處一片荒涼,遠離大道,你卻偏生跑來此處查覺了這些人偷盜『幻星』的行為?你為什麼不早去通知我們?你身邊的那人是誰?地下的林翔又是怎麼死的?其餘的屍首是怎麼回事?你能一一向我說個明白?」本來就是無中生有,胡編胡造,嚴宜森在受到童壽春這一連串的盤詰之下,不禁手足無指,窘象畢露,哪裡還能回答得上來?他或許仍可以瞎說一氣,但要說得合情合理,天衣無縫就不可能了,對方不是傻子,何況,還有叫他不能胡說的活人證!   於是,敖楚戈乾咳一聲,道:「呢,老童,我倒可以把實情說予你們列位聽聽……」童壽春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敖楚戈了?」點了點頭,敖楚戈道:「正是——老童,我們先別顧著套近乎,敘清事情真像最重要。;東西麼,是我下手盜取的,出主意,供消息的人呢?則是我們這位嚴宜森嚴大哥與林翔林老兄,他們二位真可是狼中帶狼,奸裡加奸,天字第一號的惡人;他們二位先唆使我們去盜寶,卻又另集了幫手埋伏在此意圖殲殺我們,又要黑吃黑,又要謀人命,既出賣了你們,又坑害了我們;剛才他所說的那一套,全是一派胡言,事實擺在眼前,各位不是看『得分明?一—姓嚴有的想要獨吞寶物,在向我們下毒手呢!」   嚴宜森嗔目大吼:「你放屁,全是放屁,敖楚戈,你簡直歪曲是非,混淆黑白,你是含血噴人礙……」閒閒地,敖楚戈道:「人家童大掌門說得好,事實勝於雄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況且,這裡除了我之外,尚另有證人,我想童大掌門手裡就該抓著活證吧?」童壽春緩緩地道:「我們擒住四個奸細,我要他們一一指證後再加以處決……」敖楚戈驚喜逾恆:「他們四個都還活著?」冷冷一笑,童壽春道:「不錯,都活著;只是每人或輕或重的掛了點彩,但這與他們最後的命運並無分別,遲早之間,他們都必須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生命的代價!當然,各位也是一樣!」   十分感歎地輕喟了—聲,敖楚戈道:「做了什麼,就該承當什麼,生死之間,我並無遺憾,只要能指明元兇首惡是誰,澄清事實真象,不叫那該死的消遙於報應之外,綴上這條命。我也甘心了……」童壽春深沉地道:「你會如願的,敖楚戈!」   在一片森酷的肅靜與僵凝中,八名白衣大漢押著四個形態狼狽不堪,滿身血污的人來到河床之側;那四個人全被粽子似的緊緊綁著,幾乎是腳不沾地的由人挾持而至——哦,一點不錯,正是敖楚戈的四位「老夥計」:「雲山一鶴」章淦,「虎頭」武海青,「花和尚」唐全,「拋拐子」蕭錚,一個不缺,缺的只是那股子尊嚴,現下,每一位全是垂頭喪氣,神色萎頓而憔悴,十足十的一付『階下之囚」模樣……透了口氣,白羽如釋重負:「還好……不管事情糟到什麼地步,至少他們都還活著,真是老天保佑……」這時,童壽春微微側臉,向著他這四人「階下之囚」冷森地發問:「唆使你們前來盜取本門異寶之人,可是河床下面的這個嚴宜森,以及業已橫屍於地的林翔?另外,那兩個人是否亦乃你們的同黨?」四個顯然受創不輕,歷盡非刑的仁兄面面相覷,一時作聲不得,此情此景,可不比先前在「十龍門」時受逼不過而招供實情的吻合——大家三六對面,又曾信誓旦旦;這種,便要「歪」也「歪」不起來礙……童壽春臉色一沉,重重地道:「我在問你們的話!」   河床底下的敖楚戈忙叫道:「夥計們,實說了吧,我們不會埋怨或責怪你們,我們知道列位的痛苦與無奈,另外,姓嚴的已違背了信諾,坑了你們又企圖聚凶謀害我與白羽,姓嚴的同姓林的失信不仁於先,我們也就犯不上替他們擔干係,通通抖出來,大家玩兒完!」   四個人又沉默了片刻,方始並不一致的朝著童壽春點了點頭,表示承認了。   童壽春突然焦雷般大喝一聲,嗔目面向嚴宜森:「奸妄之徒,你還有什麼話說?」嚴宜森面孔灰白,五官歪曲,冷汗涔涔裡氣急敗壞地吼罵:「你們這四個毀諾背義的豬狗,賣友苟存的畜生,你們要下陰曹地獄遭那割舌之懲啊,你們要被天打和雷劈,一群小人,一群無賴……壽春兄,壽春兄,你千萬不要受他們的蠱惑,不要中了他們的離間之計,這純係誣陷,全是血口相噴!我甚至不認識這些人,壽春兄,他們只是一面之詞,其中一定另有原委,我……」敖楚戈悠閒地道:「童大掌門,『幻星』還在姓嚴的懷裡,俗語說,捉賊捉髒,捉姦捉雙,你是講理的人,何不搜個一清二白,也好叫那狡賴者罪證確鑒,無所遁形?」嚴宜森狂吼:「混帳王八蛋,簡直無中生有,胡說亂語,好,我們便自行搜身,看看到底誰是盜賊,誰屬清白,你這殺千刀的野種……」敖楚戈一言不發,開始翻轉他的衣衫袖襟,暗袋,靴筒;嚴宜森也更急著表明自己的無辜,他亦如法炮製,寬帶解襟,於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從他懷中,一枚青白交雜,光溜溜的,晶瑩瑩的斑玉鎮紙球業已墜落腳前!   那枚斑五鎮紙球甫始跌落,嚴宜森已不禁傻了眼,呆呆地注視著這顆不屬於他的陌生玩意,一時完全楞注了,他甚至不明白,這顆東西是何時放在身上的!   一個臉膛寬闊,獅鼻環眼,又短髯如虯的白袍人一一「怒龍」方亮,睹狀之下驀然霹靂般大吼:「斑玉球一一『幻星』『就藏在裡面,嚴宜森,你這賣友背義,貪婪虛詐的老匹夫!」   另一個面色臘黃,雙目如鷹的人物也狠辣地開了口:「大哥,把姓嚴的帶回去活割了再說,看他還能狡賴到幾時!」   嚴宜森全身猛地一哆嗦,機伶伶打了個冷顫——現在,他才恍然大悟,他是被人坑了,被人栽了髒,但是,眼前的情形,顯然已不由他推矮,不容他爭辯,他已再沒有環轉的餘地了,而擺在當場的,第一個就是他的性命問題,「十龍門」的殘酷是掛了招牌的,「十龍門」的刑法也獨具一格,能叫人在刑求的過程中渴望死亡!嚴宜森不想嘗試,他還沒有活夠,而目前,他只有一條路好走……足尖一挑,「斑玉球」飛上手中,同一時間,嚴宜森風似地落荒捲逃,他身邊的秦可為在一呆之下,也本能的緊跟著狂奔而去!   於是,暴喝厲叱連聲,「十龍門」的十條龍亦出自本能的反應,齊齊凌空追撲,一前一後,剎時便隱沒在這層疊婉蜒的荒河涸渠中!   一點不錯,敖楚戈笑了,嚴宜森這條唯一可走的路,是他早就為對方安排的,而「十龍門」那十條龍的行動,也出乎他意料地順心順意,這真不辜負他在方才冒險旋飛於嚴宜森四周時,暗中將斑玉球拋投於對方懷襟中的那番巧思。   向猶在怔仲的白羽一丟眼色,敖楚戈身形激射如電,由下往上,「無雙劍」,「鬼泣環」,鋼棒子同裡齊飛迸施,遠斬近削,又密又猛,宛如降自九天,湧自九幽,來自四面八方的風雷神火,狂飄霹雷,光是銳利的,影是肅煞的,而光與影的組合,便令人的血肉橫飛,慘號號嗥,串成一片!如夢初醒的白羽也竭力掙扎著攀躍上河床邊緣,一雙短戟拚命揮殺,攻撲著圍襲上來的「十龍門」所屬!   八名扶持著俘虜的白衣大漢,早已在敖楚戈第一回合的淬殺中滾翻了四雙,當其餘的「十龍門」人手在突然的怔窒裡尚未驚悟過來事情的變化時,敖楚戈業已揮劍削脫了他那四位老夥計身上的束縛!   怒吼尖叱著的白衣人物紛紛往上圍截,各式各樣的兵刃的舉現如林,寒芒冷電,閃爍眩目,河床的另一邊,大批「十龍門」所屬,也在一片叫嚷聲中撲躍過來!   「花和尚」唐全束縛一去,形同瘋虎,掌腳翻飛裡「吭「『吭」震跌出幾名敵人,劈手奪過一柄朴刀,閃掣旋舞中,照面間已砍倒三名白衣大漢!   狂吼聲裡,「虎頭」武海青也一頭撞向了衝來的一個大漢,反手抓住另一個的雙腿,猛力拋出丈許之外,大偏身,又端跌了另一名舉刀撲來的敵人!   「無雙劍」連續七次穿入又拔出自七名白衣人的胸膛,鮮血進濺下,又分展如叉,刮過四名大漢的咽喉,血在不停的湧現幻映中,「鬼泣神」也帶著五顆斗大頭顱骨碌碌的甩出老遠,「拋拐子」蕭錚抖掌劈了一名使棍的對手,紅著眼大叫:「我們和這些兔崽子拼了……」暴退七尺,敖楚戈劍起如電,在人體的撲跌滾騰裡,他振吭厲叱:「決走!」   「雲山一鶴」章淦比較冷靜,他也跟著怪吼:「兄弟們,趕緊退,十龍一返,則必無幸理,走哇……」—邊叫喊,他已領先奔出重圍,四個人腳步踉蹌,但奔突之際則仿若出押之虎,猛不可擋!   敖楚戈殿後阻敵,同時,他還得攙扶著身子虛黲,已成強弩之末的白羽;在他的劍刃雙單變幻、環飛如電裡,血雨噴揚,人肉散飛,每一次血影的進湧,他們便已遠揚出一段距離了在敖楚戈幾乎是挾持著白羽脫離重圍的頃刻,他回頭遠眺,隱約裡,在荒河的那一邊,幾條淡淡的白影已在奔回。   顯然,那十條龍已經完成了什麼,或是警覺了什麼,他們正在轉回來,只是,他們稍稍嫌遲了一點,稍稍。   前面,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四位仁兄,在亡命般的奔躍中一下跌倒,一下翻滾,但是他們跌倒又爬起,翻滾又撐立,他們什麼也不顧了,什公也不想了,僅是竭力的奔逃、奔逃、奔逃……」人的情緒與心理因素是有感染性的,若加上環境的壓迫,則這感染就更強烈了,敖楚戈與白羽便是這樣,前面的人跑得那麼快,他們也就益發不自覺的形成了奔命一般……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在一個四周由深幽林木掩遮著的山窪子裡、橫七豎八地躺坐著他們幾個:章淦、唐全、武海青、蕭錚,以及白羽,只有敖楚戈是倚立在一塊山巖之側,當然,他們都很疲倦,尤其是傷口的進裂,大量的失血,便使他們每一個人感到難以支持,但與肉體的痛苦相反的,卻是心情上的寬鬆與舒坦——至少,他們已經脫險了,已經離著死亡夠遙遠,這條性命,總算撿了回來。   除了肉體與精神上這樣的反應之外,他們幾個人對於敖楚戈更有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那卻是絕對善意的,情緒是慚疚、虧負、感激、與親切溫暖的總合,確實,他們欠了敖楚戈太多了。   在長久的歇息過後,章淦掙扎著站了起來,他走近敖楚戈,青灰灰的面龐上是一種尷尬又靦腆的神色,吶吶地,他開口道:「楚戈……我們真不知該如何向你說,我們委實慚愧汗顏得無地自容……我們一直在脅迫你,威嚇你,我們一開頭就用那樣惡劣的態度來對待你,甚至……我們在熬刑不過之後,又洩露了和你會合的地點,幾乎叫『十龍門』的人連你一起坑了進去,但你卻一點也不怨恨我們,反而在如此危急險惡的情勢下挺身搭救了我們,楚戈,常聞人說『以德報怨』這四個字,直到今天,我們方才深切感受到這四個字的意義是什麼……」「花和尚」唐全也挺坐起來,伸出他紅腫如療的十根手指,沙啞地道:「不是我們歪了種,楚戈,實是『十龍門』的酷刑受不篆……那些陰毒龜孫,先用辣椒水從鼻腔裡灌我們,嗆得我們鼻口出血,又用浸過毒汁的竹針從指甲縫扎我們的手指頭,看看這十隻生療似的腫爛指頭吧,接著又是火烙,又是倒吊腳趾,又是輪趾回肢,誰看誰的慘狀也不忍心,直到他們要用傢伙開始『凌遲』了,我們才認了輸,說了真話……夥計,我們對你不住,不求你寬恕,只要你知道我們的苦楚與無奈……」敖楚戈平靜地笑笑,道:「我並沒有怨恨你們,從開始直到現在,我一直也就沒有怨恨你們過。」   五張血污虛孱的人臉上浮現著感動與慚愧交揉的淒惶,他們已是欲哭無淚。   敖楚戈微微彎下腰,伸手在靴筒裡摸索了半天,等他直起身子,攤開手掌的時候,一逢奇異的光輝便閃耀在他的手心中一一那是一顆透藍的,晶瑩的,好像天使眼睛一樣澄澈而毫無瑕疵的寶石,呈現著梭角對比,流燦紛紛的絢麗光澤,俱有特異的天然與人工藝術之美,彷若含蘊了無比的丹英精華在內,擱在手上,像是一顆摘自雲端的星辰,幻於夢和霧中的星辰!」   頓時,那五個人都呆了,傻了,癡了,五雙眼睛像被吸定在這顆放射著藍焰般的寶石上,他們似是被什麼壓制著,懾窒著,全身發冷之外,都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敖楚戈溫柔地道:「這就是那顆『幻星』,現在,我交給你們。」   五個人全都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好半晌,章塗才張口結舌的道:「你,你是說,你要送給我們?」點點頭.敖楚戈道:「一點不錯,這原是我答應替你們做的。」   白羽急促地喘息著道:「但……但你先前不是已經暗中投入嚴宜森襟內了麼?」笑笑,敖楚戈道:「偷偷投進老嚴懷襟內的,只是盛放這顆『幻星』的斑玉球,在做此手腳之前,我已暗裡將球心內的寶貝取出;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的目地是要姓嚴的背黑鍋,豈能真個叫他白揀便宜?」「虎頭」武海青掙扎著道:「楚戈,楚戈,你真的要把這東西給我們?」敖楚戈額首道:「誠心誠意,你們是我的老夥伴,而如今境況又不大好,我理該為你們效點棉薄,略盡微勞,尚請諸君笑納;我唯—的要求,就是請各位不要再迫我履行那些條件,請不要逼我白殘自己,不要逼我異鄉飄零……」突然間,蕭錚號淘大哭,他一邊猛摑自己耳光,一邊悲號大嚷:「我混帳,我糊塗,我恩將仇報,我不能識人……楚戈是這麼豪氣干雲,仁盡義至的兄弟,我竟把他當做仇敵,當成眼中釘,當做冤家,我是多麼可悲可恥礙……」「花和尚」唐全也帶著哭腔道:「甭談那些荒唐條件,老敖。   就當我們以前是吃多了尿放的狗屁……我們對不起你,老楚。   你對我們的好處,我們這—輩子都報答不完,我們錯了,錯到家了……」急迫又抖索地,白羽嗡張著嘴巴:「楚……戈,還有,你的二叔……」微微—笑,敖楚戈道:「我知道,我二叔早已去世了,就在你們來找我之前的一『個月,我才剛剛參加了我二叔的葬禮回來,我是親眼看他含斂入棺,親眼送他入土的,在你們前去脅迫他的時候,業已晚了半個多月;至於我二叔的住處、名姓、容貌,八年之前。我曾和你們敘及,你們說得清楚,只是證明記憶力尚好,其實,他老人家仙逝之際,已沒有頭髮,早變得牛山淄溜,體態發福了,已不似白羽口中形容的,頭髮黑亮、瘦長清矍』了;你們記得的,只是八年前他的模樣,你們忽略了,八年時光漫長,世上,會有很多變化,何況人的外貌?」五個人都僵在當場,過了片刻,章淦方才十分吃力地道,「那……那麼……你是早就明白了我們並沒有擒住你的二叔當人質」敖楚戈道:「當然,你們總不至於也有法子拘魂懾魄吧?」艱辛地嚥了口唾液「虎頭」武海青接口道:「這樣說來,你曉得我們一直就沒有威脅你的條件,你早就知道我們是在撤謊唬騙你?而你的武功更比我們高強,你根本就可以不理我們,甚至有力量報復我們,但你競沒有這樣做,你不拆穿我們,不教訓我們,你完全接受了我們勒索,又救我們的命,又不顧生死來滿足我們的無理需索,你……楚戈,你這是為了什麼?」將掌上的「幻星」塞入面前的章淦手心裡,敖楚戈咧嘴一笑道:「為了什麼?兄弟間的情義呀,你們知道,我一向做人的原則——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在五個人的羞慚的淚水與感恩的激動裡,敖楚戈拍拍手,轉身蹣跚地走了出去,等他們由震盪的心緒中醒覺,迫出山窪之外時,卻只見林木蕭蕭,嶺崖寂寂,哪還有這位「一笑見煞」的蹤影!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既要活下去,就免不了尋求各式各樣生存的門道,以賺取維持生活的酬勞;天下有三百六十行,而三百六十行之外,還有更多未曾列入名目的行道,譬如說——江湖黑道上的許多買賣。   現在敖楚戈正僕僕風塵地策騎奔馳於這條宛南天道上,從「宛青城」到「大南府」。   由子他在江湖上的名氣,經常會有些夾三黏四的囉嗦事兒找到他,有的事,純粹的賣交情的免費服務性質,花了時間力所氣,還得倒貼腰包,但有的事,他便可以在中間收受一點報酬,服前這樁子要到「大南府」辦的事情,便是當地—個富有糧紳的獨生兒子叫人綁了票,這位糧紳也不知怎的輾轉托人找到了他,請他去和綁匪的頭兒談斤兩,言明的孝敬是二千五百兩銀子,托敖楚戈的目的是先保住內票的安全,當然,贖金也得壓低一一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天經地義的事,這筆酬勞,羊毛出在羊身上。苦主兒拿,但也等於挖了綁匪的成頭一樣,所以事情並不好辦。   能夠壓低多少贖金,這就全看代表苦主出頭的角色份量如何了,一般來說,在道上兜得轉;擺得開的人物自是叫對方少收錢,反之.只怕不但壓不下價,一個弄不好把自己一條者命賠將進去也不是什久稀罕事;所以,這是樁用名氣、身份、本事加起來稱論的勾當,比價全靠硬碰硬,半點取不得巧,幾文銀子的報酬,也並不好收受!敖楚戈是在傍黑時分進了「大南府」的城門。那戶糧紳姓趙,人人在背後都戲稱他為趙錢鎖兒、由這個近似戲謔的稱呼,便令人連想到他,為什麼能積存下這麼一份富厚家當。   舉凡有錢的人,慷慨大方的固然不少,但多數都是這類「錢鎖兒」之屬,錢不鎖、那能積少成多?趙錢鎖兒的宅院很容易找到,他住家的地方和生意門頭是連在一起的,相當夠氣派的一片糧行,糧行後面的一長串屋宇就是住處了。   這片糧行座落於鬧市中心的一條街上,敖楚戈沒費什麼力氣就摸上了門;趙錢鎖兒的本名不叫趙鎖兒,叫趙可詩,聽起來挺有書香味道的—個名字。   進了這片有著兩扇門面,連著樓房閣樓的「鴻利糧行」,敖楚戈只露了個姓,即被糧行中的掌櫃們像捧祖宗牌位一樣必恭必敬,誠惶誠恐地迎了進去,後頭的花廳裡,店東趙可詩,早已愁容滿面地等候著了。   敖楚戈被讓在首位坐下,在僕潼獻過香茗之後,整座花廳裡,就只剩下三個人,敖楚戈,趙可詩,以及那位花白頭髮,清瘤瘦長的掌櫃先生。   喝了口茶,敖楚戈舒適地吁了口氣,伸長兩條腿,悠閒地道:「趙老闆,你與『小無影』孫道朋是怎麼認識的?」胖敦敦、圓滾滾,滿面油光的趙可詩苦著一張臉道:「回教英雄的話。我只是個將本求利的生意人,又怎會認識孫道朋孫爺那樣的江湖好漢?緣是出廠這樁不幸,街坊一位位騾馬行的東主魏黑子同我是老交往,魏黑子常在外面跑,曉得英雄你的大名。由他獻議去請你出來幫場軋平這檔子事,我自然求之不得,難的是不知道往哪裡去請英雄你的大駕?魏黑子又幫我去找他素識的—位江湖朋友—一就是孫爺,他曉得孫爺跟英雄你有來往,好不容易尋著孫爺,天幸孫爺—口答允賜助,這才幾經周折,請到了英雄來此……」敖楚戈笑了笑,道:「繞的彎不少,也真難為你了!」   找拭大腦門上的汗水,趙可詩道:「只要能請到英雄你的大駕,就算再麻煩些,我也心甘情願,英雄一來,事情就大有指望了,我這顆心也就定啦……」敖楚戈道:「我既然來了,當然就會盡力而為,但你也別期望太高,能成不能成,還真沒個誰呢……」那位掌櫃先生乾咳一聲,滿面堆笑道:「英雄也太謙了,呵呵,真正太真謙了,我們都知道英雄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江湖道上的一隻鼎,舉凡在外頭混過幾天世面,誰個不知『毒尊』的聲名?哪個不曉『一笑見煞』的威望?就怕英雄你不肯出頭,只要一旦允於賜助,則所向披靡,水到渠成乃是毫無疑問之事,唯—令我們東主汗顏的,就是孝敬太過菲薄了,近些年來生意不甚景所氣,同行競爭又烈,捨東主一向樂善好施,慷慨輸財,便越發不夠張羅,今天這個小小局面能維持,也是在苦苦支撐之中……」連連點頭,趙可詩可憐兮兮地道:「我們掌櫃的賈先生說得一點不錯,敖英雄,如今日子難過,表面上看我這片糧行似是氣派不惡,其實全是付空架子,我們的苦處又有誰知道啊!   可恨那干殺千刀沒良心的匪人,居然擄劫了我的獨生兒子不算,—開口就要勒索我紋銀三萬兩,這可是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敖英雄,我哪裡拿得出這麼多?就把生意房地祖產—股腦變賣了吧,怕也沒得這個數目……天……」賈掌櫃趕緊幫腔道:「捨東主的苦況我很清楚,可是—點不假……」搖搖手,敖楚戈笑瞇瞇地道:「二位找錯對象了,我又不是綁劫令少君的匪人,對我述說這些困難,實際上沒啥個用處。」   趙可詩道:「是,是,我們並非在英雄你面前哭窮,只是把我們現在的難處向英雄作一番解釋;所以……所以我們奉上的用度太少,尚盼英雄包涵則個……」「弱水三干;我也是取一瓢飲,二位放心,就是我們說定的那個數目,多了,我一文不要,少了一文也不行。」   趙可詩惶恐地道:「英雄放心,英雄寬懷,二千五百兩銀於,包管一文也不會短缺,眼前我們就先付一半,事成之後,再付一半……」敖楚戈道:「不必。我的習慣,事成之後一次領取,事若不成分文不收。該我拿的不能少,我不該拿的也不會向二位伸手!」   大拇指一比,賈掌櫃奉承著道:「真是英雄風範,豪士胸襟,令人敬佩由心—一」趙可詩也正中下懷地巴結道:「效英雄這樣體諒我們,信任我們,真是叫我們感激——」又淺吸了一口茶,敖楚戈笑道:「二位不必客氣,二位當然會有著些顧慮,譬喻我拿了銀子一走了之等類,但我對二位卻無此顧慮,該我拿錢的時候,我不怕你們不給,所以,乾脆我大方點,二位也落個心裡塌實,對不對?」趙可詩胖臉一熱,尷尬地道:「這……這個……英雄言重了,言重了……」賈掌櫃也怪窘迫地道:「英雄明鑒,我們對英雄是絕對信服,全心依賴,怎會有這種大不敬念頭?」敖楚戈道:「罷了,這些話不用再提;你們可知道是何方神聖,擄劫了趙老闆的少爺?孫道朋找我說這件事的時候也未指明……」趙可詩全身肥肉哆嗦著站了起來,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封信,湊前幾步,恭恭敬敬,奉在敖楚戈面前。   信封是那種粗糙的灰麻紙裁就,土紅的框框裡寫著幾個東倒西歪的字體:「趙錢鎖兒啟」;信封左下角未落款,看這信封與上面的幾個字,便可以想像到那寫信的人是個什等樣的粗胚子!   「呼」,吹開了信封封口,敖楚戈以兩指拈出信箋來,這張信箋也是時下最便宜的一種,大多是下九流階層者用的;敖楚戈飛快一『掃,即已看完信箋上的留字,那是和信封上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墨寶」:「字渝趙錢鎖兒可詩:汝子趙根泉已於日前經吾等請至敝處,現一日三餐,魚肉俱全,身著續羅,夜臥高鋪,一切皆無須為慮;唯見字後即備現銀三萬兩『莊票不收』,於函到第十五日酉時來『瓦窯山』下之土地廟點交領人,不准逾期,不准報官,否則撕票毀屍,勿謂吾等言之不預也!」   信末也沒有落款,只粗粗畫著一朵似雲似霧的玩意,叫人真個莫明其土地堂!   這時,趙可詩又雙手捧起一條下墜「福」字浮雕白玉牌的金項鏈,聲音沙啞地道:「敖英雄,信裡還附來了這條繫著白玉牌的鏈,這條鏈子,是我兒根泉在三歲的時候,他娘特地定制來掛在他脖子上作為鎮邪避祟用的,鏈子在信裡。證實根泉被擄之事是不假的了……」賈掌櫃跟著又補充道:「這條吊著玉牌的金鏈子,我們少東從小到大,掛在脖子上,從來也未曾取下過,可說是貼肉的東西,現在……」點點頭,敖楚戈打斷了對方的話:「距信到之日,今天是第幾天了?」趙可詩像是天天都在算著日子,毫不猶豫地說道:「第十二天了,敖英雄,業已是第十二天了……」敖楚戈平靜地道:「那『瓦窯山』在哪裡?從這兒去要多久的功夫才能到達?」賈掌櫃接口道:「很近,敖英雄,『瓦窯山』距此地只有五十里不到的路程,從本城北門出去,有條官道經過那座山下,那山下也只有一座殘破了的小土地廟,十分易找……」沉吟著,敖楚戈皺眉道:「這類的事,最傷腦筋的就是不知道下手的主兒屬於什麼碼頭堂口的,總殷的組合最好辦,伯就怕打流駐軍的一類;因為無論何幫何派,哪山哪寨,總有個可尋的地方,若是走馬式臨時聚伙的黑道人幹的,根本就沒個處所,又到哪裡去找他們談斤兩?」一揚手上的信,他又搖頭道:「何況這些人連個名姓也沒有留下,連他們是些什麼字號的人物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上門去『攀道」究底』?」賈掌櫃急忙道:「敖英雄,那信尾不是畫著一樣事物麼?」目光瞄了瞄。敖楚戈道:「不知道畫的啥玩意,在我的記憶裡,並不記得這樣的標誌,代表什麼組合或個人,我甚至不知畫的是什麼東西?」   賈掌櫃憂心沖沖地道:「好像……呃,是一朵雲彩?」敖楚戈瞇著眼端詳:「有點相似,不過,說畫的是二團霧氣也差不多……」賈掌櫃爭著說:「敖英雄,我已前前後後,仔仔細細,辯認過十好幾遍了,那東西不錯是有點像團霧氣,但我敢打睹,更近似一朵雲彩!」   敖楚戈笑道:「好吧,就算畫的是一朵雲彩,據我所知,江湖上的各門各派,各幫各會裡,並沒有以一朵雲彩來做為標記的組合或個人!」   趙可詩立時聲音都發了抖:「如此說來……敖英雄,我那四代單傳的唯一子嗣……是沒有指望的了?」.賈掌櫃馬上代為訂正:「捨東主的意思是說,敖英雄若在事前找不著綁匪的地場預做談判,恐怕贖金的減少就沒有指望了……」又在不停抹汗,趙可詩慌亂地道:「是,是,我正是這個意思,贖金太多,實難負擔,可是兒子又是至親骨血,四代單傳……我……我該怎麼辦才好?」敖楚戈低沉地道:「不必太過沮喪,你們請我來此,一則是確保令君的生命安全,二則亦是為了能夠將贖金盡量壓低,我既來了,總要竭力設法達到你們的心願,這在你們來說,因是切身的重大問題,在我而言,也顏面攸關,對個人的聲譽是項考驗,所以你們放心,我定然會專一往赴的……」趙可詩揣揣地道:「多謝敖英雄不避危難而來重憐相幫。   不知道敖英雄是否尚有其他的法子?」   敖楚戈道:「現在找不著對方的來處,不曉得人家的出身,連他們任何有關的什麼都還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根本就沒個主兒,想要談斤兩也沒有對象,如果我分出時間去查訪,可能會有個結果,但人家所訂的期限又迫在眉睫,業已不允許再這麼做了,萬一誤了期限,可不是說笑之事;大凡幹這種買賣的人,多是窮兇惡極,心黑手辣之輩,他們往往說得出,做得到,設若時限一過,被他們撕了票,那就任什麼也來不及了!」   趙可詩連聲道:「是,是,敖英雄說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誤了綁匪定下的期限,我便拼著傾家蕩產,也不能不救我的兒子……」話是說得不錯,但趙可詩若是依照人家的脅迫,一個子兒不能少的拿出三萬兩銀子來,他辛辛苦苦,卑顏如膝地將敖楚戈請來又是幹什麼的?敖楚戈可就大大沒有面子了!   事情有些棘手,這種情形,多少有點出乎敖楚戈預料之外,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敲起「退堂鼓」撒手不管,他不是這種人,尤其是他不能不對自己的承諾負責!   賈掌櫃也一付祈求的表情:「敖英雄,捨東主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英雄身上,務懇英雄於萬難中設法,使少東平安脫困,更折衷一個數目出來……」敖楚戈直率地道:「這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我來此是幹什麼的?豈能一事無成,砸我自己的招牌?」連連作揖,賈掌櫃滿臉感激之色:「只要有英雄這幾句話,我們東家就放心了……」趙可詩巴巴地道:「敖英雄,英雄可有了什麼變通方法?」敖楚戈緩緩地道:「你先備妥紋銀三萬兩,一分不能少一顆心往下猛沉,趙可詩大失所望:「這……這……敖英雄,這豈不是仍然和綁匪勒索的數目一樣?我們大老遠請了你來,又付出——」敖楚戈有點火了,他冷冷地道:「我話尚未說完,趙老闆,若你認為我姓敖的不堪重托,好在我尚分文未收,彼此俱無瓜葛,我一拍屁股就走,你另請高明!」   慌忙站起攔阻,趙可詩惶悚地道:「英雄寬育,英雄包涵,英雄萬萬莫誤會……我斷斷沒有一點輕視之心,更不敢有絲毫懷疑之念,一時出言欠周,務望英雄恕罪……」賈掌櫃已趕緊離坐打恭:「敖英雄切勿誤會,捨東主偶而失言有口無心,英雄明人,英雄豁達,千祈諒育,就當捨東主是放屁好了……」趙可詩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幾記耳光:「我糊塗,我混帳,我真正是在放屁……」敖楚戈歎了口氣:「好了好了,趙老闆,你也犯不著這樣,我知道你心憂心煩,但總得沉住氣,別太倉惶焦灼,亂了章法,你既請了我來,就該對我有信心,而你們既已束手無策,我的法子再是不靈,也只有照我的法子做了,好在別的不敢說,對這一道,我比二位要是稍稍內行一點,至不濟,亦壞不到哪裡去……」趙可詩趕緊道:「還請英雄繼續明示——」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方纔已經說過,你事先必須備妥三萬兩銀子,分文不能少,用車裝妥,屈時你親自押車前去。待與對方見面之後,我即出頭談判,如果對方買帳,願意自行削減贖金,自是最佳之途,否則,我三萬兩銀子如數交付,換回令少君,接下來,我便以武力再將贖金全部奪回!」趙可詩心驚膽顫地道:「敖英雄……這法子好固是好,但卻仍有一層隱憂,如果這樣做了,你將贖金全部奪回,那干匪人豈不遷怒於我?異日再加迫害,像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意人,伯就如同俎上之肉,予宰予割了……」賈掌櫃的也青面唇白地道:「可不是,敖英雄,這卻不能不預作顧慮,英雄你也不能一輩子永遠在此守護著我們礙……」蕭然的一笑,敖楚戈道:「二位的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   ,趙可詩不知怎的見到敖楚戈這一抹笑意,競不由全身一冷,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宛若一把冰雪沁進了心底!   賈掌櫃也惶惑地道:「敢聞其詳!」   敖楚戈道:「若是我一旦下手奪回贖金,二位,你們也不想想、我會任由他們留下半個活口嗎?」猛的又打了個冷顫,趙可詩駭然道:「全……全部斬絕?」敖楚戈頓首道:「自然,全部斬絕!」   賈掌櫃倒吸一口寒氣,吶吶地道:「天爺……真是太可怕了……」敖楚戈冷清地道:「人命本就不值什麼價錢,江湖上的人命更是如此,你們所知道的只是為了三萬兩銀子便鮮血橫濺,伏屍五步,你們卻不曉得有時為了三兩銀子,或是三錢銀子也一樣鬧出人命,這不值得大驚小怪,問題的癥結是——有什麼節骨眼下才會發生這類的慘事?」趙可詩澀澀地道:「敵英雄,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變通的法子了?」搖搖頭,敖楚戈道:「沒有,要想一勞永逸,水絕後患,只有斬草除根才是最佳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只有死人才是不會報復,不能報復的人!」   賈掌櫃顫抖著道:「光聽人說江湖凶險,卻不知道江湖之上,人命竟如草菅……」敖楚戈笑道:「所以,側身於江湖中的人,大多是玩命者,沒有這個膽量與認識,就不要在江湖上打滾,而既然側身江湖,就不能怕玩命了——譬如二位同我!」   趙可詩拉長聲音道:「最好那些人願意削減贖金,才是雙方的福氣……」放楚戈道:「不錯,這是最好的方法,不到迫不得已,我又何嘗願意大開殺戒?他們給我路走,我必給他們路走,反之,則只有大家朝絕處做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還沒表示過,趙老闆,你打算要押低多少數目的贖金?說個底價,我也好斟酌!」   趙可詩搓著一雙肥手,遲疑地道:「敖英雄……你的意思呢?」敖楚戈道:「這是你的事,我只管去執行——當然,不要離譜太遠就行!」   趙可詩囁嚅地道:「減少……呃,一半……行不行?也就是說,給他們一萬五千兩?」敖楚戈考慮了片刻,道:「照說應該可以,如果對方買帳——這全是面子上的問題,他們刪減的數目就要我能交待方說得過去,但相對的我們在底價之外,也要多勻出二千兩銀子來作為投桃報李的奉送,如此才夠味道……」趙可詩忙道:「一句話,全憑敖英雄一句話,你看著怎麼合適,我們就怎麼做,到時候,悉由英雄全權處理就行,我是絕對遵從……」架起了二郎腿,敖楚戈道:「這樣就差不多了,還有一句話要說明在先——我押了三萬兩銀子走,為恐二位不放心,二位可以一起押車同往,在眼皮子底下盯著銀車,二位心意也比較落實些……」趙可詩不好意思,又有些遲疑地道:「我看……是不是一定有這個必要?當然,對英雄你,我們是再也信任不過,但若能早些與犬子相見,我自是希望一起前去,可是到了那個地方,萬一動了傢伙,我們又伯礙手礙腳……」對方的心理敖楚戈瞭若指掌——不陪著去,不放心這三萬兩銀子,陪著去,又怕到時候;雙方一旦動上手,刀槍無眼之下,誰也不敢說誰會碰上了什麼,因此;這意思也就不易表達得透澈了……敖楚戈直接了當地道:「二位,我們實話實說,也不必淨說些好聽的——你們一起去,好處是可以跟著銀車走,不必懸掛著一份心事,且可早些與根泉老弟見面,壞處是,如若一個談判不成,雙方在當場火拚起來,在那種混亂情形之下,我並沒有太大把握保證二位不受波及;如何選擇,請二位自己酌量著辦吧……」趙可詩大大為難地在那兒下不了決定,賈掌櫃苦思了半天,忽然雙手一拍,興奮地道::有了,東翁,有了!」   趙可詩急切地道:「快說,你可想到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笑笑,敖楚戈道:「看掌櫃的如此振奮,顯然妙計已成——倒是要聽聽,是怎麼個『有了』法?」賈掌櫃乾咳幾聲,道:「捨東主與我們不妨冒險跟隨英雄一同押解銀車前往,屆時如果一切順利,自是上上大吉,反之英雄以三萬兩紋銀交付對方,換回少東,我們盡速離去,再由英雄跟蹤匪人奪回贖金,如此一來,我們人也走了,又不須冒著兵刃傷身之危,更可早些將少東接回來,豈不三全其美?區區鄙見,未知英雄以為然否?」敖楚戈尚未答話,趙可詩已一疊聲贊起好來:「好,好,先生此計不但周全細密,更且般般顧到,好,好,可真是太好了聳聳肩,敖楚戈道:「我無所謂,既是趙老闆業已認可,我當然更沒有異議,就這麼決定,三天後一大早,我們便一起出發,這三天裡,二位得分點神,先把三萬兩現銀籌足裝車,別誤了時辰!」   趙可詩問道:「敖英雄,要帶多少人,帶些什麼人去?尚請示下以便遵辦。」   敖楚戈道:「除了每輛車馭車的夫子之外,就只二位與我,多了一個也不能帶,以免閒人過多,引起以對方疑竇,招至不必要的誤會!」點點頭,趙可詩又道:「是,我明天就開始籌辦……」賈掌櫃忽然笑呵呵地道:「敖英雄果真藝高人膽大,單身一人,就敢赴敵陣,闖虎穴,沒有超凡之勇,豈能為此般艱險之事?古謂『萬人敵』,我今天算是親自開了眼界……」老傢伙說得好聽,弦外之音卻自然顯示著他的隱憂,等於在問,你一個人肩負這大重擔,可是真個承受得下來?敖楚戈平淡地道:「我那裡稱得上『萬人敵』的美譽?主要得看對手是些什麼材料,若是硬扎的,—對一也未必能取勝,如果是些半瓶醋,三十二十亦不在乎,最好全是一些個窩囊廢,則一旦對仗,我就真能橫掃如秋風捲葉,堪堪掛個『萬人敵』的邊了……」賈掌櫃忙道:「好說好說,敖英雄是太客氣了……」敖楚戈一笑道:「不是客氣,全是實話,掌櫃的。」   這時,趙可詩滿面堆笑地插進嘴來道:「敖英雄,這一路來風塵僕僕,晝夜兼途,想必也勞累了,先時我已吩咐下頭準備了一些薄酒粗餚,聊作點心,英雄的住處也早已收拾出來,地方侷促,招待不周,還望英雄暫且委屈數日……」敖楚戈道:「這已是天堂般的享受啦,其實一個草莽,乃江湖過客,成年浪蕩四海,與山林為伍,荒原作伴,背上背的—尊窮神,兩肩荷著一口,除了這身臭皮囊,啥也沒有,如今吃住俱全,加上有銀子好賺,我是太滿足,太滿足了……」下額的肥肉拌抖抖,趙可詩很自然地又連想到在那三萬兩銀子,不禁暗自慶幸。幸虧他已說定親自押解跟隨,否則,像這麼一號「浪蕩四海」與「山林為伍「『荒原作伴」,而「背背窮神」「肩荷一口」的光棍兒,他可真不敢擔保那票巨額現銀是不是一去之下尚有再轉回來的希望?只有一樣,這位「趙錢鎖兒」沒有想到,如果敖楚戈真要壞心的話,便是他同他那傷風都能吹跑的賈先生跟了去,又能發生什麼鳥的作用?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瓦窯山」之所以叫「瓦窯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典故或是形勢上的附會,只因為這座山的半山腰一片平陽地上曾經開設過一片瓦窯而已,如今,那片瓦窯早已坍廢棄置,上下—片傾頹倒塌,野草埋蔓的遺跡了……山下,很容易就找到那間小小土地廟,土地廟也和半山腰上的瓦窯遺跡一樣,殘舊破落,意味淒清,連廟內供奉的土地公像,亦是黝黑模糊,不可辨認了。   這地方非常荒僻.非常寂靜。荒僻寂靜到偶而出現個把山精魅客,妖魔鬼怪,也不算是樁什麼出奇的事兒……那干綁匪,挑選了這麼一處所在來交換肉票,真可謂慧眼獨具,揀得合宜之極。   一條靜蕩蕩的驛道,便自瓦窯山南邊的山腳下遠遠繞了出去,這條路修得實在絕,就好像瓦窯山帶著什麼邪氣—樣,僅是路的—個彎兒沾了沾就以那樣斜折的角度跑開了,因此,瓦窯山也就更顯得冷森、顯得幽寂啦。   敖楚戈他們來得很早,未到午時即已趕到了地頭,一共六個人——敖楚戈、趙可詩、賈掌櫃以及三輛驢車的三個車伕。   三輛封蓋嚴密的驢車,在解下牲口後。成一排並歇在那裡,三個車伕聚在一起卻不是聊天,只似三個呆烏般發著楞——當然,他們已明白這一趟不是好差事。   靠在土地廟的半頹牆根上,敖楚戈的鋼棒子斜支在殘缺的一角的麻石階側。盛著「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便背在背上。現在,他一面啃著夾肉燒餅,一面就著左手羊皮囊中,清水送下壯去,吃得津津有味,—派意態悠閒……趙可詩可就沉不住氣了,一會坐下,一會又站起來。不是伸長腦袋左盼右顧,就是心神急燥地來回走個不停,臉上的表情也時時變化,豐富得可以。   賈掌櫃是硬充者成,坐在一截樹樁子上倒能穩得住,就是那股子假窘勉強的味道叫人看了難受,若是誰突然大喊一聲,準能將這位老先生像受驚的兔子似地嚇跑。   來來回回走了半天,趙可詩再也蹩不住了,他湊到敖楚戈身邊,用力擠出—絲笑意:「呃,敖英雄。那些人……怎的還不見來?」敖楚戈滿嘴塞著夾肉燒餅,伊晤了半天,吞下肚去,方才透了口氣道:「時辰未到呀,這豈不是最佳的理由?」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趙可詩抬頭望望天色,吶吶地道:「哦。時辰未到……」敖楚戈笑道:「才過正午多久,趙老闆,還有得等,人家信上定的時間是酉時,他們來,也恐怕要在太陽下山之、後了……」趙可詩又擦著汗,邊道:「怎的非要挨到太陽下山不可?」敖楚戈道:「摸黑交易比較方便,於這種買賣的人,不到必要,他是不願意讓你認清他的廬山真面目的。」   歎了口氣,趙可詩道:「簡直把人都等瘋了,活了這大半輩子,至今才知道古人所謂的『度日如年』的味道……」敖楚戈又咬了一口夾肉燒餅,嘴嚼著,含混不清地道:「不稀奇……有的人活上一輩子,沒有這種體驗的也多得很……人生在世,總不能般般件件的感受全品個遍……對不對?」趙可詩苦笑道:「這個當然……」嚥下口中的食物,敖楚戈揚了揚吃剩—小半的夾肉燒餅道:「別乾著急了,趙老闆,不到時間,急也沒用,你晌午沒吃飯,先來上一套燒餅吧?酥軟香甜的芝麻燒餅,夾的是五香滷牛肉,味道不錯、只是稍嫌涼了點……」搖搖頭,趙可詩愁眉苦臉地道:「你請自便,我這會兒……實在是吃不下去……」敖楚戈道:「我勸你還是吃一點,肚皮一飽,自然心平氣和,五臟熨貼,除了想睡上一覺,就不會再想別的了……」趙可詩舐了舐肥嘟嘟的嘴唇,澀澀地道:「不客氣,敖英雄,我是真吃不下;尤其這顆心就像被吊在半空中一樣,悠悠幌幌的不著實,睡覺,更談不上了……」喝了口水,敖楚戈同情地道:「真可憐,也真難為你了,所以說是『天下父母心』啊,只希望你那少君平素懂得孝敬你才好,看他老子擔的這份心,唉……」趙可詩忙道:「我那犬子笨頭笨腦的,平時那個『孝』字是談不上,但他還算能順著我就是了……」敖楚戈道:「那也就不錯了,這年頭。做兒女的有幾個還能明白尊親們的苦處?」說著,他又白乾糧袋裡摸出另—個夾肉燒餅來。   嚥了口唾沫,趙可詩羨慕地道:「敖英雄,你真好胃口。這業已是第五套夾肉燒餅了……」敖楚戈笑道:「我倒沒算得這麼清楚,只知道吃飽算數,如今,也才不過只是個六成……」「能吃也是福氣,像我,想這麼吃也吃不下……」本嚼著燒餅,敖楚戈邊道:「你和我可大不相同,趙老闆,你是家財萬貫,有產有業又有人侍候,一呼百喏,爭相奉承,我呢?睡下一身,起來一根,孤家寡人—個、天幸沒病沒痛,已是阿彌陀佛燒了高香,吃得睡得,骨架硬朗,就是唯一的指望,也是唯一的樂趣,像你,有個不適不爽還有人照顧,換成我,可又到那裡喊天去?」望著敖楚戈嘴嚼的動作,以及兩顎上下交合的肌肉牽扯,趙可詩無限嚮往地道:「敖英雄,你這討身底子可真夠壯實!」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回趙老闆的話,我就是全靠這付身底才能掙口飯吃哪……」趙可詩搓著手,道:「敖英雄的本事大著,和一般只待著幾斤粗笨力氣的莽夫,可是大不相同……」敖楚戈也歎了口氣:「都是靠勞力生活;相差有限。」   那邊,坐在樹樁子上的賈掌櫃也酸了過來,一開口就是奉承:「敖英雄,捨東主骨肉連心,業已坐立不安了,連老朽我一樣也是強自鎮定,總覺得神不定,氣不寧,恍恍忽忽的,不似英雄你,那等的雍容穩重法兒,兩相一比,我們委實慚愧……」敖楚戈淡淡地道:「沒什麼,這只是個經驗的多少而已,練到眼下的這份火候,可也是擔了若干驚,受了若干怕,水裡去,火裡來硬將膽氣磨出來的!」   搖搖頭,賈掌櫃道:「英雄說得好,可是這也得看是怎麼塊料,就以我來說吧,根本不是上供的果子,任怎麼也拿不上台盤,硬要我去磨出膽量,怕早就連老命也磨掉了!」   敖楚戈笑道:「掌櫃的你不知道,人這玩意天生就犯賤,只怕不逼到那節骨眼,一旦逼得非在某一類環境裡掙扎,否則便不能生活下去的時候,再不適應,也會慢慢適應了;有些走江湖耍馬戲的班子裡,養著一種叫做『壇童』的畸形孩子,這種『壇童』矮胖如壇,四肢幼細,頸窄頭大,看上去就和一隻酒罈子相彷彿;那種製造『壇童』的方法,是將買來或拐來的幼兒養進罈子,整日喂以飲食,卻不准離瓦壇,久而久之,幼兒的骨骼肌肉,便隨著罈子的形狀生長定型了,掌櫃的,人會長成大壇狀的怪異體形,照說是不可能的,但事實上卻做到了,畸形的孩子本心並不想長成那個樣子,只因為他處在那種非生成那等形態不可的環境裡,他便不能不生成那種形態,當然,這是很殘酷暴虐的,比喻側身江湖中的人們,也是由於殘酷及暴虐逼使他們成為適應的形態,除非他不想活下去了……」賈掌櫃沙沙地一笑,道:「我也聽說過這種事情,可尚未曾伸引到這些道理上去,經英雄你這一指點,可不是?入的處境往往就是這麼個悲慘法兒……」敖楚戈道:「想穿看透了,也就淡得不如一口清水啦……」趙可詩喃喃地道:「唉,這人間世上原本可以和和泰泰的,全叫人自己給弄得烏煙瘴氣,詭異複雜了……」點點頭,賈掌櫃道:「可不是。」   敖楚戈把咬了兩口的夾肉燒餅順手拋了,懶洋洋地道:「不提起這些事,心裡還不煩,一提起來,不知怎的也就覺得沉甸甸,灰黝黝的了……甬再扯啦,二位可要暫且噸上一會?」趙可詩道:「我那還有心情合眼?」賈掌櫃堆著笑道:「英雄約摸是乏了,請自個歇了吧,我這裡且陪著捨東主挨時辰——」敖楚戈眉毛揚了揚,也不再多說什麼,兩臂作枕、斜躺向地上,就這樣仰天酣睡起來。   趙可詩嘴巴蠕動了幾次,呆滯地搖搖頭,與貿掌櫃面面相視,互相作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苦笑。   就這樣,他們一直等待下去,這兩位是愁腸百結,咳聲歎氣,加上說不盡的惶恐驚慄,那一位正是天下太平,高「枕」無憂,睡得可香可甜,對比強烈,但卻有著滑稽突梯的味道。   於是,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接近黃昏了……趙可詩焦急地連連向賈掌櫃使著眼色,朝敖楚戈那邊奴嘴,意思是時辰到了,要賈掌櫃去把敖楚戈請起來。   賈掌櫃猶豫著,滿臉的疑難之色,說實話,像這麼一號有若老祖宗似的江湖人物,又在求幫於他,對方的脾氣更捉摸不定,確然是招惹不起……急了,趙可詩一雙豬泡眼不禁瞪了起來;比牛蛋子還大!   吃人家的飯,就得聽人家的使喚,賈掌櫃的不敢再遲疑,他只好萬分無奈地點點頭,拖著重迂萬斤的腳步磨磨蹭蹭挨向敖楚戈那邊。   就在他隔著敖楚戈還有五、六步遠的當口,眼看著睡得如此沉酣的敖楚戈突然坐了起來,賈掌櫃的正自吃了一驚,尚不待解釋,敖楚戈已低「噓」一聲,冷靜又平淡地道:「他們來了!」   賈掌櫃還沒聽清,吶吶地道:「天色晏了,英雄。躺在郊野泥地上容易受風寒,我正在想請你起身活動一下——」敖楚戈稍稍提高了嗓門:「我說,他們來了。」   猛的打了個哆嗦,賈掌櫃神色大變:「什麼?他……他們來了?」那邊的趙可詩聞言之下,也不禁抑止不住,像篩糠一樣抖了起來,一面抖,一面倉惶四顧,兩條腿踉蹌不穩的移向了敖楚戈這邊。   敖楚戈目光沉凝,注視向廟前那條黃泥小徑上;小徑兩側的竹林子簌簌地隨風搖幌,影綽聲幽,越發令人疑神疑鬼。驚惶不可自己了。   賈掌櫃面色清白,眼珠亂轉,結結巴巴地道:「在……在哪裡?英雄?在……在哪裡?有多少人?」擠在一邊的趙可詩更是一個冷顫接著一個冷顫:「天……天爺,好像……來了不少了……竹林子裡,我就看見很多入影在幌,看,又是一條影子竄了過去了……似乎是還聽到那樣張狂的笑聲……」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要瞎扯,竹林子裡根本沒有人,體是心裡緊張,神暈眼花,被幻覺惑住了。」   脖子上一根老筋跳了跳,賈掌櫃揣揣地道:「但人呢?英雄不是說他們已來了麼?」形態蕭索而酷厲,敖楚戈煩耳聆聽,一雙眼睛半開半合;驚悚的回顧,趙可詩上下牙床交顫不停,剋剋作響:「他們……怎的還不現身呢?是不是有什麼其他……意圖?」驀的,敖楚戈歎了口氣,表情沉重:「事情有些不大對,二位,請隨我一起到銀車那邊去再說。」   賈掌櫃心驚膽裂地道:「不大對?什麼事情不大對?英雄,可嚇死人了……」趙可詩也幾乎喘不過氣似地道:「我們……全照他們信上所說的話一一做了……他們怎能不守信用?而且盜亦有道……江湖上,不是也有江湖上的規矩麼?」雙手各挽著—位,敖楚戈大步走向三輛車之前,邁步中,他低沉地道:「你們不要慌張,一切全聽我的交待行事,天塌下來。我先使頭頂著——目前別再提『江湖規矩」了,江湖上的朋友們,有很多是不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法的。」   銀車前面,三個車伕早已滿臉恐懼蹲到車輛旁邊,三張面孔全在泛灰,但是。卻沒有—個人吭聲一—道上的行規他們明白,受雇於車主伕役,不管車船力腳,只要在發生情況的時候不問不聞,保持緘默,車役守口如瓶,便大多不會遭到池魚之殃。   扶著兩位已軟了骨頭的「東家」坐到車踏板上,敖楚戈將自家的鋼棒子撐在身前,雙手交疊棒端,一言不發。   非常突兀,也非常詭異的,廟前竹林中間那條黃泥窄徑上,也不知什麼時候,從那裡冒出十幾條白色身影,像是飄在空氣中,飄在沉沉的暮色中一樣往這邊移近,毫無聲息,毫無徵兆,只是猛然裡,他們業已出現在眼前了!   不但如此,土地廟背後的山坡林子裡,也開始冉冉浮動著白色的影子,看那恍恍悠悠的一大片,怕沒有幾十條之多!   是了,這卻是敖楚戈剛才的意思——事情有些不大對!   一般的綁匪,在點收贖金,交換肉票的時候,大多只是幾個人出面而已,但來的人多少不關緊要,卻全是隱伏著的,為的是越少叫苦主認出模樣來越好,此外,也伯嚇著了對方,不似眼前,居然突冗出現了這麼多人,況且,來勢不善,竟是採取包圍的姿態!   敖楚戈有些納罕,有些迷惑,他搞不清那夥人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但他負有談判於旋的擔子,此等陣仗,就和衝著他來的是一樣!很快的,那些宛若鬼魅般的白衣人由幾個不同的方向湧出來後,在不覺間業已凝成了一個圈子,—個不規則的,但卻四面八方把持得死死的圈子:不是坐在車踏板上,幾乎是癱在車踏板上的趙可詩,雙手緊抱著後車槓,哆嗦得不能成聲地道:「這……這是要幹什麼?敖英雄……他……他們想怎麼對付我們?」賈掌櫃的乾癟嘴巴也扁裂著,齒縫裡直往後吸氣:「英……雄……看這光景……不會……出岔子吧?」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不要說話,讓我來應付!」   夜色已經籠罩下來,傍黑的時分,不像深宵那樣黑暗一片,在摧沉的暮靄中,尚浮動著一抹淡淡的灰白,於是,山林曠野間,便似漾著一層濛濛的霧氣了。   在片刻的僵窒之後。   圍立四周的白衣人中間,突然有一人挺身站出幾步,在朦朧幽暗的光影裡,只見那是一個瘦長的身形,面孔的輪廓似是屬於清瘤一類;他面對著敖楚戈,聲音堅冷得像玄冰:「敖楚戈,你果然來了。」   微微一怔,敖楚戈隨即笑了笑:「不錯,我來了,敢情列位早就知道我要來?」那人陰冷地道:「我們知道你貪得無厭!價值矩萬的『幻星』你想要,連區區一點幫場的酬金,你也捨不得不賺,我們未出預料,你正是這樣的人!」   那抹笑容頓時凝凍了一一敖楚戈吃驚不小,他聚集目力,仔細打量對方,仔細觀查四周的一個個白衣人:他的心在一下強似一下地跳動著,喉嚨裡泛干泛苦,老天爺,這些人莫非是?」   那人酷烈地一笑,道:「敖楚戈,是的,我們是『十龍門』來的人,我是『十龍門』大掌門摩下直屬『赤膽六衛』的頭領,『血判』柴雲帆!」嚥了口唾沫,敖楚戈暗地裡叫苦連天,這遼闊江山,是何其大卻又何其小?什麼地方不好遇見「十龍門」的人?卻端端在這等境況之下狹路相逢?柴雲帆生硬地道:「姓敖的,嚴宜森與他的同黨業已被我們廢了,『幻星』並不在他身上,所有的只是一雙空然無物的斑玉球,可恨你勾結了嚴宜森、林翔等人,夥同你的舊黨章塗、武海清、白羽、蕭錚、唐全五個,潛入『十龍門』總壇之內盜出異寶『幻星』,卻而詭計陷害了嚴宜森與林翔等人,更假借我們的手來替你完成陰謀的過程,只怕你那五名舊黨也遭到你同樣的暗算亦未可言——敖楚戈,你真正是個心狠手辣的匹夫!」   敖楚戈聳聳肩,道:「別說這麼難聽,我並沒有你口裡形容的此般壞法……」柴雲帆肅然地道:「少說廢話,敖楚戈,你是自跟我走呢,還是要我們抬著你走?」舔舔嘴唇,敖楚戈道:「這樣看來,你們今天在此地出現,至少有一半是衝著我來的了?」冷冷一笑柴雲帆道:「一半?不,你錯了,我們今日來此,全是為了你!」   敖楚戈迅速思考著,有些不解:「全為了我?」柴雲帆尖銳地道:「『十龍門』是一個嚴密又有功效的組合,強大而威武,它恩怨分明,利害分辨得極其清確,它擁有各式各樣的人才,因此便也設下了這個圈套來叫你往裡鑽,不錯,姓敖的,你果真把脖頸伸得好長!」   敖楚戈無奈道:「我只是嗅著了銀子的味道才來的,卻做夢也想不到這竟是早已經設好的圈套,尤其更沒想到居然是『十龍門』設下的圈套!」   柴雲帆不屑地道:「你該想到的,我們已留下一個引使你想到的暗示,可惜你愚蠢,你不會運用你的腦子及連想力,你毫無警覺的本能!」敖楚戈搖頭道:「我怎糟到了這步田地?」輕蔑地笑了,柴雲帆道:「那封信,料想趙可詩已拿給你看了?回億一下,信的留款是一朵雲。」   敖楚戈哼了哼,道:「就算那寫得拙劣無比的玩意是一朵雲吧,怎麼樣?」柴雲帆緩緩地道:「雲破龍現,敖楚戈,雲破龍現!」   喃喃念了兩遍,敖楚戈懊惱地道:「娘的原來竟是這麼一個含意,可不是?雲破龍現,真的我一點也沒想到這上面去!」   柴雲帆冷森地道:「先由你的挑撥,你的貪婪,你的惡意侵犯,再由你的愚昧,敖楚戈,目前就是你需要償付代價的時候了2」敖楚戈艱辛地道:「那麼,這樁事,從頭到尾,全是你們為了誘我入殼,方才設計而成的陷阱?」柴雲帆道:「不錯,只為了你2」敖楚戈歎了口氣:「也真難為你們,其實,何須繞這麼大的圈子?」柴雲帆冷淒淒地道:「『十龍門』行事,一向講求完美,敖楚戈,不要忽略了『完美』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那是像征著愉快的成功以及功效,不似你們那般浮躁唐突,雜亂無章又破綻百出;如果你們也曉得如何達到『完美』的境界,今天,『幻星』的被盜,『十龍門』便不會有線索可循了,這是你們的愚昧及不幸,在『十龍門』來說,卻是一種意外的收穫!」   敖楚戈搖頭道:「你們耗如許心血,佈置了許多情況,動員大量人力,其實全不需要,假若是我,對著目標去圈起來不就結了?」傲然一笑,柴雲帆道:「姓敖的,你把我們看得太簡單.將你自己也比喻得太生嫩了,如果我們大舉出動來圈擒你,你只怕早已得著風聲遠揚天涯,豈會坐以待斃更自投羅網?但是,我們做了這種安排,你卻會在毫無警覺的情形下順理成章落入我們的掌握之中,敖楚戈,你江湖跑老了,『十龍門』更全是些才智超人的老行家,要和我們玩手法,你的火候還欠純呢!」敖楚戈敲敲腦門,道:「可是,趙可詩的兒子——」柴雲帆緩緩地道:「趙可詩的兒子的確被我們綁了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在綁了那趙根泉以後,我們又向開設驢馬行的魏黑子施壓力,或者說是加以恫嚇亦無不可,我們強迫魏黑子去遊說趙可詩,叫姓趙的設法請你出來同我們談斤兩,當然,我們知道趙可詩一個生意人,怎會與江湖上的角兒,尤其是你這樣的角色有交道?但沒關係,我們卻清楚魏黑子認識孫道朋,『小無影』孫道朋,魏黑子和姓孫的有過來往,又去遊說趙可詩找你出來,很自然的,魏黑子便要去請孫道朋搭橋了——我們在進行這個計劃之前,曾對目標的選擇下了一番功夫,在選擇的條件上做過多方面的比較與深入查訪,有關對象的家世、淵源,地方背景,財產狀況,甚至個人的習性、嗜好,為人等也都測探得一清二白,瞭若指掌,我們一層層的往內排,一圈圈地向上套,便形成了這天衣無縫的計劃,你閣下也就自動自發地墜入陷阱中了!」   敖楚戈吸了口道:「你們是怎麼威脅那魏黑子的?」柴雲帆淡淡地道:「姓魏的開驢馬行,做的是旅途生意,幹這行營生,必須同江湖道上的朋友有來往,而我們在附近地面上有一點影響力,如果他不照我們的話做,只要我們點點頭,他的生意就砸啦——更休提我們可以直接摘下他的腦瓜子了!」   敖楚戈沉重地道:「那……你們又是怎麼知道魏黑子認識孫道朋,而孫道朋又認識我?」冷笑一聲,柴雲帆道:「這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只要隨便一問魏黑子驢馬行中的夥計,以及同魏黑子打過交道的江湖朋友,即可知道魏黑子平素的來往,關係一一而姓魏的並非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日常之間,他已把我們想知道的問題說得太多了,因此,我們得悉他有那些江湖關係,然後,再查詢這些人當中有誰和你相識,交情如何?於是,孫道朋即脫穎而出,當這些情況全在掌握中之後,我們馬上便向趙可詩下手了,不錯,我們在向趙可詩下手以前,自是已將他同魏黑子彼此間的關係,同時查得清清楚楚;這連串的環結,套成了一個鑄定的形勢,再由鑄定的形勢開始演變為一完美的計劃,每一步,每一著,俱在我們預料之內,我們知道你會來,我們所要做的事,只是等待而已,敖楚戈,果然你來了,準確無比!」喃喃地,敖楚戈在咒罵:「娘的,真是大意失荊州了……」柴雲帆輕藐地道:「也別把你自己拾得太高,大意?縱然你不大意,亦一樣逃不出我們精心編製的羅網!」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平靜地道:「對你而言,柴雲帆,我並不陌生;我會在潛入『十龍門』盜取那『幻星』的時候暗中見過你——當然你沒有發現我——那時,我就覺得你不簡單,好像我沒有看錯,你確然是有幾下子!」   柴雲帆冷冷地道:「過獎了,『十龍門』中似我這樣的人物,車載斗量,數不勝數!」   笑笑,敖楚戈道:「也沒有這麼個『玄』法,姓柴的,別高帽子給你一扣,你就騰雲駕霧,飄飄然上了南天門啦!」柴雲帆生硬地道:「任你俏皮吧,只怕也俏皮不了幾時!」   敖楚戈忽然一挺胸,大聲道:「柴雲帆,我與你們『十龍門』之間的梁子是一回事,人家趙可詩的兒子你們綁了票又是一回事,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兩樁事不能混成一團,我問你,那趙根泉你們打算怎麼辦?」柴雲帆重重地道:「按規矩辦!」   微微一怔,敖楚戈道:「按規矩辦?按什麼規矩辦?」柴雲帆狠酷地道:「不要裝迷糊,姓敖的,趙根泉的身價是紋銀三萬兩,我們點銀子交人,半點不留難,但是,少了一文也就甭談!」   敖楚戈怒道:「你們綁了趙可詩的兒子,只是為了籍以將我引來,如今我來了,你們就該放人才對,哪還能再要贖金?贖金多少原來就不是你我的目的,你們『十龍門』家當豐厚,也不是靠這一行維生——」柴雲帆強硬地道:「我們花費的心血與勞力須要報酬,這就是了;我們主要的獵物就是你,但三萬兩銀子也是附帶的收穫,『十龍門』富有,不錯,可是銀子也永遠不會嫌多,敖楚戈,你就把這件事當成真的綁案來看好了!」   敖楚戈火辣地道:「既然叫我當成真的綁案來看,行,今天我出面了,你們總該給我一個交待!」   柴雲帆怪笑道:「什麼『交待』?」   敖楚戈暴烈地道:「我這臉面值多少?你們要折個價!」   柴雲帆揶揄地道:「姓敖的,你是迷糊了,我們主要的就是拿你的人,想想看,連你的人我們都要帶走,更何況你張臉面值多少?豈不是笑話,你說,看還能值多少?」咆哮著,敖楚戈道:「你的意思是分文不減?」用力頜首,柴雲帆道:「正是,分文不減!」   敖楚戈憤怒地道:「姓柴的,你他娘也不要惡劣到這步田地,我敖楚戈縱說不成材,卻兩肩擔得起一個『義』字,任是鋼刀架頸,也不會對你們這種霸道行為低頭!」   柴雲帆冷笑道:「好氣魄,敖楚戈,只希望你這股氣魄要有始有終才好!」   背後,早已嚇癱要車踏板上的趙可詩,勉力掙扎著往前湊,伸長了脖頸,抖抖索索地道:「英……英雄……別……別再同他們……爭,到最後……就怕……大家的性命……全難保……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吧……」賈掌櫃也哆嗦得宛似打擺子地道:「是……東翁……說的是……英……雄,好漢……不吃眼前虧……湊合著忍這口氣……三萬兩……就三萬兩……強似……賠了財……又賠上命!」   敖楚戈大吼道:「柴雲帆,你們不給我留面子,可是認為姓敖的可欺?」趙可詩驚得就差尿了一褲檔,他臉色青白,近乎哀求地道:「別……別……再吃喝了……英雄……萬一激怒對方……我們就得全跟著……你陪葬在這裡……英雄……可憐我有家有人……可是死不得礙……」賈掌櫃也聲淚俱下:「求求你……英雄……好歹放我們過關……你就點了頭吧……我六十多歲的人……一輩子積德行善……總不該落個橫死礙……英雄……銀子我們照付……更不會為了此事低看你……你自然是我們心目中的……第一條好漢!」   上下牙床交顫,在連串的「剋剋」聲中,趙可詩要能站起來,早就下跪了:「英雄……孝敬你的份子……一文也不會……少就算……再多加一點也行……我們還是……尊敬你……佩服你……只求你……別再逞能了……」滿面激動之狀,敖楚戈暴跳如雷:「奶奶的我敖某人走三江、過五湖,肩膀上立得人,胳膊上跑得馬,水裡來,火裡去,上刀山,下油鍋,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什麼樣的險惡沒經過?誰敢給我姓敖的釘子碰?哪一個又膽敢冒犯於我?今天可好,『十龍門』居然明著掃我的臉面,我他娘是王八好當氣難受,說什麼也不成,我拼了!」   嘿嘿冷笑,柴雲帆道:「好一套說詞,姓敖的你真會裝扮,可就伯嚇壞了出錢雇你的主兒哪!」   敖楚戈怪吼:「老子豁上這條性命,拼了!」   車踏板上,賈掌櫃滾跌下來,他爬著,撐著,抱住敖楚戈的兩條腿,老淚縱橫地哭叫:「英雄……敖英雄……我們服了你……怕了你……求你別再將我們一起……拿鴨子上架了啊突然一一趙可詩扶著車尾槓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像瘋子—樣呼出:「各位好漢爺,刀下留人礙……我們答應啦,三萬兩銀子全在驢車上……請各位好漢爺照數點收……我們連驢車也一起奉送,只求放了我的犬子,放了我們……」行了,敖楚戈的目的就是要造成這樣的氣氛,在一方的極度棲惶,一方的極度輕蔑,迅速交銀贖票,等打發過這檔子事,剩下他自己來應付以後的場面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目前,三萬兩銀子贖票是一文少不掉的,至於以後如何再找回這場「過節」這是以後的事了。   在敖楚戈來說,事態的發展當然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根本沒有想到綁票的主兒是『十龍門』,更沒想到這樁綁票的勾當澈頭尾澈就是衝著他而安排下的圈套,如今,交多少銀子贖票已是次要的問題,主要是他自己如何脫險突圍;他相信,只要他走得掉,遲早能把這筆冤枉銀子找回來,怕就怕連他自己也過不了關,而眼前的顏面是否好看,業已不在考慮之列了!   這時,柴雲帆昂首道:「你怎麼說?姓敖的?還要居中作梗麼?」咬牙切齒地,敖楚戈大叫:「好.好,你們兩個無用的老東西,你們既然不照我的話做,竟然擅自與對方妥協,老子也就撒手不管這檔子驢事了,隨你們的便去,不要說拿給他們三萬兩銀子,那怕獻上你們的全部家當,老子也權作不見!」一邊叫罵,他一邊走向十幾步外,憤恨的仰頭望天,不問不聞,不看不視。   抹著滿臉涕淚,賈掌櫃嗚咽著道:「各位好漢……銀子便在車上……敬請各位好漢點點數收下……」柴雲帆威儀十足地微微點了點頭,於是包圍四周的白衣人當中,立時搶出了二十餘條大漢,他們動作熟練俐落,套車、緊轡、扣簾,直到揚鞭而去,從頭到尾,也不過是眨幾次眼的時間,那麼快,三輛驢車已被趕進了沉沉的夜黯之中,車上的三萬兩白花花紋銀,也就泥牛入海,無形無影了。   目注著那好似自身上割下來的肉一樣沒入夜色裡的銀車,趙可詩忍住了眼眶中的痛淚,抖索索地道:「好漢,三萬兩紋銀業已如數奉上,我那犬子……」柴雲帆一探手,冷冷地道:「來了。」   接著他的語尾,就在土地廟後面,一大團黑影凌空飛起,又一個漂亮無比的跟斗翻落於地。這黑影之所以是一『大』團,因為那是兩個人體連在一起的緣故——一個人背著另一個人。   柴雲帆頭也不回地道:「許老鐵,把肉票放了!」   那塊頭粗大,黑暗裡看去橫眉豎眼,滿臉凶像的「許老鐵」回應一聲,一把拎起了背上背著的「肉票」,三把兩把解綁之後,又取下塞在那人嘴巴裡的一團布絮,然後,用力在對方背上拍了一記,喝聲「滾」,那位仁兄便一如狗吃屎般搶跌出五六步遠,同時殺豬也似的哭叫出聲:「娘礙……」父子天性,骨肉情深,趙可詩一待認出那是他的寶貝獨生兒子之後,便也不雇一切的衝了上去,父子相擁,哭作了一團:敖楚戈端詳著那個「趙根泉」,二十來歲的年紀,卻生了一付胖敦敦的身材,肥頭大耳,頗得乃父真傳,模樣倒是相當「福泰」,只是,眼下那涕淚交流。驚嚇得連哆嗦都走了樣子的窩囊像,卻委實可憐得不堪一瞧。   賈掌櫃的趕緊踉踉蹌蹌,走了上去,一面勸一面求,好不容易總算把父子兩人分了開來,這位老賈掌櫃的又叫過來瑟縮在那邊的三個車伕,幫忙攙扶,在向柴雲帆不停地打恭作揖之後,—行人惶惶然有如喪家之犬般落荒而去……於是,敖楚戈長長吁了口氣。   注意著敖楚戈的動作,柴雲帆陰沉地道:「敖朋友,我們也該上路了吧?」敖楚戈放作愕然之狀:「上路?上什麼路?」柴雲帆厲聲「少裝佯,姓敖的,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別他娘給我來這一套,嘩嘩喝喝的。你想唬你那個爹?我一不違聖旨,二不犯國法,三不逆綱常,憑什麼要跟你走?」柴雲帆粗暴地道:「姓敖的,你侵犯了『十龍門』的禁地,盜取了『十龍門』的珍寶,勾結匪人,暗中挑唆本門故友背義求利,利用情勢戲弄本門十魁,借刀殺人,更傷害了本門之無數弟子,凡此種種,任是那一樣也足夠令你分屍八段,化骨揚灰!敖楚戈道:「胡說,這一切都是故意栽誣,有心編排,我完全否認!」   柴雲帆獰厲地道:「鐵證如山,只怕不容你狡賴!」   敖楚戈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們含血噴人,胡說八道,簡直一派渾話!我潛入『十龍門』幹那當子熊事,乃是受了嚴宜森、林翔等人的逼迫,我也沒有勾結什麼『匪人』,只不過幾個老朋友適逢其會,替我幫個場而已;嚴宜森同林翔他們見利忘義,是他們自己沒肝沒心,關我鳥事?你們那十條草龍去追姓嚴的又怎能說我『利用形勢』?腿生在他們身上,我又不會來邪法,他們若不動,我吹口氣能動他們?殺害你們的手下,是那幫混球想收拾我們,我們為了自衛,不得已才採取的下策,火拚之下,刀槍無眼,他們自己學藝不精,能怨得誰來?如今那『幻星』也不在我身上,是叫嚴宜森獨吞了,或者他隱藏起來,或者你們業已搜回,卻故意在這裡喊冤,意圖弄個雙份本利亦未可定,總之,我絕不承認你們對我的無理指控!」   真真假假,敖楚戈是一概不管他個羊上樹,通通往外推得乾淨,他也知道今天的場面不可能善了,而既不可能善了,他承認也是那個結果,否認也是那個結果,何不乾脆—推六二五,來個死不認帳?一剎間,柴雲帆的面孔都氣成了鐵青,他粗濁的呼吸著,嗔目切齒地道:「敖楚戈,便是你舌上生蓮,有一百張嘴,也無法為你的罪行辯解,不論你如何推搪,如何狡賴,我們有憑有據,有人有證,斷不會容你開脫,叫你這首惡罪魁逍遙於『十龍門』的懲治之外!」   敖楚戈大吼:「娘的皮,你們冤枉老子,還硬要強迫老子,『屈打成招』?柴雲帆,莫說你只是個毛人,就算你是大羅金仙,我也不低這個頭!」   柴雲帆冷森地道:「我看你今夜還有什麼邪門道可使!」   「呸」了一聲,敖楚戈叫道:「老子受冤受屈,老子就不會服貼,老子就要反抗!」柴雲帆陰側側地道:「你是受冤受屈!姓敖的,你方纔的狡辯,多有前後矛盾,無以自圓其說之處,總言之,你是罪魁禍首,頭上生療,腳跟流濃,你已壞到透頂;我不問你所謂的幾個『老友』為何恰巧『適逢其會』,不問你他們肯替你『幫朝卻不肯替你抗拒嚴宜森、林翔等人脅迫的因由,我也懶得詳告你那些『老友』被擒後招的是些什麼話,嚴宜森遭虜後如何吐的實?我只憑你擅闖『十龍門』禁地,盜取本門珍寶,又敢害本門弟子等事,便要拿的問罪!」   敖楚戈大刺刺地笑道:「行,老子也豁上了!」柴雲帆幽冷地道:「如許場面便是全為你安排下的,敖楚戈,你不豁上也不行,而你豁上,結果不會有二致!」   鋼棒子上肩,敖楚戈汕笑道:「假設就是列位這些角兒的話,我不是放句狂話,就伯交手以後的結果就會大大出乎你們的想像了!」   哼了哼,柴雲帆道:「你並不是拔尖兒的,我們也不是三九流的,所以;敖楚戈,你的狂傲與囂張便愚昧幼稚得可笑可悲了!」敖楚戈笑道:「靈不靈一試便知,我說柴老兒,你要是輕估了我,就是你的霉運到了!」   柴雲帆冷硬地道:「姓敖的,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一挺胸,敖楚戈道:「不錯,我就正是這麼付賤毛病,問題是,柴老兒,你倒要擺出一具棺材叫我看看呀!」   柴雲帆陰沉地道:「你就會看到的,敖楚戈,就會了!」那邊的「許老鐵」大吼道:「柴頭兒,還與這廝多說什麼?下令做翻了他萬事皆休!」敖楚戈正眼也不瞧過去,輕藐地道:「姓許的,你省點力氣吧,我知道你的跟斗翻得好——適合耍猴戲!」   那「許老鐵」頓氣湧如山,破口大罵:「狗娘的敖楚戈,你竟敢嘲笑我?我活劈了你這畜生!」   伸出左手小指頭勾了勾,敖楚戈瞇著眼,道:「姓許的,我們打個賭,如果你有種先與我單挑,我就給你叩個響頭,而且,我一手掐著老鳥一手陪你玩幾趟!」   一下子紅了眼,那「許老鐵」大吼著瘋虎一樣往上衝:「狗王八蛋,我這就劈死你——」敖楚戈嘻嘻笑著,但雙目森酷如刃,他右手握棒的五指淬然緊縮——猛然往中間一攔,柴雲帆暴叱:「站住!」   「許老鐵」被柴雲帆擋住去路,不禁又怒又躁地跺腳吼叫:「頭兒,柴頭兒,你聽聽這灰孫子說的話,可是些人種說的話?再不教訓他』,他就騎到我們頭頂上來啦,你別攔著我,讓我來收拾他!」   柴雲帆蕭索地道:「退下,不要亂了我們預定的步驟!」   「許老鐵」才待抗辯,圍立四周的白衣人忽然齊齊躬身垂手,在—片突兀凝成的凜烈澀窒氣氛中,朝著黃泥小徑那邊的包圍圈並立時,分開一道缺口,十條白色身影,徐徐又肅穆地魚貫而入。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十個內衣人是那樣氣度雍容,舉止沉穩的走入了圈子中,然後,又一列排了開來,對著敖楚戈,十雙眼睛宛若十雙透骨沁心的寒電。   於是,敖戈幾乎喊了天——一個也不少,「十龍門」的十條龍!   十龍齊現,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十龍門』等於投進了全部力量來對付他,而『十龍門』的凶悍殘酷作風又是遠近聞名的,由於眼前情況的顯示,可見『十龍門』是如何重視這一次的行動了,也就是說,他們是如何怨恨敖楚戈,如何有著勢必得之而後已的決心!   關於十龍的功夫,敖楚戈雖末同他們交過手,但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曉得這十個人個個都是狠角色,個個都難惹難纏.一對一,並不在乎,一對二。他也照樣侍候,但是,設若人家一湧而上,或者就算是只上一半,十個人輪著番來消遣,恐怕他就罩不住了,何況,還另有那勞什子的「赤膽六衛」幫著助威!   看樣子,他沒有別的選擇,唯一的對策便是突圍,在這種形勢之下,逃之天天並不丟人,楞著叫人家整倒在這裡,才是不開竅的傻鳥!   他這裡在琢磨著,那邊,柴雲幟業已退開幾步,站到了十龍之首「駝龍」童壽春的身邊,並低聲向童壽春說了—些什麼童壽春青灰的面孔上沒有一點表情。幾乎縮入頭腔之內的腦袋像一塊磐石般牢牢釘在雙肩中間,絞風不動,他那形態,不但陰森,更且怪異得懾人!嚥了口唾液,敖楚戈笑呵呵地道;「久不相見了,老童,童老大,他鄉遇故人,可真是有緣份,可不是?」   童壽春注視著敖楚戈,冷峭地道:「你這算是什麼?臨危不亂,或是強持鎮定?」聳聳肩,敖楚戈道:「就算是強持鎮定吧,在這等節骨眼下,我不相信我跪下來向你們叩頭你們就會放我一馬。所以、還是硬起頭皮挺一挺比較有英雄氣概些!」   童壽春漠然道:「你是要怎麼辦?見過真章以後再說話,還是現在跟我們走?」敖楚戈道:「老實話,本來我是想見過真章再說的,但我估計錯了一點——我沒想到你們十條龍全然在此!原先,我以為只有柴雲帆他們干小角色而已……」童壽春寒酷地道:「對付你麼一位名人,我們焉敢怠慢?『十龍門』傾力而出,獨恐不足以擔待,你狂得過了頭,離了譜,因此我們對你的評價,也就只有往最高的一層去下定論了,全軍盡出,仍是戰戰兢兢……」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太客氣.你也太客氣了,老童,你們是重重包圍,四面埋伏,人是一撥一撥的亮相,力道是一股股的加重,為的卻是我一個角色,我就算三頭六臂吧,也不必再掙扎,光叫你們一壓一擠,就粘糊成一團啦!」   左右看看,他又歎了口氣:「乖乖,人可是真不少,大軍列陣,氣勢森嚴,就宛如在網中罩魚,可憐我這條魚還能往那裡游去!除了吃癟,也就只剩下吃癟了……」童壽春冷厲地道:「敖楚戈,今天我們大舉而來,佈陣十方,完全是為了一個你,因此,我們不冒險,不取巧,不求僥倖,我們要勢在必得;我們早在月餘之前即已選定了這個地方,我們對這裡的地形地勢業已做過多次勘查,詳盡探索,我們已很熟悉,我們設下的埋伏,哨卡,暗樁,安排的攔截步驟,全是縱橫交錯,環環相連,已臻至善之境。你是絕對跑不掉的,正如你方纔所言,這是—面嚴密的羅網,你是網中之魚,但下手捉魚的不是我的『赤膽六衛』,卻是我們十龍自己!」舔舔唇,敖楚戈暗暗心驚,表面上卻故作瀟灑之狀:「這樣說來,你們是早就來了?」童壽春緩緩地道:「昨晚既至,今日凌晨本門所屬便已各就預定位置進入行動狀況;你們來到以後的一切情形,任何舉止,全在本門暗中監視之下,鉅細無遺!」   敖楚戈眼皮子跳了跳,道:「那麼,你們怎的不早動手?」童壽春凜烈地道:「因為我們—向都講求步驟,重視計劃的安排,我們預定下手的時辰是入夜,行動便必須入夜開始,我們不自亂方案——那是經過詳盡考量後的細密結果,除非有絕對變異,我們不輕易改換計劃;敖楚戈,一個有力量的組合,與烏合之眾間的不同,便在這裡!」   敖楚戈道:「其實,十位兄台大可早些出現,早些了斷。」   童壽春冷冷道:「我們出現的遲早對於預定的行動並無影響,我們早已在兩側竹林之內注視著這裡的情勢演變,你若想逃走,那時與這時.皆不可能!」   覺得握鋼棒子的右手粘濕濕的在出冷汗。敖楚戈苦笑道:「童老大,我孤家寡人一個,再強再狠,也玩不過你們這一大票.人;『十龍門』在江湖上有頭有臉,擲地鏗鏘有聲,以你們這樣一個勢大氣雄的組合,如此來對付像我這樣的單幫客,好有一比——開綢緞莊的大東主杯葛一個背包袱,搖撥浪鼓的布販子,這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吧?將來一旦傳揚出去,我是沒什麼說的,怕只怕你們『十龍門』沒有光彩啊!」   青灰色的面孔上連一根筋都不見扯動,童壽春陰森地道:「你這死皮賴臉的一套下作把戲,並發生不廠任何效果,敖楚戈,道上規矩叫你攪亂了,今天你就要為你的胡鬧負責!」   敖楚戈失望地道:「如此說來,你是非要拿我開刀不可了?」   童壽春生硬地道:「假設你逼得我們這樣做的話一一不錯!」   遲疑了一下,敖楚戈道:「只要我跟你們走,你們就不動手?」童壽春吼道:「廢話!」   敖楚戈陪笑道:「可以不可以告訴我——跟你們到哪裡去?」童壽春怒道:「當然是回『十龍門』的堂口——你所熟悉的地方;唯—不同的是,上次你是偷偷摸摸的去,這次是前呼後擁的去,好叫你風光風光!」   敖楚戈澀澀地道:「有什麼好風光的?你們逼我去,又是要做什麼呢?」童壽春重重地道:「很簡單,第—,把『幻星』交出來,第二,為你的罪行償付代價!」   咧咧嘴,敖楚戈道:「你們真是心狠手辣,人也要,財也要。」   童壽春尖銳地道:「這是你自找的,沒有人迫你去招惹這些麻煩!」   敖楚戈以—種十分誠懇的語氣道:「童老大,我有下情相告一一那『幻星』的確是被嚴宜森拿去了,你們也曾經親眼看見他藏在懷裡,盛置『幻星』的斑玉球也在他身上,這事假不了。」   童壽春大聲道:「那完全是你做的手腳,我們和嚴宜森都被你耍弄了;不錯,隱藏『幻星』的斑玉球是在嚴宜森身上,但卻只是一隻空空如也的斑玉球而已,球中暗置的『幻星』早已被你取走了!」   連天地喊起冤來,敖楚戈道:「這真是天大的冤屈,童老大,嚴宜森老奸巨猾,居心叵測,最是奸狡陰險不過,明明他獨吞了寶物,卻反咬我一口,童老大,像這種見利忘義,不忠不仁之輩,你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冷酷地笑了,童壽春道:「我告訴你為什麼我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當我們擒住他時候,他身上的斑玉球裡即已沒有寶物了,我們中了你的詭計開始追殺嚴宜森,一直到放倒了他,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形遺跡全末脫離我們的視線,也就是說,他沒有機會把斑玉球中的『幻星』另作隱藏……」敖楚戈急道:「他是故意狡賴……」笑得更可怕了,童壽春道:「我不否認人有說謊的天性,尤其在關係到切身利害之際,更會做不實的供述以求開脫責任;但是,在某一種情形之下,人卻會說實話——就是當他的身體與意志受到他所不能負荷的痛苦壓力的時候,譬喻,稍稍用點刑;我們把嚴宜森的雙手十指一隻一隻勘斷,又把他的兩足十趾一隻一隻搗碎,然後,我們割下他一隻耳朵挑斷他兩腳的主筋,等我們要剜出他眼睛的當口,他便說實話了,從頭到尾,清清楚楚又毫不保留的將他該說的一切通通供出;敖楚戈,我深悉人性,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場合,我知道人在什麼時候說的是真或是假,人們的情緒反應有如一面明鏡,我看得纖發畢露,一點也瞞不了我,所以我知道,也相信嚴宜森的供詞是實,而方纔你所說的卻純係—派胡言!」   敖楚戈吶吶地道:「童老大,這未免太主觀了一一」童壽春毫無表情地道:『「奈何我的主觀才是決定此事的唯—依據,並非以你的說謊為準!」忽然想起了十麼,敖楚戈愁眉苦臉地道:「對了童老大,說不定那顆『幻星』在秦可為身上,當時他與嚴宜森一起逃走的,很可能嚴宜森趁著你們不察之際……」話還未說完,童壽春已暴叱道:「放屁!那秦可為已被我們當場斃死.從頂至踵全搜了個徹底,就差沒揭下他一層皮來,但除了那—身肉,—身窟窿,任什麼也沒有!」   敖楚戈忙道:「會不會被嚴宜森或秦可為兩人中的某—個吞下肚去。」   深深吸了口氣,童壽春笑得好古怪:「『幻星』是一顆稜角對比的寶石,大小更甚鴿卵,敖楚戈,你倒是吞給我看看?而且嚴宜森拼著性命之危盜劫的異寶,他怎捨得吞入腹中?他便能捨財,莫非連命不想要了?」敖楚戈趕緊道:「讓我再想想,說不定他們搞了別的什麼花樣——」童壽春慢慢地道:「不必再想了,敖楚戈,那花樣就正在你身上!」   這時——一   十龍中一個頭大如斗,面如撰血的粗眉環眼人物,驀地吼喝如雷,霹雷般叱叫:「大哥,姓敖的王八羔子分明是故意胡說八道,瞎扯一氣,繞著彎子拖延時辰,我們還和他磨蹭什麼?擺平了才是下正經!」   童壽春頷首道:「我知道,老三,我是要叫他俯首認罪,無可抵賴!」   那個氣沖牛斗的人物—一—「十龍」中的第三位「怒龍」方亮,又嗔目如鈴般吼喝著:「罪證確鑿,鐵案如山,豈能容他狡賴?大哥,主動的是我們,我們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犯不上和他耗費唇舌!」   另一條龍,是個高高瘦瘦,顴骨突聳,鷹鼻薄唇的中年人,他冷冷地道:「大哥,姓敖的若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只廢他一雙腿就行,否則,乾脆斬他的手足再則去他的雙眼,抬著他回去!」這人一開口,敖楚戈即已曉得對方是誰了,他嚷嚷道:「開明堂,你可真是名符其實,如假包換的『毒龍』一條啊,娘的皮,你居然想這麼個陰狠的方法作賤我……」彎勾的鷹鼻嗡動了一下,開明堂漠然道:「業已足夠對你客氣了,姓敖的!」   一個膚白如雪,眉目清俊,恂恂然儒雅如書生的俊逸人物接上來道:「敖楚戈,勢已不利,你看得也很清楚,作困獸之鬥,乃是最為愚蠢不過的,除了徒增折磨,不會有一點好處,你久走江湖,該知認時務者方為俊傑吧2」敖楚戈注視對方,歎息道:「我知道你是『白龍』尤少君,你這人還不錯,說的話也還帶有幾分人味,但是,我卻歉難遵從。   這可是拿著性命過關節的事……尤少君,你也替我想想,這一跟著你們去,還有回頭的日子麼?」深沉的笑聲出自一位容貌端正,目若朗星的修長之人嘴裡,那人安閒地道:「也不一定就有這麼個悲觀法,敖楚戈;如果你確實與我們合作,我以『十龍門』第二把交椅的身份向你保證,至少你的性命可以留下來!」   敖楚戈明白說話的朋友即是十龍中的第二條龍——「翼龍」鄭天雲,那樣子,這條「翼龍」似乎也還算是有點理性的;他微微躬身,道:「多謝鄭二爺的擔待,問題是——命便留下來,若一身機能全廢了,這生和死,也就相差極其有限啦;人要活,該活得有生趣,活得像個人。若是殘缺不全,正常的日子全過不得,活不活也就無所謂了,而顯然,貴門各位是一心一意要造成我至少也變得『殘缺不全』!」一個矮胖如缸,四肢粗短的老頭暴叱:「真是給你鼻子長了臉:姓敖的,叫你留下一條狗命來,業已是格外開恩了,你居然還挑肥撿瘦,振振有詞,娘的,這裡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敖楚戈怒道:「唏,你倒是哪一號人物?也對著我姓敖的來發威?」矮胖如缸的那人咆哮起來道:「你記牢了,『火龍』朱濟泰就是我,你若不服,儘管挑名指姓,我朱某人定然陪你鬆散鬆散!」   敖楚戈大聲道:「姓朱的,你也唬不住我!」   「火龍」朱濟泰禿頂泛光,氣湧如山:「老子這就來消遣你!」   朱濟泰身側的那位大塊——面孔脖頸手背上長滿了紅灰黃褐,斑斑癬疥的「癩龍」余上服,伸手。一擋朱濟泰,懶洋洋地道:「五哥且慢,這小子頂不起你的大駕,還是由我來侍候他吧,看看他到底經得上什麼的陣仗!」   在十人中最末尾的那一位,是個身形橫如門板,厚似牆堵,雙肩寬闊出奇,週身肌肉虯突如栗的怪異人物,他緩緩的轉過他那張五官平扁,黝黑如漆的駭人面孔,聲音渾沉如巨鐘餘韻:「我看,還是由我這做么弟的代勞了吧!」   「力龍」韋海是「十龍門」十龍中最小的一個,但是,卻屬於功力最為純厚的幾條龍之一;敖楚戈早已聽人說起過他,此人力大無窮,足有裂石斷碑,舉鼎分牛之能,幾有當年霸王之勇,但是他卻不似一般力大之輩那樣行動笨拙,腦筋木訥,相反的,他非常靈活,非常俐落,更並反應快速,思維細密,可將他的長處發揮得恰到好處,這樣的人,再俱有如許的條件,在斗武較勇這一門上,就比之尋常人要佔便宜得多了……   韋海是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幸而他的外形卻也揭示了一些什麼——他身體寬厚,肌肉堅硬如鐵,再加上面孔的平板黝黑與少有表情,便也多少顯靈了些懷有臂力者慣有的模樣及氣息,叫人一看就約略能以體會到他那種逼人的強悍壓「駝龍」童壽春搖搖頭,道:「不急,老么,不急,時間多得很,你們任是那一個想活動筋骨,都會有機會!」   敖楚戈不禁微微撇了撇唇角——好大的口氣,童壽春簡直認為吃定他了,這樣的說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拿著他只是「活動活動筋骨」而已,好似耍猴戲一樣2心裡在罵著,敖楚戈在想:來吧,狗娘養的,你們且先莫狂,有本事就單挑單,一個對著一個拼,看看到底是誰在賣命,誰在活動筋骨!   「力龍」韋海臉上的肌肉像是僵硬,直板板的,連抽動一下都不見;他望著敖楚戈,沉緩地道:「敖朋友,我早就知道你的萬兒了,聞說你是出了名的歹毒陰橫,笑裡藏刀,而且藝業之佳堪稱凌霸一方,我一直想會你,可惜沒有緣份,今番正好,我大哥已交待下來,眼下我們且擱一擱,過了這陣,還得多親近!」   敖楚戈乾笑道:「『力龍』韋海名滿江湖,威震五嶽,有拔山移鼎之力,斷碑裂石之能,勇冠三軍,獨御萬夫,我這點小局面哪能相比?湊合著唬唬些二楞子倒還可以,想要在你面前充殼子,怕就差一截嘍!」   韋海靜靜地道:「你越這樣說,越表示你不易相與,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是在當前逆境之下,方才話風滑溜,用詞謙遜,若是換了個場面,只怕你就不客氣了——敖朋友,你心裡憤恨無比,對麼?」敖楚戈暗裡罵著韋海的祖宗八代,嘴巴裡卻道:「哪裡話來,憤恨無比是說得太嚴重了,不過呢,當然也不會太舒坦,我想列位也會諒解,因為這原不是樁令人愉快得起來的場面……」韋海盯著敖楚戈,目光深沉道:「敖朋友,你不是個甘於雌服的人,我看得出來,你倔強得很!」   歎息一聲,敖楚戈道:「事到如今,我還『倔強』得到哪裡?眼看著老命都難保了……」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兩個人,一是面色蒼白,雙瞳閃幻不定的「妖龍」胡昌,一是滿面于思,寬額扁鼻,兩隻眼老是半瞇著好似沒睡醒的『魔龍』康玉麟;此刻,『妖龍』胡昌冷冷清清地說了話:「我們大伙全要注意這姓敖的,他表面上嬉皮笑臉,神情變化極快,又不時低聲下氣,不時慷慨激昂,忽而娓娓陳訴,忽而故作謙虛,實則,這一切都是做作,都是順勢應變的姿態,隱藏在這些面具之後的是他堅決的報復意志與不惜豁命突圍的膽識,他不是個遠就近利的人,更不是一個能以輕易降伏的人,他很剛烈、很猛悍、很倔強,也很狂傲,更且,他鬼計多端,反應靈敏;我們要小心,他任是有什麼說詞,骨子裡卻是流血的打算!」   在其他的『十龍門』諸人驚然動容中,敖楚戈不由苦著臉,道:「這一位——你這不是坑我麼?只要各位能高拾貴手放我過關,或是改以談判的方式化解糾葛,孫子王八蛋才會有『流血』的打算……」「妖龍」胡昌淡漠地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敖楚戈,似你這一類型的人並不多,但我胡昌也見識過,我知道你們的慣性是什麼,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表面上的姿態!」   敖楚戈道:「胡老八,八爺,莫不成還要我掏出心來給你看?」沙沙啞啞地一笑,『魔龍』康玉麟答腔了:「你那顆心,姓敖的,掏得出來麼?只怕上面除了干創百孔之外,更是都是透了!」   敖楚戈怒道:「我曉得你是康玉麟,『魔龍』康玉麟,但我卻不曉得你這雙招子還有這等本領透人肺腑,洞察入微,尤其我不曉得你競生了這麼一付長療生蛆,臭不可聞的唇舌!」   康玉麟不溫不怒,閒閒地道:「你記住你說的話,話裡的每一個字,姓敖的,我會再叫你生嚥回去,絲毫不漏的生嚥回去!」   敖楚戈重重地道:「康玉麟,你是說,只憑你麼?」搖搖頭,康玉麟道:「我不會中你的激將之計,姓敖的,你不用管我憑了什麼,總之,你會後悔你方纔所說的話,至於如何令後悔,這是我的事,你就無須費心了!」   「駝龍」童壽春稍稍踏前一步,語聲森酷地道:「現在,敖楚戈,你決定了沒有?是自己跟我們走,抑是我們抬著你走!」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痛苦:「童老大,你們怎不相信我的解釋?」童壽春厲聲道:「如今還談這個,豈不是廢話?」嚥著唾液,敖楚戈又艱澀地道:「那麼,你們是否願意稍微做得公平些?」冷冷地,童壽春道:「什麼意思?」敖楚戈苦笑道:「如果你們一定要求個了斷,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是明擺明顯的要吃虧,你們以全幫之力對付我一個人,可不是太欠公平?我的意思是,你們多少講點武林道義,江湖規矩,稍稍做得大方點——譬喻說,推選出一個人來——和我決戰,以勝負之分來解決怨隙,這麼樣一來,也比較……」童壽春帶一種奇異的嗓門打斷了敖楚戈的話:「我覺得你有點迷糊了,敖楚戈這些年來的江湖歲月,不知你是怎麼混下來的?尤其你的名聲又是怎麼創下來的?居然連一件事的內涵,它的本質,以及必然的結果都看不清,摸不透?你算是那一門子的江湖人物?」敖楚戈咧咧嘴,道:「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什麼意思了?」童壽春火辣地道:「我們要你把盜去的東西拿出來,要你對你所有的罪行負責,敖楚戈,這豈是用一次決鬥便可以解決的?你想討這種巧,我們豈會叫你稱心如意?」「火龍」朱濟泰惡狠狠道:「大哥,根本不必再和這廝囉嗦下去,他既不願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就把他擺平了抬回去!」   「魔龍」康五麟陰鷙地道:「不錯,我完全支持五哥的說法!」   歹毒的一笑,「毒龍」開明堂道:「那麼,大哥,我們下手吧?」急急退後兩步,敖楚戈大叫道:「鼎鼎大名『十龍門』十龍,居然真要以多欺少,以眾凌寡?你們就不要臉面,不雇道上的規矩了?」「火龍」朱濟泰大喝:「對你這種鑽洞挖壁,偷雞摸狗的下三流蠢賊而言,還犯得著講什麼道上的規矩?」「怒龍」方亮也厲烈地道:「姓敖的,你要是知道重道上規矩,也不該潛入本門禁地做出那種盜竊的羞恥行為,你既然卑視你自己,又如何要我們來高抬你?瞪著眼,「癩龍」余上服吆喝著:「說多了全是白搭,空耗唾沫星子,大伙—起上,放倒這龜孫帶回去整治個夠,不怕他不低頭叫苦!」敖楚戈嘶啞地吼起來:「娘的皮,不用說動手開打了,光是嘴巴說話,你們這個—言,那個一句,七嘴八舌好像下雨一樣就叫人招架不住啦,—旦動起手來,你們豈不是就要把我一個大活人生生撕碎?」「毒龍」開明堂陰著一張臉道:「你可說得一點也不錯,姓敖的,我們正是這個心意!」「駝龍」童壽春不耐凡地道:「敖楚戈,最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乖乖跟我們走,還是非要我們硬逼著你走?」敖楚戈是一付悲憤交集的神氣:「童壽春,你們怎可如此仗勢欺人?這簡直就是跋扈,就是囂張,就是橫行霸道,你們這樣胡作非為,武林同道不會原諒你們的,他們將會群起聲討,替我主持公道,主持正義——」「怒龍」方亮大喝:「放你娘的屁,你等著做了鬼再叫他們來為你主持公道吧!」   冷森的,童壽春也道:「你在不知所云,敖楚戈!」   敖楚戈嘶厲地吼叫:「我決不屈服,決不向惡勢力低頭,我要支撐到底——」「底」字方自敖楚戈的齒縫裡往外進,他的人已有如一團蹦起圓球也似,朝半空猛彈,斜刺裡,只見三條人影齊起交叉飛越,一條兒臂粗細的金箍蟒皮鞭,兩柄藍電般的「倒勾匕首」一雙純鋼「鬼王掌」閃躍著光影險極的截擱落空!那三個反應奇快的人物,正是「毒龍」開明堂,「怒龍」方亮,「魔龍」康玉麟!   敖楚戈人在空中,連吊十幾個跟斗翻滾,當他堪堪躲開第一波攻擊之後的瞬息,「火龍」朱濟泰已暴喝一聲,雙手齊揚,十二枚拳大的「火磷彈」成串飛射,那十二枚「火磷彈」在飛行的過程中只是一個個灰黑色的球體,但在接近目標前的—瞬,卻倏而撞做一片,於是「波」「波」連響裡,青白色的火焰與藍瑩瑩的流芒便合著腥臭的煙霧佈滿成了一面要命的火網!   敖楚戈深切知曉這玩意的厲害,舉凡磷毒硝橫一類的火焰,不但極具腐潰之力,而且著體不熄,越燒越深,甚難加以撲滅;方亮的這種火器,爆裂之始,那種味道便不好聞,敖楚戈明白它是屬於磷毒之類,他凌空的身形隕石一樣急洩,貼地飛竄快掠!   然而,就在他甫始貼地飛掠的一剎,一條人影鬼魅般橫閃而至,那麼快又那麼準,一對鋒利無比的「日月環」暴切至首!   敖楚戈急掠中的身形在他左手猛力撐地之下,「呼」聲騰起六尺,右手鋼棒子筆直搗出,棒端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響來:那人雙環切空,好迅速的動作,立即雙環交合併揚,「鏘」的一聲脆音裡,跟著發出「噹」的一記撞擊,敖楚戈的鋼棒子已橫蕩於傍!   藉著這反震之力,敖楚戈飛躍而起,目光閃處,他吃吃一笑:「好功力,『妖龍』胡昌!」   雙環淬閃,胡昌又是衝刺快攻,頓時,團團孤影瑩光流燦迴旋,恍若日芒幻映,月暈浮沉,好犀利,又好詭異!   敖楚戈倏然幌移,鋼棒子急彈快點,一隻黝黑的棒身,彷彿變成了一排排四面揮舞黑杵連樁,於是,在不息的密集的金鐵震擊聲裡,胡昌飛流的雙環已被硬生生逼退!   「怒龍」方亮大吼:「雜種會裝!果然是故作姿態!」   驀地——   「力龍」韋海沉叱半聲,一陣風似捲了上去,他的一雙「金剛銅」渾重有如兩座山嶽般罩天蓋地地壓向了敖楚戈!   像這等的聲勢,敖楚戈自是不會硬接的,他棒端觸地,整個人倒飛如電,而韋海的雙鑭未落,卻又狂浪掃捲般橫揮過來!   「乖乖!」   敖楚戈口中大叫,鋼棒子看似迎架對方鑭身,實則只是一點,只這一點,他的身體已猛滾彈揚,就在他彈起的同時,一抹藍焰似的光芒已淬閃淬斂;韋海悶哼一聲,退出七步,左邊面頰上,業已出現一條極細極窄,但卻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血痕!   悄無聲息的,「白龍」尤少君一幌掩上,左手「蛇頭錐」,右手「鐮刀」,暴戳敵人背脊!   剛剛沾地的敖楚戈腳步不動,鋼棒子淬往後飛,尤少君右手「鐮刀」硬接,左手「蛇頭錐」卻加速扎向對方背後!   變化快得無可言喻,鋼棒仍是那只鋼棒子照舊飛掃,但奇幻得匪夷所思的,一溜冷電卻自敖楚戈右邊倒射而至!   側邊,「翼龍」鄭天雲,「癩龍」余上服二人夾攻齊上,鄭天雲大叫:「老六快躲!」   尤少君吃驚之下竭力後仰,邊回錐自救,但是,已稍遲一步,他避過了面門上的傷害,卻未能讓開胸前的一擊——「刮」聲音,尤少君的左胸上已皮肉翻捲,血濺處,裂口近尺!   「翼龍」鄭天雲目毗幾裂,他雙袖猛揮,人已有如一條馭雲之龍般飛上了敖楚戈頭頂——快得出人意料——寒芒映處,一柄奇異的「紋雲短戟」已劃過敖楚戈肩膀!   瀝瀝的血水才隨著戟尖朝外灑,「癲龍」余上服的「鐮刀煉子錐」已「嘩啦啦」暴切敖楚戈腰際,敖楚戈身形微斜,鋼棒子橫砸揮來的大鐮刀,棒中心的「無雙劍」不反攻頭上的鄭天雲,卻淬閃之下削掉了余上服肋間的一塊肉!   怪叫著,余上服踉蹌退後,半空中的鄭天雲卻倏然滾身,凌虛側翻,短戟如電,飛擊敵人心窩!敖楚戈身形往左,卻猛而偏右,鋼棒子截擊,但鄭天雲原式不變,毫不理會他的反映,「紋雲短戟」依然照直戳到!   於是,敖楚戈的「無雙劍」飛快橫迎,當「鏘」聲交擊,鄭天雲大喝一聲,身形驟旋,左手一柄寬刃彎刀已神出鬼沒的刺向敖楚戈小腹!剎那問,敖楚戈微笑了,接架敵戟的劍鋒驀然分叉,比鄭天雲的短刀更快,叉開的另一柄劍刃便「削」聲劃過鄭天雲的肩頭!   喉中悶響,鄭天雲一個旋轉拋開幾步,左肩之上,血肉卷裂,深幾見骨,他在一陣突來的痙攣之下,手上的「紋雲短戟」「嗆當」墜落於地!   嘿嘿笑了,敖楚戈道:「來而不往不是禮,二哥,這一記回敬了!」   「怒龍」方亮嗔目吼叫:「你不要得意,姓敖的,現在才只是開始,你的樂子還長著!」聳聳肩,敖楚戈道:「對於列位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火龍」朱濟泰痛恨地道:「狗娘養的敖楚戈,你倒是專會裝孬扮熊,抽冷子施暗算——今晚上我們要不將你段段分屍,就算是你的八字生得巧!」   「力龍」韋海任由面頰上的鮮血婉蜒流淌,也不去揩拭,他平扁的臉孔上更沒有絲毫表情,僵木地,他道:「敖楚戈,你果然歷害,更難得的是你明明功夫如此硬扎,偏又能忍氣吞聲,佯扮裝.態;這證明了你的深沉,更證明了你為求自保自利而不擇手段的陰毒心性,越其如此,便越其不能將你放過,否則,『十龍門』樹敵如你,只怕難有寧日了!」   「魔龍」康玉麟亦異常冷靜地道:「老么說得不錯,這人,決不能留!」斜眼睨了睨肩頭上血津津的一團,敖楚戈略略活動了一下胳膊,笑吟吟地道:「諸君也不能怨我心狠手辣,這乃是諸君相逼如此,設若諸君高抬貴手,能放我一條生路,誰要有心與諸君作對,誰就是兒;所以,或有開罪之處。也是勢非得已,還望各位包涵、包涵……」「怒龍」方亮厲叱著道:「包涵?包涵你娘個頭,姓敖的,今晚若不將你凌遲碎剮,挫骨揚灰,『十龍門』的招牌不用人砸,我們自己就他娘摘下來踩了!」   用撕下的衣袍下擺包紮著肋間傷口的余上服,怒不可遏地狂叫:「敖楚戈,你削掉余爺二兩肉,余爺就必要斬下你身上兩斤肉來挖補,你叫余爺流一碗血,余爺就要你流一鍋血,除了你用命來頂,別的美夢,你也就甭做了!」「火龍」朱濟泰咬著牙道:「任這王八羔子說些什麼,我們也斷斷不能饒他,否則,一口怨氣難嚥事小,『十龍門』的名聲受辱事大,若是放不倒他,我們往後也不用在道上叫字號了!」   方亮氣洶洶的應合著道:「就是這話,更何況這小子身上還背著與我『十龍門』的那麼多糾葛?」「妖龍」胡昌陰冷地道:「我早說過姓敖的不好相與,無論他的表情如何,言詞如何,他內心深處的倔強同狂傲是不會改變的,為這一個難纏的,狠毒又冷酷的敵人,任何對他的側隱與悲憫,都是在替自己留禍根,掘墳墓;最好的對付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只有除去他!」   敖楚戈笑笑,道:「胡昌,你也未免過分的危言聳聽了,其實,我是個頗有理性,更甚俱天良的人,只要你們放我一馬,我發誓,今後絕不與列位為敵……」胡昌幽幽地道:「如果你指望我們相信你的話,敖楚戈,你就太看輕我們了,我們並不似你想像中的那樣愚蠢或無知!」   敖楚戈忙道:「大丈夫言出必行!」   沉沉一笑,胡昌道:「在這裡,用不上這一套!」   敖楚戈怒道:「媽的,你們不要逼人太甚,我一再向你們說好話,固然是為了我自己,但又何嘗不是也替你們打算?要知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真個弄到最後,我就算被你們大卸八塊吧,我就不相信你們這十龍門還會是完完整整的『十龍門』!」   胡昌冷森地道:「這不足以嚇阻我們,敖楚戈,江湖生涯原是如此,以命易命,以血濺血,說穿了,看透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敖楚戈大聲道:「姓胡的,老子不信你們這十條龍能有這個豁達法——」雙目細瞇,光焰火毒,胡昌低沉地道:「事實會證明給你看,敖楚戈,你一定看得見的!」   「怒龍」方亮粗暴地叫著:「爺們的性命是爺們自己的,用不著你來煩這份心,敖楚戈,你還是為你自己琢磨著這口氣尚能喘他娘多長久吧!」   敖楚戈不屑地道:「方亮,你實不該只因年齡癡長幾歲,便排在『十龍門』的第三位,你他娘是一腦袋糊,滿肚皮的大糞,十足草包加廢料,半點人味不帶,如果我是童老駝子便包管把你驅出十龍之列,管叫你掃茅房去!」   方亮聞言之下,直氣得雙目如鈴,面似翼血,肺幾為炸,他暴跳如雷地扯高嗓門大吼:「好畜生,好王八蛋,你你你……你竟敢如此辱罵方爺?我要不將你生撕活啖,誓不為人,你,你這頭一號的野種!」   一伸手,沉默老久的「駝龍」童壽春攔住了幾乎抑止不住自己的方亮;這位「十龍門」的大當家注視著敖楚戈,冷峻地道:「姓敖的,每一場搏殺,其過程俱皆艱辛而慘烈,這只是開頭,離著結尾,還非常遙遠——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是一樣的遙遠;你無須太過狂傲,更不值得過於囂張,到了最後,能站著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如今而言,任何自稱自誇,都是一種幻稚與膚淺!」敖楚戈氣咻繡地道:「如此說來,你仍要不雇事實,不管利害,一味蠻幹到底了?」童壽春冷漠地道:「什麼事實,什麼利害?」敖楚戈冒火道:「你們聚眾相圍,非但莫奈我何,更且多人負傷,情況比較,並不樂觀,這就是事實;力戰火拚到了最後,必定玉石俱焚,兩敗俱傷,於你於我,皆屬有害無利,這就是利害,姓童的老駝子,你他娘睜大兩眼,把形勢看清楚了再發熊也不遲!」   冷清地一笑,童壽春木然道:「刃斷思仇,江湖灑血,原是武者的生之法則,也是無可避免的日常課目,身為武林中人,就該逆來順受,甘心認命;敖楚戈,你江湖廝混多年,莫非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敖楚戈吃吃一笑,道:「奶奶的,越說就越是他娘的悲憤壯烈,慷慨激昂了;老駝子,少對我來這一套,只要你懂,我還有不懂的?問題是,千遍萬遍的大道理,頂不上人的一條生命——尤其是自己的命——來得實惠,我們兩造雙方,大家好來好去不是上上大吉麼?何苦非要豁命拼刀不可?一旦彼此間有人挺了屍,任是如何的豪氣干雲,鐵膽無畏,也管不了卵用啦……」童壽春無動於衷地道:「你準備接著應戰吧,姓敖的!」   敖楚戈忙叫:「喂,老駝子,你不再考慮考慮,琢磨琢磨!」   重重地,童壽春道:「海涸獄傾,此意不回!」   敖楚戈也氣沖沖地叫:「你不要說得這麼絕,老駝子,這不就在這時,背後,由多種尖銳的勁氣匯聚成的幾股力道,便那麼強猛又突冗的對準敖楚戈背心同時襲到!   他早已防憊著這樣的變化,甫覺有異,人已一個前翻跟斗彈上半空,鋼棒子宛若橫掃千軍一般在一片狂渾的勁風裡反捲回去!於是——「毒龍」開明堂,「火龍」朱濟泰,「白龍」尤少君,「癩龍」余上服等四人便匆忙往各個不同的方向躍開!   一邊,「力龍」韋海半聲不吭,「金剛鑭」挾著開山裂碑的力道,呼聲暴捲,勁氣湧蕩回溢中,恍同四周的空間全被鋼上的壓力佈滿了!   敖楚戈拗肩扭腰,人是一滑候斜,「刷」的閃出,而「魔龍」康玉麟此刻適時堵上,「鬼王掌」斜橫,影像突映,五指如刃錐般的掌端便在倏顫之下分罩敖楚戈的正面十二處要害!   同一時間,「毒龍」開明堂的蟒皮鞭也有若一抹虹影般凌空急落!   敖楚戈大叫:「狠啊!」   叫聲如嘯裡,他的「無雙劍」候然雙柄連接如一字,而一字的劍形與光輪的飛舞乃是不分先後淆混的,尖銳的割裂空氣聲響恍若鬼泣,冷電晶芒,四散進流,那果真是個不折不扣,追命奪魄的刃之光輪,康玉麟斷叱一聲,退身抽回武器,「毒龍」開明堂卻心狠手辣,不換招式,鞭如怪蟒,仍然狂揮猛捲而下!   敖楚戈的光輪暴轉向上,但是,開明堂的蟒鞭強韌無比,又粗又極具彈性,飛旋的劍刃一時削不斷鞭身,便立刻纏絞在一處了。   凌空而落的開明堂大吼如雷,奮力帶鞭,身形急洩,雙足足尖向前,怒矢般踢向敖楚戈的胸膛!   敖楚戈的面龐上不泛絲毫表情,他雙目凝注,剎那間左手鋼棒斜揮,其快無比,開明堂的足尖尚未沾到敖楚戈的衣衫,一棒似閃,斜背帶肩,「吭」的一記已打出了五六步遠!   一條人影便在這時候飛撞而至,那種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敖楚戈揮出的鋼棒子候揚回翻,又猛地落向來人背脊之上,在「蓬」的一聲悶響之後,那人重重跌仆於地,但是,他的一對「倒勾匕首」也結結實實插進了敖楚戈兩條大腿肌肉之內!拚命的仁兄,不是別個,正是「怒龍」方亮!敖楚戈那一棒回擊之力,沉猛強勁,方亮大約是脊椎骨被砸斷或是內腑受創,跌仆地下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只是一個勁的全身抽搐,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的是血!   方亮固是受創極重,但敖楚戈也並不見得就愉快多少,那丙柄「倒勾匕首」鋒利無比之外,更由尖端朝後彎曲成勾,一入人體,便深嵌入肉,難以拔出,其痛其苦,實貫心脾,尤甚者,看那顫巍巍露在肉外的青藍泛烏刃身,那種痛極又加上麻灸的感覺,懷疑其上淬毒,亦並不為杞人憂天!痛苦、憤怒、憂疑的反應只是一剎,敖楚戈尚未及再有他的考量,「白龍」尤少君,「癩龍」余上服二人已如同兩頭瘋虎般撲上!半空中,「妖龍」胡昌偏在這時又雙環閃映不定的瀉落!於是,敖楚戈知道,再不突圍是不行了!   「日月雙環」的圈沿鋒利有如刀刃,閃耀著冰寒的,凝重的,森酷的光華,那是一種由環刃本身質地中所散發出來的光華,也是一種真正可以奪命的光華,就如此般在眩目的燦亮中飛旋來到!   敖楚戈吸了口氣,「無雙劍」的光輪淬然隱身飛滾,「癩龍」余上服的「鐮刀練於錐」激向斜揚,「白龍」尤少君的「蛇頭錐」被震指地,「鐮刀」也歪了準頭,但是,「妖龍」胡昌的雙環卻在連串的顫動跳彈中,於須臾之隙切入,兩溜血水,便隨著環刃的抖翻而濺自敖楚戈的左胸與右脅!   幾乎不分先後,在敖楚戈手中旋飛的光輪立進暴射,狹窄的劍鋒候然灑出晶芒一點,那麼準確,胡昌的一隻左眼眼球便血糊糊地跳出了眼眶!   胡昌的嗥號聲令人毛髮抹然,他手捂左眼,一頭便撞跌倒地,癇得在地下連連翻滾不已!   敖楚戈的身形一個側滾移出丈外,一條龐大的身影便自橫裡閃近,沉重又巨大的「金剛鑭」重重居中劈下!   不錯,「力龍」韋海!   雙臂猛抖,敖楚戈暴掠三尺,一對「金剛鑭」在他身後擦過,然而,強渾的勁力餘波,仍將他的身子震得整個凌空打橫!便在他的身子翻滾之際,「駝龍」童壽春首次出手了一一其來勢宛如一條魅影,一條突然出現,又巨大無龐的魅影!那是一雙「嘯魂拐」,長只三尺有半,通體烏光,虯栗糾結的拐;這是一隻由「焦鐵」打就的拐,拐的握柄前三寸鑿有二孔,孔中裝有細小風葉,每一揮動,其聲尖銳淒厲,如若冤鬼呼魂般,懾人心魄!此刻,拐的影像便與那種淒厲的嘯聲一同來到,急勁狂猛,難以言喻!   暗中喊了一聲「親娘」,敖楚戈的鋼棒子一抖候迎,「噹」聲撞擊,他不但一條左臂幾乎立時僵麻,人也滴溜溜往上彈滾了幾個跟斗——他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方才緊抓住手中的鋼棒子未被震脫。   雙瞳中金光又至,敖楚戈目光一閃,天爺,那一對巨號「金剛諫」,居然又如影隨形般以開山之勢從斜刺裡掃到。   雖然兩條腿如今已經不大聽使喚,但敖楚戈卻無法不再加借重一下自己這兩條勇腿;他猛力拳腿又猛力抖伸,人是硬生生拔升了丈多高,可是那種用力時插入腿肉中的兩柄巴首倒勾部分的扯痛,卻幾乎使他閉過氣去!   韋海的雙鑭呼呼揮空,總算沒掃著他,而童壽春的「嘯魂拐」卻怒濤排浪般在一片銳嘯聲裡由四面八方捲罩過來!混身的血污合著混身的汗,敖楚戈真是力竭精疲,氣虛神浮了,內腑翻騰著像要倒轉過,胸口更似熟燒著一把火,唇焦舌燥,喉嚨裡又乾又苦,他幾乎連口氣都喘不動了!情勢是這樣的險惡、身體機能是如此的孱弱,但求生的意志卻強烈地支持著他——不屈偽自尊卻殘酷地鞭策著他,迫使他不甘雌伏,不願低頭,也不能認輸,他以他最大的力量掙扎——在童壽春凌厲又暴虐的拐風如飄中閃躲穿掠!   童壽春這剎那間的攻擊是七十九拐,七十九拐密集而猛烈,敖楚戈竭力躲讓,也只躲過了七十二拐,身上仍然被打中七拐,雖然挨上的七拐俱非要害,卻也痛得他筋骨幾折,汗下如雨!   敖楚戈的身體恍若巨浪上的小舟一葉,起伏拋擲著,他堪堪躲過了童壽春的這輪猛攻,「力龍」韋海的一對巨鋼又由下而上,朝著他的小腹及跨下搗來!   韋海這一著固然歹毒狠辣,純是要命的架勢,而敖楚戈從眼角膜脆的餘光裡,更發覺到「白龍」尤少君,「火龍」朱濟泰,「癲龍」余上服三人緊接著也分自三個不同的方位掩近!   敖楚戈心裡有數,只是童壽春與韋海他目前已經應付不了,如果等到余上服,尤少君,朱濟泰三個人一同撲到,他就算是生鐵鑄成,恐怕也要被對方拆散了!   陡然間,他猛一咬牙,做下了生死一發的冒險決定——韋海的雙鑭暴挑上來,他不但不躲,反而猝然往下迎落,身子急轉,於是原來插向他小腹的一鋼貼著他的肚皮擦過,連皮帶肉刮掉了一大片,原來挑向他胯下的一鑭便擦過他的大腿,磨出血糊淋漓的一道血痕來,而他的雙足,卻先堪堪踩上韋海的鋼身,並籍著對方那股抬鑭的勁力飛彈向空,這一彈之高,幾達七丈以上,而且因為有抬鑭之力的幫助,比平素更要躍騰得疾速!   正待再往截擊的童壽春,睹狀之下,不禁失聲大叫:「糟了剛剛撲近的幾條「龍」在驀失敵蹤之下,方自一楞,夜空中,敖楚戈已流星洩空也似長掠八丈之遠——他不往那邊的官道方向去,卻反朝後頭的「瓦窯山」山坡上飛躍。   就在童壽春的一聲叫,其他各人的瞬息怔愕間,敖楚戈已落向山坡的林梢頂——而顯然他又是經過選擇了的,只見他身形落下的樹梢朝下一彎一彈,又將他送上了半空,這一次,他再度大鳥般掠出了七丈之外!   童壽春連責罵韋海的功夫都沒有了,一聲「追」,他已搶先飛騰向山坡上。   於是,韋海,余上服,尤少君,朱濟泰等四人一邊呼叫著一邊隨後跟去,前一後四、五條人影起落如電,翩似驚鴻,眨眨眼,業已沒入山坡上的林叢裡!   正在照應著傷者方亮,開明堂,胡昌三人的「魔龍」康玉麟,以及受傷不輕的「翼龍」鄭天雲,一見情形不對,立時由「魔龍」康玉麟趕去增援,「翼龍」鄭天雲也嘶聲大叫:「『赤膽六衛』與所有人手全由柴雲帆指揮調度,身責照應傷者,並立時將『瓦窯山』封鎖包圍,一切入出山徑孔道馬上布樁安卡,決不能任姓敖的脫逃——」一邊吼叫吩咐,這位受創不輕的「翼龍」鄭天雲一邊急毛火燥地循著他兄弟們追上山坡的方向拚命奔掠趕往。   夜深沉,林寂寂,風蕭蕭,「瓦窯山」在夜晚看上去,是如此的黝暗深邃,又是如此的遼闊廣郁,每一處草隙、林幽、石縫、崖角中,都似隱伏著一些不可知的精靈,而精靈們皆似在不懷好意地向這些「十龍門」的朋友窺探著、竊笑著……。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江湖上的日子原就是苦難與煎熬的匯合,是血腥同暴力的交結,敖楚戈在江湖上打了這麼多年的滾,自然明白他容身的環境是一種什麼樣的內涵,是一種什麼樣的特質;他是從苦難中掙扎出來,由煎熬裡成長起來的,他熟悉血腥,熟悉暴力,更懂得如何來運用及支配,同樣的,他也體驗過此等的滋味,可是,目前他卻不能不承認——他幾乎便支撐不住了!   天與地,林木及草叢,山勢周坡脊,;切的一切全是一片無邊無盡的混沌與迷濛,雙眼望出去,遠近皆是那樣浮沉幻異的暈暗……敖楚戈有種感覺——覺得他的身體好像已不似一個完整的身體了,官能的僵木,肌膚及內腑的反應,痛楚的異樣,使他覺得自己像被零碎分開來一樣,他的肩頭彷彿駝著千斤擔似的沉重麻滯,胸脅間的傷痕有如撕裂般的火辣,肚腹上卻似揭去一層皮那樣刺痛,肩股和兩膀的關節又恍同拆散般淤血漲腫,而兩條腿早已沉重到拖不動了,尤其是內腑的翻湧震盪,更加是令人難以忍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次呼吸的過程,都像是使五臟痙攣,六腑移位一樣,那等的不可承擔,又那等的壓力沉窒,幾乎把他裡裡外外的膚體器官全都撕碎了他非常小心地在移動——爬著移動,形狀宛如一頭怪涎的走獸,他知道「十龍門」的追兵已經迫了上來,就是方纔,他親眼發現幾條人影,以那樣凌厲的去勢飛越過他的頭項,從他們那急猛的身形,快速的奔掠上,便可意味到他們心中那股子至極的憤怒與惱恨!敖楚戈自己有數,萬萬不能叫對方給圈住,否則,生死暫且不論,眼下便免不了要先脫了層皮,「十龍門」的人是絕不會輕饒過他的!   他沒有繼續往山坡頂上爬,他只是隱伏在一塊斜斜往橫伸展的長條形山巖之後,四周野草蔓生,正好掩遮著他;當然,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隱藏處所,但目前卻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體力叫他另外再找尋更合宜的地方了,這個所在不夠理想,可是,至少能將他的形跡掩蔽起來,除非對方一寸一寸的搜查至此,否則,僅以粗略的探索或目視方法來尋找,是不容易發覺他的……敖楚戈一動也不動的伏臥著,緩緩的吸氣,他的身體就好像沒有絲毫反應一樣的靜止著,難以查覺那幾等於無的細微抖動——就仿若他面前這塊山巖一般——不走近細看,便不知道他是個有生命的物體!   他把面孔埋在草叢裡,靜靜的,只用耳朵來做一切對外的觸覺,鼻孔中嗅著泥土的氣息,草梗的生期味,忍受著草梢的搔刺,更忍受著身體上的無盡痛苦,他強制著自己沒有丁點動作——縱然是有助於減輕痛苦的丁點動作。   於是時間就像這樣極其緩慢地度過;有人形容辰光的難熬,譬喻作「度日如年」,他,這卻算是什麼?不止是度「日」如「年」,更且是拿著生命的折磨在交換時辰,用鮮血的流淌來染赤時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聽到衣袖飄風聲強勁的凌空飛向坡下,又聽到人體快速衝破氣流的音響橫越他的頭頂,一剎時「呼呼」交叉而過,一剎時縱橫「刷刷」躍掠,更不時傳來低促的咒罵聲,惱怒地叫囂聲……敖楚戈屏息若寂,毫無動靜。   他幾乎暈睡——不,幾乎暈迷過去,在那樣朦朦朧朧的恍惚中,就在身邊不遠,一陣語氣冷厲的談話聲驚醒了他:「老六,大哥今晚上神色不佳,我們都得小心應對,一個不好弄毛了他,他那火性子你是知道的,只是方纔,老么已被他臭罵了一頓!」   「白龍」尤少君在回答:「今晚上若不把姓敖的擒住,老七,我們回去便都有得消受了!」   「癩龍」余上服重重一哼,道:「擒不住姓敖的你還想回去?大哥不下令將這座『瓦窯山』整個翻過來才怪,他會把這座山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一草一木,一洞一隙都搜遍!」   低喟一聲,尤少君道:「說老實話!老七,姓敖的可真叫辣手,似他這等的硬角色,我已好久沒遇上了,我們『十龍門』十龍併肩子一起上居然沒能放倒他,更被人家擺平三個,掛了兩雙,這樣的功力,確是凶悍精絕——」余上服不悅地道:「你也別光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不錯,我們是受創不輕,姓敖的卻傷得更重,我們固然有了損折,他可連者命都要綴上了!」尤少君沉重地道:「老七,你甭盡往好處上想,以姓敖的突圍時那樣俐落快速的身形來看,他的傷,只怕未必有你想像中的嚴重——」余上服是時窒了窒,又悻悻地道:「你知道什麼?這不過是『迴光反照』『強弩之未』的現像罷了,人到了要逃命的時節,自然會突生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勁力,一旦這股勁力消失,便馬上就癱成一堆爛泥了!」   尤少君沙沙地道:「既是如此,他人呢?卻未見窩在何處……」哼了一聲,余上服道:「他包管就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只是我們尚未發現而已……」尤少君輕輕地道:「我擔心他早逃掉了。」   余上服大不以為然地道:「胡說,他只一逃,我們銜尾便追,而且這『瓦窯山』又立時便被封鎖包圍,憑他傷得那等沉重法,又往那裡跑?」尤少君道:「可是,我們反覆搜了好幾次,為何又未見他的影子?」余上服大聲道:「不用急,遲早能把這小子挖出來!」   一陣風聲掠過,有人落上了那塊長條形的山石——是「力龍」韋海那低沉渾厚的嗓音:「五哥,七哥,你們這裡沒有發現什麼吧?」余上服恨聲道:「沒有,其他地方可見丁點端倪?」韋海像是在搖頭:「半點蹤跡不見——那小子像在風裡消失了一樣,就那麼飄了兩飄,便再也找不著!」   余上服移動了幾步,好似向四周巡視,聲音近得就響在敖楚戈的耳邊:「娘的,這座『瓦窯山』說大不大,說深也不深,但一到了晚上,竟也是黝黑的摸不著邊,四面八方全是烏漆漆的一片,像叫墨黏住了似的化不開,打眼望出去,任是那裡也暈濛濛的看不真切,這等光景,卻是躲的好躲,找的就難找了!」   韋海徐緩地道:「大哥判斷姓敖的可能隱伏在山頂一帶,剛才已交待『赤膽六衛』中的谷欽率領二十名弟兄上山幫著搜查去了;大哥叫我過來在這邊會同你們再搜一遍……」歎了口氣,尤少君道:「再搜十遍也是白費力氣,姓敖的很可能已經逃離這『瓦窯山』了,便未曾逃脫,他也不會傻到仍然隱伏在這片山坡上……」韋海道:「可是,搜卻仍得搜——」余上服忽然低聲問:「老么,你剛剛下去,你們幾個情況如何?」知道自己七哥口中的「他們」是指的誰,以及指的是什麼事;韋海沉默了一會,聲音帶著暗啞:「三哥的咯血已經止住了,但人已暈迷過去,好像脊椎骨折斷成好幾截,相當痛苦,人且不易移動,他暈迷著,仍在抽搐不停;大哥已叫他們臨時做好一付軟兜,馬上就要負擔著三哥到前面『老汾河』去找『喬瘸子』治……不過,即使保住了性命,怕也終生殘廢了……」「咯崩」一咬牙,余上服痛恨地道:「狗娘養的敖楚戈,只要捉住他,你們看我怎麼抽他的筋,剝他的皮……」韋海也陰沉地道:「不但你,七哥,我更不會輕饒過他!」   尤少君插口道:「現在先不忙說這些,等擒住了他,有的是法子叫他消受——老么,四哥同老八的情形怎麼樣?該比三哥強得多吧?」   韋海吁了口氣,道:「四哥的左邊肋骨折了三根,肩膀脫臼,大概內腑也受到震傷,人已甦醒過來,就是痛得受不了,柴雲帆已給四哥接骨合臼,又服了藥,暫時還可撐著,他不肯先離開這裡,定要看著姓敖的受縛才甘心。八哥那隻招子是完了,整只眼核全被姓敖的劍尖挑了出來;人他是很清醒,就一口怨氣嚥不下,若不是大哥斥責著,八哥還想提著傢伙上山搜人呢……」余上服憤怒地道:「娘的皮,今晚這一陣子,我們算叫姓敖的鬧了個人仰馬翻,如果不逮住他狠狠的來一頓整治,往後『十龍門』的招牌就不用再朝外掛了!」   尤少君道:「可不是?傷了人還不說,主要這口氣更叫難忍!」   余上服火爆地道:「大哥在山頂上麼?山後由誰在負責搜?」韋海道:「山腰近山頂一帶由大哥親自領著谷欽及二十名弟兄在搜查,主要是細查那片廢置的瓦窯附近,山後是五哥同九哥,這邊及兩側便由我們三個負責了——」尤少君道:「二哥呢?這一陣子追趕,把人手都追亂了!」   韋海道:「二哥在山上,他傷得也夠重,肩骨全顯了出來!」   余上服道:「柴雲帆和他的人可將這座山的進出通路全把守住了?」韋海道:「全按下樁卡了,老柴是精明人,動作快,手眼活,辦這些事俐落得很,別看我們哥幾個在他頭頂上,七哥,要比心思,可不定比得過他!」余上服悸然道:「自己入比個鳥?要比,同姓敖的去比,誰能拿下他,才算是高明!」   韋海啞聲笑笑,道:「七哥,姓敖的逃不了,如今天黑如墨,視線不清,他有的是地方好躲藏,不用多久,只待天色一亮,我們就等著捉活的!」   余上服「呸」的吐了口痰,道:「但願他不要瘟在哪個老鼠洞裡挺了屍才好!」   韋海道:「姓敖的雖然傷得是不輕,可是還不至於死得恁般快,七哥,盡有我們抖漏他的時候!   聲音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余上服道:「老子腰上吃他削掉了一塊肉,一待拿住他,老子決不用傢伙割還他身上的肉,老子要使嘴給他咬下來,還得生啖進肚裡!」   尤少君「撲哧」笑了:「人肉可不是專治你身上癩癬的靈藥、老七.生啖何益?」余上服怒道:「去你的;這等辰光了,虧你還有心思說笑?」韋海忙道:「別吵了,六哥,七哥,我們開始搜人吧!」   於是,三個「追魂使者」紛紛掠身而去,「呼」「呼」的兜風聲由近而遠,瞬息間便渺不可聞了。   寂然不動的敖楚戈,這時才略為深沉的大大呼吸了幾次,空氣進出肺部,縱然有著火炙一樣的刺痛,但也強似窒息般的悶漲感來得好受;現在,他身上的創傷更令他覺得難以支持,不過,他的頭腦卻反而清醒了些,第一個使他焦灼的問題就是——天一亮,他該怎麼辦?夜來,他以他的鋼棒子及「無雙劍」,已經劇烈的重創了「十龍門」,相對的,他與「十龍門」的仇恨也就結得深不可解了,「十龍門」的十龍對他的怨恨,他可以從大家的言談中、舉止中,甚至氣息中體會得明明白白,他曉得,只要一旦落入對方手裡,那等的罪,就不是人能受的了……而天一亮,他落入敵手的可能性便要大增,他實在不敢想像,在光天化日,視界清晰又廣闊的情形下,他又如何像此刻這般隱藏?如今的掩蔽方式是不差的,但一待在白晝間,他這樣的掩蔽就未免有些滑稽了……突然,他感到沮喪,感到絕望起來,他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覺得他就快要被對方發現,就要遭到殘酷的厄運安排了……人一到了這種光景,思維就會變得混亂與空洞起來,他想到了很多,也想得很怪誕,彷彿在這短暫的時刻裡,他已回溯幾十年的辰光,又徘徊到將來的盡頭,他恍您的付度著,人這一生,莫非就如此了斷於過去同將來的半中間?迷迷糊糊的在磋歎、在悲哀、在怨艾,直到遙遠處不知打哪兒傳來的一聲雞啼,才將敖楚戈猛然驚醒一一雞啼聲細微而輕渺,但卻像針一樣驟刺向敖楚戈的神經中樞,他機伶伶地一哆嗦,冷汗涔涔裡,他才意識到天快亮了!   一股子悔恨襲上心頭,敖楚戈氣惱得恨不能猛摑自己的耳光——老天爺,這是什麼時候,什麼關頭了?不思脫身之法,卻獨自在這裡胡思亂想,自怨自艾?這一陣子恍榴,又該浪費了多少光陰?說不定已把最後可以用來思考逃命之策的餘暇也虛擲了!   敖楚戈狠狠的將頭臉搓向地面,發洩似地用力折向泥土,他幾乎悔得想自己悶死自己——很微妙的,也很突冗的,有一點意識從他心中萌芽,而非常迅速地便自萌芽趨向成長定形;他伏僕著,右手的五指還插在泥土裡,這個有些奇異怪誕的思緒便由他對泥土的搓揉下肯定了。   泥土很潮濕,也很柔軟。   這塊長條形的山巖有一部分是埋在泥土裡,一部分橫著伸展在泥土外。   山巖埋在泥土與露在泥外的接連處,有一條不規則的細窄空隙。   四周的野草蔓脛,甚至齊腰,很濃密,正好掩擋著山石中間那埋於泥裡及露在泥外的分界部分。   他在想——順著山石下埋於泥土中的間隙朝裡挖;是否可能挖出一個足以容身的窄洞來?他佃樓著身子扁側著躲進去,再用浮土將自己掩蓋?或者,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一根中空的草莖以便通氣……時間業已不多了,敖楚戈不能再猶豫下去,他咬咬牙,立即開始行動,十分謹慎,卻十分快速地行動——至少在他目前的情形來說,已是夠快的了。   不錯,土質的確很鬆軟,即使他如今這般孱弱無力,也仍然能夠並不太辛苦的便以鋼棒子與雙手挖出一道洩糟,一條深溝,一個窄穴……他是順著岩石的底部往裡挖,那個窄穴挖成後,便在岩石的下面,長條形的山石伸遮出去,像屏障,也像——棺材的蓋子。   敖楚戈也管不得像啥玩意了,他掙扎著四邊摸索,這一挑揀試探,終於,被他找到一根好似蘆管般中空的乾草莖;湊在口裡,他吸了幾次,不太通暢,但好歹可以進氣;於是,他非常非常小心地移動著身體,費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把他自己塞入了山石的下面——那個窄穴裡。他並沒有忘記,仔細將他方才伏臥過的草叢弄平整自然,過後,他又抓起幾把泥土,薄薄的往草叢中灑落——如果草梗上沾有血跡,被泥沙一黏一蓋,就不易看出,至少,顏色也就改變了。   弄妥了這些,他再盡力往窄穴裡縮身子,忍著混身的痛苦,他把自己捲曲在裡面——更像是折在裡面,然後,他開始將方纔挖出的泥土往自己身上堆掩過來,一次又一次,他努力做得不留痕遺跡,直到泥土蓋上他的臉,他屏住氣息,只以嘴裡那根通往泥土外的中空乾草莖呼吸,草莖也只露出一點頭在外面。   像是他把自己活埋了,他覺得身上很沉重,很窒悶,很陰寒,除了心在跳,意識清醒之外,他不知道一個人真被埋下土裡時是不是便和他現在一樣?如今,他無事可做,除了等待,便只有祈禱了。   而敖楚戈到現在方才想起,他竟然從不知如何來「祈禱」。   由於他是閉著眼的,觸覺上便是一片黑暗,不但眼前黑暗,甚至連腦子裡也逐漸變得混油暈沉了……他嘴唇含著那根中空的草莖,徐徐地吸氣,又徐徐地呼氣,他保持著肺活的平穩,不使草莖有絲毫顫動的現象。   一切都是暈暗的,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恍惚裡,他的思想也停頓,偶而,他懷疑他自己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時間在流逝,在過去,感覺上,好像很緩慢,也好像很快速;他把握不住他自己業已躺了多久?他有時暈迷一陣,有時又清醒過來,因此他不知在他暈迷當中挨過了多長的辰光?就在他清醒之際,對於時間的反應,也竟是那樣的麻木了。   不論如何,敖楚戈知道,等得久一點總是好的,而越是久無動靜,越表示他生還的比率會增加——他明白,只要對方一旦發現他的秘密,便將毫不考慮的把他從自製的「墓穴」裡拖出來!   方纔的過去,並沒人將他拖出去,現在,也沒有,問題是——能否挨過那不知仍有多麼長久的未來?他真和一具死屍似地捲伏在泥土掩蓋的窄穴中,陰冷的感覺越來越重了,一陣陣的冰寒直沁入他的骨縫子裡,更有些什麼蟲蛾之類的玩意在他身上和臉上蠕動著,他卻毫不動彈,是不敢動彈,也是麻木了。   敖楚戈雖然一向不喜歡「死亡」,但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的不喜歡法,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被埋在此般的環境中,又如何能夠「安息」?這樣無邊的黑暗,沉沉的幽冷,濃濃的潮濕,.重重的壓力,再加上蟲蛾的侵攏,就算埋下的確是個死人吧,這個死人伯也忍受不了……但是,現在他卻必須比個「死人」更有耐性地忍耐著這樣的折磨,他明白——如果他還想從這窄穴裡出去再做個活人的話!   等待,等待,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挨了多久。   敖楚戈醒著在等,暈沉著在等,週而復始,一直往下挺著,往下撐著,他不希望功虧一簣。   在那樣的煎熬裡,他直到再也不能等了——幾乎就在他真正要變成一具屍體之前,他猛力咬牙,不雇一切地掙扎著以他僅有的一點活力奮身推開軀體上掩蓋的泥土,喘息吁吁,連爬帶滾的從窄穴中翻了出來!仰躺著,他大口大口喘氣,毫不雇忌的喘氣,閉著眼,張著口——就算被「十龍門」的人逮住吧,好歹也先呼吸個痛快再說!   逐漸的,他呼吸平順了,心定了,腦筋也靈活起來,他變得非常清醒,非常敏感,於是,他才發覺混身透濕,而且還不停的繼續濕下去——有輕輕的冷冷的雨水自空中飄落,落在他身上,飄在他臉上。   突然睜開眼,他定定的凝視天空——天空是灰沉的,陰黯的,在下著毛毛細雨。   舐了幾口沾沙的雨水,敖楚戈又長長吁了口氣,他才待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又猛的像被蛇咬了似地跳了起來——目光急速回巡,老天保佑,山坡上下,除了蕭蕭林木之外,空空蕩蕩的沒有一條人影!奮力支撐著站起來,他搖搖幌幌地走向高處,再一次較為仔細的查探,可不是?不但山坡上下不見人蹤.,甚至連整座「瓦窯山」也沒有第二條人影!   走了,「十龍門」的人已經撤走了!   這也是說,他已經死裡逃生,脫離險境——至少,這一次是脫出險境了!極度的緊張,極度的振奮,又極度的喜悅之後,接著來的便是極度的疲乏及鬆弛,他只覺頭重腳輕,全身發軟,兩眼一片暈黑,天地都在打旋,一個踉蹌,人已萎頓倒地。   他像癱瘓一樣倒在那裡,一點力氣也沒有,連骨架子都似酥了散了,但是,人並沒有暈迷,他的神智相當清醒。   他也知道目前的情形乃是一種亢奮過度的暫時虛脫現象,只要略事休息,等這陣亢奮的情緒過去之後,便會多少恢復一點體力,然後,當務之急是盡快脫離此地,趕緊找個郎中救命第一!   他閉上眼,首先把呼吸調勻。   同時,他腦子裡在想——找誰替他治傷?或者是,找誰來幫他治傷?他本身對於歧黃之術頗有心得,也可以不勞他人之手,但在他目前的情形下,至少也要請個人來為他抓藥煎熬,服侍他一陣子;他能自己醫自己,奈何現在卻難以動彈,他需要一個不必懂醫道,但能聽使喚的人。   這個人,最重要的是靠得祝   在調息過一段辰光之後,敖楚戈自覺已好些,體力精神上,似是都能勉強支撐一刻了,他緩緩睜開眼睛,開始試圖站立起來。   人要從躺著到站立,過程之間,敖楚戈也是第一次發覺居然這麼個艱辛法,他用手上的鋼棒子權當枴杖用。撐立起好幾次,又倒跌下好幾次,直弄得他氣喘喘吁吁,滿頭大汗,方才十分不易的將身子挺穩,他雙手撐持在棒柄上,急促的呼吸了一陣,然後,就像個盲者或是老髦一樣,顫巍巍地,踉踉蹌蹌地,一步磨蹭一步朝山坡下走去。   掛在他腰間的,盛著「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便隨著他身勢的搖幌,不停地拍打著他業已苦楚難當的跨骨,這一陣,敖楚戈不覺奇怪自己,怎會把傢伙待在這樣一個礙事的部位來這片山坡,其實並不陡,也不算太長,但在敖楚戈的感覺裡,卻幾乎和跋涉了千山萬水般的勞累辛苦,便是攀南天門,他相信也不會有這麼困難法,一路上連摔帶跌,連爬加滾,他像是翻著跟斗翻到坡腳下的,不單止是又染了一身的泥積,也啃了不少的灰土,混身上下,雨水合著泥沙,血融著汗,把他整個人變得都不似個人樣的人了……。   就伏在那座破落的土地廟旁邊,敖楚戈幾乎要斷了氣似地喘息著、嗆咳著、皮前是一陣加一陣的暈黑,腦袋裡宛如要漲裂般的發炸,血氣翻湧,險些兒就忍不住嘔吐起來。   而身上的創傷,在這時又湊趣似的痛得更為劇烈了,敖楚戈感到他已被撕碎,已被拆散,五臟六腑同四肢五竅,全收縮著,擠迫著不停地痙攣,這付臭皮囊,好像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把面龐貼著泥地,頭頂在牆角上,敖楚戈張口啃著稀濕的土漿,雙手緊握來抵受這至極的、恍若波潮般襲捲上來的痛苦!   於是,緩慢的,痛苦就像浪波湧逝,餘溺漣漣,漸漸減輕了些,那種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壓力也跟著消除了不少,他的精神略略又恢復了點兒,思維與觸覺方面也就變得平靜而清晰了。   深深歎了口氣,他不禁為自己抱起屈來——這二千五百兩銀子可真叫是賺得辛酸,只不過是二干五百兩銀子而已,卻等於是割肉賣血的代價,又頂了這麼一口黑鍋上身,這猶不說,事到如今,那二千五百兩銀子連邊還沒沾上一下,如果要想大大方方伸得出手去,就得再替趙可詩討回三萬兩銀子的半數來才行;硬索,當然也不怕姓趙的不拿,只是太沒光彩,說出去委實不好聽,況且,他壓根就不是這種纏賴或強橫的個性,不好開口的錢財,他一向便提也不提……那二千五百兩銀子的報酬,設若要到手,他必須要在「十龍門」梁子再加個尾巴——到時還得設法把三萬兩銀子的贖金撈二半回來……誰說武林中的歲月粗豪痛快?誰說江湖上的日子迫迢自在?就憑這區區二千五百兩銀子吧,他便幾乎把一條者命也墊上了!   搖搖頭,敖楚戈又歎了口氣,他方待振作精神,掙扎著朝外爬,就在土地廟前的那條黃泥成漿的土路上,一陣隱隱約約的輪軸轉動聲業已飄了過來。   是輛車!   已成驚弓之鳥的敖楚戈,立時又將半拱的背脊伏了下去,細雨霏霏中,他瞇起眼從半頹的坍牆後面往來路上窺探!不錯,是輛車,是輛單轡的烏蓬木殼馬車,正在稀糊糊的黃泥漿路上歪歪斜斜朝這邊馳近,車輪滾陷在高低不平的爛泥路面上,使車身顛波得相當厲害,車架的震動聲、輪軸的呻吟聲,「噗擄噗鹵,「咯吱」「咯吱」,便響成了一片。   那匹拖車的老馬大約是老了,也可能奔馳的路途長了點,顯得異常吃力,混身毛皮濕轆轆、滑閃閃的也不知是雨水抑是汗水?口鼻間宜噴著白氣,打著呼嚕,拉著這輛烏蓬車,活脫就像駝著一座山那樣的艱辛法!   敖楚戈看清了這付光景,不覺有些詫然——這是怎麼回事?此處荒僻冷寂,又不當大路,這輛烏蓬馬車卻這般費力地沿著那條爛泥窄道往裡來,不是抄捷徑,亦非趕店宿,跑來這裡卻是搞的啥名堂?細雨飄飄散散地往下落,像撒了漫空的牛毛,又像結織了那樣寬寬鬆松的一片無盡無止的絲綢,涼涼沁沁的,濕濕膩膩的,此情此景,沒多少詩意,卻憑添了一抹冷清淒涼。   抖去眼臉上的雨珠,敖楚戈忽發奇想——敢情是老天爺在指引這輛馬車來接我?或是有什麼懷有未卜先知之術的善士算到我有劫難,特來相迎?自己罵了自己一聲,敖楚戈連責荒唐;那麼,這輛馬車忽然在這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突然,他打了個冷顫;該不會是又有什麼三山五嶽的道上同源恰巧選擇了這個鬼都不呆的所在來談斤兩或作買賣吧?若是如此,則未免巧得太叫人操他的親六舅了!   吐了一口血糊糊、黑混混的口水,敖楚戈越發小心地注視著那輛馬車的動靜,他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他盡量以不露形跡為原則,露了底,萬一碰上了不對路的,在他眼前這種情形之下,只怕就除了喊天,沒有別的「門」了!   於是……   他發現那駕車馭者,竟是一個大狗熊似的粗橫漢子;有雨水迷著眼,他精神又不濟,天色再一黯,便只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他隱約覺得,駕車的漢子好兇惡!對了,說到天色陰黯,這不只是陰天落雨的原因,此時,敖楚戈方才看出了時辰,竟是近晚了,也就是說,他在那個窄穴裡,幾乎被活埋了一整個白晝!   在約略辨認出駕車人的輪廓之後,他卻又查覺了一樁奇怪的事——蓬車裡,似是有著叫罵驚喊的聲音,更同擂擊車蓬擋門的雜囂聲相應合——是個女子,更似是個受到什麼驚嚇與刺激的女人!但是,駕車的大塊頭卻恍似不聞,一邊猶發出那種狼嗥般的怪笑聲來,這種笑聲,在這種辰光,這種環境,又出自這樣的一位仁兄嘴裡,便不只是表示「得意」「快樂」的單純內涵,更露骨地透著猖狂、蠻橫、凶殘、又加上原始獸性的淫邪味道,好像在說——叫你娘的吧,便叫破了喉嚨的你真能叫出個什麼名堂來?就在這樣的馬車震顫、女人悸叫、男人怪笑的情況裡,車子便夏然停在土地廟前,駕車的粗漢一躍而下,左手握著一根細籐條的長馬鞭,再一彎腰,乖乖,右手上居然又多出一柄亮閃閃的匕首來!   敖楚戈瞇著眼,心裡在笑:別看只這一輛破車,兩個男女,發出來的動靜可真不小,足夠組上一家戲班子了——那等的五音俱全法。   同時,他也差不多有了數,大略猜到這是怎麼回事了:劫財、逼姦、仇殺,少不了這三樣中的一樣,或是三樣中的兩樣!   狗熊似的大漢走到車傍的小窗邊,先是一聲大笑,接著又是一聲厲吼,橫眉豎眼,凶神惡煞地叫罵起來:「姓喬的臭妮子,你甭尖起你那喉嚨給我嚷,就任你叫斷了氣,你還想嚷出那個鬼來現靈?乖乖的給老子閉上嘴,老子痛快完了,自會毫髮無損地送你回『老汾河』,若是不然,一個惹得老子性,先剮了你,再將你剝光了喂狼!」   車子裡,女人的聲音顯得驚恐又悲憤——是個聽上去相當清脆的少女嗓音,在這個光景裡,雖然多少走了腔調,但仍不失其優美:「郭大發,郭大發,你……你簡直狠心狗肺,渦滅天良,毫無人性……你怎麼可以起這無恥念頭?又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不怕王法、不怕天理、也不怕遭到報應麼!」嘿嘿獰笑,那郭大發狂聲道:「小妮子,少給我來這一套,今天我只要你,除了你之外。老子是一概不論,一概不理;你順著我,萬事皆休,否則,嘿嘿,莫怪老於心狠手辣!」   車中,姓喬的少女尖銳地叫喊:「你這沒有良心的下流畜生,我爹對你一向不薄,每次到『白楊鎮』,那遭不是叫你的車,腳力錢多給你不說,逢年過節什麼的我爹又幾曾忘過加賞你的銀子?就是你去年生了病,還是我爹不取分文替你醫好的,我爹待你如此之厚,如此之仁,你就用這種手段來作回報?」郭大發似是楞窒了一下,卻又隨即怒吼:「再給老子休提這些!老子做的是生意,你們坐車當然要付錢,莫非老子是現該白搭的?你爹那老東西要叫老子的車,是他自願,沒人逼著他,老子有病,也是他自己要逞能給老子治,他不收錢是他活該,老子不領情,什麼鳥的仁厚?老子通通不理這一套!」   姓喬的少女激昂地叫:「忘恩負義,沒心沒肝的畜生,郭大發,你枉披著一身人皮了!」   郭大發咻咻地吼:「待老子剝下你那一身皮,再看你裡頭是啥個玩意!」那少女恐怖加上悸動地狂喊:「你敢,郭大發,你敢,我爹不會饒你……」「呸」了一聲,郭大發不屑地道:「你爹?那瘸子?他能管個屁用?他如今不在這裡,就算他站在眼前,他敢動一動,老子一嘴巴子能扇他三丈遠!」姓喬的少女聲嘶地尖叫:「郭大發。你這不要臉的卑陋東西,你以為我爹殘缺老邁就可以欺侮?便是我爹找不了你,還有王法治你,還有鄉里街坊的公義罰你!」   輕蔑地大笑,郭大發道:「你算了吧,賤丫頭,今天的事,我不信你與你爹膽敢張揚出去,嘿嘿,一個未出閣的大閨女遭了這樣的『新鮮』,若是一旦傳遍鄉里,你還能混、還能活麼?再說,即使你們父女不要臉面豁開了,老子大不了是一走了之,光棍一個,哪裡不能闖天下,找生活,到頭來,吃虧的是你還是我?不用想,你也該明白!」   車中的少女悲憤逾恆地哭喊著:「只要你敢動我一下,郭大發,我拼了一死也會揭露你的罪行,叫你受到報應,受到該得的懲罰!」   郭大發「咯登」一咬牙,惡狠狠地道:「你講清楚,姓喬的小賤人,如果今天你不相從,或者有膽回去揭發,老子就把你活活剮在此地,老子至多遠走他鄉,但你死了卻見不得人,甚至連誰殺了你都不會有人知道!」   姓喬的少女忽然像洩了氣一樣,不再喊叫,卻那樣悲痛地嚶嚶哭泣起來,哭得好傷心、好酸楚、好令人不忍……咆哮一聲,郭大發怒沖沖地道:「哭,哭,哭你娘的什麼勁?這又不是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這是大家快活的事;老子看上你,是你還長得像個人模人樣。   姓喬的少女抽噎著,哀哀地道:「郭大發……你不可以這樣作,更不應該這麼昧著良心來糟蹋我,我父女都對得起你,就不能算好,至少也不算壞,你沒有理由如此來作賤我……」郭大發奸滑地笑了起來,「呵呵呵」地咧開大嘴:「妞兒,你要理由麼?我告訴你吧,是你生得太標緻了。」   那女娃子幾乎就在車裡對著姓郭的下了跪,聲音好淒慘:「我沒有看不起你,郭大發,我更沒有不理睬你,我是個女兒家,總要有我女兒家的規範與儀態,我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和你聯嗓不停……郭大發,求求你不要……不要糟蹋我……女人的一輩子,守的就是一個「節」字,你壞了我的貞操,比殺了我尤要來得殘酷……郭大發,求求你,就算你做好事,抬抬手,放了我,饒了我吧郭大發,你要錢,我身上還有些金鏈子,碎銀子……還有十兩的銀票五張,另加我的幾件首飾釵簪,通通都可以給你……如果你嫌少數,只要你說個數目,我回去定管央求我爹如數給你,郭大發;只求你饒了我,別作賤我……」郭大發粗暴地道:「少囉嗦,老子是人財都要,你爹那塊老東西我也不會放過他,遲早也是詐他幾文出來,但卻不是叫你回去通風報信,等挖坑叫我去跳,娘的,你當我真粗?老子是張飛賣豆腐,『粗中有細』,不會上你這臭丫頭的當!」   那可憐的姑娘幾乎就哭斷了氣:「行行好……郭大發……求你行行好……你放過我……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我永不向別人提起今天的事一個字……郭大發,你多福多壽,多子多孫,我供你長生牌位……你放了我,饒了我吧……」獰惡地笑著,郭大發狠毒地道:「臭妮子,我巴望著今天這個日子,業已不短辰光了,我時時盤算,刻刻思量,苦等著眼下的這個機會,好不容易撈上了手,天打雷劈我也不能松,想叫我敲退堂鼓,提也甭提,今天說什麼你也得陪著老子痛快;多福多壽老子不想,多子多孫麼,嘿嘿嘿,便全看你肚皮的本事啦,這個好兆頭,可都得應在你身上呢!」   姓喬的少女簡直哀泣得肝腸寸斷「郭……大……發,不……作興……這樣的……這是……喪天……害理……的事啊……郭大……發……請看在……我爹……待你不杯……看在……我們父女……照雇你……好幾年……的生意上……可憐……我還是個閨……女……高抬貴手……你……」郭大發瞪起一雙牛眼,火辣地叫哮「臭妮子,你就生受吧,老實點依著馴著我,你至少能佔個活命,否則,老子能叫你死都死得不乾不淨!」   那少女驚號著:「不……不……你不能……你不能……」一個箭步竄到車後,那郭大發宛若凶神附體,他猛力扭斷了車後的木擋門扣鎖,使勁往後扯帶,只聽得「克嚓」一聲裂響,好傢伙,那扇窄小的木擋門居然被他硬生生的扯落下來!   女人駭極地尖叫,拖著顫窒的尾韻,溢著哭音傳出了車外,郭大發大吼如雷,瘋狂了一樣衝進車內,剎那間已抓著一個女人的長髮將那女人拖出車蓬,又一腿把那女人端翻在爛泥地上!瞇著雙眼一直注視著這幕活劇——不,醜劇的敖楚戈,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可不是,沒出他的預料之外,這是場逼姦的老把戲。   那跌滾在地下的女人,年紀大約十九至二十歲之間,因為隔得近了,敖楚戈便也看得清楚得多;不錯,模樣挺秀氣,挺伶俐的一個少女,白白淨淨的,纖纖瘦瘦的,是屬於那種溫柔朔淑的小家碧玉型一一這樣出身的少女,往往把貞潔看得比生命還更重要!   雖然,那女孩子如今長髮披散,滿臉的淚痕與滿臉驚悸絕望之色,混身的泥污沾染,衣裙揉皺,但卻仍掩不住她那一股楚楚人憐的韻致……。   那郭大發雙目通紅,射出兩道宛若野獸般懲等原始的凶殘及貪婪的光芒來,他面孔的肌肉緊扯,五官醜惡的裂扁,大張著嘴巴,口涎流淌,就和一頭春情發動的雄猩猩一樣撲向了地下的少女!搖搖頭,敖楚戈汀著譬喻——餓虎撲羊,真像。   姓喬的少女淒厲地號叫著,拚命翻滾開去,但見泥漿飛濺,郭大發粗壯的身體便撲了個空:狂吼一聲,郭大發一個挺身躍起,又一次轉身急追,一邊憤怒地叫罵個不停。   那少女幾乎是連爬帶滾地竭力掙扎躲避,奈何天雨地滑,遍處泥濘,她也只是僅有幾次閃躲的機會而已——事實上,此情此景此時此地,便不是天雨地滑,她也一樣逃不脫魔掌!   於是就在那少女堪堪奔到土地廟右側那堵大半坍倒的殘牆之前時,已被由後一個虎撲衝上來的郭大發撞仆倒地,不待少女稍有抗拒,郭大發一座小山似的粗大身子,已重重地騎上少女的腰背!   那少女痛苦地呻吟著,面龐側面埋進了泥濘裡。雙手痙攣地前伸,剎時一個人就變成了半個泥人了!   郭大發坐在少女的身上,先是猛揮手中籐鞭狠苔了少女兒下,然後,他把籐鞭掖回腰間,以蒲扇般的巨靈之掌抓住了少女的長髮,用力往後扯起,又重重碰向地面,泥水進濺中,少女哭叫如號,慘不忍聞!一邊連連抓著少女的長髮來回碰擊地面,郭大發一邊狂厲地吼駕:「臭賤人,爛污貨,老子叫你跑,叫你逃,老子先把你折騰個半死,看你還能往那裡跑,那裡逃去?」就在泥水飛揚,那張清秀的小臉蛋迅速污染與扭曲裡,在郭大發的叫罵中,在「噗噗」的肉頰與泥漿接觸聲裡,敖楚戈的左手對撐在頹牆斷層上,支著上額,瞅著面前只隔三、四尺遠的這兩個人,有氣無力的開了聲:「朋友,好朗友,就算這地面全個泥漿,並不太硬吧,人臉總是肉做的,像這樣一個勁不停的猛撞法,也一樣吃不消,人臉頂在脖子上,不是碰地用的,何況還是這麼一張大姑娘的俏臉兒?」幾句話說得是暗啞低沉,無精打彩,但是,在眼前的光景裡,那郭大發卻驚得張口結舌,魂飛魄散,模樣就好像突然聽到冤鬼的哭泣,受到霹厲的震撼一般!   慌得猛的從那少女身上躍起,郭大發大概是因為緊張過度的緣故,一時競找不著近在咫尺的發話者,他目光四轉,腦袋亂擺,倉惶的叫喊:「誰?是誰?那一個在說話?」敖楚戈手托下巴,微揚著臉,吃力地道:「是我,好朋友,在這兒,你低下頭一看就著。」   郭大發急忙循聲望去,不由得嚇得他「猴」的一聲怪叫,差點一屁股跌坐在泥水裡——那只尺多高的斷牆上,露著一顆叫雨水淋得透了的人頭,頭髮糾黏著披散在臉上,不住往下滴著水珠,這還不說,那張臉,又是泥污,又是血跡,斑斑抹染。就在一團血污中瞪著兩隻人眼,活脫是惡鬼厲魄的形狀!篩糠似地打著哆嗦,郭大發手指著那露在斷牆的人頭,抖抖索索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純陽祖師,十八羅漢,南無觀世音菩薩,托塔天王,一切妖魔鬼怪俱皆迴避……」敖楚戈眨眨眼,沙啞地道:「諸神皆在,但卻不護惡人,朋友,說到惡人,你就是了。」   郭大發直瞪著一雙牛眼,結頭打著轉:「你……你到底是何方妖物、什麼鬼怪?我正當陽剛氣盛之年,頭上自有三尺紅火,你莫靠近,否則當心神形俱滅……」敖楚戈嚥了口唾液,道:「朋友,你頭上不是『三尺紅火』,乃是三尺『邪氣』,我呢?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反倒是專門來收妖魔鬼怪,譬喻似你這一類。」   定神地望著對方,郭大發揣揣地道:「這麼說來——你,呃,是個人了?」敖楚戈咧咧嘴,道:「不錯,而且還是個活人,和你一樣的活人,只是,心地比你要好。」   有些驚疑地仔細端詳著敖楚戈,郭大發吶吶地道:「但……你怎麼……怎麼……只剩了一個腦袋?」敖楚戈澀澀地道:「這堵破牆擋住了我的身子;鬼怪現形,不似我這麼個狼狽法,它們大多先起一陣陰風,或是祭起流閃的鬼火,綠慘慘的在你身邊圍走,要不,便猛古丁地飄向你眼前,露一張掀唇撩牙,拖著尺把長紅舌頭的尊臉叫你看看;那樣的氣氛,要比現下恐怖得多,但也瀟灑得多,我不是鬼,所以變不出這多的把戲來……」就好像一個教毛孩子的墊師,或是向么兒談人生道理的老爹一樣,敖楚戈不厭其煩又和和氣氣地向郭大發說了一篇不是鬼話的鬼話,語聲沉滯但卻客套得緊、果然全是個活人的味道。   磨磨蹭蹭往前走了兩步,郭大發餘悸猶存,忐忑地道:「你既是個人,又是個活人,怎的卻弄成了這付怪氣?頭髮濕淋淋的披散下來不說,一張臉也灰黑抹染,血糊一團的烏七八糟?」悠悠一歎,敖楚戈做了個痛苦的表情:「便說與你知道,也好叫你放心……我受傷了,受了很重的傷,是叫好些人打傷的,如今,業已連站也站不起來啦,混身都像被拆散了一樣。」   郭大發滿臉的橫肉緩緩鬆懈下來,他惦起腳尖,伸長脖頸,盡力朝斷牆之後張望,於是,他果然隱約看見了敖楚戈斜側在斷牆後的身子。   漸漸定下心來,郭大發卻仍然極其謹慎地道:「呢,你好像真個身子不便……挺拖累的,卻又怎麼會叫人傷成這樣?」敖楚戈苦著臉道:「好多人打我一個,又是刀又是捶的,就算我是鐵鑄的吧,也抗不住這多人的折騰哪,眼下還能開口說話,只是先前,我尚暈迷著吶,委實夠受啊,幾乎就被他們零碎剮了……這付身架骨好虛脫……」雙目中極快閃過一抹惡毒又陰狠的光芒,郭大發額頭兩邊的太陽穴開始跳動起來,他森森的露出一口黑板牙,兩腮的肌肉再度往後扯緊,語氣也變得尖刻了:「敢情是這麼回子事,你老兄卻硬朗,居然尚能活到如今」敖楚戈沉沉地道:「約莫是命不該絕吧……」郭大發嘿嘿冷笑,道:「現在你還能動彈麼?」敖楚戈沙啞地道:「能抬起頭業已不錯了,那還動彈得了?」郭大發神色一變,滿臉煞氣,他大吼道:「龜孫王八蛋,你連動都不能動,就該好生找個地方縮起來別朝外伸頭,自身都保不住了,你競尚有膽管閒事,壞老子我的姻緣?你是他娘的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啦?」敖楚戈歎口氣,道:「你也別橫,朋友,休說做人不似你這個做法,在外頭混世面也沒你這個混法的,所謂『路不平、有人踩』,你要如此喪天害理,怎叫人看得過去?莫說我還能開得了口,便只剩一口氣,也不能睜眼看著不管礙……」臉上的橫肉烏黑泛亮,顯露出粗糙的紋褶及細密的顆粒來,郭大發的眼泡部分不住抽動,他狂笑一聲,惡狠狠地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他娘只比死人多一口氣,卻賣你娘的哪門子仁義道德?你要管閒事,可以,我倒要問你——怎麼個管法?拿什麼來管?」敖楚戈掙扎著道:「用我的良心……點化你的執迷……這還不夠?」重重地吐了口痰,郭大發卑夷地淳:「扯你娘的蛋,你的良心值幾個子兒?我干我的好事,又算啥鳥的『執迷』?我看你這邪龜孫子才叫『執迷』『執迷』到連自家惹上殺身之禍都不知道!」   敖楚戈提高了嗓音:「什麼?你還敢殺我滅口?」怪笑一聲,郭大發兇惡地道:「你說對了,我可不正想殺你滅口?小子,你說說,叫你撞見了這個場面,還能容你再活下去麼?」敖楚戈氣喘吁吁地道:「膽大包天,泯絕人性的畜牲,你竟敢這般狠毒?」緩緩逼近,郭大發咬著牙道:「老子干的狠事多著呢,這只不過是其中一樁,渾小子,你怨不得我要剮了你,只怪你自己不知利害,不識好歹,楞要挖坑往裡跳!」   敖楚戈艱辛地道:「姓郭的,你逼姦不成,又想殺人滅口,真是罪大惡極,無可宥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報應臨頭?」郭大發猙獰地道:「老子怕個卵!老子只知道干老子的事,誰要攔著礙著,就是老子的眼中釘,眼中釘便非拔除不可,今天是你,你就認倒霉吧,即便換了老於的二娘舅,老子一樣也容不得,饒不過!」   撐著斷牆頂頭,敖楚戈顫巍巍地道:「你還算是個人?你這枉披一張人皮的狗熊,下流無恥的禽獸,你真狠得下心,喪這種令人髮指的天良?頭頂三尺有神靈礙……」郭大發獰厲地大笑:「你現在求神業已晚了,不自量力的雜種,這可是你自找的,你原本可以不惹這個麻煩,你既惹了,如今你便承當了吧!」在郭大發身後的泥地上,那姓喬的少女才掙扎著爬起,她滿身滿臉的泥漿血污,雙手撐起上半身,淒怖又恐懼地尖叫:「那位大哥……你趕緊逃命礙……這畜生不是人,他瘋了,他早已沒有人性了,他會殺你的,你快逃,快逃礙……」郭大發一個回轉,飛起一腳將姓喬的少女踢了個四仰八叉,一邊吼罵:「臭婊子,小賤人,你叫你娘的皮!待老子收拾了這個龜孫;再來整治你。」   翻跌在泥漿中的喬姓少女,仍然斷續不停地張口吶喊:「逃……礙……那位大哥……甭管我了……你快逃……死一個總比死一雙的好……那位大哥……我叫喬小倩……『老汾河』人……托你回去向我爹稍個信息……就說……」郭大發驀地轉身朝著喬小倩走了過來,他嗔目如鈴,凶殘似鬼般咆哮:「你叫,你嚷,小婊子,我這就整治,看那龜孫怎麼回去向你爹通風報信,娘的,我先整治了你,再過去活活掐死他!」   喬小倩兩手撐地,將身子往後移動,一身衣裙全拖染得成了一團泥黑,她淚水含著血污縱橫滿面,窒噎地哽咽:「不……不……你不能……你不能……」郭大發左手握著那柄亮幌幌的匕首,右手猛然一抓,「嗤」的一聲裂帛響處,喬小倩尖叫出口,胸前的衣裳已被撕開了一大片!   滿臉的獸性映合著眸瞳中原始的殘暴光芒,郭大發咧開嘴獰笑,醜惡無比地撲向地下的喬小倩。   也許是驚恐過度吧,喬小倩拚命拒閃卻未能逃過「餓虎撲羊」似的一撲,於是,她嬌小的軀體,頓時便被壓在郭大發一座小山似的身子下!   喬小倩竭力掙扎著,哭叫著、扭動著、踢騰著,但是,卻如同蜻蜓撼柱,絲毫推拒不了郭大發那粗壯的巨型身體的壓迫!   郭大發狂笑宛似狼啤,左手的匕首斜插於地,右手又抓向下面喬小倩的裙擺。   「嘖嘖」兩聲嘴唇最響便在這時進入郭大發的耳中,一個人說話的聲音隔得如此接近,郭大發幾乎可以感受到從對方口中噴出的熱氣:「我說,朋友,這就能成了麼?你怎麼能連我也不顧慮一點哪?」驚愕中,郭大發駭然扭頭,這一看,他差點便從喬小情的身上滾落下來——一張血污斑怖的人臉,便這般接近地在他眼前,近得就能鼻尖貼上鼻尖了!   不錯,是敖楚戈,正俯身低頭,面對著郭大發微笑。   在一剎的驚愕之後,郭大發怪叫一聲,連爬帶滾地從喬小倩身上翻到一邊,顧不得沾了混身的泥漿,又急忙挺躍起來,駭然回視!是那個人,一點不錯就是那個人,剛才只露著一顆腦袋,如今,卻四肢俱地全都移過來了,正微曲著身子,向這邊毗牙咧嘴地笑著……郭大發是滿心的悸怯同疑慮,但他仍不忘注意對方的身體——那果然是血污狼藉的身上,皮開肉綻,處處傷痕之外,兩條大腿根的部位,還明明白白地深插著一柄匕首,而且,從對方的形容氣色上來看,也顯然是精疲力竭,神虛意潰的模樣,搖搖晃晃的孱弱之極,彷彿使手指一頂就能推倒!   於是,他稍稍定了定心,面孔泛音地啞著嗓門道:「你——你就是先前的那個人?」敖楚戈雙手撐著鋼棒子,有氣無力地道:「這還用問?」郭大發迷惑又憤怒地道:「你是怎麼……怎麼過來?」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很容易,略略一一挺身子,人就飄過來了。」   郭大發口沫飛賤地大叫:「娘的皮,你你——你竟敢誑騙老子?你明明說你傷得很重。動彈不得……」點點頭,敖楚戈道:「我的確傷得好重,我這身傷,你也可以親眼看看,造不了假;至於動彈不得,只是稍稍誇大了一點,挪動一下很痛苦,但逼到節骨眼上,卻還可以勉強湊合著移挪移挪——譬喻現在,你楞要喪天害理了,我又怎能不逼著自己拿鴨子上架,硬著撐上一撐,搪上一搪!」   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郭大發兇惡地咆哮:「混帳狗頭,我恐怕你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就憑你如今的模樣,一陣風就能掀翻了你,你連站都站不穩了,猶敢來管這閒事?」敖楚戈挺了挺胸,道:「為了維護善良,救助弱小而向暴力邪惡對抗,雖處逆勢,也決不畏縮!」   獰笑一聲,郭大發大吼道:「說大話,吹牛皮的渾小子,我能光使兩雙手便將你活活掐死,你信是不信?」敖楚戈咧咧嘴,道:「恐怕不一定呢,朋友!」   郭大發目光一轉,瞧見了對方手上的那只鋼棒子,他嘲笑道:「敢情你自以為手下有那麼一根打狗棒呀?呵呵呵,甭說你打不著我,即使老子伸出腦袋,讓你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敲上一敲,就憑你現在的這麼點力氣,我也保管你連根汗毛也敲不彎!」眨眨眼,敖楚戈道:「若是如此,郭朋友,你何不伸腦袋來叫我敲上一記試試?」郭大發怒沖沖地道:「你當者子不敢?」敖楚戈道:「你敢,但得先把你這顆狗頭伸過來才算敢呀;郭朋友,我不妨老實告訴休,只要你敢把頭伸出來,我若一傢伙不砸掉了它,我就自己一頭碰死!」又是驚疑、又是憤恨、又是火爆,郭大發卻不由躊躇起來,他眼瞪瞪地看著人家手上那根烏黑棒子,一時拿不準是否真個上去試試?偏在這時,敖楚戈又要死不活,軟塌塌地把手上的棒子斜斜舉了起來!   郭大發望著對方舉起棒子的架勢,確然有氣無力,搖搖晃晃的一點不札實,但是,當他目光轉到人家臉上,那一種輕蔑的,促狹的神色,卻又使他驚惕揣栗,不敢冒險……嚥了口唾液,他一時僵在當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己講的話,反把他自己弄到了尷尬的境界,其窘無比!   敖楚戈招招手,慢吞吞地道:「姓郭的,你是來也不來?怎麼著,人高馬大,半戴鐵塔似的一條漢子,說起話來卻像吃了燈草灰,淨放這等的輕巧屁呀?」郭大發暴吼一聲,叫罵起來:「你這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氣的混帳王八蛋,你他娘的在眼前便要挺屍餵狗,卻還得意你他娘的哪一門子?你不用說風涼話,待我把你擺平弄直了,看你還狂不狂你他娘的羊上樹?」敖楚戈嗆咳著一笑:「這麼說來,你老兄不伸頭出來叫我白砸一下啦?」郭大發怒吼道:「怎麼樣?你當老於是呆鳥?就這麼個傻法自家伸出腦袋去叫你敲?」敖楚戈道:「所以說,滿飯好吃,滿話可就難說了,你既沒這個種,何苦充這個能,要這等好漢?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吃屎的狗——竄不上南牆,壓堰也就沒打譜佔你這便宜!」   咬咬牙,郭大發叫道:「你,你敢罵我?」敖楚戈「呸」了一聲:「直到如今,你才知道我是在罵你?乖乖,卻沒料到你竟是這麼個反應木訥法,郭朋友,難道你就不曉得,打從我與你朝面開始,我就沒停嘴的在罵你?幾時我又向你說過一句恭維話啦?」滿臉煞氣,雙睛通紅,郭大發切著齒,一個字一個字進自唇縫道:「我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我會把你剁碎了餵狗!」   敖楚戈瞇著眼道:「請,請便,沒人攔著你,可不是?」業已撐坐起來的喬小倩,眼中看見的是敖楚戈滿身血糊肉綻的創傷,鼻子聞到的是那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由於她自小跟隨她爹,耳濡目染的機會,使她對醫術一道也略有經驗,因此,心中明白,這位現身相救,有如神靈露形般的恩人,是受了多重的傷,身子孱弱到了什麼地步!   抖索索的,喬小倩顫慄著道:「大哥……這位大哥……多謝你的好心搭救……但你自己傷成這等模樣……只怕血氣虧損過巨……擋不住那郭大發的一身蠻力……」敖楚戈溫柔地低下頭道:「沒關係,好歹,我總是個男人,有我在這裡,那姓郭的粗胚多少也得顧忌點……」連連搖頭,喬小倩淚水淚淚,在污染的面頰上衝流兩條蜿蜒的白痕,她吸著氣道:「不……這位大哥……你不要再護著我了,趕緊自己逃命去吧……你不知道郭大發這畜生有多大力氣……他雙臂能提得起八十斤的石鎖一付,兩百斤的石擔都舞得溜身打轉……我親眼見他把一匹受驚癲跳的壯馬硬生生制服……大哥你別說重創在身,自顧不暇,即使你在平時的情況下,也未必然能抵得過他……」敖楚戈緩緩地道;「看不出,這廝好一身蠻力。」   喬小倩抽噎著;焦急又迫切地道,「大哥……不論你今天能否救我出去,我是一樣的干恩萬謝……願老天爺保佑你這樣的好人長命百歲,福壽全歸……這位大哥……你快逃吧,只要你能帶口信去給我爹,揭發這畜生的罪行,你就是替我伸冤報仇了,懲情我死,九泉之下,也可……也可限目……」這時——郭大發又是得意,又是狂傲地怪笑起來:「你都聽清楚了?小子,別說以你這樣三根糊吊著個脖子,兩個卵蛋掐一烏的瘦毛猴子,便是塊頭再大上你一雙的人,我也一樣能兩拳擂癱,一巴掌扇個觔斗,何況眼下你就只剩了一口氣?呵呵呵,我兩雙手全不使,光用一雙腿,也包管踢得你滑地滾!」敖楚戈道;「我不信。」   郭大發昂烈地叫:「你不信?待老子將你抬起來把你的瘦脖子扭個結的辰光,約模你就會信了,只是,到了那個辰光,就都遲嘍!」   顫巍巍地伸手抹去額門上的一些雨漬,敖楚戈道:「姓郭的,你充其量也不過就是空有一身蠻力罷了,我只要機靈點兒,你便無奈我何……」郭大發狂笑道:「老子看你連站都站不穩了,風吹荷擺一樣在那裡搖搖晃晃,只差一屁股坐下地來喘粗氣,還怎生個『機靈』法?渾小子,你等著,我這就過來將你大拆大卸開來!」   喬小倩驚叫道:「這位大哥,你快逃,你的好心我多謝,你救不了我,你快逃礙……他就要過來行兇了,他已是失了人性的瘋子,什麼事他也做得出來……」敖楚戈忙道:「喬姑娘,你放心,我……」一語未出,那邊,郭大發業已一座肉山似地猛然衝撞過來,體壯勢急,竟也帶起了「呼」「呼」的風聲!   於是,喬小倩恐懼地尖叫顫泣,急閉雙眼——她不敢,也不忍目睹那付慘象,那付救命恩人被撲擊倒地後的慘象!   就在喬小倩的驚叫聲裡,敖楚戈身形微扁——只微微扁開半尺,郭大發便一傢伙撲了個空,將整張肉牆似地後背送到人家面前!   非常悠閒地,敖楚戈還瞇著眼挑選了一下部位,然後,他才猛翻右手,鋼棒子橫松倏閃,「吭」的一記重重落在了郭大發的背脊!   只聽得「嗷」的一聲嗥叫,郭大發雙臂前伸,屁股拱起,一個「黃狗吃屎」的架勢,搶僕於地,啃了滿口的稀泥!   敖楚戈嘴裡「嘖」了幾聲,笑吟吟地道:「哎,哎,別忙呀,你看看你這一股急勁,如今沒撞著我,反倒自己先絆跌了一膠,真是何苦?」緊閉雙眼的喬小情,一直聽到敖楚戈在說話——笑瞇瞇地在說話,那光景,不像是吃了虧的模樣,她才又是驚疑,又是不解地怯怯睜開了眼睛。   於是,她不禁大大的覺得意外,更大大的感到驚喜了,她張開眼睛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凶煞似的郭大發扒在泥地上,「噗嚕」「噗嚕」像豬吃糠;樣吐含著滿嘴的泥漿!   敖楚戈聳聳肩,衝著喬小倩一笑:「這並不是我有什麼大本事,喬姑娘,只怪這傢伙太急燥了,自家沒把持穩,方才摔了個大馬爬!」   喬小倩有些張口結舌地道:「天……真叫人不相信……怎麼……怎麼會有這種情形發生?」跟著屁股,拱著腰,郭大發好不容易把嘴裡的泥巴吐淨了,卻又一時翻不過身來——方纔那一棒,打得可還真不輕,他的整個背脊樑全發了麻;腰眼間也木楞楞地使不上力,這猶不說,一股郁氣便好像堵在胸膈裡,漲鼓鼓地把內腑都似要擠炸了……哼哪了好一陣子,郭大發總算換了勁,他撐著地,異常辛苦地爬了起來,一張面孔抹成了大花臉,卻越朝橫裡扯了;睜大一雙牛眼,他瞪著敖楚戈,模樣活脫就像要吃人地道:「好……好小子,你竟然暗算你老子我……得,我這一遭不防備,著了你的道,吃了你的虧……我卻看你還有汁麼花招可使?」敖楚戈雙手撐著鋼棒子,笑道:「第二次,郭朋友,你可得小心點了,莫急燥,莫貪功,穩著點上,至不濟,摔得也輕些,不似現下這麼個狼狽法。」   深深吸了口氣,郭大發暴烈地吼:「你不要得意,老子不會再上你的當,只要叫我抓著,你就等著零碎受罪,王八羔子,我要;點一點地大卸了你!」   敖楚戈道:「來吧,光練口把式濟不了事!」   極度關懷地,喬小倩道:「這位大哥,你小心……」敖楚戈道:「別掛念,姓郭的粗胚其笨如牛,他撈不著便宜!」那邊半聲不響的郭大發,一個虎撲便竄了上來,這一次,他果然乖巧多了,卻也凶狠多了,才一上手,便兩拳並擂敖楚戈的太陽穴,下面飛起一腿,直踢對方跨檔,喂,亦算得上是一招兩式呢!   對於敖楚戈來說,像郭大發這樣的身手,簡直如同兒戲,他閉著眼,四肢不用,光是逗弄對方打轉,也能足足累死這樣的貨色百兒八十個,就算他眼前身受重傷,極度虛弱的情形下,他亦有絕對把握可以在舉手之間放倒這種九流粗胚一型的角色三、五名;因此,完全是貓戲耗子的心情,他開始耍著郭大發玩了起來。就在郭大發那一對鐵體似的巨拳快要沾上他額頭兩邊的太陽穴之際,他似有意,又無意地往下一縮頭,手上的鋼棒子淬而下插,又幾乎同時上揚——下插的一記,便剛好搗中那郭大發飛來的一腳腳背,上揚的一下則撞准了郭大發的下巴骨!   「嗷」聲窒叫,郭大發才覺踢出的一腳受到重擊而痛澈心脾,下額又猛地一麻,震得腦袋暈眩,雙眼發黑,整個人便四仰八叉地倒仰回去,跌得泥水四濺!   從頭至尾,只是瞬息的過程,但見郭大發往上一撲,便又倒跌而回,休說喬小倩不明所以,就連郭大發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叫人打橫了的!   喘了幾口氣,敖楚戈瞇著眼,道:「我說兄台,你就算嫩吧,也不該這等嫩法,怎的才一上手,懲快的又躺下來歇著啦?莫非連兩個回合的力氣也接不上?」在泥地下掙扎著坐起,郭大發的下巴都像是歪了,他有雙手一個勁地揉搓不停,不住地使下顎翕動——好似在查驗他的下巴是否還在原處?喬小倩這一次總算定了心,現在,她才知道這出面救她於危難的「大哥」,硬是「真人不露像」,有著一身好本領的;她不禁為她先前那種沉不住氣的驚慌和絕望舉止感到羞愧無比,論看人,論世故,她體會到她是太生嫩了,她應該想得到,若沒有把握,人家豈肯橫裡插進來自找難堪!   輕輕地,她振奮地叫道:「這位大哥……原來……原來你是一位身懷絕技的俠客……」敖楚戈一笑:「俠客,你過獎了,我哪裡配稱為俠客?只不過是個在江湖道上吃碗閒飯,混個生活,跑跑龍套的小角兒而已……」喬小情感激零涕地道:「這位大哥,你莫要客氣,今天我幸虧遇上了你,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你對我的大思大德,如同再造重生,我……」擺擺手,敖楚戈道:「不用謝我,喬姑娘,一定是你的運氣好,要不就是你祖上積德不淺,才使你化險為夷,恰巧在這裡與我湊成了一路……」他正說到這裡,郭大發已經再次站了起來,滿嘴血糊淋漓的,像咬著一枚豬泡膽般含混不清又氣沖牛斗地大吼道:「奸刁陰毒的雜種……想不到你還有兩手……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便與你拼了……」敖楚戈斜睨著對方,道:「姓郭的,你那幾下子莊家把式,只配打爛仗、斗笨功,欺侮一些老弱婦孺,真要臨陣對兵,你是連邊也沾不上,怎麼著?你還以為栽得冤?」郭大發口水與血沫子一齊飛濺的狂吼:「你這狗娘養的不要在那裡大言不慚,胡吹海謗,老子硬是不信你這個邪,非要同你分個生死,見個上下不可!」   敖楚戈淡淡地道:「郭大發,我可以告訴你——這一次,我叫你連在空中翻上七個跟斗再住下跌,而且還是屁股先著地,你信不信?」郭大發面孔扭曲,聲嘶力竭地吼叫:「你在做夢,老子是面捏的?要往哪裡拋就往哪裡拋?你試試看,是老子要裁觔斗,還是你先哭天搶地地求饒?」敖楚戈笑道:「郭大發,如果你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表演法,我就自願認輸,伸長脖頸任由你刀砍斧斬如何?」滿面凶殘之色;郭大發厲烈地道:「你說話算話?」敖楚戈頷聲道:「當然,賴皮如你這樣的人並不多見,你自己不成材,可別把人家也『一視同仁』了!」暴叱一聲,郭大發一個箭步躍上,騰起五尺又猛然擰身,右手倏揮中「削」聲銳響,乖乖,那根細籐馬鞭已兜頭蓋臉地抽了下來!   敖楚戈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他的鋼棒子淬而斜飛上指,准疾無匹地橫擊上郭大發的腿彎,郭大發怪叫一聲,揮出的籐鞭驟失準頭,「削」的在敖楚戈頭頂尺許處落空,他自己已一個跟倒栽下來!   仍然雙目平視,敖楚戈的鋼棒子暴閃連揮,但見影橫影旋,風聲急動,郭大發的雙肩、兩腿和腰脅各處迭遭點戳,整個人便身不由主,「呼呼呼」連續不停地翻了六個觔斗,他在天暈地暗中猶想掙扎,敖楚戈的鋼棒子卻適如其來一記揮上他的足踩,使他的身子倏忽兜轉,剛好一屁股重重頓坐於地!   這重重的一頓,郭大發幾乎滿口嗆血,閉過氣去,他手上的籐鞭早不知飛到那裡去了,人坐在地下,雙眼上翻,鼻涕口涎齊流,全身抽搐不停,活像得了「羊癲瘋」。   喬小倩喜極大叫:「恩人,俠士,你好大的本領礙……」敖楚戈歎了口氣:「彫蟲小技,湊合著立身保命罷了;對付這種貨色,實在勝之不威,算不上一回事,喬姑娘,老實說,和姓郭的這一流人物動手,業已等而下之,面上無光了。」   喬小倩激動又興奮地道:「你太謙虛了,恩人,但不管你如何說,我已脫離虎口,逃出魔掌乃是可以確定的,全仰仗你,全虧了你啊,恩人……」敖楚戈笑笑,道:「姓郭的再也欺侮不了你,這倒是實情一一打我一介入這檔子事,我就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只可惜姓郭的還不知道。」   喬小情奮力站起身來,急迫地道:「恩人,我們可以走了吧?」敖楚戈道:「你先上車,待我打發了這傢伙再說。」   吃了一驚,喬小情吶吶地道:「恩人——你的意思是?」敖楚戈坦然道:「除掉他!」   臉色在血污中有些蒼白,喬小倩恐怖地道:「這是必須的嗎?恩人,郭大發雖壞,但已經受到你的懲罰了,我認為……似乎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恩人……」放楚戈搖搖頭,道:「你這是婦人之仁,喬姑娘。」   喬小倩垂下頭去,怯生道:「恩人……看他如今的樣子,我不忍心再見他被殺,好歹,那也總是一條人命,你饒了他說不定能藉以渡化他,使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敖楚戈冷靜道:「喬姑娘,你所說的,我比你更明白;但是,你卻不知道,這人間世上,有的人可以渡化,有的人卻執迷不悟,業已陷入魔孽太深,無從使其洗心革面了,這樣的人,與其留他在世繼續為惡,荼毒善良,還不如除去的好,而哪一種人尚可救藥,哪一種人至死不悟,我分辯得出來,像郭大發這一類,就正是邪惡太深,難以超渡的一類,留著他,只是個禍害,於人於已,皆無裨益……」滿眼是祈求的神色,喬小倩哀懇地道:「恩人,他已受到你的懲治,理該有所警惕,有所覺悟了,請你看在我的份上,暫莫殺他,給他一次自新的機會,也讓這人間世上少一個歹人,卻多一個好人……」默然半晌,敖楚戈道:「隨你吧,但是,你可不要後悔!」   喬小情有些畏縮地道:「恩人,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有所不快……」敖楚戈低喟道:「只要你不會因此遭至什麼不快,我就更不會有什麼不快了……」說著,他轉向坐在時下直喘粗氣的郭大發,語聲極其冷峭地道:「姓郭的,按說像你這種無情無義,閣顧道德倫常,又泯滅人性天良,妄圖伺機以暴力行淫邪的惡胚子,就該凌遲碎剮亦不為過,但念在喬姑娘一片善心,苦苦為你求情的份上,我暫且放你一馬,你以後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倒也罷了,否則,你即使遇不到我,也包準碰上比我更歹毒的主兒來收拾你!」郭大發一言不出,只管坐在那裡喘氣,血污斑染的一張醜臉卻扭曲著,兩隻牛眼更那等怨毒的瞪著敖楚戈,一瞬不瞬!心裡殺機頓熾,但敖楚戈又竭力壓制下去,他緩緩地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個可以感化向善的人,你是個天生的壞種,從你的本質上你就發邪,但我仍然不殺你,這完全是看在喬姑娘的面上;姓郭的,你如不服,盡可以再找我試試,看你那一身蠻力管用,還是我這殺人的手法比較有效,我老實說與你聽,要論到如何來傷害於人這一項上,你只算是初學步的奶娃子,而我,才是行家中的行家,你那幾下子,只合乎規規矩矩去趕車,想要動武,你高處風涼著吧,連邊全沾不上!」   郭大發仍然沒有作聲:,但雙目中的光芒越發兇惡,也越發歹毒了,火辣辣地宛似兩股烈焰,閃動著赤漓漓的血影……敖楚戈又再忍住自己那股子憤怒,轉過身子,向喬小倩示意走向馬車那邊。   湊近了些,喬小倩關切地道:「恩人,我扶你一把……」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必,還勉強湊合著能走幾步;喬姑娘,你會不會趕車?」喬小倩遲疑了一下,苦笑道:「不怎麼行,但多少也知道一點駕馭的法子,曾常跟我爹到四鄉出診,爹都是僱車下鄉,有時,我好玩便坐在車伕旁邊……」敖楚戈吁了口氣,道:「這玩意並不難,喬姑娘,你就試試看吧,我的體力伯支持不住這一程,況且我也不便在這一帶路途上露相……由你駕車,我在後頭指點著,大概不至於發生什麼問題。   喬小倩道:「你大可放心,恩人,我自信還可以趕得了這一程,你儘管舒服的躺在車蓬裡歇著吧……」兩人到車傍,喬小情正想伸手攙扶敖楚戈從車後踏板上車,後面,一陣急促地喘息聲便合著一股勁風那般猛烈地撞了過來!   本能的,喬小倩驚惶回顧,自目光的一閃裡,她赫然發覺正是那郭大發——滿面猙獰暴戾之色,雙手持著一柄匕首,形同瘋狂般從後撲到的郭大發!   郭大發的匕首,目標指向敖楚戈的背心,他雙手執著匕首柄,咬牙切齒地狠狠紮下,模樣似想一傢伙便將敖楚戈通個透穿!   陡然間,喬小倩被嚇呆了,一聲驚恐的呼叫,噎窒在嗓眼裡發不出來,而敖楚戈卻幌同未覺似的,搬著一條腿,正艱辛地踩到踏板上——當喬小倩幾乎是像夢囈般的極度懾迫,卻又不及呼救的一剎,只覺眼前忽然寒芒如電,飛閃幌亮,滿瞳的光亮洋溢,一切景像又立時斂沒。   她的第一反應是,敖楚戈完了!   她已忘記閉眼,她恐懼得全身僵木,神智暈沉,只管大瞪了兩隻眼珠凸視著身側,而實際上她什麼也沒看見!   輕輕的,柔柔的,一個聲音彷彿自極為遙遠的地方飄來:「喬姑娘,你怎麼了?」她嘴角痙攣著,囈語般呢喃:「完了……完了……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一隻手伸了過來,重重地拍了她肩頭幾下:「喬姑娘,你清醒一下,是我!」   猛的打了個寒噤,喬小倩如夢初醒,他駭然望向那人,又差一點尖叫起來——那不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麼?她以為已經遭了毒手的救命恩人!   敖楚戈面帶微笑,溫和地道:「喬姑娘,剛才是怎麼回事?你好像突然被什麼祟住了一樣,那般魂不守舍又迷迷糊糊的?你臉色很不對,是不是那裡不舒服?」瞪視著敖楚戈那張血污斑斑卻十分平靜的面龐,喬小倩驚疑不定地問:「你……恩人,真是你嗎?」敖楚戈笑得更加開朗了:「這是什麼話?我不是我,又會是誰?喬姑娘,你沒什麼地方不對吧?」吞了口口水,喬小倩不期而然的伸出手去,卻又突的收了回來,臉蛋上湧起一片紅暈,一片朱霞,一片羞窘的赧然——她原本是想觸試一下對方是不是個實體的真人,抑或只是她的幻覺?但,在須臾間,她也驚悟到這是個荒唐的懷疑!   敖楚戈似是看得透她的心,笑著說道:「你別再疑神疑鬼的了,我好端端的在這裡,和先前一樣的,半點問題也沒有,你這豈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快把那些怪的念頭趕走,好好的到前面駕車……」深深吸了口氣,喬小倩尷尬地道:「恩人……剛才直把我嚇死了,我以為……以為那一刀紮著了你……」敖楚戈聳聳肩,道:「如果這麼容易就挨了刀,我早活不到現在了,喬姑娘,就憑姓郭的那兩下子三腳貓把式,在我看來只配提鞋,傷得我一根汗毛,都算笑話……」喬小倩餘悸猶存地道:「但是……但是我明明看見他快刺著你的背心了,照常情來說,那種形勢是根本躲避不了的!」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對於『形勢』優劣的定義,你與我的看法相庭逕,喬姑娘,一個習武者同一個門外漢,往往在適應險境的程度上大有差別,反應也就大有差別,或許,你認為絕望的情況,在我來說正是藉勢反制敵人的最佳機會!」   喬小倩吶吶地道:「太險了,太不可思議了……」敖楚戈淡淡地道:「這並不算什麼;郭大發出此下策的結果,恐怕才使他自己更認為不可思議。」   提到郭大發,喬小情方才想起這個凶人的下落來,她忙問:「恩人,那個畜生呢?」敖楚戈一笑:「你要看看?」來不及思索,喬小情脫口道:「他在哪裡?」朝著喬小倩身後奴奴嘴,敖楚戈道:「喏,就在你後邊過去一點。」   一聽郭大發在她身後,喬小倩慌忙偏湊過來,順勢回頭瞧去,而這一看,天爺,她幾乎連隔宿糧也一下子翻倒出來了。   就在她身後五尺開外,四仰八叉的躺著郭大發那個巨型的身體,不,那已不像是一個「人」的身體,更似是一大堆紅糊赤顫的爛肉,一頭經過了十座屠場刀剮的死豬,混身上下,佈滿了縱橫交織的道道傷口,每一條傷口都是肉翻皮綻,筋斷骨裂,白白的脂肪映著猩紅的裡肌,大量的鮮血便將郭大發浸透泡軟,活像是留了一隻什麼野獸在小潭似的血泊中,;他面孔上呈現著可怕的蠟黃,五官歪扭,嘴巴大張,一雙牛眼爆突出眼眶之外,宛似兩隻黯然無光的豬泡膽;他的整張面孔,便由至極的恐怖與無比的痛苦組合成了一付死亡前的形象,可怕而醜惡,他的致命傷,顯然便是咽喉上那個血窟窿,兒拳般大小的血窟窿!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又嘔了一聲,喬小倩悸懼地道:「可是……可是……他怎會死得那樣難看?就像……被干百把利刃支解了一樣……」敖楚戈冷淡地道:「很簡單,當九十六劍雙刃齊揮的一剎,便是這麼一個結果了;喬姑娘,你大約還不知道,人肉是很軟弱又很幼嫩的,尤其當與鋒利的刃口接觸時更應如此。」   喬小倩吃驚地道:「你是說……恩人,就在那麼快的瞬息裡,你已揮出了……揮出了九十六劍?」敖楚戈頷首道:「不錯,而且非常準確,全部割切到它們應該割切的地方上!」   臉色泛白,喬小倩惶怯地道:「但……我明明看見他那一刀快要刺上你的背心了……」笑笑,敖楚戈道:「怎麼你老是擔心業已過去了的事?不錯,他那一刀快扎上我的背心了,其實在他剛一起步的時候我已查覺了他的動作,更明白他的企圖,我故意等他來到身後,來到最為接近的位置,然後,我才用反手劍削碎了他;你放心,我並沒有被他傷著,現在的我,仍是先前的我,活生生的一個人!」   喬小倩窘迫地道:「我,我曉得……只是那一剎裡,情形的變化快得叫我不敢相信……」敖楚戈低聲道:「喬姑娘,這就是殺人的技巧,奪命的功夫,我們武林中人,吃江湖飯,辛辛苦苦練的就是這麼幾下子玩意,其決竅也便在一個『快』字上,沒啥稀奇的,我們所要求的境界,即是在短暫的辰光裡突破時空所予的限制,誰能突破得深,誰便取勝的希望大,現在,你懂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喬小倩苦笑了笑,道:「我不是練武的材料,難以確切的體會你話中的精義……」敖楚戈輕歎一聲,道:「無須體會更好,這其中沒有什麼精義,說穿了,只不過是一種殘酷暴力的研習,殺戳動作的探討,不夠仁慈,但是,我們要混下去,往往,我們的圈子裡便只有以暴制暴,以殺止殺的唯一途徑!」怯怯地,喬小倩道:「恩人,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吧?」四周巡視了一遍,敖楚戈道:「好,我們走。」   在喬小倩的幫助下,敖楚戈十分艱辛的攀進了車門裡,他剛剛在這鳥蓬木殼的車廂中躺下,前面車座上,喬小倩已經動作生疏地暇唇打嚕,抖韁催馬……大約拖車的馬兒也習慣了盡它的本份,竟相當馴從的挪蹄掉頭,朝著來路上緩緩行去。   掀開車座與後廂中間的小小油布窗簾,喬小倩興奮地湊上臉來叫:「恩人,恩人,我已經把馬兒催動了呢!」   半倚在車板上,敖楚戈有氣無力地道:「很好,至少這頭畜生要比那郭大發溫順多了。」   臉兒一熱,喬小倩趕緊道:「恩人,你身上的傷很重,是不是還能再挺一會?」敖楚戈的身子隨著車的顛跟搖震,時時引起一陣痙攣般的痛楚,但是,他卻只有咬著牙,吸著氣,故作輕鬆地道:「還好……我想應該挺得篆……」閉閉眼,他又道:「喬姑娘,你不必送我進入『老汾河』鎮裡,就在鎮外停車,我自己下來找地方治傷……」喬小倩道:「這怎麼行?你傷成了這樣,就別說你還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便是素不相識,我遇上了也不能不加以援手呀,更何況我爹現成就是一位懸壺行醫的大夫?」敖楚戈搖頭道:「不,我自己下來……」喬小倩急了,竟淚汪汪地道:「恩人,你對我的大恩大德,難道叫我連一點補報的機會也沒有?你這不僅是在作踐自已.更是要我良心不安,終生負愧……」於是,敖楚戈此時不打算把他心中的隱憂與顧慮說出米了:「你別誤會,喬姑娘,我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是故示清高拒絕你的回報,我……唉,我實在另有苦哀,你想想,在這個節骨眼下,除了我確然勢不得已之外,我還會充什麼殼子,裝什麼好漢?我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玩命?」喬小喬又回過頭來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由你負傷離開……恩人,你有任何苦哀,都等你的傷治好了再講咬咬牙,敖楚戈只好直言了:「好吧,我更明白告訴你;喬姑娘,令尊可是有個渾號,叫『喬瘸子』?」正在小心趕車的喬小倩呆了呆,忙轉過臉來,充滿驚異之色地道:「是呀,你怎麼知道的?你可是認識我爹?」敖楚戈又道:「喬姑娘,我再請問,你爹與『大雁坡』的『十龍門』有什麼淵源?是怎麼個稱呼法?」「噗嗤」笑了,喬小倩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使你這麼慎重,又害得我一場緊張——我爹與那什麼『十龍門』的人沒有什麼交往,以前也不相識,只是半月前鎮裡一位開武館的曹大叔來我家知會我爹,說有一幫叫『十龍門』的江湖組合最近在這邊要有次大規模行動,恐怕屆時會免不了傷亡,預先與我爹說妥,如果他們有了受傷的人,便送來我爹處醫治,做大夫的嘛,就是要替人治命救難,不管病家是什麼出身,皆一視同仁,況且像這些江湖上耍刀掄棒的粗漢,我們更不敢得罪,在曹大叔關說之下,我爹就一口答應下來許他們上門施醫……」敖楚戈沉沉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喬小情道:「莫非你對這些人有什麼顧慮?」敖楚戈嗆咳兩聲,道:「不錯,老實說,『十龍門』所謂的那次『行動』.就是來圍殺我;你已看見我被他們弄成了什麼模樣,相對的,他們也在我手上吃了不少虧。」   怔了怔,喬小倩半貼在窗口上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是對頭了?」敖楚戈道:「何止是對頭?更是死仇大敵!」   喬小倩吶吶地道:「那麼,你不能叫他們看見,否則只怕他們對你不利……」歎了口氣,敖楚戈道:「不利?他們現在正是縱騎四出,大舉搜尋於我,一旦被他們找著,我就不被他們凌遲碎剮,也包管五馬分屍!」喬小情驚恐地道:「他們——這麼恨你?」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同樣的,我對他們也並不友善。」   喬小倩迷迷憫恫地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呢?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他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凶?」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江湖恩怨,說來話長,且等以後我再向你細敘吧……眼前,我卻不能承受你的美意,到你爹那裡自投羅網,據我所知,『十龍門』已有不少傷者在昨夜送到你爹那裡了……」喬小情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敖楚戈挪身子,道:「我在突圍之後隱伏起來,竊聽到他們的人在談話,方才知道他們是把傷者送到『老汾河』你爹那裡醫治,如今,你家裡一定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受傷的或是護衛傷者的……」沉思了片刻,喬小倩在馬車轉上大路的時候,忽然回頭道:「我有了個主意——恩人,我們不到『老汾河』了,就在離著『老汾河』五、六里地的一條岔路上,我們轉繞到『萊莊』去,那裡有我姑媽在,只我姑媽同兩個表弟住著一幢大房子,再就是幾個跟隨多年的下人;包管不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你先在我姑媽家歇著,我另外再設法轉知我爹趕來替你治傷……」敖楚戈遲疑地道:「不怕會叫『十龍門』的人看出什麼破綻來,那就要連累你們了……」喬小倩道:「你放心,恩人,我會謹慎從事的,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豈會傻到被他們看出什麼不妥之處?別的不敢說,這點小聰明我還有。」   敖楚戈十分小心地道:「你姑媽那裡,她會答應麼?」喬小倩道:「這一層你更不必繫掛,她不但是我的親姑媽,她也比誰都疼我,她是位心地慈善的老人,莫說你對我尚有救命之恩,即使陌路相遇,毫無淵源,她見你如此傷重,也會一力接納,加以救治的……」考慮了一會,敖楚戈道:「好吧,事到如此,除此之外更無善策,我就只有打擾了。」   喬小倩道:「別客氣,恩人,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一個人做人的義務,對你而言,我更為了可以稍微盡點心意覺得寬慰不已……」車子走得較平穩些了,敖楚戈隨著車身有韻律節奏地搖擺越覺疲乏睏倦,暈暈欲睡,他強振精神,沙啞地道:「多謝你身,皆一視同仁,況且像這些江湖上耍刀掄棒的粗漢,我們更不敢得罪,在曹大叔關說之下,我爹就一口答應下來許他們上門施醫……」敖楚戈沉沉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喬小倩道:「莫非你對這些人有什麼顧慮?」敖楚戈嗆咳兩聲,道:「不錯,老實說,『十龍門』所謂的那次『行動』,就是來圍殺我;你已看見我被他們弄成了什麼模樣,相對的,他們也在我手上吃了不少虧。」   怔了怔,喬小倩半貼在窗口上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是對頭了?」敖楚戈道:「何止是對頭?更是死仇大敵!」喬小倩吶吶地道:「那麼,你不能叫他們看見,否則只怕他們對體不利……」歎了口氣,敖楚戈道:「不利?他們現在正是縱騎四出,大舉搜尋於我,一旦被他們找著,我就不被他們凌遲碎剮,也包管五馬分屍!」   喬小倩驚恐地道:「他們——這麼恨你?」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同樣的,我對他們也並不友善。」   喬小倩迷迷憫憫地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呢?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他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凶?」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江湖恩怨,說來話長,且等以後我再向你細敘吧……眼前,我卻不能承受你的美意,到你爹那裡自投羅網,據我所知,『十龍門』已有不少傷者在昨夜送到你爹那裡了……」喬小倩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敖楚戈挪身子,道:「我在突圍之後隱伏起來,竊聽到他們的人在談話,方才知道他們是把傷者送到『老汾河』你爹那裡醫治,如今,你家裡一定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受傷的或是護衛傷者的……」沉思了片刻,喬小倩在馬車轉上大路的時候,忽然回頭道:「我有了個主意—恩人,我們不到『老汾河』了,就在離著『老汾河』五、六里地的一條岔路上,我們轉繞到『萊莊』去,那裡有我姑媽在,只我姑媽同兩個表弟住著一幢大房子,再就是幾個跟隨多年的下人;包管不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你先在我姑媽家歇著,我另外再設法轉知我爹趕來替你治傷……」敖楚戈遲疑地道:「不怕會叫『十龍門』的人看出什麼破綻來,那就要連累你們了……」喬小倩道:「你放心,恩人,我會謹慎從事的,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豈會傻到被他們看出什麼不妥之處?別的不敢說,這點小聰明我還有。」   敖楚戈十分小心地道:「你姑媽那裡,她會答應麼?」喬小倩道:「這一層你更不必繫掛,她不但是我的親姑媽,她也比誰都疼我,她是位心地慈善的老人,莫說你對我尚有救命之恩,即使陌路相遇,毫無淵源,她見你如此傷重,也會一力接納,加以救治的……」考慮了一會,敖楚戈道:「好吧,事到如此,除此之外更無善策,我就只有打擾了。」   喬小倩道:「別客氣,恩人。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一個人做人的義務,對你而言,我更為了可以稍微盡點心意覺得寬慰不已……」車子走得較平穩些了,敖楚戈隨著車身有韻律節奏地搖擺越覺疲乏睏倦,暈暈欲睡,他強振精神,沙啞地道:「多謝你了,喬姑娘。」   喬小情半側著臉道:「看你,又和我客氣起來啦?」嚥了口唾液,敖楚戈摔摔頭,道:「咋麼樣?天黑,車子還駕駛得住麼?有沒有要我指點的地方?」喬小倩笑道:「我想沒有問題了,,這一路來都很順當,馬兒也好乖、好溫馴……拖車的牲口—向比較老實些……」敖楚戈心想:只怕不是那牲口老實,而是被以前的主人打怕了……前座上,喬小倩又在羞羞澀澀地道:「對了.恩人,直到現在。我……我還不知你的尊姓大名呢?」敖楚戈低沉地道:「我姓敖,敖楚戈。」   喬小情仔細聽著,又問明白了是哪幾個字,不由含羞帶臊地道:「恩人……你的名字起得真好,一看這三個字,就帶著那種鐵鏟,昂昂然,行俠仗義的英武味道,名如其人,真是一點也不錯……」無聲苦笑,敖楚戈沒答腔,他在自嘲著——昨天差一點就送了老命,還「英武」呢,幾兄乎就和閻王爺打了交道啦……。   約莫是受傷過重,血氣虧損太巨。也可能是插在兩腿上淬毒匕首發揮了毒性,但敖楚戈因為形勢緊迫而張聚的精力獲得鬆懈『都亦是促使他暈沉過去的原因之一;這不像睡眠那樣的酣適舒暢,亦不是暈迷,在朦朧與混沌中,他仍然時而甦醒。   且有感覺,只是,人顯得瘦乏,又那樣孱弱了、如今身體上的苦楚,不是裂肌絞腸般的炙痛,也不是肝腸寸斷般的痙攣,僅有睏倦,像是暗的浪潮般襲捲過來,幾不可抵擋的睏倦。   就在這樣時暈,沉沉迷迷又似真似幻的境界中,他恍惚覺得在被移動,在旋轉,他清醒了一下,只感到人已在一間燈火明亮的房間裡,有人語聲幽幽渺渺的響在耳邊,似很近,又像很遠,以後,他感到自己的頭在一「張非常柔軟非常溫暖的塌褥上,蓬鬆松,綿嫩嫩的,彷彿睡在—堆雲絮裡那麼安逸法,他腦袋裡像晃蕩著半瓢混水,湧過來又翻回去,似是有許多事尚未交待,但卻又任什麼也連貫不起來,他想張口叫喊喬小俏、喉嚨似蹩了彎,乏得舌頭都抬不起;身子宛似又在浮沉了,他整個人有種吊在半天空的滋味,飄飄忽忽的,茫茫沌沌的……再一次醒覺的時候,他又意識到自己那種習慣的人,對於身體的赤裸感是相當敏銳的;然後他覺得宛似有幾隻人手在他身上移動。視線朦朧裡,好像有兩個人影在床邊搖晃.人的影像因為目光的迷茫而映幻成怪異的形態,有說話的聲音,但他卻分辨不出是男女老幼哪一類的腔調,總是那樣低沉又幽迢的,宛若傳自另一個世界……於是。他又暈睡一—或是暈迷過去,他在做著些古怪荒誕的惡夢,夢中,他有被什麼暴力支解,以及像被什麼野獸撕裂的感覺,很痛苦,很難忍受,但卻說涵蓋在那—片黑暗的睏倦浪潮裡了……在黑暗與暈沉裡,在那或長或短千變萬化的惡夢循環中。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魔幻般的煎熬,桎桔似的折磨,他終於掙扎了出來。   當他真正清醒,神智完全恢復於正常的時候,他極為艱澀又沉重地撐開了眼皮,帶著那樣陌生同愕然的感受體會著重新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   目光緩緩的巡視著他如今所處的環境,在開始的須臾間的他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知道這是何處,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在虛幻中抑或真實裡;但這樣的麻木與迷失狀況只是在甦醒後那一剎,意識著尚未和現實連繫的自然反應,人從虛幻裡回到了清靈,從暈沉中轉向醒覺,由無盡的煎熬下獲得解脫,總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短促的迷失的自我,短促的使記憶陷於停頓了!   腦海裡先是有如一個空白的書框,除了一濛濛的白,也只有一片濛濛的白,逐漸的,書框中的景像顯印上眼前所看見的物事——相當呆板的靜態,沒有過往的連繫,也沒有將來的伸引,只是那樣木訥的一副形象而已;但這種空茫僅是片刻,很迅速的景象開始移動,開始轉換,有如一副活動的圖片在交替,在經過,於是,他記憶恢復了,由模糊而清朗,他記起了每一個鎖扣的環結……淡淡的,帶著一抹寧靜意味的偏西陽光從窗口透了進來,曬印一地的柔和;房間不大,卻很素雅,白色的牆壁,紅磚砌鋪的地面,幾件古樸的家俱,再配上這張黃銅雕花的厚墊床榻,如此而已,乾淨、簡潔,線條分明,更有一股子安祥的深沉,在這裡,連空氣都是靜止的……敖楚戈目光回轉,不由長長的舒了口氣,身子在襯著緞褥的銅床上移動了一下——這時,他才發覺全身被裹得緊緊的,除了脖頸與兩臂之外,幾乎都讓那縱橫交錯的長條白布纏捲不能動彈了……敖楚戈本人懂得醫術,也知道札傷裹敷的法子,他稍一試探,已經曉得自己劍傷輕重程度,以及那施療者的手藝如何?於是,他不禁暗自點頭,他是遇上了一位十分高明的大夫。   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情況不錯?心緒平靜、神氣暢活、精力也頗興旺,身上的痛苦業已減輕了很多,由那種錐骨裂心的火炙感覺,變為隱隱的僵木鈍滯,不扯動傷處,幾乎就不覺得什麼痛楚了。   就在那安寧的氣氛,那—一抹暖暖的夕照映灑裡,房門輕啟,喬小倩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惦著腳頭,非常謹慎地走了進來。   微微一笑,敖楚戈開了聲:「有勞你了,喬姑娘。」   雖然聲音低沉而暗啞,卻也使喬小倩嚇了一跳,她攢著心口,又是驚喜,又是埋怨地道:「暖——你醒了?我還以為你仍在暈睡著呢,差點驚得我一顆心蹦出了口腔子!」   敖楚戈咧咧嘴、道:「大天白日的,膽子怎麼這樣小?這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我在說話,莫非還會有鬼?」來到床前,喬小倩笑道:「聽你講得這麼邪氣法,傷還沒好,就滿口鬼呀鬼的,也不避諱一點?」敖楚戈道:「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噗嗤」一笑,喬小倩微俯下身來,帶著歉意地道:「恩人,先時你還睡得很沉,我一進來你就醒了,大概是我驚擾的你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不,我已經醒過來一會了;先時你曾進房來過?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喬小倩道:「我已不只進房來探試一次了,哪一天我不是來探視你十幾次?有時就坐在床邊守護你,一耽就耽上好久……」怔了怔,敵楚戈道:「哪一天?」喬小倩溫柔地道:「你真是迷糊了,我的大恩人,從我送你到我姑媽這兒治傷開始,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莫非你還沒算清日子?」敖楚戈苦笑道:「我還以為只是昨晚的事。」   喬小倩撮唇笑道:「有人說時光如梭,恩人、形容日子過得快,像你這樣的感覺,豈不就和上峨媚山頂看仙人下棋似的、一局棋的恍惚中塵世已逾五百年啦?」   敖楚戈低喟道:「我可不確是在不覺間失去了三天的辰光?」   喬小倩義輕輕地道;「恩人,你放寬心,其實這也難怪,你傷得那麼重,血流了好多。元氣又耗損過巨,整個人已經虛脫了;神智上的朦朧及反應上的錯覺乃是不足為奇的,每個人在你這種情形下都免不了這樣的昏沉、你還算是好的了,我爹說過,似你此等傷勢,暈迷十天八天也是常有的事……」敖楚戈忙道:「喬姑娘,令尊已經來診視過我的傷勢了!」   喬小倩笑道:「你這人呀,怎麼武功那麼高強卻偏生腦袋裡缺少幾條紋路?你也不想想,在你這種情現之下除了我爹,誰還方便替你治傷?而且,你已化險為夷,大有起色,除了我爹,誰還有這麼精湛的醫術?」   連連點頭,敖楚戈道:「當然,當然……」喬小倩道:「我爹不但費了—整夜的時間為你洗滌傷口,敷藥包札,光是拔除你腿上的那兩把倒勾匕首就耗了他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兩柄匕首上全喂得有毒,我爹又將匕首入肉部位內外四周毒性淨蝕較重的血肉劑除,再合以他老人家獨研精煉的解毒藥,不但如此,又給你橇開牙關,灌下了十多種內服的藥物?爹說你的外傷固然沉重,該馬上醫治以求止血生肌,合口結疤,內腑五臟也要使藥力透達,收到固元保本、平氣定神的功效。這樣的內外互施,雙管齊下,則可增厚本元,痊癒快速,且不至留下後患.將來又是一番麻煩……」敖楚戈仔細聽著,不斷頷首:「不錯,令尊的看法與處方都根有見解,是一位救人活命的良醫……」喬小情得意地道:「這還用說?我爹早已是一等一的大夫了,在『老汾河』周圍幾百里的地面,誰不知道我爹的醫名?舉凡經過我爹診治的.病家,無不著手回春,藥到命回,就說我爹是華陀再世吧,也不為過……敖楚戈笑道:「我相信這是錯不了的,術體天心,系壺濟世,唯令尊是賴了。」   喬小倩「亦有榮焉」地道:「恩人,你真會奉承人啊,不過,這倒也不是謬譽……」敖楚戈忽然想起了計麼,道:「喬姑娘,那兩把倒勾匕首上所淬蘊的毒,是否屬於糜爛性腐蝕肌肉的一種?而毒性也較為緩慢些?」喬小倩睜大了眼道:「是的,你怎麼會懂這些?」敖楚戈道:「老實說,有關歧黃之術,我也並非門外漢,多少也知道一點,縱然比不上令尊的博洽精湛,也暗曉皮毛;各種毒性的反應微候,差不離心中都會有數,如果那兩把險毒傢伙上的毒性是劇烈的一種,只怕我受的罪就更大了!」   喬小倩關切地問:「恩人,當你剛受傷的那—剎,你就知道這兩柄匕首有毒,以及判斷得出是屬於哪一種毒性嗎?」敖楚戈道:「不錯,當刃口入肉後的反應可以感受得出的時候,我就差不多判斷出來了,如果毒性較烈,我當場就會進行令尊事後所做的療法……」喬小情笑著說:「敢情你會的東西還真不少……」敖楚戈道:「過獎了;其實這是—種矛盾—一我學過殺人的本事,也學過救人的本事,你說這是不是帶著那麼一點諷刺的味道?」喬小倩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諷刺的味道,恩人,這卻更顯得出你的多才多藝呀……」笑笑,敖楚戈道:「多才多藝?像我這麼一個草莽武夫,江湖落拓的過客?喬姑娘,你是說笑了。」   喬小倩認真地道:「我是真的這樣以為,恩人,我不但感激你,更佩服你——」敖楚戈轉動了一下脖頸,道:「得了,別再和我客氣啦——哦,還有,你莫要一口一個『恩人』,叫得我混身發麻,肌膚起栗,記得我說過,我姓敖,叫敖楚戈,乾脆,你就叫我敖大哥,這樣,你也順口,我聽著也舒坦些……」婿然一笑,喬小倩道:「恭敬不如從命,我這就開始稱呼你『敖大哥』了;敖大哥——」答應一聲,敖楚戈道:「昭,是要順耳些……」喬小倩若有所思,眉目間一片欣然:「敖大哥,我在想,如果你真能做我的大哥,我這個當妹妹的將來不怕有人欺侮了,有你保護我,誰敢再動我的邪念頭?」敖楚戈一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人再敢欺侮你的,況且一個人的運氣這麼壞,同樣倒霉的事,豈會接二連三的碰上?」喬小倩道:「希望是永遠不會有那天的事情重演了,只那一次,我的膽都要嚇破啦,再說郭大發使壞的時候幸虧遇上了大哥你,若再有一個郭大發起一遭相同的壞心,卻又到哪兒去找一個敖大哥出來救我呀?」   敖楚戈眨眨眼,道:「那天的事,令尊全知道了?」喬小情道:「我全都一五一十,仔仔細細,面稟我爹了;在聆聽時我爹就面青唇白,驚出一身冷汗,直到我說完了,他老人家倒謝天謝地,如釋重負。又拉著我在祖宗牌位面前叩拜默佑之恩;他事後—邊大罵那郭大發的狠心狗肺,一邊又頌揚大哥你的古道熱腸,豪俠作風,等我向老人家說明了你受傷的情形,與目前的處境,我爹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只進去打了個轉,就拖著我悄悄從後門溜出,直奔『萊莊』來了……」敖楚戈謹慎地問:「進去打了個轉?進哪裡去打了個轉?」喬小倩道:「正屋客堂和東西廂房呀,裡面住了好些個『十龍門』的傷者,再加上一干隨護的人,零零碎碎,拉拉雜雜的真夠應付;爹就是為了伯引起他們疑心,在走以前才特地進去敷衍了一會……」敖楚戈道:「你已將我與『十龍門』對立的情形告訴令尊了?」喬小倩道:「全說了,所以我爹才特別謹慎。」   敖楚戈低沉地道:「在你回家之前,可已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並且,有沒有讓『十龍門』那些人看出什麼不妥來?」喬小情忙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更不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怎麼會不特別審慎?在把你妥當安置在姑媽這裡以後,我馬上把自己梳洗乾淨,又換了一套衣裳,臉上碰撞的癡腫還加意用脂粉掩遮,直到一切都滿意了,方才由姑媽這兒坐車回家,我的行動相當快,為的是伯我爹見我逾時太久不歸,萬一因為焦急而嚷叫開來,則引起『十龍門』的人注意,又是諸多不便……」敖楚戈微微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喬小倩道:「敖大哥,不是我自誇,我這個人呀,雖說並不聰明,可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笨法……」敖楚戈打了個哈哈,道:「言重了,我幾時說你笨來著?」臉蛋上浮漾起一抹嫵媚的神色,喬小倩嬌嬌柔柔地道:「敖大哥,這—陣子,你覺得好多了吧?」敖楚戈道:「當然。痛苦大減、週身熨貼,裡外全是一片輕鬆,喬姑娘,這證明令尊下藥非常正確,否則,我就不會有這麼舒適了……」喬小情當仁不讓地道:「曉,這可一點也不錯。」   敖楚戈問:「對了。令尊呢?」   喬小倩道:「回去了,這三天裡他每天都來,不過全是在入夜之後,為的是避免洩漏行跡,怎麼樣?敖大哥,夠不夠周到?」舐舐嘴唇,敖楚戈道:「周到,周到,太周到了……」頓了頓,他又道:「令尊如此善待於我,又這般辛苦每於貧夜來回奔波,更擔受極大風險,這份情,真不知該怎麼個補根法了……」喬小倩搖搖頭,道:「敖大哥,你這樣說就錯了.如果我爹要你補報,那麼,你對我的救命之恩,護貞之德,我父女又如何來補報你呢?那豈不是更難以育報了嗎?」敖楚戈往枕頭上移了移,笑道:「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一—喬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會坐上那郭大發的『霸王車』的?」滿臉陡生憤恨之色。喬小倩咬著牙道:「不提還好,提我就生氣;放大哥,『白楊鎮』注著我三叔爺—家,每一年裡,爹與我總要去上幾趟,探視三叔爺,那郭大發是在『白楊鎮』『旗樓場子。邊專做趕車生意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大概是這畜生為人慇勤,嘴巴能說,我爹就偏挑上了他的車子坐,遭遭回來全雇他的車;其實我—見他就打心眼兒憎厭,不光是他那模樣叫人起不了好感,尤其他的談吐滄浴,舉止粗鄙,再加上—雙眼賊溜溜的浮偷著往人身上瞄,就益發使我膩煩他,爹還為了這事教訓過我,說什麼人不可貌相嘍,英雄不問出身低嘍等等一大套,這一次可好了,就因為要接候『十龍門』的人可能上門,只我一個人到『白楊鎮』去探望三叔爺,去的時候,包了自己街坊上李大伯的車,倒是一路平安,回來可就上了賊船啦,偏生又雇了郭大發的車,我本來不想坐他的車,但礙於我爹一再叮吟,說熟人有個照應,不好意思推掉他的生意,非指定要我坐他的車回來不可……」敖楚戈平靜地道:「姓郭的等待這個機會,只伯也等待很久了……」喬小情氣沖沖地道:「可不是?現在回想,他到三叔爺家門口來接我的時候,一聽說我爹沒跟著,就立時眉開眼笑,眼中露光,好一付高興的樣子,約摸那時辰他已打定主意了;我坐在車上本來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怔仲,不自覺的就提高了戒心。   前一程,倒還中規中矩的順著該走的道路走,到末了,他猛然加鞭趕馬。竟折往一條靠山的窄道.我很快就發現方向不對了,車是奔朝一片荒野僻靜的所在,我驚恐之下,先是大聲責問,可恨那郭大發卻毫不答腔,只顧一個勁狂笑,反倒把車子趕得更急更快了,我心知不妙,責罵之後跟著就是尖叫求救。   —邊又拚命擂門踢板,但車子實在太顛波,又奔行得急,空自把我東摔西跌碰撞得頭暈眼花。就是掙突不出……」敖楚戈笑道:「那只是你在情急之下的無益舉動,你也不想想,車子奔得那麼快,又在荒郊野地裡,就算你撞開車門。除了跌你個七葷八素之外,又豈能逃脫他的魔掌?一個強壯漢於如果發力追趕一個似你這般的小女人。是不須費多大力氣的長長透了口氣,喬小倩苦笑道:「現在我當然想到了,但那時卻沒有顧慮到這麼多。一心一意,只要逃出車外就行……放大哥,真是鬼使神差,老天有眼,偏在那個辰光,那個地角會遇見你,否則,那個後果,我如今想都不敢去想了……」敖楚戈坦然道:「也是我的運氣,要不,誰來幫我離開險地,又去找誰替我來治傷,我救了你固然不錯,但你何嘗不是也救了我?」喬小倩道:「不過,敖大哥,還是我受你的恩惠比較重些,如若我沒遇上你的搭救,非但這條命早完了,一個姑娘家比命更重要的貞操也完了;你如沒遇上我,人被逼到那種境況,遲早總是會想出求生的法子來的,對你而言,損失並不大,對我來說,假使沒有你,事情可就大不一樣了……」敖楚戈笑笑,道:「或許另有遇合,也不一定。」   喬小倩道:「別說得那麼玄法,人的好運不是老旋在頭上的.到時候若碰不上,就是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了,連喊天都不應……」又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敖楚戈道:「令尊有沒有說,我這身傷要養息多久才能痊癒?」喬小倩緩緩地道:「爹說了,月餘左右即可活動自如,但要完全恢復正常,大概還得兩個來月……」點點頭,敖楚戈道:「和我料想的日子差不多,唉,兩個月,時間真夠長……」喬小倩道:「長?一點也不長,爹說,換了別人,身架骨沒你這麼硬朗的,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要全好,至少也得半年辰光呢……」敖楚戈道:「一般常入的體質是不能和一個習武者同日而語的,喬姑娘,習武者在入門至出師的過程間,備受體能上的磨練,飽經艱苦生活的淬勵,在底子上就特別厚實堅刃。尤其這個習武者再勤修過內家功夫,吐納之術,則更形體氣實強,超越常人甚多,譬喻我,就是如此!」   喬小倩笑道:「對了,我爹也說過,說你的體質異於常人,且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奇妙現象發生,我爹說,你的傷口極易自行閉合,血脈宛似也能受你的意志控制,而你的骨路堅實逾恆,肌肉富有奇異的彈力,有幾處傷勢,照受制角度看,本來應該更嚴重些才對,但卻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反見輕微得多,好像在受傷的剎那間,由於某一種超能力的自然反應阻遏或閃避開傷害的深入一樣……」敖楚戈緩緩地道:「這就是武功修為的表現,喬姑娘.苦練多年,求的便乃此等火候。」   伸伸舌頭,喬小倩道:「你真了不起,敖大哥。」   敖楚戈安詳地道:「沒什麼,這些只是為求自保與活命的本錢而已。」   垂下頭來。喬小倩忽然充滿歉疚意味地道:「有件事,敖大哥,還要請你原諒我——」敖楚戈不解地道:「什麼事呀?會有個這麼個嚴重法麼?」臉色微變,喬小倩道:「就是有關那郭大發的事一一當時你堅持要除去他,是我一再要求,你為了我,答應放他—條生路,但是……倒差一點害了你……」敖楚戈淡淡地:「過去的就算了,這也等於給你一次經驗,喬姑娘,仁人之心我也不是沒有,但卻要看對那一種人來發揮,有的人可以渡化,有的,委實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對於後者,若不加以澈底的懲治,對天下蒼生是害,對自己而言,也是留下一條禍根,如此則非仁恕,反為愚昧了……」喬小倩點頭道:「現在我可想通啦……」敖楚戈道:「郭大發那類的人,凶殘暴戾,忘恩負義,毫無半點人性人情可言,對一個曾經如此善待他的人,猶要造此惡行,造此罪孽,他哪裡還有心肝?他還會留存什麼道德觀?這種澈頭澈尾壞透了的角色,不殺,便是不智了……」喬小倩怯怯地道:「吃一次虧,學—次乖,以後,我不這麼傻了!」敖楚戈正色道:「你要記住,喬姑娘,人間世上的每一種事,不能樣樣都去經驗,總須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才好,因為有的事尚有從頭來過的機會,有的,卻只能錯上一遭,一遭錯了,便成千古遺恨,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抖了抖,喬小倩道:「你說得好可怕……」敖楚戈道:「我說的是世故與經驗。而這些都是用血肉的慘痛堆砌而來的,很殘酷,但卻珍貴,後人見到前車之轍,便知是非捨齲可是前車之轍,乃是前人於混沌中摸索的痕跡,說不定那留轍之車,早已連人墮入萬刃不復的深淵了……」喬小倩腦縮地道:「放大哥,越說越「森」人了……」笑笑,敖楚戈道:「世事本就元情、人生原本乃是悲涼,七情六慾,到頭來哪—樁不落得一個「苦」字呢?」湊近了—步、喬小情道:「說了這一陣子話,你也該歇會了,要不,爹一來,又怪我引得你傷神耗力啦,放大哥,我扶著你躺平——」敖楚戈嚥了口唾沫,道:「喬姑娘,累,我倒不累,就是覺得肚子餓了,能不能勞你駕送點什麼東西給我來吃:「喬小倩笑道:「敢情,你也真該餓了,這三天來、除了灌你幾匙雞湯,半碗米湯之外,你可任什麼也沒吃;先等著,敖大哥,我這就去替你端吃的來……」望著喬小倩的身影匆匆出門,敖楚戈又吞了口唾液。喃喃地道:「多謝……」喬小倩的父親喬瘸子——不,他叫喬忠,來到「萊莊」的辰光,果然已經是入黑了,不但入黑,而且已經起更了。   喬忠是個滿臉駕厚相的老人,六十上下的年紀、胖敦敦、富泰泰的,除了那條左腿微瘸著,走路有些透著不便之外,看上去神滿氣盈,精力充沛,半點老態也不帶。   敖楚戈在見到喬忠之後,雙方自然都免不了—番客套寒暄,互表謝意,接著,喬忠就開始為敖楚戈換藥看傷;他的動作熟練而俐落,比敖楚戈預料中的要迅速得多,而且也高明得多。   等一切都弄舒齊了。喬忠先去淨了手,然後,搬—張椅子坐在敖楚戈的床前,臉上含著悄梯的笑容。神情在安祥中透著親切,是準備長談一番的模樣。   喬小倩替他斟了—杯熱茶,自己便侍立在一邊、這付光景,襯著躺在床上表情十分寧靜的敖楚戈,昭,頗有幾分一家人圍燈話家常的味道,相當融洽,也相當溫暖與祥和……敖楚戈先開了口:「老丈,承蒙救助,又每於貧夜奔勞,實在是令我心中感愧莫名——」擺擺手,喬忠呵呵笑道:「別客氣,別客氣,這是老漢我的責任,更是我略表微意的—點機會,小哥、你也不想想,倩兒若非是你,早已不知道落得一個什麼樣的悲慘下場了,而我年事已高,中年得此一女之外,可謂再無根苗,情兒就是我的命,如果她一旦有了好歹,只怕我這老頭子也活不去了,你不只救了她,也和救了我救了我全家一樣,此等恩德如天如還、難以補報,我父女都不敢言謝,你卻怎生客氣起來啦?」敖楚戈笑道:「我也是適逢其會,做了趟順水人情而已,不足一提。」   喬忠道:「你太謙了,小哥,太謙了,如今這個年頭,世態越見炎涼,人心更為不古,遇上他人有難,不落井下石已經不錯了,又會有幾個人能見義勇為,挺身而出?何況,你猶是那等傷重力竭,自身艱困的情形下,捨命救人!小哥,這份道義、這種膽識、這股豪情,怎不令我父女感激零涕,終生銘憶的了。」   敖楚戈忙道:「老丈,先前你還叫我不要客氣,眼下你自己卻競客氣起來了……」一邊,喬小倩佯嗔道:「看你,爹,就是這麼個嘮叨法,自己說的話自己一轉眼就忘了!」喬忠作勢拍了拍自己臉頰,笑道:「可不是,可不是?人啊,不能上年紀,一上年紀,就老糊塗啦!」   敖楚戈道:「老丈精神矍燦,體氣康健不讓少年,我看這不只是老丈身底子厚實,平素於養生攝補之說,也頗有心得吧?」一提到涉及醫術方面的事,喬忠的勁頭可就來了,他眉飛色舞地道:「小哥,這不是我自己吹噓,干行醫這一行當,說得好聽一點,是濟世救人,說得難聽一點呢,還不是將本求利,為的個養家活口?自己是郎中,好歹總得要把自己保養得白白胖胖,光光朝朝的,看上去好看些,這等於是招牌,叫病家看了也安心,若是做郎中的本人就『黃皮寡瘦』,滿面病容,看病的就會說啦,瞧瞧吧,這位先生悶瘡,懶洋洋模樣,自家就好似得了不活之症,還怎麼來診活病人呀?這樣一來,不就砸了鍋啦?所以行醫的人,自己的珍攝是很重要的……」敖楚戈道:「有道理,老丈說得很有道理……」喬忠又興致極大地接著說:「至於我個人的養生方法呢?說來很簡單,首先做到清心寡慾之外,便是生活規律化,按時作息,慎選飲食,不動嗅念,不作無謂煩惱,在生活中尋找樂趣,多做有益身心活動;自然,在時令上相機進補也不可缺,我平素挑揀的補藥都是採用溫和平穩的種類,在徐緩間,使藥力達全身,發揮其極致的妙用,譬喻說——」喬小倩急道:「爹,爹,人家放大哥又不是來求治的病人,更非向你求教的後生,你淨說這些把戲什麼?」敖楚戈道:「沒關係,沒關係,正想聆教,正想聆教……」呵呵一笑,喬忠道:「好,好,不說!小哥,你知道,我這人就是這個毛病,一聽人提到我的本行,就忍不住興致大起,非要賣弄一番不可……」敖楚戈道:「老丈醫理精湛,賽似華陀,我倒正想有所請益……」喬忠瞇著眼道:「聽倩兒說,小哥對於吱黃之術,也頗多涉獵之處!」   笑笑,敖楚戈道:「哪裡,只是對此道尚有興致,平索喜好相近,略知皮毛罷了……」喬忠自告奮勇地道:「說句不怕見笑的話,小哥,在這一方面,老漢我自認尚有心得,如果你真有興致的話,不敢說授教,只算我們互相磋商,說不定從我這裡,小哥你也多少可以收穫一點什麼……」敖楚戈道:「是,若有餘暇,當向老丈面請教益。」   旁邊,喬小倩又岔了進來:「爹,你別忘了,還有些更重要的事向敖大哥說呢……」一拍腦門於,喬忠道:「不錯,看我這記性——我可不差點就忘了?」』敖楚戈迷憫地道:「更重要的事?什麼更重要的事呀?」喬忠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門道:「就是『十龍門』那些人的情形。」   神色一肅,敖楚戈道:「願聞其詳。」   湊近了些,喬忠道:「小哥,你與他們之間,仇恨像是積得相當深哪。」   苦笑一聲,敖楚戈道:「彼此總不大諒解就是了,否則,我不會傷得這麼重,相對的,他們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掛綵。」   喬忠頓首道:「他們對你,可真叫咬牙切齒,恨你恨得什麼、似的,一提起來的那付樣子,就像要將你生啖了一般,凶來哉!」   敖楚戈道:「這是無可置疑的,『十龍門』那幾位,包管不會對我太友善……」喬忠道:「但是,我看小哥你對他們,似乎不像他們對你這樣痛恨!」微微地歎喟,敖楚戈道:「他們對我是仇恨;我對他們僅是糾葛而已;老丈,仇恨與糾葛的性質,乃是大不相同的,再說,他們吃的虧比我更大,因此對我的不滿自然就比我對他們要來得深,這不足為奇……」』點點頭,喬忠道:「我就正要告訴你這些;打從那天晚上,『十龍門』的傷者送到我那裡開始,他們便沒有一時一刻放鬆對你的圍堵及追捕,巴本能立時將你擒住活剮了才甘心;近幾天來這周圍百餘里方圓,儘是『十龍門』的.提騎縱橫,眼線密佈,每一條道路;關口、隘徑,都有他們的人守著隱伏,只要是稍有可疑的地方,全部加以搜查,那等細密法,恨不得能翻抄起三尺地面……我看,這些人一個個簡直都瘋了心啦,人人熬得兩眼通紅!」   敖楚戈沉沉地道:「這是我可以想像得到的.他們不得我誓不甘心,『十龍門』自來沒栽過這麼大的觔斗,一旦栽了,過節自然非找回來不可,否則,將來他們再想在道上混世面——就不容易抬頭了……」喬忠有些憂慮地道:「小哥,我看他們這口怒氣只怕很難消呢……」敖楚戈靜靜地道:「當然,我已說過,這場過節,他們—定是要找回來的!」   神色沉重,喬忠道:「像這樣搞下去,不知會是一個什人樣的結果?」敖楚戈默然片刻,低聲道:「無他,白刃割肉,濺血橫屍而已!」   不禁打了個寒噤,喬忠吶吶地道:「不可避免嗎?」   敖楚戈徐緩地道:「怕是無可避免:他們要對付我,我總不能伸長脖頸任由他們宰割,這樣一來,我就必須反抗,反抗之下,便是那等的形勢了……」嚥了口唾液,喬忠道:「真是……呢,叫人想想都心驚!」   敖楚戈不以為然地道:「其實也沒什麼,老丈,江湖生涯原就如此,展觀人間世,還不是一樣你爭我奪弱肉強食。為了各種各樣的生存法則,誰都要為自己打算,那就無可避免的要以許多回異的手段卻目的一致的方式,彼此傾軋以求活下去!」   喬忠感慨地道:「這樣看來,還是我們這種與世無爭的小民生活比較逍遙,或許缺少刺激,但至少平靜安祥、不用擔架驚受怕……」敖楚戈由哀地道:「一點也不錯,我羨慕你們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老丈,再休言刺激,江湖歲月,波譎雲詭,驚濤駭浪,充滿了險惡與殺機,充滿了冷酷及寡絕,那是用血染的,以冤鬼厲魄圍繞起來的一個黑暗圈子,那不是刺激,而是恐怖,不是多彩多姿,而乃是風暴雨狂,沾上邊的江湖人,誰都後悔當初為什麼會一腳踩了進來,不但苦,更淒惶得緊……」喬忠笑得有點窘:「但是小哥,你——」歎了口氣,敖楚戈沉重地道:「不錯,我也是江湖人,我也早就一腿插進這個泥沼裡來了,如今拔腿,亦是洗不淨的污染——任是到了哪裡,也少不掉那牽連的麻煩;況且在這樣的環境裡討生活討了半輩子,再想驟離,談何容易?隔行如隔山,可不是?既然如此,壓根不打這個念頭也罷……」喬忠嗓門微帶暗啞地道:「不過,你總不能一輩子吃這碗刀頭飯!」敖楚戈澀澀地笑道:「一入漢湖,十之八九便注定老死江湖,或是橫死江湖了!少有人活到天年,大多半途而去,老丈不聞兩句話——『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嗎?夜路走多了,說不準在哪時就會遇上鬼!」顫顫地,喬小倩道:「聽你說得多可怕,敖大哥,難道說江湖圈子真有這樣血腥法?」敖楚戈道:「你也見識過一道了,不是嗎?」臉兒白白的,喬小倩怔仲地道:「放大哥,但我也聽講過武林中人或江湖之輩有封刀退隱,重享人生樂趣的……」點點頭,敖楚戈道:「有,卻要看所處的環境與形勢是否允許才行,與大多數道上朋友比較起來。能似這般幸運的人並不太多;喬姑娘,你只聽人說有封刀退隱的江湖人物,但你可也曾聽說某些退隱之人事後所遭到的下場?」喬小倩吶吶地道:「這倒沒有……」敖楚戈目光抑鬱,緩緩地道:「一個江湖中人退隱了,便也等於明告同道,從此不再涉及江湖之事,不再對武林之事有所牽扯,可是,這只乃形式上的問題而已,如果這個退隱之人,曾有昔日恩怨未了,那恩怨卻不會因他退隱而中斷,仍會如蛆附骨,宛似帶著永不可除的。詛咒般跟著延伸過來,所以,許多退隱者同樣拋棄不了往日留傳下來的糾纏遺患,仍舊鬧了個退隱淨如不退,但在這種情勢下,業已宣佈退隱的人就要吃大虧,一則不能違背封刀之誓,二則往往一旦退隱便早年關係隔絕,難以再尋幫手,三則不近武事,難免生疏,這樣一來,設若再起爭紛,退隱者可就吃不了兜著走,痛苦不堪了……」喬小倩憂慮地道:「那麼,你就不想退出這個是非圈?我想,總不至於每一個封刀退隱的江湖人都會的你說有這種遭遇吧?」笑笑,敖楚戈道:「當然,人分幸與不幸,機運之間,差別可就大了;將來如果形勢可能,我必定會遠離這個漩渦,找處清幽之地去修真悔過……」喬忠誠摯地道:「小哥,但願這一天早點來,江湖圈子,不是個可以清靜度日的善境……」敖楚戈道:「不錯,老丈,可能你不相信,我比你更為憎厭這個環境,苦的是,一時又掙扎不出去……」喬小倩低沉地道:「最近你可得加點小心了,在聽他們的言談中,我還知道『十龍門』已廣傳這一帶的黑白兩道,三教九流,他們提出懸賞金額,通風報信黃金一千兩,能將你拿獲者黃金三千兩,這是指活口,你的屍首也值上黃金—千五百兩呢,重賞之下,怕不有人告此奮勇,對你有礙……」雙眉顫了起來,敖楚龍道:「已到了死活不論的地步了?『十龍門』是豁開來啦……」喬小倩憂心仲仲地道:「放大哥,你千萬要小心礙……」敖楚戈展顏一笑道:「當然,我還沒有活夠呢!」   頓了頓,他又道:「老丈,只不知此處是否合宜直待我將傷養好?」連連點頭,喬忠道:「當然合宜,當然合宜,小哥,這一層你無須顧慮;我這老妹子處,只有她一個人當家,兩個半大孩子之外,就是三個老僕,和—名傭婦,全是跟了她多年的,牢靠得很;你這養傷的地方,乃是後園的一幢小屋,早年原是我那妹夫尚未逝去之前用來讀書的所在,很僻靜,也很隱蔽,就在屋子四面,全種滿了樹木,平素也少有人來,你在這裡靜養,乃是再理想不過了……」敖楚戈輕聲道:「令妹全家是否都知道我的事了!」   喬忠忙道:「除了那兩個孩子之外,都知道,但你放心,小哥,包管他們都能嚴守秘密,半個字也不會洩露出來……」敖楚戈道:「這就好了,老丈那裡,更須特別注意言行舉止呀呀一笑.喬忠道:「你更不必替我擔心,小哥,我日常就有不少病家來求診,時而四鄉奔走,來回不定;如今那些個人的傷勢已到了每日按時換藥服藥的辰光,不算緊急了,他們總沒理由限制我接別的生意呀,而我猶防他們—著,『萊慶』前頭.就有—個病人,正好要求我每天前來診治,順水推舟,我更有借口了;每次出來,我也十分謹慎,直到確實沒有人跟蹤之後,方才前來此處……其實他們根本就不會朝我身上懷疑的,這些措施、只不過是為了防萬一,求個小心罷了……」敖楚戈低聲道:「老丈,我這樣仔細的原因,倒不是為了自己,主要的,是怕賢父女及令親遭受牽累……」喬忠懇切地道:「你不用掛慮我們,小哥,我們各人自會加意謹慎,你只要安心養傷、早日恢復健康,才是當務之急,第—大家……」敖楚戈感動地道:「我會遵照老丈的話做……」喬小倍柔和地道:「這才對,敖大哥,一朝你身子痊癒了,便又如同生龍活虎,那時,要走要避,來去自如,他們就更難動你的腦筋了……」要走要避?敖楚戈笑笑,他與「十龍門」之間的梁子,豈是走與避解決得了的?若不來一次徹底了斷。此生此世,怕就永無寧日了,但他此時亦未說破,以免再增加這一對好心父女的精神負擔,他只平靜地道:「到了時候,再決定怎麼個做法吧,只要不叫各位受牽連,我了無後顧之憂,—切也就簡單得多了。   喬忠笑道:「小哥,我說過,你別替我們擔心,自己把傷養好最要緊,記住胸襟要寬暢,心情要愉快,放輕鬆點,就會好得更快了……」敖楚戈微微頓首道:「在這種舒適又溫暖的環境中養傷,更得此良醫,真乃托天之幸也,享受無限。老丈,還怕我的傷勢好得不快麼?」輕笑一聲,喬小倩道:「說真的,敖大哥,依我看,你只是現在,已經十亭好了五亭啦!」   敖楚戈也笑了:「果然有此神效,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呢……」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問:「喬姑娘,我還忘了問你——我的兵器呢?是否被你收起來了?」嫣然一笑,喬小倩道:「別急,敖大哥,自然是我替你收起來了,你身上所有的物件,包括那兩樣兵器,全都在一起,放在你現在躺著的床鋪下……」舒了口氣,敖楚戈道:「多謝,這樣我就放心了……」喬小倩聞言之下,竟帶著那種酸溜溜的味道開了口:「敖大哥,看你這付關心入骨的樣子,好像你那兩件凶霸霸的東西。倒似你的命根子一般重要,這麼個難捨難分法?」喬忠忙斥責道:「不要胡說,倩兒,你懂什麼?習武之人,那一個不把自己的兵器視若第二生命的愛惜異常?」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敖楚戈沉聲道:「老丈說得是,像我輩練武之人如此珍惜自己的貼身兵刃,固然因為長年使用,業已習慣順手,不肯輕易言失,而實際上,兵刃也與我們的生命同值,它在危難中可以救我們的命,渡我們於困境,它不會拋棄它的主人,不會背義退縮,它永遠都是忠心耿耿的,能以信任的此外,它也俱有靈性,相處久了,肌膚潤澤,互為沾黏,彷彿聽得到它的低語、感覺得到它的跳動,它是親切的,有情感的,也懂得喜怒哀樂的……我這樣說,二位或許以為荒誕不經,可是,對兵器的主人而言,確是有著這樣的感應……」喬忠點頭道:「對,不錯,小哥,這一點也不荒誕,不要說你們賴以保命拒敵的兵器了,就光說一般人經常接觸使用過的器具吧,天長日久之後,也自然會生出感情,有一種親切熟穩的味道;我對我的藥箱、玉槐、石臼等用了年久的這些玩意兒,便也有同小哥相似的感覺……」喬小倩失笑道:「爹,敖大哥在說些匪夷所思的話,怎麼你老人家也跟著『玄』了起來?如是叫人聽到,還以為這屋裡有兩個瘋子在講瘋話呢?」「昭」了一聲,喬忠瞪眼掀唇:「小妮子,你說話遮攔點!」   敖楚戈往上起了起身,道,「多謝老丈如此照應周到,恕我不送了——」按住了他,喬忠道:「你別動彈,歇著吧,明晚這個時候我再來……」目送這父女兩人出屋之後,連敖楚戈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如此舒暢又迅速的酣然入夢。   前—天晚上,話說得太多,為了使喬忠早些回去,因而敖楚戈便把這個問題藏在心裡沒說出來,這個問題是—一—業已受傷的「十龍門」那見條龍;目前經過醫治的情況如何?他要從對方痊癒的比例中,研判出對方現在的實力來。   這樣的研判,在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   入夜後,喬忠在他女兒喬小情的隨同丫,來得比較早,在他替效楚戈換過藥,剛剛淨了手,敖楚戈已不繞彎子,簡單明瞭的開了聲:「老丈,有事正想請教——」坐了下來,喬忠忙道:「不敢當,小哥,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好了,只要能力之內、無不效勞。」   敖楚戈低聲道:「想請者丈示下,『十龍門』的傷者近來情況如仍?」點點頭,喬忠道:「原來是這件事,本來昨晚上我還記著同你談談的,不知怎的又搞忘了,現下正要告訴你,便是你不提,我也會說與你聽。」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凝神道:「願聞其詳。」   乾咳—聲,喬忠道,「那十龍中的第三個,『怒龍』方亮,業已成了殘廢啦,他的背脊骨被重力砸為數段,雖然替他接合起來,但能否重生重長,吻黏如初,大成疑問,就算接得好,無法再行使力運勁,甚至連腰桿子都挺不直;硬朗點的:或可佝僂腰身以枴杖支撐移動,身底子薄點的,就只有躺在床上,容人服侍了,走幾步路都要扶著才行……」頓了頓,他又道:「總算將方亮及時送來我這裡,否則,他除了脊骨碎斷之外,內腑也受了震盪,血氣逆湧,正在大量吐血,若非我緊急施救,恐怕他那條性命早就完結了:「敖楚戈連忙道:「那麼,方亮就算能夠好起來,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運轉自如,揮灑如常了?」   連連搖頭,喬忠道:「運轉自如,揮灑如常?老天,說得太美啦,他將來能以自己走幾步路就算上蒼保佑,挽了高香嘍,小哥,你大概也知道,脊骨折斷,最是難治,各類骨折情形中,這—種就叫人沒法兒!」   敖楚戈頷首道:「很好,姓方的不足為害了!」   喬忠又接著道:「那第四條龍一一『毒龍』開明堂的左邊肋骨折了三根,肩肋骨折了三根,肩膀也曾脫了臼,另外,亦受了內傷,開明堂的那三根肋骨,我已替他接合,約模個把兩個月左右可以長合,脫臼的那條肩膀我也重給他接回原位了,只是他受的內傷討厭,那不能急,得慢慢來,恐伯也須要個把兩個月的時間才行……」敖楚戈靜靜地道「看樣子,開明堂也暫時賣不得狠,發不得熊了!」   喬忠低聲道:「這位開四爺的情勢你放心,—兩個月之內,他包管還起不了床!」   敖楚戈道:「少一個敵人,我便多一分機會,老丈。」   喬忠道:「這個,我自是明白;哦,那位『妖龍』胡昌的一隻左眼是報廢了,照常情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人硬生生挑出了眼珠,對於整個身體的元氣大受影響,人.也就會衰弱不振上一段極長的辰光,但是,這個胡昌卻端的與眾不同,他只是敷了藥,止痛,看起來就和平素的模樣—般無二了,而且猶要森酷陰沉些,除了精神有些萎頓外,他幾乎和一個健康的人差不多!」   敖楚戈緩緩地道;「至少有一點不同以往,老丈、—個有兩隻眼的人驟然只剩一眼,在聚光的把握與距離的判斷上就要差了,等習慣於一隻眼睛,重新將焦點校正,就仍須要一段日子揣摸演練才行!」   喬忠佩服道:「不錯,一點也不錯,那胡昌最大的困難便在於此,一隻眼同兩隻眼視物,總是多少有點不相似的,尤其是在人的習慣上……」敖楚戈道:「武家終生習武,講究的便是那毫釐之差,否則只此一分,便要謬以萬里了。」   喬忠又道:「除了這三個傷得最重的,那『翼龍』鄭天雲也傷不輕,他左肩上一道口子,深及骨路,失血不少,便在癒合之後,那條膀子使起來,也不會像往昔一樣靈便了……」敖楚戈問:「老丈,你看鄭天雲左肩上的傷勢,要多久時日才能完全癒合?」沉吟了一下,喬忠道:「至少也要半個月以上吧……」敖楚戈微喟道:「這就要比我快了……」喬忠無可奈何地道;「我也恨不得他的傷勢長不好,但事實上,小哥,我不能這樣做……」點點頭,敖楚戈諒解地道:「這是你的天職,老丈,不能怨體。」   喬忠繼續道:「另外,那『白龍』尤少君的左胸口割傷盈尺,『癩龍』余上服肋間硬是被割掉巴掌有的一塊人肉,『力龍』韋海面頰上也見了彩,但他們傷得卻不算重,如今業已能夠活動如常了,就是尤少君還弱了點……」敖楚戈低聲道:「這三個人也都不是好纏的,他們一旦派得上用場,我所受的壓力便會相對的增加了!」   喬忠忽然嚴肅地道:「但是,小哥,你不必在乎他們!「敖楚戈笑笑,道:「怎麼說?」喬忠鄭重地道:「十龍門』傾十龍之力,都不能佔你絲毫的上風,而且弄了個灰頭土臉,丟盔曳甲,現下他們『十龍門』中倒有三龍身受重創,四龍掛綵見血,完好無損的只有『駝龍』童壽春『火龍』朱濟泰『魔龍』康玉麟,小哥,十龍全力猶奈何不了你,如今他們受損至此,你又何須顧忌?」咧嘴苦笑,敖楚戈道:「老丈,你忘了我並不完整,此戰之後,我元氣大傷了!」喬忠正色道:「不然,好生調養,即可痊癒如初,甚至勝以往!」   敖楚戈道:「待我調養竣事之後,他們也差不多全好了,即使方亮與開明堂登不上場子,只那八龍,也一樣夠我消受的了喬忠迷惘地道:「小哥,莫非你能力敵十龍,還會在意更減其二?」敖楚戈穩重地道:「老丈,你切莫小看了『十龍門』中的這十條龍;他們個個都是頂尖的好手,一等一的練家子,哪一個也不好招惹;不錯,我以一敵十,還重創了他們,但我自己也同樣被他們所重創,換句話說,他們力量的總合超過我個人許多,兩相比較,我可以一對一、甚至對二、對三,再多我就難保自己不受損傷,他們十龍能用六龍來與我易命,可是我,卻只有一條命呀,拼到最後,我完了,十龍仍在,即使殘缺,依然能夠昂首闊步,重掛招牌,甚至招兵賣馬,另起爐灶,我敖某人—但躺下,可就永也沒有這一番風光了!」   喬忠怔仲地道:「說得也對,是不宜硬拚……小哥,你莫非還有更高明的應付方法?」敖楚戈道:「目前還沒有,到時候,我再相機應變吧,但除非勢不得已,我會盡量避免與他們硬碰硬的正面上,那樣,沒有我的便宜占。」   喬忠謹慎地道:「小哥,他們一一—呢,不講究武林中的規矩?」敖楚戈問:「什麼規矩?」有些微窘的搓搓手,喬忠道:「我曾聽人說,武林中講究的是光明磊落,公平無私,譬喻說不管敵對雙方人數多寡,都得以—對—;單挑獨鬥,不能以眾凌寡……」想笑又不好意思,敖楚戈只好吸了口氣,神情古怪地道:「不錯,老丈,武林中是有這樣的規矩,也講求這樣的道義,但是,卻要看是什麼人物而定,像『十龍門』,同他們談這些,不僅是荒謬、要且有如癡人說夢,異想天開了……」喬忠楞楞地道:「他們不管這些?」搖搖頭,敖楚戈:「他們不管,他們只講求暴力,講求目的,只要能遂所願,一切手段都在施展之列的,同他們講武林規矩,江湖道義,更如緣木求魚,愚蠢得可笑了!」   喬忠揣揣地道:「那麼,也就是說,『十龍門』的人再遇上你,就會一湧而上,來一場群打群殺,任什麼道理規矩全都不理不睬?」用力領首,敖楚戈道:「老丈,正是如此,而且,他們也已證實過一次給我看了!」   喬忠憤然道,「簡直無恥,如此這般,豈不是和野狗搶食一般無異,還混計麼世面,跑什麼江湖,又稱他哪一門的字號?」敖楚戈笑道:「對了,他們原本不配,所以我雖處劣勢逆境,亦不甘受此欺壓,嚥下這口怨氣,好歹總要與他們周旋到底!」   歎了口氣,喬忠道:「說真的,小哥,我這幾天確實為了這件事摘苦惱,心裡有些恍惚,老是遲遲疑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有心要幫你——不只是像這樣消極地幫你;而是要積極的幫你,我曾幾次三番考慮過暗動手腳,使『今龍門』的傷省情況惡化,至少,延緩他們痊癒的時日,但是,在我個人的意願上說,我很想這麼做。不過這卻大大違背—了一個大夫的醫德.也不見容於自已的良心,我—輩子沒做過這樣的事,因此,儘管是在想,就下不了手……」敖楚戈誠懇地道:「老丈千萬不可如此,你的一番盛意,我是全心領受,你卻要考慮到,你自身的處境,老丈,姑且不論你個人的醫德與良心問題,就在實際上說,萬一你在『十龍門』的傷者身上動了手腳,而令他們的傷情有所變化,他們一定會追根究底,探索真像的,『十龍門』的人;個個精明於練,且極多疑,假若查出是你在其中玩了花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他們定會對你加以異常殘酷的報復,這不是我所願見的、我也擔待不了這樣的精神負荷——」喬忠低沉地道:「這層顧慮我也明白,而我—再思量之下.對這一方面的計劃競找不出什麼兩全其美,不啟人疑竇的法子來……」搖搖頭,敖楚戈道:「不須了,老丈,務請到此為止,切莫再進—步為我冒險,否則,若有意外,老文愛我始足自害,我就終生不得安寧了!」   喬忠縐著雙眉道:「但聽你方纔的說法,對付『十龍門』又似並無太大把握?」敖楚戈道:「我說的也是實情,然而,像這種鬥命之事,其最後勝負的關鍵,卻並非絕對建立在力量的強弱厚薄上,往往是運氣、智慧、巧合等因素也佔了極大的比例,如今我勢雖不利,也未必就一定會輸,傾力周旋之後,我認為我仍有很高的成功希望……」喬忠苦笑道:「小哥,但願如此,你可不能只是故意說著安慰我礙……」敖楚戈道:「我說的乃是經驗之談,老丈,以寡敵眾,於劣勢裡搏擊優勢中的對手,我已經歷過太多次了,邀天之倖,我大致都能達成目的,至少也落個全身而退;在這樣的境況下應該如何掙扎自衛,我誇言一句——也堪稱為行家了!」   喬忠道:「這一點我是相信的,但情勢對你來說,也實在是太險惡,不能叫我不替你擔憂著急!」   忍不住了,喬小倩說道:「敖大哥,你還充什麼英雄好漢?你在這裡養傷的事,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你一旦傷勢痊癒,悄悄溜走,他們怎會找得著你?」敖楚戈笑笑,道:「我會知道怎麼做的,喬姑娘。」   喬忠低聲道:「小哥,倩兒所言,也未嘗不是一種暫避鋒頭的法子……」敖楚戈的神色有些憂鬱,他沉緩地道:「老丈,多謝賢父女如此的關愛,但事實上卻無此可能!」   呆了呆,喬忠道:「這——怎麼說法?」   喬小倩悻悻地道:「還不是敖大哥要充英雄?認為丟不起這個人!」   一瞪眼,喬忠斥道:「不許胡說!」   敖楚戈不以為件的一笑,平靜地道:「喬姑娘,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當然英雄好漢是誰都愛扮的,可是真個要以玩命來充英雄好漢的時候,只怕誰也會考慮再三了,用血肉來襯托虛名,實際上沒那麼容易,尤其我,不做這樣的傻事,我之所以明言我無可逃避眼前的危難,乃有我的苦衷在——」喬小倩厥著嘴道:「我就不相信除了活命最重要之外,還有什麼『苦衷』比活命還重要?」喬忠呵責道:「倩兒,你先聽人家說話,別淨是在那裡打岔!」   敖楚戈安詳地道:「我告訴你是為了什麼,喬姑娘;其一,『十龍門』與我既有舊恨,又有新仇,舊恨新仇加起來,就不共戴天,勢必得我而後快,他們對我痛恨的情形,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們不報復我是決不會甘休的,這一次就算我逃得了,還有下一次,今天我逃得了,我能躲一次,避兩次,逃一月、逃一年,但我不能者是像這麼逃下去,躲下去;我是個人,是個正常的人,因此,我也要求正常的生活,安寧的歲月,平靜的心境,我怎能終生處於憂惶中,驚疑裡,不安下?我又怎能一輩子東逃西躲過日子?這樣精神下的折磨我實在難以承擔,故而,長痛不如短痛,是好是歹,我已打定主意,要同他們來一個徹底的了結!」   舐舐嘴唇,他又接著道:「其二,喬姑娘,不瞞你說,我是個男人,是個真正的男人,我不敢自譬志節高超、鐵膽豪情,但是,我卻有血性、有骨氣,有自尊,另外在我所處身的環境裡,我也多少有點地位,我不能在劣勢之下便畏縮逃避或受辱貪生,這不僅我處身的環境傳統所不允許,也為我的尊嚴與人格所不允,我寧肯血淋淋地任白刃割肉,也做不到因勢不利而退避,我寧肯無所愧疚地死,也難以承受將來自尊的撻伐!」   喬小倩的臉蛋上表情複雜,有些兒淒惶,有些兒焦慮,有些兒怨恚,又有些兒顫慄,但無可諱言的,敬佩與仰慕之情卻佔了更大的成分!一伸大姆指,喬忠讚美地道:「硬漢子!」   敖楚戈笑得極苦:「天生就是這麼一付不服輸,不向人低頭的性子,明知是愚蠢,但偏偏做不了聰明事,說起來,實在不堪一讚!」   喬忠正色道:「你錯了,小哥,天下就是因為還有你這種明是非,辨忠奸,不畏強權,不忌危難的剛烈人物在,這世上才有公理長存,才使正義不泯,如果誰都得過且過,能以苟安便求苟安,那麼,邪惡爛濫、奸先橫行,還有誰來主持公道,陰遏暴虐,這人間世,伯也早不成個樣子了!」   敖楚戈歎息著道:「老丈,我實不似你誇譽的這般神聖清高,但我絕不忘做人的本份,湊合著不達人倫道德,勉強不做個壞人也就是了。」   喬忠道:「你很自謙,但由此也可見你的人品內涵都是不同凡俗的人……」喬小情在一邊插嘴道:「爹,先別淨顧著說好聽的了,敖大哥將來的性命能否保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呀!」   沉默了一會,喬忠道;「你敖大哥武功高強,為人機警,對於應敵卻難得經驗又極其豐富,在『十龍門』重創之後的情形下,我想,他不至於太過吃虧了一一」喬小倩急切地道:「這只是朝好處想,爹,你有沒有考慮到——若是敖大哥萬一失手栽了觔斗,又怎麼辦?這不是不可能的,難道說,到時我們只有喊天?」喬忠愁眉苦臉地道:「倩兒,你知道爹不是在害愁,但……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敖楚戈道:「老丈無須為我擔心,這個陣仗,我自己會應付,不勞老丈過慮,老丈對我的幫助到此為止,若再進—步.則是冒著性命之危,這非但大不必要,而且,我也斷然不會接受!」   唇角抽搐了幾下,喬忠吶吶地道:「我真慚愧……」敖楚戈坦率地道:「正好相反,老丈賜我良多,覺得難以為報的該是我——」忽然——喬小倩好像想起了一條什麼萬全的計策一樣,興奮地道:「對了,敖大哥,爹和我可以去替你請幫手!」   喬忠也連連點頭:「不錯,小哥,這倒是個好法子,我與債兒可以代你去外面邀請幫手前來助拳,他們人多,你也可以找人,如此一來,優劣之勢扯平,情況就會大大改觀了!」   微微搖搖頭,敖楚戈道:「多謝賢父女一番盛意,不用了。」   喬小倩氣惱地道:「為什麼不用?難道這又犯了你的忌,影響了你的威名,玷辱了你的自尊嗎?」笑笑,敖楚戈道:「不,原因很簡單,只因我沒有在這種情形下可以相助的朋友!」   父女二人都怔住了,喬忠疑惑地道:「你——沒有能以相助的朋友?」敖楚戈道:「沒有!」   喬小倩忿然道:「又不知你在想些什麼了,敖大哥,我可不信你的話,你在江湖有那麼大的名氣,又跑了那麼多地方,混了這些年頭,莫非你就真會沒有個把連心托命的知交?連秦檜都有三個好朋友呢!」   敖楚戈的神色平靜又安詳,他道:「我說的是實話,喬姑娘;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沒有『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相助的朋友,更明白點的意思是,我不能拖累我的朋友,讓他們和我一樣面對『十龍門』的強大壓力,接受可能遭至的傷害,我寧肯自己擔負一切不幸的後果,但我內心平安,如果任何一個人為了我而蒙受犧牲,則我勢必終生愧疚,這是最重要的理由,另一個事實是——這附近,我也沒有足俱力量能以在此事上相助的友人,所以,這個想法就無法成立了。」   喬小倩怔了一會,幽幽地道:「敖大哥,你就是這麼倔,這麼替別人設想,依我看,你前面那個道理才是真的,後面那個『事實』只怕不一定是事實吧?」笑笑,敖楚戈道:「我沒有騙你,喬姑娘,活命總是好的,舉凡人,誰又不想活著?我豈會有使自己生存下去的法子而楞不肯用的道理?」喬忠趕忙道:「小哥,倩兒不懂事,你可別把她說的話當了真——不過無論如何,總得怎生籌思個妥善對策,應付得了那『十龍門』才行……」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會好好籌思考量的,這一層,老丈就無須代為顧慮了。」   喬忠又關切地道:「但是,你也不能太過耗費心神,以免精力透支過巨,影響了你痊癒的辰光……」敖楚戈道:「多謝老丈體恤,我自當加意養息——」突然,他雙目光芒一閃,緊接著道:「有件事,想請教老丈。」   喬忠慇勤地道:「不客氣,有什麼話,你儘管開口好了!」   敖楚戈低聲道:「有幾味藥,老丈不知是否儲存著?」喬忠道:「不知小哥指的是哪幾味藥材?」敖楚戈道:「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童虎鞭』『珍珠粉』『參根』?『珍珠粉』不能少於十五年以下的老蚌珠磨研,『參根』須要六十年以上的老參……」瞪了敖楚戈好一陣,喬忠方才吁了口氣:「老天,你所說的這六味藥材,俱都是價值昂貴得嚇人,而且極為罕見的珍異種類;此中價格倒不在話下;尤其難找難求,等閒的行醫者,往往當了一輩子郎中,沒有見過這六種藥材一樣的也大有人在……」敖楚戈道:「我曉得,所以我也只是姑且一問罷了。」   喬小情急切地道:「爹,你倒是說話呀,到底你那兒有沒有存著這幾味藥材?」呵呵笑了,喬忠道:「看你這丫頭片子,怎的就這麼樣迫不及待法?你是非要把為父的這一點家底子都抖露淨了方才稱心如意麼?」原來下懷著什麼希望,敖楚戈僅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意——他本身是曾習醫道,鑽研過各類藥物,是而方纔所提出的幾味藥材,其珍罕難求處,自然也相當明瞭,然而,如今一聽喬忠的口氣,倒好像真的藏有這些罕見的藥材一樣!   喬小倩更是驚喜,她望著乃父道:「爹,爹啊!莫非你有?」喬忠頷首道:「有,但卻不全。」   敖楚戈精神一振,雙目放亮:「老丈,我方所提的那幾味藥材,老丈果真藏備著?」喬忠笑道:「不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珍珠粉』『參根』等我都有,『珍珠粉』的原蚌者珠至少在二十年以上,那參根也是不會少於百年的老參了,只少了一樣『童虎鞭』。」   沉吟著,敖楚戈在自言自語。「少此一味,則效能即減一半……雖可使其他藥材頂用,卻僅俱膠合之功,怕也達不到原有的神效……,昭!倒是再想想看……」喬小倩直幌父親的手臂,撒著嬌央告:「爹,好爹爹!你想個法子嘛,看看到哪裡再把這差缺的一味藥補全,爹爹,在這一方面,誰也比不上你的門路,你是道行最高,神通最大的了,爹爹,親爹,你幫幫忙,好歹為敖大哥湊齊這味藥材……」敖楚戈道:「不須麻煩了,只五味藥材合滲,效果固不及六味齊全那樣來得神速,但也俱有—般藥物所不能比疑的神效,喬姑娘,能夠獲有其中五味藥材,來已是大為不易了,千祈莫再煩托令尊。」   說到這裡,他驀而表情窘迫,十分歉然地道:「看我這人,怎的一下子卻迷糊到這等地步?全是在做一廂情願的打算了,還不知喬老丈能不能割愛交付呢?」。   喬忠懇切地道:「藥材本身便是活人之用,儲存藥材亦乃為了不時之須,只要小哥的身子有這幾味藥材能以補益之處,我又怎會吝而不捨,密而不示?小哥釋念,你若需要,我定然奉上;所缺的『童虎鞭』一項,我這裡固是欠缺,但我的一恢老友那邊據我所知卻收有了三條之多,我想向他索取一條,是不會被拒的……」敖楚戈感激地道:「多謝老丈關懷——」這時,喬小倩一下於撲過來摟著老爹脖頸,興奮地在喬忠面頰上『嘖嘖』親了幾下,嬌蠻地笑著:「爹,你真好,你真太好了……」喬忠大笑著在愛女臂部輕拍,道:「看看你這瘋丫頭,越來越放肆了,客人面前,不許這麼胡鬧。」   喬小倩狡詰又俏皮地道:「我是替放大哥謝你哩,爹,敖大哥不會見怪的,他眼看著我對他這麼賣力,不但不會見怪,恐怕更是樂在心中,謝在心中呢——」側臉朝著敖楚戈眨眨眼,她又道:「是不是呀?」敖楚戈笑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頓了頓,他接著道:「老丈,這幾味藥材皆極珍貴,想老丈當初購藏之際,必也所費不貸,我亦不能白受,還請老丈示下價目,以便奉上原銀——連連搖手,喬忠道:「不,不,不,這怎麼可以?小哥千萬不能如此見外,這幾味藥材,就算我贈送給小哥你的,其他都不值一提……」敖楚戈道:「賢父女對我愛護備至,關懷有加,人情上說,我已欠負大多,怎能再使賢父女在銀錢上再有耗費?老丈,請容我略表心意——」喬忠正色道:「小哥,你是江湖豪俠,亦為武林義士,這—類人,皆有明爽磊落之胸懷,慷慨激昂之天性,突破世俗,不拘小節,怎的你卻在這臭不可聞的銀錢一項上斤斤計較?你何嘗欠我父女的情?倒是我父女欠你的恩才終此一生難以報答,區區幾味藥材,你若必以貨值衡度,那麼,你救了我子女一命,保住了子女的貞潔,我父女又該用多少銀子來抵價呢?」窒了窒,能言善道的敖楚戈卻是一時反而說不上話回答了。   喬小倩也老大不悅地道:「放大哥,你這樣說就太不夠意思了,完全把我爹和我當作外人了嘛,我爹說得對,你救了我,我們又該用多少銀子來賞付你?」』苦笑一聲,敖楚戈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展顏一笑,喬忠道:「對了,這樣才是大丈夫的風範,偉男子的氣度!」   哼了哼,喬小倩道:「敖大哥,不是我要數落你,可全是你自己找的!」   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你別見怪,喬姑娘,我只是——」打斷了他的話,喬小情搶著道:「只是什麼?只是覺得於心難安,對不對?那你待我這般恩重義隆,我又該怎麼辦?乾脆一頭撞死,不是一了百了?」敖楚戈忙道:「哪裡話?你言重了!」喬小倩悻悻地道:「好,既然你也覺得不像話,你就給我好生躺在床上,乖乖地接受我爹送你的藥材,再要多提一句『錢』的事,我就一根繩子吊死還你的情!」敖楚戈趕緊道:「沒這麼嚴重,沒這麼嚴重,我受下就是,受下就是……」眼珠子一轉,喬小倩這才漾出一絲笑意:「昭,說了半天,只這幾句話才不沖耳朵。」   喬忠卻有些迷惘地道:「小哥,據我所知,『金英豆』功能合肌補肉,『黑蓮子』滋潤肺腑內藏最有奇效,『龜殼內絨:配合其他補藥可以提神凝氣,『童虎鞭』強腎壯陽最著,而『珍珠粉』,老『參根』只是上好的進補藥材罷了,至少能使皮肉細緻,容顏光鮮,這六種藥材只其中數樣對你適用,但另幾樁無關的你卻拿來作甚?」敖楚戈微笑道,「合起來煎熬,待成濃膠狀時,便一同吃下。」   楞了楞,喬忠驚異地道:「我行醫數十年,倒還沒聽過這六味藥材合煎的方子,而其效能各異,藥性迥殊,小哥,你不會搞錯吧?要知道藥石亂投,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呢……」敖楚戈道:「這是一帖偏方,老丈,不會有問題的,你放心好了。」   喬忠擔憂地道,「你真不會弄錯?小哥,這可不是能夠大意的事,合藥配方,其中學問深奧無比,藥材的配合,數量的多寡,往往差之毫釐,謬之千里,哪種藥材可以搭滲另一種藥材,乃是有一定規格的,萬一疏失,就大不得了,明明是補藥也會變成毒藥,明明可以這幾成力道,、也都會比例適得其反了;因此你若沒有絕對把握,還是不要冒險為佳,小哥,開不得玩笑礙……」敖楚戈平心靜氣地道,「老丈釋懷,我還想多活些年歲,豈會拿著自己的性命兒戲?我當然有一定的把握,否則,我也不敢麻煩老丈贈我如許珍罕藥材了……」搖搖頭,喬忠道,「可是,我懸壺行醫了大半生,論醫道、談見識,說經驗,不敢自比扁鵲華陀,但在時下也堪為上乘者了,怎的像你所說的這種藥方,我就壓根子不曾聽說過?」敖楚戈道:「這是偏方,老丈。」   喬忠道:「就算是煽方吧,我也知道數百種之多,可是,獨這一味卻聞所未聞!」   猶豫了片刻,敖楚戈坦然道:「老丈,有幾句話,我且向老丈說明一下,老丈或許就能了悟了——醫術訪佛武藝,浩瀚如誨、探不可測,而其中紛歧雜陳,百家各派,干頭萬緒,且無奇不有;一個醫道精湛的郎中,只是說他已能把握住一般的病情,在尋常的醫理上可做正確的判斷,作適當的治療,但是,這位郎中醫術再好,他卻也無法通曉天下所有發生的疾病源和醫治天下所有的疾病,而且也沒有任何一個郎中能夠全然洞悉世上每一種藥物的功用以及每一種藥物搭配後所產生的反應,這正如一個習武者,小之足以防身,大而能以傷人,神而玄乎其藝,奇而俱有特技,但任是這個習武者如何功力高強,他也只是在一般的以防身術上有所心得,至多專擅於某幾類特殊的武功,卻亦不可能囊所有武術精華於一身,總總般般明瞭,卻也極為不易;天下事,奧妙無窮;繁雜不盡,想學得全,習得全,習得齊,在人類的智慧、記憶、體質,以及生命的時日上,都是無可負擔的,而學一件事,又有許多路途,許多捷徑,事倍功半也好,事半功倍亦罷,只要能求個『殊途同歸』也就是了……」沉思良久,喬忠道:「不錯,小哥,你說得很有道理,的確很有道理……」敖楚戈道:「得罪了,老丈。」   喬忠呵呵笑道:「哪裡是『得罪』?我可真算受益良多,小哥,一個人,活到老,學到老,是一點不差的,若未聽你這一席話,我還一直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了不得呢,今日印證,可見我該學的事還正多著,不說別的,就指歧黃這一門吧,我就有好些地方尚得再下功夫,再仔細琢磨!」   喬小情笑道:「好新鮮喲,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爹爹對他的醫術說過這種謙虛話呢……」喬忠笑罵道:「不許塌爹的台,瘋丫頭!」   敖楚戈又道:「但話又說回來,老丈,單憑老丈現下的醫術,已是足當一『面而有餘了;我所知曉的;些邪門外道,老丈或者有所不知,然而老丈精擅各種醫理,我及不上的恐怕更要多之又多!」   喬忠大笑道:「小哥,你可別再朝我臉上貼金啦……」喬小情頑皮地道:「爹還害羞呀?」瞇著眼,喬忠道:「瘋丫頭,當心老爹打你的屁股!」臉蛋兒一紅,喬小倩嬌羞的往乃父懷中鑽,邊不依地道:「我不來了,爹你怎麼當著人家敖大哥的面,這麼說人家嘛……」敖楚戈笑道:「沒關係,不傷大雅,不傷大雅。」   好不容易把女兒從懷裡扯開,喬忠喘了一陣,方道:「這丫頭,簡直被我嬌慣得太不成樣子了;小哥,你可別見怪。」   敖楚戈忙道:「父女親倩,天倫之樂,我羨慕都來不及,怎會見怪呢?」喬忠想起了什麼,又接著問:「對了,小哥,講了這老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要的這六味藥材,合煎之後會有一種什麼樣的功用?」敖楚戈低聲道:「造血生跡提神凝氣,固本保元尤俱功效,最大的好處是可令傷口加速長合,效能之快,要比—般的藥物治療快上很多——簡直有些像奇跡!」   睜大了眼睛,喬忠道:「真有這麼靈法?」點點頭,敖楚戈道:「一點不假,我往年曾親眼見過—個實例!」   喬忠道:「那麼,有沒有什麼其他不良反應呢?」敖楚戈頷首道:「有—點,但不足為虞,就是在服藥之後,身上會起些小紅斑點、微微痛癢的,三天之後便可自行消除,以後就沒有其他問題了!」   喬忠笑道:「如此說來,這可真是一個好方子了!」   敖楚戈道,「是的,所以我們有句俗話常說——『偏方治大帛。」   喬小情忽道,「敖大哥,你這人也真叫迷糊,既知有這麼一個好方子,為什麼不早說出來?卻;直拖了這麼些天,耽擱了許多辰光……」敖楚戈道:「這也不能怪我,前幾日我一直暈暈沉沉的,這兩天方才有了精神,再說,我一時也沒想到這上面,是方才提起,心裡頭亦不寄什麼希望,因為我知道這幾味藥材十分難尋,若要六味齊全是極其不易的事,只可遇,不可求,先前想到,也不過隨意問問罷了,豈知老丈卻居然藏備得有,這真是想不到的收穫,天上掉下來的運氣……」喬小倩咯咯笑道:「你呀,敖大哥,我看你真有點對什麼事都蠻不在乎的味道!」   敖楚戈道:「也不盡然,至少,對我自己的性命,我就一向非常慎重的。」   在父女兩人的笑聲裡,喬忠又道:「小哥,明天晚上,我就把你需要的六味藥材給你送來,份量上,你再說,看每一種要多少?我大概都還夠。」   敖楚戈熟暢地道:「『莢豆』兩隻『黑蓮子』十粒『龜殼內絨』三錢『童虎鞭』一條和『珍珠粉』五錢『參根』三錢,老丈,數量足麼?」喬忠道:「足,我多得有餘了!」』敖楚戈道:「明晚上送來,老丈是否來得及向貴友去討取那味『童虎鞭』?」喬忠道:「沒有問題,我那老友也是和我一樣干郎中,家就住在鎮北角上,來回散著步也便到了,我親自去向他要這味藥去……」敖楚戈道:「偏勞老丈了。」   擺擺手,喬忠道:「自己人,莫要客氣。」   喬小情聲道:「原來爹說的那人就是鎮北的何二叔呀?」喬忠道:「不錯,就是你何二叔。」   笑了,喬小倩道:「那還有不給的?不給,我去揪他鬍子!」   喬忠瞪了女兒一眼,又朝效楚戈道:「小哥,但願你把這帖藥眼下去之後,能夠加速身子痊癒,爭取時效,你早一天恢復健康,你那些仇家便少一分勝算,否則,單憑你孤身一人,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未免令我父女太過憂惶……」敖楚戈嚴肅地道:「我明白,所以我才盡量挖空心思,設法使自己早日康復,如果能在對方之氣勢未及補足之前適時動手,我的機會便大得多;總之,彼此之間,能夠行動的時間遲早,便與勝負的關係成出正比,我必須要搶在他們前面,才有活命的希望!」喬忠道:「你會成功的,小哥。」   敖楚戈道:「便討老丈你這句好口彩了!」   喬小倩也激昂地道:「敖大哥,你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叫他們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放心,喬姑娘,兩軍對陣,白刃相向,我就不會是善人了,我在那樣的場合裡,素來是怎麼做狠毒便怎麼於的!」   喬忠低沉地道:「務必珍惜自己,小哥。」   敖楚戈誠摯地道:「我會的。」   站起身來,喬忠向敖楚戈告辭,由喬小倩送出房外,敖楚戈精神奕奕,心裡覺得十分振奮,至少,他已有了一個指望——在時空的距離上爭取優勢的指望,如今情況業已稍有改善,他不是光居於挨打的地位了人在能夠求得較大的生存機會的時候,總是喜悅的,縱然這原本便是他的權利,縱然這個機會的比例尚不是絕對的,但卻要較那種空茫的未知數紮實多了;敖楚戈可以預期,他今晚必有一場好夢。   敖楚戈的話並沒有錯,就在他服下那帖自開的藥物之後,他的傷勢便加速復原起來,那種復的速度,不由把一個行醫多年的喬忠也弄傻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樁超乎他所知悉的一些吱黃之理的異道,這是另一樣對於醫術奧妙無窮的證明,這也是奇跡!   只有十天的功夫,敖楚戈身上的創傷全已合口生肌,長合的部位甚至連疤痕都不易看出,平滑細緻得幾與從未受過傷害一樣,同時,他的氣色也一天比一天豐潤明朗了,懲般的爽健法兒,臉上透現著淡油油的紅光,行動舉止,自若如常,假設讓一個不知內情的人去端詳,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他只在半個月之前曾領受過那等嚴重的傷勢。   喬忠是又服貼、又驚訝,卻又暗裡喜悅,對他的職業來說,他算又多學了一門,只這一門,可能便會帶給他莫大的受用啦。   最高興的喬小情,她的想法十分單純;敖楚戈身子的健朗日速,便表示他體氣功力的恢復越正常,這便意味著他在與敵周旋的形態中佔著較大的比重,喬小倩當然明白,敖楚戈能盡早一天痊癒,則制敵的機會便大一分,這不僅是人與人爭,勢同勢爭,更是時間上的一場殘酷競賽!   於是,敖楚戈在繼續養歇了兩天之後,已經決定即日離開此地,進行他對「十龍門」的反擊行動,他老早便想這麼做了,他一向不是個慣於龜縮著挨打的人,一有機會,不管這機會是肯定的可微渺的,他都將竭力運用發揮,予敵痛創,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寧可為斷頭鬼,不甘做窩囊廢的人。   這些天來,他心中窩著的一股子烏氣就差點鼓破了胸膈,他豁上再削掉十斤身上肉,也非要出這口氣不可。一待他能夠這麼做了,他便立時要做,片刻也不耽擱,雖然,他明知這口氣要出得異常艱辛!   在後園裡,喬小倩眼圈泛著紅潮,嗚咽著道:「敖大哥,哪有像你這麼急性子的人?說走就走,連我爹也不知會一聲?至少,你總要等我爹來了打個招呼嘛!」   敖楚戈全身披掛——還是者打扮,只換了一襲黑衣,模樣兒透著十分粗壯,神色也開朗得緊,他笑開了一口白牙道:「放心,我與令尊,是一定還得再相面的,倩姑娘,賢父女的恩情未謝,我又怎捨得去死?好歹辦完了這樁麻煩事,我就馬上回來。」   喬小倩傷感地道:「但你身上的傷一一」敖楚戈挺挺胸膛,活動著胳膊:「早就好了,你看,我如今的身架骨,壯實得就像一頭大公牛,比我未曾受傷以前更要強健得多,包管沒有問題!」   哽著聲,喬小倩猶牽心掛腸地道:「我看,你最好再養歇幾天比較牢靠……」敖楚戈和悅地道:「別替我擔憂,喬姑娘,我們相處,也這麼多天了,我是個義氣用事或逞能賣狂的角色麼?如果沒有把握,我怎會冒這種不必冒的險?這是玩命的事,若非自覺體力已經確可勝任,我又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湊近了一些,他又道:「至於見過令尊再走,事實上無此必要,更可免了一些離別之際的黏纏;人要分手了,總是多少帶點帳惘同離意的,叫我一人嘗此滋味吧,不須把令尊也硬拖上;再說,我的行蹤不會太遠,還要回來和你們重聚些日子呢,眼前的暫別,不值得難過,你快樂點,別把氣氛攪混了,權當送我上街沽壺酒……」喬小倩幽幽地道:「大天白日的,敖大哥,為什麼不等入了黑再走?」笑笑,敖楚戈道:「說走就走,這才叫乾脆俐落,拖拖拉拉,我最不喜歡,何況遲早也是得走,延到入黑亦一樣要上道呀;大白天行動,並不一定較晚間困難,因為對方在白天的警覺也會跟著降低,當然我更加小心……」歎了口氣,喬小倩道:「如果正好碰上了他們呢?」敖楚戈道:「碰上了就只有硬幹,那還有啥說的?原本我也就是抱了這個目的而去,什麼辰光,什麼地點豁上刀子,那就容不得精挑細揀啦!」   喬小倩低沉地道:「好吧,反正我也知道留不住你,任是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你的心意……」敖楚戈安慰著道:「別這麼依依難捨法,叫我心裡泛酸,這又不是一去不回,你有什麼好犯愁的,而我已告訴過你,只待這樁麻煩了結,我定管回來再和令尊及你盤桓一陣……」拭拭眼角溢出的淚水,喬小倩垂下頭去:「敖大哥,說話算話,你可得一定回來,別忘了爹和我惦著你……」敖楚戈忙道:「當然,我什麼時候不是一言九鼎?」又抬起那張悲慼、悵惘、眷戀同關懷揉得白素素的清水臉蛋,喬小倩的聲音裡泛著那樣濃重的情感:「敖大哥……保重自己……」輕輕一拍她的肩頭,敖楚戈溫煦地道:「你寬懷,憑那些兔崽子還要不了我的命!」   不待喬小倩再說什麼,敖楚戈身形倏掠而起,凌空一個轉旋,便穿越枝梢之間,鴻飛冥冥,無影無蹤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敖楚戈的目的地是「老汾河」。   由喬忠的嘴裡,敖楚戈知道「十龍門」那十龍中的傷者仍然住在他那裡;其餘的人便在鄰近的住家,租了兩整幢的房子暫居,一則保護傷者,二則可以收到迅速呼。應的功效。   現在,敖楚戈先要到「老汾河」把形勢刺探個明白,然後,他再決定下手的步驟與方法。   掠出後園到了外面,他便不以這種足以引人注目的身法趕路了,他邁開大步往前趕,當然他不會忘記耳聽四面,眼觀八方,同時,盡量挑有掩遮而且偏僻的地方走。   大約只走出百里多路,他剛順著一條小徑穿過那道窄河上的木橋下面,已突地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那個過橋的,你站住2」只急著趕路,敖楚戈倒沒提防橋下面會有人,他怔了怔,站住了,一面側過臉細視橋底,就在橋下河邊,一棵低枝葉茂密的樹蔭底下,三個矮的漢子翹著腿躺在那裡,模樣倒是挺悠閒自得的。   說話的那一個這時坐了起來,一張瘦削干黃的臉孔上透著狐疑的神色,他打量著橋上的敖楚戈,侵吞吞的又開了聲:「夥計,你是打何地來的?」敖楚戈胡亂朝後拈了個方向,道:「那邊。」   對方灰褐的眼珠子順著他的手式一轉,眉毛吊了起來,道:「那邊?那邊是哪邊?三家窪?劉集?同安鎮?還是萊莊?」敖楚戈靠近了橋欄邊,把上半身倚在粗糙的原木橋欄上,似笑非笑地,道:「各位老兄,你們——是六扇門裡的人?」哼了哼,那個原來說話的人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就甭管了,能問你的話嘛2自然便吃得住你;喂,你還沒明說你是從哪裡來的?」敖楚戈聳聳肩,道:「我是從『劉集』過來的。,』一說出這句話,原來仰躺著搖幌著腿的另兩位仁兄忽地都坐了起來,乖乖,好兩張凶神惡煞般的黑鬼尊容;黃皮寡瘦的這個冷冷一笑,道:「你要到哪裡去呀?」敖楚戈陪笑道:「『青陽城』,老鄉。」   那人站了起來,一個跟斗翻到橋上一——身手倒蠻俐落——他衝著敖楚戈一揚臉,大姆指朝後一點,大刺刺地道:「朋友,閒話少說,我看你形跡可疑,透著老大的下地道,來吧,跟我們走一遭!」   敖楚戈是一付愕然的表情:「跟你們走一遭?到哪裡去?」這位仁兄嘿嘿笑道:「老汾河』,這個地名對你有點意義麼?」敖楚戈叫了起來:「怪了,你們到底在搞些什麼把戲?我是要到『青陽城』向我二舅拜壽去的,卻跟你們去『老汾河』作甚?你們是些什麼人?官差?地保?還是攔路打劫的棒老二?」對方臉色一沉,重重地道:「少裝蒜,跟我們到『老汾河』走一遭,叫童壽春童大當家的當面認你一認,若是沒有干係,馬上放你走路,要不,你休想過這橋!」   敖楚戈道::這是幹什麼?童壽春又是麼人王?我—不犯國法,二不犯刑律,三不為非作歹,四不作奸犯科,你們憑哪一點要硬帶我走?我不認識你們,和那什麼童壽春更毫無牽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還想強行綁架不成?」忽然怪笑一聲,那人道:「他奶奶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衝著我哥幾個雞毛子喊叫?你也不先弄弄清楚,在這方圓百里之內,我『三貓子』叫哪一個往東他還敢往西?」「三貓於」這渾號敖楚戈是聞所未聞,再一看這幾位老兄的架勢舉動,他便判斷只是地方上的青皮無賴一類角色,或者會兩手把式,但料想也強不到哪裡去;這三個一定也是被「十龍門」的那筆巨額懸賞沖暈頭了,竟然也想橫插一腿沾點油腥,敖楚戈覺得好笑,他瞇著眼道:「先把話說明白,老鄉,為什麼各位硬要叫我去見那童壽春?」木橋上起了一陣搖撼,昭,敢情另兩位也跳上來了,其中;個雙眼赤紅,翻著厚唇的仁兄大吼一聲,惡狠狠地道:「老子』們就告訴你是為了什麼——在你後頭的方向,一個往『同安鎮』一個往『萊莊』,那東邊便是『白楊鎮』了『三家窪』『劉集』都在前面,隔著體來的地方正好相反,老子問你,你如從『劉集』來,真的是往這邊走?可見你分明胡說八道,存心掩飾些什麼,這就透著形跡可疑,既然可疑,你就跟我們上道吧!」   原來是這麼碼子事——敖楚戈沒想到就憑這三個上不了台盤的貨,倒還動了如此的心機,把他耍了一轉;笑笑,他道:「如果我不去呢?」黃皮寡瘦的一個陰毒地發了聲冷笑,道:「在我『夜貓子』蘇二順面前,這個『不』字由得你說?」。   敖楚戈乾笑道:「二順哥,大家初見,也交個朋友,你這兩位兄弟,又是怎麼個稱呼法?」   小眼赤紅的那位粗聲啞氣地道:「好叫你知道者子就是『醉貓子』梁克明,那個位是我們老么『花貓子』丁勉!」   作了個羅圈揖,敖楚戈一派恭順之色:「失敬失敬,三位叫我前去遏見那童大當家,卻不知為了哪樁事情?」「夜貓子」蘇二順不耐煩地道:「少嘍嗦,你去了自然會知道:你有牽連,便只好認命;沒有牽連,一拍屁股走你的陽關大路,現在卻不是你發問題的辰光!」   敖楚戈咧開嘴,笑嘻嘻地道:「好吧,我跟三位前去便是,但是,在我們挪腿之前,三位也不想問問我姓甚名誰麼?」那「醉貓子」梁克明大喝道:「管你他娘的是誰,先跟我們走一道再說!」   「夜貓子」蘇二順忽然一伸手陰側側地,道:「小子,你也休在這裡反穿皮襖老裝羊(佯)了,明著把話抖出來,你是誰?」敖楚戈笑得好和氣地道:「我姓敖,敖楚戈,三位。」   三個人驀地往後躍開,火燒屁股一樣連蹦帶跳,模樣就像叫什麼妖精鬼怪嚇慌了也似;他們躲出老遠方才站住,三個人的臉上全變了顏色,那等驚魂不定,震駭恐懼的瞪視著敖楚戈,一時間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敖楚戈饅條斯理地道:「怎麼啦?莫非我這名姓,對各位也還有點意義?」   三個人,兩個在橋的那一頭,一個在橋的這一邊;三個人對面楞望著,就像被定在當場一般樣,誰也答不上腔,回不上話來……敖楚戈雙手一拍,搖頭道:「列位有興致站在這裡當傻鳥,我可沒有功夫奉陪,對不起,『青陽城』裡我得趕緊前去向我二舅拜壽——」猛的一機儈,「夜貓子」蘇二順突然怪叫:「且慢,我們險些叫這狗操的給唬住了!」   那邊,「醉貓子』梁克明揣揣地道:「怎麼說?」蘇二順急切地道:「這小子定如我們原先所料,只是姓敖的同黨,或是前來替姓敖的探路,或是幫著姓敖的出外刺探消息的——如果他就是敖楚戈本人;他的那根鋼棒子呢?他那個『鬼泣環』呢?可見這小子是在冒充,何況姓敖的受傷甚重,斷不會這麼決便痊癒,從哪一頭說,他也不可能是敖楚戈!」   「醉貓子」梁克明的腦瓜裡,顯然缺少了幾條紋路,他聞言之下,不加思索地大吼道:「不錯,二順子,你說得一點也不錯,這小子可不正是冒充姓敖的?記得童大當家的曾著人傳話,說敖楚戈受傷極重,附近地頭對他更十分陌生,之所以能夠隱匿遁形,必有人暗中相助,童大當家的還再三提示不可忽略了那暗助於他的人,二順子,這傢伙必然是那姓敖的同黨,替他跑腿的狗奴才!」蘇二順咆哮道:「娘的皮,先拿下姓敖的這個黨羽。不愁追不出姓敖的下落來!」   於是,「三貓子」立時又撲回橋上,三柄雪亮的「鬼頭刀」便映著日光泛起了寒電!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童壽春的懸賞方式是通風報信黃金一千兩,屍首一於五百兩,活口三千兩,你們就該自己掂掂份量,量力而為,或許通風報信,或者暗中拿毒藥毒死我,都不該貪婪過甚,硬要我這活口去替你們換那三千兩金子;可能你們財迷心竅,暈頭瞎眼,誤以為我是敖某人的同黨,可以撿便宜下手,那也只能說你們時運不濟,誤打誤撞上了棺材板,這棺材還有不掀開來等你們受用的?」「夜貓子」蘇二順尖叫:「好雜種,你還待唬?」好整以暇的,敖楚戈一掀外罩長衫,緩緩地拔出了隱插腰間的鋼棒子,他笑容可掬地道:「嘮,這不是我那根要命的棒子?」接著,胯邊盛著「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也亮了亮:「看.這裡頭裝的玩意,圓滾滾的,可不正是那枚圈圈?」陡然間,就像焦雷砸頂,三個人全傻了眼,發了呆!身形暴閃,敖楚戈的鋼棒子淬砸蘇二順:「叫你去發財!」強風壓頭,蘇二順方才好夢初醒,他驚叫一聲,慌忙倒翻,但是,明明當頭揮下的鋼棒子卻神鬼莫測的轉現到他的身後,就像早已等著他一樣,那麼不緊不慢的正好敲上了他的尊頭!「噗」的一聲血水滲合著腦漿四濺,蘇二順這邊才痙攣著跌下來,拚命撲上來施救的「醉貓子」梁克明刀鋒甫往敖楚戈的背上沾,那根尚染著蘇二順鮮血白漿的鋼棒子已倏往後穿,快不可言的透進了梁克明肚皮,更將他手舞足蹈的撞翻向木橋下面!   「花貓子」丁勉奮力衝刺,「鬼頭刀」猛劈而至,口中厲吼:「好歹毒啊一一」敖楚戈的鋼棒子飛彈斜揮,「嗆當」—聲震脫了砍來的「鬼頭刀」,那沉悶的骨路碎裂便也不容於:嗆當」聲的擊撞聲中,慘啤著,丁勉打了個旋轉,跟著也一頭栽下橋去!   嘴裡「嘖」幾聲,敖楚戈在鞋底上抹拭著鋼棒子沾染的血污,喃喃地道:「錢可不是這麼好賺的,三位老兄,對不對!」插回了傢伙,他把長衫掩好,然後,又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經過這一場風波,餘下的路上,他越加小心了,他不存僥倖的想法,他並不認為下一次的遭遇也會像這樣容易打發。   現在,他已來到了這座土崗之下,翻過土崗,即可望見「老汾河」的街景了。   但是,有樁情況的發生卻使他不能就這麼方便地翻越土崗。   隔著土崗頂尚有二十幾步路的距離,他已聽到上面傳來隱約的談話聲,那是一種粗獷與充滿野性的語氣——江湖中人慣有的口吻。   敖楚戈立時潛伏疾行,極其小心地往聲音傳來的方位摸近,就在土崗於上的一處窪溝邊,他發覺了五條穿著白袍的身影。   這樣的服飾打扮,對敖楚戈來說,可是太熟悉了,咽,「十龍門」中的朋友。,五個人都盤坐在地上,看樣子,全是一付無聊又悶氣的神態,其中一個大鬍子仍在繼續他的高論。   「……三爺的傷勢不錯是有了起色,但也只是說不會死人罷了,要想痊癒如初,可是黑夜裡頭撤尿——鳥影也沒有,他這一輩子,就這麼玩兒完定啦;昨天當家的過來同三爺說了些話,三爺在屋裡大吼,嚷著叫著,表明了若不親眼看著姓敖的被逮遭刺,他決不肯先回去……」另一個生了兩顆大暴牙的仁兄道:「大當家是在勸三爺回堂口?」大鬍子道:「可不,但三爺說什麼也不答應先回去,大當家一再開導,並要四爺偕同三爺一起轉回堂口治療,三爺都不幹,他擺明了,如果不把姓敖的凌遲碎剮,挫骨揚灰,他就恁情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暴牙歎了口氣:「這方圓上百八十里周圍,各處通道要衝,關口隘卡,我們哪裡沒派不上眼線?哪裡未伏下暗校?至少有兩百多人分日夜的在四處打轉,更休說向這一帶的各路同道發出懸賞了,可是,姓敵的人呢?大半月來連個鬼影也不見大鬍子「呸」的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道:「說不定這小於早就逃之天天,脫出我們的包圍圈了,不知龜縮到哪個老鼠洞去了,我們卻呆鳥一樣成天插在這裡枯候,也不知要守到什麼辰光才算完!」另一個淡麻子抬起頭向四周掃視了一遍,無精打彩地道:「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當家的這筆賞額不可謂不大了,但勇夫何在?十多天下來,連他娘個通風報信的龜孫也沒有見到一個,莫不成都被姓敖的嚇破膽啦?我操他的八代祖宗!」暴牙哼了哼,道:「鬍子說得不錯,姓敖的很可能不在這附近地面了,如今難保準他正藏在哪個隱密之所,睡高鋪,擁錦裘,更摟著個俏姑娘在溫存也未可定,我們一個個都白癡似地窩在這裡風吹雨打,日曝霜凌,想想,自己也覺得未免楞離了譜!」   生了雙鼠眼的一位冷冷一笑,道:「你們甭在這裡發嘮騷窮喃咕,憑你們這幾個傻鳥,把腦瓜裡的紋路合起來也比不上大當家一根汗毛,大當家神機妙算,幾時還錯過了?大當家說姓敖的沒離開這附近就包管未離開,你們懂啥?淨放些驢屁,說著說著倒像他娘的真像有這麼回事一樣……」大鬍子瞪起一雙牛眼道:「孫小楞子,就只你對當家的忠心耿耿,莫非我們都在謀反?娘的皮,大家就事論事,誰也沒說大當家的半句閒話,卻犯得著你來表他娘的二十五孝?你倒是說說看,假如姓敖的還瘟在這塊地面上,人呢?怎的大半個月不見人影?」暴牙也悻悻地道:「可不是?如果他還在這裡,豈能逃過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嗤」了一聲,鼠眼轉了轉,這一位道:「你們懂什麼?我可是親耳聽過大當家說的,大當家肯定姓敖的仍然藏在這附近,自有大當家的遠見;其一,姓敖的身受重傷,逃不到遠處,如今必是躲在哪個隱密處所養傷,現下傷未養好,他怎會冒然漏了行底?他不出面,我們當然便找不著他,其二,姓敖的心高氣傲,是出了名的不服輸,不認輸,他遭過我們圍,吃了大虧,必然不會就此逃遁,自甘隱匿,便我們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報那一箭之仇;何況,姓敖的狂慣野慣了,又怎受得了我們日後對他不停的追殺?大當家說得很明白,姓敖的是個乾脆了當的人物,恩怨糾葛,一向斬釘截鐵,是好是歹全主動了結,從不拖帶尾巴,因為種種道理,大當家的判斷姓敖的定未遠揚,遲早他會現身!」   暴牙不服地道:「如果大當家確是像你這麼說,我們還如此般麻煩一天到晚派出懲多人手踩他做什麼?那筆懸賞就更無需要了,只等著姓敖的找上門來把他擒下不是省事得多?」輕蔑地笑,這孫小楞子搖頭道:「說你腦袋裡沒幾條紋路,你他娘還不服氣,怎的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通?我便告訴你也好叫你增加點見識;設若等姓敖的自己找上門來,他那時就必已養好了傷,更且壯健如牛也似了,我們要收拾他便得大費手腳;但我們先找到他呢即可在他傷勢未癒之前痛下殺手,這其中的利害分別可就大了,等他自己來是不得已的下策,先把他挖出來乘虛圍殺才是上策,所以大當家便毫不放鬆;全力探查姓敖的下落,現在你該懂了此中奧妙了吧?」暴牙啞口無言.雖是滿腔惱火,可也反不上一句話了。   隱伏在窪角—側的敖楚戈聽得是清清楚楚,他不得不佩服童壽春的見解正確,斷事精到,同時,又不禁恨得牙癢癢的。   不錯,童壽春正如他自己所言——深悉人性。經驗過各種各樣的場合,他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做為,什麼角色會扮演什麼戲份,果然,薑是者的辣,人,是老的滑!   略一沉吟,敖楚戈已經決定了該怎麼做,如今他是能將對方實力削弱多少就削弱多少,半點不客氣人家全心打譜要他的命,他又何苦扮善人?輕輕的,他跳進了窪溝裡,吃吃笑道:「太不幸了,各位,偏偏我就挑了你們最不喜歡的那條下策一一自己找上門來啦!」溝裡的五個人急毛竄火地紛紛躍起,那大鬍子噴目大吼;產呸,你,你他娘是什麼人?」敖楚戈驚訝地道:「乖乖,弄到現在,你居然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那孫小楞子面色驟變,喉嚨裡像塞下了一顆火燙板栗:「我的皇天……敖楚戈……他是敖楚戈礙……」半月前圍襲敖楚戈於「瓦窯山」,因為是黑夜,又加上倩況混亂,大鬍子委實沒能看清敖楚戈的長像,更主要的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煞星竟會在這時出現,是而雖然敖楚戈和他面對面,他的腦筋卻一時未轉過彎來,待到孫小楞子認清來人叫出了聲,有大鬍子和他的同伴們便不由簌簌打起哆嗦,幾乎個個尿了一褲襠!   暴牙的嘴巴開始不鬥風了,他往後縮遠,調門就和在哭—樣:「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恁大的地方,他……他單挑揀了我們這一處現身?」敖楚戈笑瞇瞇地道:「許是你們霉運當頭了,夥計,要不就是我們彼此有這麼段緣份,或者各位寧願沒有這段要命的緣份更好,是不是?」暴牙抖索著,面青唇白:「糟……糟了,這,這簡直就是中了大彩……」敖楚戈咧著嘴道;「而且,這彩還是赤紅赤紅的呢!」   到底那孫小楞子比較鎮定,手握在腰際上插著的朴刀刀柄上,他口唇泛干地道:「你,你想做什麼?」敖楚戈閒閒地道:「小楞子,豈不是多此一問?現在你們五位是自己橫刀抹頸呢,抑是要我來動手,每個人給你們喉嚨上開一個血窟窿?」孫小楞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他吶吶地道:「姓敖的,我們幾個只是『十龍門』中的小角色,你衝著我們下辣手,勝之不武,等於在你自己臉上抹灰……是有本事的,你就該到『老汾河』去,與我們十位當家見個真章……」敖楚戈笑道:「少來這一套,老子是放倒一個算一個,擒下一雙算一雙,好歹先擺平了你們幾個再說,否則,遲早你們也會來絆我的腿!」孫小楞子嚥了口唾液,澀澀地道:「你……你這麼個不饒人法,也算是道上混得有頭有臉的角色?」吃吃一笑,敖楚戈道:「老弟,如若此刻我饒了你們,將來你們就饒不得我嘍!」   孫小楞子青著面孔道:「眼下,你是真要趕盡殺絕?」敖楚戈道:「列位枯守在各處,『風吹雨打』『日曝霜凌』,目的全是在要等我擒我,如今呢?我可不是來了?這正該合了各位心願才是,怎的事到臨頭,各位倒同背後奚落我一樣——做起縮頭烏龜來啦?」在敖楚戈的後側,五人中那唯一沒有開過口的一個大塊頭,開始慢慢往敖楚戈身後移近,孫小楞子看在眼裡,急忙故意找話說以求吸引敖楚戈的注意力到這邊,分他的神:「姓敖的,淨是撿生嫩的吃,可不叫英雄好漢,有種就硬碰硬,我們『十龍門』的十位當家,你又敢在哪一個面前賣狂?我老實說與你聽——」他剛講到這兒,斜刺裡,他那大塊頭的夥伴突然發難,一柄鋒利烏黑的大板斧,狠狠劈斬向敖楚戈的後腦!   一抹那樣怪誕的笑意浮現在敖楚戈的唇角,當這抹微笑甫始展現,他的鋼棒子已暴探向後,但聞「呼」聲風響,大板斧隔著他的後腦尚有寸許,立時失去準頭,歪劈於旁——這是因為執斧的大塊頭仰身翻跌的原故,鋼棒子正帶著他額門上濃稠的血漿揚起!   怪叫一聲,孫小楞子矮身猛撲,朴刀雪亮的橫探過來,敖楚戈連眼皮也不撩一下,手中鋼棒競像有著彈性也似,候忽顫閃出數十條棒影,孫小楞的朴刀「當「噹」震響著滴溜,拋上了半空,小楞子的身體也連連打著旋轉,滿頭滿身的鮮血往外摔出!   又一柄大砍刀在大鬍子雙手緊握下死命劈向敖楚戈背脊,銳風破空聲中,敖楚戈半步不讓,鋼棒子反手猝穿,「嗆」的一聲由棒後端架了敵人的刀鋒,棒子前端便硬生生插進了左胸,慘號如泣哩,更把大鬍子撞跌出窪溝之外!   前面人影一閃,那位臉生麻點的朋友五官歪扯,粒粒麻點泛紅透紫、就那麼咬牙切齒地撲了上來,一對「手叉子」猛刺敖楚戈胸膛!笑笑,敖楚戈手握鋼棒子中間,快得無可言傳的轉一圈棒花,一度烏黝黝的棒光幻現,兩柄「手叉子」倏撞齊落,那人——聲驚呼尚未及叫出,棒端已將他的尊頭砸了個四分五裂,血糊淋漓!   從開始動手直到第四個漢子躺下來,敖楚戈站在原處未曾稍移半步,而過程之迅速更是匪夷所思,彷彿他只是那樣笑了幾笑,便已形成這等的結果了,那四位仁兄,像是被他笑得送了命似的!   目光悠閒的眺望著幾十步外那個瘋狂逃奔中的身影——是暴牙的朋友,他正在連滾帶爬地沒命般衝刺,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緊張狼狽,敖楚戈本來就不想宰殺他,敖楚戈故意要他的嘴回去傳信告警的……當然,敖楚戈這樣做乃是有他的打算,現在,他非常友善的目送那位暴牙仁兄越去越遠,就似一頭狗般四肢並用的下了土崗……環視了一下窪溝裡的情景,敖楚戈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膀,然後,他站到土崗子最高的頂點,並找了一處可以掩蔽身形的所在,伏下來,極目眺望遠處「老汾河」的動靜。   比他預料中的反應更要快,片刻之後,「老汾河」通往外面的那一條官道,三條窄徑上,已經出現了幾十條白色身影,這幾十條白色身影,行動間有快有慢,但卻全是朝這座土崗子撲了過來!   微微一笑,敖楚戈迅速順著土崗子的這一邊往下溜,人一到了平地,馬上以他所能施展的最快身法奔掠起來——他乃是繞一個大彎,轉向那邊的——大片樹林之後,以一個與「老汾河」相對的角度潛進「者汾河」!   他要避開敵人的主力鋒面,不願與對方硬幹,至少,目前來說還不是時候,他有他的作法,有他的「錦囊妙計」!   就像一陣風平地捲起,一頭大鳥在飛掠,一隻狸貓在竄走,但卻更似一抹驚鴻的影子,乍現即逝,一沾倏騰—一—敖楚戈快到不能再快的撲向了「老汾河」裡。   「老汾河」這地名不知從何而來?這只是個半大不小的鎮甸,除了一條涸渠穿過鎮中,將這地方分為兩邊之外,連條臭水溝也看不見,卻哪來的「河」?敖楚戈的目的地是喬忠的家,他早已問清楚,在這條涸渠的右邊,一座「文昌廟」的左旁巷子裡頭一家便是。   這是一幢古舊但卻寬敞明亮的屋宅,青磚牆裡正對大門是客堂,左右兩則是廂房,院落非常大,還種植著幾棵樹木。敖楚戈騰空撲進院子裡的時候,剛好與三名站在院中,似是司守衛之責的「十龍門」大漢碰上!這三位「十龍門」屬下的朋友但覺頭頂上黑影一閃,風聲急勁中,尚未看清是啥玩意,三顆人頭已在同一聲「克嚓」裡碎爛成了三團血球!   敖楚戈身形側滾,飛撲左廂屋,另兩名白袍大漢正好提刀奔出探視——鋼棒子淬頸分彈,「吭」「吭」兩響合為一響,這兩位仁兄也是任什麼都沒有看清,便雙雙橫摔出去——兩顆人頭由圓的變成了扁的!   左廂屋裡分隔成了三間,皆以布簾為屏障,敖楚戈的足尖尚未沾地,已聽到第一間的布簾後傳來了沙啞的喝問道:「趙子壯!什麼事亂嘈嘈的一一」哈哈,是「怒龍」方亮!   布簾一掀,敖楚戈閃身而入,笑嘻嘻地衝著對面竹榻的方亮一齜牙:「沒啥事,方兄,只是我來探望你老人家罷了!」側臥在竹榻上的方亮,形容枯槁而憔悴,雙目深陷,顴骨削聳,面皮臘黃粗糙,不帶一點光彩,就這十來天的功夫,方亮那原是臉膛赤紅,濃眉大眼的康強模樣,便全被折騰得定了形啦,那顆大腦袋,似乎也一下子縮癟了一半有餘!   一見竟是敖楚戈聞了進來,方亮不由大驚失色,他在又急又慌又憤怒的情況下,又一口痰湧上了喉管,呼嚕呼嚕地說不出話來,瞬間他臘黃的面孔上漲成了可怕的紫紅,他想掙扎,但卻哪裡動彈得了?從容不迫,敖楚戈來到床前,露著滿面微笑點戳了方亮的「軟麻穴」與「啞穴」然後,他嘴裡「嘖」了幾聲,惋惜地道:「真叫不幸,瞧瞧吧,才只半個月的辰光,方兄你競已被折磨成這等淒慘法兒了,唉,這不正應了那句話啦——『我見猶憐』啊方亮原本便不能動彈,如今穴道受制,就更別想動彈了,非但動不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空自凸突著一雙牛眼,暴起了滿額的青筋,大張著嘴巴,卻只能進氣出氣,屁都放不了一響!   敖楚戈剛剛用方亮身上的棉被把他捲住,布簾掀處,一條人影飛快閃進,一進來,便大吼著朝他沒命般撲上!   昭,是那「許老鐵」,童壽春摩下的心腹死黨——「赤膽六衛」之一!   敖楚戈二話不講,反身迎上,許老鐵雙手是各一柄前闊後窄而三邊鋒利卻短只尺許的「鏟刀」,一照面,他便雙刀齊揮,狂風暴雨般捲向了敖楚戈!   在凝成片片泛輝的鋒刃罩洩裡,敖楚戈的鋼棒子閃點飛彈,強疾有似隕石並濺,火星射舞,「噹噹噹」連串密響裡,又粗又橫的許老鐵不禁雙刀亂揚,身形遙擺,踉蹌往後退出!   鋼棒子便掄得有如巨木擂滾,山傾岳頹般逼壓過去,斗室之中,頓時風聲如嘯,氣流激盪,空間裡,宛似每一分,每—寸,全被那萬鈞之力排佈滿了!   甭看許老鐵牛高馬大,腰粗膛闊,面臨敖楚戈如此凌厲強悍的攻勢,也一樣吃不住勁,他正手忙腳亂,慌忙招架中,敖楚戈左手電翻,一道寒芒眩閃暴叉成剪,許老鐵尖嗥顫號,兩隻人手握著他的「鏟刀」,猛飛而起,「登「『登」插進了屋頂橫樑裡!   敖楚戈的腳便在這時端上了許老鐵的路骨,像一團巨大的肉球,許老鐵衝破門框,骨碌碌翻滾出去十多步,然後,便一頭死豬似的扒在那兒不動了!   這時,敖楚戈不往外走,反而側身破窗飛出,昭,他估計得沒錯,院牆那邊,一名白袍大漢正背著一個人奔到牆腳,顯然是想越牆逃走!   身形橫閃,敖楚戈的飛躍宛如一抹流光,「呼」聲風響,他已搶先上了牆頭,正好攔截在那位白袍大漢之前!   白袍大漢剛剛作勢欲躍,仰臉間,不由駭得驚嚎出口—一—敖楚戈站在牆頭上,正笑嘻嘻地瞪視著他,並在頷首示意呢。   這人背上背著的那個,乃是「十龍」中另一位傷者,「毒龍」開明堂,開明堂的傷勢雖然也是不輕,但卻要比之「怒龍」方亮好上許多,至少,他還能掙扎,還能破口大罵:「陰險卑鄙的敖楚戈,你這下流歹毒的匹夫,你不敢明刀明槍的對陣廝殺,居然用這種詭詐狡猾的調虎離山計來坑害我們,算計我們,你你你……你還算不算個混世面的人物?」敖楚戈笑吃吃地道:「別激動,老開,別激動,兩國交兵嘛。   兵就不厭詐,這是他娘的朝好聽處說,要講得難聽一點呢?你們『十龍門』以整個組合的力量來對付我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明擺明顯的人多吃少,仗勢欺人,是如假包換的死不要臉,無賴行徑,這乃是極端不公平的局面,而你們可以不要臉,我就不能碰碰動點腦筋來把這不利的情勢改換改換?」伏在這名白袍大漢的身上,開明堂怒極大吼:「姓敖的,你不用得意,任你施展什麼齷齪手段,鼠域技倆都必將難逃脫你最後悲慘的命運,『十龍』全把你生生撕碎,大卸八塊!」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開明堂,我們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走著瞧吧!」開明堂嗔目怪叫:「敖楚戈,你逃不掉的,我們會活擒住你,食你之肉,寢你之皮……」瞇著眼,敖楚戈道:「那是後話,老開,目前,我還得借助你的大力,跟我幫襯幫襯!   開明堂仰著頭,驚恐地道:「你,你想摘什麼鬼?」敖楚戈道:「這個麼——喂,就算把你當做人質吧,有了你,再加上有了方亮老哥,以你們二位的性命做條件,我可以和老童談談斤兩,說句不怕你見笑的話,我可真叫你們這人多勢大的陣仗逼得透不過氣啦,好了,我也該撈點什麼在手上掂著,以便生死關頭之際,有點保障!」開明堂頓時滿身冷汗,又是焦灼,又是驚恐地吼叫:「敖楚戈,體簡直混帳透頂,邪惡之極了,你,你休想你這陰毒詭計能以得逞……」敖楚戈鋼棒子上肩,大馬金刀地道:「只怕我非要『得逞』不可了,老開,你會睜著眼睛看我『得逞』的!」   背負著開明堂的那個白袍大漢,這時咬牙道:「四爺,且待屬下將這截路之賊除掉!」敖楚戈打量著對方,淡淡地道,「莫非你也是『赤膽六衛』中的角色?」白袍大漢一張圓而又黑的大臉上佈滿了霜寒厲烈之氣,他凶暴地道:「不錯,『赤膽六衛』中『紫鱗劍』伍至寬就是我!」點點頭,敖楚戈道:「好氣魄,伍至寬,真好氣魄!」   開明堂低促地向他這名忠心手下道:「至寬,小心,干萬小心——」猛退十幾步,伍至寬輕輕將背上的開明堂放在地下,然後,他左手一抽,插在腰板帶上的一柄銅鞘長劍便連鞘握在手上2敖楚戈豁然大笑:「好朋友,我來了——」「了」字像一顆冰珠子也似蹦跳在寒凜的空氣中,只見敖楚戈身形一起,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鋼棒子已到了伍至寬的頭頂!   卓立如山,伍至寬左手倏揚,「嗆當」暴響聲裡,銅殼劍鞘已飛射敖楚戈!   鋼棒子驀地一彈,「噹」的一聲,劍鞘凌空拋起,而在此剎那之間,一柄長近四尺,刃身兩側嵌滿紫紅色銳利三角鱗片的奇異長劍已遞到敖楚戈小腰!   敖楚戈閃電般七個跟斗連騰,在翻騰的過程中,鋼棒子揮霍掣掠,急打快掃,重重光影層疊縱橫,就宛如一面力道剛猛的羅網!   伍至寬身形穿走閃挪,奇速奇快,長劍矯飛旋舞,居然硬生生躲過了敖楚戈這一掄強渾至極的攻勢!」   「好!」   敖楚戈大喝如雷,身形貼地暴射,鋼棒子由下而上,剎時又組成一片狂蕩的排湧,伍至寬飛騰跳躍,一邊躲避,一邊長劍遞出,密集反攻!   長劍穿刺吞吐裡,寒芒點點流閃,與鋼棒子狂悍的揮動相截相幫,映出火花來,響起金鐵之聲震耳不絕!   淬然間,敖楚戈的鋼棒子在一幌之下形成百條棒影,由四面八方捲罩而去,伍至寬也大吼厲叱,運劍飛截,劍刃抖動中,他凌空拔身,但聞一片鏗鏘之聲,幾十枚三角形的銳利鱗片便一蓬光雨也似瀉向了敖楚戈!   這一手,並不出乎敖楚戈意料之外,更明確地說,他是早就等著敵人施展這一手,漫空的鱗片兒當頭罩瀉,他的鋼棒子突而懸虛自行飛旋,在強勁無匹的旋舞裡,他那根鋼棒子變成了一團隱泛風雷之聲的烏雲!   在鋼棒子出手自旋的同一時間,冷電暴起映射,伍至寬瞬息間身中七劍,打橫翻跌,在他跌出的須臾裡,一蓬三角鱗片也回散並飛,紛紛被敖楚戈懸空自旋的鋼棒子擊落震墜:就是這時——開明堂自地下一躍而起,有如一頭瘋虎般悍不畏死的撲向了敖楚戈!   敖楚戈「刷」地倒翻撞住了甫行力竭的鋼棒子,棒柄入手的同時,棒端已蜀彈之下點中了開明堂的「軟麻穴」與「啞穴」!   於是,悶哼一聲,那條「毒龍」立時便一灘爛泥般委頓於地!   敖楚戈不再耽擱,他一下子扛起了開明堂,又飛掠入左廂屋之內,再把軟在床上的方亮也挾在脅下,一個箭步槍出門外!   門外,他卻正好與客堂裡慌張奔出的喬忠照上了面!驚噫一聲,喬忠目瞪口呆地楞在當地!   敖楚戈馬上臉色一沉,凶神惡煞般厲吼:「老小子,沒你的事,給我一邊站著風涼;我就是敖楚戈,『十龍門,這兩個老王八蛋被我擄去了,姓童的回來,你不妨明著轉告他,我自會直接找姓童的談斤兩,此外你要放明白點,少和這些人工拉近乎!」   說著,他迅速向喬忠擠擠眼,送上一抹稍現即逝的微笑,然後,身形飛騰,扛挾著兩個人,仍然俐落無比地越牆而去。   喬忠有些迷憫地呆立著,他沒有想到,敖楚戈居然已經開始進行反擊行動了,甚至等不及在和他見過面以後再下手。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離著「老汾河」十餘里附近,是一座小山,但多的是林木深郁,有的是形勢冒峻,敖楚戈把方亮、開明堂二人藏在一處斷崖之旁的凹穴裡,凹穴外面,他還草草用樹枝野草搭了一個陋蓬,以便聊跡風雨。   選擇這樣一座山,自然的為了隱密,但選擇了這樣;處斷崖之旁來藏人,敖楚戈卻另有深一層的計較——若是萬一被對方尋了過來,他還可以藉著懸崖這險拿兩個俘虜脅迫敵個不敢妄動;懸崖下面,深有百尺,且怪石嶙峋,遍佈崖底,如果有兩個活人在崖邊裝腔作勢,倒是頗可收到恫嚇之效的。   已快是黃昏的辰光了。   敖楚戈設法獵了一隻野兔,除毛剝皮,清除內臟之後,他又將野兔洗淨,找了個低窪處所,他燃起一堆火,用樹枝架起野兔來燒烤,烤到油香四滴了,他才提著整只黃焦焦,油膩膩的兔子,來到那臨時選搭就的「行宮」兼「牢房」之內。   這只烤免沒加什麼作料,至少沒有醮鹽上去,但野兔肥大腰厚,烤熟之後,倒也香味撲鼻,引入食慾,尤其在這種環境裡,不能說不是一頓盛餐了。   方亮與開明堂二人的穴道仍然受制——這一點,敖楚戈是不願輕予冒險的——兩條「龍」,如今都已成了萎地的草蛇一個側躺著,一個半靠在石壁上,兩人的氣色都十分灰黯,但卻不全是生理上的反應,多系心理上的影響。   面對著二人盤滕坐下,敖楚戈伸伸手只替他們解開了「啞穴」,然後,他把鼻子淒上烤免,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笑吟吟地道:「二位老哥,餓了沒有?」正待用午膳之前便被生虜了來,如今業已旁黑了,方亮與開明堂豈有腹中不饑的道理?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豈肯甘心示弱?兩個人目光怨毒的平視著,沒有絲毫反應。   敖楚戈拾起那只黃焦油滴的烤兔,在方亮與開明堂面前轉了轉,香味飄漾中,他和顏悅色地道:「如果餓了呢,我們就共享這只烤兔子——我自來反對虐待俘虜,儘管似二位這樣混帳的俘虜亦然,但設若二位不餓,或者不屑於接受我的供奉,基於自尊心的驅使和勝利者的虛榮,我亦不便非要拍這馬屁不可。」   方亮和開明堂仍然扳著面孔,沒有一點表示及答覆。   撕下一隻兔腿,敖楚戈「嘖嘖」有聲地開始啃咬起來,他故意誇張了「吃」的動作及強調色香的誘惑,把食慾的內涵大大地擴展了……方亮乾脆閉上了眼,也不知是出自本心抑是特為顯示,他臉上是一派討厭卑夷之色。   開明堂也好似不見不聞,但敖楚戈已經注意到這位「毒龍」在努力抑制吞嚥口水的細微舉動了。   嘴巴大聲砸響著,敖楚戈道:「荒山僻野裡,要找好東西並不太容易,這只烤兔,我認為業已是上上佳者了,二位的看法怎麼樣?可能二位不愛吃這噴香焦脆的油黃兔肉?」二人依舊不作反應。   大吃大嚼著烤兔肉,敖楚戈滿嘴滿手的油脂,他的上下齒十分有力,有節奏地交替運動著,一時舐唇,一時砸舌,—時透氣,一時吸吮,吃得好香,好有味道,一邊吃,他一邊含混不清地道:「兩位老兄真的不想嘗嘗?的確別有風味哩……」再也忍住了,開明堂咬牙切齒地道:「姓敖的,要殺要剮,你不妨早早動手,使這種無賴手段,不只下作,更且透著你的幼稚無聊!」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幼稚,無聊?你錯了,老開,這不但不幼稚,更不無聊,相反的,這還是一種非常高明又仁慈的方式;按照我們之間的糾葛而言,我宰殺你們並不為過,但暫時我不想這麼做,只要彼此都能退一步容讓,人又何苦要弄得血糊淋漓不可?」開明堂怨恨地道:「你做的好夢,敖楚戈,你休想『十龍門』會放過你!」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話不要說太滿,老開,情勢變化到這步田地,誰將放過誰可還真不敢保準呢,你以為你們就吃定我了?笑話!」   猛地睜開了眼,方亮粗聲啞氣卻十分虛孱地道:「姓敖的,死到臨頭,你還賣的那門子狂?我『十龍門』對付你這雜種,仍有絕對的把握,你自己心中有數。」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然,方老兄,大大的不然!」喘了幾口氣,方亮惡狠狠地道:「盲目自大的東西2笑了,敖楚戈道:「不,我既不盲目,更不自大,我還非常小心,非常慎重,非常客觀的,作過分析研判,二位,讓我說與你們聽;貴『十龍門』中,真正上得了台盤的,只不過是令十位龍兄龍弟,再加上老童直屬的『赤膽六衛』。我們先講十龍,閣下二位難弟是棉花店裡燒了灰——免彈(談)了,『妖龍』胡昌也廢了一隻招子,他的功力要打上一個對折,『翼龍』鄭天雲肩上那一傢伙傷筋動骨,因此他那條胳膊使喚起來,便一定不靈便了,十成本事亦將打掉三成火候,『白龍』尤少君受傷亦自不輕,如今算算,只能說堪堪合口,他在運功使力上說,怕也難以發揮平素的水準,現在算算,十龍之中,稱得上原來份量的,只有五龍而已了!」   重重一哼,開明堂道:「姓敖的,只這五龍,也一樣足夠送你上道而有餘!」   敖楚戈心平氣和地道:「如果五龍一起,或者可以,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們都頂的是人頭,莫非我就長了顆豬頭?你們會動腦筋,我的名堂伯也不會少,我豈會楞到那等地步,去和五龍硬碰硬的拼?當然不!」有些不安了,方亮插嘴問:「你,你又想出什麼壞點子?」敖楚戈低沉地道:「這不是壞點子,我的方老兄,這是計謀,江湖上是戰爭,往往與大軍對陣有異曲同工這妙,鬥智勝於鬥力,兵在精而不在多,列位人數上佔著絕對優勢,但未必個個俱屬精粹之才,我呢?一個人便是我的全部實力,不精也非要精不可,所以,我便只好小心翼翼,同各位妥為周旋了……」開明堂冷冷地道:「你便能上了天,也只得—個毛人,再怎麼『妥為周旋』,你又能有什麼制勝之道?」連連點頭,敖楚戈讚許地道:「好,好,問得好,所謂『用將不如激將』,雖說這乃是我的機密,但我也不妨明告二位知曉;我對付二位的那干拜兄拜弟,自是不會採取正面硬幹的下策。   我要用游鬥的方式,以伏擊、狙襲為主,並以誘騙、欺詐,乘虛截弱的手段為輔,各個擊破,分而殲殺,敵明我暗,正乃施展此項策略的有利因素;再說二位一定也明白,不論你們『十龍門』也好,『六衛』亦罷,人一聚多,我自是雙拳難敵,但,若是單挑單,一對一,就連二位的大阿哥童壽春算上,也不是我的個兒,所以,這又是我進行這種制敵技術的另一優點……」兩條龍沉默了片刻,方亮又悻悻地道:「這不過只是你個人的如意算盤罷了,事實和企圖往往差得很遠,再說,他們也不會任你達到這種卑劣的目的!」豁然大笑,敖楚戈道:「當然他們會竭力阻止我,問題是,他們阻止得了麼?就如同我俘虜了二位,也必是他們有心防止而事實上又防止不住的!」   開明堂憤怒地道:「這只是第一遭,他們未曾料及方才著了你的道,下一次,恐怕你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咬了一口兔肉在嘴裡細細咀嚼,一面品著滋味,敖楚戈純像一派「成竹在胸」,並對方亮之言有所不值一論的輕蔑神態。   心裡火氣頓旺,方亮瞪著眼道:「不要以為你有什麼大不了。姓敖的,我說過這第一次算你僥倖,只看下一遭你再如何得手吧?」嚥下了口中的兔肉,敖楚戈笑瞇瞇地道:「容我再點化你,方老兄;每種策略、每樣計謀,在未曾使用之前,都有其第一次,樣樣般般的不同方法,也就有樣樣般般的第一次,可謂千變萬化,也就防不勝防,這一遭,我第一次使了『調虎離山』之計,下一遭,說不定我便會用『金蟬脫殼』、『釜底抽薪』『瞞天過海』或者其他什麼『豬吃老虎』等等邪門鬼道,總之,都將新新鮮鮮的有它第一次;只不過,我懷疑貴『十龍門』那些位人王,還經得起幾個第一次罷了……」方亮幾乎鼓炸了肺,氣得獨自在那裡咻咻喘著,一張面孔全泛了灰黃帶紫,卻—時找不出話來反駁人家……」敖楚戈溫柔地道:「別這麼糟蹋自己,方兄,我知道你身上的創傷已渡過了危險關頭,不至於再惡化下去,但卻仍須注意珍攝靜養,否則,萬一觸了業已穩定下來的傷勢,就伯華陀重生也救不了你的命啦。」   銼著牙,方亮的聲音抖索索的進自齒縫:「你休想拿這個來恫嚇我,死就死吧,天下人哪一個還能長生不老?」敖楚戈微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方兄,何苦如此想不開?」方亮激憤地嘶吼:「你這狗娘養的……」開明堂急忙勸道:「三哥,你平平氣、靜靜心,眼下的光景,你犯得上和這廝妄動無名?他可不正巴望著我們自己戈傷自己,由他看著熱鬧?」深深呼吸著,方亮竭力壓制著胸膈問那一片澎湃洶湧的怒潮,好一陣,他沒有開口出聲,然而;形色卻已逐漸緩和下來開明堂凝視著救楚戈,冷硬地道:「用不著竟繞彎子扯些閒篇,姓敵的,你到底心裡打的什麼譜,不防明著抖露出來吧!」敖楚戈大口大口吃下了好些兔腿肉,又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漬,方才安詳地道:「我不是已經說清楚了?用你二人的性命,向老童交換一個承諾?」開明堂陰沉地道:「放你一馬的承諾?」笑笑,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事實上尚不止此,我必須他立督保證,水不再尋仇生事才行,更明白地講,就是除非他答應彼此之間的粱於一筆勾消,將來不再侵犯於我,你二位的性命方可保全!」   開明堂緩緩地道:「如果我們大哥不允呢?」敖楚戈輕輕的,但卻煞氣洋勝地道,「那麼,他就只有來收你們的屍,然後,再準備同我火拚到底!」   哼了哼,開明堂道:「若是如此,敖楚戈,你不見得有多大的希望!」敖楚戈不帶一點笑意地道:「恐怕未必吧!老開,前面我已言明,對付貴『十龍門』的那些位,我有我獨特的戰法與策略,一旦大家真豁了開來,鹿死誰手實未敢定,就算打個最壞的譬喻吧,也勢必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老開,我便是要上道,貴兄弟伙中,大概也少不了夠抬轎子的人數來抬我一遭走!」開明堂恨聲道:「你這是狂妄!」   敖楚戈道:「是不是『狂妄』,可惜你二位不一定能見得著;想想看吧,大家好來好去,化干戈而為玉帛,還是非要弄個至多也只是同歸於盡的結果?這就全在老童以及其他各位龍兄龍弟的身上了……」沉默了,開明堂的臉色卻顯得十分陰晦幽暗。   此刻,方亮又沙沙地啟了聲:「敖楚戈,你他娘的也真是膽大生毛,就憑你這—個孤伶伶的熊人,居然就敢衝著我『十龍門』整個一幫子來,你他娘簡直不是瘋,就是癡!」   嘿嘿笑了,敖楚戈道:「這頂高帽子我戴不上,方老兄,我可不是『沖』著你們去,乃是你們釘著我來算計我的,人急上梁。狗急跳牆,被你們逼得無路可走,我不豁上命周旋周旋,莫不成就伸長脖頸白挨你們的刀?」開明堂忽道:「姓敖的,『赤服六衛』的伍至寬,你可是取了他的命?」搖搖頭,敖楚戈道:「我想要同列位談斤兩,怎會下這種毒手把路子堵絕?姓伍的身上中了七劍,固然相當夠受,但尚不致要命,這—點,你大可放心。」   方亮卻也記起了另一位,他忙道:「那,許老鐵呢?許老鐵你該一樣沒殺死他吧?」敖楚戈道:「當然,只把他廢了而已!」   呆了呆,方亮隨即怒道:「什麼?你已廢了他?」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只要他的兩隻手,這傢伙我看著比較不須眼,老早,在『瓦窯山』的當口,他就一Dc再喝著要與我比劃,態度十分惡劣,似此類眼高手低、慣於張牙舞爪卻實則滿肚子雜草的角色,我一向最是討厭,所以,在今天這個機會裡,我便好好的教訓了他一下,但我手下留情,只斬了他那兩隻巴掌而Si」方亮喘息著叫:「斬了他一雙手,你卻居然還稱『留情』?」敖楚戈冷峭地道:「一點也不錯,依照我的多年作風而論,本來該把這混帳狗操的凌遲了才對!」   望著敖楚戈那張冷酷寡絕的面龐,那流露在眉梢唇角的陰森氣息,方亮不自覺背脊上簌簌泛寒,他體會得到,敖楚戈並不是僅在口頭上說狠話而已!   開明堂又沉沉地道:「姓敖的,還有件事,你能不能也說明白?」敖楚戈道:「請。」   開明堂面帶迷憫地道:「『瓦窯山』那一戰,後來你是怎麼脫身的?到底你早就逃離了那個附近,還是一直隱藏在山上什麼地方?」眨眨眼,敖楚戈道:「我一直就藏在山上,而且,距離你們並不太遠。」   開明堂驚愕地:「你,你一直就藏在『瓦窯山』上?」敖楚戈道:「就在山坡那片林子的附近。」   方亮插嘴道:「胡說,我們來回找,全山上下全都搜遍了,怎麼沒發現你?」敖楚戈得意洋洋地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是把自己活埋在一條斜豎起來的山巖下頭,就在那條山巖上,還聽到韋海、余上服、尤少君他們站著說了半天話呢。」   透了口氣,方亮吶吶地道:「呢,你是說,你把自己活埋在山巖下的泥土裡?」敖楚戈道:「正是,我利用那條山巖斜豎在地面上的角度,順著中間的隙縫往裡挖,幸好泥土很鬆軟,挖到可容我身子蜷曲進去那樣大小的一個洞穴後,我就把自己硬塞入內,再把浮土刮鋪到我全身,並在把自己掩埋之前盡量將四周的草叢弄』到不露痕跡——說起來很簡單,可是當時卻費了我吃奶的力氣,真艱苦礙……」開明堂似乎像聽人在說什麼神話故事一樣,不覺津津有味地道:「你全身埋進土裡,卻又用什麼呼吸?我記得打你失蹤到我們撤離『瓦窯山』,足足有好幾個時辰的功夫,莫非你閉氣能閉那麼久?」敖楚戈道:「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我找到一根空心的草莖,呼吸頗不順暢,但卻總能透氣不被窒息,靠了這玩意,我勉強撐了過來……」開明堂讚歎地道:「你可真有些邪門道……」一瞪眼,方亮提高了嗓門:「老四!」   突然醒梧到自己的語氣,開明堂不禁十分尷尬,他赧然道:「呢,三哥,我的意思是說,姓敖的意會弄這等下三流的鬼名堂……」方亮俸然道:「彫蟲小技,根本不值一論!」   敖楚戈慢吞吞地道:「那等場合,只有『彫蟲小技』,才是救命的法寶,即便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大有謀圖之能,小有為帥之功,卻也鳥用不管,譬喻列位,一個個皆是朝廷之雄,—方之尊,怎的競連我一根汗毛也沒撈著?」方亮張口結舌了一會,方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不用嘴狂,這全是僥倖!」   大笑一聲,敖楚戈道:「方老兄,如今你落在我手,而為階下之囚,倒請你也想想法子『僥倖』一遭給我看看?看你怎麼『僥倖』逃脫法?」頓時,方亮連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了!   開明堂立即插嘴為他三哥解困:「姓敖的,話不是這樣說,我三哥他如今身受重傷,並未痊癒,自是無法可施,否則,恐怕你也未必能一定困得住他!」   方亮見抓著了道理,便鼓著氣道:「正是如此,哼哼,若非我身上受了重傷,現下尚未痊癒的話……」敖楚戈嗤之以鼻:「娘的,你們也別忘了,我拿碼子開步跑的辰光,可也是囫圇的不成?」開明堂又道:「但至少沒有人制住你的穴道吧?」敖楚戈椰揄地道:「沒有,但各位非不為也,是不能也,否則,你們能饒得了我?如今二位穴道受制,比起我當初的利落法來,可就不堪並提了。」   兩條龍又氣悶的不再開口,無論他們怎麼頂駁、如何聲辯,此際受人挾持乃是不爭的事實,再把口氣放大放狂些。臨到頭來,該吃什麼等樣的癟還不是一樣照吃?只此—點,業已足夠叫人洩氣的了……敖楚戈順手把吃剩了一小半的烤兔拋到外面,並且裝做沒有看到方亮與開明堂那種貪婪義惋惜的表情。他在褲管上揩擦著雙手的油污。邊輕描談寫地道:「還有—樁事,也是要用二位老命去交換的。二位可猜得出來是樁什麼事?」嚥了口唾液,開明堂沒好氣地道:「你是滿腦子鬼名堂,叫我們打哪裡去猾?」敖楚戈道:「我要用你們去換回三萬兩銀子!」   兩個人一起叫:「還要用我們去換銀子?」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整整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就是你們為了綁架那『大南府」鴻利糧行』趙可詩的獨子,從趙可詩手上拿去的那一票銀子!」   方亮怒道:「那是我們理該得到的花紅,更是釋放肉票的代價!」敖楚戈道:「然而列位的—切策劃與目的,卻並非為了這檔子事,這全是表面功夫,只是設圈套來算計我的,我已吃了你們的虧.受了你們的害,而你們既然志不在贖銀上,我這背黑鍋、上洋當的替罪羔羊,就應該獲得這筆贖銀作為精神上、肉體上受苦受累的補償!」方亮嘶啞地叫:「胡說,你這是強詞奪理!」   敖楚戈道:「在我這一邊看起來,卻認為理所當然!」開明堂瞪著眼道:「敖楚戈,固然我們這一次行動主要是為了圍襲於你,但是,在手段的運用上,擄綁那趙可詩的兒子趙根泉也是我們必須完成的過程一一與任何相同性質的買賣無異,我們也付出了代價,因此,我們便有權收下這筆贖銀,縱然是附帶的利益,我們亦受之無愧!」敖楚戈道:「不過,我被刀剮斧剜,遭受了懲大痛苦,就等於從鬼門關上打了一轉兒回來,這筆帳該怎麼結算?我受趙可詩那老小子的請托出面擺平此事,你們卻半點面子不給還當場叫我見彩,我在聲望、名譽上的損失又該如何補償?」方亮脫口道:「那是你的事!」   點點頭,敖楚戈心平氣和地道:「當然,當然是我的事,所以,我也就要用我的方法來解決我的事,二位只不過是我手裡存著的一點本錢罷了!」   方亮氣吼吼地道:「你不能利用我們……」敖楚戈笑道:「這不是『利用』方老兄,這只是『交換』對你們便宜,對我卻大吃其虧的交換!」   開明堂憤然道:「這種跋扈無理的要求,你還認為是吃虧?」搓搓手,敖楚戈道:「可不是?老開,你想想看,二位的性命該多值錢?至不濟,也不會賤過區區三萬兩銀子吧?以二位的身份,以貴『十龍門』的財富來說,三萬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遍地皆是,憑各位的本事,將來何愁找不回三萬兩甚至三十萬兩?然而,一旦二位的老命被淹掉,任是大羅金仙,也再捏造不出一個方亮、一個開明堂來了呀!」   方亮咒罵了幾聲,賭氣不說話,開明堂卻惱火地道:「敖楚戈,你又要用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做為了結糾葛的條件,又要用我們來交換那三萬兩銀子的贖金,你到底還有沒有個完?」敖楚戈一笑道:「只此二樁而已,其實二位生命珍貴無比,當然不止此兩項代價,但是我出家人不貪財,合宜就好,合宜就好……」嘴裡咕嘻著,開明堂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我大哥他們談判?」敖楚戈道:「事不宜遲,打鐵趁熱,今晚上我就去。我先找他們,總比他們先找到我好!   猶豫了一下,開明堂又道:「姓敖的,我問你,如果你栽了觔斗,被我大哥他們擒住了怎麼辦?」敖楚戈道:「這怕不太可能,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至少,逃的本領我還有!」   開明堂忙道:「我是說假如的話!」   想了想,敖楚戈道:「那就只有認命了,還能怎麼辦?」開明堂揣揣地道:「難道你不打算把我兄弟二人的下落告訴我大哥?」敖楚戈搖頭道:「不,這樣至少我還能多活一陣,吐露了你們二人的匿藏之所,童駝子沒有了忌憚,我豈不是自己在催自己的命?」開明堂道:「你若不招,我大哥會刑死你的,他會叫你受盡折磨而死!」   敖楚戈歎了口氣,道:「若是那樣,怨我命苦,但可憐二位住在這荒山僻野,創傷未癒,穴道受制,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便不道豺狼虎豹之吻,也必將飢渴過度而亡,假設事情到了那步田地,說不得二位也就只好陪我陰曹地府,同走一趟了!」   開明堂又急又驚的道:「姓敖的,我兄弟人傷後被擄,你既俘了我們前來,就有責任在身,焉能任將我兄弟棄置此處,不理不顧?」敖楚戈道:「所以,老開,你就多祈禱我此去平安,全身而回吧,否則,你二位恐怕就要替我墊背!」   開明堂急迫地道:「這簡直毫無人道,不顧一點江湖義氣吃吃笑了,敖楚戈道:「娘的,『瓦窯山』下,你們貴『十龍門』以眾凌寡、血刃相指,又幾時考慮過人道?講究過一:星半點的江湖義氣來著?」重重;哼,方亮接口道:「甭和他扯這些蛋,老四,他不落入大哥手中便罷,否則,我不信憑大哥的手段逼不出他的實話來!」   敖楚戈笑道:「童駝子就算真能拿住我,除非他不想叫你兩人活了,伯他也不敢往絕處做,便是他到底橫了心,二位,我也有自己解脫痛苦的方法,只是到了那時,『十龍門』中連二位的性命加上,只存下一半,業已燒了高香啦!」方亮氣恨地道:「我們不受威脅不受恫嚇!」敖楚戈道:「現在不要嘴硬,方老兄,待到那荒山寂寂,天地不應的絕望辰光真個臨頭,你要是還撐得起來,那才叫英雄,不過你記住一句話,自古艱難唯一死,尤其是漫長的,受盡煎敖與恐怖的死,更要不易令人忍受,如若彼此全到了那等關頭,別的不敢說,光談了結自己,我就要比二位痛快得多!」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說到此處,不禁令我想起在『瓦窯山』上,那活埋自己的經過來,那可真是一種可怕的、陰森的,叫人作嘔的感受;一片黑暗,一片幽冷,一片腐濕及沉悶,泥土的氣息委實難聞,它會令你連想到許多,譬如死亡,水久的沉寂,以及一切皆與你再無關係的靜止……一個人失去他在世上的名份、活動力、也失去環境中的自我,失去了親人的關護,友戚的交往,甚至仇敵的怨恨,完完全全從一個原本有你一份而如今徹底剔除的人間被屏棄,實在是一件痛苦至極的事,你必須忍受漫無止境的黑暗、寂靜、忍受那種陰冷霉潮的逐漸浸蝕,忍受蟲蟻的啃咬,地氣吸吮你的骨肉,更須忍受人們對你不盡不實的抑揚、追念或是咒罵、侮辱……靜止即是無為了,任什麼也沒有了,一想到這裡,二位,我便很不想死,想到不能死,也絕不可以死……」目光注視著對面兩張泛灰的臉孔,他沉沉一笑:「相信二位也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吧,好死,也遠不如賴活著……」長長舒了口氣,開明堂這才發覺,他業已是一身的冷汗。   方亮的雙眸中卻似浮起了一層水霧,水霧在微微顫漾,顫瀾裡,幻映起那等空茫、窒怖,又悠忽的張憫同畏怯,瞳孔的兩點裡卻透露著強烈的閃亮——那是對生之渴求,對生之盼望行了,敖楚戈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已經深深透進了這兩龍的心,激起了他們對活下去的急切希冀;更加強了他們對死亡的怨恨;敖楚戈的目的便在於此,只要這二位想活不想死,他幹起事來就要順當多了。   緩緩站了起來,他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崖穴草蓬之外,他要叫對方再多沉思一會,要對方把生死的熱愛越加浸漬入抗拒的黑暗中。   天早黑了下來,山上的空氣有些兒泛涼,但很清潔,他深深的呼吸著,肺部充滿了冷冽的空氣,由於冷,微微帶點刺痛的感覺,卻相當暢快。   他站在那裡,凝望著夜空北邊的一顆孤星,星芒閃爍,在漫漫幽暗的空際上,特別映出那一股倔傲獨尊的不祥光彩,敖楚戈不自覺地把自己比做那顆孤星,他希望在孤星的四周,不要再被其他的星辰包圍或遮掩了才好……還要再等一會他才走,山上的夜景不錯,又有清涼空氣享受,他何不多待片刻也?好叫「十龍門」那些灰孫子們再多焦急一陣。   良久。   他轉回身來,又走向草蓬下面,他準備去進行他的計劃了,自然,他不會忘記,在臨行之前要使那兩條龍重新失去說話出聲的機會。   小心檢點,鉅細無遺,這才是辦事成功的法門之—,敖楚戈不會疏忽這些。   剛剛潛進「文昌廟」邊的那條巷子,敖楚戈已覺出那一股特異的氣息來——這是一種十分古怪又詭密的情景,自喬忠的家門口起,連著兩戶人家都敞了大門,高挑著燈籠,裡裡外外也掌亮燈火,看過去明幌幌的,亮灼灼的,然而,卻非常寂靜,寂靜宛若鬼域,在如此森森的死寂裡,只有喬忠家的客堂上人影綽綽坐著幾個人,另外連接著的兩戶人家,僅是門口孤幌著一條遊魂似的身影而已……敖楚戈知道,緊鄰喬忠隔壁的兩戶人家,也早被「十龍門」強租了去,做為他們發號施號的臨時巢穴,但是,令敖楚戈感到狐疑不安的,卻乃眼前的形勢,既不見戒備森嚴,亦不顯劍拔弩張,甚至連絲毫緊迫的氣氛也沒有,就更別提那種憤怒焦灼,群情激昂的報復氣概了……屋裡屋外,好冷清、好深沉、好幽靜,那客堂裡的幾個人形,門外幌蕩者的孤單人影,便像是連扯著把空氣也凝凍攪寒了。引著不知情的疑惑者到一個夢魔般邪異陰淒的境界中去,將這眼前的怪誕場面擺佈成一副變幻莫測的魔獄景象……這不是好路數!   敖楚戈警惕著,他隱伏在面對喬忠住屋的一戶人家房脊上,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一個陷阱,一個早已做好的圈套!   這樣的形勢,這樣的反應,絕不似素以狂傲跋扈,凶悍蠻著稱的「十龍門」所該有的作風,他們自高自大,氣焰熏天慣了,豈會在吃了大虧之後如此若無其事或無動於衷?這冷清的景象,就和死了人等著弔客上門一樣……會不會「十龍門」的人馬盡出,四處去搜捕自己了?所以,這裡才顯得如此寂靜肅索?敖楚戈思考著,但又隨即否決了這樣的假設,因為他又想到,若是這樣,又何必三戶人家大門皆開,而且燈火輝煌?好似在等候什麼貴賓到臨一般——突然,他雙目一閃。定定地往對面凝視著,此等的排場,莫非就是專為了等他前來麼?心裡冷笑,他在暗暗咒罵——就算是為了引他前來吧,也必是一個危機四伏的陷坑,故意擺出了這付輕淡架勢,好叫他粗心大意的往裡闖……於是,敖楚戈伏在瓦面上,幾乎和屋脊黏在一起,他紋風不移,如同屋頂上的一部分相似,靜靜注視著對面三戶人家的動態,他已打定主意和對方耗上了,看看「十龍門」的夥計們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僵寂中,時光在緩緩流逝,也越發深沉了。   敖楚戈一直未曾發現喬忠的身影,他在猜測著這位老好人此刻會在哪裡?是否會有被「十龍門」的人囚禁或迫害的可能?搖搖頭,他又責備自己的胡思亂想,「十龍門」的人怎台迫害喬忠?憑什麼?喬忠又沒有什麼把柄或紕漏抓在那些王八蛋手裡。   等著,守著,敖楚戈逐漸有些不耐煩了,娘的,這算搞的是什麼把戲?對面的三戶人家,動靜一如他剛來的情況——明幌幌、靜蕩蕩,喬忠的住宅客堂上還是那幾個坐著的毛人。另兩家門口也依然遊蕩著那兩條白影。   坐在客堂裡的人是真人,在外面門口走來走去的兩條白影也是真人,敖楚戈看見他們有過某些只有真人才做得出的動作,他不相信那會是些泥塑木雕的假貨!但是,看樣子這些位朋友們可橫下心來和他豁上了,除了偶而的動作之外、這些人沒有任何其他舉止,甚至連交談也沒有!   敖楚戈不曉得對方到底想幹什麼?用這種法子來「守株待免」,乃是最笨的手段之一,「十龍門」中盡多聰明人。怎的卻設計了這麼個愚蠢的法兒?這好比打著燈抓鳥雀,除非那鳥雀是只睜著眼的瞎烏,否則,豈肯楞往裡碰?時間慢慢過去了,每移一分,敖楚戈便急躁一分,每移—刻:敖楚戈就不耐一刻,他恨不能奮身掠下去殺他娘—場血濺屍橫!   當然,敖楚戈的理智壓制著他這樣蠻幹。可是深宵半夜裡,淨叫他呆鳥一樣叭在屋頂上挨冷沾露,這滋味,他可是越挺越難朝下挺了……、琢磨著,考量著、思付著,敖楚戈一再判斷,—再推敲,最後,他還是只有強行忍耐下去,因為他不知道對方在弄些什麼玄虛,葫蘆裡賣的是他娘的哪種野藥,而他主要是開談判來的,可不能在斤兩未談這前先叫人家擺橫了,那就任什麼打算也全泡湯啦;他很清楚「十龍門」對待仇敵的手段,老實說。他並不想嘗試,儘管在方亮與開明堂面前他說得一派慷慨豪壯。   然而除非到了絕望關頭,他可不願輕言「了斷自己」——任憑是多麼痛快的了斷方法;「好死不如賴活」,就算那兩條龍替他墊背也一樣划不來,命是自己的,什麼代價也不能換,換了去便再也沒有第二條命啦,奶奶的!就這麼等、等、等、熬、熬、熬,終於,他一直耗到了雞叫三遍的辰光,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暗中歎氣,敖楚戈曉得,天一亮,除了撤身,就沒有第二個法子了,光天化日之下,形跡最難掩隱,他可不能叫對方給圍困上,看情形,今晚他算白走一趟了。   正在打算著準備抽身的須臾間,敖楚戈突然兩眼發了直,他緊緊貼在瓦面上,像看什麼稀奇把戲也似楞瞪著對面的情景——只見喬忠住宅的客堂上,那三個坐了一夜的毛人全伸長懶腰,打著呵欠,十分疲倦的推窗開門、搖搖幌幌走了出來——那竟是「冀龍」鄭天云「白龍」尤少君以及「赤膽六衛」中的谷欽。他們開始來到院中,院子四周的地面上立時翻起一聳聳的泥土,乖乖,竟然從地底下冒出來四十多個灰土土的大活人,隔壁兩戶人家的院角各處,亦是一樣的情形,緊接著,在客堂,兩邊廂屋的地面方磚亦被移撥開去,又紛紛鑽出了七八個,十來個不算的漢子,這猶不說,幾株散值院中的在樹樹腹中,亦有人推開偽裝的,只是嵌合上去的樹皮,從中空的樹心裡躍出,甚至三戶往屋外的巷子裡,也有人從挖好的暗溝中現身;另外,三戶人家的屋後,三面黑漆漆的,在夜色中根本不易辯別的巨型倒勾羅網也扯了下來,高張寬闊的這三面羅網,簡直不像是網人的,倒似是用來罩牛困虎的了!   天色朦朧中,敖楚戈凝聚目光,注視那些從地下鑽出來的人是如何隱伏了這一夜的——那全是事先挖掘的淺溝,只容一個人平躺下去的深度,人—躺下,以浮土掩蓋,便不易查覺了,他們甚至沒有利用什麼蘆管式中空的草莖來透氣,他們根本便把面孔現露在外面,只是每—張臉全抹黑了,所以難得看出破綻來……笑了,敖楚戈暗付:娘的,老子活埋了自己一遭,想不到你們這些兔崽子也「東施效顰』,相他娘模仿起來,只是你們運道差,老子玩上一次檢回了一條命,你們跟著學,卻白搭上—遭了一晚的活罪!他心裡嘲笑是嘲笑,然而,對「十龍門」中的人這個「忍」字訣,「挺」字功,十分欽服,這樣的耐心與耐力、若非平素紀律嚴明,號令如山,是絕做不到的,想想看,叫兩百來人硬在半活埋的情況下苦熬上—夜,競又毫無動靜騷亂,這豈是時下一般烏合之眾的江湖組織辦得到的事情?也不知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駝龍」童壽春已現了身,他中氣沉渾,聲音蒼勁地道:「除了白晝司職戒備的人手之外.其餘弟兄盡速清洗之後立時休歇,等今晚再重新佈署,記住,不得渝令任何人不准外出閒蕩!」   沒有喧嘩、沒有叫嚷、甚至沒有人開口說話,三戶人家裡裡外外這兩百多人立刻迅速移動,各自奔向住宿的地方,僅有少數人在清理善後,掩飾埋伏。   站在童壽春身旁的是「火龍」朱濟泰,他仰著頭深深呼吸。   邊帶著倦意道:「大哥,你肯定姓敖的白天不會來麼?」童壽春冷冷地道:「別看我們的好手在姓敖的詭計擺佈下折損了好幾個,就憑我們如今的實力,也足夠把姓敖的圈死有餘,這個情勢,我們明白,他又何嘗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最宜追截,最難隱藏,他以劣勢搏擊優勢,在白天就注定了要吃虧;敖楚戈刁滑奸狡,豈會不知此理?所以白晝他必不敢來!」朱濟泰氣憤地道:「這猴崽子,真他娘的又奸又毒又滑溜,只騙了我們出去打了一轉,回來就再不見蹤影了,昨天—個下午,搜了這附近幾十里地,卻連他一根毛也沒撈著!」   「魔龍」康玉鱗走了上來,陰沉地道:「天下何其遼闊?山川丘壑又何其隱密?別說這附近百十里地形複雜崎嶇,藏幽納險之處數不勝數,便一馬平川的地面,要找個人又談何容易?尤其在四周此等的情景下,莫說躲起來三個人,便隱匿上千軍萬馬,也不見得就能尋及;五哥,大哥的法子不錯,與其大海撈針,空耗力氣,不如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朱濟泰咬著牙道:「可是他昨晚就沒來呀!」   童壽春雙目如炬,重重地道:「昨晚不來,今晚、明晚,總有一晚上他會來的;他擄去了者三者四,便足證他是想要挾持人質,有心和我們談判之意,否則,他早下毒手了,而我們擺出來的架勢也是等他來談判的表示,你耐著性子等吧,姓敖的一定,會到!」   朱濟泰火暴地道:「我們和他談判?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娘的皮,只等他一來,看我們能不能伏兵四起,將他生生活剝了?」「噓」了一聲,康玉鱗忙道:「五哥嘴裡遮攔點!」   朱濟泰惱火地道:「遮攔個鳥,你就是他娘的窮緊張,瞎疑惑,姓敖的要來早來了,他會端等天亮把形跡露在我們眼裡好被逮!」   康玉鱗也不悅地道:「謹慎點總沒有錯嘛……」童壽春煩躁地道:「好了好了,虧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爭吵?都給我歇著去,留著精力晚上好對付敖楚戈!」   於是,悶不吭聲的,康玉鱗與朱濟泰挪步走出大門,轉向隔壁歇著去了,這時,屋裡人影一閃,喂,是「赤膽六衛」之首「血判」柴雲帆行了出來。   童壽春略帶倦意地道:「他們怎麼樣了?」柴雲帆垂手躬身地道:「伍至寬情形業已好轉,許老鐵失血過多,比較嚴重,但亦已脫離險境了;大當家,喬瘸子那兩手的確相當高明!」點點頭,童壽春道:「事完之後,多給他賞銀也就是了,叮嚀他務須盡心!」   柴雲帆恭敬地道:「不勞大當家費神,我已不斷向喬瘸子交待過。」   吁了口氣,童壽春目光空茫地四轉,沙沙地道:「唉,對付一個敖楚戈,想不到竟比與好幾個大幫會作殊死鬥還要來得凶險艱難……我們經過多少場面,多少風浪,幾曾碰到過這種狼狽情形?這家伏,真叫不易纏!」   柴雲帆謹慎地道:「大當家,這原本也不在我們預料之外,敖楚戈是黑道上出了名的獨腳大盜,單幫出擊,更是掛了招牌的歹毒悍野角色,他聲名狼藉,無所不為,我們對他固然未曾掉以輕心,但饒是他如此強霸,可也不敢攫我們的正鋒!」   「呢」了一聲,童壽春道:「這也倒是實話,姓敖的自來狂蕩不拘,目高於頂,抱著遊戲人間的輕漫作風,然而,對我們,他卻步步為營,小心得緊!」   柴雲幟全心全意地讚美:「皆是大當家威震群倫,氣凌山河之雄風震懾了他!」   矜持的一笑,童壽春十分受用地道:「我一個人再能也撐不起這半片天,大伙的同心協力,才是立定聲威基業的根本大概是心情稍稍舒暢了點,老駝子的興致略見好轉,他背負著手,鍋著個弓蝦背,語氣和悅地又道:「白天輪值的人手都各入崗位了麼?」柴雲帆有條不紊地道:「是,早已進入戒備了,六爺在這座宅子裡,由谷欽為副手,七爺在隔壁,是邵豪擔承副手,麼爺便在第三戶,由陣棠任副手;八爺偕我巡行四周,並作呼應之責,其他每處幾名弟兄,也全已安排妥當。」   微微頷首,童壽春道:「很好,雲帆,這一趟來,還多虧了六衛的人在支撐,你們辛苦我知道,好好的巴結差事,回去之後,我再論功行賞!」   柴雲帆是一片「忠心事主」的氣勢:「無功豈敢領賞?大當家的心願能了,怨恨能平,就是我們屬下最大的期盼了……」童壽春低喟一聲,道:「你隨處巡行看看吧,我出去溜溜腿。」   柴雲帆忙道:「屬下侍候大當家。」   擺擺手,童壽春道:「不必,我就在巷子附近走走,再說,姓敖的現下也不會來了,即使他來,只我單身一個他也未見能佔了便宜去!」   不敢多說什麼,以免引起主子的不快,柴雲帆只好退後一步,躬身道:「大當家進來身心勞頓,極為辛苦,還請大當家盡早休歇。」   童壽春管自出門,輕飄飄地拋下一句話:「我知道。」   貼伏在對面房頂上的敖楚戈眼見童壽春一個人孤身走出來,不由心中一緊。血流沸騰,倉促間,他立時有了計較——這是一個臨時決定的計劃,大膽的、冒險的、卻關係一切成敗的計劃!   天賜良機——他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這是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他沒有一點成功信心,然而,他知道值得一試!現在,童壽春已來到巷口了,他便站在那裡眺望遠處的景色一一天色濛濛亮,剛剛起了點薄霧,光度微弱又沉翳,大約可以模糊看出三十步內的景象……暇,老天爺又在天氣上幫忙了。   輕輕的,敖楚戈從瓦面上一溜而下,他在地上撿了塊石頭,一捏之後猛然拋向空中,人卻藉著拋石振臂的力道閃穿向兩丈多的一塊曠地上,這塊曠地是附近人有用來曬掠衣裳之處,此刻沒有衣裳,卻橫七豎八的架了些竹竿。   那塊鵝卵大小的石頭在拋揚之前,已被敖楚戈微微捏開縫隙,縫口迎風,便發出了尖細的—聲「嗤」,然後,又畫過—個弧度,落向曬衣場的那邊!   站在那裡閒閒眺望景致的童壽春在石塊拋起的一剎即已警覺,聲音響起又落向遠處;更立時引起了他的疑惑,他略一猶豫——想要招呼手下,卻又生恐無事自擾,會叫下面人背後嘲笑,影響他的威信,另外,他也不認為有什麼他所應付不了的事態,在稍稍遲疑一下之後,他終於獨自掠了過來!   童壽春的心理過程,全未出乎敖楚戈之預料,敖楚戈伏在地下,甫見童壽春的身影映入了視線,他已突起發難!敖楚戈的猝襲,一上來便傾盡他的全力,毫無保留,毫不遲滯,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貫注所有力道,把一口真氣運到極致,出手之間,即是悍不顧死的打法!   鋼棒子與「無雙劍」就宛若狂風暴雨般捲罩而下,勁氣呼嘯,銳力透空縱橫,聲勢之凌厲,足以使承受者心驚膽顫!童壽春急切問猛縮暴翻,掌腿齊飛,敖楚戈原式不變,加勁逼撲,一派拚命的功架!咬牙如挫,童壽春倉惶後退,順手撈了一根竹竿,「呼」聲斜劈下去!   敖楚戈竟是不躲,鋼棒子旋揮上截,「無雙劍」閃刺電戮,寒芒如流,掣掠映幻中帶起點點星焰,條條光尾!   左右倏躍,童壽春竹竿飛舞,竭力招架,但聞「嚓嚓」連聲,他手上的竹竿業已片片段段,俱被「無雙劍」的利刃削落!   手中僅剩的兩節竿尾猛然拋擲敖楚戈,童壽春側背翻腕,拔取他的兵器!   但是,敖楚戈卻絕不容對方拔取兵器——童壽春的傢伙「嘯魂拐」施展之下能發出尖銳的聲響,此時此地,一旦有這樣的音響發出,則不啻是向「十龍門」的大隊告警求援,若是眾敵聞聲齊至,他還有什麼戲唱?身形驀地橫滾,敖楚戈的右手劍幻閃如剪,斜劈而出,左手的鋼律子暴翻,「吭「吭」砸飛了擲來的那兩節竹竿尾端。   童壽春不及拔拐,急怒之間,淬然斜挺,如剪的雙劍擦過他的胸膛,灑起一溜血水,但他兩掌飛抖疾揮「蓬「蓬」連響,硬將敖楚戈震翻了兩個觔斗!   然而,敖楚戈卻絕不逃避,順著身形的翻滾,他猛然長起,「無雙劍」凝結成一面光網,在森寒的點線交織中晶瑩閃耀的暴罩,鋼棒子斜刺彈擊!童壽春撲地而進,七十三掌呼轟反攻,敖楚戈半步不讓,原式交觸!   於是;敖楚戈的身體拋起,稀哩嘩啦的碰倒了好些根架空的竹竿,而童壽春卻連挨了七律十一劍,血人似的在地下不停滾動!大吼如雷,童壽春掙扎著以他僅剩的一點餘力,挺地躍起,再次撲了過來!   敖楚戈正面迎上,在敵人的掌勢甫待吐揚的一剎,他猛然張口,一股血箭筆直標出,力道之強,有若一記桿搗,血花並濺四散,童壽春悶嗥一聲,頓時被撞暈過去,倒仰摔跌!這樣的活寶,敖楚戈怎能令他再加碰傷?急躍之下,他攔腰一把抱住了童壽春,當然,也順勢點制了童壽春的「軟麻穴」與「啞穴」!   得到眼前的戰果,敖楚戈可說是拿命換來的,他也受了震傷,但是,卻還不如表面上的情勢嚴重——他利用了兩種技巧來減少他原該承受的傷害,其一,他早已將一口至精至純的內宗真氣貫注全身,以這一股內力的保護,等於隔了一層韌皮在肌肉與腑臟之間,已將敵人的震動撞擊力消卸並抗拒了大半;其二,他靠著靈活的閃耀,也無形中抵消了對方著體的力量,使實際透入身上的壓迫力減至最輕;不過,雖然他已做到了這些,並且限制了受創的程度,然而無可否認的,他依舊大感吃不消,內腑血氣翻湧之外,更是頭暈腦漲,滿眼金星,幾乎連站全站不穩了!這時,巷於那邊已傳來一片喧騰呼叫的聲浪:「大哥,大哥,是你麼?剛才是你在吼叫?」「你在哪裡呀?大當家的?」「大哥,請回句話,你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大當家的,這附近看不見你啊「大哥,大哥……」急速調運了幾口氣,敖楚戈肩好了童壽春,突然大吼出聲:「十龍門』的邪龜孫們,別叱喝了,你們大當家的就正在老子褲檔底下吊著,你們有本事便過來救他回去!」   那邊傳來紛亂的驚呼駭叫:「不好,是敖楚戈!」   「他怎麼會在這個候出現?老天!」   「壞事啦,說不定他果真算計了大當家!」   「姓敖的好他娘陰毒,這狗雜種!」   「真會是這小於不成?」   接著,是朱濟泰憤怒地吼喝:「敖楚戈,你這狗娘養的,我看你這一次再怎麼逃法?」康玉鱗也尖著嗓門急叫:「姓敖的,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大哥可確已著了你的道兒?」拔出童壽春插在後腰上的「嘯魂拐」,敖楚戈橫揮一記,於是,立時便傳出了一陣短促又尖銳的嘯聲,淒厲刺耳,有如鬼泣!他跟著大喊:「怎麼樣?這玩意的鬼號聲各位應該十分熟悉吧?它的主人就正在我手裡!」   於是,只聽朱濟泰狂吼:「大哥藹—我們和姓敖的拼了!」   一片怒叱厲喝,頓時便如潮水般湧了過來:「截住他,把他圍牢!」   「零剁了姓敖的替大當家報仇!」   「豁上咱們死絕死淨,也不能放姓敖的生出!」   「我們和這野種誓不兩立!」   人影閃幌,步履嘈雜,刃芒閃閃,奪掠之聲疾勁,所有「十龍門」的人馬俱皆往這邊衝撲過來!   這時,敖楚戈扛著童壽春,方始狂奔而出。   在濛濛的薄霧、沉晦的景色中,敖楚戈在前面掠躍,後頭,卻用線穿著似的跟隨了一大批「十龍門」的漢於。   敖楚戈發力飛騰奔跑,「十龍門」的人也發力追趕圍兜,由於敖楚戈多少受了內傷,再加上肩頭扛著一個人、速度上便不免難及平素的水準,更且「十龍門」上下一心要搭救童壽春,對他尤其痛恨至極,全力欲加截殺,個個都是拚命搶前,因此,雙方的距離,便逐漸拉近了。   敖楚戈一點也不擔心,他有著重壽春在手上,不怕「十龍門」的人對他逞兇施暴,除非這些人不想要他們的頭子活命了!   很快的,前面與後面的人都奔出了「老汾河」,開始在荒野上追逐起來,「十龍門」的所屬一邊迫,一邊把陣形展開,擺成了一個遼闊的包圍圈,他們打算把敖楚戈一步一步逼進這個圈子裡!   但是,當「十龍門」的人逼近到某一個限度的時候,他門就駭然發覺他們的心思完全的白費了,他們只能遙遙圍困著敖楚戈,只能跟著他移動,卻任是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任是誰也奈何不了敖楚戈。   敖楚戈那鋒利狹窄的「無雙劍」,正好整以暇的,輕輕鬆鬆的橫架在童壽春的脖頸上,劍刃的冷森酷厲,與童壽春軟軟垂搭在敖楚戈胸前的頭顱相對照,「十龍門」的朋友們看在眼裡,哪一個也寒了心!   敖楚戈跑到後來,乾脆不跑了,他一面喘氣一面灑開大步走,圍在他四周的「十龍門」諸君也只好隨著他走——咬牙切齒,怒形於色,但是,他們所能做的,在目前也僅此而已!就像這樣,敖楚戈大刺刺地把這一群敵人引到了他隱藏方亮與開明堂的山上,引到了那處懸崖草蓬的前面。   跟隨在敖楚戈身後的「十龍門」人眾眼看來到懸崖之前,俱不禁相顧失驚,立時簇擁圍逼上來!   敖楚戈驀地站定,轉回身大喝:「通通給老子站住!」   現在,「十龍門」裡,「翼龍」鄭天雲算是地位最尊的人了,他連忙舉起了右手,急切地呼叫:「本門所屬不准逼近,就原地圈圍敖楚戈,一切聽令行事!」   哼了哼,敖楚戈道:「這才像句人話;各位,你們把招子放亮,將形勢看清楚了,是你們隔著這絕崖近,還是老子隔得近?只要你們往上一衝,老子不但有足夠的時間把童駝子拋下去,加草蓬裡的方亮與開明堂也一樣耽擱不了上道!」   這時,「白龍」尤少君、「癩龍」余上服、「力龍」韋海等也紛紛站向前來,壓制著自己的手下們不得魯莽造次……、踏前一步,鄭天雲面如嚴霜地道:「首先,敖楚戈,我要問你的是——我們大當家的是否仍然活著,我們方三弟與開四弟是否亦未遭你的毒手!」   敖楚戈沒有回答,他迅速拍開了橫扛肩上、重搭胸前的童壽春「啞穴」,於是,童壽春立時呻吟出聲——只待這一聲,敖楚戈又將他的穴道制住!   「十龍門」圍立四周的眾人,此刻方才略略放了心,劍拔弩張的形勢也隨即稍稍的緩和了一點。   鄭天雲吁了口氣,又道:「還有我們方三弟與開四弟……」敖楚戈道:「他們也活著。」   微微點頭,鄭天雲重重地道:「好吧,敖楚戈,現在你告訴我們,你想幹什麼?」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你做得了主麼?鄭二爺。」   鄭天雲漠無表情地道:「那要看你說的是些什麼事!」   敖楚戈一斜身把肩上的童壽春放下,又猛的用腳尖踢開了這位「駝龍」的「啞穴」!   在童壽春「吭」的一聲悶哼中,「火龍」朱濟泰不由嗔目厲吼:「姓敖的,你動作收斂點,我們大當家豈是能任由你作賤的?」「力龍」韋海也憤怒地道:「當著我們面前如此凌辱我們大哥,敖楚戈,怕你要懊悔付出的代價太大!」笑笑,敖楚戈眼珠子一翻:「童老駝於就算是個太上皇吧,如今落在我手裡就是我的俘虜,是我的戰利品,怎麼著,你們還希望我在眼皮上供養著他?」朱濟泰咆哮:「娘的皮,你這是什麼熊話?」「毒龍」康玉鱗也陰森森地道:「敖楚戈,一旦逼急了我們,恐怕滅禍便不會單只由一方面承受了!」   敖楚戈大聲道:「你們也唬不住我!」   連連擺手,鄭天雲強行忍耐著道:「有什麼話,你明著敲實了說出來吧,這可不是耍嘴皮子的辰光!」   敖楚戈聲音宏亮地道:「好,老於便把條件列出來一—第一,要你們立誓賭咒,從今以後和我之間的仇怨一筆勾消,日後和平相處,互不侵犯;第二,趙可詩贖他兒子的三萬兩紋銀一文也不能少,全數退還給我,並保證不再對姓趙的重施故技;只要你們允了這兩樁,老子一拍屁股就走,當然,童駝子、方亮、開明堂這三條土龍也便毫髮不損的原物奉還!」   .「火龍」朱濟泰怪叫:「放你娘的屁,你是在說些夢話!」   敖楚戈冷冷地道:「姓朱的,你三位阿哥的性命硬在我手裡,這可不是在做夢吧?」大眼蒙著黑布眼罩,滿臉怨毒之色的「妖龍」胡昌第一次開口了,聲音有如冰渣:「你要膽敢傷害我們的三位拜兄,敖楚戈,你就會連死亡都是一種奢求了!」   敖楚戈豁然大笑道:「胡昌,你可想透澈了?如果你們不接受我的條件,硬要一味蠻幹的話,童駝於、方亮、開明堂三個人就首先要死,然而,這卻並非意味著只是他們三條命就能換我的一條命,在我解決他們三個之後,我仍有極大的潛力同你們其餘的人周旋,再一場激戰下來,別的不敢說,叫你們這十龍中加賠上幾條龍殉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以個人之生死,來換取你整個『十龍門』的潰亡,誰划算,誰不划算,用不著我多言,休們也該一碗清水看到底!」   目光稜稜如炬,他又緊接著道:「再說,我更可在殺死童駝子他們三人之後突圍而出,慢慢用單對單的法子將你們逐一宰殺,各個殲滅,叫你們防不勝防,憂不勝憂,而無論我施展哪一種方式,也足可造成『十龍門』冰消瓦解,土崩魚爛的後果!」   「力龍」韋海狂吼:「敖楚戈,你欺人太甚,你是純粹的奸刁狡猾之徒!」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但各位更算不上忠義之士!」   咬咬牙,鄭天雲目光注視著地下的童壽春,形色晦黯,嗓調暗啞地道:「大哥,姓敖的話你約莫都聽到了?我們不知該怎麼辦好,還請大哥指示……」滿臉滿身血污狼藉的童壽春嗆咳了幾聲,十分孱弱,但卻異常狠酷地道:「你們……給我把姓敖的凌遲了……我一條老命死何足借?卻不能……不能為我個人的存亡……便折了『十龍門』全幫的英名銳……氣……」鄭天雲面容慘白,有些失措地道:「但……但大哥,我們怎能眼看著你遭到傷害?」童壽春雙目如火,他淒厲地叫:「不要管我……」突然,敖楚戈微微斜身,手中鋼棒子暴揮,勁力起處,但聞一片「嘩啦!」倒塌之聲,那片簡陋搭於崖穴上的草蓬業已散揚紛坍,有些樹枝草束,更飛墜入絕崖之下,反傳來不息於耳的空洞回音。   呢,方亮、開明堂二位赫然在焉!   敖楚戈暴烈地說了話:「童壽春,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命,你的決定,更牽扯了方亮與開明堂的生命,你身為他們拜兄,不能妥善照料手足,已該羞愧慚疚,無地自容,如今你卻更進—步,競要他們二人來替你陪葬!」   全場是一片悚慄森寒的靜默,沒有一點聲息,剎那間。空氣也好似凝凍了!   接著,敖楚戈以鋼棒子飛快點開了方亮、開明堂的「啞穴」——在這個關係成敗的緊要骨節上,他須要這二位來表達意見。   敖楚戈熱切地希望方、開二人能夠照著他的預計說話,但此刻他卻又似沒有把握了!   童壽春閉上雙目,默然無語。   「翼龍」鄭天雲忙叫:「三弟、四弟,你們都還好吧?」先是方亮喘息了一陣,苦澀又低啞地回了聲:「活倒是還活著……三哥,我們真慚愧……」開明堂也異常窘迫地道:「全是我們牽累了大家……」鄭天雲苦笑道:「別這樣說,能活著就好……」敖楚戈強悍地道:「現在彼此把事情攤開,把利害擺明了,你們打算怎麼辦?不妨丟過幾句話來!」   模樣透也了無可掩隱的焦灼、急迫、與惶恐,鄭天雲左右為難地道:「大哥,大哥,你倒是交待交待礙……」童壽春的身上雖然穴道受制,卻仍痙攣了幾下,他的—張皺臉在血污中扭曲,看上去就更顯得蒼老與悴憔了,嘴巴艱辛地嗡合著,他掙扎著道:「你們……你們……又叫我怎麼說?」人叢裡,柴雲帆—個箭步槍上,「噗通」跪下,悲壯激昂地大叫:「大當家,大當家,我們只要大當家能夠平安無事,一切犧牲折辱在所不惜,『十龍門』全靠大當家領導,屬下等俱受大當家栽培,沒有大當家,亦即沒有『十龍門』,本門上下,皆以大當家是賴,大當家金玉之體,務乞珍惜!」   「赤膽六衛」中的另幾名大漢—谷欽、邵豪、陣棠等也相繼搶出,一排跪在柴雲帆身後,為童壽春為命!   於是,「白龍」尤少君也淒然開了口:「大哥,雲帆說得對,你便不替自己設想,也該為全門所有的弟兄設想,你是本門的首腦,亦是本門的創始者,多少年來,大伙全跟著你走,受你的教誨訓示,承你的渝命節制,你是本門的巨鼎,更是本門的靈魂,如果你有什麼三長二短,群龍無首,後繼乏人,則『十龍門』必趨敗潰,你一生的心血也便付諸東流了……」「力龍」韋海緊接著道:「不錯,大哥,除了你,誰能肩負起這個重擔?忍辱事小,根本的存亡事大,你如受到傷害,我們這些人哪裡還能再撐下去?」狠狠一跺腳,「癩龍」余上服大叫道:「說真的,若讓我依了姓敖的那兩個要求,我是任怎再委屈點也只有認了!」   「翼龍」鄭天雲低沉地道:「大哥,我也是這麼個意思,我們絕對不能失去你,失去老三和老四……」暗中歎氣,「魔龍」康玉鱗也無可奈何地道:「依了姓敖的吧,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丈夫能屈能伸,眼前的挫折再大,總比不上三位兄長的生命重要。」   柴雲帆幾乎是在哭號了:「大當家如果不從屬下們的哀求,屬下等必以死殉!」   說著,他期領手下的三人齊齊叩下頭去!「火龍」朱濟泰滿口牙挫得「咯崩」響:「大哥,別說了,事到如今,我們認啦!」   「白龍」尤少君狠瞪了一直默不出聲的「妖龍」胡昌—眼,於是,胡昌抖了抖,悲慼又痛楚地道:「就這樣吧,大哥,我甘願賠上這隻眼,只求三位阿哥平安……」童壽春木默了好一陣,略略提高了嗓門:「老三、老四、你們怎麼說?」方亮與開明堂猶豫了半晌,還是由方亮答了腔:「我這條殘命,大哥,按說活不活下去都無關緊要了,但大哥你乃是全門命脈之所繫,老四又正當壯年,更為了大家的將來,辛苦創立的基業……大哥,你還是俯允眾意吧……」乾咳一聲,開明堂已吶吶地道:「其實,我們幾個人死活倒無所謂,怕就怕牽累了大伙,以至影響異日全門的興敗存亡,這,尤以大哥為最……」這兩條龍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髓中之意、弦外之音,皆是以「好死不如賴活著」作為前提,兩人都把大帽子扣到了童壽春的頭上,他們自然明白,童壽春的生死問題與他們息息相關,童壽春的決定便是他們命運的宣判——用整個「十龍門」的擔子壓上童壽春的肩頭,明著為全幫請命,暗裡,也等於替他們求個益壽延年!   「十龍門」中的人,盡多聰明世故之輩,又怎會體驗不出這二位的話中真意來?當然,敖楚戈更如臘月天喝下一大碗熱粥,心裡暖乎乎的,熨貼貼的,他知道,自己耗了那多吐沫星子在方亮和開明堂二人前強調過的生死問題,業已發生預期的作用了。   昭,可不是?說來說去,誰能否認「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於是,童壽春浩歎淒涼,沙沙地道:「罷了,敖楚戈,我們便依了你!」   敖楚戈凜烈地道:「童壽春,你起誓不再與我為敵,所有糾葛仇怨自此一筆勾消?」童壽春沉重地道:「我以天地為誓,『十龍門』上下自今而後與你仇斷怨除,永無瓜葛!」   敖楚戈大聲道:「三萬兩贖銀原封退還於我?」衰弱的,童壽春招呼:「雲帆……」柴雲帆膝行數步,自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計數了三萬兩銀子幾張,摺成一方,「嗖」的拋射向敖楚戈。   伸手撈住銀票,敖楚戈看也不看的塞入腰間,然後,他雙手抱拳,做了個羅圈揖,形色上顯出了少有的嚴肅:「承蒙貴『十龍門』童大當家以下各位,高拾貴手,不究過往,放我敖楚戈一馬,大度寬宏,無此為甚,我姓敖的謹在此向貴『十龍門』所有兄台謝忱,隆情厚誼,必當水銘不忘!」   江湖上儘管爾虞我詐,陰毒暴庚之處無不各用其極,但是,也有其最低限度的道義及某些形勢上牢不可破的傳統;事情到了這—步,等於溶漿鑄鐵,木已成舟,便不大方也只有大方,不漂亮也只好漂亮,耍不得賴皮,尤以「十龍門」在江湖上的威望而言,誓偶出口,便是立碑豎鼎,仿若定山峙岳,永無反悔的餘地,因此,鄭天雲只有代表抱拳還禮,不甘不願地說道:「好說好說,英雄不打不相識,權當我們雙方以武會友,不傷大雅的熱鬧了一翻吧……」敖楚戈笑道:「鄭二爺感謙了,我可是『龍』爪超生,恍同再世為人,各位包涵,我姓敖的再次有禮了……」突然,「火龍」朱濟泰粗聲啞氣地叫器:「姓敖的,別盡他娘的說些好聽的,有樁事體我還要問問你!」敖楚戈和悅地道:「請示下」。   朱濟泰暴辣地道:「我們那顆價值連城的異寶『幻星』到底在不在你那裡?」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在,五爺」。   朱濟泰怒道:「你還在胡說!」   敖楚戈正色道:「真的不在我處,五爺,我也可以起誓!」   重重一哼,朱濟泰道:「那麼,在誰手上?」眨眨眼,敖楚戈又笑了:「這,恕我不能洩露,五爺、你多體諒。」   朱濟泰怪叫:「為什麼不能洩露?娘的,你就忘不了耍賴使刁……」敖楚戈凜然道「我以天地為誓,『十龍門』上下自今而後,與你仇斷怨除,永無瓜葛!」   呆了一呆,朱濟泰尚未及回答,童壽春已沙啞卻嚴肅地道:「違誓背信,雷電殲之,天地誅之,老五,不可造次!」   朱濟泰洩了氣垂下了頭,喃喃地道:「這一下,可叫姓敖的套上『緊箍咒』了,唉……」敖楚戈精明過人,反應奇快,他怎肯回答朱濟泰這個詢問?「十龍門」的人將來不會再侵犯他,但卻並未起誓也不侵犯其他的人,如果他洩露了「幻星」是落在他那幾位老友手中,便難擔保「十龍門」不去找他的老友們算帳,於其有這一層顧慮,便還不如保密到底。來得無懈可擊。   冷冷地,「魔龍」康玉鱗也發了話:「敖楚戈,我亦有一事請教……」敖楚戈忙道:「我在聽著,九爺。」   康玉鱗陰鷙地道:「你那身傷,痊癒之快有點離了譜,簡直就是奇跡,能告訴我們是誰替你治好的麼?」敖楚戈笑嘻嘻地道:「實在顯丑,實在顯丑,我是自己給自己治好的。」   至少,他說的一半是實話,他不會牽扯出除了他本人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來——他不可能給「十龍門」另找洩恨對象的機會;康玉鱗這一心想尋「代罪羔羊」的狠毒打算又落了空!   冷笑一聲,康玉鱗悻悻地道:「倒還不知道閣下居然精通歧黃之術!」   敖楚戈道:「粗通皮毛而已,不值識家一笑,九爺,你誇獎了。」   說著,他目光四轉,又做了個羅圈揖:「列位兄台,童大當家的,方王爺,開四爺全在各位眼前,他們只是身上的「軟麻穴受制,更俱非致命之傷,貴『十龍門』中多有解此區區穴道之輩,『老汾河』的喬瘸子亦是歧黃高手,一切善後,尚請偏勞,我已原物壁還,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且容後會吧!」就在「十龍門」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下,敖楚戈翻身緊貼懸崖絕壁,迅速下滑,只滑到一半,又大鳥一般凌空飛騰,數次長掠,即已鴻蹤渺渺,消失在那幽壑郁嶺之中……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敖楚戈先到了「大南府」的「鴻利糧行」他把自「十龍門」手中索回的三萬兩贖銀還了一萬二千五百兩給錢鎖兒,趙可詩。   三萬兩銀子裡,一萬五千兩是他與「十龍門」的一番苦鬥苦纏取自「十龍門」那邊的補償,而二干五百兩是他在趙可詩這裡應該得到的酬勞,這正如他一貫的作風——多文不取,少一分也不行!當然,趙可詩與賈掌櫃不但是喜出望外。千恩萬謝,更把敖楚戈捧上了天,他們原來根本已不指望尚能退還這一半的贖銀了,卻做夢也想不到敖楚戈竟然專程給他們送上門來;摟著白花花亮亮晃晃的大堆銀子,趙可詩和賈掌櫃那曾想到這都是敖楚戈用命換來的,使血染赤了的?在趙可詩和賈掌櫃驚喜的阿諛,以及由衷的奉承中,敖楚戈只告訴了他們四個字:「盜亦有道」。   臨行前,敖楚戈為了趙可詩與賈掌櫃在「瓦窯山」下陣前失調,耍了大大一道窩囊而加以懲罰——他叫過來趙可詩的獨兒子趙根泉,狠狠在這胖小子腮頰上擰了一塊青!趙根泉是趙可詩的命根子,所謂「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敖楚戈狠擰了趙根泉一把,不怕他老子不心痛,更不怕那瘦竹竿似的賈掌櫃當不了趙可詩的出氣包!   只這一擰,叫他老少三個一起好受,奶奶的!   於是,他又轉回了「者汾河」。   敖楚戈特意繞開了好幾開的辰光,好叫「十龍門」的人及時撤走,今番他回來,果不然,「十龍門」的人馬業已退去!   說真的,敖楚戈不願這麼快就和那些冤家朝上面,尤其不願在「老汾河」喬家朝面。.舊地重遊,僅上幾天功夫,氣氛情調便完全不同了,數日前的窒迫、緊張、暴房、血腥,如今已換成那樣的平靜、安詳、和煦、柔美。   輕輕的,他敲了敲喬家的大門。   當然,此時此景,可不作興再越牆而入了。   來開門的正是喬小倩。   無限的關懷,無盡的懸念,無比的思意,全展現於開門的一剎,流露在喬小倩那張震愕之後強烈反映出驚喜意味的清麗臉蛋上。   「敖大哥……」   顫抖又尖銳地呼叫著,若非「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觀念約束著喬小倩,她可真要一頭鑽進敖楚戈的懷中了。   敖楚戈溫柔地微笑著,容光湛然:「是我,喬姑娘。」   眼眶中湧起了快樂的、希望的淚水,喬小倩異常激動地道:「你回來了,敖大哥,你果真回來了……」敖楚戈愛憐地道:「我怎能對賢父女失信?我說過一定要回來看你們的,我們有約在先,不是麼?「抑止不住地抖索著,喬小倩眼淚婆婆地說:「放大哥,真叫人不敢置信——這不是在做夢吧?」   敖楚戈笑道:「做夢?要不要印證一下看?是我咬你的手指頭,還是你來咬我的?」「噗嗤」笑了,喬小倩的淚水簌簌沿頰而落:「是你,敖大哥,一點不錯就是你,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有你這份風趣與玩世不恭的詼諧了……」敖楚戈安詳地道:「他們都走了麼?」喬小倩連連點頭:「走了,前天走的,但是爹和我卻急得不得了,怕得不得了,因為『十龍門』那些人那天從外面回來後,立時收拾行裝,結付各項費用,但一個個都繃著臉不開口,不說話,人人的模樣都陰沉得要命。爹和我也不敢問,更不知你凶吉如何,第二天,他們一大早就全部離去了……」敖楚戈道:「我很好,喬姑娘。」   喬小倩興奮地道:「看樣子你真的很好,敖大哥,你打勝了他們嗎?」笑笑,敖楚戈道:「也說不上打勝打敗,就算——呃,彼此和解了吧。」   喬小倩迷惘地道:「和解?我不懂……」敖楚戈道:「就是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喬姑娘。」   喬小倩急切地道:「我不是指字面上的含意,敖大哥,我是說,『十龍門』的人這麼恨你,又怎會同你『和解』?」深沉地一笑,敖楚戈緩緩地道:「有時候,在某些特殊情勢之下,人會做一些他原不想做的事;而無論那樣的形勢是人為所形成抑或天意之所定……」喬小倩巴盼地道:「說給我聽,放大哥,說給我聽嘛,我要知道你是怎麼勝利的,我要詳細聽你述說打敗他們的每一個情節……」敖楚戈笑道:「且過一會,我要先行拜竭令尊……」喬小倩尚未及說什麼,院子客堂裡,喬忠的身影已一拐一拐地急急趕了出來,他老遠望見效楚戈,便呵呵大笑道:「好小於,我就知道你是條鐵鑄的好漢,打不死的程咬金,我就料及你會平安無事,全身而退,小哥,果然你來踐約了!」   喬小倩過去挽著乃父的胳膊,撤著嬌:「爹,我要敖大哥馬上告訴我們他的英雄事跡,他脫險獲勝的經過,馬上……」喬忠笑呵呵地道:「傻丫頭,可也得請人家進了門,才能說話呀,你沒有看到客人還站在大門外?」喬小倩急忙走近,拉著敖楚戈入了大門,邊厥著小嘴道:「你還客氣呀?這裡你又不是沒來過,穿牆越壁也好些次了;敖大哥,爹和我都還等著聽你敘說你與『十龍門』糾纏的所有細節,人家好急,你倒穩得篆……」大門關了,隱隱傳來敖楚戈的笑語聲:「好,好,我會慢慢地說與你聽……」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論起「大雁坡」「十龍門」裡的十條龍,敖楚戈臉上禁不住抹上一層嚴肅而欽敬的神色,姑不論十龍的為人內涵如何?個個都是個拔尖口的人物,這次若不是心存僥倖,在天時地利的情況下,擒住了童壽春,嘿嘿,單憑手中的方亮和開明堂,只怕未必使十龍低頭服輸,這尚不可怖,可怖的是「十龍門」那明嚴的紀律和做事的方法,僅憑那沉穩的組合已非江湖上一般幫會所能比擬……。   喬小倩臉上的變化隨著敖楚戈細說的情節而起伏不走。   時而粉頰煞白,俄頃欣慰燃眉,那份緊張懸疑的心腔似乎吊在半空中,唯有喬忠愈聽愈沉重,眉頭愈皺愈緊……斜睨了一眼,敖楚戈淡淡地道:「老丈,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喬忠深吸口氣道:「小哥,但願我這心是白擔的,想想看,『十龍門』的人個個恨你入骨,恨不得生映你的肉,喝你的血,他們這次固然是栽在你的手裡,但,他們所以肯低頭認輸,無非是顧忌他們的大哥生死,而你,表面上看來是和解了,誰知道日後,又會發生何等的結果……。」   略略一怔,敖楚戈哈哈一笑道:「請老丈放心,我輩江湖人物,過的雖是刀舐血,爭強鬥狠的日子,但是說過的話卻是鐵錨釘,釘錨鐵的堅實牢靠,永遠也改不了,所謂一諾千金,正是這個道理,『十龍門』的人固非善類,但他們說出的話卻是可以相信」喬小情搖著敖楚戈的手臂,高興地道:「這下可好了,放大哥,再也沒人會找你麻煩……」喬忠佯怒道:「丫頭片子,你這是幹什麼?也不怕敖大哥笑話——」一抹紅暈直直透過那粉白的臉面上,她似乎亦警覺出自己的失態,急急忙忙地縮回了手,囁嚅地道:「爹,人家高興嘛喬忠答道:「高興也得有個樣子呀——」喬小倩愈發羞澀,低頭道:「敖大哥,你看爹……」敖楚戈一向是在江湖上浪跡慣了,過的是風餐露宿的日子,兩肩抗一口,走到哪裡,躺到哪裡,何曾享受過這種真摯的天倫,他雖是子然一身,但喬氏父女的真情流露,天倫之愛,有若和照的春暖,吹進他那幾乎乾涸的心湖,使他想到家,也想到了許許多多不曾想過的……。   他怔怔地沉思在自己那縷幾乎不可迫及的意思裡……。   推了推他,喬小倩笑道:「敖大哥,你怎麼啦——」心頭震顫了一下,敖楚戈回頭道:「沒什麼,我只是欽羨你們父女的率真和天倫,你應該明白,離開家門久遠的入,思慕的那點親情,僅僅是片斷的捕捉,觸景生情,我總覺得有點兒酸酸的……」喬忠呵呵一笑道:「小哥,這是人之常情,無怪乎你會有這種感觸,俗語說,落葉歸根,土生土長的地方,總有那一份說不出的親切和溫馨……。」   喬小倩搖頭捂耳地道:「不來了,不來了,爹,你們總愛說些令人討厭的話,敖大哥,這次我可不放你走了,我和爹都歡迎你留下來,永遠的住在這裡。」   一句話說溜了,那嘴不是擺明了,她自知有些失言,羞澀中帶著嬌嗔,急忙又道:「別在江湖上混了,那種日子不是我們幹的。——」「我們——」那兩個字用的太露骨了,敖楚戈不癡不傻,不笨不呆,他肚子裡有盞明燈——一照就亮,黯然地搖搖頭,道:「江湖子弟江湖老,我只怕抽不出這條腿了!」   喬小倩不信邪地道:「那倒未必見得,『十龍門』的事已了,江湖上已沒有你的仇人,你只要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就不相信有人會找上這裡……」敖楚戈苦澀地道:「沒有這麼單純,喬姑娘——」喬小倩一瞪眼道:「別叫我什麼喬姑娘的,叫我小倩——」敖楚戈淡然一笑道:「是,小倩——」喬小倩一拍腦袋地笑道;「我真該死,放大哥,今天是你勝利歸來,我應該親自下廚,做幾樣拿手可口的小菜,替你接風,爹你在這裡陪陪敖大哥,咱們馬上開飯……」說著,一溜煙般,輕盈的有如一隻燕子,那麼翩翩的飛躍而去,臨行,回眸一眨,僅那麼一眼,含蘊了多少情,多少意,唯有明眼人一識而知……。   喬忠謂然一歎道:「這孩子,愈來愈不像話了!」   盈盈滿滿的一杯女兒紅,代表了多少的感激和溫情,精緻淡雅而可口的菜看,含蓄了無數的濃情和蜜意,敖楚戈臉色紅潤,似乎有了幾分的酒意,他一杯一杯地啜飲著,口嘗著喬小倩的手藝,而喬小倩含情帶嗔地替敖楚戈夾著酒看,一筷子一筷子往他的碗裡送……。   喬忠早已看出怎麼回事,他雖然有了醉意,心坎裡始終透著幾許的憂悒,多年的經驗和世故,他瞭解小湖裡是栓不住大喬忠佯怒道:「丫頭片子,你這是幹什麼?也不怕敖大哥笑話——」一抹紅暈直直透過那粉白的臉面上,她似乎亦警覺出自己的失態,急急忙忙地縮回了手,囁嚅地道:「爹,人家高興嘛喬忠答道:「高興也得有個樣子呀——」喬小倩愈發羞澀,低頭道:「敖大哥,你看爹……」敖楚戈一向是在江湖上浪跡慣了,過的是風餐露宿的日子,兩肩抗一口,走到哪裡,躺到哪裡,何曾享受過這種真摯的天倫,他雖是子然一身,但喬氏父女的真情流露,天倫之愛,有若和照的春暖,吹進他那幾乎乾涸的心湖,使他想到家,也想到了許許多多不曾想過的……。   他怔怔地沉思在自己那縷幾乎不可迫及的意思裡……。   推了推他,喬小倩笑道:「敖大哥,你怎麼啦——」心頭震顫了一下,敖楚戈回頭道:「沒什麼,我只是欽羨你們父女的率真和天倫,你應該明白,離開家門久遠的入,思慕的那點親情,僅僅是片斷的捕捉,觸景生情,我總覺得有點兒酸酸的……」喬忠呵呵一笑道:「小哥,這是人之常情,無怪乎你會有這種感觸,俗語說,落葉歸根,土生土長的地方,總有那一份說不出的親切和溫馨……。」   喬小倩搖頭捂耳地道:「不來了,不來了,爹,你們總愛說些令人討厭的話,敖大哥,這次我可不放你走了,我和爹都歡迎你留下來,永遠的住在這裡。」   一句話說溜了,那嘴不是擺明了,她自知有些失言,羞澀中帶著嬌嗔,急忙又道:「別在江湖上混了,那種日子不是我們幹的。——」「我們——」那兩個字用的太露骨了,敖楚戈不癡不傻,不笨不呆,他肚子裡有盞明燈——一照就亮,黯然地搖搖頭,道:「江湖子弟江湖老,我只怕抽不出這條腿了!」   喬小倩不信邪地道:「那倒未必見得,『十龍門』的事已了,江湖上已沒有你的仇人,你只要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就不相信有人會找上這裡……。」   敖楚戈苦澀地道:「沒有這麼單純,喬姑娘——」喬小倩一瞪眼道:「別叫我什麼喬姑娘的,叫我小倩——」敖楚戈淡然一笑道:「是,小倩——」喬小倩一拍腦袋地笑道;「我真該死,放大哥,今天是你勝利歸來,我應該親自下廚,做幾樣拿手可口的小菜,替你接風,爹你在這裡陪陪敖大哥,咱們馬上開飯……」說著,一溜煙般,輕盈的有如一隻燕子,那麼翩翩的飛躍而去,臨行,回眸一眨,僅那麼一眼,含蘊了多少情,多少意,唯有明眼人一識而知……。   喬忠謂然一歎道:「這孩子,愈來愈不像話了!」   盈盈滿滿的一杯女兒紅,代表了多少的感激和溫情,精緻淡雅而可口的菜看,含蓄了無數的濃情和蜜意,敖楚戈臉色紅潤,似乎有了幾分的酒意,他一杯一杯地啜飲著,口嘗著喬小倩的手藝,而喬小倩含情帶嗔地替敖楚戈夾著酒看,一筷子一筷子往他的碗裡送……。   喬忠早已看出怎麼回事,他雖然有了醉意,心坎裡始終透著幾許的憂悒,多年的經驗和世故,他瞭解小湖裡是栓不住大龍的,小溪裡是養不了大魚的,女兒的那份心意只怕會付諸東流,空飲恨了……。   藉著酒意,他試探地問道:「小哥,舟船沒有不靠港的,人都有個自己的窩,乘著自己年輕力壯,早點安個家……。」   敖楚戈眼布紅絲,一怔道:「難——」   喬小情輕笑道:「何難之有?放大哥,只要你肯,我和爹這一畝三分地,恁你留,懲你躺,誰也攆不了你!」敖楚戈苦笑道:「你這份情,你這份意,我很感激,也心領,無奈人有時不能由已,有許多客觀的環境,不容許你去特意安排自己,小倩,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誰不想有個適貼的窩?誰不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可是,江湖像個大染缸,一旦踏進腳去,再回頭,已不由得自己做主了!」』砰砰——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剎那間把那份融恰和適意的氣氛給衝散了,敖楚戈那雙濃郁的眉宇不自覺的皺了一下,喬小倩略略不情願地挪移著身子,道:「准又請爹看病的!」   喬忠揮手道:「開門去,莫非有什麼事!」   喬小倩那纖纖的身軀尚未移挪,一聲震耳的大響立時傳了過來,只見那扇橘紅色的厚門被重重的踢了開來,一個健壯像條牛的大漢子,托搭般的在屋裡一站,朝屋裡的人略略一瞄,目中煞氣畢露,瞪著每一個人。   他沙啞地道:「哪個熊是喬瘸子?」   喬忠苦笑道:「老夫——」   這漢子朝前一跨,伸手抓來道:「跟我走!」   這一抓又快又狠,絕非普通手法可比,喬忠醫道通神,有妙手回春之能,但,武學一道全然不通,一驚之下,不知閃避,任那只凌厲的手爪揮來,那漢子滿以為自己這出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誰知道這當口,敖楚戈淡淡散散地一伸竹筷。準確無比的點在他的關節處,那漢子手臂一麻,候忽的斜垂下來。   敖楚戈長長歎了口氣道:「朋友,哪有這般請郎中看病的?」那漢子眨眼道:「嘿,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小於,聽著,如果不是敝頭兒有病,我這就給你點顏色,也省得你目中無人,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是!」   敖楚戈應諾著,眼珠子一轉,又道:「哥子,你們頭兒得了什麼急病,急得你像喪家之犬,到處亂咬,喬老爺於今個兒沒空,你還是另請高明!」   那漢子瞪眼道:「他沒空,我就砸了這個窩……」喬小倩杏眼一蹬,叱道:「遍天下講的是個『理』字,你這混球在這裡吹鬍子瞪眼的,那像個請郎中的,今個兒我家有客,不看病!」   這漢子嘿地一聲,蒲扇般大的手掌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酒杯,盤碗全都震—礫,酒汁四溢,流了滿桌子,那副凶煞的樣子,直把喬小倩嚇得粉面蒼白一—他呼地一聲大叫道:「他奶奶的狗熊,天老爺老大,俺老二,今個兒你這瘸子跟俺去便罷,不然俺就跟他拼了!」   喬忠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道:「好,老兄,先說你的主兒得了什麼病!」   那漢子喝地一聲道:「不輕,只剩下那麼半口氣!」喬忠一震道:「前鎮有個崔鐵刀子;此人手藝並不比老夫差,你有沒有先去他那兒……。」   「放屁——」   這莽漢大叫道:「操他奶奶的崔鐵刀子,什麼東西,他去轉了一趟直他娘的搖頭,臨走,留了句話,說這個病不好治,要想活命只有找瘸子,姓喬的,俺是水末咽,米未進,連夜趕來到這裡,你要是再治不好俺頭兒,嘿嘿,俺一把火燒了他娘人操的!」   敖楚戈自顧自地喝著悶酒,他冷眼朝這粗臂體壯的漢子直掂量,只覺此人滿面煞氣,一股於凶悍之貌,但在凶煞中卻透著癡氣,目光一凝,一塊青竹腰牌拌露在這漢子的腰際,上面歪歪斜斜刻畫著一隻鬼頭手杖,敖楚戈心神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眨眨眼,道:「哥子,你那主兒可是伍彪?」   那壯漢目中凶光一露;道:「我兒,你識得當家的!」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孫子,伍彪那雜碎沒告訴你爺的大姓和大名?」那漢子呸了一聲道:「別攀他媽的交情,眼下這瘸子是去不去?」喬小倩狠聲道:「不去!」   敖楚戈一施眼色,道:「去!」   那漢子道:「還是你這小子上道,俗語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不瞞你說,喬瘸子的侄兒還在老子手中,他只要敢他媽的搖搖頭,他那寶貝侄的一條命,就像只螞蟻一樣,一捏就死!」喬忠一緊張道:「什麼?曉福在你手裡?」那漢子一點頭道:「不錯。」   喬小倩的粉面剎時變的蒼白,他們喬家除了他們父女兩人之外,就是喬曉福這麼一派了,如果曉福有那麼個三長兩短,喬家的煙火……。   敖楚戈一眨眼,道:「老爺子,救人如救火,我給你準備藥箱子去,咱們這就上路,可別耽誤了侄少爺的性命!」   他是個裝龍像龍,扮熊像熊的人物,一弓身,已搶了那個長年不離手的小藥箱子,往肩口一扛,倒還直像個藥童,喬小情一楞,道:「你……」敖楚戈哼哈一笑道:「別急,你在家歇著,有我跟著老爺子,包準不會有事!」   雲空中幾顆稀疏的星兒,散發著淡淡的銀芒,一眨一眨的,喬小倩望著遠去的幾道人影,心底裡彷彿一沉,沉甸甸的,方纔的熱絡和歡愉,已隨著空中的霜寒而烏有。   她喃喃地自語道:「願敖哥和爹速去速回!」幾隻夜鷹斜立枝梢,發出顫慄的長鳴,敖楚戈扶著喬忠恍如馭風似的緊隨著那漢子身後奔行著,黑幢幢的樹影下,陡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漢子呸了一聲道:「何金鬥,是哥哥我——」隱於暗中的人哦了一聲道:「是刁蠻子!」   刁蠻子絲毫沒停,帶著他們穿林而過,林子裡透出絲絲的燈光,只見一棟大屋已頹廢的幾乎倒塌,屋前屋後似乎隱藏著許多人影,個個黑乎乎的,令人無法看個真切;森冷的樹林子裡隱隱透著一股逼人的殺氣,敖楚戈已敏感地警覺出那股子即將會發生的血腥味,雙目候地一煞,淡淡散散地隨意瞄了那麼一眼,僅僅那麼一眼,他已將周圍環境約略的透窺了個大概……頹廢的屋子裡,正門口已凝立著一個灰眉老頭子,淡藍的長衫,陰鷙的雙目,雙手背負著,冷冽的望著這邊……。   「喬瘸子來了麼!」他終於開了口,這無非是句廢話,喬忠那一跛一拐的樣子,不問亦可看出來,刁蠻子暴聲道:「霍管事,姓喬的已經請來啦?」霍管事哼了一聲道:「還有一位是誰?」刁蠻子急忙道:「是給老喬提藥箱的!」   霍管事冷冷一笑,揮手退了刁蠻子,沉穩的、稱步,領著敵、喬轉進屋裡,這哪是個屋子,而是一座破落的山神廟,塵埃密佈的神像,已受到日月班剝,久無香火的燭抬,填滿了落瓦和灰屑……屋當中,一張大白麻布蒙了個人,直挺挺地躺在供桌上……霍管事沒開口,目光朝著那個直挺的人一斜,很明顯,請喬忠自己掂量著辦,喬忠猶疑地道:「死了?」霍管事一瞪眼道;「他就是返魂無術!你也得把他給召回來!」   喬忠一楞,道:「這……」   霍管事犀利地哼了一聲道:「怎麼?你不是號稱華陀再世,功同再造麼!難道說,你連一個死人都救不過來,嘿嘿,那你他媽的還能稱什麼是神醫,呸,你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混混!」   喬忠年歲大把,自懸壺濟世以來,受的是奉承和巴結,何曾遭病家指著鼻子罵禿驢,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得混身顫抖,雙唇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瞪著這位冷損奸酸的霍管事,—腔怒火,難以渲洩……。   敖楚戈伸手拍了一下霍管事,道:「慢著,大管事!」   霍管事一怔,自伍彪以下,誰敢輕捋虎鬚,而這傻楞透頂的小子,居然不知輕重,天高地厚地拍他的肩膀,他不悅而帶冷傲地道:「怎麼啦?難不成你這位小徒弟另有高見?」敖楚戈嘿嘿道:「大管事,可曾聽過公雞會下蛋?」霍管事一楞道:「不曾!」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公雞下不了蛋,死人哪有再活的?」霍管事聲色凶厲地道:「既然他不能活了,我就開你們的膛,剝你們的心,祭典我們這位兄弟……」他拉開嚓門叫道:「來人,上香!」黑沉沉的廟宇外,迂緩的自左右行來兩列人影,手上,各拈著三柱信香,裊裊的青煙徐徐地往上擴散,細碎沉濁的步履,在夜晚裡響起沙沙之聲,那兩列人影前後有序地圍成一個大圓圈,將敖楚戈和喬忠圍在正中間——喬忠顫慄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敖楚戈長笑道:「擺這個熊陣勢幹嘛,霍青雲,何不乾脆點挑明的,你我打開天窗說亮了,僅你們『天戟門』這點仗陣,呸。   我姓敖的還沒放在眼裡。」   霍青雲冷哼一聲道:「敖楚戈,我以為你要一直打啞迷呢!」   敖楚戈冷冷地道:「冤有頭債有主,這位喬老爺子和他侄兒你可不能為難,霍青雲,我話先說在前頭,逼急了,倒霉的還是那些熊兒子!」霍青雲冷笑道:「這裡似乎輪不倒你做主!」他長聲一轉又道:「上刀!」只見刁蠻子捧著一柄精光寒頭,冷森無比的大鬼頭刀走了上來,平穩地放在一張桌上……   刁蠻子怨毒地道:「姓敖的,這柄喪門刀要生剜了你!」霍青雲長吸口氣,道:「一笑見煞』敖楚戈,也許你還不知道咱們這段樑子怎麼結的,住在哪裡,我要你死的明白,死得清楚,你,可以先看看這白布單子下的人是誰?他一一對你來說決不會陌生,三江四海的仇恨,集九州之血的怨憤,今個兒,我要你嘗嘗『死』倒底是個什麼樣的滋味!」瀟灑而俊逸地一笑,敖楚戈淡淡地道:「一個沾滿血腥的屍首,值得我去看麼?霍青雲,我殺的都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的不赦之徒,不用看,想想也知道,他定是有必死之道,死而不足惜,憑這點,我心就安了!」   「呸!」   霍青雲厲聲道:「別人怕你『毒尊』能一夜間挑了『八莫礁』的十一邪,重創『大雁坡』十龍,我姓霍的,和『天戟門』眾兄弟,卻不會罕糊你這龜兒子;今夜先祭祭那位不甘心死而死的好兄弟,再零則活剁的劈了你,敖楚戈,你準備後事吧!」他沉重地道:「揭靈!」   兩個漢子在刁蠻子的指揮下,緩緩地揭開了大白布單子,一個滿面浮腫,面色青紫的臉孔剎時在黑夜裡呈露出來,兩隻眼睛似是要鼓出眼眶之外,顯然是死不限目,直直瞪著遠處,一絲血漬向噙留在他的嘴角。   單宇——   那個挺屍的人居然是「八莫礁」十一邪的首腦單宇,這個看似溫文儒雅的人,雙手血腥,積惡如山,今日惡盈滿貫的直挺挺地躺在那裡,無異給江湖上除去了一個元兇巨惡……。   敖楚戈大笑道:「想不到一個死人也會作怪!」   霍青雲道:「這是血債,血債就要血還!」   敖楚戈冷冷地道:「老霍,我人就站在你有面前,走不了也跑不了,不想走也不走,你要自命還是個人物,立刻放了喬老爺子和他侄少爺,然後,我們再……」霍青雲搖頭道:「這只怪他們倒霉!」   敖楚戈歎道:「喬老爺子不過是個走方郎中,興不了風,也作不了浪,殺了他不威風,放了他,在你,只是舉手之勞!」「不!」   霍青雲搖一搖頭道:「千不該,萬不該,他那寶貝侄兒不該惹上敝上的女兒,他們是自做自受,死有餘辜!」喬忠顫聲道:「胡說,喬曉福怎會和你們江湖人物扯上邊!」   霍青雲嘿嘿一笑道:「這個,你姓喬的就有所不知了,我們伍大門主的愛女和喬曉福私通已久,並已有孕,伍大門主恨極了你們姓喬的,今夜大門主要你們通通死在這裡!」敖楚戈沒有料到這其中尚有這多變化,他瞥了喬忠一眼,只見這個老人氣得混身抖顫,額上淌汗,他跺腳地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敖楚戈雙眉一煞道:「霍青雲咱們似乎已沒有商量的餘地了!」霍青雲道:「似乎沒有了!」   敖楚戈沉下聲道:「喬曉福自做自受尚有話說,而喬老爺子,清白無辜,沒有義務承擔這種罪!」霍青雲哼聲道:「瘸子教導無方,罪無可遣!」   敖楚戈目光一冷,道:「霍青雲,請伍彪出來!」   霍青雲冷冷地道:「伍門主豈會輕易見你。」   敖楚戈不屑地道:「他是什麼東西?在我敖某人的面前擺威風,麻煩你告訴伍彪,單宇的帳我姓敖的頂下來了,有種伍彪就親自和我對對盤!」   霍青雲威猛地道:「江湖上只傳言你『一笑見煞』武功蓋世,威猛凶辣,我霍青雲早就有心一會,今日……」一擺手,敖楚戈問道:「你自認和單宇的功力孰強孰弱!」   霍青雲一怔道:「自然是單公子強——」敖楚戈淡淡一笑道:「這足夠了,單宇加上十一邪尚且都難保住他那條老命,你又算是那根蔥,懲你那兩把刷子,嘿嘿,不是我敖某人瞧不起你,你還不算個東西!」   這一番話直氣得霍青雲全身抖顫,雙唇發紫,他在「天戟門」中綜理大小事務,人前人後那不敬畏有加?左一聲霍管事,右一聲霍管事,但今日自己在敖楚戈眼裡,自己竟是掂不上的一棵蔥,他……真是氣絕了。   只聽他額聲道:「你……」   藉著那香煙的星光,可以看到霍青雲那張蒼老的龐臉上由白變青,一股殺氣迅快的彌布在他的眉梢間,但他畢竟還是個人物,很自然的將胸中那股子怒氣壓制下去,冷靜的揮揮手,道:「姓敖的,你果然是個難纏的人物!」話語一落,那兩列的漢子同時吆喝一聲,手中信香高舉過頂,拜了三拜,同時將三枝信香擲向單宇身前的地上,齊齊插入地裡,這是次武力的表現,這十餘大漢能貫力在那些香桿上,前後分毫不差的飛香入士,顯示這群人都是內家好手,舉手投足,都有著極大的內力和武功。   敖楚戈不屑地道:「不入流的角色,也敢丟人現眼!」   刁蠻子怒吼道;「他媽的熊,老子先宰了你!」   黑暗中,四道身影電掣石火般射向半空,那麼快法,又分成四個不同的角度。欣然落下,困住了敖楚戈。   僅這份身手,一看即知確是頂尖角色。   四個人一落地,刁蠻子的長刀已和那三個漢子同時抽了出來,但見寒光暴閃,俱嚴密的舞起一道刀幕。   霍青雲沉聲道:「擋住他的『無雙劍』!」   刁蠻子嘿地一聲道:「像說鼓兒詞樣子,那把破劍,我還沒有看在眼裡!」   敖楚戈大笑道:「灰孫子,我要你第一個死!」   一縷刀影有若蒼穹電掣般地劈來,刁蠻子碰著刀勢連人帶刀一齊捲了過來,其勢之疾,端是難以描素。   刁蠻於一動手,其他三個夥伴也不閒著,俱悶聲不吭,悄無聲息的從三個不同的角度攻來,四柄無情而冷艷的刀影。全往敖楚戈身上招呼著。   只聽半空中傳來一聲冷哼,敖楚戈那幽靈般的身子像——縷綿絮樣的飄起,疾快的移開八尺,青光閃顫,帶著片片碎影.穿過刁蠻子的刀幕直射而去。   鮮紅的血影有若夜空的暴花,—點點滴滴地散落下來,帶起一股子血腥味,刁蠻子顫聲道:「你……」敖楚戈連回頭都懶得回一下,劍影倒翻,迅快無比地揮出八劍,那三個刀客連哼都沒哼出一聲,俱倒在血泊裡,他手中快速,劍光流閃,僅那麼一瞬,四個兇惡的漢子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死了,死得連回手之力都沒有。   敖楚戈一腳踢開刁蠻子,道:「我說過,你是第一個死。你偏不信,好在路上有伴,決不會寂寞,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霍青雲變色道:「好毒的手法,怪不得人都叫你『毒尊』呢!」敖楚戈哼聲道:「毒!不毒行麼?如果我只要有—點兒的仁慈,躺下的決不會是他們,而是我,姓霍的,你說是麼?」雷青雲狠聲道:「那倒不錯,你倒有自知之明!」   敖楚戈冷冷地道:「無雙劍下無活人,霍青雲,我限你立刻放出喬曉福,否則,刁蠻於這夥人,就是你的下場!」   霍青雲搖一搖頭道:「敖楚戈,你殺了『天戟門』伍大門主的座前弟子,這筆帳有如三江四海,我今夜要不生剝了你,無顏向伍門主交待,你掂量辦吧,希望你……」敖楚戈昭了一聲道:「霍青雲,看你年紀一大把,活了這麼大也不容易,立刻去請伍彪,我敖某人要和他交涉——」霍青雲哈哈大笑道:「門都沒有,『天戟門』的管事豈是那麼容易的打發,僅懲你幾句話你就想搬倒我,呸,你作夢——」敖楚戈哦了一聲道:「江湖上講究的是力量,你也許自持有幾分功夫,所以才敢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我不怪你,因為剛才那一手太平常了,行,霍青雲,我並不想讓你失望,現在,你是單挑單,還是全部上,任恁你自己選擇!」   霍青雲陰沉地道;「我們是單挑單,一對——」敖楚戈哈哈大笑道:「衝著你這句話,我還敬你是條漢子,江湖上都說你有『鬼手』之稱,想必那雙爪子上有不同凡響的造詣,行,在下就討教幾招。」   說著,無雙劍已臨進鞋子裡。   霍青雲哈哈大笑道:「鬼手之下無活人,姓敖的,你是死定了。」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一定,光憑口舌爭不出死活,手底下才是真才實學,霍青雲,我要把你那雙爪子擰下來!」   霍青雲怒極大笑道:「你他媽的作夢!」   這個人的功夫全在手上,但見他肩頭微晃,一雙手在一瞬間幻化出數十道手影,使你分辨不出哪只手是真,哪只是虛,更怪的,是對方十指隨著幌移的手影,根根指兒,飄逸出森森白氣,似幻似真的攻向敖楚戈通體大穴。   敖楚戈一震,道:「陰陽爪,好霸毒的一雙手!」   眉宇間的煞氣一濃,疾快的拍出八掌,先封住對方的攻勢,一移步,搶在對方攻勢之前,斜掌敲在對手在右腕脈處。   霍青支痛得大叫一聲,左手疾點敖楚戈的前胸,敖楚戈哼了一聲,陡然握住他的這只左手,暗運勁力,一擰之下;霍青雲痛苦地跪在地上,道:「你好毒——」敖楚戈冷冷地道:「我說過,你這雙爪子在廢了!」   只聽一個冷傲的聲音,道:「夠了,敖楚戈,他那雙手經不起你一捏……」敖楚戈冷冷淡淡地瞄了身後一眼,只見一個肥胖大耳,鼻似懸膽,雙目如鈴的中年人,在四個全身雪白的美艷少女擁簇下,朝這裡緩緩行來。   這人一身大紅衣衫,腰裡斜插著一枝大煙袋,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威猛沉穩,一望而知,決非普通人物,敖楚戈臉上冷漠的一凝,道:「伍彪,少在我面前擺這個譜,霍青雲雖然有鬼手之譽,那也只能對付普通的混混,如果不是你伍彪來得這麼快,只怕他再也見不著明天早晨的太陽了。」   』霍青雲顫聲道:「門主,咱們已躺下了四個……」敖楚戈冷笑道:「該說連你是第五個!」   伍彪對躺在地上那四個短命鬼,似乎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嘴角上剎時噙出一絲陰沉而令人寒心的微笑,他置若未睹的聳聳肩,一手攝著一個少女,道:「老敖,別盡說這些掃興來,『天戟門』死上幾個人能算什麼?剛才他們不過是和你玩玩……」見你媽的大頭鬼,敖楚戈心裡暗罵道:「玩玩,伍彪,你說得倒輕鬆,要不是我姓敖的還有二下子,這會兒只怕在喂野狗了……」伍彪嘿嘿地道:「言重了,言重了……」接著,他末語先笑道:「老敖,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別說是老霍他們這幫子人,就算是『天戟門』的全部好手也難不倒你!」伍彪這種笑面攻勢,任是敖楚戈縱橫江湖,心如鐵石,也無法反臉而上,俗語說,出手不打笑面人,伍彪悶葫蘆賣的什麼藥,的確使人難以猜測。   敖楚戈冷冷地道,「客氣,客氣。」   伍彪大笑道:「咱們交個朋友——」   敖楚戈一搖頭道:「我高攀不上——」   伍彪笑聲不歇道:「這是什麼話,你『一笑見煞』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尊祟,要說高攀不上的應該是我……」敖楚戈長吸口氣道:「伍彪,你這種惶惶作態的樣子;只能唬唬那些新出道的嫩手,對我,可以說不發生絲毫作用,如果你真有識想交我這個朋友,請先將喬曉福交給喬老爺……」伍彪笑道:「不急,不急,本門主還有事情和你敖兄商量一下,敖兄,咱們是麻桿打狼——兩頭怕,說穿了,我抬舉你,你也未必不對我有所畏懼,但,本門主卻推心置腹的要交你這個朋友……」敖楚戈驚聲道:「不會沒有目的——」伍彪正色道:「不錯,當然有目的;敖兄,江湖上都知道單宇和我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而我,為了交你這個朋友,連生死兄弟的仇都不報了,僅這點也可看出我的誠心了……」敖楚戈呸了一聲,不屑地道:「伍彪,這更證明你是個不仁不義,豬狗不如的東西了,為朋友兩脅插刀在所不惜,而你,只因為單宇已無利用價值,不能再為你幫腔作勢,所以你棄他於不顧,單宇雖然是個不赦之徒,交上你這種朋友,我也為其不值,也不屑和你這種入打交道……」這一番痛快淋漓的喝罵,直把伍彪罵得灰頭灰臉,他滿以為自己這一番話十分得體,誰想到敖楚戈軟的硬的都不吃.登時一股怒火掠上胸頭,正要發作,右邊那個美艷妖媚的少女一捏他的手,笑道:「喲,敖大爺,可你誤會伍門主了!」   敖楚戈冷冷地道:「花娘子,有你發表高見的地方麼?」花娘子先是一怔,笑道:「敖爺,真沒想到你還認識我花娘子,嘿嘿,我們姊妹幾個對你敖爺更是仰慕已久,今兒個,伍門主誠心又想誠意的交上你,你又何必拒人千里呢——」這女人風騷的艷,未語先笑,一身香氣隨著她的話聲飄散開來,喬忠鼻子略略一聞,驚聲地道:「苗疆百媚花……」花娘子笑得全身抖顫,果然是天生尤物,一笑一顰,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說不出的一股韻味,令人心迷目眩,她格格地道:「果然是位神醫;連苗疆的百媚花都聞得出來!」   』敖楚戈凝重地道:「喬老爺子,百媚花有散功的功能—一」花娘子笑道:「不錯呀,現在只怕你中毒已深了——」喬忠顫聲道:「這種東西聞者如飲醇酒,愈聞愈想聞,中毒也愈深,非得三天三夜,其味不散,全身無力,尤其是練武之人,最忌這個玩意,聞後連個普通人都不如……」敖楚戈怒聲道:「花娘子,你用這東西害死過多少人?」   花娘子笑道:「不記得了,老娘對付普通毛頭小伙子,那用得著百媚花,只要稍一露聲色,哪個不乖乖心甘情願地供我驅來喚去,為什麼?只因為我是個女人中的女人,我能滿足他們,也知道他們需要的是什麼?」』這女人當真是恬不知恥,說起那種事,裊裊道來,彷彿是理所當然一樣,絲毫不難為情,一點也不覺羞,在她來說,這種事跟吃飯喝水一樣方便,一樣重要,但聽進別人耳中,那份震驚和看法就完全不同了……敖楚戈此道:「住嘴。」   花娘子喲地一聲道:「敖爺,這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那裡耀武揚威,逞威風?」敖楚戈冷煞地道:「黃河之水,長江之浪也洗不盡你那一身的齷齪,花娘子,這種話,這種事,也只有你說出來,敖某人今日就地你身上刺你十七八個洞,看你還能不能再害人……」花娘子得意地道:「只怕你心有餘力不足了。」   伍彪嘿嘿地道:「敖兄,花娘子的百媚花是那麼好聞的?現在請你思量再思量,是交我這個朋友呢,還是……」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先放出喬曉福再說。」   伍彪搖搖頭道:「不,已輪不到你提條件。」   喬忠於嫩一聲道:「伍門主,請先將小侄放出來,老夫願……」伍彪嘿嘿地道:「喬瘸子,今夜請你來,固然是你侄兒惹的禍,主要還需借重你的醫術,替小女解決一點問題——」喬忠歎息道:「治病療傷,老夫樂意效勞——」敖楚戈哼聲道:「喬老爺子,只怕不是件什麼好事——」花娘了哈哈兩聲道:「敖爺,我們伍門主還等著你的答覆呢。」   敖楚戈搖頭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談不攏……」伍彪沉聲道:「拿下他!」   霍青雲顫聲道:「門主,此人功力……」花娘子得意地道:「只怕由不得他了,百媚花味下,三天內,他手無縛雞之力,縱是三歲童子也能殺了他,不用怕,你們儘管拿人,有事我花娘子負責!」霍青雲一躍而起,道:「好呀,敖楚戈,你也會有今天呀,他媽的,我也要廢了你;條手,看看你倒底還擺不擺威風……」他恨不得生啖了敖楚戈的肉,剝了他的皮,忍著那銘心椎骨的痛苦,一腳便往敖楚戈身上端來。   冷森的劍引一閃,一股血影噴灑出來,只見霍青雲大叫一聲,那一劍正好穿了個透明窟窿,慘烈的張青雙目,含恨而死伍彪一揚,道:「花娘子,他……」花娘子笑道:「我忘了告訴老霍,此人雖然中了百媚香,尚餘最後一股子勁,這是正常的反應,現在,那股子勁洩了,只怕他連動都別想動了。」   敖楚戈冷冷道:「你自己何不試試,花娘子,霍青雲的樣子是最好的證明,百媚花雖然十分霸道,對我,只怕不管用……」花娘子格格地道:「伍門主,現在你只要一掌,就能斃了他……」伍彪大笑道:「不願降,只有殺!」   斜掌一立,一股暗勁已緩緩而出……   喬忠一攔道:「別動手,敖公子經不起你一掌——」伍彪一怔道:「喬瘸子,你怎麼知道?」喬忠淡淡地道:「我是個大夫,我懂得藥,也懂得察言觀色,敖公子現在舉手投足都沒有力氣,那能受你一擊!」伍彪一縮手,道:「你呢?難道你不怕那種香味?」喬忠胸有成竹地道:「老夫不同,平常為求對症下藥,曾親嘗百草,百媚花也曾獵涉過,對老夫,尚無太大的影響!」   伍彪似是真正放心了,他沒想到敖楚戈會這麼容易的擺平,三天三夜,無氣無力,對「天戟門」來說,時間已經太長了,在這段時間裡,自己只要一舉手,便能殺了一代梟雄,江湖上,只伯又會轟動一時了……伍彪愈想愈得意,臉上不禁浮現出那一絲狡詐的笑意,正在沉思如何擺佈敖楚戈的當兒、一個蒼白而面臉畏懼的少女由廟外奔進來,顫聲道:「爹!」   伍彪雙目一瞪,沉聲道:「霜兒,你來幹什麼?」那霜兒緩綏跪在伍彪面前,哀聲道:「爹,霜兒求你放了喬曉福,孩兒愛他,他也愛孩兒,你只要饒了他,我們……我們……」伍彪怒聲道:「起來,站一邊!」   霜兒對其父十分懼怕,聞聲抖顫惶恐,急忙爬起來,畏驚地站在其父身邊,顆顆淚珠沿著臉頰滾了下來,那她企求無助的眼神一直望著伍彪,希望其父能網開一面。   這少女長得楚楚可憐,但面貌清麗秀逸,一幅善良忠厚之色,雙眸隱含明光,顯得十分的聰慧……。   伍彪緩緩地道:「喬瘸子,你看看小女……」霜兒顫聲道:「喬老爺子!」喬忠十分激動地道:「曉福和你……」伍彪哼聲道:「姓喬的,我不是叫你來套近乎的,你看看她,我要你把她的病治好,愈快愈好!」   喬忠神色一變,道:「她有喜了!」   中國醫道講究的望、聞、問、切,喬忠是箇中高手,雖是沉沉黑夜。藉著有些微星火,已一眼看出是怎麼』一回事,他心神顫悚,喃喃地自語道:「難道,她和曉福……」伍彪滿臉殺氣地道:「不錯,她是有了,姓喬的,立刻開個方子,把她肚子裡的東西拿掉,否則,你今夜休想活著出去!」   喬忠急得直搖手道:「不行。」   伍彪憤憤地道:「為什麼不行?」   喬忠義正辭嚴地道:「醫者,德也,我喬忠只能救人。不能害人,伍門主,像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不會幹!」   霜兒聽後神色大變,她痛苦得一臉淒苦之色,道:「不,爹,你不能……」伍彪吼道:「我能,我要把那孽種拿掉,霜兒,喬瘸子醫術獨稱宇內,你不會受到一絲一毫損傷,爹會給你血個更好的人,他會愛你一輩子,那小子有什麼好?只會甜言蜜語地欺騙你,爹看了他那種樣子,心裡直有氣!」   休看伍彪又吼又叫的,對這顆掌上明珠卻愛讓有加。眼見霜兒哭得像個淚人,忙掏出一塊手帕遞給霜兒,道:「擦乾眼淚,別讓人家笑伍彪的女兒只會流眼淚!」   花娘子媚笑道:「是呀,霜兒,聽你爹的話,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你只要喜歡,姨娘替休找上十個八個,你愛跟誰就跟誰,那怕是天天換!」   這娘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正經的,霜兒氣得—扭頭。眼睛看著別處,根本不睬她,伍彪聽她說得不像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花娘子,別教壞孩子——」花娘子不以為然地道:「喲,你又是什麼好東西啦,我這個人最看不慣假仁假義,明明自己是個婊子,還要故意惺惺作態!」霜兒叱道:「無恥!」   花娘子笑道:「小妹,別說得那麼難聽,女人呀就是那麼一回事,跟誰都是一樣,反正磨不破也搗不爛!」   她說話粗裡從不帶個細字,好話到她嘴裡也變成了壞話,霜兒倒底是嫩了點,耳根子一直紅到底,乾脆不理不睬,伍彪拗不過這娘兒們的狠勁,眼珠子一翻,道:「帶姓喬的!」   這幾個字在霜兒心底裡的確發生了震憾作用,她嚇呆般睜大了雙眸,嘴唇顫動,從口縫裡進出聲道:「爹,你……」伍彪嘿嘿地道:「我女兒受盡欺負,伍家丟盡顏面,我女兒既不能手刃此徒,為父只有手辦此人,為伍家爭個面子!」   霜兒搖手道:「不,爹,是女兒自願的!」   伍彪冷冷道:「那也救不了他,他可以惹天下任何人的女孩子,就是不能惹我們伍家的人,誰叫這小子有眼無珠,自尋死路呢,霜兒,不要怕,有爹給你作主!」   敖楚戈冷眼觀察了很久,再也蹩不住心中的十二萬分不服氣,他雙目一揚,冷煞地道:「伍家能攀上喬老爺於這門親事也是祖上燒了高香!」   霜兒偷偷瞥了這位橫霸江湖的「毒尊」,滿目卻是感激求全之色,她像是大海中的浮萍,忽然握住了生命一樣,不管對方是否救得了她;畢竟有了道義和支持,在心裡頭,她覺得踏實和勇敢,她將依持這份道義而爭泉—。   伍彪瞪眼道:「敖楚戈,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本門主現在就可以送你上路,別他媽的認為別人都在求你……」敖楚戈冷聲道:「敖某人並沒有要你手下留情……」花娘子嘻嘻地道:「姓敖的,別不知好歹,我和伍門主不是看上你有一身好功夫,誰有這個時間和你磨牙,單單衝著單宇這個仇、這個恨就不會輕易饒了你!」話語間,兩個漢子扶了喬曉福走了進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休看喬曉福受過不少折磨,他那股子寧折不彎的英氣,並不因為受過折磨而有所減損,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聰慧之色閃閃生神,當他看見霜兒那副楚楚之態,心神彷彿被什麼東西刺傷了一樣,一臉的愛憐和關懷,嘴唇嚅動,似是想說些什麼話,但,一眼落在其叔喬忠身上時,不禁地要說的話,硬生生的嚥了回去,痛苦地道:「叔父!」喬忠眼眶子透著潤濕,顫聲道,「曉福,不要怕,有叔叔在。」   伍彪嘿嘿地道:「姓喬的,你他媽有多大道行,居然敢惹上小女,嘿嘿,今天,喬瘸子也在此,咱們就三頭六面,把事情作個交待!」   喬曉福不卑不亢地道:「我和霜兒雖無夫婦之名,卻有夫婦之實,你為了霜兒幸福,不該再故意刁難,應該成全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叫霜兒嫁給我,一是殺了我——」伍彪大聲道:「那就殺了你!」   霜兒顫聲道:「曉福,別跟爹吵!」   伍彪憤憤地道:「喬瘸子,你要他的命,立刻配個方子把霜兒肚裡的壞種拿掉,否則,你們叔侄全要喪命於此!」霜兒顫聲道:「爹,你要傷害曉福,霜兒也不活啦!」   她說話時已無先前那般激動,反顯得平靜沉穩,但話語裡卻掩不住那股子絲絲冷冷的淒涼意味,誰都體會得出,這女孩子已為感情的內涵和真諦而付出了代價。   伍彪一震道:「傻孩子,爹可不能讓你死!」   霜兒淒苦地笑道:「爹,哀莫大於心死,我的心已經死了,活著比死痛苦,誰也攔不住我,爹,只希望我死後,你能重新做人!」   伍彪急急地道:「霜兒,『天戟門』有的是無數財富,爹願意用金砌屋,用玉鋪地,珠寶如戲,這種日子別人都想不到。孩子,千錯萬錯,都是姓喬的錯,我先砍下他兩條腿!」霜兒冷冷地道:「殺了他也好,反正我也活不成了。」   花娘子不屑地道:「那個娘們嘴不硬得像塊石頭,門主你不記得十個女人九個肯,只要那小子一死,我保管小妮子不會死!」   伍彪呢了一聲道:「不錯。」   喬曉福怒聲道:「霜兒,別求他,這種人求他。他會更神氣!」伍彪怒怒地道:「先砍下他的兩隻腿!」話語一落,那兩個漢子一腿把曉福踢倒地上,寒光顫閃,一柄大刀已掄在半空。   敖楚戈冷冷地道:「伍彪,立刻放人,否則躺下去的便是你。」   伍彪大笑道:「他奶奶的熊,姓敖的.你自顧尚且不暇、還有膽子管這件事,呸,我伍彪就不情百媚花下,能教你姓敖的有力氣爭強鬥狠,我要是你,早閉上了自己的嘴,思量思量自己怎麼樣活下去……」敖楚戈輕輕歎了口氣,道:「伍彪,這一對小兒女,長得都標緻俊逸,郎才女貌,可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又何必要硬硬地拆散他們?況且生米煮成了熟飯,現在我做個現成的媒人,讓他們締結這段良緣,在你來說,這是好事!」   伍彪呸了一聲道:「放你媽的屁,這裡哪有你放屁的地方他氣得口沫橫飛,根根髮絲直直豎起,大吼道:「砍——」敖楚戈的眉結一皺,一股濃濃的殺氣隨著那鬱結的眉宇透出,朝前斜跨半步,沉凝地凝注在伍彪的身上,道:「給你臉,你不要臉,伍門主,那就別怪姓敖的不留情了,唉,江湖上就是這麼多不識趣的人……」長刀一縷,響起一陣勁疾的冷風,那漢子已隨著伍彪的口渝,揮刀朝地上的喬曉福雙腿上砍下去。   霜兒嚇得大叫一聲,根根髮絲隨著抖顫的身軀而披散開來,她不忍目睹這幕慘事的發生,捂著臉輕輕飲泣——「哎呀——」一聲,那漢子的寒刀未落,已慘然地翻倒地上而絕,誰也沒看出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一縷光影帶著絲絲血影又閃耀在敖楚戈的手上。   神色一變,伍彪叫道:「鬼泣環!」   點點汗珠自花娘子額上滲出,她顫聲道:「他,他……」有若被愚弄般的憤怒,伍彪問道:「花娘子,你的百媚花怎麼失效了!」   滿頭的霧水,花娘子不解地道:「不可能,不可能——」冷冷一哼,伍彪憤聲道:「眼前是最好的明證,證明姓敖的並沒有中毒,你只要看看剛才『鬼泣環』的去勢就知道,根本不像是失去功力的樣子,花娘子,咱們都估計錯誤了,錯誤得幾乎要一敗塗地,你,告訴我,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搖搖頭,花娘子道:「我也不知道。」   淡淡散散一笑,敖楚戈道:「花娘子,錯誤的造成串連事情的推砌,首先是百媚花對你們的功效有著太多的信心,恁著這份信心,使你們小看了我,而我,就藉著你們這份小小的失誤,而硬將百媚花的毒逼出體外……」顯得有點不信的樣子,花娘子道:「不對,那種毒最會散功,不可能——」瞥了喬忠一眼,敖楚戈道:「這該歸功於喬老爺子,百媚花的香味一傳過來的時候,喬老爺子已塞給我一顆冰清丸,這顆冰清丸雖不能完全去除掉那股香味,至少也減輕了它一半的毒力,花娘子,你們一時的大意,造成你們一敗塗地,這也許是氣數,上蒼是公平的,對於惡人,從不給予機會……」真俏,得了便宜還賣乖,敖楚戈這一敘說,可把伍彪和花娘子給氣瘋了,真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任他們狡計干條,終歸是一切撲空,他倆互相望了一眼,這一眼包含了無數的埋怨和懊喪,剎那間兩人有了孤注一擲的打算——咬了咬嘴唇,花娘子道:「敖楚戈,一時的失利並不意味著是全部的失策,你不需為眼前的利慾而薰昏了頭,最後的結果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敖楚戈,你是聰明人,暫時的得意無助於最後的成敗,我要是你,應該感到自己的悲哀2」冷煞的一寒,敖楚戈凝重地道:「花娘子,由這一番話,我對你的實力不得不重新估計了,你尚能稱得上條理分明,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而僅僅表現你還有幾分頭腦,可惜,你遇到的對手是我,否則,最後的結果,會成為另一個局面……。」   愈聽愈不是滋味,伍彪沉聲道:「花娘子,套交情,拉近乎,對他來說都是白搭,今天,咱們唯有活砸硬砸,在手底下見功夫,才是稱雄道霸的手段。」   花娘子呢了一聲道:「禍是由我惹的,當然該由我來了結這件事。」   怔了怔,伍彪道:「這話怎講?」   花娘子臉上笑意一斂,道:「若非是我低估了對方,若非我的百媚花失靈,今天將是另一個局面,既然我已造成這局面了,當然該由我來挺,門主,你先給我掠陣,如果我擒不住姓敖的,我花娘子就一輩子,永不得翻身——」這女人狠起來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來,她根本不知兼恥為何物,說出的話句句都能讓人臉紅,這也是她厲害的地方,任何人遇上她,都惹不起她這種不要臉的纏人法。   皺了皺眉頭,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本來就不是個好貨,這種事對你來說,像穿衣吃飯一樣的方便,花娘子,我勸你還是滾一邊去,你那點道行在我面前擺不出什麼譜……」「呸——」花娘子罵道:「婊子養的,你少逞口舌之能——」殺機一湧,敖楚戈怒聲道:「生我者父母,養我者親娘,你侮辱我的父母,我不給你一點顏色看,你的嘴皮子不會停。   緩緩地朝前一跨,兩隻眼睛冷煞的凝注在花娘子身上,他那逼人的威勢令花娘子一寒,不自覺的退了半步。   花娘子道:「胡花、翠月、碧環一一」依偎在伍彪身邊的三個美艷女人始終沒吭過一聲,這時花娘子一聲叫喊,三個人同時應了一聲,緩緩據去了身上的那一層薄如蟬翼的外衣,露出了一身暴露而古怪的內衣,上身僅圍著一塊布,僅罩住了兩個峰乳,下體是條短褲,兩條修長而誘人的大腿,雪白的呈露在外面,更怪的是她們均赤著雙足,每人的臂上和足踩上均套著幾個銅環,走起路來叮噹作響,顯非中土人物。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苗疆之女——」花娘子道:「不錯,她們都是來自苗疆!」那胡花操著不太純熟的漢語,道:「喂,漢家子,你投降做我老公好不好——」苗疆素有生毛如血,落後退化的傳說,男女問只講究男貪女愛,素無禮教之分,胡花看敖楚戈長得朗朗生威,健碩魁武,是個好人材,所以……敖楚戈一搖頭道:「要你這種人為妻,只怕綠頭壓頂……」胡花似是沒有聽懂,問道:「翠月,他說什麼?」翠月尚未答話,花娘子已叫道:「他不要你——」這對苗疆的女人來說,是一種莫大的侮辱,因為苗疆的民風騾悍,個性獨特,與漢家禮教迥異,她們選擇漢子決不能直接了當的拒絕,必須婉轉說明拒絕的原因,胡花自視甚高,一般漢家無不垂涎其色,而敖楚戈人中之龍,視若糞土,對她來說是件十分不體面的事。   胡花怒道:「我要宰了他,拿他的頭顱當求踢2」說著、人似輕風般的一欺而入,照著敖楚戈的身上抓來,她架勢大開,那樣子看得別人目迷神搖,氣為之結,這種打法,殊出武學常規,敖楚戈武功雖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樣的對手。   翠月和碧環雙雙加入,道:「姊姊,我們幫你!」這兩個苗疆女子將敖楚戈困在中間,並不舒拳揚腿的急攻而來,而是每人手中一根竹笛,站在一邊競鳴鳴的吹奏出一種絲絲之樂,這樂聲古里古怪,入耳後,令人覺得混身懶洋洋的,絲毫沒有鬥志,只覺得春意撩人,百花俱放。   心底一凜,敖楚戈付道:「這是什麼音樂!」   他急忙收斂心神,移身閃避胡花的攻擊,他怎麼也不想拔劍傷人,彷彿他在一剎那忘卻自己是個武人,腦子裡所想的,儘是風花雪月,溫柔欲漲的念頭,這對一個練武者來說,是最忌的事,他明知是件危險的事,但一時間,卻無法屏除那些雜念。   那笛聲愈奏愈急,愈讓人沉迷。   而胡花的攻擊卻更見凌厲,這情景愈見危急。   花娘子格格地道:「那小於快完了。」   伍彪冷冷地道:「未必——」   花娘子得意地道:「苗疆的女人天生有種與眾不同的魅力,她要降服一個人,未必以其古怪異絕的方式來處理他,碧環和翠月懂得胡花的心理,她倆要用『醉魂笛』克制住姓敖的鬥力,然後再擒住強迫他降服,門主,別小看這三個女人,不但是慾海奇范,更是女人中的女人,她們武功怪異,異術稱絕,往後對『天戟門』來說,無異是很大的助力……」伍彪冷冷地道:「未必——」一怔,花娘子道:「怎麼?你有什麼不滿意,我帶他們三個娘們來投效你,固然是為了替我的老姘頭單宇復仇,但我們還不是肩上你伍家不同的身份,再說,四個女人日夜供奉你,難道說,幾天功夫,你就玩膩了,嘿嘿,門主,你也未免太沒有良心了,現成的絕福不享,你還想幹什麼?」伍彪冷聲道:「花娘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花娘子道:「說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伍彪問道:「你們投效我,真的單純的要為單宇報仇?」花娘子笑道:「當然啦,難道還有別的目的?」伍彪嘿嘿地道:「只怕你未說真話!」花娘子道:「何以見得?」伍彪長吸口氣,道:「你另有目的!」   花娘子訝異地道:「什麼目的?」   嘿嘿一笑,伍彪道:「圖謀我『天戟門』門主之位!」   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花娘子臉上儘是不豫之色,她表情變化之多,有若天上的雲彩,時時在變,也時時博取別人的同情,那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她哎喲一聲道:「門主,你真會怨我!」   面上殺機一露,伍彪道:「我由『醉魂笛』的曲調上領悟出你的居心,花娘子,你們四個女人欲國稱雄,日日夜夜的伴著我,使我有力不從心之感,你們的目的在那裡,只要稍有腦筋的人都會想到是怎麼一回事!」   花娘子喲喲地道:「沒這回事,沒這回事。」   伍彪嘿嘿地道:「不必狡懶,我早感覺出是怎麼回事了!」   花娘子冷冷地道:「門主,你難道不願顧全大局!」伍彪嘿嘿地道:「大局,嘿嘿,我和姓敖的本來就沒有什麼仇恨,他和你們的死活都不關我的事,不過……」花娘子一搖頭道:「門主,你錯了。」   伍彪冷冷地道:「怎麼錯了?」   花娘子胸有成竹地道:「眼下你只有和她們合作到底,否則,你會走上絕路,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你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是怎麼一回事!」   憤怒地一吼,道:「你威脅我!」   面孔上的笑意一濃,花娘子道:「不,江湖上講究的是手段和實力,你既然已入殼中,就由不得你,老實說,你現在只有乖乖地跟我走,否則,眼下就能要了你的命!」   沉冷地凝注在花娘子臉上,伍彪道:「這裡都是我的人,你和那三個娘們未必能佔到便宜,何況,姓敖的尚在這裡,那情況……」花娘子格格一笑道:「門主,孫悟空雖有七十二變,最後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你已身不由已,姓伍的,告訴你,你已中了我們苗疆的蠱毒,其毒之害,非我不能解——。」   機凜凜的一顫,伍彪道:「蠱毒!」   花娘子道:「不錯,它是一種無臭的毒,暗藏在你全身關節和內腹的每一寸地方,我只要一發動,你立刻沒命!」陡然一拳搗去,帶著一股子勁激的拳勁,直衝而來,花娘子似乎早已防備了,借勢一閃,說道:「別動手,那樣你死得更快。」   伍彪怒聲道:「我和你拼了。」   他雖運足了勁,可是那股子氣始終不能暢順,伍彪大吃一驚,震駭得不知如何是好,花娘子冷冷地道:「門主,識相點,聽我的,兩蒙其利,否則兩受其害,你是一方之主,眼前的這點形勢,你不會看不出來!」   恨恨的一跺腳,伍彪叫道:「我不甘心!」   霜兒一眼看其父面色蒼白,顫聲道:「爹,你怎麼啦?」伍彪長嘯一聲道:「爹栽了。」   這一聲長嘯震澈長夜,敖楚戈只覺心神一額,腦中突然一清,胡花再次撲上,他已翻起一腳踢在她的腰上,胡花怪叫一聲,滿臉怪異地瞪著敖楚戈。   她不解地道:「你居然能抗拒『醉魂笛』!」   花娘子道:「這是伍門主之助——」   胡花恨聲道:「門主.你該死!」   花娘子冷冷地道:「先解決姓敖的,再和伍門主算帳!」   大笑一聲,敖楚戈道:「熊娘們,你們這是鬧窩裡反!」   翠月和碧環一停笛音,恨恨的解下了手臂上的銅環,和胡花並肩一線,胡花大叫道:「咱們用喪命環取他……」六道環影在空中響起一連串懾人魂魄的怪聲,彷彿是厲鬼夜嗥,幻化成點點冷光,朝著敖楚戈的身上飛去。   一道寒冷的劍影斜空顫起,和那六道環影剎那間揮灑在一起,空中響起片片叮噹之聲,泛起無數的火光——四道人影已交識般的撲飛在空中——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朦朧的冷夜裡,那頹毀的廊宇裡凝結著一股迷漫的殺氣,霜兒和喬曉福已被眼前的刀光劍影震懾住了,兩人畏縮的站在一起,目光裡儘是駭懼之色,喬忠畢竟年歲大了,斜柱地上,腦子裡盤旋著許多的問題,他不解花娘子和伍彪為何反目,也更不懂胡花、翠月、碧環那奇妙笛子的功用,只覺得那是一種怪絕的音律,使人有血脈貿漲,難以自制的效用……敖楚戈的「無雙劍」一出鞘,立刻使喬忠心底裡鬆了口氣,他雖不諳武功,但也看得出,只要「醉魂笛」不響,恁這年輕人的功夫應該能保護任他們……。   旋轉飛舞的六道銅環,一撲入劍影裡,叮叮之聲隨之而起,火花四濺,響震不已,而胡花、翠月和碧環有若瘋了一般,披散著長髮,緊抿著嘴唇,紛紛赤手的撲向劍影中,劍影、環影、掌影、腿影交織在一起,那凌厲的身手,看得花娘子和伍彪俱都不敢喘口大氣。   花娘子顫道:「這是不要命的打法。」   伍彪哼了一聲道:「這是自尋死路!」   一股無名火直衝而起,花娘子憤憤地道:「她們若有損失,倒霉的卻是你。」   目光略略一瞄兩旁的那些「天戟門」高手,伍彪的腦海裡意念流閃,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道:「花娘子,立刻給我解蠱。」   花娘子一冷道:「你作夢呀。」   伍彪嘿嘿地道:「咱們可以談談條件。」   楞了一楞,花娘子不解地道:「談條件,談條件有談條件的條件,你懲什麼和我談條件,門主,不要忘了,你身中蠱毒,天下唯我可解,聽我的,你便能多活幾年,否則,那後果你應該曉得。」   伍彪恨聲道:「胡花、翠月和碧環雖然是苗疆高手,但要和姓敖的爭長論短,似乎尚差一大截,現在,我以『天戟門』的實力和你交換解蠱之藥,很簡單,你交出解藥,我命人助你毀掉敖楚戈。」   話意很明顯,花娘子是聰明人,哪有聽不出話中之意、可是,伍彪也想得太簡單了,花娘子不是省油的燈,這女人的心計猶在他之上,她聞言絲毫不氣,反而有種朝弄的意味掠上眉梢,腦子裡剎那閃過另一個歹毒的意念——花娘子嘿嘿一笑道:「不必了,伍門主,請你把『天戟門』的令旗交給我。」   伍彪一楞,道:「交給你……」   「令旗」是「天戟門」至高無上的信物,此旗落在任何人手裡,都有如門主親臨,凡「天戟門」門徒弟子無不恭身應命,誰也不敢有所抗違,花娘子伶俐乖巧,主意早定,一轉念,已掌握了「天戟門」的命脈,這正是她高明的地方……。   花娘子一笑道:「不願意?」   心裡一沉,伍彪道:「休想。」   花娘子不屑地道:「伍彪,我的話說盡,你就是不聽,那好,我立刻發動蠱毒,看你姓伍的厲害還是蠱毒鑽心刺骨厲害這娘兒們也不知是玩的什麼把戲;嘴裡唸唸有詞,手裡東畫西指,僅這會。兒功夫,伍彪面上已冷汗直流,顆顆汗珠,豆大般流了下來,但他一身傲骨,加上武功根基尚厚,強自忍著,絕不吭出聲來……。   顫抖了一下身子,伍彪顫聲道:「你……」霜兒驚悸地道:「爹,你……」陰狠的,花娘子道:「怎麼樣,那滋味!」喬曉福企求地道:「叔父……」喬忠長長的吸了口氣,道:「曉福,別多說話。」   一縷劍光顫空飛出,只聽得一聲大叫,碧環的一條手臂斜斜地落在地上,腹腥的血味隨風飄來,碧環拖著那只斷裂的手臂。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她顫聲道:「我的手……」   胡花憤怒地瞪著雙目,叫道:「敖楚戈,我要你死——」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已放過你們不少次了,不然,你們那能活到現在。胡花、翠月,識相點,別自往鬼門裡闖——」翠月叱道:「放你媽的屁,碧環的帳還沒算呢。」   胡花顫聲道:「花姐,你出手呀。」   花娘子回聲道:「我要姓伍的出手。」   淡淡散散的一笑,敖楚戈道:「我想燒了你們都不可能了,胡花,你們這群苗女遇上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現在,要讓你們曉得什麼是『毒尊』,什麼叫『一笑見煞』……」那飄逸淡散的笑意未逝,無雙劍已在胡花和翠月的攻勢中穿了過去,翠月那急撲的身子欲剎不及,哎呀一聲大叫,無雙劍已經穿進她的心坎裡,胡花目睹翠月慘死,心中大寒,嚇得倒躍而退,悸意末褪地道:「你……」效楚戈道:「你命大,下一劍就是你。」   花娘子絕沒想到自己手下苗女會敗得這麼快,她此刻倒不怨敖楚戈心狠手辣,因為武家原本講究的就是狠准辛毒,留不得情,但她卻將這股子怨氣全渲洩在伍彪的身上,論情論理,伍彪問不能眼見自己這方失利而予袖手,自交手開始,「天戟門」伍彪就顯得不積極,彷彿有意看她們笑話一樣,如今,己方已躺下了兩個最得力的助手,她不僅怨,使恨極了伍彪胡花憤聲道:「花姐,難道我們能讓姓敖的繼續猖狂下去?」敖楚戈哈哈兩聲道:「只怕留不得你們了,我狂、我傲,那是我的本事,我懲一腔熱血,冷劍飛環,懷著江湖義理,行遍天下,管不平之事,除無效之徒,這足以代表我猖狂的理由,你們這幾個苗疆邪女,妄想與我爭強論狠,告訴你,門都沒有,你,胡花,也不過是個聽命行事的跑腿子,既稱不上名,也道不上號,論道行,尚差太遠、我要是你,早就乖乖嫁個販夫或走卒,安安穩穩的過一生……」這一番陳辭,慷慨激昂中又有幾分真理,直說得胡花目瞪口呆,既氣又恨,卻亦悔,以往,沒有人責她,駕她.更不敢說她,而敖楚戈責備中卻含在真理,威憤中透著玄機,她只覺得腦子裡空空洞洞,但心靈間卻有股子被數說的暢快,不禁楞楞的僵立在地上……。   花娘於叱道:「胡花,少跟這種人逞口舌之利,你過來。」   茫然地望著花娘子,胡花道:「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花娘子怒道,「有個屁道理,碧環傷勢沉重,翠月已死,你難道忘了咱們還要報執,難道忘了咱們來的目的。」   寒悚地一顫,胡花道:「沒有忘。」   花娘子嘿嘿地道:「那很好,你過來,咱們先將姓伍的擱倒,再用『天戟門』的力量殺敵楚戈、我已發動蠱毒,諒他支持不了多久。」   胡花倒也聽話,一句不吭的走了過去。   敖楚戈搖搖頭,道:「花娘子,這幾個人中數你最壞,也最攻心機,可惜你剛才沒下場,否則,躺下去的應該是你——」花娘子冷笑道:「少神氣,我不過是損失個人才,並不意味著你已佔上風,姓敖的.血債總要償還的。」   —抬眼,飛捲的眉毛—揚,敖楚戈道:「伍門主,你肚子?」   那椎心鑽骨的痛苦,有若縷蟻般啃嚙著伍彪的骨髓和身軀各部分,任伍彪功力高絕,也不覺難以忍受,他全身有若汗濕,始終沒有吭出一聲,那群環立四周的漢於雖然在旁邊著急,沒有門主命令,誰也不敢插嘴一句——。   霜兒哀聲道:「爹,你怎麼不說話?」   黯然的搖搖頭,伍彪緊咬嘴唇的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似乎正用自己的意志和蠱毒相抗拒……。   喬忠搖搖頭道:「霜兒,你爹不能說話?」霜兒一呆道:「為什麼?喬大叔——」喬忠凝重地道:「他中毒很深……」霜兒哇地一聲道:「喬大叔,你是神醫,你該替他解毒呀。」   喬曉福顫聲道:「叔父,你……」   喬忠黯然地長歎一聲道:「孩子,我要和你敖叔叔談談。」   敖楚戈一躍而至,道:「老爺於,什麼事?」喬忠歎息道:「小哥,你可以看出來,伍門主是中了苗疆最毒的蠱毒,這種毒十分難解,除非是下蠱之人自已有解方,否則,只有供放毒之人驅使,花娘子不是善類,她對『天戟門』門主似是早有圖謀,這刻落在她手中……」敖楚戈笑道:「狗咬狗一嘴毛,他們這一夥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眼下他們窩裡反,咱們隔岸觀火……」喬忠頷首道:「話是不錯,可是你看霜兒,畢竟還是個孩子,她善良純真,滿腦子的幻想和感情,如果她父親一生為惡,對她心裡上的影響很大,會毀了她的自尊心,及一生的人格行為,俗語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伍門主真有回頭機會,我們不妨……」畢竟薑是老的辣,事理分明,有超遠的見識,也有尊祟的理想,一席話,說得敖楚戈熱血沸騰,他忽然覺得仗劍江湖,傲笑林泉,固然是件賞心而得意的事情,但若持善心而行善事,才是件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他思路一轉,道:「我毀了花娘子,伍門主不怕蠱毒了?」一搖頭,喬忠道:「千萬不可,花娘子善用蠱,一定將蠱神運馭得和她心靈結合,她可以隨著自己的意志而傷害中蠱之人,你若出手傷了她,只怕伍門主會被蠱毒啃咬心脈而死……」敖楚戈雖然行道江湖多年,閱歷見識都高人一籌,但對苗疆這種域外之秘,也僅是耳聞,從沒見過,喬忠條理分明的明陳厲害,嚇得他一楞,道:「那怎麼辦?這種秘術我也不懂,要破解這種毒,除非另請高手,老爺子,咱們只怕白擔心了。」   喬忠正色道:「我想和伍門主談談。」   敖楚戈眉宇一皺,道:「只伯不容易,他根本沒說話的力氣了。」   喬忠道:「你有沒有把握將花娘子逼出丈外?」敖楚戈點頭道:「那倒不難。」   喬忠道:「好,我先請霜兒幫個忙。」   召召手,霜兒和喬曉福急忙奔了過來。   喬忠問道:「霜兒,你知道令尊目前的環境麼?」霜兒含著淚,點頭道:「叔叔,我爹他……」   喬忠偷偷塞給她一顆藥丸,道:「把這個給令尊服下,先暫時減輕他的痛苦,不過你爹必須服下,因為令尊很恨我仍喬家,他未必肯服……」霜兒感激地道:「我會說服他,叔叔,你一定要救我爹!」喬忠搖頭道:「我哪能救得了你爹,你要請敖叔叔幫忙。」   霜兒噗地跪倒在敖楚戈的眼前,輕泣道:「敖叔叔,請救救我爹——」一扶霜兒,敖楚戈惶恐地道:「起來,我們都會盡力……」他緩緩一轉身,朝花娘子和胡花走過去兩隻眼神炯炯有光,寒森森的落在花娘子身上,沉聲道:「花娘子——」花娘子冷冷地道:「什麼事?」敖楚戈哼了一聲道:「限你馬上離開伍門主身邊。」   伍彪似乎已忍受不住那錐心錘骨的痛苦,唇間已發出呀呀之聲,他手舞足蹈的在地上翻滾,已漸力竭……。   花娘子睹狀,催促道:「交出令旗,免你一死。」   伍彪只是搖頭,牙齒緊緊咬著嘴唇,連血都咬了出來,但他不失是條漢子,這節骨眼上還沒投降——。   敖楚戈怒聲道:「花娘子,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花娘子恨聲道:「門都沒有——」   她眸光朗胡花身上一溜又道:「擋姓敖的一陣,我要搜令旗……」胡花一顫道:「花姐,我擋不住他,還是請你——」伸手給了胡花一巴掌,胡花一揚,道:「你打我……」花娘子恨聲道:   「如果姓敖的攻上來,咱倆都會沒命。」   胡花苦地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是真的敵不過他……」花娘子憤憤地道:「沒用的東西,伍彪交給你,十招之內你要搜到令旗,因為我們餘下的時間不多,天微亮,姓伍的蠱毒就會催不動了,那時咱們只有再等一天。」   隨手一抖,一條黑烏烏的怪鞭子騰空甩了出來,這條鞭子與普通長鞭子殊異,前面居然是條昂著頭的毒蛇,兩隻紅紅的綠豆般眼珠子,一眨一眨的,那細細的舌信伸吐問有筷子般長,在空中一幌,昂著頭停立半空。   敖楚戈一楞,道:「看不出你還有這麼一件怪東西。」   喬忠驚聲道:「毒靈子——」   花娘子一呆道:「你識得毒靈子?」   喬忠冷冷地道:「苗疆有三種蛇是天下最毒之物,其一是毒靈子,通體如墨,有若長鞭;   其二是青靈子,體若靈竹,柔腰若無,訓練有素者,可當帶子用;其三是鐵靈子,通體似鐵般的堅硬,筆直如杖,這三種毒物,在古書上都曾有記載,能見者少之又少,你居然能覓得此物而當武器,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花娘子得意地道:「看不出這瘸子懂得還不少,苗疆都少有人識得它,而你;居然能一眼看出來,哼哼。可惜咱們不是朋友,否則我會讓你再看幾件更絕的東西。」   喬忠搖頭道:「我可不敢有這種朋友,不然只怕明天看不見展間的太陽了,花娘子,毒靈子雖毒,卻也有缺點。」   花娘子一怔道:「什麼缺點?」   喬瘸子笑道:「他最弱的是眼睛!」   花娘子叱道:「住嘴。」   這正是喬忠高明的地方,幾句話已點醒了敖楚戈,花娘子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自己上了這瘸子的當,他是故意說給敖楚戈聽,有意破除自己這條毒靈子。   敖楚戈長劍一顫道:「天下最毒物,不能留……」花娘子恨聲道:「先咬你一口。」   那條毒靈子在她手裡筆直如棍,朝前一昂頭,眩目的快速般,勁激無比的朝著敖楚戈身前射來,又快又狠——冷芒劍氣交織流瀉,面對這種古怪刁毒的武器,敖楚戈真不敢稍存絲毫大意,迎著對方的攻勢,倏然映凝生輝,宛如火樹銀花般,剎那間璀璨奪目,飛掣流空,光茫四射,形成了疊疊層層劍浪,朝那毒靈子捲去。   他沉聲道:「先毀了這東西。」   那知這條怪蛇週身能軟能硬,無雙劍劈在他身上,也不過是它身上留條痕跡而已,而它毫無畏懼地昂頭自攻,張開嘴,舌著信,朝敖楚戈咬來……敖楚戈一呆,道:「有這種事。」   無雙劍名列天下十大兵劍譜中佔第七位,犀利無比,有削鐵斷玉之能,那想到這毒靈於身上居然不發生絲毫作用,豈非令他目瞪口呆。   花娘子得意地道:「姓敖的,你也有今天……」她佔盡兵器的便宜,加上毒靈於是條不同凡響的怪蛇,會自動攻擊敵人,一時間,敖楚戈還真拿她沒有辦法,兩人攻勢凌厲,身法快捷,誰也佔不著便宜。   霜兒乘機跑到伍彪身邊,道:「爹,你……」胡花道:「滾開。」   霜兒怒道:「我看看我爹有什麼關係?」伍彪似乎因為花娘子暫時不在身邊,痛苦減輕不少.他長吸口氣,顫抖的一拉霜兒,道:「霜兒,告訴爹,你是不是很喜歡姓喬的。」   霜兒點點頭,道:「呢。」   伍彪抹抹汗珠,道:「不後悔?」   堅決地搖搖頭,霜兒道:「不悔。」   伍彪歎聲道:「好,爹答應你。」   霜兒似有不信地道:「真的,爹……」   黯然地一笑,伍彪沉重地道:「爹想過了,女大不中留,只要你幸福,爹不再過問這件事,哎,霜兒,爹怕看不見……」霜兒偷偷將那顆藥丸塞進伍彪手中,他不解地道:「這是……」   霜兒低聲道:「喬叔叔的藥……」剛剛要丟,霜兒企求的道:「爹,你……」任是伍彪金剛蓋世,雄霸一方,畢竟逃不過兒女情長,他看見霜兒眼中那份楚楚可憐,企求希冀之色,心中不禁一軟,雖然自尊上的倔強,他不想吞掉那顆藥,但是他又不願意太傷霜兒的心,他深知苗疆蠱毒無人能解,這顆藥縱系神丹靈藥。   對他並不一定有什麼助益,但為了霜兒,他只有勉強一試,不願再讓霜兒傷心……」一張口,那顆丹丸吞進了腹中。   胡花發覺時已晚了,道:「你幹什麼?」冷冷地,伍彪道:「放心,不是毒藥!」霜兒看見其父吞下了喬忠那顆丹丸,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了,她心中的愁雲慘霧,剎時煙消雲散,似乎喬忠就是大羅金仙,什麼病,只要他肯洽,絕對會藥到病除,是否真有想像的那麼美好呢,只有喬忠心裡有數了。   胡花將霜兒一推,道:「門主,我看你還是把令旗交出來吧,我保證花姐給你解藥,如果你再倔強下去,生命會有危險……」伍彪哼聲道:「最毒婦人心,你們果然是另有陰謀,我伍彪堂堂『天戟門』第七代門主,豈可辱了『天戟門』的威風,胡花,溝死溝埋,土死土埋,我認了。」   胡花知道伍彪是位鐵錚錚的漢子,不會俯首認輸,她已被敖楚戈那兒句話勾起了無限心事,只覺前途茫茫,黯然無光,朝激鬥的花娘子看了一眼,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毒靈子在花娘子手中雖然靈巧刁鑽,但敖楚戈卻非省油之燈,無雙劍雖不能傷到毒靈子,至少也把它激得怪鳴憤恨,花娘子愈戰愈急,饒是毒靈子威力無比,也傷不到對方分毫。   敖楚戈的身子一移,瞬快的在地上抓了一把沙,乘毒靈子昂頭攻向他面門的時候,陡然灑出那服沙於,濛濛的沙影有若一個罩子,直往毒靈子罩去。   花娘子大駭,道:「你……」   那毒靈子畢竟僅是條毒蛇,何曾料到敖楚戈有此一招,沙子像天幕般的罩下,它已驚惶的左右幌移,但敖楚戈是蓄勢而發,毒靈子的眼睛已被沙礫擊瞎,花娘子雖極力搶救,唯時間上晚了一步,她顧不得自己,提著毒靈於回身便跑。   毒靈子負刨,候地回頭逢物便咬,那一口正好咬在花娘子的肩頭,慘叫一聲,顫道:「胡花,快給我放血!」胡花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已被花娘子那全身青紫的厲怖情景驚駭得楞了,她不知該如何下手,道:「花姐,我,我……」花娘子顫聲道:「來不及了,毒已上心。」   她似乎自知生還無望,憤怒地大叫一聲,握著那條毒靈於,張口大吸毒靈於的頭,毒靈子怪鳴數聲,居然鑽進了她的肚子裡,只痛得花娘子在地上翻滾慘嗥。   伍彪恨聲道:「報應,報應……」   喬忠急聲道:「伍門主,在花娘子沒有死前,老朽必須給你放蠱……」伍彪一怔道:「你會解蠱?」喬忠長歎一口氣,道:「首年在苗疆採藥之時,無意中救了一個苗疆老婆婆,她臨時傳了我一手,但不知道管不管用,蠱與人通,花娘子一死,蠱也會死,不過此物雖死,卻萬不能留在體內,否則;它的屍毒依然能害了你,剛才那顆丹丸是壓倒毒蠱發作的時間,但並不能解,我必須先瞭解她下的什麼蠱……」突然,胡花插嘴道:「迴腸蠱。」   喬忠哦了一聲道:「花娘子是新手,只能在飲食中施手腳,好了,用一缸水,下加溫火,我再給你放血……」胡花道:「這是笨法子。」   喬忠點頭道:「不錯,因為我不是下蠱之人,無法引出益蟲,只有用這辦法,雖然笨了點,大致上還不會太離譜……」胡花囁嚅地道:「我幫你。」   喬忠一笑道:「有你幫忙,我更方便了,伍門主,你可以放心了。」   伍彪感激的道:「謝謝,親家,霜兒和曉福都是好孩子,他們的幸福,就是咱們老一輩的希望,我的確是老了……」花娘子痛苦的在地上翻轉,她那張美好的臉頰已浮腫的全部黑青。   因胡花和花娘子有八拜之誼,便道:「喬老爺子,請救救花姐。」   喬忠長歎道:「醫者——心也,鎔者——仁也,我又何忍看她這麼樣痛苦?無奈毒靈子太毒了,無人能解也無人能救,她唯有等死,除非……」胡花顫聲道:「我不要她再苦下去。」   拾起一把長劍,照著花娘子心窩戮去,花娘子哇地一聲大叫,人已斷氣而死,胡花也掩著臉哭泣起來,那情景看得旁人都為之鼻酸,誰也不忍看見這一幕慘劇。   敖楚戈長笑一聲道:「江湖子弟江湖老,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哈哈,喬老爺子,願霜兒和曉福白頭俏老,永結同心,後會有期。」   隨著那豪邁的長笑,他那魁武的身影漸漸遠去。霜兒和曉福叫道:「敖叔叔——」那喊聲隨著他的人影傳去,而他,早已走遠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曙色方露,雲霧迷漫,晶瑩渾圓的露珠在葉便間閃動著晶顫的光芒,這原是晨間最寧靜的一刻,但在霸天嶺——這份恬逸適寧的景致卻早已因為三個怪異的人影而破壞無遺了,這三個人以居中為道,身罩大紅衣袍,頭頂大毛氈帽,足踏薄履,一雙目光炯炯生寒,帶著左右的漢子,緩緩在三塊並排的石頭上坐下,左邊的漢子顯得癡胖,一件黃袍與他的身材極不相襯;垂目盤膝,彷彿與任何人都無關一樣,右邊的倚石而蹲,兩道眉毛濃而且黑,卻獨獨缺了一隻耳朵,與綠袍一映,極為不配,但這三個長袍怪人卻安之若素,靜靜地坐在那裡,不言亦不動……。   朝陽美艷的光芒似道道金光般灑落下來,照在三個人身上,有若泥塑一樣,一會兒,遠處響起一連串蹄聲,這陣蹄聲時密時淡,卻十分有節奏……。   紅袍漢子一擺手,道:「擺上吧。」   黃袍漢於喏了一聲,從袍子裡拿出一塊紅色令牌,斜斜的擲射在來路當中,只見那令牌上寫著:「天下獨尊三,朝奉令。」   蹄聲漸漸接近,只見一行數騎,緩緩行來,這些漢子跨騎躍來,在霸天嶺一飄而落,目光朝這三個人一望,接著看見了那枝令旗,他們似乎誰也不認識誰,當先那個漢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從懷裡拿出一個盒,恭恭敬敬的棒在手裡,謹慎地在令旗前停下,道:「太湖白雲飛朝奉三尊東海夜明珠一顆……」諾,一顆碩大如指拇般的夜明珠閃閃生光的盛在盒子裡;恭恭敬敬放在令旗前,那三個如泥塑的人連動都沒動一下,僅淡淡地瞄了一眼,那紅袍之人揮揮手,示意退下,那副狂傲的德性,瞧在任何人眼裡都會有氣,而太湖白雲飛,堂堂太湖水上巨寇,彷彿遇上大赦一樣,感激的朝令旗恭身一拜,轉身跨馬而去,頭都沒回一下。   緊接著黑衣老婆子,樸素無比地依樣獻出一件純金的巨碗、朝令旗—拜,恭身道:「三手婆婆朝奉金碗一個……」既然有三手之稱,不用說,一定是個偷字輩的人物,她顯得十分寒愴.但能獻出這麼—只罕見的金碗也不簡單,揮手之下,她也感激的退下。   「大力鬼五朝奉玉瓶一隻——」   「莫之鼻朝奉水晶蛋一個……」   「唐全朝奉玉馬一對一一」「武丁朝奉朝鮮果盤一個……」   獻上朗奉之物,無—不是價值連城之物,而這群獻寶之人沒有一個不是黑白兩道響噹噹的角色,這三個漢子對這些稀有古怪的寶物名器,顯得並不太熱絡,彷彿早已司空見慣一樣,他們看看那些一個個離去的人,已差不多了,嘴角上不禁現出一絲詭譎的笑意,目光全落在最後兩個人的身上。   一個是雙足已廢了持著雙拐的老人,他雙手挾著枴杖,一停一頓地跑來,伸出抖顫的雙手,道:「吳天龍朝奉黃金十兩!」   那黃袍漢子不屑地道、「黃金十兩!」   吳天龍面上一黯,苦澀地道;「我雙腿已毀,無法再在道上做買賣,全年的進帳,僅有這黃金十兩,略表寸心,尚請三位笑納!」   那黃袍漢子鼻子裡傳來—聲冷哼,一柄寒光四射,森冷無比的匕首,有若晴空閃電般的疾射而來,那老人似是沒想到對方會驟下毒手,哎呀一聲大叫,那柄匕首已射進了他的心坎,倒地氣絕而死,雙目瞪得像兩隻銅鈴,有種死不限目的餘恨最後那個少年僅二十出頭,長的白皙細嫩,精光炯炯,瞥了死去的老人一眼,吊而郎當地緩緩行來,朝令旗拱拱手,剛要掏東西,那居中的紅袍人道;「桑小喬,你免朝奉!」   那少年桑小喬拱拱手,道:「那要先謝謝你紅衣使金鎖子了!」   他似乎根本沒把這三個人放在眼裡,依舊是那副放蕩輕狂的樣子拱手轉身,便欲離去。   「慢著!」   桑小喬像是早已預料到一樣,回身淡淡灑灑的一笑,一雙目光冷鋒銳利地盯著這三個使者身上,道:「還有什麼事?」   金鎖子嘴唇一綻,森冷地道:「你雖然不要朝奉,可是三尊有令渝傳給你,給你一次表現你自己的機會。限你十日之內辦到……」吸了口氣,桑小喬淡淡地道:「說吧,我早知道會有事了,三尊何曾會白白放過一個人,金鎖子、銀練子、鐵箍子,我桑小喬不怕你們回去怎麼說,有一日、我會和三尊明陳事理……」憤憤地呢了一聲,金鎖於沉聲道:「限你十日內拿毒尊敖楚戈的頭顱!」   心弦劇烈地顫了顫,桑小喬道:「殺敖楚戈,這令渝我怕難以接受了。」   銀練子冷冷地道:「沒有你拒絕的權利,這是令諭——。」   桑小喬聳聳肩,輕佻地道:「三尊明明知道我和敖楚戈是朋友,為什麼還要派我執行這個任務,我不解,殺人總要有個理由。敖楚戈獨來獨往,既不犯我,我們又何必去犯他。況且這個人比九頭鳥還難纏,遇上他,不死也得脫層皮,三尊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金鎖子冷冷地道:「這只怪他有個『毒尊』的綽號,與三尊名諱犯沖,再說,這個人夜郎自大,與我道朋友處處為敵,多少買賣都壞在他的手裡,桑小喬,這就是理由!」   桑小喬淡然地道:「請三尊另請高明,我不接受!」   金鎖子叱道:「你敢,桑小喬,三尊的令諭從不更改,十天之內我們等你消息,這段時間,對你來說已足夠了,因為你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姓敖的,也知道他的習性……」說完,金鎖子略略示意,銀練子和鐵箍子將那些稀世之物,全搜進了一個袋子,長聲一笑;空中幻起紅、黃、綠三道人影,瞬快的消逝在霸天嶺……。   桑小喬莫可奈何地長歎—聲,落寞的孤寂走著……。   他——   桑小喬似乎已有了幾分醉意,但他卻一杯—杯的直灌下去,他需要酒,需要酒來麻醉他,搖搖幌幌的,他斟滿了盈盈的杯子,朝坐在他對面的敖楚戈舉了舉杯,然後一口灌進肚子裡,咯咯兩聲,酒沿著嘴角流下來,抹了抹嘴唇,道:「敖大哥,你也乾一杯!」   淺淺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桑小弟。你今天與往常有點不同,平常,你是滴酒不沾,你說過,酒會亂性,會誤事,今天,你好像存心要把自己灌醉,這倒底為了什麼?難道你心中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告訴我,大哥會替你想個辦法……」一臉的紅潤,一臉的迷惘,桑小喬的眼睛紅紅的泛射著令人寒顫的冷光,搖了—搖頭,苦笑道:「暫時不行.先喝酒。」   —搖頭,敖楚戈道:「我很難苟同你的說法,咱們是江湖人,江湖人就該有江湖人的本色,有話、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   桑小喬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有藉著幾分酒意才有勇氣把話說出來……」—怔。有若利劍般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桑小喬的身上,敖楚戈突然覺得他這位年輕朋友變了,橡—層霧圍繞著他.使人看不透,分不清,仿如他有種莫名的苦痛和難處,他很看重桑小喬,自始至終都把他看成朋友、朋友有事,他義不容辭地該幫助他,他問道:「我聽著!」桑小喬嗚咽著道:「現在,你我還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咱們在這片小酒店裡把酒言歡,暢吐離情,待會兒,我離開後,你和我都會為著不同的目的而互相對立,那時候,你眼裡的桑小喬巳不是原來的桑小喬,他是唯—要置你於死地的人!」   滿頭霧水,—片的玄迷,敖楚戈縱是天縱其才,也想不出桑小喬要殺他的理由,人的感情真是難以理解,—會兒親密如友,一會兒冷冰如仇,上蒼給予人的血肉,為何又再給予友情恆移的不定。桑小喬是倏熱血漢子,講交情,重義氣,何以,短短數日有著如此的差距,難道入真是善變麼?原因是否定的,除非這個人在某些特定的環境裡受著某些的壓迫……」冷靜的思索了一會,敖楚戈道:「你殺我,我不怨你、江湖上原本就是這麼一回事,時友時敵,但是,我要死得明明白白,像你這樣只說了『我殺你』王個字。對我來說,這不能予人心服口服。桑小喬,死並不可怕,死得不明不白才可怕……」抓起酒罈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桑小喬道:「許多事不必說得很明白,我只能告訴你,你那『毒尊』兩個字犯忌。有人不喜歡那兩個字,包括我在內——」長聲一笑,敖楚戈道:「你身不由已——」桑小喬哼了一聲道:「老朋友了。你看我會是那種人麼?」敖楚戈沉思道:「我由你內心的痛苦上,已猜出了七八分,桑小喬,你要我死,我願意為朋友死,但,在我死前,我需把原因弄明白,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你再動手,那時候我會斟酌這樣的死值不值得……」桑小喬呢了一聲道:「我並沒有打算現在動手,因為我喜歡人在極清醒下做這種事,尤其我的對手是你,你是個可怕的對手。」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你高估我了,桑小喬,我跟你一樣平凡,一樣有血有肉,重感情,我也講道義,不瞞你說,我不願意咱們的友情就此而斷,老實說,人都會懷念過去。」   斬釘斷鐵地一搖頭,桑小喬堅決地道:「不,把過去通通忘掉,像從來就不認識,樣;你可以把我看成罪該萬死的惡徒,那樣動起手來,雙方都不會顧忌,你是個劍手,懂得劍道的道理,最忌容情,咱們這是各憑本事,千萬別念過去……。」   說完將空酒罈子甬出酒樓外面,仰天一聲大笑,抓起放在桌邊的長劍,朝店外行去,臨去。回頭道:「三無後,我會殺你!」   最後這幾個字說得好冷,冷得有若寒天裡的冰渣子,透進敖楚戈的心坎裡,他楞楞地望著桑小喬那搖幌的身影,喟然地一聲長歎,無名的懊惱和沉重紛至杏來,這就是朋友,朋友會在一瞬間反目,顯得絕情又意外……目光—凝,他看見了灑,酒入愁腸愁更愁,明知是愁,他還是毫不猶疑地灌進了肚子裡,酒雖淡,有種辛辣的感覺,忽然。   他腦子裡因為一杯酒而閃顯出了—個人影……他喃喃地道:「黃三泰!」   黃三泰那佝僂的身子隨著歲月而顯得更何樓了,他手中拿著那根已枯黃的魚竿,斜靠在大湖邊,蒼白的髮絲,看起來更老態,一雙佈滿紅絲的眼珠子,緊緊的凝注在浮膘上,似老僧入定,這世間彷彿已離他遠去……。   在他身後凝立了許久,敖楚戈心底裡忽然湧起了無數的歎息,—根竿,—蓑衣,隨著歲月埋葬了一個英雄的一生,誰也沒想到昔日翻江倒誨,腳跺四湖的英雄人物,會淪落到這—地步,會與湖為伴,以魚為生……   良久,黃三泰蒼老地道:「你來了。」   敖楚戈歎道:「來了。」   黃三泰頭也不回,斜靠在那裡,淡淡地道:「你不該來。」   訝異的沉思片刻,敖楚戈不解地道:「不該來的來了,怎麼三泰,有客……」喂,黃三泰道:「有,不是你,你走吧,這裡不該有你……」搖搖頭,敖楚戈輕笑道:「不會礙事的,老友,用這種方式對待老朋友,不覺得有點太薄了麼?唉,人情冷暖,總不會發生在你我身上!」   黃三泰冷冷地道:「有事?」   「看看你。」   「僅僅看看,不會吧,老友,沒事你不會來,說吧,只要我這個老朋友能辦得到的,不會讓你失望一——」敖楚戈緩緩坐在黃三泰身邊,道:「不急,先談談你的客人。」   並沒有立刻說話,黃三泰身上突然泛起了一陣晃動,彷彿年邁力衰,不勝支持—樣,他喃喃地道:「沒你的事,少管——」話末說完,斜入湖中的魚膘—顫。黃三泰迅快的—拉,水面上頓時出現了一條混身雪白的尺餘長鯉魚,他扯上岸後。將魚鉤輕輕卸下,歎息了一聲,道:「去吧,臨去還要殺生,我實在不忍……」噗通—聲,那條鯉魚已從他手中滑進水裡,瞬快而去……細細一揣摸黃三泰的話,敖楚戈只覺話中玄機重重,似有什麼事要發生,但他又想不出黃三泰倒底會有什麼事……。   遠處,忽然飄來一陣琴音,那縷縷的琴聲似慕似怨,幽幽之聲不絕,傳入耳中,只覺心中酸酸如楚,弦然欲淚,黃王泰臉似白紙,那佝僂的身子不禁泛起了陣陣抖顫,他目含淚光,隨手將魚竿擲進湖裡,道:「崔三姑——」那是個女人,一個白髮蒼蒼的少婦,說她少婦並不過份,她雖然滿頭銀絲,但那張臉卻長得肉白細嫩,看起來絕不是個老太婆,她懷抱絃琴,幽怨的滿含殺機,瞪著黃三泰,那神情就像有血海深仇—樣……。   黃三泰顫聲道:「三姑——」   崔三姑冷冷地道:「很好,你果然在這裡等我——……」黃三泰慘然一『笑道:「我是在這裡等你,三姑。」   崔三姑瞄了敖楚戈—眼,道:「你不該請外人……」黃三泰黯然地道:「—個朋友,無意碰上,他不礙事,你儘管請……」崔三姑餵了—聲,抖手擲出一枝令旗,「天下獨尊三,死!」   令旗僅僅這幾個字,可是這幾個字卻有著極大的威勢,黃三泰有若見了鬼魅一般,恐懼的顫聲道:「三尊令一——」崔三姑道:「這裡有短劍一把,三尊賜你自裁,請快點上路吧,我還等著你的人頭回去覆命呢。」   那柄劍刃有著深深的血槽,森森寒光,耀眼奪目,黃三泰居然連拒絕都不說一聲,抖抖嗦嗦地接在手中,仰天一聲長歎,已握住了劍柄,抵住了自己的心口上,敖楚戈越看越是不順眼,移身,拍落黃三泰手中的劍刃一一。   崔三姑叱道:「你是誰,居然與三尊為敵!」   焦慮而企求地,黃三泰道:「老友,別插手這件事,少惹火上身……」無懼的,昂著首,屹立在那裡有若一座山,敖楚戈目中閃爍著逼人的神芒,凝注在崔三姑的身上,道:「殺害一個無意江湖的老朋友,你不覺得太殘忍麼?崔三姑,不論三尊和三泰有何過節,今天,我敖某人接下了,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一指。   除非你能先擱倒我!」   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崔三姑那股子怨毒和憤恨,幾乎已全傾瀉在敖楚戈的身上,恨聲道:「好,三尊令出如山。從不更改,我崔三姑也是執法如山,今日,你要硬將這段樑子拖在身上,我崔三姑倒要看看你手底下有幾斤功夫,敢這樣打鴨上架,硬上。」   這女人錚錚錚的撥了一下七絃琴,那只七絃琴在她手中宛如有著無窮的威力,震得敖楚戈一陣顫動,他是武學的大行家,略一聆聽對方的琴音,已知她在琴上功夫造詣不凡,心神凝注,抱元守一,道:「我就領教一下你手上指音!」   崔三姑盤膝坐在地上,道:「請聽我一曲『邊塞無魂』……」一縷琴音彷彿來自九天幽境,忽忽渺渺的飄了過來,初時甚緩,幾響之後,由緩而疾,只風崔三姑的手指在琴上飛躍,僅見一片指影閃晃,而敖楚戈只覺心脈貫漲,耳中鳴鳴,眼前隨著那如魔般的琴音,幻化出許許多多的幻影,這些影像俱邪惡如厲,蓬亂的髮絲,碎裂的衣衫;有若厲鬼般朝他撲來,他只覺心恍神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欲揮劍斬出,但那靈台間的一點空明,始終壓住他飄動的思緒……。   剎時琴律已變,有若萬軍萬馬般殺騰而來,敖楚戈只覺眼前敵人伏現,懼是侵入中土的敵國之兵。他意思流閃,只覺自己昂昂七尺,殺敵衛國,是自己的責任,念頭一動,右手已去握劍,恨不能立刻殺敵陷陣……。   他的身子方一移動,黃三泰似是忍受不住琴聲的侵襲,噗通一聲,掉進大湖裡,濺起的水珠落在敖楚戈的臉上,他腦中一清,急忙收斂心神,穩住不動——。   「咚——」   地一聲,崔三姑額際泛汗,那琴弦突然斷了二根,她啊地一聲,張口吐了一大口鮮血,身軀顫幌了一下,臉色蒼白得像張紙,雙日一睜,隨手將那具七絃琴砸碎在地上,日苗了水淋淋的黃三泰一眼,恨恨地道:「三尊不會饒過你們,黃三泰如果不是故意掉進水裡,如果你不把水珠濺到姓敖的臉上,我相信他快活不過今天,這筆帳三尊會慢慢算……」目光緩緩地落在敖楚戈身上,繼續道;「姓敖的,不要狂,你也狂不了幾天了,有人會收拾你。」   說完。緩緩離去,帶著無限的恨意離去。   敖楚戈不想說什麼,他一向不願意和女流去置辯什麼。   但,他不明白,三尊倒底是何許人物?   為何連黃三泰都寧死不拒,這個人在江湖上既然有腳跺四海的能耐,自己為何從來沒有聽過,他淡淡散散地道:「老友,天下獨尊三,這三尊倒底是什麼人?」臉色大變,黃三泰道:「這件事少問,少管。」   頗不為意地—笑,敖楚戈道:「不問不管,成麼?老友,崔三姑斷弦之辱,橫手架樑之仇,三尊會放過我麼?老友。看三尊要置你於死的手段,就知道此人不是寬厚之人,他只怕早派人了!」   黃三泰聞言惘然若失,他不想讓堪稱生死的老友捲入這場不該捲入的是非,可是,敖楚戈無意的捲入了,他不願意山自己的嘴裡將三尊的秘密揭開,但,這秘密總歸要揭開。江湖上和三尊有效者其眾。敖楚戈若和三尊為敵,只怕會引出許多敵人.在四面楚歌之下,敖楚戈能否穩操勝算,絕非—般人能預料了。   他痛苦地一搖頭,道:「老友,三尊非普通人,這事暫時不說,我只想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先談你的事。再說……」點點頭,敖楚戈似乎很能體諒老友的心境,道:「江湖秘辛,武林掌故,你懂的比我多,各家各派對你來說。如數家珍,我只想知道有浪蕩公於之稱的桑小喬的出身和來歷……」神色略異,黃三泰道:「你和他有過節……」敖楚戈—笑道:「談不上,但他卻非置我於死地不可……」黃三泰黯然地道,「老友,本來我不想告訴你三尊的事,但桑小喬要殺你,這就不同了,天下獨尊三,即指天、地、人三尊,江湖上雖稱他們為尊,背後卻有人稱其為魔.因為他們身份隱密,知道的人並不多,除非是他的徒子徒孫,三尊神通廣大。網羅無數高手,加上本身功力出奇的高,被網羅之人多少都會在三尊那裡得到幾手絕活,因此他們甘為其用,這些人屬下五門者居多,雞鳴狗盜,黑道梟霸,總歸一句話,皆是邪魔外道之輩,進了三尊門,有—規矩,每人每年都需朝奉一次,東西不在多——在奇,許多人為了朝奉而身敗名裂……」敖楚戈絕沒想到三尊尚是坐地收贓的頭子,他和桑小喬漿情莫逆,不幸他若和三尊扯上了關係,的確令人心痛——他苦笑道:「桑小喬和三尊有關——」黃三泰點頭道:「何止有關,桑小喬是個孤兒,那一身功夫大部分傳自三尊,他要殺你,一定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敖楚戈雙目精光一寒,道:「但願桑小喬能懸崖勒馬,不要再和三尊為伍——」黃三泰想了想道:「三尊門下有三個人員可怕——」敖楚戈哦了一聲道:「哪三個人——」黃三泰沉思道:「金鎖子,銀練子,鐵箍於……」目光煞機一湧,敖楚戈大聲道:「我就鬥鬥這所謂的高手!」   朗朗話聲隨風飄傳出去,那堅定不移的口語,使黃三泰雄心陡發,隨著哈哈大笑,衝霄的笑聲,震得林葉簌簌而抖。   濃濃的雲層,黑壓壓的在半空裡翻捲著,密集層疊的雲堆交戰般的在一起,沉悶的空氣裡有種被壓迫的感覺,隆隆雷聲忽裂般震吼著,豆大般的雨點隨著雷聲傾瀉而下,這陣密雷疾雨,和著狂風下個不停,風雨中,桑小喬站在雨地裡任狂風襲體,任雷雨錘擊,他望著漫漫的天空,自言自語地道:「我要清醒一下,讓雷把我擊死,讓雨把我淹死,讓風把我吹到遙遠遙遠的地方,永遠脫離這個塵世,那樣我不必再和敖楚戈動手,不要去殺害我的朋友,天哪,請你賜我智慧,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他的內心有若長矛和鐵盾般在互相交戰著,他不想和敖楚戈爭死鬥活,但三尊令出如山,他無法改變成命,也難以抗命,因為三尊所做所為,雖然極為不齒,畢競三尊對他有恩,他不是個忘恩的人,可是他和好友動手,那無異是置「義」字於不顧,在「思」與「義」間,他簡直不知該如何的取捨……。   「錚」地一聲,一縷琴聲在雨中傳了過來,有若幽幽鬼域的森森涼風,他雙目如電般隨著琴聲望去,大雨中,崔三姑鬼魅般緩緩行來,她全身濕透,雨水如澆花般沿著髮絲流下來,在桑小喬面前停了下來。   桑小喬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崔三姑道:「我來做你副手。」   憤怒地大叫一聲,桑小喬道:「不必,殺敖楚戈是我個人的事,誰都不准幫忙,崔三姑,立刻離開這裡,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崔三姑笑道:「別倔強了,三尊說敖楚戈不是普通人物,一身功夫連三尊都對他推祟備至,三尊怕你有所閃失,所以派我來當助手,當然,我知道你和敖楚戈的交情,決不會做你不願他的事,我最多替你招呼著……」她一再的提出三尊,桑小喬頓時沒有說話,良久,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長長地吸了口氣,道:「雨這麼大,他不會經過這裡了!」   崔三姑肯定地道:「不,他一定會來……」訝異地瞪了他一眼,桑小喬道:「你怎麼知道?」崔三姑輕聲道:「昨天我特地去告訴他,說你在這裡等他,他不是一個失信的人,不管雨多大,他都會來!」   雙目泛射著無盡的恨意,桑小喬怒道:「你多管閒事!」   崔三姑一怔,道:「這怎麼能叫多管閒事,距離限定的日子還有兩天,萬一你在這兩天中不設沒找著他,豈不會誤了事!」   桑小喬恨聲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操心,崔三姑,請你立刻走,否則,我會先殺了你!」   崔三姑昂聲道:「我不走,我要親眼看見姓敖的倒下去,他阻止我殺黃三泰,已經是件極大的錯誤,又毀了我的七絃琴,這個梁於結的太深了,桑小喬,我知道你已得到三尊的真傳,一定會殺了他,這種難得一見的搏殺機會,我不會放過……」桑小喬火紅了眼,怒聲道:「既然你不走,我就先殺了你,你不但看不見我們的搏殺場面,連明天晨出的太陽,你也看不見了!」   神色瞬間一變,崔三姑的心弦隨著一顫,桑小喬似是不給她有說話的機會,嗆然聲,長劍已撤出鞘外,一片耀眼的光華揮灑而落,嚇得崔三姑連移六次身形,才避過對方的一劍,那凌厲的劍勢,的確把她給嚇楞了。   她顫聲道:「桑小喬,三尊不會寬恕你。」   桑小喬移身而至,憤怒地道:「殺了你,三尊還會對我怎麼樣?」崔三姑突然叫道:「敖楚戈來了。」   滂沱的雨絲中,一個人穿著蓑衣,戴著斗笠,踏著那泥濘的路面,沙沙的走來,步履沉重,帶起黃黃的水花,朝著雨裡的桑小喬和崔三姑看了一眼,停住了身子。   崔三姑神色蒼白,身上居然泛起了輕微的顫抖。   桑小喬這刻卻顯得十分平靜,半睜著那雙被雨水浸潤的眼睛,冰冷的凝注在敖楚戈身上,兩個人似乎誰都不願意開口講話,唯恐開口會破壞了這一刻微妙的氣氛,崔三姑卻緊張了,她覺得雙方隨時都有出手的可能,不自覺的挪移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朝後慢慢移退了幾步。   終於,桑小喬耐不住這長久的沉寂,歎道:「你來了。」   敖楚戈很艱澀地道:「來了。」   桑小喬恨恨地道:「你為什麼要來?」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來應你的約、你不是約我麼?」恨得幾乎咬牙,桑小喬道:「你不該來。」   黯然的歎了口氣,敖楚戈道:「是的,我是不該來,但我華競來了。」   桑小喬痛苦地道:「那你再循原路走回去,像是沒來過一樣!」   崔三姑聽得一楞,焦急的跺腳,道:「你……」怒叱一聲,桑小喬道:「住嘴,沒你的事。」   淡逸的有著幾分輕鬆,敖楚戈搖搖頭道:「老友,你知道,我辦不到——」桑小喬大聲道:「你辦得到,只要你肯回頭,從原路回去!」   嘴角一損,敖楚戈搖頭道:「太難了,老友,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很世故地向這位年輕朋友投了一眼,那一眼隱含著太多的瞭解和同情,雙方俱沉默的凝注在對方的身上,似乎想由雙方的眸光裡尋求那份曾獲得而又幾乎失去的友情,長久的沉凝卻隱含著濃郁的殺機,崔三姑恆定功夫畢竟不夠。首先煩燥起來,她焦慮地在旁邊距著步,額際竟泛起了汗珠,汗和雨交織著,連她都不知道這是懼還是怕,她真想迅快地離開這裡,她又想目睹一下最後的結果,因為那最後的勝負。具有太大的吸引力——終於,她忍受不了,驚寒地道:「怎麼啦,敢情這是旱天響雷——光響不下……」敖楚戈輕鬆地一笑道:「怎麼?崔三姑,屎堵屁眼——急啦。」   蒼白中有著太多的懼意,崔三姑變色,道:「帚把星,邪了;姓敖的,你想找老娘……」敖楚戈哼了一聲道:「老子沒興趣,這裡沒你的事,閃一邊去。」   崔三姑冷冷—笑道:「姓敖的,死到臨頭還嘴硬,我最看不慣的就是像你這種嘴上討便宜的人,你若有種先和我對上一陣,看看姑奶奶是否真怕了你!」   她是個女人,心量和氣度上差了許多,一看敖楚戈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那股子怨憤和懊惱瞬快地在心底裡擴散開來,她不願忍也不能忍,因為桑小喬在旁邊,她不願讓桑小喬知道自己的懦弱和無能,所以她要出手了……。   敖楚戈瞥了桑小喬一眼,道:「你同意麼?」桑小喬冷冷地道:「不同意,那樣人家會說我們車輪戰,勝之不武。」   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敖楚戈聽的,還是有意說給崔三姑聽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崔三姑卻認為桑小喬有意掃她的面子,她天生就是脾氣倔,聞言將七絃琴一拍,大聲道:「幹嘛,桑小喬,你還怕我槍了你的生意?」桑小喬不屑地道:「不錯。」   崔三姑賭氣地道:「我拼了受三尊的罰也要和他鬥一鬥。」   桑小喬怒道:「好,你要鬥,你要狠,你去,我走,要是三尊問下來,—切的後果內你負,與我桑小喬可全然無關……」崔三姑料不到桑小喬會耍這一招、這不是鬥氣的時候.桑小喬說走就走,三尊的手段和凶狠她是瞭解的,那後果絕非她崔三姑能擔當得了的,心時懼意一生,疾快跨前—步,伸手拉著轉身欲去的桑小喬袖子,道:「好,我不管!」   桑小喬甩開她的手,道:「滾!」   崔三姑年歲不小,何曾受過這種氣,她像是有滿腹的委屈和不滿,恨恨地瞅了桑小喬—眼,悻悻地退在一邊。   桑小喬長吁口氣,道:「老友,你知道,有許多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瞭解!」   有著無限痛苦和歉意的桑小喬,臉上似乎有著抖露不盡的蕭索和哀愁,他聲音略為顯蒼啞地道:「不會怪我絕情?」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會。」   欣慰的笑了笑。桑小喬臉上有如春風吹散了陰霧般的綻現出從未有過的快意和自然,這是友誼換來的諒解、是生死朋友間的心靈溝通,他滿足的道:「謝謝你。」   底下的話不用說,效楚戈也明白,他輕聲道:「老友。今天你非置我於死地麼?」這是種試探。他不想將那最後的結果播弄得難以收拾,平心講,他不願意有桑小喬這樣的敵人,桑小喬不僅是個可怕的高手,更是個有深度的高手,有深度的人,他的劍法會隨著內心的意念而深淺,江湖上這種入不多,他憐才也愛才,但兩人的會面卻是一件最大的錯誤……。   停了半晌,桑小喬艱澀地道:「不錯老友,我不能容情,更不會留情,生死之分只怕免不了.老友,雨密風疾,在這種場合,在這種地方,我們能生死論劍,縱然是死了,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敖楚戈頓首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看法和說法都不失為一個劍客應有的風度,生不足歡,死不足懼,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來吧,老友,咱們別閒著了,你的『穿玉劍』是武林一寶,今日正好讓我見識見識……」剎時,桑小喬臉上的寒氣一凝,面寒心冷,這正是一個劍手最難孕育的一氣氛,而桑小喬卻能在一剎那間培養出來,這正是他厲害的地方,劍發如雷動,心要狠、手要毒,劍才會厲,敖楚戈僅從對方的氣色上已知道對方的可怕,桑小喬一心愛劍,七情六慾在他心坎裡不會影響他劍道上的霸氣……。   一縷劍光隨著桑小喬那俐落的手勢顫起,在空中挽了個大花,森森劍氣幻化成細碎的銀芒,桑小喬寒聲道:「請出劍!」敖楚戈淡淡地道:「我的劍會在你攻擊到我身體前的一剎那出手,你不要顧忌我,老友,我對你也不會留情!」桑小喬一楞,道:「有這種劍法——」敖楚戈肯定地道:「有,東瀛扶桑島的劍法大多都是這樣的,劍出人亡,講究的就是一個『快』,你是個劍手,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桑小喬似是領會了什麼,道:「我懂了。」   敖楚戈含笑道:「那你還猶疑什麼,請呀。」   桑小喬冷煞地道:「你注意了,我要搶先出手了。」   劍氣一凝,寒芒四射,但見桑小喬的身子微微一弓,長劍平斜,身子和著長劍有若彈丸般地朝著敖楚戈的左肩上穿去。   劍法凌厲,穩健得夠稱得上狠厲兩個字。   而敖楚戈屹立未動,任那冷劍穿體,崔三姑看得一楞,大惑不解地僵立在地上,暗忖道:「姓敖的怎麼還不出劍?」誰都看出來桑小喬狠毒辛辣的劍氣已經攻到了敖楚戈的身體,任何人在這一剎那都會搶先出劍,而敖楚戈面色平凝,視若無睹般的站著不動,豈非怪事。   桑小喬叫道:「敖楚戈,閃開。」   他的劍法太霸道了,發時有如雷動,一動就不可收拾,雖然他已發覺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收手還中來不及了,他極力的讓自己的劍偏了準頭,劍光還是穿過了敖楚戈的蓑衣,穿過他的左臂那塊肉上,血光崩現,隨著疾瀉的雨水流下來,落在水裡紅紅一片,隨之淡去……。   身子一躍而落,桑小喬疾快的抽回長劍,焦急而惶恐地奔過去,摟住了敖楚戈,顫聲道:「老友,你為什麼不出劍?」忍著那銘心刻骨的痛苦,敖楚戈淡淡地道、「剛才你不該硬生生的收回劍去,老友,你有命令在身,非回去覆命不可,我願挨上一劍,讓你有個交待!」   雙目裡幾乎滲出了眼淚,桑小喬痛苦地道:「你錯了,老友,你只要擊敗我,我回去便有交待了,你這樣不顧死活地成全我,我永遠也無法報答,你該明白,我不願意傷害你,傷害你像傷害我自己一樣!」緊緊地握著桑小喬的手,敖楚戈道:「別這樣,我不是活得很好麼?」桑小喬顫聲道:「你畢竟受了傷!」   敖楚戈一笑道:「這點傷算什麼?」   兩個人正在互相致歉的當兒,崔三姑卻已看不慣了,她看見敖楚戈受了傷,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道,「柔小喬,你還不殺他,這是機會呀。」   憤怒地大吼一聲,桑小喬恨聲道:「賤女人,閉上你的嘴!」   崔三姑大笑道:「我為什麼要閉嘴.桑小喬,他已受了傷,已無力動手,嘿嘿,三尊果然料事如神、姓敖的今兒個可完了。」   她轉身大叫道:「你們還不快出來,姓敖的掛綵啦。」   隨著她那叫吼聲,只見密疾的雨陣裡,幽幽地出現了三道人影;這三道人影有若鬼魅樣地衝來,頓時將敖楚戈困在中間。   桑小喬恨聲道:「你……」   一個冰冷冷的聲音道:「三尊有命,速殺姓敖的!」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漫漫雨霧中,自四面八方閃出了人影,朝敖楚戈四周湧來,血,沿著狂瀉的雨水流下來,那被雨水沖洗的傷口有著—股子難以言喻的痛苦,他望著那些漸漸靠近而模糊的人影,發出一連串不屑的微笑,雖然他受了傷,他也不願矮一人截,昂然的屹立著,企待著最後的一擊……。   桑小喬驚悸而警覺地抬起頭來,僅淡淡地瞄了那些人一眼,急忙撕裂自己長袍的一角,十分仔細地將敖楚戈的傷口包紮好,他那難以掩飾的歉意,明顯的可以從他雙目中看出來。   緊緊的扶著敖楚戈,蒼涼地道:「老友,你忍得住麼?」「忍——」敖楚戈彷彿那雄長的豪情突然間流瀉出來,居然不顧傷口的巨痛,仰天哈哈一陣大笑,張著口,讓雨點滴進嘴裡,咀嚼這雨的滋味,他灑脫地道:「這點傷能難倒我?哈哈,老友,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看看,這陣風雨,人生有幾回能在風雨裡這樣涼快,哈哈,我記得小時候放牛的一刻,就是這樣的雨,我—個人在半山上和牛為伴,天空裡雷雨交加,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我只好躲在牛肚子裡,一直等雨過去……」.聞言心中一酸,無限的往事片片斷斷地展現在桑小喬的腦子裡,這種小時野外放牛的情景,對他來說.並不陌生,他自己是個牛郎,知道牛郎的痛苦,茫茫草原中,自己像個孤寂的遊魂,守著幾隻牛,望著朝晨的寒露,看著滿天的雲朵,數著空中的歸鴉,在晨昏中。這種日子永遠不變,不管是冷是暖.是晴是雨,他的生命裡只有牛,牛是主人.牛是生命,—天三餐,永遠是鹹蘿蔔乾,黑窩窩頭,有時還會挨上主人的白眼或毒打、彷彿自己是個沒有用的廢物,只會吃和偷懶……。   蒼蒼涼涼地一笑,桑小喬苦澀地道:「你會不會吹那一首放牛郎……」晨昏間,這些牧童唯一的消遣就是吹笛子,那是他們僅有的娛樂,也是打發時間的享受,所以牧笛在他們生命裡有著相當的份量,幾乎是人人都會吹笛子,笛子從來都不離身。   澀澀地,敖楚戈苦笑道:「我沒錢。連個笛子都賣不起,我曾自己做過幾支,音律始終都不對,當然那首牧牛郎對我並不陌生,我曾一遍一遍地聽別人吹奏過,但我會捉蟬,捉蟬的本事我比人強,因為除了玩蟬外,我只有在溪裡頭捉蝦吃……」那是同樣的命運,在同一命運中,桑小喬又覺得自己比敖楚戈強多了,至少他還有一根屬於自己的笛子,而敖楚戈卻連根笛子都沒有,蒼蒼涼涼地笑了一笑,桑小喬道:「老友,請聽我一曲!」大雨中,他從腰裡解下了二根油油光亮的笛子,那是他從不離身的東西,從他懂事開始,這根笛子在他生命裡就佔有了相當的時間,每當他撫摸這根笛子的時候,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回憶總是件美好的事情……縷縷笛音隨著狂亂的風雨響起,裊裊的音律有節奏地擴散著,那美好的音響,使兩個年輕的朋友全沉醉在過往的憶思裡,兩人的精神全凝注在笛聲裡,回憶中,對身邊的敵人有如未覺,全然不放在心上。   這種灑脫的氣質,這種傲然無懼的精神,頓時將四周的人看楞了,在耐心和毅力中。崔三姑首先蹩不住了,她哼了一聲,道:「這倒底是友是敵?」金鎖子冷冷地道:「有點耐心,他們原本就是朋友,時間愈久,對我們愈有利,你沒看見,姓敖的一直在流血,也許我們連手都不要動,他就因流血過多而躺下了。」   一曲放牛郎在拖長的尾音中而消逝,暫短的沉默中,兩個人似有重獲知遇之感,緊緊地握著手,此刻,兩個人已因這曲放牛郎而將他們之間的友誼更上一層,桑小喬扶著敖楚戈道:「走給你療傷去。」   搖搖頭,敖楚戈道:「只怕那幾位朋友不答應……」鼻子裡傳出一聲輕哼,桑小喬道:「他們攔不住我倆。」   崔三姑大聲道:「桑小喬,你居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姓敖的稱兄道弟,哼哼,三尊雖然對你另眼相看,只怕也不會原諒你!」這種冷言冷語的話傳進桑小喬的耳裡,有著相當的不滿和憤怒,他斜陰了遠遠站在一邊的金鎖子、銀練子和鐵箍子一眼,腦海裡極快的盤旋著脫身之計,但他如意的主意,早落在那三個老江湖的眼裡……。   他長吸了一口氣,道:「誰要攔住我,我姓桑的第一個饒不過他……」崔三姑有意潦潑,道:「那就要看金、銀、鐵三位是否答應……」桑小喬冷冷地道:「三位有何高見?」金、銀、鐵三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都很明白桑小喬在三尊心目中的地位,雖然他們是三尊跟前的紅人,但和桑小喬一比,又稍為遜色一層,三人中,以金鎖子居首,他是個老狐狸,善於運用心機,沉吟道:「三尊有令,請你立刻離開這裡……」一怔,桑小喬道:「三尊有令,那好,我和他一塊走!」金鎖子陰沉地道:「不,你自己離開,姓敖的和三尊有過節,這裡的善後就由我們三個替你處理,這樣誰也不會怪你了不屑地冷冷一笑,桑小喬道:「這算他媽的那門子狗熊,別人受了傷,不但不予同情,反要趁火打劫,他媽的這許多年的江湖是怎麼混的,難道真的愈混愈回頭,愈混愈不要臉……」這幾句話可將這群自命是個人物的人罵傻直了眼,他們雖知桑小喬狂妄的有點離了譜,但他還不至於當著他們的面損他們,俗語說,人要臉樹要皮,這種直接了當的臭罵,任誰也挨不過,連崔三姑在內全變了臉,每個人老臉煞白,憤怒的眼神,已從眼珠子閃露出來。   桑小喬得理不饒人,見他們不吭聲,又罵道:「三尊門下如果全是偷雞摸狗之輩,三尊如何去領袖群倫,你們這些個自認是人物的東西,除了砸三尊的臉門外,別無所長,我看你們趁早讓開,免得丟人……」沉寂不語的銀練子終於按耐不住了,怒罵道:「放肆,姓桑的,三尊給你的任務你不但不執行,居然吃裡扒外,護著姓敖的,好,既然你不把三尊的命令放在眼裡,顯然是有意背叛了,這是給你一次機會,立刻走人,否則,咱們不會再顧念過去那一段……」淡淡散散的敖楚戈他們這群邪梟凶霸,始終沒有表示意見,他此刻已將血止住,一見桑小喬不惜和他們鬧僵,不禁有著幾分感動,拍拍桑小喬的肩道:「老友,他們找的是我,不是你,你站在一邊,看看他們能拾了什麼便宜。再說,你也不適宜護著我,那樣會落個罵名……」金鎮子嘿嘿地道:「對呀,這才像個人物,總不能—輩子裝熊,當烏龜,桑小喬,人家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桑小喬瞪了那個金鎖子一眼,恨恨地道:「不要逞強,老友,凡事都要一個理字,他們是些既不顧義,又不講理的人,無法和他們講道義,我雖然是三尊的手下,但卻從不和他們為伍,我生平最恨就是這種人,專打落水狗,有種的單打單挑,看看誰死誰活……」銀練子憤怒地道:「金大哥,鐵三弟,你們他媽的瞧瞧,這是什麼話?敢情這小子得了他媽的失心症,連他媽的好歹都不知道,咱們這樣苦口婆心地勸他,為了啥?還不為顧念昔日那份交情,你瞧瞧,他不但不感激,竟然還吼起我們了,我們就是塊木頭,是他娘的熊,也不能讓他張狂下去,今幾個他聽也罷了,不聽也罷,咱們先將姓敖的小子擱倒,然後再和他到三尊那裡評理去。」   他粗中帶細,雖然憤怒到了極點,但本份上還算守得著,並不敢和桑小喬正面衝突,這正是他精明的地方,他知道桑小喬在三尊面前的份量,那不是他一個人能惹得起的,除非三尊支持他們……。   金鎖子沉思了片刻,道:「成,咱們先送姓敖的上路——」敖楚戈輕輕推開桑小喬,道:「老友,你站一邊去。」   桑小喬一呆道:「你的傷……」   敖楚戈灑脫丫笑,豪邁地道:「掛點彩算什麼?從我踏進江湖開始,什麼樣的場面我沒有見過,什麼樣的傷沒受過,今天。   若不和這幾位朋友交換兩手,只怕他們不死心,你說對不對?」一搖頭,桑小喬道:「不對,這不公平。」   敖楚戈拍拍身上的雨水。笑道:「公平?這種人會講公平?老友,你也未免太抬舉他們了,他們只知道弱肉強食,以大壓小,對付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誰的劍強誰佔上風挺立在地上,有若一尊神般,威武得令人不敢逼視,他的無雙劍劍柄已很明顯的從外衣裡露出來,敖楚戈峙岳似地凝注在金、銀、鐵三人的身上,—股濃烈的殺機隨著他那挺立的姿態而迷漫開來,他慢吞吞地道:「三位,是一起還是單斗崔三姑道:「還有我……」銀練子沉聲道:「滾開!」崔三姑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記悶棍一樣,空有一肚子的怨氣和不悅,默默地退在一邊,不再吭上一聲……。   鐵箍子嘿嘿地道:「雨大風大,誰有那個耐心在這裡乾耗著,喂,敖楚戈,咱們哥三個也不跟你客氣,乾脆,大夥一起上,誰倒下去誰倒霉,誰叫他自己找死呢……」聞言冷冷一笑,敖楚戈不屑地道:「說的比唱的好聽,真他媽的有屁有眼的,真逗,朋友,你的面子比屁股大,所以才會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怪不得三尊在江湖上能自成一流呢,原來都是這種貨色,老友呀,我原來看他們跟你一路,還以為是個人物呢,那裡想到他們連婊子的嘴都不如!」連指帶臭,真虧他們還能站在那裡,只氣得直了眼,閃了舌,桑小喬心裡不是味,嘴裡卻罵道:「這叫做婊子賣唱——上下一齊來,不要臉到家了。」   鐵箍子嘿地一聲道:「姓敖的,滾你媽的大洋蛋,我今日若不砸碎了你那身骨頭,秤一秤有幾兩重,看看你倒底是嘴硬還是骨頭硬,兄弟,我先上了。」   他身形一移,手裡一柄鐵扇子已刷地揚了開來,在空中畫了個半圈,鋒利無比的扇面,狠毒地朝敖楚戈的身上面來。   一縷劍影隨著敖楚戈顫動的身子灑落出來,有如羚羊掛角,無影無跡地揮去,又神絕幻化自各處閃過,那飄渺的劍影,不僅僅將鐵箍子的鐵扇溫了回去,鐵箍子只覺寒氣逼人,森森劍風拂面,冷得有若冬天裡的冰渣子。   而敖楚戈長劍柱地,面上浮現著一層不屑的冷笑、—縷髮絲隨著冷風吹落地上,駭得鐵箍子—摸自己頭頂的髮絲,只覺一大截頭髮已被那冷冽的劍刃削掉,若不是他自己的頭髮被風吹落,他還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線上轉了一圈。   他面色蒼白地道:「你……」   敖楚戈淡冷地道:「這是警告,再動手,你當心自己的腦袋。」   鐵箍子在江湖上並不是個弱者,那裡會在一招之下,被對方削了半截頭髮,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會這麼無能,他怒沖沖地道:「你別他媽的佔了便宜便賣乖,我不信這個邪。」   銀練子從身上解下一柄通體烏黑的大鐵錘,道:「老鐵。咱們合手鬥鬥這個按子養的。」   鐵箍子精神一振,道:「好。」   敖楚戈瞪了銀練子一眼,道:「你的嘴不乾不淨,當心我撕了你那兩張豬皮。」   銀練子聽得怒火焚燒,大鐵錘一揚,呼地一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砸了過來,他力大無窮,一柄大鐵錘少說也有百來斤,揮灑開來,隱隱生風,頗有勁頭。   鐵扇子一開一合,鐵箍子藉機欺進,鋒銳的扇面上薄利的照著敖楚戈的胸前畫下。兩種不同的武器,從兩個不同的角度攻來,那威勢上當真勇猛無比,敖楚戈兩面受敵,並不慌亂,長劍在半空中一翻一絞,先化開那大鐵錘的沉猛,再逼退鐵扇子攻擊,身子溜溜了一轉,立刻向銀、鐵兩人各攻了一劍。   但他忽視了那個最富心機的金鎖子,此人一見敖楚戈背朝自己,眼珠子一轉,悄無聲息地衝前,嘿地一聲,一隻手掌有若幽靈般的拍向敖楚戈的肩頭,正是他受傷的那只左臂,敖楚戈斜移半尺,只聽啪地一聲,掃中他傷處,他痛得一個踉蹌,面上剎時蒼白。   金鎖於得意地道:「怎麼樣?姓敖的,那味道如何?」敖楚戈哈哈大笑道:「並不怎麼樣,卑劣的朋友,你要當心哪一一——」他劍若雷動,連著劈出七劍,將鐵箍子和銀練子逼得倒退好幾步,一沉肩頭,一點黑影自臂肋間飛灑出來,金鎖子一招得手,覺得敖楚戈也不過爾爾,暢快歡愉的笑後,借敖楚戈攻擊銀、鐵兩人的剎那,揮掌攻來,但,當他發覺一縷黑點閃電灑來的時候,他旋身移位,運掌朝那黑點拍去,他也未免太小看敖楚戈了,當他驚覺自己上當的時候,那暗器已嵌進他的胸肉之中。他啊地一聲,抱胸疾退,痛苦地抖顫著。   「鬼泣環。」   那幾乎是數個人同時發出的驚呼聲,每個人的神色都變了樣,目光全投在金鎖子身上,金鎖子顫聲道:「鬼泣環,果然名不虛傳,敖楚戈,今天老夫若不大卸你那身賊骨頭,金鎖子從此就別混了,嘿嘿,原來你是這麼成名的,嘿嘿,兄弟,咱們剁了他。」   淡淡散散地一笑,敖楚戈冷冷地道:「這是告訴你,偷襲者也要當心別人偷襲,姓金的,假如你還想多活幾天,最好聽話,乖乖的站在那裡別動,鬼泣環的傷並不像普通刀劍之傷,愈動愈厲害。」   他本身的傷並不比對方強多少,剛才那凌厲的一掌已打得他半條手臂發麻,血殷殷紅紅地流下來,染遍了大半的衣衫,目前他逞強地支持著、是有一股精神予以支柱,可是他心裡明白,這傷支持不會太久,因為他眼前已有點昏花,那是血流太多的緣故……金鎖子恨聲道:「媽的,姓敖的,我將加倍償還一環之賜。」   一對無刃鉤在他手中更見凶霸,那鉤上散發著一層濛濛的青氣,像毒蛇的眼睛般令人望而生畏,這種無刃鉤屬十八般兵器譜外的怪兵器之一,不僅陰毒霸道,最善於拿鎖刀、劍、棍,遇上使這種武器之人,本身大多有著超越的武功路子,才能使得陰狠毒辛,江湖上使鉤的入不多,敖楚戈雙目—凝,心底立刻一沉。   桑小喬焦慮地道:「老友,那是無刃鉤,有毒——」敖楚戈不屑地說道:「不要緊,這種邪門東西,難登大雅之堂……」「呸」金鎖子恨聲道:「桑小喬,你這是哪門子交情,居然數說起大爺的武器來,嘿嘿,殺了姓敖的後,我拼著老命也要在三尊面前理論理論。看你在三尊面前會有什麼樣的說法?」桑小喬冷笑道:「三個無恥之徒,我根本看不起你們!」銀練子吼道:「還跟這種人囉嗦什麼?要動手,快——」展開那只沉重有大鐵錘和鐵箍子手中的鐵扇子,雙雙自左右向敖楚戈的身前撲來,兩人攻勢凌厲,久經默契,這—進一攻,配合得天衣無縫,扇影和錘影交織,有如密集的鑼鼓點般,雷霆般的攻瀉而下,冷森的雙鉤借敖楚戈面對他倆的剎那。金鎖子帶著傷,悄劍在半空中一翻一絞,先化開那大鐵錘的沉猛,再逼退鐵扇子攻擊,身子溜溜了一轉,立刻向銀、鐵兩人各攻了一劍。   但他忽視了那個最宮心機的金鎖子,此人一見效楚戈背朝自己,眼珠子一轉。悄無聲息地衝前,嘿地一聲,一隻手掌有若幽靈般的拍向敖楚戈的肩頭,正是他受傷的那只左臂,敖楚戈斜移半尺,只聽啪地一聲,掃中他傷處,他痛得一個踉蹌,面上剎時蒼白。   金鎖子得意地道:「怎麼樣?姓放的,那味道如何?」敖楚戈哈哈大笑道:「並不怎麼樣,卑劣的朋友,你要當心哪——一一」他劍若雷動,連著劈出七劍,將鐵箍子和銀練子逼得倒退好幾步,一沉肩頭,一點黑影自臂肋間飛灑出來,金鎖子一招得手,覺得敖楚戈也不過爾爾,暢快歡愉的笑後,借敖楚戈攻擊銀、鐵兩人的剎那,揮掌攻來,但,當他發覺一縷黑點閃電灑來的時候,他旋身移位,運掌朝那黑點拍去,他也未免太小看敖楚戈了,當他驚覺自己上當的時候,那暗器已嵌進他的胸肉之中,他啊地一聲,抱胸疾退,痛苦地抖顫著。   「鬼泣環。」   那幾乎是數個人同時發出的驚呼聲,每個人的神色都變了樣,目光全投在金鎖子身上,金鎖子顫聲道:「鬼泣環,果然名不虛傳,敖楚戈,今天老夫若不大卸你那身賊骨頭,金鎖子從此就別混了,嘿嘿,原來你是這麼成名的,嘿嘿,兄弟,咱們剁了他。」   淡淡散散地一笑,敖楚戈冷冷地道:「這是告訴你,偷襲者也要當心別人偷襲,姓金的,假如你還想多活幾天,最好聽話,乖乖的站在那裡別動.鬼泣環的傷並不像普通刀劍之傷,愈動愈厲害。」   他本身的傷並不比對方強多少,剛才那凌厲的一掌已打得他半條手臂發麻,血殷殷紅紅地流下來,染遍了大半的衣衫,目前他逞強地支持著,是有一股精神予以支柱,可是他心裡明白,這傷支持不會太久,因為他眼前已有點昏花,那是血流太多的緣故……金鎖子恨聲道:「媽的,姓敖的,我將加倍償還一環之賜。」   一對無刃鉤在他手中更見凶霸,那鉤上散發著一層濛濛的青氣,像毒蛇的眼睛般令人望而生畏,這種無刃鉤屬十八般兵器譜外的怪兵器之一,不僅陰毒霸道,最善於拿鎖刀、劍、棍,遇上使這種武器之人,本身大多有著超越的武功路子,才能使得陰狠毒辛,江湖上使鉤的人不多,敖楚戈雙目—凝,心底立刻一沉。   桑小喬焦慮地道:「老友,那是無刃鉤,有毒——」敖楚戈不屑地說道:「不要緊,這種邪門東西,難登大雅之堂——。」   「呸」金鎖子恨聲道:「桑小喬,你這是哪門子交情,居然數說起大爺的武器來,嘿嘿,殺了姓敖的後,我拼著老命也要在三尊面前理論理論,看你在三尊面前會有什麼樣的說法?」桑小喬冷笑道:「三個無恥之徒,我根本看不起你們。」   銀練子吼道:「還跟這種人囉嗦什麼?要動手,快……」展開那只沉重有大鐵錘和鐵箍子手中的鐵扇子,雙雙自左右向敖楚戈的身前撲來,兩人攻勢凌厲,久經默契,這一進一攻,配合得天衣無縫,扇影和錘影交織,有如密集的鑼鼓點般。雷霆般的攻瀉而下。   冷森的雙鉤借敖楚戈面對他倆的剎那。金鎖子帶著傷,悄無聲息地加入戰圍,三大高手的聯手,那威勢有若天羅地網,密張的等待著敖楚戈上當,敖楚戈在這剎那,真是出奇的冷靜,他並不因為自己的三面受敵而有所懼,無雙劍像幽冥中的靈魂,幽幽地灑了出去。   冷艷的劍芒在空中連著幻化七八道光弧,避過那密集的攻擊,他身子斜躍,直射而去,半空中,候地一個大轉彎,沉聲道:「朋友,別去啦——」鐵箍子哪曾料到對方能在空中迴旋般的攻下,尚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無雙劍已穿進他的肋骨之間。   血液鮮紅地灑落地上,隨著雨水流去……他顫聲道:「你,呢,你……」敖楚戈冷聲道:「你現在明白了,敖楚戈可不是好吃的!」無雙劍疾切問抽了出來,一腳踢開的鐵箍於的身軀,他只覺自己的真氣一洩,眼前起了一陣暈眩,在他背後,銀練子和金鎖子已雙目盡赤地衝了過來。   那兩般合而為一的兵器挾著排山倒海之勢湧來,簡直是銳不可當,敖楚戈眼前模糊一片,身子一個踉蹌——惶驚的朝前撲去,桑小喬叫道:「老友,危險——」一種下意識的本能,促使敖楚戈運盡平生之力揮灑出無雙劍,震開了那沉重的巨錘,他自己卻一頭栽在地上,捂著崩裂的傷口,劇烈地喘著氣,對那無情的雙鉤恍如未覺般,眼看就射向他的身上……。   一道耀眼的光影閃雷樣的射至,金鎖子只覺手腕一震,那神化的一劍,已震開了他的雙鉤,他怒聲道:「你敢和我動手?」桑小喬疾入場中,道:「不准動他。」   金鎖子憤怒地道:「他眼看不行了,這個時候不殺他。日後只怕沒有機會,桑小喬,你是昏了頭,也不看看他是誰?」搖搖頭,桑小喬道:「他是條漢子,對這種硬漢,我們不該乘他傷重之際下手,二位,若是有興趣,日後他會和你們再見面——」說得鏗鏘有力,似乎不容對方有回拒的餘地,他斜馭長劍,面上殺氣密佈,雙目炯炯,硬生生地盯著金鎖子,似在靜靜等待他的答覆。   金鎖子慘聲一笑道:「他殺了鐵箍子,僅此—樁,你桑小喬就不該再行插手,此刻姓敖的已沒有活下去的機會,桑小喬,你離開這裡,三尊那裡,我決不說今日之事半句……」桑小喬哼聲道:「別拿三尊嚇我,敖楚戈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豈能任人欺負,二位,請回去,否則,將會有殺伐之事發生——」銀練子怒罵地道:「姓桑的,你是他媽的什麼東西?讓你一尺,你進一丈,你還認為我們都伯了你,好,今天咱們就試試看,是你嘴皮子硬,還是手底下強……」他向金鎖子施了個眼色,一展大鐵錘,呼地一聲朝桑小喬砸了過來,他此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那一錘甚有威力,桑小喬身形一動,揮劍砍向他的手臂。   金鎖子善於心機,並不伸手加入,他面上殺機一湧,朝崔三姑施了個眼色,崔三姑會心的一笑,道:「我明白。」   身若輕風般的直掠而來,揚手朝喘息不定的敖楚戈拍去,這女人的功力雖然不高,但敖楚戈因流血過多,已是難以維繼的情況,雙目昏黃,眼前一片模糊,他倒底是個不同凡俗的高手,雖在這種情況,也能警覺出有人愉襲,他想揮襲對方,可是自己的手已不聽使喚……。   桑小喬目瞪欲裂,揮劍逼退銀練子,吼道:「崔三姑,你敢。」   躍身斜掠,揮劍衝去,金鎖子揮起雙鉤一攔,道:「幹嘛,桑小喬,何必這麼激動——」砰地一聲大響,崔三姑一掌重重地擊在敖楚戈身上,敖楚戈被打得翻了一個身,慘聲道:「好狠毒的女人——」一縷光影閃光般地從他懷裡飛了出來,那黑影挾著一片嘯聲,勁激無比地射在崔三姑的身體上,崔三姑大叫一聲,已慘痛的仆倒地上,血,沿著她的手指縫流出來。   她顫聲道:「鬼泣環。」   身子一顫,已氣絕身亡,而敖楚戈卻因那奮力的一擊,已昏倒地上,這變化太過突然,桑小喬有如瘋狂一樣的衝過來,置自己生死於不顧,那種拚命的神情,令金鎖子和銀練子一寒,不自覺的讓開一條路。   桑小喬抱著敖楚戈,道:「老友,你怎麼樣?」可惜敖楚戈此刻已是暈頭轉向,知覺全無,除了重濁有喘息外,連眼皮於都無法睜開,桑小喬心中一慘,道:「你若死了,我會替你報仇。」   這話不知是說給敖楚戈聽的,還是說給金、銀二人聽的,總之,金、銀二人只覺心中一冷。   互相望了一眼,金鎖子冷冷地道:「桑小喬,將他交給我。」   桑小喬冷冷地道:「你配麼:金鎖子,這個人我帶走了,二位若要攔阻,儘管請,我桑小喬自信還有這份把握,對付你們不會太費事!」說著挾起敖楚戈,一手握劍,緩緩朝外行去。   銀練子沉聲道:「放下他!」   桑小喬搖搖頭,一場劍道:「可惜,我手中的傢伙不答應。」   銀練於雙目通紅,憤憤地道:「這算什麼玩意,你他媽的連敵友都不分了,姓敖的是三尊的限中釘,若不除去,三尊怪罪下來,誰都擔待不起。」   沉思了一刻,桑小喬冷冷地道:「三尊那裡我自有說辭,不勞費心,二位還是請回。」   一移身,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挾著敖楚戈朗外行去,踏著那滂沱的雨水沙沙作響,銀練子恨得牙齒格格作響,一晃大鐵錘,金鎖於搖手道:「讓他去,反正姓敖的已活不多久了,三尊那裡由姓桑的自己頂,咱們何不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一絲深沉陰冷的微笑,從他那弧形的嘴用上浮起,望著桑小喬漸逝的背影,不停地發出嘿嘿冷笑……那是一棟精緻的小樓,斜飛的簷角,逞現著一片琉璃般的翠綠,紅紅的磚牆予人一種奪目的灼熱,幾株牽牛花盤旋的伸出牆外,這地方顯示得突出和逸靜,更有種種神秘的氣氛籠罩在附近,傳說小樓裡住著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但誰也沒有真正見過,只見過一個少女的身影……。   那小樓的窗子緩緩的底開了,一個少女的身影隱隱地透了出來,她似乎在企待著什麼。   眸光凝直的望著樓外的遠山,茫茫的山影中,似乎瀰漫著一層看不透的白霧,她看不明也摸不著,唯有那空鎳的歎息聲暮色靄合,天色漸暗的時刻,小樓裡已亮起了燈影,那少女孤寂地坐在小樓一隅裡,幽怨地瞪著牆上的一幀畫像,那是個瀟灑俊逸的年輕人,淡藍的袍子,長鞋短襪,黑白分明的雙目中透著智慧之光,鼻樑挺直有股堅毅之氣,再配著那古斑色的長劍,此人當真是超逸不群,俊拔挺逸了,怪不得那少女會那麼沉迷地望著他,他確有吸引人的地方,她望了許久,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該來了,半年多,我用我的手,用我的筆,將你的人畫出來,難道你真要做一個畫中偶像,夢裡情郎麼?唉,桑,我的心事爹不知道,你難道也不知道麼?」低低地訴語,在此刻聽來幽幽的,哀怨的,有種迴腸蕩氣般的淒涼,她撫弄著衣角,靜靜地連動都不動一下,眸珠裡竟隱隱地閃出一絲清澀的淚影……。   鈴的一聲響,驚擾了她那股子幽怨的沉思,道:「進來吧門沒有關。」   輕啟聲中,桑小喬抱著敖楚戈緩緩進來,那少女頭也不回,身也不轉,似乎是日常的工作一樣,道:「東西放在桌上,我現在不餓!」她以為又是丫頭送晚飯的時候,習慣地指示著,桑小喬略略地一掃,將敖楚戈放在一張絲級的軟榻上,道:「你不看看我是誰?」這話音有若一道觸電般的震顫著那少女,她霍地一回身,眸珠子睜得像兩顆龍眼般大,楞楞地望著桑小喬,她咬了咬手指頭,有股子痛苦,欣喜地道:「是你,是你……」桑小喬淡淡地道:「不歡迎,蘭姑娘……」蘭姑娘小嘴一抿,道:「請都請不到呢,我哪敢不歡迎,不過,你最好把稱呼改一下,我叫蘭婷,有名有姓,別蘭姑娘長,蘭姑娘短的聽了怪彆扭!」桑小喬點頭道:「我同意,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今夜這小樓裡只准有你,不准有其他人知道我來這裡,尤其是你爹……」蘭聽婷心頭砰砰直跳,她沒想到桑小喬會這樣直言無諱地說出來,剎時間玉頰上浮現出一絲紅暈,她羞答答,嬌滴滴的低下頭,一顆心紊亂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久的相思,長日的思念,使她那幽怨的情意抹上過多的喜悅,她感覺這份喜悅來得太快,使她有種不敢接受的幽情……。   眸中閃耀著奇光,蘭嬸幽幽地直:「你是來看我?」搖搖頭桑小喬沉重地道:「一個朋友受了重傷,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只有你這裡最適宜療傷,所以我帶他來這裡,請你幫忙。」   那話聲有種令人不能抗拒的力量,蘭婷內心裡突然沉重起來,她那股子喜悅隨著桑小喬的話聲而消逝,滿以為桑小喬是專程來看自己的,誰知道他會帶來個重傷之人,她眸中有股淚水,忍著不掉下來,淒苦的一笑,道:「那位朋友是怎麼傷的?你不是來看我……」前話無心,後話有意,桑小喬聽得出來,道:「兩者都有,蘭婷,你不介意?」心頭較前舒服多了,蘭婷眸光緩緩落向敖楚戈的身上,那斑斑的血跡,混含著泥屑,她神情一變,道:「他傷得很重,血流得太多了。」   桑小喬黯然地道:「我已經給他止血了,但身子是虛了點,蘭婷,今夜我想請你幫個大忙,令尊的『血丹』是武林之寶,假如你肯幫忙,我這位朋友立刻就會復原……」顫了一顫,蘭嬸道:「血丹」,那是我爹的生命,當年是御醫皇甫勉從皇宮中偷出來的,為了這顆『血丹』死了不知多少人,如果這事給爹知道了,我雖是他的女兒,他也會殺了我。」   一股堅毅不拔的神情從桑小喬的臉上浮現出來,道:「那我只有去偷盜了!」蘭婷心弦一顫,道:「偷盜,你瘋了,我爹的手段你應該很明白,他是個六親不認的人,求求你,不要做那傻事,況且那『血丹』藏處除了爹外,無人知曉,你又怎麼下手?」桑小喬冷笑道:「我有辦法。」   蘭停瞥了敖楚戈一眼,道:「這個人對你這麼重要?你不惜和爹翻目。」   一股怒火自心田燃起,桑小喬大聲道:「你不懂,他不是個普通人,我和他最莫逆,朋友之義有如手足之情,他若不幸死了,我也不想獨活人世!」楞了一楞,蘭婷淒涼地道:「好,你既然這麼看重你的朋友,我就試著去偷那顆『血丹』來給你,桑,我很願意為你做任何一件事,哪怕是失去了生命,我也不後悔,在我想,他活著,你才會快樂,你快樂,我也快樂,我只要能擁有這份快樂,就是我的幸福。」   她輕輕地訴說著自己的想法,沒有絲毫虛偽,天真的說出內心的話,有著舒暢的快意,桑小喬心湖激盪,只覺有股酸意迷漫心底,他不敢去看她那種如夢似幻的一雙癡情的眸珠,那是—盆焰火,稍有不慎兩人都會陷進去,他暗暗地歎了口氣,悲涼地道:「蘭停,我先謝謝你,不過我有句話要告訴你!」蘭婷一搖頭,道:「什麼都別說,我知道你會說什麼,別讓我的夢幻滅,一個人有時候寧願活在自己的夢裡,而不願醒,在夢裡她有快樂,如果醒了,只有痛苦。」   說完,眸眶已盈滿了晶瑩的淚水,她倔強的一甩滿頭髮絲,轉身奔出屋外,桑小喬望著她那逝去的身影,心中有種空空蕩蕩的落寞,長長歎息—聲,黯然地搖著頭。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那是一個朱紅的盒子,在重疊的包紮下,終於露出—只姆指般的玉瓶,「血丹」兩個字深深嵌進玉瓶中,蘭婷全身顫抖。   雙手捧著那個小玉瓶,她終於偷到那顆「血丹」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會這樣順利,居然連一個人都沒有發現,她深深慶幸自己的幸運,最後她發現其中癥結不是幸運而是爹太自言了。自信決不會有人能混進這裡,不錯,別人混不進來,但蘭婷可以.因為她是他女兒……。   蘭婷知道這裡不能久留,惶驚地疾疾而走。當她才轉過那個過道的時候,她看見唐媽鐵青著臉站在那兒,一根大枴杖橫在路當中,蘭婷一震,道:「唐媽——」唐媽嚴厲地道:「把東西放回去,我不跟你爹說——」搖搖頭,蘭嬸淒涼地道:「唐媽,不要逼我,我必須將『血丹』帶走!」   唐媽一擺大鐵杖,道:「傻丫頭,你怎麼這麼糊塗,『血丹』是你爹的命,這事讓你爹知道了,誰都擔不了責任,嬸兒,聽唐媽的話,放回去,我決不告訴你爹,他也不會知道!」蘭婷眸中盈淚,霍地跪在地上,顫聲道:「唐媽,請休幫助我,我不能不這樣做,唐媽,從小是你把我扶養長大的,我沒了娘,只有爹,你和我,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今天,我請你幫我這次忙,是第—次也是最後一次,你不知道這顆『血丹』,對那個人有多重要!」   聞言後,唐媽心中不禁一軟,這丫頭是她從小喂大的。兩人相依為命,與母女無異,她很愛她,但「血丹」不是普通東西。   她無法背叛主人,—剁腳。道:「孩子,那個人是誰?」蘭婷耳根子通紅,道:「是,是……」唐媽衝口道:「桑小喬!」   蘭婷羞地低下頭去,一副令人看了猶憐的樣子,唐媽心中不覺一酸,這孩子從小沒了娘,孤獨的過了童年時光,從小她失了母愛,也失了父愛,唐媽曾給她那些失去的愛,她給了她無限的友誼,她有什麼事也決不隱瞞的向唐媽傾訴,她諒解她,也照顧她……。   唐媽長聲一歎,道:「我不反對你喜歡桑小喬,可是他決不是個理想的伴侶,孩子,你應該看得很清楚,他是個道地的江湖人,像你爹一樣,家並不能約束他,他不顧家!」   任性而倔強地搖搖頭,蘭嬸道:「我不管將來,我只顧眼前,唐媽,你必須幫助我,他快樂我也快樂,他痛苦我也痛苦,唐媽,求你成全我,我會感激你一輩子!」   自古多情空飲恨,癡情女子偏會遇上負心漢,唐媽是過來人,她看得出蘭嬸已愛得太深了,那是一種真摯而不易搖撼的感情,她黯然地一歎道:「你走吧!」詫異而驚奇的眼神從蘭嬸目中閃出來,她顫聲道:「唐媽,那血丹一一」唐媽堅決地道:「帶走!」   蘭好感激地道:「謝謝!」   唐媽長吸口氣,道:「不過要騙過你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必須要有一番佈置,孩子,快去,當心有變……」蘭婷拭去眸中淚水,對這位養她育她的唐媽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響頭,捧著那顆「血丹」如飛地跑去。   唐媽望著這孩子的背影,怔怔地出了會兒神,她突然舉起那枴杖朝自己頭頂上敲落,一股血液濺了出來,身子一個踉蹌的摔倒地上,她喘息地叫道:「有人盜……」底下的話她已無力喊出來了,眼前一片人影晃動,但她心裡卻十分明白,明白的希望別露出一絲破綻,她曉得這事情後果的嚴重,那會連累了好幾條生命。   那真是一股子神丹靈藥,敖楚戈服下「血丹」之後,不僅傷口已好了大半,連氣色都恢復過來了,他想起來活動活動。桑小喬示意他多休息,這其中最快樂的是蘭婷了,她看見桑小喬那憂悒的臉上有了笑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覺得很開心,做什麼事都特別有勁……。   遠處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蘭婷神情一凝,瞬快地將敖、桑兩人推進一間很黑的房間裡,她一個人緩緩解開那細柔的髮髻,用木梳梳理著長髮,敲門的聲音終於響了,她寒顫地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滿目凌厲的老人,背負著雙手,目光如刃地在屋中掃視了一遍……。   蘭停緊張而略帶畏懼地道:「爹,請進來。」   那老人昭了一聲,似乎是故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道:「婷兒,你沒出去?」蘭婷搖搖頭道:「爹,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離開這小樓的!」   那老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僅淡淡地瞄了一眼敖楚戈睡過的軟塌,他在屋裡破著方步,問道:「嬸兒,昨天你去過藏書閣?」蘭停一震,惶驚地道:「爹,是誰說的,沒有啊,昨天我身子有點不舒服,一直躺在這裡,呢,爹,難道藏書閣出了事……」那老人昭了一聲道:「是出了事,婷兒,爹是三尊之首,這次『血丹』被盜,顯然是出了內賊,爹要統雙門下弟子,必需要查個水落石出,嬸兒,你是我的女兒,有許多事你可以直接告訴爹,不要查出真像後,再求爹,那時候爹縱然愛你,當著門下之面也沒有辦法袒護你:「他說得和緩平實,透著無限的慈愛,聽起來簡直不像是名震江湖的三尊之首一——天尊蘭浩天的口吻,蘭婷心弦顫動,驚悸地望著她父親,她聽得父親內心的憤怒和怨毒,彷彿這件事已認定是她幹的,她惶驚地道:「爹,你懷疑是婷兒?」   天尊蘭浩天嘿嘿地道:「停兒,爹是幹什麼的?現場的蛛絲馬跡已說明了一切,雖然唐媽掩飾的很好,可是他忘了爹是個老江湖,老江湖的這雙眼珠是不容易瞞過的,停兒,告訴爹,『血丹』在哪裡,你只要交出來,爹不再追究!」   蘭婷搖頭,道:「爹,我沒有——」蘭浩天目光一冷,沉聲道:「婷兒,爹已好話說盡,難道你真要爹全抖出來嗎?好,爹告訴你,你那張休歇的軟塌上有著泥屑和血跡,這證明此地有人來過,這個人不論是誰,爹會查出來的,婷兒、要爹求你,你才會說實話麼?……」蘭停哪裡想到其父會這麼厲害,僅在尾子裡略略一瞄,已能看出倪端,她內心中急得百腸干轉,怎麼也想不出較好的說辭,面頰上一陣青—陣白,囁嚅地道:「爸,我……」天尊蘭浩天道:「你不說也沒關係,爸只請你幫個忙!」怔了—怔,蘭婷顫道:「幫忙?」蘭浩天點頭,道:「將你放雜物的那間房門訂開,爹想進去看看你裡面放了什麼?女孩子不能太懶,沒事的時候刻找個時間整理整理自己的屋子,唉,總有—天你會做人家的媳婦,太懶的媳婦。公婆都不會喜歡,你說對不對?」蘭婷的心幾乎要從口腔裡跳了出來,她沒想到爹什麼不好看,偏偏在這節骨眼選上了那間屋子,她搖頭苦笑道:「爹,改天再看吧,那裡亂得很!」   蘭浩天嘿嘿地道:「婷兒,裡面有個鬼,他怕見人!」蘭婷故作不解地道:「爹,這裡哪有鬼,你真會嚇人!」   蘭浩天一移步,沉聲道:「朋友出來吧!」那扇門輕輕一開,桑小喬含笑而立,緩緩走了出來,蘭婷嚇得粉面蒼白,顫抖地擋在桑小喬的身前,道:「爹,不怪他,是我!」   蘭浩天臉色鐵青,有股子隱隱的殺機透出來,桑小喬毫無懼意的將蘭婷推在一邊,略略拱了拱手,道:「門主。」   蘭浩天沉聲道:「你好大的膽子,放了敖楚戈,又盜走了『血丹』,桑小喬,你目中無人,不將我們三尊放在眼裡,我已放出三尊令箭,凡我門下皆視你為敵,現在我給你最後—個機會,交出『血丹』,追殺敖楚戈,將功折罪……」搖搖頭,桑小喬苦澀地道:「『血丹』巳交給了敖楚戈,門主,在下願受治裁!」   這句話頓時將天尊蘭浩天的怒火勾起來了,他沒想到桑小喬偷盜「血丹」,竟然是給三尊之敵——敖楚戈,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恨得—剁腳,道:「你該死。   桑小喬,我門下諸人中,我最喜歡你,你也最能幹,但也最調皮,如今你犯了錯,王尊無法容你,是你自己動手,還是由我動手?」蘭婷顫聲道:「爹,你……」蘭浩天面上殺機密佈,沉聲道:「你還求情!」   蘭婷此刻不知從何來了一股勇氣,居然對其父那冷厲的殺氣不加畏懼,她拭去了面頰上的清淚,道:「爹,我並不想求你什麼,我知道求也沒有用,不過我只有一件事要告訴爹,小喬不能死,他死了,女兒也不想活了,我夢過娘,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坐在一個黑森森的大林子裡,也太寂寞了,我正好去陪她!」   字字句句裡,含郁著無限的哀思和無助,她說得真情流露,自然無邪,饒是蘭浩天鐵石的心腸,也不禁有些酸楚,但,這並不能減輕他心中的憤怒,他憤聲道:「好,我成全你!」   一柄匕首從他袖子掉下來,落在蘭婷身前,蘭婷望著那柄森森寒光的匕首,顆顆淚珠有如銀珠般的灑落下來,俗語說虎毒不食子,誰想到其父不僅是冷酷,更是無情得連自己女兒都容納不下……。   伸手握住了那柄匕首,蘭嬸顫聲道:「爹,你……」那靈快的身子一移,桑小喬一把奪過匕首,道:「不要傻,蘭婷,你不該死,該死的是我,這件事與你無關,令尊要罰就罰我,我是條漢子,生不足歡,死不足懼,假如你真喜歡我,就活下去,別讓我死不安心!」   淒苦的一笑,蘭婷道:「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喬哥哥,我說過,你不活著,我也不活啦,要死咱們就死在一塊!」   呼地一腳,天尊蘭浩天憤怒地將桑小喬踢翻到地上,那一股勁力十足,竟把桑小喬踢得血流滿面,桑小喬站起身來,將鼻嘴間的血跡抹乾,道:「門主,我不怪你,你可以打死我!」   蘭嬸急切問搖手,道:「不,爹,不能再打了。」   天尊蘭浩天嘿地一聲,道:「將他拖出去砍了。」   話音一落,金鎖子自外面走進來,他得意地一聲長笑,朝桑小喬扮了個鬼臉,一伸手,點了桑小喬的穴道,提著他往外欲走,蘭嬸知道桑小喬這一去必是凶多吉少,躍身跑到她爹跟前,仆地跪倒,抓著蘭浩天的衣襟,泣道:「爹,請你放了他!」蘭浩天冰冷地道:「金鎖子,召集本門弟子,當著他們的面將他抽筋剝骨,讓他們知道背叛我的下場是怎麼樣的結果!」此人當真是酷冷得連一絲人情都沒有,蘭停是那麼的哀求他,他都無動於衷,他明知蘭婷失去桑小喬活不下去,他寧讓蘭婷痛苦,也不肯饒恕桑小喬,蘭婷眸中流露出一種不能原諒和幽怨之色,自言自語地道:「爹,你好狠……」金鎖子嘿嘿地道:「我先將這小子的琵琶骨栓起來,吊在半空,等全部門下會齊後,咱們就開堂處以家法……」他說的更狠,用鐵練鎖琵琶骨,任桑小喬鐵打金鋼、銅鑄金人,也禁受不住那種痛苦,蘭婷知道那種滋味不是人受的。   她嚇得全身抖嗦,抓起地上的匕首,叫道:「小喬,咱倆一塊死!」   桑小喬目瞪欲裂,吼道:「不準死……」一聲幽幽沉沉,有如冬天裡刮起的西北風般的冷森,那話聲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只聽淡淡散散地道:「姓金的,放下桑朋友!」金鎖子聞言大駭,左顧右盼,沒有半個人影,他自覺週身功力除三尊外,已少有敵手,憑自己的耳目,居然無法發現敵人藏身何處,楞了楞,道:「朋友,有種出來,何必藏頭縮尾的,像個老烏龜的樣子,朋友既然敢伸手管這件事,斷不會只在那裡說風涼話,現在我們當家的也在這裡,有事大家還可以商量!」不屑地一聲冷笑,那人道:「瞎了眼睛的東西,你敖爺在這裡已經半天了.你不聾不瞎,居然連我在哪裡都不知道,哼哼,三尊手下如果儘是你這號人物,江湖上只怕輪不到他來施號發令了!」   這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金鎖子燒有一身功力,—時間也找不著敖楚戈藏身之處,天尊蘭浩天畢競不同,他僅略略那麼一琢磨,朝那小屋裡,道:「敖朋友。何不出來一會。」   淡淡散散的—笑,敖楚戈道:「我在這裡躺得很舒服,懶得動。」   天尊蘭浩天嘿嘿地道:「老敖,躲在那黑不隆冬的地方見不得人,何不乾脆出來一見,你是個聰明人,那裡待不了多久。」   敖楚戈不是癡人,天尊蘭浩天幾話裡,已表現了極度的厲害,此人能在江湖上自立門戶,果有一套,敖楚戈胸有成竹地笑道:「天尊那可不一定,這要看我的高興,屋子雖然是黑了點,倒是挺舒坦的,我倒忘了告訴你,桑小喬可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動了他一下子,我恐怕不會原諒你。」   天尊蘭浩天一向自視甚高,何曾受到一個後生晚輩的調侃和嘲笑,他雖然憤恨無比,可是他曉得眼前的年輕人並非普通之輩,腦子裡意念流閃,嘿嘿地道:「小喬是我的弟子,我愛怎麼處置……」敖楚戈冷冷地道:「仁為王者之師,你不仁不義,專作黑道上的買賣,了不起是個坐地分贓的賊頭而已,蘭浩天,你把門下弟子當成你的搖錢樹,要他們偷搶掠奪,桑小喬這幾年付出的已太多了,朋友,識相點。給桑小喬一條路走……」天尊蘭浩天聞言哈哈大笑道:「姓敖的,衝著你幾句話,我覺得自己太高估你了,你憑什麼說這種話,你該曉得。幾句話嚇不著人,也唬不住我,你自己的處境都還沒弄清楚,還趕答姓的說情,嘿嘿,姓敖的,你也太不量力了!」   沉默了一會,敖楚戈道:「你是不見兔子不撤鷹,蘭浩天,咱們先談談買賣,談買賣你比我內行,什麼價錢買什麼貨,你先看看他,他在我手裡像個狗熊不值一文,在你,可能不樣!」   話說間,黑暗的屋裡緩緩走出一個人,這個人雙目呆滯,兩眼直翻,顯然被制了穴道,金鎖子全身一震,道:「銀練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銀練子會落在對方手裡,剛才明明是守在小樓底下,怎麼一剎那落在敵楚戈手裡,難道敖楚戈在自己進來的時候先下了手……。   天尊蘭浩天一怔,道:「果然有兩下子,敖楚戈,你妄想用他來換桑小喬,嘿嘿,只怕你的譜擺錯了地方,我不會和你換的……」銀練子聞言額上直淌汗珠,他苫於說不出話來,心裡卻比誰都恨上了蘭浩天,他自覺對蘭浩天忠心耿耿,誰知佔在生死關頭上,卻置他於不顧……。   敖楚戈—笑道:「他不過是個小角色,在你眼裡不值一笑,但有一個人你卻不會不顧,那個人也在我手中—一」心弦—顫,天尊蘭浩天道:「誰?」敖楚戈大笑道:「她,你的女人!」   只聽一陣輕響,一個艷美俏媚的中年女人緩緩推著一張小床走出來,敖楚戈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嘴角上悠閒地掛著—層笑意,他臉上紅潤含光,不似受過傷.天尊蘭浩天睹狀大寒,剎時對這年輕人有了另—番的估計。   蘭浩天略顯激動.道:「李風!」   那女人俏媚地一笑道:「浩天,我讓這小子拿住了,你再不想辦法救我,只怕這小子會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你看這姓敖的,眼珠子亂轉,一副色迷迷的,盯在我身上窮瞪亂瞧,害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她說話嬌嬌滴滴,柔聲入骨,任何人聽了都不覺一蕩,誰都看得出來她不僅是媚,還很騷,眼角微斜,能勾得三魂走了兩魄,她還好生在江湖,若生在帝王家,輕則紅杏出牆,重則禍國,女色當真如刀姐……天尊蘭浩天神色微變,道:「他沒不規矩吧?」敖楚戈哈哈一笑道:「老蘭,哪個貓兒不沾腥,像她這種女人誰見了都會動心,不過為了桑小喬,那份心我只好收起來,她現在好端端的在這裡,咱們來個交換……」天尊蘭浩天聽得心頭火起,自己的女人讓敖楚戈風涼透頂,這口氣要他硬吃硬咽,他怎麼也受不了,但他尚顧得大體,知道此時不是動氣的時候,頓時將那口怨氣硬碰硬的嚥了下去,這正是他厲害的地方,微微一笑道:「姓敖的,桑小喬交給你;你未必能帶走!」敖楚戈胸有成竹地道:「那你不必再勞心了,我自有我的辦法!」天尊蘭浩天似做決定似地,道:「好,換人。」   金鎖子一呆,道:「門主,千萬不可,天下娘們多的是,你有財有勢,什麼女人沒有,如果放了桑小喬,那後果……」他自認自己說得十分得體,那裡想到天尊蘭浩天上前—個大巴掌,直打得眼冒金星,楞楞地鬆了桑小喬,他那知道蘭浩天深愛李風至深,在他生命裡,她李鳳有極大的份量;蘭婷看得十分失望,啊了一聲長長歎了口氣,急忙扶著桑小喬,桑小喬穴道一被解了開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門主——」天尊蘭浩天冷地道:「你已不是三尊門的人,從今後三尊門的人都以你為敵,希望你能躲得遠遠的,下次千萬別落在我手裡!」   那俏女人李鳳一見鬆了桑小喬,輕搖柔軀,若似無骨,格格地一笑,她眉眼一斜,瞪了敖楚戈一眼,道:「冤家,我還挺喜歡你的!」   蘭浩天面若死灰,憤聲道:「你……」   那女人毫不為件地一笑,道:「浩天,別吹鬍子瞪眼的,我們女人跟你們男人一樣,看著好女人會吹口哨,同樣我們也欣賞俊逸的男人,我不過是喜歡他,他雖然不是個好東西,對我還算尊敬,並沒有過份,那像銀練子和金鎖子,當著你的面不敢怎麼樣,背地裡極盡能事地勾引我,若不是我不假辭色,換了任何女人,都會給你戴了幾頂綠帽子!」   這女人真是殺人不用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已將金鎖子和銀練子給套進去了,這正是她厲害的地方,一下子就搔到天尊蘭浩天的癢處,蘭浩天目皆欲裂,道:「真的——」憤怒的一掌揮灑出去,銀練子連吭都沒吭一聲,龐大的身子砰地一聲,摔出老遠,半邊的腦袋瓜子已被活活的劈了開來,血光浮落,灑了滿地,蘭婷嚇得哇地一聲,撲在桑小喬懷裡,雙目緊閉,不忍目睹。   金鎖子僕的跪在地上,道:「門主,屬下不敢……」李風格格一笑道:「我可不敢冤枉你們,像我這樣的女人,你要是不動心,那才是違心論,金鎖子,我最看不慣你這種敢做不敢當的人,一個人敢恨就敢愛,像你……」金鎖子朝天尊蘭浩天一望,只覺一股令人駭怖的殺機從他那無情的臉上透出;他知道門主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李鳳的幾句話,已注定了自己的生死,心念一狠,一聲大叫,雙掌疾地拍出,回身奪門衝出去。   天尊蘭浩天道:「你跑不了的。」   疾快的一腳踢出去,不偏不倚地踢在金鎖子心窩上,哇地—聲大叫、一蓬血雨從金鎖子嘴裡噴灑出去,他人似紙鶴一樣地摔到樓下,再沒聲息,天尊蘭浩天連殺兩人,通通是在一招間,他手法乾淨俐落,殺人時不露痕跡,彷彿無事—樣,僅這份功力。已是驚世駭俗了。   李鳳嬌媚地依靠在蘭浩天的身邊,輕聲道:「我每次看你動手殺人,心裡就覺得好舒服,尤其那勝子鮮血,紅得奪目,紅得透艷味,可惜有股腥臭!」蘭浩天聽得—驚,他沒想到這個女人有殺人的狂性,居然會愛看死者的掙扎,死人的鮮血,他暗中—歎,輕輕地拍拍她,道:「我再殺個人給你看看。」   敖楚戈冷冷地道:「在下已等著了。」   蘭浩天嘿嘿地道:「不錯,是你,江湖上傳說你的『鬼泣環』和『無雙劍』是一絕,我早就想領教了,嘿嘿,敖楚戈,『毒尊』兩字,犯忌,我們三尊最討厭攀石附會的人,你妄尊自大想和三尊並駕齊驅,僅這一點,你已經是死有餘辜,況且,你偷吃了『血丹』我縱然有再好的耐性,也無法饒過你,聰明的,自縛雙手,受本尊的懲處……」敖楚戈呸了一聲,道:「你他媽的說話跟三歲的小孩放屁一樣,都是連環,三尊即不尊也不敬,不過是江湖的下五門,姓蘭的,蘭姑娘和桑小喬還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呢,如果他們知道了他們的爹娘怎麼死的,只怕你不但會沒了女兒,也會增加幾個仇人!」   蘭婷惶悚地—顫道:「你說什麼?敖大哥,你說什麼?」敖楚戈淡淡地道:「這老東西看上你的娘,先殺了你爹再佔你娘,你是遺腹子,這事只怕知道的人不多……」蘭浩天叱道:「胡說!」   敖楚戈朝桑小喬笑道:「老友,你是個孤兒,小時候替人放牛,你該想想你怎麼會是孤兒,那是這位仁兄的傑作.因為令尊當初是他的拜把兄弟,為了一點私利,而反目……」桑小喬全身直顫,詫異地道:「老友,你怎麼知道?」敖楚戈長吸了一口氣,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會知道你們的過去和未來,這全是他的夫人李鳳說的,這女人雖然不是什麼東西,說話倒還挺可靠,她和他是床頭人,許多事他會說出來……」蘭浩天呆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這些秘密會是李鳳給渲的,他愛她,有許多事不自覺地告訴了她。而她也不自覺地告訴了別人,俗謂女人的心大海的針,猜不著摸不透,他怎麼也料不到在這節骨眼上會有這招。他恨聲道:「李風,你……」格格地一笑,李鳳絲毫不懼,她天生撫媚,這—笑,當真是風情萬種,嬌媚不已,饒是敖楚戈歷經滄海,都不覺心晃神遙有些不能自持,他暗暗一歎,沒想到她有這麼大的吸引力。怪不得蘭浩天被她玩弄於掌股之間而不自知呢……。   李鳳輕笑道:「老頭子,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種事早晚會知道,不如讓他們早先知道的好,況且,我們之間也有那麼一點小誤會,總要解決的,今天。那位敖朋友來了.我們大伙趁這機會把帳算算,那也不算過份……。   天尊蘭浩天一震,道:「你也要和我算帳——」李鳳點頭一笑,恨聲道:「當然,你以為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什麼都忘了麼?不會忘的,我的人是你的,我的心卻不屬於你,當初你先殺了我的未婚夫,再佔有我,這個仇怎麼也忘不了,今天,我總算等到這個機會,蘭浩天,你總要給我一個公道!」   她說得咬牙切齒,顯然恨透了蘭浩天,蘭浩天沒想到床頭上溫柔體貼,纏綿多情的李鳳竟然是背叛他的第一個人,她不僅在這節骨眼上揭發了他的罪行,還撩撥起蘭婷和桑小喬對自己的恨意,他長笑一聲,一掌揮灑出去,李鳳哇地一聲大叫,吐出一口鮮血,踉蹌地倒退了好幾步,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地上。   李鳳顫聲道:「你……」   天尊蘭浩天嘿嘿地道:「這是你的下場,我說過,叛我者死!」桑小喬雙目赤紅,冷冷地道:「蘭門主,你走吧,這是還你這份情,以後再碰上,你我恩斷情絕,誰也不會容情……」李鳳聞言大驚,顫道:「小喬,你怎麼能放了他,縱虎歸山後患無窮,他不是普通人物,三尊會合,天下無敵,你……」這女人最攻心機,她和天尊蘭浩天相處不是一天了,她瞭解他,那一身空前超絕的武功已鮮有敵手,她要活下去,就要蘭浩天死,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蘭浩天活著離開這裡,往後,她不會有好日子過……。   天尊蘭浩天目光略略—瞄蘭嬸,道:「婷兒,你也恨爹嗎?」   蘭婷居然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觸,她惶亂地道:「爹,我,我。」   天尊蘭浩天此刻那凶殘之性盡失,望著這個從小長大的女兒,露出無限慈愛之色,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孩子,不管你恨不恨爹,你畢竟是爹養大的,唉,爹—向疼愛你,你只要願跟爹在一起,爹可以……」蘭婷囁嚅地道:「爹,我,我……」蘭浩天目中凶光一露,恨聲道:「好,你既然不願跟著爹。   爹今天便把他們通通留在這裡,讓你和他們為伴,永遠做孤魂野鬼!」   他目中殺機畢露,嘴角上明顯的浮現出那—絲酷冷的弧線,蘭婷首先嚇得驚呼起來,她已不知道看過多少次那種殘酷的笑意,每當蘭浩天出現這種神色的時候,出手便會殺人。那是他的習慣,敖楚戈淡淡散散地站起來,他似感覺出那—層隱藏的殺機,全身戒備著……。   小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沙沙的擾得人心煩悶,李鳳首先忍受不了,她臉色蒼白,已失去先前的嬌艷,全身顫悚,彷彿大難來臨一樣……。   遠處,一個蒼勁的話聲道:「蘭老大,你在哪裡?」這聲音對他們來說實在太熟悉了,蘭婷緊張的偎依在桑小喬身邊,桑小喬神色沉凝地緊握雙拳,低聲道:「地尊一—」那扇門緩緩被推開了,一個身著麻布的禿頂漢子,雙目睜得有若銅鈴似的,在屋裡那麼輕描淡寫的一瞄,目光緩緩投落在敖楚戈的身上,他嘿嘿一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位朋友可真風涼呀,居然躲在這裡和我們老大敘舊。嘿嘿,我和人尊余童還他媽的到處找你呢,嘿嘿,蘭老大,他媽的這姓敖的便是什麼『—笑見煞』,居然還叫他媽的『毒尊』,咱們哥兒們最恨這種浪得虛名之人……」敖楚戈任這個粗裡粗氣的地尊吳繼宗,哇啦哇啦地叫了半天,連看都不看他—眼,僅冷冷地道:「夠你說,沒有了朋友,還有那位人尊呢?」地尊吳繼宗—怔道:「幹什麼?余童在樓下!」   敖楚戈哼了—聲道:「請那位朋友上來,在下早已久仰三尊大名了,今日有這種機會,不瞞你說,在下也不願意放過!」   地尊吳繼宗呸了—聲道:「你他娘的憑什麼在我們三尊面前賣狂,我聽說你還不是我們的徒兒桑小喬對手,憑你那。點道行,哪需要我們三尊同時出手,只要我姓余的—個人足夠了!」   天尊蘭浩天輕聲道:「還是請余童上來吧!」   地尊吳繼宗—楞,道:「老大,這是什麼話,對付一個姓敖的,還要老余上來,你也未免太長他人威風了,這小於交給我,我若剝不了這老小子的皮。從今以後也不叫地尊了!」   天尊蘭浩天對這位二弟的脾氣摸得十分透澈,他天生有股子狂勁,遇上誰都不放在眼裡,尋常人固然可以,但今日的對手是敖楚戈,敖楚戈不同於別人,那—手無雙劍是江湖一絕,他不能太大意,沉思片刻,道:「還是請老余上來吧,今天我不想留下活口……」地尊吳繼宗一呆,道:「什麼?不留活口,難道你連他們都要幹掉?」天尊蘭浩天冷酷地道:「不錯。」   地尊吳繼宗朝每個人看了一眼,目光一下子落在李鳳那楚楚可憐的身上,他摸了摸領下的鬍髯,道:「不行,她還不能死,老大,這娘們你就讓給我吧,嘿嘿。」   李鳳是個善變的女人,—聽地尊吳繼宗竟有染指的意思,立刻眉開眼笑,向著吳繼宗亂拋眉眼,地尊吳繼宗心神一蕩,撫著肚子哈哈大笑,天尊蘭浩天心裡十分明白,他知道李鳳的居心險惡,有意挑起自己對地尊吳繼宗的反感,頓時,他後悔自己殺了銀練於和金鎖子,在這剎那,他才領悟自己是上了這個女人的當,可惜為時已晚……。   天尊蘭浩天冷冷地道:「這娘兒們不是個東西,你惹不起!」   地尊吳繼宗嘿嘿地道:「老大,你別他媽的那麼寒愴好不好,這娘兒們暫時留下,等老子玩膩了,再殺……」李鳳喲地一聲道:「看不出你老吳心那麼狠,居然不知道憐香俗玉!」   地尊吳繼宗—楞,摸了摸禿頭,嘿嘿地道:「你他媽的還香還玉呀,呸,以前,我不敢跟老大說,你勾引的那幾個人.我都知道!」   李鳳氣得杏眼直瞪,道:「你這殺千刀的,沒屁眼的缺德!」   敖楚戈睹狀哈哈大笑道:「三尊若都像你地尊這種性好漁色,哈哈,只怕今天你們—個也討不好去,那女人固然不是東西,你地尊更不是東西,專喜歡喝別人的洗腳水……」地尊吳繼宗聞言大怒,道:「他媽的你說什麼?」敖楚戈不屑地道:「說你愛騎老馬,穿破鞋,沒出息。」   地尊吳繼宗性若火烈,這股窩囊氣那肯受,憤怒的—聲大叫,挫腰移身。一拳朝敖楚戈的胸口擂去,此人雖然狂傲,手底還真不含糊,拳勁十足,居然帶起—陣風聲,敖楚戈移身略閃,斜劈一下,反斬他的手腕。地尊吳繼宗嚇得一退道:「他媽的,你還有兩下子——一」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雖然僅是一招,地尊吳繼宗已感覺出對方的功力果然超出自己的意料,他回身大叫—『聲.伸手拔出那柄背負身後的三環大刀,道:「老余,上來……」只聽一個冰冰涼涼的聲音,道:「我早來了。」   那樓中窗子口,不知何時坐著一個身穿淡藍長袍的中年書生,這人手中拿著一根玉蕭,灑脫不群的朝敖楚戈一笑,目光裡隱含著狡猾的智慧,他略略弓身,人已飄了過來,很凝重地望著敖楚戈,道:「你便是敖楚戈?」敖楚戈淡淡地道:「別無分號,僅此一家——」人尊余童長蕭一指,道:「請聆聽一曲『天魔引』……」這個人文質彬彬的,一副書生模樣,誰也看不出此人就是名傳江湖的人尊余童,敖楚戈心中一凜,凝神一斂,全身真力凌匝一周天,他曉得遇上平生勁敵,道:「好,三位可一齊上!」   桑小喬焦急地道:「老友,『天魔引』是武林絕學,你要注意了。「地尊一晃三環大刀,道:「先砍你一刀……」縷縷刀光有若疊疊層層的海浪般揮了過來,而那人尊余童已般膝坐在地上,緩緩奏起一聲聲細訴的蕭聲……。   那一曲「天魔引」自那根七孔玉蕭裡緩緩吹奏出來,有若玉盤裡流動著顆顆明珠,細碎輕柔的隨著人尊余童的指法而響動,那樂聲怪異神迷,傳進耳中絲絲入扣,欲掩耳拒聞都不可能,只要有一絲音響入耳,那樂音便會在腦海裡或耳邊繚繞.不去,使聽的人愈聽愈愛聽,愈聽愈沉迷,最怪的並不僅是音樂恐怖,可怕的是聽的人會不自禁地產生一種不自覺的幻覺,心裡想什麼就會產生什麼!任何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著了人尊余童的道兒。   地尊吳繼宗藉機揮灑著那柄三環大刀,密集而沉重的掄開來,的確是給敖楚戈莫大的威協,他一面需要抵抗人尊余童的蕭聲,又要分神對抗地尊吳繼宗的大刀,在氣勢上已落了下風,好在他的「無雙劍」犀利快速,往往逼得地尊吳繼宗近不得身,但耳中的蕭聲卻愈來愈響,腦海裡時有種影像出現,還好他定力深厚,那片斷的影像稍縱即逝,不能連貫,可是他心裡有數,時間稍久,影像一連貫,那就是他命絕的時候了……蘭婷天真無邪,聞聲尚能自持,只是緊緊地握著桑小喬的手,腦海裡不過是浮現著他母親的影子。而桑小喬早聽過「天魔引」無形中有股抗力,對他影響不大、他尚能環顧全場,注視著敖楚戈的情況,他似已看出敖楚戈的情形不利,時時準備出手……小樓裡最痛苦的莫過於李鳳了。她一生中在風塵裡滾過,接觸過的事情太多太雜,腦子裡幻境一生,眼前像海市蜃樓的出現了無數令她難以忘杯的事,她時而高聲歡唱、時而悲天呼地的痛哭,那神情跟瘋了一樣,最怪的是她不僅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甚而連人都隨著那蕭音婆婆起舞,忘情而瘋狂的鬧著……。   天尊蘭浩天無動於衷地冷瞅著全場,他只不過是凝神合一,隨時都可以出手,他不希望敖楚戈很快的落敗,他要從這個年輕人的身手步法上,揣摸出他是何門何派,他很清楚這年輕人能在江湖上久享盛名,必有其值得借鏡的地方,這一留上神,他愈看愈懼了,他發覺敖楚戈雖然兩面受敵,但身法出手絲毫不亂,彷彿他有意試試這一首「天魔引」的威力……李鳳忽然慘叫一聲道:「救救我,我受不了了!」   她在地上翻滾,雙手撕裂著自己的衣衫,蓬亂的髮絲被她一把一把的揪下來而不覺,可見魔由心生,障是幻起,她因為雜念重複,已被那音律難受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桑小喬實在是看不過了,沉聲道:「你快掩住耳朵!」   李風此刻神智已經不清,那一聲大吼雖然使她稍微—清,但,畢竟還是抗拒不了那首「天魔引」,哇哇大叫,哀號不已,桑小喬一伸手,點了李鳳的穴道,她全身顫抖地一縮,就倒地上再也不動了……那蕭聲愈來愈響,尖銳的似穿裂蘭婷的心房,她痛苦地哼了一聲,眼前剎時浮現出一個半老徐娘,鳳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影子,她瞪大了眼睛,顫道:「娘……」桑小喬—震,伸手去握蘭婷的手臂,道:「你……」他是個有血有肉的年輕人,一觸及蘭嬸的手臂.觸電般使他心晃神遙一副綺妮艷麗的景像剎時在眼前浮現出來,他口乾舌燥,血液循環加速,幾乎情不自禁地要摟住蘭婷,兩人雙目閃現著那股子慾火愈來愈盛,桑小喬長吸口氣,腦中不禁一醒……。   三環大刀在地尊吳繼宗手裡揮舞起來,攻勢愈見凌厲,敖楚戈只覺胸口彷彿壓了塊大石頭,覺得沉重無比。快要喘不出氣來,他知道那蕭聲的威力已達最高峰。自己如果再不能敗中求勝,今日便要命喪此處了。   他的無雙劍應該很快的將地尊吳繼宗擊敗,無奈那蕭聲太怪異了,居然使他的功力打了不少折扣,他凌空一躍身,長嘯一聲,道:「看環——」他冷靜的略加思考,已知毛病出在那根玉蕭上,左臂隨著那躍起的身子,「鬼泣環」帶著—縷光影迅快無比的朝人尊余童飛去。   天尊蘭浩天驚聲道:「余童,當心那鬼環……」那環影一閃而沒,砰地一聲將余童手中那根玉蕭擊碎,不僅擊碎了玉蕭,連人尊余童的右手五指都削落了下來,人尊余童痛的大叫一聲,顫道:「我的蕭……」這根七孔玉蘭隨他已有數十年之久,是他師父臨終交給他的傳宗之物,他視它有如自己的生命,此刻那玉蕭驟然碎裂開來,當真比殺了他還難過,天尊蘭浩天似乎能體會出他這時的心情,移身靠近人尊余童,道:「別難過,你的手指……」人尊余童並不在乎自己的手指,猶有不信地道:「他怎會抗拒得了那曲『天魔引』……」地尊吳繼宗也被敖楚戈那厲怖的身手震駭住了,他哪裡敢再和敖楚戈動手,轉身欲退,但敖楚戈的身手走太快了,耳際蕭聲—逝,無雙劍冷芒泛現,像大海裡疊起的浪濤一樣,朝著地尊吳繼宗閃快襲來。   天尊蘭浩天吼道:「姓敖的,手下留情!」   他連著拍出七八掌,掌掌含著殺機,每一掌都是拍向敖楚戈的身上,但敖楚戈的身勢太快太急了,那地尊吳繼宗尚未退開。已慘嗥一聲,一條手臂被無雙劍劈了下來,而敖楚戈雖然傷了地尊吳繼宗,自己也被天尊蘭浩天打了一掌,他一晃身於,朝蘭浩天,道:「你真不要臉,身為三尊之首,居然也會用先出手而後報呼的手法,蘭浩天,告訴你,我本來還沒有傷地尊吳繼宗的意思,就是因為你行為惡劣,所以我才廢了他一臂!」   地尊吳繼宗痛得大吼—聲,道:「他媽的,熊操的,你有種殺了我……」冷冷森森地—笑,敖楚戈道:「你應該感到很滿足和驕做了,你也許聽說過,『一笑見煞』什麼時候留過情,什麼時候留過活口,吳繼宗、生命的意義有很多種,看你自己要選擇什麼樣的意義,我留下你的命並不表示不殺你,那要看你以後的表現……」「呸」,地尊吳繼宗不屑地道:「這樣說並不表示你仁慈,你還想要我給你磕頭感激你的不殺之恩?呸,姓敖的,那你是錯了,三尊不是那麼好惹的,老子的一條手臂廢了,並不意味著三尊全敗了!」   人尊余童洩氣地道:「我是敗了!」   地尊吳繼宗怒叱道:「沒出息,我的一條手臂還不如你的五根手指頭?我都不承認失敗,你算那門子人物,居然自認已敗,唉,余童,咱們兄弟闖蕩江湖這許多年,何曾喪志過,你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難道略有挫折就一振不起了?」人尊余童豁然地一搖頭,道:「錯了,你不懂音律,不知音律的含意,它講究的是意境,那種意境會使人產生狂熱的愛好,我愛策,可以說半生時間和它為伴,它排除我的寂寞,發洩了我的情感,沒有它,我的人會像死了一樣,什麼也引不起我的興趣,唉,這就是一般人不易理解的狂熱!」   地尊吳繼宗嘿嘿地道:「既然他毀了你的手和蕭,你就該殺了他,唯有殺他,才能平復你心裡的怨和恨,這個人和我們已誓不兩立,留下他,往後咱們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人尊余童搖頭道:「我的功夫全在策上,師父當初曾告訴過我,蕭在人在,策毀人亡,我既然愛它,當隨師父而去!」地尊吳繼宗一聽大駭,他沒有想到人尊余童竟會癡策如此,居然要以身相殉,在他來說,這簡直是狗屁不通的事情,天下像這種人簡直是少之又少,他是個老粗,當然不會理解生命的真正意義在於充實,而他,只懂得順者存,逆者亡,沒有道理,只講弱肉強食……。   他嘿嘿大笑道:「狗屁,狗屁,哪有這種事!」   天尊蘭浩天似乎能體會出人尊余童那種慘然的心情,他始終不曾出聲,他在思索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他恨敖楚戈,但他要想個妥當的方法來達成復仇的目的……。   他沉聲道:「余童,先看開點,三尊還沒有全倒下!」   地尊吳繼宗接聲道:「對呀,還是門主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咱們還要找那熊操的報仇、如果不立刻還以顏色,他還以為咱們裝瘋!」   敖楚戈最恨別人嘴裡不乾不淨,地尊吳繼宗那滿嘴的髒話,字字不堪入耳,句句不堪耳聞,他惱怒的一瞪地尊吳繼宗,桑小喬警覺地一笑,道:「老友,哪值得你再動手麼?」不錯,桑小喬的確有其獨到的眼光和見解,地尊吳繼宗固然該殺,但他已經是個受傷頗重的人,以敖楚戈的身份和地位,和這種人斤斤計較,那會惹人笑話,敖楚戈心中一凜,翻湧激盪的怒氣頓時壓制下來,他長笑道,「我已饒他一次,至少今天我不會再出手!」   天尊蘭浩天深沉地道,「姓敖的,三尊門全毀在你手裡,這個氣老夫嚥不下,也吞不下,我無法將這件事向江湖上交待,老夫想過了,我倆尚有最後一搏,勝負各佔一半,這裡將是各分生死的地方,你的無雙劍,我的銅天鼓,現在你準備吧,我要出手了。」   地尊吳繼宗懼道:「銅天鼓,老大,你……」這是什麼武器,連他們的老兄弟都沒見過,他們只知道這是一種極厲害的刃器,今天天尊蘭浩天若不是遇上平生勁敵,斷不會將秘密武器公諸於諸人之前。   他自懷裡緩緩掏出一面銅鼓,那面銅鼓像把小圓扇,只有三指厚,僅有單面,有個小柄。正好左手可握。他右手執著一根銅錘,眾人俱楞楞地望著這單面銅鼓,不知如何用法,而敖楚戈的心中不覺一沉,他邀游四海,行過三山五嶽,各門各派的武功利器,大多都有耳聞或見識過,惟獨天尊蘭浩天這面銅鼓,他沒聽過也沒見過,天尊蘭浩天能用這種東西當武器,定有其厲害的地方,他不得不留上心……。   天尊蘭浩天道:「嬸兒,你上樓去。」   蘭婷畏縮地道:「爹,不。我……」   天尊蘭浩天暗暗一歎,道:「隨你,不過你最好是……」他驀地驚覺出什麼?急忙收口不語,一雙冷厲寒森的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敖楚戈,敖楚戈暗吸口氣、全身戒備地等待天尊蘭浩天狂風暴雨的一擊。   天尊蘭浩天凝重地道:「你不拔劍?」   這個人雖然是個雄霸—方,坐地分贓的邪道人物,但這節骨眼上,他還很有分寸的按著江湖規矩,雙方都是高手,出手間便會立判生死,誰先佔上先機誰就有利,敖楚戈淡漠的那麼一站,在天尊蘭浩天眼裡的確有點過份的狂傲,天尊蘭浩天故意那麼—說,無非是拿話先扣住他,可是表面上卻表現得仁至義荊敖楚戈淡淡地—笑道:「你儘管出手,在下已準備好了。」   天尊蘭浩天嘿嘿地道:「那是你自己找死,我一出手你便沒有機會了。」敖楚戈冷冷地道:「那不一定!」   地尊吳繼宗忍著那椎心的痛苦,道:「老大,你還客氣什麼?像他這種不知天高地厚,坐井觀天,自認是天下無敵的狂小於,只有先殺殺他的威風,否則他絕對不會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天尊蘭浩天道:「我不會客氣的。」   手中的鋼錘在空中晃了一晃,並沒攻向敖楚戈,而吟地一聲擊在那單面小鼓上,鼓聲大作,樓上窗欞被震得格格直響,敖楚戈只覺心口一震,全身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的一擊一樣,耳嗡嗡直響,腦子裡空白得暈暈然。   蘭婷大聲道:「我的心要跳出來啦——」她雖然長在武學之家,因為她是個文靜而內向的人,對武學一向素無興趣,雖然她有機會習武,可是她卻從未學過,自然不會像習武之人,尚能禁受得了這沉重的鼓聲,她哪知道天尊蘭浩天已運勁針對敖楚戈,逼音成氣,攻擊敖楚戈一人,否則其他的人更受不了。   桑小喬心中砰砰直跳,道:「將你的耳朵塞起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蘭婷急忙用手摀住耳朵,道:「我的手怎麼像是拾不起來!」桑小喬目光一閃,道,「銅天鼓的厲害就是會令人全身乏力,心血逆順,能使人難以產生抗勁,蘭姑娘,不要怕,你必須不聞不問!」   這話哪是講給蘭婷聽,蘭婷早已捂起耳朵來了,他是有意點醒敖楚戈,這個人果然不是簡單人物,僅從平日裡天尊蘭浩天口中提到這種鼓的幾句話,便已揣摸出它的厲害之處,地尊吳繼宗可蹩不住了,他怒吼道:「他媽的,你這個龜兒子簡直不是東西,多嘴多舌的窮攪舌根子,有種你過來,跟老於動動手。」   桑小喬冷冷地道:「沒那種機會,我不會和你動手!」   地尊吳繼宗還想說什麼、那銅天鼓又咚咚兩聲響起,他深知這銅天鼓的厲害,急忙收斂起心神,運勁抗拒那怪異的鼓屍。   咚咚兩聲之後,敖楚戈只覺氣血翻湧,混身顫動,他心裡暗吃一驚,不知此鼓何以會這麼厲害,他那知銅天鼓是傳自異域的巫術裡收懾的法器,他是個傲骨天生,做事有原則的入,對方只敲鼓而不出手攻擊,他怎麼也無法出手先行出招,殊不知他正中了對方詭計……。   天尊蘭浩天是位善攻心計,講求譎詐,早摸透了敖楚戈是個什麼樣的性脾,只要自己不先動手,敖楚戈決不會主動攻擊,那他便可利用銅天鼓使對方心力交瘁……。   敖楚戈喘聲道:「閣下難道只會敲鼓法麼?」天尊蘭浩天嘿嘿地道:「你先聽完這一陣『顰鼓雷鳴』之後再說狂話!」   吟吟不絕的鼓聲有若雷鳴般的響徹小樓,敖楚戈除了耳中嗚嗚直響外,周圍彷彿有干軍萬馬斯殺而來,他只覺腦中嗡嗡,神智間居然混混然,有種迷糊而不清醒般的昏沉,他心中一凜,暗自沉思道:「難道我真要坐以待斃?」鼓聲不絕,全身乏力,他愈覺胸中氣血逆行,有若要貿漲開來,那是一種走火入魔之前的警兆,如果這一聲緊似一聲的銅鼓不斷,他根本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額際上,已漸漸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天尊蘭浩天那陰沉而冷酷的臉上,已浮現出一絲得意而殘厲的微笑,他手下運勁,加緊擊鼓,他知道時機已逐漸成熟,只要敖楚戈再抗拒一會,他所受的傷害便更厲害……。   桑小喬塞住耳朵,大叫道:「老友,你還等待什麼?」這一聲大吼像是碎裂金石般地衝向那鼓聲中,敖楚戈正在昏昏沉沉的當口,聞聲精神一震,他根本已沒有再加考慮地餘地,長笑一聲,道:「看招!」   那凌快的無雙劍仿如射過雲端的長矢,帶起一道寒濛濛的冷光,直朝著天尊蘭浩天的身上射去。   天尊蘭浩天此刻全神皆貫注在那銅天鼓之中,那裡想到敖楚戈在這生死關頭,尚有餘力拚命一擊,當那疾射而來的劍光已臨近眼前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了。   他顫聲道:「你……」   他急切間用手中的鼓錘去樹架對方的無雙劍,那是他小看了無雙劍,此劍能名傳武林,名列十大名劍之中。豈是一根鼓錘所能抵擋的?只見劍光一閃而沒,直直的穿進了他的胸中,血光一現,泊泊的流出來……。   地尊吳繼宗額道:「老大……」   蘭停飛撲過去,說道:「爹,你……」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儘是驚懼恐怖而痛苦的神色,他緩緩鬆開了手中那半截銅鼓錘,顫聲道:「別拔劍!」   那是含著一種近似哀求的聲調,敖楚戈沒有再動,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稍動一動,天尊蘭浩天就會嚥下那最後一口氣,若是任無雙劍放在他胸肉中,他也許還能多活半刻的時光,他不忍違拂了天尊蘭浩天的哀懇,道:「我不會!」   天尊蘭浩天目中露出一絲感激的神光,伸手撫摸著蘭婷那縷縷油烏烏的髮絲,劇裂的喘息,道:「孩子,你恨爹……」蘭嬸諒懼地道,「爹,我,我……」天尊蘭浩天跟眶裡含著淚水,道:「不錯,你娘恨我,因為我殺了她丈夫,這股子仇恨,任何人都不容易忘記,我知道自己很對不起你們母女,多少年來,我都恨我自己,可是那是沒有辦法彌補的事情,孩子,我不希望你原諒我,我只要你知道,一個做壞事的人,他也會有後悔的一天……」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天尊蘭浩天一生為惡,臨去,那股暴戾之氣總算化去了,他此刻才真正的像一位仁慈而和藹的父親,說出的話有感情,也親切,蘭婷雖然是跟著她長大的,在她感覺裡,那許多年的日子裡,父親在她來說只不過是個影子,陌生而不真切,今天,她初次看見他這和藹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扶在他身上嚎淘大哭起來,一肚子的委屈和難過全發洩出來……。」   她淒楚地道:「爹,我不恨你,我……」天尊蘭浩天顫聲道:「真……的……」他已到了油盡燈干的境地,聽蘭婷原諒了他,那扭曲痛苦的臉上,禁不住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他全身劇烈地抖顫,血液已濕透了他的衣衫,奇異的目光,緊緊的望著蘭停,誰都看出來這是臨去最後的一瞥……。   他胸前激動地起伏、抖嗦著道:「婷……兒,我……」底下的話已無力再說出來,頭一低,目中的神色漸漸淡去,眼皮緩緩地垂下了,他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誰也沒料到一代梟雄會是這樣的下抄……。   桑小喬長長一歎,道:「雖然他是個該死的人,我們也要厚葬他……」人尊余童冷漠地道:「不用你們費心了,我們會辦理他的後事!」這個人自從七孔玉笛毀了之後,性情大變,他緩緩踱了過來,伸手將無雙劍拔了出來,擲給了敖楚戈,抱起天尊蘭浩天的屍體,大步往樓下行去。   蘭婷撲上去,道:「你要把他帶到哪裡去?」人尊余童哼聲道:「那你不要管,日後我會派人告訴你。」   蘭婷似乎還想說什麼,人尊余童根本不再理會,扛著天尊蘭浩天的屍體,大步直行而去,連頭都不回一下。   地尊吳繼宗狠聲道:「姓敖的,這筆血債會有人向你討還。」   敖楚戈淡然一笑道:「那還要看看會是什麼樣的人,像你這樣的朋友,來個十個八個,只怕奈何不了我,你在行動之前。   最好是三思。因為下次,我不會只卸下你一條膀子,只伯會連你的命拔起……」這番話說得地尊吳繼宗怒火直升,他吼道:「你永遠記住你今天講的話,那是要付相當的代價,我只要有一口氣在,此仇不會擱得太久……」悻悻地一扭頭,踉蹌的走下了樓。   桑小喬慘聲道:「老友,這一番結果誰也沒有料到,三尊門是完了,我既不能不忠也不能不義,唯有永遠退出江湖……」他是個正值年輕力壯的青年,經歷這番事故後,恍惚剎那間蒼老了許多,話中透著太多的淒愴,蘭婷懼悸地拾起頭來,淚影中,有著太多的惶恐和不安,顫聲道:「那我……」桑小喬悲涼地道:「我會給你安排—切,蘭婷,天地遼闊,總會有容身之處,也許我們追逐山林,遨遊林川,老死荒山……」說完扶著蘭停走了,那是愴然的離去。   沉濁的一聲浩歎,敖楚戈心底裡充塞著無比的悲涼,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對?抑或是錯?黯然地收回無雙劍,任冷風拂面……。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天空裡有股子冷諷的寒意,雲層陰霾得令人沉悶,夜翼有若一層薄紗般輕緩的籠罩下來,那棟孤零零的茅草屋裡已掌上了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影中,敖楚戈那麼愜意而輕鬆地品嚐著最後一盅燒酒,說是最後一盅並不過份,因為那一壺濃烈的燒刀子早已倒得點滴不存,他有點捨不得,也有種貪婪地用舌頭舐著那一盅僅存的貨,緩緩往床上一例,酒盅平穩地握在手裡,雙目平視屋頂,腦子裡迥旋著許許多多往事……。   屋外似乎傳來一連串細碎又恍如不真切的響聲,敖楚戈無動於面衷地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可是在他那張微現紅潤的臉上,有種令人不解的笑意,他是那麼不再乎,也那麼不經意地任外面響聲不停,似乎外面的一切,與他沒有絲毫關係……。   他喝乾了最後一口的燒刀子;將那酒盅朝窗外扔去,傳來一聲碎裂的破碎聲音,滿意地一笑,道:「朋友,你可來得不巧,那最後一口的燒刀子,已經被我喝得乾乾淨淨,你想舐舐酒盅,那你得到大風地裡,去東拼西淒地拾起那碎片子……」話語一落,窗外驀地飛來一團黑影,圓滾滾地從宙子中間飄了進來,如說是飄,倒不如說是撞,這個人一進屋裡,已四平八穩地坐在床沿邊,懷裡抱著一罈子的酒,冷煞地望著躺在那裡的敖楚戈,一語不發地解開罈子的封口,咕嚕嚕地仰天喝了好幾口,潤潤喉嚨,呱地嚥了下去,剎時,滿屋子的酒香,隨著空氣傳了開來。   敖楚戈恩了一聲道:「好酒。」   那個人像是個中老手,一聽對方誇讚自己的酒好,精神一振,仰天喝了—口,道:「你不錯嘛!還知道這罈酒好,如果你連我的酒都分不出好壞,此刻只怕你已沒有機會躺在這裡了。」   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過,如果你不是帶了—壇好燒刀子,此刻你連站在這裡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最討厭那些不按正門走進來的人,尤其是你,跳窗的人不是賊就是盜,可惜,你還不配稱得上為盜……」睜大了一雙眼睛。眼珠子裡閃過異樣的神彩,顯然這個人為敖楚戈的豪語和勇氣震懾住了,他將那酒罈子托在掌上.嘿嘿地道:「你不問問我是誰麼?」敖楚戈冷冷地道:「誰都是一樣,我不喜歡的人,天王老子來了,我照樣將他掃地出門,你也不例外,好在你有罈子好酒,看在酒的份上,我總算原諒了你。」   那漢子真是快要氣炸了肚子,他藉著酒的助力,勇氣陡增,順手將那一罈酒砸了過去,怒聲道:「你有沒有看過提著燈籠上茅房的一一找屎(死),敖楚戈,我不信『一笑見煞』能喝下這罈老酒——」那罈燒刀子少說有七八十斤重,經他用力一擲.無異有數百斤之勁,敖楚戈忽然伸手接住,道:「那可砸不得,這酒倒是挺烈的……」他是個酒國奇葩,微微將斗大罈子朝上—仰,呼哈哈地連喝了好幾口,僅那麼幾口,已去了半罈子的酒,那個人看得眼中透亮,心底有事,他肅然地道:「好灑量。」   敖楚戈淡淡地道:「你也不錯,能喝這種酒的人都不賴。」   那個人彷彿遇上了知音—樣,咧著嘴嘿嘿大笑道:「怪不得別人告訴我,這一趟不會白虛此行,看來傳言不假,你不僅武功不錯,連酒也喝得像個人物,可惜,咱倆不是朋友,否則,我倒願和你醉上一醉……」敖楚戈一瞪眼,道:「我是千杯不醉,你呢?」那人道:「用斗計量,我也能喝上三天三夜……」此人好大的口氣,用斗計量,能喝三天三夜,這話聽在別人耳中,只怕會說他是癡人說夢,但在敖楚戈耳裡,那情形使不同了,他自認灑中英雄,自入江湖鮮有敵手,而此人有此豪語,他不禁怦然心動,道:「那咱們可得比比。」   那人嘿嘿地道:「只怕你不敢。」   這話聽進敖楚戈耳中十分刺耳,他哈哈一笑道:「天下有什麼事我不敢,朋友?聽你這股子狂妄的口氣,我知道,你是不醉客佟亦哥,很好,我早就想領教領教你的酒上海量,今天你是自送上門、我可不會放過了這種機會,來,來,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較量較量……」不醉客佟亦哥呢了一聲道:「好主意,你看咱們該選個什麼樣的地方……」敖楚戈面上微冷,道:「這裡……」不醉客佟亦哥眼珠子一轉,道:「這裡無酒無餚,如何個比法。」   敖楚戈肚裡暗罵了一聲道:「老佟,你不會無事而來,—個真正的箇中高手,千缺萬缺,決缺不了那四兩黃湯,我相信你是有備而來,假如我料將不錯,門外早準備了數十壇陳烈好灑,嘿嘿,老佟;這地方我挑了,你叫他們擺酒……」不醉客佟亦哥可沒料到「一笑見煞」的目光如此犀利,白己自認這件事佈置准十分隱密和妥貼,哪想到此人—料便中,他心底裡直冒寒意,對敖楚戈肚裡的城府,不禁重新估量,他很清楚對方的深淺,俗語說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自己雖有不醉之名,但對方顯然亦非弱者,他一拍大腿,道:「就這麼:辦」隨著他的話聲,那扇小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兩個粗壯的漢子各扛著一壇烈酒走進屋來,這兩個漢子將那兩罈酒往地上一放,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出去。   不醉客佟亦哥嘿嘿地道:「這是山西的二鍋頭,酒醇也烈,正好對味,敖朋友,咱倆各持一壇看誰先將這一罈酒先喝下,誰就贏!」「行。」   兩個人各槍了一罈酒,解開封口,互相望了一服,仰著頭,對著嘴,咕嘟咕嘟地干將起來,這兩人都是酒國豪客,那一拼上勁,酒如白練一樣,凝結一柱,刷刷直流,不見半滴溫出嘴外,這種喝法,看起來像喝水一樣,聽起來有點像神話。   此刻雙方俱集中精神直灌黃湯,哪裡會理會剛才那倆個運酒漢子,悄悄地溜了進來,靜靜地站在敖楚戈身後,偷偷地各撤出了一柄巴首,對準仰著頭猛灌烈酒的敖楚戈身上戳去,兩人手法俐落,快速異常。   敖楚戈喉嚨響起一聲冷哼,龐大的酒罈子陡地由上而下,砸上那兩個漢子頭上,他倆悶哼一聲,已昏倒地上,而酒罈子已因這重砸之下,一塊塊地碎裂開來。   不醉客佟亦哥冷冷地道:「你輸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何以見得?」   不醉客佟亦哥瞄了碎裂的酒罈子一眼,道:「難道你已喝光了?」敖楚戈淡淡地道:「不錯,這兩個該死的東西進屋之前我已喝得乾乾淨淨,在時間上我已勝你一籌,他倆想借我全神貫注在喝酒的當口刺殺我,在手段上已顯得太卑劣,不醉客。這兩個人是你帶來的,你必須有個交待,否則,我敖楚戈決不會放過你……」任是天生酒力,不醉客佟亦哥也禁不住有點神幌身搖,他覺得頭重腳輕,胸口翻湧,但他腦子裡卻是極端的清醒、在他預估中,敖楚戈縱能喝下一壇二鍋頭,至少會有幾分醉意,哪想到他不但未醉,甚而連反應都沒有受絲毫損害,僅這份功力,已使他駭伯莫名,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平生的勁敵,不禁脫口道:「敖朋友,果然非比常人,不過你雖然過了這一關,還有最後的一道難關,你尚沒有衝破……」敖楚戈一怔,道:「怎麼?老佟,你還想再比下去?」不醉客佟亦哥嘿嘿地道:「這次是人比……」目中精光一閃,敖楚戈笑道:「何謂人比?」不醉客佟亦哥乾笑道:「有幾位朋友,早已慕名,這次我倆較量酒力。怕不早已來了,他們巴不得你早點躺下,然後先紀你點苦頭,再活活地撕了你,你尚有幾分頭腦,該體會得出我話中之意,當然,你定會追問原因,有人會慢慢說給你聽……」憤怒地一笑,敖楚戈呸了一聲道:「他媽的,你想拿酒灌醉我,然後再聽你的擺佈,老佟,假如你有這種壞主意,那你是撥錯了算盤珠子,我姓楚的,別無長處,喝了酒就更有勁,不信,你那些狐群狗黨,王八羔子全出來,看看我說的是真是假。」   濃烈的酒力已在他血液佈滿了。他只覺得腹間有股子炙熱的衝動,一股子殺氣隨著這他的話聲而充塞在那斜飛的眉宇之間,那神情看得不醉客佟亦哥心裡一怕,隨即哈哈大笑,他想藉著這陣大笑,掩飾自己的懦怯,道:「老敖,少發你那股了狠勁,現在已由不得你,他們請我來,就是要會會你的酒力,現在咱們已分出高下,剩下的,該是平心靜氣地來談談了。」   不屑地—瞪眼,敖楚戈道:「憑你……」那是—種難堪,不醉客卻忍了,他苦澀地道:「我有自知之明,尚不足與你為敵,但,如果有幾個像我這樣的人,那情形就不同了,也許,你會非得在乎不可,因為你曉得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休看此人已喝了不少酒,說起話來始終不慍不火,談吐間猶熊有所分寸,這是—個心機頗深的人,敖楚戈心中暗暗驚奇,不禁對敵我之間的倩勢,有了新的看法。   他沉思了一下,道:「請他們出來吧,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屬於哪號人物?既然不怕死,我願意送他們一程……」四面同時響起。—聲大響,隨著這連串巨響、四個怪異的漢子自屋子四面撞了進來,他們不穿窗,也不走門,而是硬生生地將屋壁撞個大洞,硬碰硬地撞了進來,這四個人臉上懼俘現著一層鮮有的冷漠,團團地將敖楚戈困在中間,敖楚戈漫不經意地哈哈一笑,緩緩斜躺在床上,目光平緩地落在不醉客佟亦哥身上,道:「這就是你的朋友……」那口吻有著極度的不屑和輕視,不醉客佟亦哥心裡十分彆扭,他朝那四個人施了施眼色,冷冷地道:「不錯,他們都是和我一道的,老敖,你不會全不認識,其中,有的和你有過命的交情。」   敖楚戈呢了一聲道:「沙狐栗標,飛鼠武鶴,這二位倒有數面之緣,其他兩位就不認識了,不過沒關係,待會兒大家稱兄道弟,不認識也認識了。栗標,你說是不是—一」有沙漠玉狐之譽的栗標,一臉精悍的樣子,他曾經見過敖楚戈兩次,都是在不甚歡愉的情形下會面,他尷尬地嘿嘿—笑道:「老敖,你眾遠是這麼可愛,我和武兄對你除了幾分敬仰外,還真有點恨之入骨,幾次想掂掂你的份量,每次都讓別人搶了先機,心裡老是不舒服,今天,承金蛇劍和唐不文二位兄台的邀請,嘿嘿,我和武鶴便藉機見識見識了。」   這個人果然像個沙漠狡猾的老狐狸,言語中表露出極度的技巧,他避重就輕地將這件事輕輕推開來,金蛇劍和唐不文無形中便成了主使人物,為的是讓敖楚戈產生了錯覺,敖楚戈哪會不清楚這個老狐狸的用意,敖楚戈心裡十分清楚,這八人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怎麼樣也不容易湊合在一起,除非有能克服住他們的人,否則,他們犯不著合手來對付自已。他暢聲地一笑道:「諸位可都是—等—的好手,可惜老余沒灌倒我,不然現成的便宜豈不全讓你們拾了……」武鶴嘿嘿地道:「老敖,你的名兒,我們是久仰已久了,今兒個大伙湊齊了,可要委屈—下閣下,請閣下跟我兄弟走一趟了……」敖楚戈咆了一聲道:「原來是綁架……」金蛇劍面色陰冷地道:「那多難聽,老敖,這是請閣下只要走一程,我兄弟便可交差了,路上兄弟負責你有吃有喝,還有玩,我已請了北國第一花白蘭花作陪,這是件好事,既不傷和氣,又有美人伴侍,這種好事,江湖上除閣下而外,只怕無人有此艷福。」   聽起來真是件好事,有吃有喝又有玩。在別人求還求不到呢,但在敖楚戈聽來,有如遇上蛇蠍一般,退之猶有不及,哪還敢輕易沾上,他嘿嘿地道:「白蘭花的美早已遍傳大江南北,可惜我敖某人無福享受,閣下還是自己留著欣賞吧,至於是諸位要請我走一趟,我必須先摸清了底,再表明態度,萬一諸位設下了陷阱,只怕我永遠也別想再跑得了啦,嘿嘿……」唐不文冷聲道:「老敖,這裡已布好了網,你休想再跑了,就我們這幾個人,那份力量足夠和你掂量,識相點,別再吭聲,乖乖地跟我們走,路上,不醉客會陪你好好喝兩杯。」   軒眉微微上翹,敖楚戈的嘴角微撇,道:「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請得各位來招呼我,各位若不說明白,恕我敖某人說一句大話,諸位的面子恐怕還不夠大,咱們可以挖山,嘿嘿,諸位,你們這幾塊料子還請不動我……」沙狐栗標仰天大笑道:「我說吧,各位,人家姓敖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豈會輕易買你我的帳?他自視向來高得很,哪會看上咱們這幾號人物,嘿嘿,俗語說,搬不動山,請不動山,憑咱們不妨在他身上穿上幾個透明窟窿,看看姓敖的肉硬,還是咱們的劍利。」   僅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已挑起了諸人的怒火,沙狐栗標永遠是條狐狸,任何情況下,他都有煽火的本領,唐不文首先難抑胸中那股子不服氣,道:「對,栗大哥說得對,咱們全上了。」   當他身子有如箭矢般地搶出來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後悔了,只見其餘諸入全漠不關心地屹立當地,沒有絲毫動靜,甚至連沙狐栗標也彷彿與他無關一樣地站在那裡發笑,他少中一凜,撩起的手掌不禁一縮,道:「你們……」這個人畢竟還有幾分頭腦,一覺情況有異,尚能及時剎住,他含有懼意地朝敖楚戈笑笑,澀澀地道:「這裡哪有我姓唐說話的餘地,還是請栗兄發號施令吧。」   是的,唐不文不愧是塊老薑,在江湖上歷練了這許多年,隨著形勢的變異而有所轉帆,這也是他厲害之處,他先穩住了敖楚戈。又輕描淡寫地將責任往沙狐栗標的頭上—扣,沙狐栗標面上不動絲毫神色,肚裡可將唐不文罵個狗血淋頭,他乾澀地一笑道:「唐兄也太客氣了。這裡誰不知唐兄來自四川唐門,一手暗器天下第一,嘿嘿,可惜,這位敖爺也是道上的好手,唐兄只怕有技難展,只有懷技不露了!」唐不文面上一冷,道:「也許吧。」   此人學了乖,再也不逞強鬥狠了,他瞭解敖楚戈的能耐。   單憑自己這手唐門功夫,只怕連對方的衣角都沾不上,自己便要丟人現醜了,他乾脆像龜孫,暫不吭聲,沙狐是何等人,哪有看不透他心意的道理,他嘿嘿地道:「唐兄既然以兄弟馬首是瞻,嘿嘿,老夫就暫發號施令,唐兄,請你先占頭關,和敖朋友交交手,我相信憑唐兄那一手暗技,一定是手到擒來。」   這一招的確使唐不文十分難堪,他恨恨地哼了一聲道:「老栗,咱們來時是怎麼說好,要上一齊上,要干大伙干,你這樣發號施令算那門子玩意,是出我姓唐的洋相,還是鬥你的威風,再說這一票生意,不是你我願意幹的,如果不是奉了……」話未說完,不醉客佟亦哥已吼道:「住嘴,你唐不文要是洩了底,我姓佟的先撂倒你。」   唐不文差點說漏了嘴,知道自己理屈,恨恨地一跺腳,轉頭要往外走,飛鼠武鶴輕輕一攔,道:「別使性子,那後果你負不起。」   唐不文訪佛驟然遇上了知己一樣,輕輕點了點頭,悶聲不吭地站在屋中一角,敖楚戈垂下雙目,斜躺在床上,像是閉目養神一樣,他冷笑道:「這真是狗咬狗——窩裡反,我見過不少像你們這樣的人物,都是些狗掀門簾子——全憑一張嘴,朋友,你們這幾位破壞了我的舒適和安靜,毀了我的屋子和傢俱,僅這兩點,我已站住了道理二字,現在請立刻出去,否則休怪姓敖的翻臉不認人。」   他容忍已到了極限,腦子裡已隨著酒意的消失而漸漸清醒,他知道這些人無一不是難纏難鬥的狠角色,對付這種人只有以武制武,以暴制暴,金蛇劍長吸口氣,道:「姓敖的,這是最後的警告,你是跟我們走,還是非要我們強制執行?你應當看清眼前的形勢,對你百害而無—利,我要是你,乖乖地跟大伙上路。」   不屑地那麼笑—笑;敖楚戈道:「我是我,你是你,你不像我,我不像你,朋友,軟的我不吃,硬的我不受,看樣子咱們只有付之於武。」   沙狐栗標嘿嘿地道:「老敖,別他媽的自視那麼高,有兩下子就將天下人全都不放在眼底下了,嘿,我們這一夥先前還敬重你是條漢於,現在,嘿嘿,老敖,你他媽的就像是毛坑裡的石頭一——又臭又硬,我們非將你那股子臭脾氣砸掉不可。」   漫布在敖楚戈臉上的釘氣愈來愈濃,冷冷地道:「栗標,你仗持著那點能耐,就敢跟我吹鬍子瞪眼,行,你老栗倒底有幾斤重,讓我先掂量掂量!」沙狐栗標機警地退了半步,他十分清楚敖楚戈的斤兩,若論個單挑,決非是對手,他戒備地—招手,道:「各位,咱們還企待什麼?難道非等這老小子先動手,呸,他『毒尊』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憑咱們這夥人擺不平—個姓敖的,往後江湖上也別再稱字號了。」   飛鼠武鶴昭了一聲道:「不錯。」   不醉客佟亦哥—縮身子,道:「各位,這—陣輪到你們啦,當初咱們說好的,我只管和他對飲。其餘的由你們負責。」   金蛇劍叱道:「老佟,這算哪門子玩競,還沒上陣,全準備扯活,如果這話傳出江湖,咱們不讓人家笑掉了大牙。」   沙狐栗標恨聲道:「老佟我們本不怪你,誰叫咱們有言在先,不過姓敖的不是普通人物,能多一個幫手就多一分勝算,再說你我現在得全聽別人的,能交完差那是咱們命大……」敖楚戈一聽這幾個者狐狸的言語,就知道他們全是臨時拼湊的烏合之眾,一顆心不禁略略一鬆,但他不明白,什麼人有這麼大的力量能叫這些各霸一方的梟雄,唯命於這個人,他又為何非擒下自己而後已,腦子裡疑團陣陣,心裡不禁有了更大的計較。   不醉客佟亦哥一歎道:「栗兄請吩咐吧。」   沙狐栗標哈哈一笑道:「這才是咱們的好兄弟,老佟,咱們大伙上吧,別再窮磨牙,否則,老敖還以為咱們全是江湖把式——光說不練呢。」   他嗆地一聲扯出一條練於槍,在空中—甩,泛起—道銀白色的光影,這一出手,其餘人物紛紛幌移身子,將敖楚戈團團困在床上,敖楚戈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低垂著雙日,像是閉目養神的樣子,似乎對眼前那些人根本沒放在心上,僅這份沉穩的神態,已非一般人能達到。   金蛇劍朝唐不文一施眼色,道:「唐兄,別站在那裡楞著,好戲大伙唱一一」唐不文心裡正憋著一肚子的怨氣,此刻他正欲罷不能,心裡狠了狠,伸手進了懷中,道:「他媽的,大伙干……」隨著他那彆扭的語音,一排凶影有若羽毛般地密密麻麻穿射過來,四川唐門素以暗器名滿天下,門下弟子個個都有一身令人防不勝防的暗器功夫,唐不文嫡傳弟子,功力甚厚,那一手牛尾針更是霸道異常,他想一下子得手,也好在沙狐栗標面前顯顯威風。   敖楚戈似乎並無任何動靜,他沉聲道:「這點玩意也能唬住人!」他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順手抓起床上的棉被,用力一掄,那一排年尾針全數落在棉被上,這一手使唐不文大駭,身一幌,兩雙旋飛的標矢,尚在半空中移閃,敖楚戈忽然抖了一抖大棉被,道:「還給你。」   那一排年尾針還真聽話,有若一蓬銀雨般,朝沙狐栗標、金蛇劍和唐不文射去,沙狐栗標驚呵地道:「快退。」   他和金蛇劍因非正面,又退得較快,總算躲過了,唐不文可慘了,一臉一身全是自己的牛尾針,他慘叫一聲,捂著雙目朝屋外撞去,夜半中傳來淒厲的慘嚎——。   沙狐栗標怒吼道:「他娘的,老敖,你真狠。」   敖楚戈冷冷地道:「少在我面前充角色,老栗,識相的立刻滾,否則下一個便是你……」「呸」,沙狐栗標嘿嘿地道:「牛可不是吹的,那要憑點本事,別以為傷了唐不文就能挫了我們的銳氣,相反地更激起我們的殺氣!」那條練於槍在他手中有若昂首吐信的巨蛇,那麼怪絕和無情地朝敖楚戈的身上擊去。   金蛇劍無情而犀利地削向敖楚戈的肩頭。   飛鼠武鶴最會偷雞摸狗,他悄悄地移到敖楚戈的左側,雙掌早蓄滿了功力,毫不容情地一揮而發——。   面對這許多高手的聯擊,敖楚戈是那麼的不在意,他淡淡灑灑的一聲冷笑,身子有若流星樣地從窗上穿過去,無雙劍快速地揮斬著,不僅避了飛鼠武鶴的雙掌,更將沙狐栗標的練子槍和金蛇劍全擋了開去,他長嘯上聲道:「龜兒子,你也嘗嘗我老敖的傢伙。」   像雲空裡的疾電一般,那麼快速地一劍斬向金蛇劍,他倆相距最近,攻勢也凌厲,金蛇劍矮身揮劍欲擋這一劍,叮的—聲,無雙劍已將金蛇劍一折為二,劍式不變,去勢甚疾地劈進金蛇劍的身子裡,他慘裂地嘶吼了一聲,身子已緩緩倒了下去,一雙奇大的眼珠子幾乎要跳出眶外,帶著無限的恨意而死。   沙狐栗標頹驚地道:「老敖,你好狠!」一腔怒火全發洩在不醉客佟亦哥的身上繼續道:「老佟,你是個死人呀,站在那裡光看不動……」不醉客佟亦哥冷冷地道:「怎麼?金蛇劍的死,你全怪我了……」沙狐栗標嘿嘿地道:「如果你能稍稍地動一動,金蛇劍不會死,咱們也不會無形中折損了一個人,老佟,你他媽的不是人,連咱們為什麼要來的目的都忘掉了,嘿嘿!」不醉客佟亦哥冷冷地道:「這怎麼怪我,栗標,我是個灑徒,酒徒有酒徒的規矩,老敖是酒中豪傑,我已敗了一陣,敗軍之將不敢言勇,我的目的只要灌醉他,由你們下手,他沒醉,是他道行高,與我並不相干,你自己不檢討一下,居然還有臉怪我,哼,真他娘的不要臉!」沙狐栗標嘿嘿地道:「好,收拾了姓敖的,我會和你算帳。」   敖楚戈冷聲道:「有這機會麼?」   那淡淡散散的話聲在黑夜裡聽來,陰冷得若是地界裡的冷風,冰冷得使沙狐栗標和飛鼠武鶴全身直顫,敖楚戈說得不錯,他們還會有那種機會麼?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單憑自己的力量決非姓敖的敵手,但他們不甘這樣的放手,他們曉得放手的後果遠比現在還來得厲怖。   飛鼠武鶴哼聲道:「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你姓敖的也不是棵長青樹,我和老栗就不相信搬不倒你……」沙狐栗標沙啞地道:「老佟,你也算上一份,這件事誰也逃不了責任,姓敖的是要活捉,假如咱們捉不了他,也斃不了他,大伙只有抹脖子上吊,誰也別再看明天的太陽了。」   不醉客佟亦哥哼了一聲道:「以多勝少,我佟亦哥雖然不是個人物,也不屑為之。」   飛鼠武鶴怒罵道:「好呀,你他娘的豬蛋,你姓佟的也自命清高起來,很好,你有種,你清高,那你就和姓敖的單獨會上陣,假如你能在姓敖的手底下討得一招半式,我姓武的就算服啦,否則,你以後別想再在道上充字號了。」   不醉客佟亦哥冷冷地道:「二位何不先衝著我幹上一陣。」   兩個人同時一呆,誰也沒有想到不醉客佟亦哥居然在這節骨眼上向他倆挑明了,沙狐栗標心底一涼,道:「老佟,這又何苦?咱們的目標是姓敖的!」不醉客佟亦哥哼了一聲道:「那你們就不要再打擾我。」   說著在屋角里的俏子上那麼一坐,對這邊的事不問不理,這種態度已很明白,沙狐栗標氣得一跺腳,道:「他媽的,武鶴,咱們上這小子的當了。」   武鶴昭了一聲道:「這老小子理陰沉,居然臨時撤手,老栗,別指望他了,咱們兩個人也不是東爪角色,不相信拼我倆之力奈何不了了個姓敖的……」沙狐栗標沉吟道;「看樣子只有一拼了。」   武鶴終於將身後那柄大緬刀解了開來,此人不僅掌上功力雄厚,一柄緬刀尤其是稱譽江湖,此刻一提緬刀,刷地帶起一溜光影,朝敖楚戈的胸前切去。   沙狐栗標也不示弱,練子槍疾點而出,這兩人已抱破斧沉舟之心,攻勢與先前又是不同,他倆合計過了,要擺平老敖,唯有捨命一拼,兩人全是攻招,居然不顧自己的生死,這種打法又狙又險,敖楚戈雖然久經沙場,也不禁被他們逼得連退好幾步。   飛鼠武鶴精神一振,道:「好漢架不住人多,強敵最怕拚命,他姓敖的也不過如此,老栗,手下加點勁,我不信他能挺過去。」   無雙劍圈起了連串孤影,硬將對方的一刀一槍溫了開來.藉著那片斷的喘息,敖楚戈長聲一笑,道:「混東西,上路吧。」   屋子裡冷艷的劍光激烈地捲起一道道寒芒,那穿流的劍影一下子穿向緬刀和練子槍之間,只聽兩聲慘叫,沙狐栗標的眉心之間,已被無雙劍點中,一道鮮血淚涸流出,他跟艙地仆倒床上,竟將那張床撞散了。   沙狐栗標慘聲道:「給我報仇。」   飛鼠武鶴恨吼道:「殺,殺這邪種。」   緬刀一掄,全是細碎的光影,刀刀朝向敖楚戈致命的地方招呼,但無雙劍卻似幽靈的影子一樣,迅快地穿向飛鼠武鶴的刀影之中,只聽敖楚戈不屑地道:「你那張破嘴該撕了。」   那麼準確又犀利地穿向飛鼠武鶴的喉結之處,飛鼠武鶴連吭都沒吭一聲,一頭栽倒地上,再也不動了。   不醉客佟亦哥淡淡地道:「好劍法。」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你怕了?」   不醉客佟亦哥苦笑道,「我早就寒了,在你和我較量酒量的時候,我已看出來,今天的來人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這裡,因為敖楚戈不是個仁慈的人,姓敖的劍下從沒有能活著的人!」。   鼻子裡傳出一聲冷哼;敖楚戈道:「也有例外,就是不該殺的人!」不醉客佟亦哥嘿嘿地道:「很少,和你為敵人的人都可冠上一個該死的罪名,唯一例外的該是我,我有自知之明,終於保全了性命。」   暢聲歡愉地一笑,敖楚戈大笑道:「我並沒有饒了你……」不醉客佟亦哥一搖頭道:「看在我倆較量酒力的份上,你也不會殺我,江湖上像我這種海量的人不多,你至少該有個尚能棋逢對手的酒友,一個善飲者孤獨的自斟自飲,遠不如有個人陪著來得寫意,老敖,你說對不對?」敖楚戈昭了一聲道:「這理由並不充分。」   不醉客佟亦哥點頭道:「不錯,還有一點想必你也同意,剛才你和他們動手的時候,我有幾次殺你的機會,而故意不動手,你知道哪是什麼原因?」怔了怔,敖楚戈問道:「我正想請教。」   不醉客佟亦哥長吸口氣道:「留下你的命換我自己的命,老敖,我們這些人雖然與你之間尚有點差距,江湖上卻還有點小名氣,我們不是神經病,誰會無緣無故地和你這種人結上仇,想當然,你知道那是有原因的,否則,我們也不會來這裡了。」   敖楚戈沉聲道:「什麼原因?」   不醉客佟亦哥驚怕地道:「有人買你的命……」敖楚戈哈哈大笑道:「江湖上要我命的人太多太多了,我對這件事開不覺得意外、不過,我倒不明白、什麼人有資格馭使你們這樣目空一切的人甘為其賣命,明知道是死路一條,還要硬往上闖,連回頭的機會都寧願放棄。」   不醉客佟亦哥料不到敖楚戈不僅有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夫,連頭腦卻是那麼細膩的思路分明,他嘿嘿地道:「你應猜得到——」敖楚戈沉思道:「很難——」不醉客佟亦哥機凜凜的一顫,道:「我忽然覺著不對了。」   敖楚戈又是一怔,道:「什麼地方不對?」不醉客佟亦哥凝重地道:「那個人似乎早料到我們會錢死在這裡,他似乎早已知道這結果,可惜,這些人當時都沒有料到。」   眉宇深深地一鎖,敖楚戈道:「這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你們的死並非意外……」不醉客冬亦哥臉上的神色愈來愈凝重,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事似的,剎時神色一變道:「老敖,我料中了,那個人利用我們先耗掉你一部分的真力,再來拾現成的便宜,假如我所料的不錯,咱們這會兒的談話,已全在對方耳中!」身子那麼幽靈地一轉,敖楚戈沉聲道:「朋友,何不出來—會。」   屋外響起串串細碎的銀鈴聲,隨著這鈴聲,數盞昏黃的燈影透了進來,那扇小門緩緩被推開來,一個身著白衫的秀麗少女輕盈地踱了進來,道:「哪位是敖公子—一—」這少女長得眉清目秀,天真無邪之態,黑白分明的眸光在地上那些死去的人身上略略那麼一瞄,似乎沒有一絲驚異之色,她妨佛是司空見慣一樣,輕輕勾起蓮足,將倒在身前的飛鼠武鶴屍體踢向一邊。   敖楚戈冷冷地道:「在下……」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家小姐有請:請隨婢女一行!」她似乎有相當把握,說完話輕盈地一移身,淺淺地一笑,轉身朝外行去,在她預料中敖楚戈定會跟來。   敖楚戈冷聲道:「貴小姐何不進來—會?」他談漠的那麼一笑,緩緩坐在屋中的長椅上,不醉客佟亦哥恍如看見了鬼魅似的,全身竟泛起一陣抖隙。   屋外響起一聲鈴般的笑聲,道:「敖爺真會擺架子。」   那話聲一落,一個全身淡紅羅衫的美艷少女幻迷般地跋了進來,先前那位白衫少女輕輕地扶著這個紅羅衫少女的手臂,她那令人癡迷的臉頰上,不僅是一種美,簡直像幅圖,慧詰的眼神訪佛會說話,輕動一動就有種懾人的力量。   敖楚戈淡淡地道:「請教姑娘……」   那少女輕笑道:「歐陽怕萍。」   敖楚戈昭了一聲道:「百毒先生歐陽斌是你的什麼人?」歐陽怡萍懶散地道:「家父……」敖楚戈心神一震,銳利地道:「姑娘冥夜來訪,有何見教?」歐陽怡萍笑道:「看上你……」那時民風未開,民智十分保守,這個少女出言直敘,直把敖楚戈聽得一楞。雖然江湖兒女,免於一般世俗,但似歐陽怡萍這樣直言不諱地說出來,畢竟少之又少,敖楚戈隨便慣了,他仰天一笑道:「歐陽姑娘,我看事情不會這樣單純吧。姑娘如果真是有心交我這個朋友,不需要運用這麼多江湖梟雄來此一搏。我敖某入雖然不才,可也不敢恭維。」   歐陽恰萍格格—笑道:「那是一次測驗,我歐陽怡萍看上的人,必須要與眾不同,非具奇才不足匹配,這些人甘為家父賣命,願捨命相請,誰也無法非議他的不是,況且這些人無一不是江湖上的梟雄,死了並不可惜。」   不醉客佟亦哥憤聲道:「你怎麼這樣說話?」歐陽恰萍沉聲道:「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胡言亂語?佟亦哥,你是頭一個該死的人,但你沒有死,家父早已預料到了,因為你是個酒後更清醒的人,不過,那並不能保證你今後不死、也許你死得比誰都淒慘,只是還沒到時候……」她說來有若家常般的侃侃而談,對置個人生死的大事恍如與她無關一樣,可是那話聲落在不醉客佟亦哥耳裡便自不同了,他神情大變,全身泛起連串抖顫,道:「姑娘不能饒了老夫?」歐陽怡萍一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能,凡是背叛歐陽世家的人有哪個能活著的?你更不能例外,死對你來說,是—種解脫,活著更痛苦。」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姑娘,我敖某人可不願意他死,至少在我面前他不能死,此人有不醉客之名,我還要和他好好較量較量。」   歐陽怕萍哦了一聲道:「這就是你不讓他死的原田?」敖楚戈點點頭。道:「不錯。」   歐陽怡萍沉思了片刻,道:「那好,如果你不願意讓他死,我就給他三天時間好活,三天之中,他可陪你痛痛快快地喝,一直喝個夠為止,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先聲明,是你替他請命,那你就欠了我們歐陽世家的一個人情,我們歐陽世家隨時會向你討回這個人情,這也包括了你的生死,你自己斟酌著辦,因為歐陽世家對人情世故一向刻嚴,不欠別人也不讓別人欠我們!」任何人也想不到這個美艷奪目的少女會如此這般的厲害,利害關係先挑明了,由不得你不去接受,敖楚戈目中煞光一露,冷冷地道:「僅僅三天時間?」歐陽怡萍頓首道:「對一個醉生夢死的人來說,三天已經是太多了,像佟亦哥這種人,什麼絕事沒幹過,若不是你給他說情,他應該立刻就死,敖爺,我就給你這個面子。」   敖楚戈不屑地道:「我不承情,因為他是你的人,三天的活命,只能說是歐陽世家的恩賜,與姓放的並沒有關係……」歐陽怕萍是何等角色,她僅淺淡地一笑道:「人情記在你頭上,敖爺,現在必須談談我倆的事情了,我千里迢迢地追蹤到你,目的是要你入贅歐陽世家,我雖非天下至美,至少也不難看,配你尚稱適宜!」這話乍入敖楚戈耳中,真是啼笑皆非,他作夢也沒想到天下有這種一廂情願的事,尤其是入贅的事,不僅是民俗少有,江湖上更是絕無僅有,他哈哈大笑道:「小子無能,改名換姓,姑娘,你未免太天真了。」   歐陽恰萍面上微紅,道:「敖爺,這事說來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在歐陽世家來說一點也不為奇,我們世代都有入贅的紀錄,代代皆由當事人自己選擇,這一代輪到我,我曾看過天下英雄豪傑的名錄,唯你尚能達到我的理想,所以在我們家族會議上,我提到了你,雖曾有人反對,最後還是依著我……」敖楚戈苦笑道:「你該先問問我。」   歐陽怡萍很有把握地道:「這種事別人來說求亦不到。你還會拒絕麼?歐陽世家家財千萬,富可敵國,武功獨樹,你我聯姻正可稱雄江湖,手下梟雄無數,供你驅使。」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你忘了告訴我另一件——」歐陽怕萍一怔,道:「什麼事?」敖楚戈嘴角微抿,道:「歐陽世家的女人都是寡婦,他們大多新婚不久便中途暴死,這事你又有什麼解釋……」歐陽怕萍哈哈大笑道:「這就是我們歐陽世家的手段、我們找一個有能力的丈夫,並不是僅供養他享受生命.他也必須替我們歐陽世家做件十分光彩的事,不幸的他們武功太平淡了,遇事而死,正式的無能,歐陽世家的女人不需要這種丈夫,死了並不可借,好在我們都能替死者守身如玉,對死者來說,也可以安慰了:「也只有這種女人才會有這種思想,她們將自己丈夫的生死看得十分平淡,死也不足惜,聽起來根本沒有夫妻之情,全是一種互相利用,敖楚戈不屑地道:「姑娘,抱歉,我拒絕這件事。」   歐陽怡萍神色一變,道:「你拒絕……」敖楚戈點頭,道:「明知是件痛苦的事,我又何必硬要上你這條路,姑娘,天下男人多的是。你另外選擇吧,我敬謝……」歐陽怕萍一搖頭,道:「來不及了,除非我們歐陽世家一開始就沒有想到你,否則,任何人都躲避不了!」不屑地一笑,效楚戈冷聲道:「我姓敖的不同,不願意幹的事誰也勉強不了,姑娘,歐陽世家雖然家大業大,敖某人可並不在乎。」   歐陽怕萍面頰上陡然一冷,冷厲地罩上一股子寒氣,那股子寒氣比騰騰殺氣還要恐怖,道:「那你就得死!」敖楚戈冷笑道:「我不信。」   歐陽怕萍道:「你該明白歐陽世家的百毒之名,我只要略略施一下手段,你必然落入我的手中,不信你可問問佟亦哥。」   敖楚戈淡然一笑道:「老佟,可是中了毒……」佟亦哥顫聲道:「不錯。」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怪不得你說他活不過三天呢,原來是這麼回事,歐陽姑娘,在下可不在乎你的毒技,不過在下想領教一下歐陽世家的絕世武功……」歐陽怕萍冷哼,道:「你立刻就會見識到……」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屋子裡,歐陽怡萍的臉色十分難看,難看得像是罩上—層寒霜,在森冷中,一股隱隱的殺機寒懼地透出,她出身歐陽世家,是位干人之上,父母之下的千尊之體,平時,上上下下無一不是千捧萬尊的高高在上,此刻敖楚戈不僅不為其美色所動。   甚而還不屑和她一會,那種被輕視的羞辱,使她懷恨憤激,滿肚子的委屈,她有種欲殺人的衝動,粉面蒼白地一招手。   那個女婢恭聲道:「請小姐吩咐一一」   歐陽怡萍冰冷地道:「咱們老爺子在來之前,曾咋麼交代過……」那少女如數家珍般地道:「百毒者爺子說過,這次歐陽世家選中敖爺做女婿,他答應便罷,不答應便將他抬回來,死活不論……」眸光緩緩落在敖楚戈臉上,歐陽恰萍道:「你都聽清楚了,這是家父交待的,敖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是個人。必會走上婚娶之路,我長得並不難看,配你也綽綽有餘,你義何必拒人千里,再說歐陽世家家大業大,往後榮華富貴,享受不盡那……」這是善意的規勸,但聽進敖楚戈的耳中,直覺熱血沸騰,敖楚戈是天地間奇男子,昂昂七尺之軀,豈能貪慕財勢而屈就成親,他有種被羞辱的憤怒,道:「姑娘,權勢僅能代表時勢,哪能永久,財有時盡,而愛卻永恆,不錯,人都會走上嫁娶之途,但我的對象決非是你,我寧可娶一個小村姑、無財無勢的泛泛之女,只要我們相敬相愛,享魚水之歡.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予願已足,何需求名求利……」剎時,他眼前幻出男耕女織,天倫溫馨的一副美景,這種意境是令人嚮往的,歐陽怕萍自小生長在富貴之家,爭名逐利,哪懂得田園之樂,她不屑地道:「敖爺,你的豪情和鬥志原來僅是小廟之堂,登不得大雅,我真恨我的眼睛瞎了,竟會看上你,當初我與家父力爭,最好後才說服家父,早知這樣,我也不須要費這麼大的勁,千里迢迢地來求你……」她只覺一股悔意湧上心頭,先前的一腔熱誠彷彿被一道寒冰撞得碎碎片片,她是個倔強任性的女孩子,愈是得不到的愈覺珍貴,腦海裡意念流閃,千百種念頭紛至杏來,但總覺得意念雖有千條,沒有一樣是適合的……敖楚戈聞言哈哈大笑道:「歐陽姑娘,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可以另選對象,一切都可以從頭做起,我與你,原本不相織,你當作沒遇上我,這裡的誤會,便會冰釋……」歐陽怕萍哼了一聲道:「我丟不起這個人……」敖楚戈不覺一怔,道:「這跟丟人有什麼關係、,此事除了你我知道而外,江湖上決不會有人知道,我保證不會告訴第三個人,咱們就好像沒發生這件事一樣,豈不是兩方都好……」歐陽怕萍笑了,那笑意中有著幾分苦澀,不僅是滿肚子的苦水,一層難以抑制的憤怒由心湖中燃起,她輕輕掠了一下那微亂的髮絲,恨聲道:「你說得好輕鬆,姓敖的,江湖上也許不會知道這件事,可是我的親戚朋友都知道這件事,你該曉得我們歐陽世家是個大家族,歷代都有規矩留傳下來,這件事經過家族會議通過決定的,已不是我個人片面能改的,雖然我極不欣賞你這個人,可是我已認定了你是我的丈夫,這情形就不一樣了,你縱然想賴都不可能了。   這是一廂情願的事,敖楚戈曾踏過三江四海,黑山白水,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見過,就是沒通上這種事,他不願被人牽著鼻子走,不悅地道:「姑娘,希望你不要強人所難……」歐陽怕萍不饒人地道:「我以同樣的話回敬你。」   敖楚戈瞄了凌亂的屋子裡一情,道:「我很累了,姑娘,請回吧。」   歐陽怕萍冷笑道:「說得輕鬆,咱們還沒解決呢:「敖楚戈皺了皺眉頭,道:「在下不願意和你們女流動手。姑娘,凡事都適可而止,不要將事情愈弄愈複雜,咱們現在還是朋友,再僵下去,會將那僅有的友誼都破壞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的事……」歐陽怕萍笑了笑道:「我也不願意將我們的關係弄得更惡劣,本來我想用武力逼迫你,現在我發現那不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我又改變了方法,這方法你不會反對……」怔了一怔,敖楚戈道:「什麼方法?」快意地一笑,歐陽怕萍道:「柔,女人的柔情似水,金鋼也能變成繞指柔,我不相信你郎心如鐵,頑石不點頭,我有信心,三個月內你就會什麼都答應了……」她不槐是個聰明溫柔的女孩子,略略思考,已懂得運用女人最原始的本領了,這的確是件很辣手的事情,敖楚戈是個鐵漢,是塊金鋼,可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能否能突破這種粉紅色仗陣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敖楚戈苦笑道:「沒有用,我不會上當……」歐陽怕萍怒聲道:「你難道是塊木頭……」搖搖頭;敖楚戈笑道:「不,我是個人,是個有感情有理想的大男人,可是我始終保留我的感情,不會濫送感情。如果每個人的感情可以零售,這世上的愛情故事就不值得去童憬……」歐陽怡萍格格地道:「我也不是個感情零售的人,我是有選擇地付出感情,決不會隨隨便便將自己交給一個男人,敖楚戈,你若是用那種令人厭惡的眼光看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敖楚戈沉思道:「姑娘,能否將這件事忘了。」   歐陽怕萍搖了頭道:「除非你答應娶我為止。」   敖楚戈眉宇一鎖,道:「姑娘,這裡是我休歇的地方,雖然已被弄亂了,但是我還是願意留下來,因為這裡有種親切的舒適,如果你要繼續胡纏下去,很抱歉,我只有一走了之……」歐陽怕萍哦了一聲道:「你可以走,不過我須事先告訴你,歐陽世家的輕功和追蹤術是天下第一,不論你跑得多快,跑得多遠,我依然在你身邊出現……」敖楚戈心中一冷,先前的那股子勁勢不禁涼了半截,他是久聞歐陽世家的輕功,傳說能賽過大漠裡的禿鷹,如真是如傳說的那麼快速,倒不如和她泡在這裡,免得被她追上丟人他思前思後,故意打了個哈欠,道:「我睡了,請出去。」   歐陽怕萍目中滿含柔色,道:「你這裡太亂了,我立刻請她們整理整理!」她並不須要經過敖楚戈的同意,僅那麼一揮手,立刻湧進幾名身法快捷的丫頭,迅快清理著那些長輩們的屍體,在剎那之間,這棟茅草小屋又恢復了原先的寧靜和安適,歐陽怕萍瞪了畏縮在一堆的不醉客佟亦哥—眼,道:「你可以離開了。」   不醉客佟亦哥點頭道:「是。」   敖楚戈斜靠在軟床上,道:「你可以將解藥給他了,像他這樣會喝酒的人世上並不太多。」   歐陽怕萍此刻忽然變得那麼溫柔和聽話,略略一舒手,—顆藥丸自那指縫間流瀉出來,不醉客佟亦哥如獲生命般地疾快溜出屋外……。   敖楚戈看了看屋子裡的擺設,道:「你手下都蠻解人意的。」   歐陽怕萍舒暢地一笑道:「解人意的是我。」   當她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竟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羞意,那紅暈的采艷,更增添了幾分羞澀的甜美,那神態有若解語花般的豐盈,看得敖楚戈心中一蕩,差點被她的美艷所惑,他緩緩將目光轉向別處,望著窗外冷清的星夜,道:「你可以走了。」   歐陽抬萍一呆,道:「走,你讓我走到哪裡去?」敖楚戈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你總不會跟一個大男人在屋子窮泡一宿吧,歐陽世家也是知書達理的名門大戶,若讓人知歐陽世家的干金小姐跟—個江湖浪子關在小屋子裡,那豈不是讓別人當成閒話的資料……」這番話誰聽了都會覺得有幾分道理,可是聽進歐陽怕萍耳中,卻全不是那麼回事,她幽幽地道:「你不願意有人侍候你麼?」敖楚戈聞言一楞,道:「侍候,哈哈,姑娘,名不正,言不順,這怎麼成體統,瓜田李下,姑娘,那時候百口莫辯,有苦說不出。」   歐陽怡萍闇然地道:「這不須要辯,我已是你的妻子!」憤憤地哼了一聲,敖楚戈道:「我可沒有你這麼—位漂亮的妻子。」   歐陽怡萍笑道:「現在開始你已經擁有了。」   敖楚戈雖然自命風流,但絕不下流,他曾周旋過不少名援仕女間,可是卻從未遇上這樣的仗陣,饒是他聰明絕世,也籌思不出應付歐陽怡萍的辦法。   將心一橫,敖楚戈道:「隨你怎麼怎麼說,反正沒有這回事。」   歐陽怕萍輕柔地道:「天不早了,你說過你很累,歇著吧。」   她是個女人,女人有女人的本性,有剛烈的一面也有柔和地的一面,她現在已拋棄了武林女兒的剛性,換成了地道少女天性,柔和地回眸一笑,張開那張櫻桃般的小口,一口氣吹滅油燈,屋子裡剎時識成一片漆黑……。   敖楚戈一震,道:「你幹什麼?」   一陣如幽蘭似的少女原有的氣息,隨著輕盈的呼吸飄進敖楚戈的觸覺裡,他混身一陣抖嗦,手不自覺地一摸,摸到一個光滑的玉體,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敖楚戈霍地坐起來,急忙地道:「這,這……」低低的,有種難以抗拒的磁性,歐陽怕萍道:「不要那麼忸怩,我是屬於你的!」敖楚戈急聲道:「胡來,你會後悔一輩子。」   歐陽怕萍冷聲道:「後悔,敖楚戈,我將自己呈獻給我的丈夫,是件樂意而又光榮的事情,有什麼可後悔的……」敖楚戈唉地一聲道:「姑娘,你這是何苦,咱們並不是夫妻。」   歐陽怡萍伸手摟著他,道:「可是我選中了你,這是事實敖楚戈冷靜地道:「單方面的選擇並非絕對的,姑娘,事實是可以改變的,立刻穿上衣服,咱們當它沒有這回事。」   淒涼地一笑,歐陽怡萍道:「我的身子你都碰過了,居然能當它沒有這回事,敖楚戈,虧你還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你當我歐陽怕萍是什麼樣的女人,是個土娟,是個婊子,看我下賤,呸,你錯了,我歐陽怕萍好說是歐陽世家的千金,如今還是處女之身,並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不過是做了你的妻於,不得已……」她像是愈說愈傷心,顆顆眼淚不禁簌簌的抖露下來,敖楚戈是塊銅,是塊鐵,就是怕見女人的淚水,他頓時惶亂的一躍下床來,道:「姑娘,有話好說,別哭……」歐陽怡萍哭聲更響,道:「你不娶我,我這輩子就哭定了。」   敖楚戈道:「先穿上衣服,再說話。」   歐陽怕萍哼聲道:「陸,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敖楚戈恨聲道:「好。這裡讓給你,我走好了。」   歐陽怕萍道:「你敢?」   楚戈一怔道:「姑娘,我怕什麼?」   歐陽怕萍冷冷地道:「你非怕不可,只要你動動身子,我就張口大聲呼叫,屋外有許多江湖人物,他們都會衝進來,看見我這副樣子,不用問,他們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時候,你會變成一個萬惡不赦的採花賊,敖楚戈,你招不起這個罪名,那樣會毀了你一世的英名。」   這是一針見血的狠招,歐陽怡萍不僅能硬能軟,也能狠、她最會利用機會,這機會她利用上了,敖楚戈果然被唬住了,他開始顧忌起來,腦子裡付思這女人下一步要幹什麼?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我不在乎你叫,這種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真金不怕火煉,有什麼手段你盡可施出來。」   歐陽怡萍冷冷地道:「我不信,你何不走走看。」   敖楚戈哼了一聲,轉身朝屋外走去,他是個很倔的人,生平素不受任何事的威脅當他冷靜而堅毅地移出了第一步,他.知道此事斷不會這麼簡單地善了了……砰地一聲,那扇門被重重地推開了,屋子裡的歐陽怕萍忽然一聲大叫,那油燈不知什麼時候已被點燃了,她畏縮地覆著那床被子,抖額地叫了聲:「爹……」屋門口凝立著一個滿面清瘦的白髯老人,他面上冷清得沒有一絲表情,非常怨毒地瞪著敖楚戈,良久,他才冷冷冰冰地問道:「我可以進來麼?敖爺!」敖楚戈淡淡地道:「有何不可,請——」這老人目光冰冷地望了床上的歐陽怡萍一眼,臉上忽然掠過一層令人寒驚的殺氣,朝敖楚戈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敖楚戈冷笑道:「該問問你的女兒。」   那老人哼聲道:「你知道我是誰?」   敖楚戈冷聲道:「歐陽世家的——百毒先生」百毒先生聞言大笑道:「一笑見煞」果然尚有幾分眼力,居然一眼看出老夫是誰,嘿嘿,敖楚戈,這是咋麼回事?你似乎應該提出個合理的解釋吧。」   敖楚戈呵呵地道:「令嬡最清楚這件事,她說明比較好一點……」歐陽怕萍一見其父冷酷地踱了進來,只覺滿腹的委屈和羞憤翻湧心頭,她粉頰蒼白地摀住臉嗚嗚地哭將出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如花帶雨地擦著眼淚,那神情誰見亦憐,百毒先看得心中憤怒不已,沉聲道:「你侮辱她。」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受侮辱的是我,不是她……」歐陽恰萍聞言哇地一聲,道,「爹……」下面的話她根本不要再說下去,那一聲「爹」已含盡了委屈和辛酸,百毒先生的眉頭一皺,道:「敖楚戈,這種事她怎麼能啟口!」敖楚戈冷冷地道:「她有何不能啟口,這裡發生的一切,地是主謀的人,我敖楚戈堂堂七尺之軀,豈會做出那種苟且之事,百毒先生,你是個智者,憑經驗也可判斷出事實真象。」   百毒先生怒聲道:「我問你,你侮辱了她,是不是……」敖楚戈否認道,「沒這回事。」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敖楚戈,你這是得了便宜賣了乖,他媽的簡直不是東西,你說沒這回事,她為什麼會赤裸裸地—絲不掛,難道說我們歐陽世家的女人都犯殘,見了男人都會自動脫衣服,呸,敖楚戈,假如我要張揚出去,只怕你非給我—個公道不可。」   這個人口齒犀利,譏鋒甚健,幾句話逗得敖楚戈差點為之語結,他日光犀利地蹬著歐陽怕萍道:「你為什麼不說話?」歐陽治萍顫聲道:「你要我說什麼?」敖楚戈怒聲道:「說出事實。」   歐陽怕萍痛苦地呢了一聲,畏縮地道:「我,我……」百毒先生冷煞地道:「敖楚戈,現在咱們不談這件事的誰不誰非了,咱們只要設法解決了這件事。我問你,你願意將事請擺平呢?還是把事情公諸於世,讓天下人都罵你是個淫賊。」   敖楚戈沉思道:「如何個擺平法?」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很簡單,替老夫辦件事情。」   歐陽怡萍焦急地道:「爹……」   百毒先生沉聲道:「不准你講話。」   這個老人在歐陽怕萍心目中似乎有相當的份量,她不僅敬畏他是她的父親,而且還有種說不出的驚怕,她嚇得一紹身子,用被褥蒙住頭臉,不敢再吭聲……。   敖楚戈哈哈大笑道:「我早知道你們的狐狸尾巴會露出來的,百毒先生,你那件事情不會太好辦,否則,你們歐陽世家不會選上我……」百毒先生恩了一聲道:「這件事情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否則,老夫還會拜託你,哼,敖楚戈,你還沒告訴我幹不幹呢。」   敖楚戈心中一直盤旋著這是件什麼樣的事情,他知道天下的事若連歐陽世家都辦不通,那麼江湖上當真再找不出可辦這件事的人了,他不明白是什麼事,可是他卻知道,這件事對歐陽世家一定很重要,否則她不會故意用仙人跳來套住自己……。   敖楚戈正色道:「我必須先瞭解是件什麼樣的事情。」   百毒先生搖搖頭道:「你沒權過問,你只須要聽到我的安排就可以了,只要事情辦妥了,今天的事絕無其他的人知道。」   敖楚戈冷笑道:「有,那些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和你女兒在這裡!」百毒先生嘿嘿地一笑道:「我會永遠封住他們的嘴——」那「永遠」兩個字用得好恐怖,意思明顯,那代表著滅口的意思,這個人的心腸真是又狠又毒,只為了這件事而要殺害那麼多條人命,其手段真可謂是心狠手辣了,敖楚戈啊了一聲道;「他們何辜?百毒先生,你太過分。」   百毒先生哼聲道:「你懂什麼?我女兒的名節重於一切,豈是幾條人命所能補償,敖楚戈。你素有「毒尊」之稱,老夫當初看錯了你。」   敖楚戈哈哈大笑道:「針對某些人而言,的確是該心狠手辣,但我敖某人對尋常善良之事,決不會下毒手、百毒先生,你這樣濫傷無辜,我首先不同意。」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那是老夫個人的事,與你並無關係,敖楚戈,現在老夫要你答應替歐陽世家辦這件事,你必須承諾。」   敖楚戈不屑地道:「用仙人跳的辦法逼迫我……」百毒先生呢了一聲道:「除了這個辦法,老夫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看樣子我不答應也不行了,百毒先生,說吧,那是件什麼樣的事情,否則,你們歐陽世家犯不著使美人計,特定地選中我……」他雖對自己名聲的好壞並不十分在意,但若背上一個淫賊之名,那真比殺了他還難過,他知道百毒先生說得出做得到,一聲呼叫,自己這「敖楚戈」三個字代表的名聲,便會付諸東流,他已無從選擇,唯有受制於歐陽世家了」百毒先生欣喜地道:「你答應了?」敖楚戈冷冷地道:「這都在你算計之中,我不答應行麼?」百毒先生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不能毀約。」   憤怒地哼了一聲,敖楚戈怒聲道:「你將敖楚戈看成了什麼樣的人,豈能和那些言而無信之輩混為一談,百毒先生,你太小看敖楚戈了。」   百毒先生點點頭道:「敖朋友何須生恁大的氣,這事咱們就這樣說定了,現在我不再打擾,你在這裡可以享受怡萍的溫柔,她是個很理想的女孩子……」說完話,人如煙,一晃而去,門又被輕巧地關上。   敖楚戈聞言一楞,沒有料到百毒先生會說出這種話,他久慕歐陽世家的威名,卻沒想到歐陽世家會是為這樣達目的的,不擇手段,由此而知,百毒先生並不憐惜歐陽世家的名聲,更不替自己女兒的幸福著想……。   歐陽恰萍輕聲道:「進被子來!」   敖楚戈微噶道:「你真的要給我……」   歐陽怡萍半身呈露在外面,雙峰隱隱約約地浮現出大半,那火熱的樣子相當撩人。   她淡然地道:「這是你該得到的,敖爺,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敖楚戈冷冷地道:「我不要呢……」歐陽怡萍落落大方地道:「不要白不要,將來不要後悔,敖爺,今夜你要幹什麼我都答應,過了今天,你想要我也不會給你,這是我的原則,我勸你,不要錯過一親芳澤的機會!」敖楚戈哈哈大笑道:「我這個人就是這點怪脾氣,得不到的,我千方百計地想得到,送上門的,脫光了衣服,拉也拉不上床,歐陽怡萍,你錯了,敖楚戈不是個飢不擇食的人。」   彷彿被羞辱了一般,歐陽怡萍目中競耀著一層淚影,往昔,多少風流蕭灑的公子哥兒跟著她,恨不得能與之親近,她從都不屑於一顧;今日,她赤裸裸地呈獻出自己,對方不僅不感激,反而不屑一顧,這種難堪,歐陽怕萍受不了,她恨不得殺了敖楚戈……。   她含著盈眶的淚水,道:「我不夠美——」敖楚戈僅搖搖頭.不予理會地望著遠方。   歐陽怡萍怒聲道:「既然不是,你為什麼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敖楚戈冷冷地道:「因以我沒這個興與致。」   歐陽怡萍恨聲道:「你一定是看不起我,認為我是個淫蕩的人,其實你錯了,我至今還是個處女,不信你試試看。」   敖楚戈搖搖頭道,「這不重要。」   歐陽怡萍一怔,道:「不重要,那我就納悶了,我不僅是個女人而已,還是個道道地地的大美人,在你眼裡,居然不能勾起一絲遐思,除非我長得醜,與你遇見過的女人差得太遠,敖楚戈,如果真是那樣,我倒要見識見識那些娘們倒底強過我多少。」   敖楚戈搖頭道:「體不懂,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有人喜歡吃魚,也有人喜歡吃肉,所好不同,不錯,你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長得不賴的女人,對我來說,卻沒有胃口。」   歐陽怕萍氣得粉頰一變,道:「你……」敖楚戈一笑道:「希望這話沒有侮辱了你……」歐陽怡萍憤聲道:「我很你。」   她匆匆地穿上衣衫,恨恨地掉頭而去。」   敖楚戈哈哈一笑,和衣躺在床上……。   空中像吊了個套子,敖楚戈被活活的套上了,百毒先生的確是個厲害角色,他絲毫不放鬆地將敖楚戈帶到了幽靈谷前。   幽靈谷陰沉沉,寒森地斜掛著幾付白骨骷髏,森森白骨中,幾點綠幽幽,慘藍藍的磷光在黑暗中飄舞,敖楚戈像個傀儡樣的聽人擺佈,他居然無法抗拒百毒先生的使喚,他遠遠地望著那深遠的谷底,長長地吐了口氣。   百毒先生道:「這是咱們的目的地!」   敖楚戈冷冷地一笑道:「該說是你的目的地,與我沒有關係!」百毒先生陰沉地道:「你必須完成交付給你的任務……」冷冷地哼了聲,敖楚戈道:「如果我死了呢?」百毒先生堅決地道:「還有第二個人會來,一直到我們完成我們歐陽世家的任務為止,不過,你的希望最大,否則,江湖上要找一個像你這樣身手的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嘲嘰地一笑,敖楚戈不屑地道:「還是用你女兒的身子換取你的成功!」面上有種火辣辣的感覺,就好像被人在臉上重重摑了一掌似的,百毒先生心裡很不是味兒,他恨不得立刻拔劍殺了對方,但他還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全寄托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唯有他才能達成自己多年的心願……。   他乾笑兩聲道:「敖楚戈,那只是一種手段、並沒什麼值得你大驚小怪,歷史上有許多成大功立大業的人,哪個不在事成之前含辱負重,小女雖然是犧牲了,但對歐陽世家卻有相當貢獻,只要事成,其他的顯得並不重要了……。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說吧,你要我幹什麼?」百毒先生沉思道:「幽靈谷名絕天下,谷中幽靈女終年守著情聖白玉秋的玻璃棺木,你須進谷去盜取棺中的寒玉珠。」   聞言一震,敖楚戈道:「白玉秋和幽靈女之事,早已名傳天下,有情人難成眷屬,已是天地間最慘最酷的事情,聽說寒玉珠能凝氣成冰,白玉秋雖死多年屍體始終不腐不朽,可謂全歸功於寒玉珠之能,百毒先生,你要我盜取寒玉珠,未免太過於絕情,我敖楚戈不願做毀人屍身之事——」百毒先生哼聲道:「由不得你不幹,敖楚戈,寒玉珠是老夫極思欲得之物,你是堂堂七尺漢子,說話總不會當屁放一—」敖楚戈冷冷地道:「幽靈女武功絕世,傳說無人可敵,你送我進谷,無異將我的命送掉,百毒先生,以你百毒之功、何須要我動手,我看其中並不那麼單純……」百毒先生目中凶光一露,憤怒得訪佛要射出火焰來,但他尚能控制住自己,他知道這個年輕人的門很大,道行存行也很高,今夜唯有他才能了遂自己多年的心願,所以他只有忍耐,硬將那腔怒火壓了下去。   他嘿嘿地道:「你不要問得太多,只要那顆寒玉珠弄到手你的任務便算是完了,咱們各行其事,誰也不欠誰!」敖楚戈冷冷地道:「在下總會領教一下你百毒先生的功力了……」他說完一移身形,有若一道晃動的影子,剎時便投入幽靈谷中,那疾起的身形看得百毒先生一寒,料不到這個年輕人的輕功,並不輸於歐陽世家的祖傳輕身術。   歐陽怕萍輕輕移了過來,道:「爹,他進去了。」   「哦。」   百毒先生僅僅呢了一聲,沒有再吭聲。   歐陽怡萍低聲道:「爹。咱們這樣做,是不是有欠光明,我們至少要將事實真像告訴他,免得他心裡老有個問號。」   百毒先生冷笑道:「這種人怎能告訴他事實?他是何等人物,豈會輕易受我們利用?孩子,咱們在這裡等著瞧吧,他若僥倖不死,定會達成目的,不過這個人可不是好惹的,他進谷之後,是否會改變主意,就不是爹能預料的……」歐陽怡萍長長地歎了口氣,道:「爹,我居然會替他擔起心來。」   百毒先生一驚,道:「你可不能陷進情愛的漩渦裡!」歐陽怕萍苦澀地搖搖頭,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他很開心,不過,他不是個普通的男人,否則,那天晚上,他不會那樣輕易地拒絕我,爹,說出來真奇怪,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百毒先生面上一冷,道:「爹只有殺了他,你才會死了這條心……」歐陽怕萍一驚道:「爹,你……」百毒先生嘿嘿地道:「殺了他,你心裡再也不會有他的影子,孩子,你該明白,歐陽世家的女兒是不能輕易愛上一個人的,你的一生全由爹給你安排,這是咱們的家風,也是祖傳下來的規矩,我的女兒若是背叛了我,爹何顏向家族交待……」歐陽怡萍只覺心裡十分的不好受,她有種反抗的感覺,可是她不敢說出來,因為她知道爹的脾氣,那不是她個人所能背叛的……。   她負氣地一扭身,緩緩地朝外定去。   百毒先生面上浮現一絲滿意的笑意……   幽靈谷。   森森冷冷的谷底,不時吹拂著一陣陣淒涼的寒風,敖楚戈的身子如電,幾個起落,已進入谷底。   遠處,斜掛著一盞風燈,黃慘慘的燈影下,「幽靈谷中幽冥路,至此回頭,入谷者死」幾個用血跡染紅的大字,霍然落進敖楚戈的眼中,他淡淡地一笑道:「回頭是死,入谷者死,我願再踏一步試試。」   他身子方動。一縷白影彷若幽靈似的輕淡地飄了過來,這人一落地,淒淒慘慘的一張白臉,散亂的長髮,亂披在肩上,那形像直似一個女鬼,她一身白袍,用麻布做的,若非是活生生地站在那裡,誰都會懷疑,她倒底是人是鬼?那白袍少女冷森地道:「請立刻退出谷外!」敖楚戈淡淡地道:「幽靈谷中幽靈女。在下特來拜望——」白袍少女冰冷道:「我家小姐不見外客,你可以回頭了。」   敖楚戈哈哈地道:「傳聞情聖白玉秋安葬於此,在下是慕名瞻仰他的遺容,姑娘,煩轉告貴小姐,就說敖楚戈有事求見。」   白袍少女噫了一聲道:「體是『一笑見煞』敖楚戈。」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   白袍少女冷笑道:「不管你是誰?誰都不能進谷一步,雖然你『一笑見煞』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但我們幽靈谷素與江湖上朋友不相往來,你不能例外,我們小姐不會見你!」敖楚戈冷冷地道:「你還沒有通報,怎麼知道貴小姐不見客呢?」白袍少女哼聲道:「這是本谷的規矩,何須通報。」   倔傲地一搖頭,敖楚戈冷笑道:「假如我不走呢?」他在江湖上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一個指使別人慣了,江湖上不論何人見了他總要先讓三分,今天,這個少女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他心中不禁十分有氣,有意和這個少女別別苗頭,看看幽靈谷有何驚人本事敢這樣仗勢欺人。   那少女怒道:「那我就趕你出去。」   這白袍少女可也不是普通庸手。她話聲一落,那雪白的袍影一閃,兩雙手掌像是白衣般的疾掄而來,那凌人的掌力,渾厚中透著股股寒氣,拂襲到敖楚戈身上,居然有種陰涼的感覺,頓時使敖楚戈暗中一驚。   敖楚戈撩身斜轉,道:「你居然會使白骨掌。」   白骨掌在江湖上久已失傳,這種掌法陰毒狠辣,尋常人根本不易習練,這少女年歲不大,而在白骨掌上已有七八分火候,敖楚戈哪敢大意,身影掠出的剎那,右拳猛地揚出,他的拳勢極為威烈,迎著對方的掌勁,砰地一聲兩個人同時被震落地上。   那白袍少女哇地一聲大叫道:「你再看掌。」   這個少女的身法一變,有若泥鰍般地在空中滴溜溜的一轉,七八道掌影有若排山倒海般地攻來。   敖楚戈暗中一寒,付道:「她這是種拚命的打法。」   迎著對方的掌影,他以眩人耳目的快速,疾速地一掌切向對方的手腕,那白袍少女痛得叫了一聲,抱著右腕疾閃暴退,叫道:「好狠的毒招。」   她似乎是相當的痛苦,身形居然一連幾個踉蹌,她末等身形停穩,已發出一聲長嘯,那嘯聲一落,四五道人影如飛地奔來,團團的將敖楚戈困祝只聽左邊的那個白胡老人乾笑一聲道:「這位爺,好高的身手。」   敖楚戈淡淡地笑了笑道:「在下不想多傷人命,請老丈傳報一下,在下想見見貴谷谷主的幽靈女。」   那白鬍子老人嘿嘿地道:「谷主素不見客,你還是請回吧。」   敖楚戈哈哈笑道:「老丈既然不願意通報,在下只有硬闖了。」   那白鬍子老人冷聲道:「你只要能擋得過我白三丁的攔截,谷主自然會接見你,不過敖爺,不要心存僥倖,那不是容易的事,我們白家的人可不同於—般的江湖人。」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情聖白玉秋是你們的什麼人?」白三丁嘿嘿地道:「那是敝主人,我們在這裡負責守護此谷。」   敖楚戈昭了—聲道:「白朋友,情聖白玉秋和在下曾有一面之緣,今日來此,僅是來朝拜一代情聖的遺容,如果……」白三丁呸了—聲道:「他媽的;哪個來這裡的人不是這樣說,結果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姓敖的,咱們已無話可說,你有本事可儘管闖,如果你能闖過去,自然會有人接見你。」   敖楚戈眉宇一皺,道:「那在下只有試試了。」   他身子如箭在弦上般,一射而去,白三丁料不到這個年輕人說動手就動手,一聲吆喝,四五個人像張開的網般,將敖楚戈團團圍住,這些人似是久經訓練過,身形散開後,立刻緊緊地縮小,一時刀劍俱出,凌厲的攻勢,有若刀山劍海。   長劍有若龍吟似地閃顫而出,無雙劍至剛至大的威勢,帶著森冷的寒光,無盡無止的直捲過去。   叮叮的一片聲響中,數縷火花在夜空中泛射出來,刷地將一個漢子砍翻在地上,白三丁雙目通紅,叱道:「媽的,宰了這個兔宰子。」   別看他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那一手的劍法還真快速,幾招過去,居然逼得敖楚戈連著退了幾步。   忽然,有人慘呢一聲,全身抽搐的倒地而死,白三丁回頭一看,嚇得大駭,目中怨毒地瞪著敖楚戈,道:「你用毒……」敖楚戈一怔,道:「用毒——」僅這幾句話的時間,一連幾個人全倒下去了,這些人全身七孔流血,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而死。白三丁額道:「姓敖的,我們和你有何深仇大恨?」敖楚戈搖頭道:「決非是我。」   白三丁混身抖顫地道:「是他。」   他還沒說出用毒的那個人是誰   自己一頭栽倒地上,死狀與其他的人一模一樣,敖楚戈目中煞光一現,道:「這是誰下的毒手?」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百毒先生,難道他在暗中下手,還是……他自信自己耳目聰敏,若是百毒先生跟在自己身後,斷不會瞞過自己,若是百毒先生暗下毒手,那白袍少女為什麼完好無恙,她驚悸地站在那裡,抖顫的道:「你好狠毒。」   敖楚戈朗聲道:「姑娘,那不是在下……」白袍少女不屈地道:「你已聞過這一關了,姓敖的,雖然你用毒殺害了他們,幽靈谷還是會守信的,姓放的,你跟我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黑暗而深長的一條甬道,兩房石壁間鑲嵌著間隔的玻璃燈,在昏黃中又透著炫耀,潮濕的水珠濕淋淋地流下來,沾在鞋上,有種透涼的感覺……。   甬道盡頭,霍然開朗,是一個方圓甚大的石穴,兩旁怪石上嵯峨,頂鐘乳石斜垂,在耀眼的光影下,顯得十分雄偉。   一個面容憔悴,但長得卻十分美好的少女,露著一雙水幽幽、霧淡淡的雙眸,訪佛含郁了無限的憂悒和哀傷似的,斜坐在一張白熊皮墊的椅於上,白袍少女握著受傷的腕子,凝立在這少女的身後,顯得十分恭謹。   那少女如霧的目光在敖楚戈身上一瞄,道:「你就是有『毒尊』之稱的敖楚戈?」點點頭,敖楚戈笑道:「姑娘大概就是幽靈女了。」   幽靈女餵了聲道:「幽靈谷和你家無恩怨,你進谷後,一連殺了玉秋的幾個家僕,手段可謂太狠太毒,敖朋友,能否將殺害他的理由告訴我們,假如他們真有該死之處,那也怨不得你。」   這少女說話的聲音恍如銀珠顆顆在五盤裡旋轉,圓潤而溜滑,悅耳中透著一股子磁性,令人有種親切和藹的喜悅,敖楚戈細細打量這位名傳天下的情聖白玉秋夫人,只覺她第一眼看去並非頂美,但當你看過第一眼後,你會想看第二眼,愈看愈好看,她不僅一雙眸子長得令人沉迷,那挺直的鼻子,紅紅的櫻唇,俱有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怪不得情聖白玉秋肯為她拋家棄子,連命都送掉了呢?她確實有值得追求的地方……。   敖楚戈淡淡地道:「姑娘,這些人並非死在我手裡,敖楚戈雖然是江湖草莽,但向來不屑以毒施人,姑娘是個明眼人,如果是在下用毒,只怕無法瞞過你……」幽靈女淒涼地一笑,道:「敖爺,毒雖然不是你施的,可是由你帶進來的!」一震,敖楚戈道:「我……」幽靈女點頭道;「有人在你衣服上施了手腳,計算好你停留在這裡時間,那無影之毒在特定的時間裡擴散開來,白三丁等便是這樣中毒的,而你自己卻渾然不知……」敖楚戈全身一顫,道:「百毒先生……」他想起百毒先生是武林中第一位用毒的大行家,這兩天他們相處在一起,百毒先生一定是暗中施了手腳,他敖楚戈可謂是天下第一條好漢,卻想不到被百毒先生所利用,他只覺一股怒火湧了上來,沉聲地明瞭一聲,雙掌重重地一擊。   那少女微笑道:「百毒先生可是歐陽世家那個老毒物?」敖楚戈道:「正是他。」   幽靈女幽幽一歎,道:「你遠來這裡,我已料到是他的傑作,敖爺,憑你在江湖上的名聲和地位,決不會和這種人為伍,他一定是用某種手段將你套牢了,逼著你來這裡……」敖楚戈不置可否地道:「姑娘,百毒先生和你及白玉秋倒底是為了什麼?有這樣不共戴天之仇,而他自己卻始終不願露面——」幽靈女幽幽地一歎,道:「種因於寒玉珠,禍起於拒婚!」敖楚戈一怔道:「這話怎講?」幽靈女笑道:「白家和歐陽世家是武林中兩大世家,白家是以武功稱雄武林,歐陽世家是以用毒名傳江湖,歐陽世家欲修習一種煉烈之毒,苦無冰寒之物相輔,須知煉火之毒又稱地獄之火,其理卻取之放熱毒,任何人都無法抗拒那火煉之苦,非用白家的寒玉珠護體不可,在這種情形下,歐陽世家便找人提親,欲將百毒先生的掌上明珠的歐陽怕萍嫁進白家,給玉秋為妻,但條件是要自家用寒玉珠下聘……」敖楚戈哦了一聲道:「有這種事?」幽靈女恨聲道:「玉秋那時癡情於我,天下人皆盡知,一力拒絕,歐陽世家提婚受拒,引為莫大之恥辱,時時極思報復,但白玉秋武功凌駕歐陽世家甚多。歐陽世家始終沒有機會,可惜玉秋幾年前得了一種怪症,昏睡若死,若非寒玉珠能集天下之寒,只怕早就屍腐人朽,哪裡能用玻璃棺木盛裝至今……」敖楚戈料不歐陽世家和白玉秋之間尚有這麼多的曲折之請,他腦中意念流閃,沉思道:「姑娘,能否讓在下見白玉秋一面。」   幽靈女搖頭道:「恕難答應,敖朋友,你的態度暖昧,況且那顆寒玉珠是唯一保住玉秋生命之物,若不慎落入歐陽世家之手,豈非置玉秋於死地……」敖楚戈一笑道:「姑娘,敖某人雖然受制於歐陽世家,但決非是那種是非不明,黑白不明之人,假如我料得不錯,白玉秋可能是中了一種藥物。才會昏睡至今,百毒先生已差點使我陷於不義,在下斷不會再盜取那枚『寒玉珠』……。」   幽靈女驚詫地道:「敖朋友,百毒先生會放過你麼?」敖楚戈冷笑道:「若非他以奸術陷我,在下早就想和他鬥鬥了,姑娘,這件事在下既然知道了實情,決不會再為其所利用!」白袍少女突然道:「小姐,你聽……」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那少女變色道:「有人進入靈仙洞——」她顯得十分惶驚和不安,身子急切地朝左邊躍去,轉一個彎,已進入隔壁的洞穴之中。   這個靈仙洞中燈火通明,正當中停放著一口透明的玻璃棺木,那棺木中,一個身穿藍袍的年輕人平穩地睡在裡面,他那臉上絲毫沒有病容之色,彷彿睡著了一般……一個身穿黑袍的老入穩健地站在玻璃棺前,他背負著雙手,嘴角上有一種嘲弄的冷笑,似乎對身後的幽靈女們不屑一故的傲氣,幽靈女蒼白地道:「是你——」百毒先生冷冷地道:「你下應感覺到意外,我早晚都會來!」幽靈女道:「你要幹什麼?」百毒先生手裡一揚,一顆奪目耀眼的清瑩玉珠已然握在他的手掌心裡,他嘿嘿地冷笑一陣,道:「我要這顆寒玉珠。   玻璃棺中上前方的小四方盒裡的珠子已不見了,幽靈女惶亂無助地歎了口氣,低聲的問道:「寒玉珠已在你手裡,為什麼還不走?」百毒先生道:「我在等你。」   幽靈女一怔,道:「等我幹什麼?」   百毒先生深沉地笑道:「當然有事,江湖上都知道「寒玉珠」是白家的祖傳之寶,現在落在我的手中,我不想讓太多的人宣揚出去,所以我故意發出聲響,引你們進來……」幽靈女變色道:「你要殺我滅口。」   百毒先生道:「除了這個理由,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要我等你……」幽靈女想不到歐陽世家的百毒先生心腸懲的狠毒,不僅要佔有「寒玉珠」甚而要殺人滅口,她氣得混身抖顫,目光冷厲地瞄了站在洞外的敖楚戈一眼道:「你會失望——」百毒先生得意地道:「幽靈谷中那些白玉秋的家奴全已死在者夫的手中,此刻沒有人能救你,幽靈女,念在你一片癡情的份上,你最好能即刻自盡,免得老夫動手……」幽靈女冷冷地道:「別忘了,這裡還有一位敖楚戈!」百毒先生聞言哈哈大笑道:「他有東西握在老夫手裡,不怕他會救你。」   冷冷地一笑,敖楚戈不屑地道:「百毒先生,你所擁有的把柄已不足以威脅我了,在下豈是任人擺佈的人,你利用我毒害白玉秋的家僕,再潛進這裡盜犬寒玉珠,其心可謂甚毒,在下倒要請你留下那顆『寒玉珠』立刻滾蛋,否則,休怪在下不容情……」長笑一聲,百毒先生嘿嘿地道:「敖楚戈,你知道我在這裡的目的並不是單單為了對付幽靈女,其中,你也包括在內。……」   敖楚戈哼哼一笑,道:「這個早在意料中了,你不是個慈善的人,斷無留下活口的慈悲,百毒先生,也許你估計錯了,敖楚戈並不如你想像的那麼濃包,也許你自己首先就付要出相當人代價。」   百毒先生得意地道:「你千萬別忘了,老夫是用毒的專家。」   他對自己那無敵的毒功一向具有相當的信心.而江湖上對歐陽世家的用毒手法也一向推崇備至,在他想像中,自己只要略略施展手法,眼前的這幾個人全會如意地倒下去。可是當他說完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得紫青而恐怖,他驀地推開那雙手掌,那顆「寒玉珠」尚晶瑩的平放在掌心之中,但他的目光卻不一樣了,他仔細地望著手中的珠子,一瞬一瞬的……敖楚戈冷冷地道:「怎麼?那珠子不對勁?」百毒先生恨聲道:「這不是寒玉珠。」   幽靈女冷笑道:「何以證明……」   百毒先生怒聲道:「寒玉珠乃是天下寒寶,此珠郁含了天地至寒之氣,握在手中愈握愈寒,而它卻不是,不僅沒有那股冰寒之氣,握久了反而有種餘溫,幽靈女,你這一手瞞不過我,我所以沒有將這顆珠子收進腰裡,就是要證明它的真假,幽靈女,寒玉珠在哪裡?」幽靈女冷澀地道:「百毒先生,你果然尚有幾分頭腦,還能知道「寒玉珠」的特性,不錯,這是顆假珠子,至淤那顆真正的『寒玉珠』,只怕你找不著了,玉秋早料到你會有此一招,所以才會用這顆假的來瞞過你,這只怪你瞎了眼睛……」愈聽眾氣,百毒先生恨聲道:「告訴我,那顆『寒玉珠』在那裡?」幽靈女冷冷地道:「你自己有眼無珠,找不著「寒玉珠」居然還有臉來問我,老毒物,請你立刻滾出幽靈谷,否則……」憤憤地一揚手,掌心中的珠子,有如殞石般地被擲在地上,一聲碎裂響後,那顆珠子被擲得粉碎,百毒先生雙目如赤,殺機盈眉地道:「我要將你碎屍萬段……」幽靈女冷聲道:「你不敢,歐陽世家的毒功並不能嚇住任何人!」百毒先生恨聲道:「白玉秋戲耍我,我要他不好過……」說著,身子一移,緩緩朝玻璃棺前行去。   幽靈女睹狀大駭,掠身擋在玻璃棺材前面……。   她混身抖顫地道:「你要幹什麼?」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我要將白玉秋從棺材裡揪出來。他雖然是死了,也休想安安穩穩地躺在那裡,唯有這樣,你才會說出『寒玉珠』的藏處,嘿嘿……」幽靈女哆嗦地道:「你好狠!」百毒先生冷笑道:「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他一步步地逼去,幽靈女全身戒備地守在那裡、她已蓄滿了功力,準備那致命的一擊……」。   白袍少女怒聲道:「我來殺這賊種——」她年少氣盛,激於當時的義憤,一掠身形,入似疾射的箭石,猛地朝百毒先生撞去。   百毒先生大笑道:「找死。」   他僅那麼一揮手,一股渾厚的大力已撞在白袍少女的身上,那少女哇地一聲大叫,人已墜落地上,她滿臉都是鮮血,顫聲地道:「小姐。」   身子不停地顫抖,已是七孔流血而死。   幽靈女顫抖地道:「你好狠。」   百毒先生大笑道:「這種飛蛾撲火,自尋死路的一並不值得同情,幽靈女就是例子,你識相就告訴老夫那顆『寒玉珠』在哪裡,老夫保證不傷你一絲一毫,如果你倔強得不肯說出,你的下場將會和這個丫頭一樣,可別怪老夫,事前沒有告訴你。」   幽靈女悲傷地道:「你連我一起殺了好了。」   她見自己的丫環被這個滿手血腥的人一掌擊斃,心中的確是難過極了,她自知自己決不是這個老魔頭的對手,早死晚死都一樣,不如拼將全力和他一拼,揮起右手,迅快地拍了出去。   百毒先生嘿聲道:「你想死?還沒那麼容易。」   他主要的目的是尋找那顆「寒玉珠」,豈能讓幽靈女立刻就死,一移身形,右手疾快地朝幽靈女抓去。   幽靈女嚇得一移身子,只覺一股冷風吹體,她混身抖顫得啊了一聲,彷彿中了一下暗勁似的神色剎時蒼白。   百毒先生冷冷地道:「你已知道老夫的厲害,何須再倔強下去……」幽靈女悲涼地笑道:「告訴你,那顆寒玉珠已被我吞進肚子裡,你要想得到那豈不是癡心妄想!」百毒先生一震道:「真的?」幽靈女冷笑地道:「你值得我騙麼?」百毒先生嘿嘿地道:「那更好辦了,我只要開開你的肚子,不伯找不著那顆『寒玉珠』,幽靈女,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了。」   他是個急性子的人,一聽說寒玉珠在幽靈女的肚子裡,巴不得立刻將她放倒,用劍挑開她的肚子,但這個人畢竟不同於—般人,他是個老狐狸,狐狸就有狐狸的眼神和智慧,只那麼略略地瞄了幽靈女一眼,他不禁笑了。   幽靈女一怔道:「你笑什麼?」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你騙我,姑娘,寒玉珠乃天地間至寒至冷之物,你如果吞了,此刻只怕早已成個冰人了,嘿嘿。我百毒先生可不是好騙呀,丫頭,你還是說實話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回頭、又道:「我知道了」。   幽靈女此刻粉頰蒼白,目光中竟然露出無比的驚怕,她大叫—聲,人已撲在玻璃棺前,怒聲道:「你只要敢碰他—下,我化作厲鬼也要殺你。」   百毒先生大笑道:「這個威脅不了老夫。」   他身形快速地—躍,揮手將幽靈女推在一邊,望著玻璃棺中的白玉秋臉上浮現出一種陰沉的笑意……幽靈女顫聲道:敖爺一一敖楚戈淡淡地道:「上蒼要毀滅一個人之前,一定先讓這個人瘋狂,他現在離瘋狂已不遠,姑娘,不要怕,他得意不了多少時候……」百毒先生怨聲地道:「你說什麼?」敖楚戈不屑地道:「我說你混蛋。」   百毒先生在武林中一向被尊祟慣了,何常被人罵過混蛋,敖楚戈這一聲罵,將他罵得一楞,道:「你媽的蛋,你居然敢罵老夫!」敖楚戈淡淡散散地道:「有何不敢?你老而不尊,心腸很毒,只會欺負一個無助的少女,這不是混蛋是什麼?咽。」   憤烈地哼了聲,百毒先生道:「你也許沒嘗過死亡的滋味,不知道死是什麼樣子,姓敖的,如果你想死,也要等老夫辦完了事!」淡淡散散地一笑,敖楚戈道:「老毒物,這恐怕不能如你的願了。」   百毒先生一怔道:「為什麼?」   他自許為天地間第—流高手,捨白家的武功外,從不做第二人想,今日敖楚戈話裡有話、頓時使他楞在地上、他想不通敖楚戈話中的意思,楞楞地望著敖楚戈。   敖楚戈輕鬆地道:「你是個用毒的人,怎麼不知道以毒攻毒的道理——」不解地想了一想,百毒先生詫異地道:「攻毒敖楚戈,難道你也是使毒高手——」不屑的搖搖頭,敖楚戈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告訴你,你自己是個玩毒的大行家,居然尚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毒,哈哈,歐陽世家的毒名從今爾後,可以從江湖上除名了。」   那顆心幾乎被這幾句話嚇得跳出口腔外,百毒先生真是嚇楞了,因為他是毒的老祖宗,別人在他面前用毒,而他卻渾然不覺,對方豈不是比自己還高,他迅快地默察了全身一下,陡覺右手有種不太自然的感覺,心中劇烈的一震,神色迅快顯很不自然。   冷澀地一笑,敖楚戈道:「怎麼樣。」   百毒先生頗不自然地道:「你什麼時候下的手?」,敖楚戈傲然地道:「我要下手並不須要用毒。」   怔了一怔,百毒先生詫異地道:「那這毒從哪裡來的?」敖楚戈長笑一聲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哈哈,老毒物,別丟人啦。」   百毒先生啊了一聲道:「那顆假珠子……」他想起自己得到假「寒玉珠」的時候,曾握在手裡試試它的寒氣,那毒必定是白玉秋處心積慮地防止別人偷盜寒玉珠,故意在假珠子上抹一層毒,使敵人在不知不覺中中毒,這手法本是最普通的手法,可是愈是普通的手法,愈容易使人上當,而他自己便是上當的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還有幾分頭腦,總算想起來了。」   百毒先生怨毒地瞪了幽靈女一眼,道:「想不到這丫頭還有這一招。」   幽靈女冷冷地道:「可惜還沒毒死你……」百毒先生迅快地吞下一顆藥丸,道:「要毒死我可不容易。   你的手法雖然很高明,可惜這法子不靈,我已查出那是一種五花之毒,對我不發生什麼作用,幽靈女。那顆真的寒玉珠我已知道藏在白玉秋的嘴裡,你阻擋不了老夫,還是乖乖地滾開。」   幽靈女一呆道:「你怎麼知寒玉珠在玉秋嘴裡——」得意地一笑,百毒先生道:「這道理太簡單了,自古以來人死之後,富有之家大多以玉石或珠子放進死者之口,以保存死者屍體的完美,白玉秋沉睡多年而不腐,定是寒玉珠之功了……」幽靈女頹然地坐在玻璃棺旁,道:「你果然是個老毒物,什麼東西都沒瞞過你。」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天下能瞞過我的事情不多,嘿嘿,幽靈女,老夫雖然被人叫做毒物,但古有的禮制尚能知道,俗語說人死為大,我只要白玉秋嘴裡的珠子,你若不許老夫動手,嘿嘿,老夫只有毀了這口難得一見的玻璃棺……」幽靈女蒼白地道:「你不能傷害玉秋。」   她顯得那麼無助和脆弱,此刻在她眼裡唯有白玉秋的屍身最重要,她寧可失去寒五珠,而不忍白玉秋受絲毫傷害,這是女人的弱點,她現在就是犯廠這個毛箔……。」   百毒先生搖頭道:「老夫保證不動他分毫就是……」幽靈女苦澀地道:「誰能保證,你是個無信無義的人……」百毒先生冷冷地道:「者夫雖然是個毒人,但說出的話從來不會更改過,你和白玉秋相處多年,我的言行他總會告訴你—二。」   幽靈女長歎口氣,道:「好,我答應你。」   敖楚戈沉思道:「姑娘!」   幽靈女黯然地道:「敖爺,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誰也改變不了事實,你雖然有力量阻止這件事,可是,咱們畢竟是非親非故,玉秋和我都不願意欠你的太多,一顆『寒玉珠』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我相信還有別的辦法能保持玉秋的身體!」百毒先生點頭道:「對,你不愧是個好女子,這樣通情達理。」   他想不到幽靈女這麼軟弱,一聲得意的大笑.行上前去,凝神望了棺中的白玉秋一眼,手已扶住了棺蓋……。   敖楚戈冷冷地道:「百毒先生,你若是居心不良,我的無雙劍首先對著你人的身後要處,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   百毒先生心中一凜,他對這年輕人的劍法的確是相當顧忌,朝敖楚戈陰沉地一笑道:「閣下最好少管閒事。」   那渾厚的玻璃棺蓋緩緩被掀開來,裡面有股幽香飄出來,白玉秋臉色紅潤地躺在那裡,與睡著了一般無二,百毒先生嘿嘿一笑,右手緩緩撐開白玉秋的嘴。   一顆耀眼奪目的瑩珠果然含在他的口裡。   百毒先生並了兩指,伸入口,正欲將那顆寒玉珠掏出來哇地一聲大叫,白玉秋的嘴突然咬了下去,兩根血淋淋的手指已被活生生地咬下來。   當百毒先生的兩根手指插進白玉秋的嘴裡時候,白玉秋忽然用嘴將百毒先生的兩根手指硬生生地咬斷了下來,直痛得百毒先生大叫;聲,身子往後疾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兩截手指尚留在白玉秋的嘴裡。   百毒先生痛苦地道:「你,你……」   自古來死人復活的事雖有所聞,但發生在百毒先生身上,卻不由得他不相信,他顫悚地望著玻璃棺中的白玉秋,血淋淋的斷指,已痛得他半條手臂都幾乎麻痺。   白玉秋緩緩坐起來,張口將那兩截手指吐出來,隨著手指,一顆晶瑩奪目的珠子便滾落在棺中,他一躍而起,長白的袍子在夜中顯得特別蕭灑,朗百毒先生冷冷一笑道:「我等你已經有好幾年了。」   幽靈女泣道:「玉秋,你成功了。」   白玉秋淡淡一笑道:「你表現得太逼真了,才會使這個老傢伙信以為真,如果不是他太貪那顆『寒玉珠』,我也不容易咬掉他那兩根用毒的手指,現在咱們不怕他再用毒傷人了。」   這種出人意外的變化幾乎將敖楚戈弄糊塗了,他想不到幽靈女剛才那種惶恐無助的神情出諸於事先的安排,他也想不到白玉秋詐死這許多年,目的就是要對付百毒先生那雙用毒的手指,他們用心良苦,可是顯非正道,他長長歎了口氣,對白玉秋這深長的心機和計劃不禁有著無名的恐懼,他不僅對設計的計劃算無遺策,更利用人心上的弱點,讓百毒先生上鉤,這份心機,江湖上只怕找不出幾個人……:百毒先生駭懼地道:「白玉秋,你裝死!」白玉秋點點頭道:「若不這樣,你會上當麼?」百毒先生狂怒地一笑道:「好手段,連我這個老江湖都上當了,白玉秋,你狠,你毒,我歐陽世家算是裁在你的手裡,不過,你別得意,歐陽世家能玩毒的不是我一個,他們—定會十倍地報復如諸在你們白家身上,那時候,你會嘗到什麼是被報復的滋味。」   白玉秋笑道:「那已經太晚了,我白玉秋早已安排好了,只要你百毒先生一死,歐陽世家使無一可堪畏懼之人,雖然你女兒歐陽怡萍還算是個人物,但她畢竟是個女人!」百毒先生顫聲道:「你要對付她?」白玉秋嘿嘿地道:「那是當然的事,對付她比對付你容易多了,因為她是個女人,尤其是沒有出嫁的女孩,她的本身就有著一擊而破的缺點,我會讓她死得無聲無息……」百毒先生沒有料到自己苦心積慮地籌劃一切,居然臨時毀在自己的大意下,他痛恨地吼了一聲,顛巍巍地站起來,目中儘是赤紅之色,迅快地用撕開的袍角,纏住了受傷的右手,他暗暗地封住了右掌的穴道,道:「你要怎麼樣對付她?」白玉秋淡淡地道:「她愛我比你恨我還要深得多,我只要略略施點情感在內,她會將什麼都交給我,你該知道,她曾經為了和我結為夫婦,不惜跪地求我,百毒先生,令援的弱點太多了,隨便那一樁她都會送了命,況且我這『情聖』兩字並不是平空得來的,天下又有幾個女人能抗拒我的甜言蜜語!」這個人有種自大狂,滔滔地說出他的計劃,居然並不覺得有種愧意,更怪是的幽靈女聽進耳中,不但不生氣,面上反而流露出極欣賞的樣子,她是個地道的女人,女人就應有一股醋勁而她卻沒有。   百毒先生不屑地道:「愛情騙子!」   白玉秋得意地道:「那總比你用毒的手法高明多了,我能使女人心甘情願地為我死,為我瘋狂,卻不化一點本錢,而你,使用那些毒害死了不知多少人,歐陽老頭,咱們誰也別說誰,你好不了我多少,我也高明不到哪裡,一句話,咱倆一樣——壞到了極點。」   他——   白玉秋唯一之處還能勇於說實話,勇於說真話的人,憑藉著份長處,周旋於少女之間,的確是容易得到她們的歡心,白玉秋是箇中高手,他自、然懂得如何運用他的手段,予取予求,無往不利……」百毒先生嘿嘿地道:「白玉秋,你不要小看了歐陽世家的子女,她們有你想不到的智慧和能力,你的手段未必有效。……」   白玉秋冷冷地道:「你何不請令援來看看。」   百毒先生沉思道:「白玉秋,你不要再做你的春秋大夢了,我雖然傷了兩根指頭,但是,我還有足夠的力量殺死你,白玉秋,我的毒技並不限於這兩根指頭……」白玉秋淡淡地道:「只怕你還沒施出毒技,我的劍已出手了。」   百毒先生一怔道:「你的劍……」   白玉秋得意地道:「白家的劍法天下無敵,這幾年我裝死,在幽靈谷苦練無刃劍,這種劍法看起來無影無蹤,但能殺人於無形,老毒物,你不信可以試試。」   百毒先生含有懼意地倒退半步,道:「看樣子你我必須較量之後才能分出勝負……」白玉秋點頭道:「只有這個辦法了,老毒物,今日你想活著走出幽靈谷,只怕不太容易,白玉秋若不讓你死在劍下,往後的江湖上,再找你可不太容易了。」   百毒先哈哈地道:「不會,不會,咱們這個仇有如三江四海,深得不能再深,你就是不找我,嘿嘿,我百毒先生也會找你!」白玉秋哼聲道:「我的劍已經指著你了,百毒先生!如果今日放過你,往後的麻煩會不斷地跟來,嘿嘿,況且我詐死的消息並不想讓江湖上知道……」百毒先生寒厲地道:「你先不要得意,我也安排了一支伏兵。」   白玉秋灑脫地道:「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   這個人能有情聖的雅譽,的確有其不同的氣度和風采,任何人聽了百毒先生的伏兵,都會神色一變,而他,不僅不當一回事,而且尚有興趣猜上一猜,僅這份膽識就能讓人激賞,何況他又說的那麼蕭灑……。   百毒先生倒是一震。道:「你已知道了。」   白玉秋淡然地道:「你是個有名的狐狸,做任何事都有詳密的計劃,你不會孤騎的往幽靈谷闖,當然,你帶的人並不是針對幽靈谷,因為你知道我白玉秋已死,並不足為敵,如果我料得不錯,你的目標不是對付我……」百毒先生寒懼地道:「那是對付誰?」白玉秋哈哈一笑道:「這不用說,當然是這位敖朋友了。」   沉默已久的敖楚戈此刻忽然哈哈大笑,道:「白朋友果然高明,這位百毒先生有殺人滅口的野心——」百毒先生急聲道:「老敖,你可不要誤會,白玉秋說的不一定對。」   敖楚戈哼聲道:「白玉秋猜測的決錯不了,老毒物,你擺的那些譜瞞不過我,也瞞不過白朋友,何不請他們出來,大伙能盡快的作—了斷。」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你們既然要早點死,老夫便成全你。」   輕輕一聲呼嘯,一聲震撤長谷的聲響迅快地傳送了出去,只聽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歐陽怕萍帶著四個全身白衣的漢子直行而來。   這四個白衣漢子看起來並無異處,可是他們的目光卻較普通人泛藍,在淡藍中又透著碧綠,那神色又極蒼白,在夜中看來,厲恢中又含著無比的寒驚。   歐陽怕萍眸光一落在白玉秋身上,不禁怔了一怔,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死去多年的白玉秋,已活生生地活過來,她楞楞的望了百毒先生一眼,詫異地道:「爹,這是怎麼回事?」百毒先生嘿嘿地道:「孩子,歐陽世家姓白的擺了一道。」   玉秋哈哈笑道:「歐陽姑娘,別來無恙,風采依舊,更勝當年……」歐陽怡萍對白玉秋拒婚受辱之事,早因時間的久遠淡忘,但當她面對著白玉秋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心裡不禁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激盪,前塵往事有若閃電般的紛至杏來,她全身泛起。一連串的顫抖,道:「你,你……」白玉秋笑道:「你還記得我這位朋友麼?」歐陽怡萍嬌情地道:「記得,記得。」   白玉秋緊問道:「恨我麼?」   歐陽怕萍神智一清,道:「沒有愛,哪有恨。」   這是掩飾自己情感的怯弱,她的話不由衷,白玉秋是何許人?最瞭解少女的心,他哈哈—笑道:「說得好,歐陽姑娘,還記得有—次我倆在江湖……」歐陽怕萍傷感地道:「我不想談過去,癡情女子負心漢,那種日子已傷害過我了,現在,我一切都聽我爹的!」白玉秋哦了一聲,道:「不錯,傷感過去徒亂人意,歐陽姑娘,令尊今夜請你帶了這四名殺手,主要是來對付我。」   歐陽怕萍一怔道:「爹,這是真的——」百毒先生嘿嘿地道:「白玉秋和我們歐陽世家的仇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孩子,他的出現促使我原有計劃改變。   歐陽怡萍問道:「你要殺他——」   百毒先生一瞪眼,道:「難道還留下他,讓他對付爹……」歐陽怡萍怔怔地道:「這……」她欲言又止,訪佛有種說不出的苦衷,其實她因和白玉秋過去那段日子,雖因時間的久遠而磨損,但留存心間的影子,卻因白玉秋的復生而重新燃起,她心目中的他,是個夢裡的情人,她愛他,但不敢直訴,百毒先生要置白玉秋於死地,她的確於心不忍……。   百毒先生干呵一聲道:「白玉秋,你可敢和我的四大毒人一鬥?」白玉秋眉宇一揚,道:「有何不敢。」   幽靈女聞言一震,脫口道:「玉秋,傳說毒人俱是沒有神智的殭屍,這些毒入混身上下無一不毒,你只要看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了,慘綠綠的,散發著厲怖的毒光,玉秋,你……」白玉秋哼了一聲道:「白玉秋豈能懼了歐陽世家……」幽靈女焦慮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玉秋,這四個沒有生命的毒人決非一人所能力敵,我的意思是咱倆合手……」白玉秋搖頭道:「不行,白家從不知道什麼叫做『怕』?還是由我來試試,假如不行,你再下抄……」幽靈女滿眸柔色,一臉關注之色,落在歐陽怕萍眼裡,一股無名火自心中燃燒開來,她滿懷恨意地道:「你要送死,誰也不會攔你。」   幽靈女反譏道:「你看了酸溜溜的,歐陽姑娘,別那麼醋勁十足——」歐陽怡萍叱道:「找死——」她的手方舉,只聽敖楚戈淡淡散散地道:「歐陽姑娘,放下你的手,當心我的劍會無情地將你手腕斬下來,我最看不慣你用毒的那雙手!」歐陽怡萍一呆,顫道:「你幫她。」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冷冷地道:「她是個情女,癡得真,癡得令人尊敬,而你,將感情當兒戲,視愛情為手段,兩者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歐陽姑娘,善攻心計的女人是沒有善報的。」   歐陽怡萍聞言大怒,道:「爹,我要先殺了他,這個人給我受的氣太多了。」   百毒先生點頭道:「爹同意,他本來就是主要的目標!」淡淡一笑,敖楚戈道:「歐陽姑娘,不是我給你的氣多,是你耍的手段不高明,現在你要殺我,那是想滅口,免得你那些鬼事給抖露出來。」   歐陽怡萍臉色蒼白地道:「姓敖的,你欺人太甚。」   他那股子怒氣一時不知如何渲瀉出來,一揮手,那四個白袍漢子一字排開,伸開手臂,朝敖楚戈逼來。   白玉秋朝前跨出半步,道:「敖朋友,還是讓我接下這一常」敖楚戈搖搖頭道:「不,歐陽姑娘是看上我了,一個人最難得的是博得美人青睞,閣下在美人堆裡是名符其實的情聖.不會在乎一個歐陽姑娘,哈哈,這一場我是接下了。」   白玉秋笑笑道:「我的無刃劍和你的無雙劍有異曲同工之妙,許久沒使了,早已技癢.敖朋友.我看你讓我算了。」   歐陽怕萍急道:「玉秋,你……」   敖楚戈哈哈笑道:「白朋友,你聽見沒有、人家可關心得緊呢,你是大病初癒,身體尚未復原,萬一有什麼閃失,她可心疼得很!」這一番話直說得歐陽怕萍耳根子由紅變白,由白變紅,一般火辣辣的憤烈的怒火像是要脹裂開來,她故不得在毒先生同意與否,晃身衝了過去,道:「死相,我要你的命。」   她自幼承襲其父衣缽,功夫源自家學,那渾厚的掌勁的若刀鋒般削了過來,那四個白袍漢子尚未出手,忽然歐陽怕萍衝將過來,俱不知是否該出手,他們站立在當地,直直地朝百毒先生請示,百毒先生皺著眉,腦子裡不知轉些什麼念頭……。   伸手一格,將歐陽怡萍揮來的掌腕擋出去,敖楚戈順勢推出右掌,歐陽怕萍竟被推出七八步遠。   歐陽怡萍臉紅紅地道:「你怎麼不下重手?」敖楚戈笑道:「你不堪一擊,殺你有點丟人。歐陽姑娘,還是換上他們四個毒人,我的劍是為了對付他們……」恨恨地一跺腳,歐陽怡萍恨聲道:「你不要後悔——」略略施了個手勢,那四個毒人如風樣地撲來,他們彷彿沒有生命一樣,五指箕張,那尖細而銳利的指甲,真比刃劍還要犀利,更怪的是他們的指甲間,俱泛淡藍之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指甲上含著無比的劇毒。   面臨四大毒人的圍攻,敖楚戈昂然無懼,他哈哈一笑,無雙劍如電的閃了出來,那鋒利的劍刃,在空中幾個顫閃、若雷雨中地光閃,迅快無比地朗這四大毒人分別攻了過去,疊疊層層的劍浪中,隱含風雷之聲。僅這份威勢,已將白玉秋和百毒先生震懾住了。   白玉秋凝重地道:「將來天下唯有此人可與我匹敵。」   百毒先生嘿嘿地道:「白玉秋,你既然知道了這個人是你將來的勁敵,何不乘此機會將他除去,那時,天下……」白玉秋不屑地道:「聯手除去他,老毒物,那我倆的事呢?」百毒先生胸有成竹地道:「先除去他,咱倆的事何不以後再說,那時候,我倆心腹之敵沒有了,你我放手一搏,再來爭個雄長——」白玉秋大笑道:「老狐狸,你的如意算盤打得真精。」   百毒先生冷冷地道:「白玉秋,現在是老夫和你商量,如果老夫和姓敖的聯手來對付你白玉秋,老夫相信,不用老夫出手,姓敖的也會殺了你……」白玉秋斜晚了百毒先生一眼,道:「姓敖的會和你聯手嗎?……」蠻有把握地哼了一聲,百毒先生道:「那要看老夫付什麼樣的代價,你該知道人都有弱點,敖楚戈是個人,一定有人的弱點。攻擊弱點的最好的東西,就是美人和金錢,只要我付出他滿意的代價,聯手之事並非沒有可能,白玉秋,你可敢和我一試……」白玉秋心弦一顫,道:「有許多人並不重視那點淡名和私利。」   百毒先生不屑地道:「有那種氣節的人畢竟是少數,白玉秋、姓敖的不是那種永遠攻不破的人,你自己考慮考慮,是跟我聯手對付姓敖的,還是我和姓敖的對付你……」白玉秋斷然地道:「和你這種人同流合污,呸——」哇地一聲大叫,一個白袍漢子已被敖楚戈那歹毒的無雙劍刺穿了胸前,發出慘裂的一叫,倒地而死,其餘的睹狀一聲大叫,目珠中碧綠之色更明,百毒先生吼道:「住手。」   敖楚戈淡淡散散地道:「怎麼?你自己要出手?」百毒先生嘿嘿地道;「者敖,不要那麼敵視老夫,白玉秋已因你的高明而將你列為唯一的勁敵,他容不下你也容不下我,咱倆何不共同聯手將他除去,那時,我倆共稱武林……」憤怒地瞪了他一眼,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是最惡毒的小人,剛才你煽動白玉秋殺我,現在又想來勾引我,嘿嘿,老毒物,這次你看走眼了,我姓敖的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   他沉聲道:「看劍——」   話音一落,手中的無雙劍如猛龍出海般直刺而去,那三個毒人那裡料到敖楚戈會在這節骨眼上突然揮劍,最前面的那個毒人連吭都沒有吭出聲,已慘死劍下,敖楚戈運劍若風,但見銀光如練,那兩個毒人已死在劍下。   歐陽怡萍叱道:「你好狠好毒,姓敖的,你媽生你一定是個賊!」她看見自己帶來的四大毒人在一瞬間全死在敖楚戈手裡,不禁氣昏了頭,口不擇言連粗話都罵出來了,哪想到敖楚戈出手太快了,她還沒有清楚怎麼一回事,已被對手一掌摑在臉上,腦中一陣昏眩,差點沒暈去。   百毒先生晃身躍去,道:「姓敖的,你不准傷害她……」白玉秋刷的劃出一指,道:「站住,老毒物。」   白家的無刃劍是江湖上的無刃指,指代劍用,白玉秋那一指劃出,較之利刃絲毫也不遜色,百毒先生沒料到白玉秋會出其不意地出手,揮拳沒有攔截住白玉秋的無刃指,那一指點在他的筋骨上,痛得他冷汗直流,踉蹌地倒退了兩步。   他憤怒地吼道:「白玉秋,你不是東西。」   白玉秋罵道:「你他媽的又是什麼玩意,老毒物,仍然想趁敖朋友力拼四毒,精力不足的當口,撿便宜,呸,我白玉秋早已久等啦,來吧,老毒物,咱倆該一清前帳啦——」百毒先生怒聲道:「白玉秋,你逼人太甚……」他臉色氣得蒼白,長袖一甩,一團濛濛的白霧隨著他那長袖飄逸出來,深長的山洞裡剎時一片灰茫,灰濛濛的霧使人睜不開雙目,白玉秋叫道:「他放蝕骨霧氣……」但見白玉秋身形晃動,手裡不知何時托著那顆「寒玉珠」瑩瑩的華光,自珠光緩緩流出,散射一蓬清涼而奪目的暈光,照著洞中光度甚明……。   百毒先生叫道:「孩子,速走。」   一縷劍光劈將出來,將那退路攔鉸,只見敖楚戈橫劍而立,目中儘是逗人之色,百毒先生顫聲道:「敖楚戈,你這是什麼意思?」敖楚戈冷冰地道:「我生平最恨用這種手段殺人,百毒先生,立即退回去,否則休怪我手中的無雙劍無情……」白玉秋移身而至,道:「老毒物,你想不到『寒玉珠』有怯毒療傷的功能吧,此刻你所放出的蝕骨霧水全被此珠吸收了,今日仍然想生離此地,只怕不容易了……」長長一歎,百毒先生顫聲道:「白玉秋,你非置我於死地不可?」白玉秋冷聲道:「我只能用『惡貫滿盈』四個字來形容你,死在你手裡的孤魂野鬼不知有多少,老毒物,你要我自己動手,還是你自己解決?」百毒先生大叫一聲道:「我自己動手。」   他猛地一低身,有若急矢般猛地朝白玉秋撞了過去,白玉秋哪想到他會突然使出這一招,身形疾旋,手中的「寒玉珠」筆直地射了出去。   哎一聲大叫,百毒先生已撞在石壁上。   在他的腦後上,很明顯地嵌著那顆「寒玉珠」,脈脈的鮮血,沿著他的發指流下來,他慘聲道:「我,我……」歐陽怕萍顫聲道:「爹……」她顧不得自己傷痛,撲倒在百毒先生的身上,嗚咽地哭泣起來,怨毒地一拭眼淚,她回過頭道:「你殺了我爹……」白玉秋點點頭道:「是死上『寒玉珠』下……」歐陽怕萍恨聲道:「白玉秋,這個仇我非報不可!」白玉秋黯然地道:「我瞭解你的心情,換了誰都會有這種想法,歐陽姑娘,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凡事都有前因後果。」   歐陽怕萍顫聲道:「我不聽,姓白的,咱們會有再見面的日子。」   她抱起百毒先生的屍體緩緩走了出去,眸光陡然落在敖楚戈的身上,牙關直顫地道:「敖楚戈,還有你……」淡淡一笑,敖楚戈道:「歐陽姑娘,你先節哀,這是命。」   歐陽怕萍哼了一聲,一甩頭,硬將眸眶裡的眼淚逼了回去,冷漠地昂起頭,帶著無情的冷削緩緩而去……洞外,響起一縷縷無情而寒冷的清風……。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站在南貨店裡,他目不暇接地東看看,西望望,總覺得沒有一樣能入眼的,他正覺得失望,剛轉身要走,店東彎腰哈背地走了過來,非常恭謹地道:「這位爺,可有滿意的……」淡淡散散的搖搖頭,敖楚戈抿著嘴笑了笑,店東指指這個,比比那個,皆不如意,他並不洩氣地問道:「這位爺,請你告訴我你要幹什麼用的?也許我能替你拿個主意,本店不敢說樣樣盡有,但有幾樣還真是希罕之物!」眼睛不禁一亮,敖楚戈笑道:「店東,在下想送朋友一樁有紀念性的東西!」   店東啊了一聲道:「是做壽?還是……」敖楚戈笑道:「娶親!」   店東眼睛一眨,陪笑道:「這位爺,好辦呀,我這裡有一椿敢說獨一無二的東西,方圓千里之內決無人能買到,如果是送禮,那是最恰當不過,可是價碼方面稍微貴了點!」敖楚戈希冀地道:「什麼東西?只要有價碼就好辦!」店東低聲道:「紅鳳凰,真正的涼玉!」   這話相當動聽,敖楚戈含笑道:「可否請拿出來看看。」店東一點頭,立刻請敖楚戈進入店後的客房內,奉上茗茶之後,店東捧著一個精巧細緻的朱紅木盒恭謹地放在敖楚戈桌前,道:「你請過目!」   緩緩啟開朱紅漆盒,在碧綠綢緞裡襯裡,一通紅如火的玉風凰平穩地平放在盒子裡,這個紅鳳凰手工細緻,精工雕鏤,眼睛鼻子細縷分明,柔和的扇羽逼真得有若畫中之物,僅這份雕刻功力已可罕絕天下……敖楚戈聳然動容地道:「價碼如何……」店東恭聲道:「這東西本身無價,小店只賣識家,這位爺此物非尋常,多了無人要,少了又太便宜,這樣好了,你看這個數怎麼樣?」說著伸出了一個指頭,那是明顯的百兩之譜。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貴,不貴——」他毫不猶疑地掏出了一張銀票,遞給了店東,店東恭身哈腰地直將敖楚戈送出大門外……踏著輕鬆的步子,敖楚戈輕輕鬆鬆地轉進了那間海家老宅,他看見那熟悉的假山荷塘,苗圃花園,種種昔日的情景,一一浮現眼前,如今宅第依舊,而頹牆殘垣,當年海家大宅的盛況已不復存在,僅零零落落的幾株老松尚在風中搖曳,他感謂地發出一聲浩歎,道:「海其昌要有其父當年雄風,也不會落魄如此。」   他直直地進了大庭,看見老管家阿福伺樓著身子,正將一盒盒禮品,一箱箱新裝,笨拙地抬進屋裡,阿福已因年歲的增長而更加蒼老,他抹了抹額際的汗珠,一眼看見敖楚戈跨進來,上前道:「這位爺,你是找……」伸手握住阿福的手敖楚戈笑道:「阿福,你不認識我了?」阿福怔怔地道:「你是,你是……」蕭灑地一笑,敖楚戈道:「我是敖楚戈,其昌的好朋友。」   阿福想了半天,才大叫道:「呀,你是敖公子,天天和小昌玩槍舞棍的小敖……」眼中濕潤潤的,敖楚戈道:「不錯,阿福,你還沒有忘記我!」   阿福開心地叫道:「公子,你看看誰來了!」   隨著話聲,海其昌自屋子裡奔了出來,他長得相當威武,濃濃的眉,斜舒斜卷在一起,站在那裡良久,激動地跑過去,抱住了敖楚戈,道:「小敖,你可想死我了。」   敖楚戈偷偷拭去眼中的濕潤,道:「其昌,先恭喜你。」   海其昌拉著敖楚戈的手,道:「阿福,擺酒。」   阿福可慇勤極了,剛才那股子蒼老力邁全消失了,他迅速地擺上了幾道小看,酒看一全,立刻互相幹了一杯。   海其昌喜悅地道:「告訴我,這幾年,你跑到哪裡去了?」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言難盡,江湖雖大,並無固定容身之處,還是你,安於本份,格守家訓,雖不能將祖業發揚光大,可也平平穩穩,哪像我,終日刀頭甜血,今日生,不知何日死!」   長長歎了口氣,海其昌道:「祖業已被我敗落得差不多了,我只求心安理得,日子好壞,對我並不十分重要!」   酒香飄逸,兩個人都有點醉薰薰,敖楚戈掏出那個朵漆木盒,遞到海其昌的手裡,道:「這是點小意思,其昌,我真誠地祝福你們!」   輕輕啟開那盒子,海其昌眼睛睜得很大,他是個闊家的少爺,雖然現在落魄了,但那份眼力秉承其祖傳的沿手,很敏銳地感覺出那不是平凡之物,道:「小敖,這太貴重了。」   拍拍海其昌肩頭,敖楚戈道:「我覺得尚不及咱們友誼的萬分之一!」   阿福忽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道:「少爺,徐爺求見!」   語音未落,一個白淨面孔的少年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他彷彿趕了一趟不算短的路,喘呼呼的直吐氣……海其昌詫異地道:「三江,怎麼回事,你不是和圓圓一塊來?」徐三江喘聲道:「姐夫,不好了,圓圓失蹤了。」   海其昌一楞道:「失蹤?」   徐三江悲涼地道:「都是我不好,昨天和姐姐兩人上街辦點貨物,準備陪嫁的東西,沒想到貨買好後,忽然衝來幾個人,將圓圓姐硬拖硬拉的帶走了,我雖然拼了命,可是,你知道,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沒幾下給撂倒地下!」   他想起當時那種窩囊情形,不禁悲從中來,顆顆眼淚沿腮邊流了下來,海其昌焦急地歎了口氣,道:「不要難過,可知道是些什麼人幹的?」徐三江搖搖頭道:「不知道!」他忽想起了什麼?從袖子裡拿出一條胸煉,這條煉子吊著一個木刻的虎頭,遞給海其昌,道:「這是我搶救圓圓姐的時候,從那些人身上扯下來的!」   伸手接過去,敖楚戈細細地看了一遍,道:「其昌,虎風幫的信符,他怎麼會惹上你們?」海其昌苦笑道:「小敖,這個我也不明白。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和你交往莫逆外,江湖朋友素無往來!」   沉思了半刻,敖楚戈喝了半盅酒後,道:「不要急,這個交給我,虎風幫在這—帶地方頗有勢力,他們不會無事生非,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過節!」   徐三江愁容滿面地道:「你說得好輕鬆,我姐姐被他們掠去,我們都快急死了,這件事交給誰我都不放心,除非我能看見姐姐!」   他是個書香弟子,哪曉得江湖上的事情,當時也不管眼前坐著的是什麼人?滿腹的牢騷脫口而出,海其昌急忙按了按他的手,告訴他,道:「三江,這位就是我常告訴你的敖大哥……」徐三江一呆,瞪大了眼睛,道:「我的天,你就是『一笑見煞』敖大爺!」   顯然,敖楚戈在他心目中已塑成了心目中的偶像,當他知道眼前就是海其昌口中常言渝的敖大哥時,他楞住了,怎麼也不相信聞名江湖的「一笑見煞」竟會是位文質彬彬的年輕英雄,在他的想像中,他至少長得威武而勇猛,否則,何以能在江湖上闖出懲大局面……敖楚戈慚愧地道:「哪裡,其昌也許將我說得太傳奇了,我不過是多學了兩天的武功,和你們一樣的是個人……」徐三江懇切地道:「敖大哥,無論如何,請你救出圓圓姐!」點點頭,敖楚戈平緩地道:「會的,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證,一定盡力!」   激動地握著敖楚戈的手,徐三江道:「謝謝,謝謝。」   昏黃的光暈中,徐圓圓無辜地關在那間令她厭惡的屋子裡,她早已拭乾了眼淚,先前的畏懼已逐漸消去,她沒想到自已臨出閣會遇上這檔子事,難道命運真已安排了,她的一生嗎?……。   砰的一聲,那扇門被推開了,兩個猙獰的漢子半句不吭地將她硬拖出去,她知道並不須多開口,在人屋簷下只有低頭的份,她已將生死置於度外,聽任他們的擺佈。   大廳裡燃著兩支洶洶的火燭,在關老爺子神像前,插著三柱信香,一個淡藍衣袍的漢子斜靠在大師椅上,一雙眼凌厲望著徐圓圓,四周站滿了無數的黑衣漢子,每人胸前繡了個虎頭,徐圓圓嚇得全身發軟,手腳麻痺。   只聽一個漢子道:「獻香!」   那個藍衣漢子立刻恭身的拈香上供,一柄明晃晃的單刀交給了那藍衣漢子,他緩緩走到徐圓圓面前,道:「徐姑娘,在下關五傑,恭為虎風幫三代掌門,今日是本幫祭祖明票的大日子,必須選一位黃花大閨女,作為舐血祭刀的盛典,不幸的,我們選中了你,我知道你將做為人婦,你丈夫海其昌只能怪自己命薄,沒福份討到你,我會派人到貴府上,給予令尊令堂相當的補嘗!」徐圓圓顫聲道:「你要殺我!」關五傑嘿嘿地道:「這是神聖莊嚴的事情,規矩上叫祭刀,你很榮幸的被選中了,徐姑娘,虎風幫上下都會感激你!」徐圓圓顫聲道:「你最好放了我,如果你們傷害我,我丈夫的朋友『一笑見煞』敖楚戈不會放過你,關爺,你自己惦量惦量,虎風幫能否和敖楚戈為敵,否則,最後是將我送回去!」關五傑一怔道:「憑海其昌那副皺相會有『一笑見煞』那樣的朋友?」他早已久聞「一笑見煞」敖楚戈的大名,那真是腳跺四海顫的頂尖人物,他怎麼也不相信徐圓圓的話,他以為徐圓圓在偶然的場合裡聽見敖楚戈的名字,故意拿話來嚇唬他,話音一落,惹得四周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徐圓圓是位機智而冷靜的少女,否則她不會那麼安靜地任他們擺佈,她知道自己的幾句話,多少在這些人心裡產生了赫阻的作用,她冷靜了等事態地變化。   她等他們的笑聲一落,道:「關爺,也許你不知道,敖爺和其昌從小長大……」關五傑嘿地一聲道:「徐姑娘,不管『一笑見煞』敖楚戈和你們有多深的淵源,有多深的交情,我們虎風幫,已歷經三代幫主的振興,早已財多勢大,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他——敖楚戈要來便罷來了,嘿嘿,只要擺平他,虎風幫在江湖上的聲望將會大大提高,那時候我們還要謝謝你呢……」剎時臉色蒼白,徐圓圓顫聲道:「你是不肯罷手了。」   關五傑點頭道:「我能罷手麼?姑娘;如果我們只因為懼於『一笑見煞』之名,而將你放回去,嘿嘿,虎風幫何以向江湖上交待……」徐圓圓恨聲道:「那你動手吧。」   關五傑一揮手道:「擊鼓——」   咚咚咚……   一連串鼓聲響起,祭刀舐血的儀式開始了,關五傑緩緩將那柄單刀提在手中,一片肅默地在祖師爺前行了三禮,他高聲道:「虎風天下威,五幫行天下……」那柄單刀在空中一陣閃晃,徐圓圓早已嚇得閉上了眼睛,她自知必死,雖然滿腹的冤屈,也只歎自己命保陡然,有人喝道:「啟稟幫主,請慢下手……」關五傑一怔道:「大典之中,何能停止行儀,曹明有什麼事等行過儀式之後,再行處理。」   曹明正色地道:「海其昌請見幫主!」   徐圓圓睜開眼睛,道:「其昌……」   關五傑冷聲道:「一個海其昌有什麼了不起,殺——」那殺字尚未說完,大廳裡已多出兩個陌生人,這兩個人來時迅速,大廳中恁多高手,居然沒看清他倆是怎麼進來的。   徐圓圓鬆了口氣,道:「其昌!」   她彷彿遇見了救星似的,眸中淚珠再也克制不住,禁不住簌簌地掉落下來,海其昌上前道:「圓圓,不要伯!」關五傑沉聲道:「閣下何人?」海其昌朗聲道:「徐圓圓的丈夫,海其昌。」   關五傑擔心的不是海其昌,而是他旁邊的那個滿臉冷漠的青年,他雙目如電,神情冷厲,那麼沉穩地負手而立,看都不看廳中人一眼,彷彿根本沒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關五傑拱手道:「這位是……」   淡淡散散地一笑,敖楚戈道:「關五傑,你儘管放人,何須知道我是誰……」關五傑冷冷地道:「朋友,關五傑恭為虎風幫的第三代幫主,可不是隨便讓人給唬赫的,你不報姓名,就叫我姓關的放人,嘿嘿,虎風幫可不是那麼好說話。」   點點頭。敖楚戈道:「朋友,如果我說姓敖,你會相信麼?」關五傑一呆,道:「敖楚戈?」敖楚戈哈哈笑道:「關朋友,江湖上還會有第二個敖楚戈麼?」心底著實涼了半截,人的名樹的影,他是久抑了,但,他沒想到名聞江湖的敖楚戈會是這麼年輕的白面書生樣子,四周響起—陣騷動,數十道光全落在敖楚戈身上,而他,沉穩地站在那裡絲毫不為眼前的形勢和場面所駭懼。   關五傑哈哈一笑道:「的確是不能讓人相信,敖爺這麼年輕……」咽,敖楚戈眼皮子微微一抬,道:「不相信的事最會使人產生錯覺,關朋友,貴幫在江湖上已薄有名聲,今天敖某人來此投帖拜山,尚望能稍給額面,否則……」關五傑嘿嘿地道:「敖爺的面子我們不能不顧,不過,今日情形特殊,是敝幫祭祖明刀的大日子,不幸的是這位姑娘被我們選中了,她現在是聖女,只要大典一過,我們會將她的牌位供奉在列代祖師爺牌位列側,永遠受尊敬!」   海其昌吼道:「你們祭祖上供是件好事,但為了那點形式而殺害一個無辜的少女,關幫主,你未免太狠了點!」關五傑乾笑道:「這是祖規,我不能改,海朋友,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你最好少開口!」   海其昌還要開口,徐圓圓已叫道:「其昌,還是由敖大哥來處理!」   敖楚戈沉思了一下,道:「關朋友,這位徐姑娘是敝友的未婚夫人,他們成親即在,你何不高抬貴手,暫放—馬,咱們也可以結交結交,成為朋友,你必須知道,朋友間的重要——」眉宇一緊,關五傑道:「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履,這位朋友何不另換一個,天下女人多的是,哪便那個……」海其昌聞言怒叱道:「你放屁——」旁邊—個漢子聞言怒道:「姓海的,你居然敢對我們幫主這般無禮,我吳干倒要領教領教,你姓海的倒底有多少藝業,居然敢來虎風幫撒野——」說著,掠身跳了出來。拉開架勢等海其昌過來。   揮揮手,關五傑道:「下去。」   關五傑在虎風幫中穩坐第—把交椅,的確有其相當的深度和穩健,他只略略擺了個手勢,吳干乖乖地退下去,連話都不吭一句。   他朝海其昌一笑,道:「海朋友,沖了你這句話,你就該死,但是,今天是本幫的大日子,我不想壞了兆頭,不跟你計較這些,你立刻請下山,這件事我會和敖朋友解決!」海其昌凝重地道:「你不放人,我決不下山……」徐圓圓感動地道:「其昌!」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關朋友,千句話不如一句話,你對這件事倒底有什麼打算?只要一句話,在下立刻有個決定!」沉思片刻,關五傑道:「敖朋友,如果我不放人……」鼻子裡微微有聲冷哼,敖楚戈道:「那就是不給我姓敖的面子,既然虎風幫不將我敖某人當朋友,你關朋友就該負起所有的後果,眼前你應該看得很明白,貴幫雖然佔盡天時地利,能否佔便宜,嘿嘿,那就相當難估計了!」關五傑點頭道:「這個我相信,敖朋友不但有這份能力,而且猶有過之,不過,嘿嘿,敖朋友,拼爭的結果,敝幫固然要折損許多人手,而你們那方,也不會穩穩當當地一將不損!」   頗有同感的一笑,敖楚戈道:「所以我願大而化小,小而化無!」關五傑笑道:「那要看敖朋友如何化解了。」   敖楚戈嘴角一抿,道:「人,我是非帶走不可的,這樣好了,關朋友,咱們不妨約個時間地點,我姓敖的當面向關朋友致謝。」   搖搖頭,關五傑道:「敖朋友,咱們何不以人換人,徐姑娘可以隨海朋友下山,而你,委屈一下,暫留本幫!」   一怔,敖楚戈道:「你要留下我?」   關五傑點頭道:「不錯,江湖上都知道『一笑見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如果我虎風幫能將敖朋友留住,嘿嘿,豈不是我虎風幫大大露臉!」   敖楚戈大笑道:「關朋友是仗侍虎風幫這些人手?」   關五傑凝重地道:「敖朋友,不要小看本幫,我手下有三大護法,五大劍手;在江湖上,他們也是很頂尖的人物!」   他手略略一擺,立刻有五個高矮不一的中年漢子蹬了出來,這三個人太陽穴俱隆隆鼓起,一臉精悍的樣子,明眼人—看就知道全非易與之輩。   敖楚戈略略一描,道:「他們就是三大護法?」關五傑點頭道:「那位是大展鵬杜小月,那位是陰陽面路光,最後那位是鐵掌丘如山,這三位恭為本幫護法.一身功力都很不錯……」這三大護法俱都冷冷地向敖楚戈點點頭,敖楚戈根本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裡,他僅淡淡地一笑道:「久仰——」那聲「久仰」顯得太淡漠,這意味著太多的冷傲,這三大護法有種不是味的感覺,在他們心中有股難掩的怒色,三個人憤憤地哼了一聲。   雖然他們的冷哼並不很明顯,但敖楚戈是何許人,他已聽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並不理會這三個護法,最難纏的是這位關幫主,他覺得此人才是值得提防的人物。   陰陽面路光嘿地一聲道:「敖朋友,現在幫主已交待得很清楚,是由你換回徐姑娘,還是另有打算,尚請……」敖楚戈笑道:「三位表面上是徵求我敖某人的意見,骨子裡卻在逼我,我看這樣好了,咱們不妨相互切磋切磋,以一場為限,如果三位聯手能放又倒我,那一切全憑貴幫裁決,根本用不著我姓敖的多說了,若是不幸,三位有所拆損,也請關朋友高抬貴手,放我一馬……」雙目一瞪,大展鵬杜小月怒道:「他媽的,你說的真好聽,居然向我三個人挑戰!」   敖楚戈不屑地道:「杜朋友再有話說,就有點不識相了,在下以一對三,已是很吃虧的事,你口裡不乾不淨,未免……」大展鵬杜小月冷聲道:「兄弟,敖朋友既然那麼猖狂,咱們兄弟也不必客氣了,像這種嘴上無毛,做事不牢的小子,也許是機緣運氣都比咱們好,碰上的都是些酒囊飯袋,所以才會闖出那麼大的『萬兒』,今兒遇上咱們兄弟,那是他的運氣差!」說著一展身形,躍了出來,他一撤長劍,擺了個小開門的架勢:陰陽面路光和鐵掌丘如山晃身份立左右,一個使鐵掌,一個使單刀,三個人團團將敖楚戈困在核心。   關五傑嘿嘿地道:「敖朋友,這三大護法一個個自視甚高,他們尋常很少和人動手,今日他們三個人同時出手,可見很器重敖朋友的身手,你也不需要客氣,各憑身手,生死不論!」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放心,關朋友,一個人最伯是坐井觀天,那是眼光短小,自不量力,他們也許沒遇到真正的高手,今天借此機會,也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見這幾個人太不上路,一副狂妄無人的樣子,有意給他們—個難堪,果然,這幾句話說得他們有點忍不住了,憤憤地移身過來,每個人雙目寒光沉凝,一副怨毒恨人之色,關五傑也有種不自在的感覺,他悄悄地退過一邊,高聲道:「三位護法,你們也不要再容情了,敖朋友也許根本沒將你們放在眼裡.可要好好地幹,別讓人家小看咱們虎風幫無能!」鐵掌丘如山嘿地一掌揮來,道:「熊操的,你先吃我一掌!」   他有鐵掌之稱,掌上功夫自有獨到之處,那一掌硬砸硬揮,根本不給敖楚戈有閃避的機會,帶著渾厚之力.連人帶掌撞來。   敖楚戈一顯然身子,道:「我先接你這—掌。」   他不過是略略一移步,右掌直迎上去,砰地—聲,雙掌在空中一交,隨著那震耳的聲響,鐵掌丘如山啊地一聲大叫,踉蹌地倒退了幾步,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他蒼白地望著敖楚戈。   似乎不相信對方的掌勁遠超過自己。   鐵掌丘如山一掌落敗,實出諸人意外,陰陽面路光和大展鵬杜小月各揮刀劍,雙雙揮灑了過來,兩個人的刀劍配合得密如疾雨,層層地湧到,敖楚戈在長笑中,身形拔起,無雙劍帶著一溜烏光向這兩個人的刀劍光影中投入。   他那疾射的身子有若幽靈一般,叮噹聲中,對方的刀劍俱被擋了開去,杜小月罵道:「熊操的,你……」他只覺得有一股渾厚至極的劍力朝自己湧來,長劍方才遞出,對方的劍已穿過來,他哎地大叫一聲,無雙劍已穿進他的小腹之中,一蓬血雨灑落地上,一頭栽向地面,瞪著一雙死魚眼,駭懼而死。   陰陽面路光顫聲道:「敖楚戈,你竟置他於死地!」淡漠地哼了一聲,敖楚戈道:「我最恨他嘴裡不乾不淨,路朋友,你是否還有興趣,再下場賜教,如果我料得不差,那結果會和他一樣!」   陰陽面路光一呆,道:「你……」   關五傑輕鬆地哈哈一笑,道:「這怪不得敖朋友,兵家交手刀槍無眼,咱們虎風幫今日是敗了,敖朋友果然不負盛名,在下深深佩服!」   他一轉身叫道:「立刻放徐姑娘!」   鐵掌丘如山叫道;「幫主,你真的放人?」關五傑嘿嘿地道:「咱們虎風幫在江湖上雖然不是頂尖之幫,說話可是一句。」   他朝敖楚戈一拱手,乾澀地道:「敖朋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敖朋友,咱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再見面也要添點利息!」敖楚戈抱著拳回禮,道:「我倒很敬重關朋友是條漢子!」海其昌扶著徐圓圓緩緩行去,敖楚戈抱了個羅圈揖,幾個人很快地走了,鐵掌丘如山憤怒地道:「他媽的,幫主,咱們這樣讓他們走了!」關五傑大笑道:「咱們雖然犧牲了杜小月,可是這場戲並沒有結束,你應該很清楚今日的場面,憑你們決不是姓敖的對手、只有再犧牲你,現在咱們放出徐姑娘,她一定會在預定的計劃裡將姓敖的扳倒!」   陰陽面路光道:「徐圓圓可靠麼?」   關五傑點頭道:「決錯不了,她是歐陽姑娘的好朋友,如果不是歐陽姑娘的安排。海其昌那裡會討到這麼一個美如鮮花的大美人!」鐵掌丘如山問道:「徐姑娘準備在什麼時候下手?」關五傑沉思道:「洞房花燭夜是最理想的時刻,姓敖的一定不會防到這一招,他會爛醉如泥地被抬到這裡!」   陰陽面路光道:「歐陽姑娘什麼時間可到——」關五傑道:「也許快了,她這次為父報仇,已不惜邀請了許多好友助拳,務必要將姓敖的放倒,這次他們選中了咱們虎風幫,安排這一場戲全都經過周詳的計劃,可以說天衣無縫,敖楚戈決不會想到徐圓圓會是他致命的敵人!」   鐵掌丘如山恨聲道:「那時候我非剝了姓敖的皮,拆了他的骨頭!」   關五傑陰沉地道:「你放心,大展鵬的仇一定報得了!」   說著哈哈大笑,震得大廳屋瓦都簌簌作響……。   那粗有人臂的喜字紅燭,燃著洶洶火光,閃顫的燭花不停地跳躍,徐圓圓坐在洞房裡顯得更加妖艷,一幕幕鬧洞房的人終於散了,新郎官海其昌和敖楚戈雙雙醉意盈態地跨了進來,徐圓圓不勝妖羞得緊低著頭,斜坐在床沿上,一身大紅緞子新娘袍,顯得嫵媚而妖羞……。   淡淡一笑,敖楚戈道:「我向嫂子道個喜,立刻走!」   海其昌醉意很濃,笑道:「走,哪能這麼快,我還沒喝夠呢!」   搖搖頭,敖楚戈笑道:「你沒聽過『春宵一刻直千金』這句話麼?小昌,我再不識趣,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賴著不走呀!」   海其昌大笑道:「什麼話?你沒聽關五傑說,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朋友少了如斷手失足,妻子少了,哈哈,可以再換一個!」徐圓圓聞言叱道:「其昌,你……」海其昌拉起徐圓圓,笑道:「別這個那個了,立刻備酒,今夜咱們要和小敖痛痛快快地喝幾盅,別忘了,你這條命還是小敖救的!」徐圓圓微微一笑。低聲道:「我要好好謝謝敖大哥,今日若不是放大哥,我徐圓圓哪能和其昌結配連理,敖大哥,你說是不是……」她目中有股異樣的眼色,一拍手,道:「素環……」一個頭札雙辮的清麗少女走了進來,微低著頭,恭身地站在那裡,海其昌一怔,問道:「她是誰?」   徐圓圓忙道:「其昌,我忘了告訴你,這是娘剛送來的丫頭,素環是跟著我陪嫁的,因為家裡有事,剛剛趕來!」海其昌一楞.,哦了一聲道:「咱們哪用得起丫頭,我看?徐圓圓急忙左盼而右顧地道:「素環,我叫你準備的酒菜都好了麼?」   一壺酒,配上幾盤精緻細柔的小菜,那情調特別令人心醉,徐圓圓斟滿了一口乾盡,道:「這杯是我敬敖大哥,往後還要你多照顧!」敖楚戈急忙道:「哪裡,哪裡。」   他毫不猶疑地一飲而盡,隨著挾了幾樣小菜,品嚐著素環的手藝,海其昌顯得特別興奮,一連喝了好幾杯,不知是酒醉人,還是花解語更撩人,海其昌一陣暈眩,居然真醉,徐圓圓向素環一施眼色,道:「素環,扶姑爺上床歇著!」素環很能善體人意,扶起新姑爺海其昌上床躺著,敖楚戈身子一陣搖晃,雙目低垂,彷彿欲睡未睡的樣子,徐圓圓低聲道:「敖大哥,你累了吧。」   哦,敖楚戈漫應了一句,伏在桌上真睡著了。   徐圓圓推了推他道:「敖大哥,敖大哥——」素環冷道:「差不多了,三日醉是何等厲害,別說是姓敖的,連不醉客那等海量的人也經不起一口,他這是倒霉,活該落在我歐陽怡萍的手裡,圓圓,這次倒要謝謝你啦,如果不是你,我爹的仇只怕報不了!」徐圓圓笑道:「姐姐,哪裡話,咱們姐妹還有何話可說,不過,歐陽姐姐,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在這裡動手。」   歐陽怡萍道:「你真要嫁給姓海的?」   徐圓圓低聲道:「我發現他人還不錯,既然雙方拜了天地,那也只有認命,姐姐,虎風幫關五傑等全在外面候著,你只要通知一聲,他們立刻會進來!」   歐陽怡萍立刻換上一身的孝服,她頭緊著白巾,身披麻衣,一臉冷煞的恨意,隨手拈起一柄小刀,道:「我要剝他的心,喝他的血——」徐圓圓急道:「不,姐姐,在這裡動手不方便,萬一其昌發現了;我怎麼解釋他都不會相信的,你還是叫姓關的!」   歐陽怡萍搖搖頭,道:「妹子,只怕你不能如願了,姓海的和敖楚戈情逾生死,將來總會明白真相的,依我看,你別那麼死心眼,咱們殺他個乾淨磊落,你再找一個可靠的人!」   徐圓圓一呆,道:「這……」   歐陽抬萍凶厲地道:「怎麼?你不願聽姐姐的……」徐圓圓畏懼地道:「不敢,妹子哪敢,否則這次也不會全聽姐姐的安排了。」   滿意地一笑,歐陽怕萍道:「請他們進來吧,我要借重這個地方,來慰告家父在天之靈,且說,虎風幫的大展鵬之仇也要報!」   她放出暗號之後,關五傑和陰陽面鐵掌等一同走了進來,這些人俱是一身素衣素鞋,一臉寒凝的樣子。」   供上神位,燃上信香,歐陽怡萍跪倒百毒先生的靈位之前,顆顆淚珠雨般地流下來,她默禱地道:「爹,女兒今夜將為你報仇,姓敖的已躺在你的面前,還有白玉秋,他早晚也會落在女兒手裡……」關五傑得意地道:「歐陽姑娘,姓敖的已不省人事,如果我們一刀結果了他,未免太便宜了這小子,我們虎風幫別無所求,只想將姓敖的那顆項上人頭,吊在本幫的大門口,讓江湖上的朋友知道虎風幫可不是省油的燈,連姓敖的都擺平過!」冷酷地一笑,歐陽怕萍道:「關幫主,你想清楚了?」關五傑一怔道:「怎麼?這樣做歐陽姑娘難道不答應?」歐陽怕萍冷冷地道:「你最好想清楚點,敖楚戈雖然不為黑白兩道所喜歡,可是姓敖的在江湖上畢竟還有兩三個知己好友。你將他的人頭懸掛在虎風幫,嘿嘿,你不怕有人找你麻煩,你儘管做,那時候,你姓關的怎麼死的恐伯都不知道!」一呆,關五傑道:「這……」歐陽怡萍冷聲道:「姓敖的這個人是何等的機靈,最後怎麼樣,還不是落在我的手上,你姓關的能有他的能耐麼?沒有,別人對付你,只怕比我們對付他要容易的多,那時……」關五傑一身冷汗,急聲道:「姑娘,依你之意……」歐陽怕萍淡淡地道:「秘密地幹掉他,讓他在江湖上無緣無故的失蹤,那些想替他報仇的人都無從查起,咱們既可報了仇,又可安穩地睡大覺,那樣豈不比你出風頭強得多!」   關五傑慚愧地一拱手,道「歐陽姑娘果然高明,在下倒失策了!」   歐陽怡萍道:「關幫主,請你借把刀給我!」   關五傑一怔道:「幹什麼?」   歐陽怡萍恨聲道:「我要親手殺了他,先解我心頭之恨!」關五傑立刻命人送上一柄明晃顫閃的小刀,她握在手裡,全身競泛起一連串抖顫,她冷酷地聽瞪著伏在桌上的敖楚戈,沉聲道:「圓圓,將他扶起來。」   徐圓圓嚇得有點不敢動手,鐵掌丘如山呸了一聲,一伸手將敖楚戈翻過身來,朝歐陽怡萍一笑,道:「姑娘,你下手吧。」   歐陽恰萍嘿嘿地道:「你們看我最好一刀宰他什麼地方?」鐵掌丘如山恨道:「讓他一刀斃命,對他太仁慈了點。姑娘,最好一刀將他捅得半死不活,然後將他痛醒了,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易,那時候任他銅澆鐵鑄的漢子、也挨不過咱們的凌遲處死,你們說怎麼樣?」陰陽面大笑道:「好極了,姑娘你下手吧。」   歐陽怕萍沉思道:「我還是聽鐵掌丘爺的意見,殺人雖然事校橡這樣的殺人我還是頭一回,說正格的,我還真不知道怎麼下手呢?」鐵掌丘如山得意地一笑道:「說到殺人,嘿嘿,我是在行極了,咱們要姓敖的慢慢死,有兩種辦法,頭一樁,只要用刀將他頭頂上劃一個「十」,用水銀一澆,嘿嘿,他那張人皮便以會一點不漏地全剝了下來,那時候他會活蹦亂跳地像個青蛙一樣,一直痛啤的慘死,另一樁,只要照他的小腹輕輕一刀,他的單田全洩了氣,他會痛得連叫三天三夜流血乾涸而死,以後者的時間拖得最長……」歐陽怡萍一擺手,道:「好,照第二個辦法!」寒刀一顫斜舉空中,對準敖楚戈的腹間一刀快推去,準確狠辣兼俱……。   徐圓圓一聲驚呼,臉色剎時蒼白……。   森森冷氣,片片寒光,歐陽怕萍這一刀戳進去,任是敖楚戈金剛不壞之體,也承受不住,大伙眼看著這一刀便要戳進敖楚戈的小腹之中,阿福在這節骨眼裡,捧著一個磁盤歪歪斜斜地跌撞進來,正好撞在歐陽怡萍身上,很巧的,將歐陽怡萍那柄刀撞在桌子上,一穿而入——。   阿福惶亂地將磁盤和醒酒藥全碎在地上,他抖索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歐陽怕萍怒聲道:「你是什麼人?圓圓,他是誰?」徐圓圓急聲道:「歐陽姐不要生氣,他是管家阿福,是其昌的老家丁,平常進出慣了,剛才也許不是有意的……」歐陽怡萍哼了一聲道:「關幫主,外面可有人把風……」關五傑正色道:「有啊,我明明交待給了兩個幹練的手下……」歐陽恰萍臉色一寒,殺機畢露地道:「阿福,你是怎麼進來的……」阿福臉色蒼白地道:「回姑娘,我怕少爺酒喝多了,弄了碗醒酒湯,告訴外頭那兩位大爺,說是奉命送醒酒湯,他們就讓我進來了。」。   歐陽怕萍瞪了關五傑一眼,道:「傳一個進來問問……」鐵掌丘如山轉身奔了出去,剎時而回,他寒厲地將阿福揪了起來,滿面殺機地問道:「告訴我,那兩個人到哪裡去了?」阿福顫聲道:「他們明明剛才還在,此刻到那裡去了我怎麼知道?也許今天是少爺大喜的日子,他們偷喝酒去了……」鐵掌丘如山叱道:「放你媽的連環屁,那兩個手下都是千挑萬選,精明幹練之士,豈會放了正事不幹,跑去喝酒,這話只有鬼才相信,老頭兒,你要是不說清楚,我立刻用這雙鐵掌將你斃了.看看你什麼時候才肯說實話?」阿福急聲道:「夫人,請救我……」徐圓圓微笑道:「丘老爺子,阿福是個老家人,不會有什麼問題,你饒了他吧,也許他真不知道貴幫的二位爺……」鐵掌丘如山瞪眼道:「你怎麼知道他老實……」徐圓圓頗有自信地道:「這裡的人都經過詳細地調查,你應該很清楚,難道你連一個家人都信不過……」歐陽怡萍凝重地道:「圓圓,天下事不會巧到這種程度,阿福闖進來的不應該是這個時候,他如果真是無意的,也不會將我的刀撞歪,這說明了一件事,他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徐圓圓一呆道:「有這種事……」歐陽怡萍狠聲道:「他是個沒有武功的人也好,深藏不露也好,咱們現在沒有時間耗在這上面,現在先處置了阿福再說徐圓圓一震道:「你要殺了他……」歐陽怡萍冷冷地道:「不錯,除了這個辦法,難到你還有更高明的方式……。」   徐圓圓怔怔地道:「我……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妥當。」   歐陽怕萍向鐵掌丘如山一施眼色,道:「體看著辦吧。」   鐵掌丘如山早等著歐陽怕萍這句話了,他嘿嘿地道:「好。」   那碩大的鐵掌在空中微舉,砰地一聲擊在阿福頭上,阿福哇地一聲,人已萎縮在地上,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徐圓圓長長歎了口氣,顫聲道:「他死得太冤了……」鐵掌丘如山得意地道:「我這雙鐵掌硬如鐵,天下能擋我一擊的人不會太多,歐陽姑娘,請你執行儀式,早點慰告歐陽老爺子。」   誰知他的話聲方落,阿福忽然站起來,得意揚揚地道:「剛才誰在我阿福頭上拍蒼蠅;也不招呼一聲,害得我差點睡著了,唉,老了,人老了精神就差了……」他一邊模著腦袋,一面看著四周的人,歐陽怡萍詫異地瞪了鐵掌丘如山一眼,鐵掌丘如山駭懼地看了自己鐵掌一眼,道:「不會呀,我這雙鐵掌從沒失過手……」關五傑嘿嘿地道:「阿福,你是真人不露相呀。」   阿福不解地道:「真人,誰是真人?武當山的牛鼻子才叫真人……」關五傑嘿地一聲道:「阿福,你別他媽的反穿皮襖裝老羊,老丘的鐵掌能碎石斷玉,尋常人別說是挨上一掌,就是一根指頭也能要了他的命,你倒底是誰?請露出名號……」阿福哈哈笑道:「山羊我們海少爺有好幾雙,關爺要的話.我立刻替你抱兩隻……」他說著轉身欲走,關五傑伸手將他揪住,道:「老小於,你他媽的想溜……」阿福輕描淡寫地將關五傑的碩大手掌一移,關五傑只覺手腕處有若觸到兩根鐵箍子,痛得他急忙縮回手來,阿福冷冷地道:「幹嘛拉拉扯扯的,關爺,你請自重……」歐陽怡萍晃身擋住了門口,道:「看樣子這位老管家還是個練家子,咱們真是有眼無珠,失了眼啦,關幫主,今夜沒得說,只有先請這位老人家躺下去歇著,否則,咱們的事全會壞在他手裡……」哦,關五傑道:「大伙聯手幹掉他……」他向鐵掌丘如山一施眼色,出其不意地一著拳揚出,這一拳聚集了七成功力,阿福因受屋子狹窄的限制,閃無可閃,唯有揮手迎出,砰地一聲,阿福的身子一晃,歐陽怡萍突然拍手,一點星射去,札在阿福的手臂上。   阿福一顫道:「五毒針……」   歐陽怕萍含笑道:「不錯,你居然能認出我們歐陽世家的祖傳暗器,可見你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阿福,五毒針其毒威烈,中者必死,現在你支持不了半個時辰……」抖嗦的一顫,阿福恨道:「姑娘,剛才我小看你了,我沒料你會玩毒,否則,你很難得手的,不過,你不要得意,我阿福雖然中了你的毒針,可是我自信尚能擊敗你……」徐圓圓急聲道:「阿福,你最好不要運氣或妄動真力,五毒針其毒最烈,如果毒到心臟,任是大羅金仙救不了你……」阿福慘烈地一笑道:「徐姑娘,你心腸好狠好毒,我家公子待你不薄,你何忍勾引歐陽毒家來慘害我家少爺和敖公子,我阿福已活了這把年紀,還在乎什麼生死,只要兩位公於安然無恙,我就是死了又怎麼樣?」徐圓圓被阿福一陣搶白,美艷的臉頰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只覺差愧心,暗暗難過,可是她畏懼歐陽怡萍的威脅,焦急地道:「他活不了多久,圓圓,你給我斃了他……」徐圓圓一呆道:「你要我下手?」歐陽怕萍杏眼一瞪,道:「你不忍心……」徐圓圓顫道:「我……」歐陽拾萍哼了一聲道:「圓圓,咱們姐妹一場,情同手足,今天我是替父報仇,江湖上誰也不能派我的不是,你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骨子裡早不將我當成自己姐妹,我知道你是看上那個姓海的,哼,你想嫁給他,我偏不讓你如意!」   面上淒楚地一變,徐圓圓道:「姐姐,你這是幹什麼?」歐陽怕萍面露殺機地道:「我要先殺了海其昌,徐圓圓,你應該很明白我一向是走極端的,誰要是不聽我的,哼,我要她痛苦一輩子——」徐圓圓顛道:「姐姐,你怎麼能殺害其昌,當初這場婚事還是你要利用其昌和敖楚戈的關係,設計好圈套,現在敖楚戈已落在我們手裡了,海其昌不應該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一股殺機隱燃在歐陽怕萍的臉上;她憤憤地道:「怎麼?你捨不得了,徐圓圓,我警告,你如果敢不聽我的,連你在內,今夜誰也別想走出這屋子一步!」這女人的確是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將徐圓圓利用完了,立刻擺出一副六親不認的面孔,徐圓圓心底一寒,她怎麼也沒想到平常和她親如姐妹的歐陽怕萍,在這一剎那,居然冷酷地和她反面,她傷心得幾乎哭將出來……。   徐圓圓顫聲道:「姐姐,求你不要傷害其昌……」歐陽怕萍瞄了路光一眼,嘟嘟嘴道:「老路,將姓海的解決掉!」。   陰陽面路光在屋早就不耐煩了,礙著幫主關五傑的面子,他不便有所表示,歐陽怕萍一示神色,他立刻大步地走了出來,嘿嘿地道:「姓海的沉睡如豬,我只要一拳就可擂死他。」   阿福的神色剎時蒼白,他吼道:「你敢動少爺一下……」這個老管家在海家數十年,可以說生於斯,長於斯,海其昌是他一手帶大的,兩個人情如父子,感情深厚,陰陽面路光身子方動;阿福已吼著跳將出去,雙手舒張,照著陰陽面路撲落,陰陽面路光哪想到這個老東西會來這一招,因著環所限;路光居然無法閃開,阿福似是竭盡全力,十根手指俱插進陰陽面路光小腹和肋骨間。   陰陽面路光慘叫了一聲道:「你……」   阿福吼道:「我要你死……」   一柄寒亮的匕首有若毒蛇出洞般地快速,很快地戳進阿福的背後,鐵掌丘如山一條手臂上全是血,他嘿嘿地道:「你還能作怪麼?老東西。」   阿福厲聲道:「我化鬼也饒不了你們!」   他那厚厚的嘴唇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和陰陽面路光同時萎頓在地上,兩人跌倒地上,同時氣絕。   關五傑黯然地道:「我虎風幫大護法死了。」   怨毒地瞪了敖楚戈一眼,歐陽怡萍恨聲道:「這全是他引起的,我們要怨,要恨,全找這姓敖的,關幫主,咱們還等什麼?下手吧。」   這個女人勢如瘋狂地撲過去,揮手將敖楚戈提了起來,他恨聲道:「姓敖的,你更沒想到會有今天……」關五傑嘿嘿地道:「先給他點上穴道,慢慢折騰他!」   他自認是穴道明家,伸手往敖楚戈身上連點了好幾個地方,哪想到當他的手指觸及敖楚戈的身上時候,只覺入手如綿,滑不溜丟的,根本捏拿不住穴道的位置,這一驚,當真是驚出一身冷汗,呆呆地道:「有這種事?」歐陽怕萍問道:「什麼事?」敖楚戈猛然睜眼,道:「他找不到我的穴道位置!」   他這一張開眼,再一說話,當真是將歐陽怡萍嚇了一跳,她嚇得急忙一鬆手,機凜凜地倒退了好幾步,道:「你,你沒醉。   ……」   敖楚戈冷冷地道:「醉了,三日醉能使人醉上三天三夜,當我喝上第一杯的時候,我已知道中了徐姑娘暗計,趕忙運內功把酒逼在一處,慢慢地化散它,可是三日醉實在太厲害了,雖然我已盡了力,還是昏睡了一個多時辰,如果不是姓關的硬點我和穴道;只怕此刻還醒不過來……」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居然發生在這節骨眼上,歐陽拾萍不禁有一種前功盡棄,功虧一簣的懊喪,她恨恨地瞪了關五傑一眼,道:「你的命大!」   關五傑急忙道:「姑娘,這不能怪我,我哪知道他會……」一揮手,歐陽怡萍叱道:「不要說了。」   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歐陽姑娘,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心裡就起了疑心,覺得你十分面善,因為徐姑娘的關係,我沒想到你會化裝成素環,當那酒一進口裡,我就知道是你了,歐陽姑娘,你的手法和心計不謂不深,可惜運氣不佳……」徐圓圓泣道:「敖大哥,我不是有意害你的……」敖楚戈輕歎一聲道:「你是交友不慎,害苦了你,徐姑娘,假如你後悔今日所做所為,立刻革心換面,一切都來得及,否則,你將失去其昌,也失去了你自己!」徐圓圓顫聲道:「是,是。」   冷煞地一笑,歐陽怡萍道:「姓敖的,你這是在威脅她,告訴你,她是好是壞,得由我來決定,你是哪門子東西,在這裡口發狂言……」不屑地抿抿嘴,敖楚戈道:「這個時候你歐陽怕萍還說這種話,不嫌太晚了,如果我還沒醒過來,你也許能橫行於一時,現在,只怕太晚了,只要我姓敖的有一口氣,你決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歐陽怕萍雖覺得他狂他傲,但他那身罕見的武功,的確是有值得狂,值得傲的地方,放眼天下能和他一爭雄長並不多見,她沉默了一刻,道:「姓敖的,論武功,論經驗,我也許不是你的對手,但,論機智,你就差遠了,眼下你雖然尚佔先機,可是,我知道三日醉在你體內已發生作用,它固然醉不倒你,可是你的功力已減掉一大半,不信你可以試試……」點點頭,敖楚戈哼聲道:「我同意你的說法,三日醉的藥力奇厚,能使人體力減退,通體發軟,可是我只要一半的功力就能殺了你。」   歐陽拾萍暢聲一笑道:「那只適於對付我一個人,敖楚戈,這個算盤你打錯了,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關幫主,鐵掌反如山,憑我們三個人聯手,不信幹不掉你一個!」   搖搖頭,敖楚戈肯定地道:「你們不行!」歐陽怡萍一瞪眼,道:「圓圓,你也別閒著,先擋個頭陣。吶們姐妹一場,今日姐姐有難,你想袖手不管,可沒這麼便宜的事!」   她心機是何等深沉,橫情度理,已知如何扭轉這個相當辣手的局面,這一著使徐圓圓登時顯得慌張無比,她猶疑地看了歐陽怡萍一眼,道:「你要我……」歐陽怡萍冷哼一聲道:「你是最適當人選,姓敖的和海其昌情同手足,他決不會要了你的命,你盡可放手一拼……」徐圓圓眼圈子一紅,道:「不行,我已害了其昌,差點毀了他和效大哥的多年友誼,如果我再和敖大哥動手,那就自不量力……」歐陽怡萍怒聲道:「你居然在這節骨眼上想扯腿,徐圓圓,告訴你,沒那麼容易。」   她顯然是憤怒極了,話語一落,突然翻掌向徐圓圓拍去,徐圓圓何曾料到歐陽怕萍會說翻臉真翻臉,不防之下,這一掌居然挨的不輕,一口鮮血噴出吐了一地。   徐圓圓顫聲道:「姐姐,咱們結義一場,你竟會下這樣毒手,很好,現在體我情份已盡,往後各行其事,誰也不管誰。」   哼,歐陽怡萍冷笑道:「你想會有往後麼?徐圓圓,今天是你的死期,如果我讓你和姓敖的能踏出這間屋子,我歐陽倒著寫……」歐陽怡萍狠話一落,轉頭道:「關幫主,開始吧。」   關五傑閃身一退,道:「全聽歐陽姑娘吩咐!」   兩個人一施眼色,突然抽身疾退,剎時退出屋外,徐圓圓粉面蒼白,看得莫名其妙地道:「敖大哥,他們怎麼會說走就走:「冷靜地略;思考,敖楚戈道:「不會,他們一定有很惡毒的手段……」話語未落,屋子四周響起一連串劈啪劈啪之聲,一股濃煙從居外湧進采,洶洶的火光已自四面八方闖進來,威烈的火勢當真是猛烈異常,任是敖楚戈那銅皮鐵骨也難擋火種烈烈焰苗,逼得他急忙先閉住了氣。   徐圓圓叫道:「敖大哥,我們怎麼辦……」敖楚戈沉聲喝道:「先用毛巾沾水封住鼻息,我護著其昌,你隨我身後,咱們務必闖出去,否則只有葬身這裡……」屋外傳來歐陽怡萍的笑聲,道:「敖楚戈,你不要妄想往外闖,我已為你準備了無數的弓箭手,如果你自信能闖出來,不妨試試——一」敖楚戈心中一凜,沒有料到歐陽怕萍這娘們會狠到這種程度,不僅用這種火攻對付自己,甚而連自己可能衝闖的計劃都拿得相當準,他眉宇一鎖,道:「天下最毒婦人心……」這—陣濃煙和烈焰,居然將昏迷的海其昌嗆得醒了過來,他「哇」地—聲,大叫道:「跟著我!」   洶洶的烈火染紅了半邊天,濃濃的煙幕連月梢子都遮住了,歐陽怡萍那艷凝的臉上有一層歡愉的神色,她沒想到這招果如料計般地進行相當順利,那寬大的一棟屋字經不起火神的肆虐,頹倒的屋瓦剎時火光中傾倒……」她興奮地道:「關幫主,沒有人逃出來吧!」   關五傑大笑道:「姑娘放心,我這裡裡外外有百把個弟兄,他們都奉旨監視,這屋子裡如果有一隻老鼠跑出來,他們也不會漏掉,那兩個狗男女只怕早化作灰了!」昭,歐陽怡萍點頭道:「這次你功勞最大我要好好謝謝你。」   關五傑得意地道:「謝倒不必,只希望你別忘了咱們的條件!」   歐陽怕萍媚笑道:「你要我……」   關五傑哈哈地道:「能和姑娘一夕風流於願足矣……」歐陽怕萍艷媚兼具地道:「天下有幾隻貓不沾腥,對付你這樣人,只有一個色字,五傑,你真是個色迷心竅的人!」   關五傑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道:「這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   一聲冷澀地笑聲從他倆身後響起,關五傑只覺心底發毛,—股子涼意下透心窩,他猛於回頭,道:「誰……?」灑灑落落的星光下,敖楚戈和海其昌、徐圓圓三人並立在後,他們滿身灰燼,一臉殺意地站在那裡,好生生的,硬挺挺的,居然是活人,剛才的風花雪夜,一腦子的奇思邪念全化為烏有,這一驚不禁出了滿身的冷汗,顫聲道:「歐陽姑娘,這?……」歐陽怡萍顫聲道:「沒燒死他們!」敖楚戈冷冷地道:「先謝謝你這—場火如果不是濃煙嗆醒了其昌,我們也不知有一條地道吶,這一條地道救了我們,也住定你們的死,歐陽治萍,人算不如天算,這是你倒露!」   關五傑狠聲道:「姓敖的你找死!」   他惡向膽邊生,一聲沉喝,立刻和五個黑衣漢子朝敖楚戈撲去,敖楚戈長笑一聲,無雙劍有若閃在半空裡的疾電,快速無比地疾瀉而去。   片片血雨灑下,空中響起一連串的慘叫,斷臂殘足,紛紛灑落,關五傑慘聲道:「好狠的手段,姓敖的,我和你拼了。」   他哪來得及出手,敖楚戈的長劍已穿進他的胸心間,那龐大的身子一倒,堂堂的虎風幫幫主已撤手西去,這奇快的劍法和狠厲的劍術,剎時將其餘的人震懾住了,紛紛高呼一聲,四下紛紛散去,各自擇路而逃。   歐陽怡萍顫聲道:「你也要殺我?」   敖楚戈冷冰地道:「像你這種狠毒的人,我能留下你麼?」歐陽怡萍慘笑道:「看樣子我爹的仇是沒法報了。」   敖楚戈哼聲道:「他罪惡一身,死不足惜,你妄言為他報仇,住定要失敗,歐陽姑娘,你如果肯回頭,我一定會放了你!」   憤怒地瞪著敖楚戈,歐陽怡萍叫道:「放你的屁,我不會向你屈服一一」她揮起手掌朝敖楚戈逼去,敖楚戈一迎拒,歐陽怡萍身子突然拔起,那曉得她身在半空,一團火影朝她飛去,慘叫一聲,全身著火,痛得她在地上翻滾。   她顫聲道:「圓圓救我!」   徐圓圓泣聲道:「姐姐,你在地上盡量翻滾!」終究是姐妹—場,徐圓圓躍過去,想幫忙,歐陽怡萍慘叫道:「爹,我來了。」   她像個火團一樣,在地上一陣翻滾,不幸地掉進海家的火光裡,剎時被那火紅的光焰吞噬掉了……。   徐圓圓泣道:「好死了。」   海其昌冷冷地道:「這樣的人,你還替她難過?……」敖楚戈拍著海其昌的肩道:「其昌,徐姑娘是個心地善良,入迷不深的人。你不必去計較這件事,如果你是個頂天立地人,會覺得她是你最理想的人,因為她勇於改過,這服勇氣值得我們去尊敬,體是聰明人,當值得我的意思……」徐圓圓激動地道:「敖大哥,謝謝你。」   長笑一聲,敖楚戈道:「不要再說什麼,天長地久永不盡,地名天荒情不斷,我祝福你們白頭偕老,青春不息……」那洶洶的火苗子映紅了三個人的臉,他們緊緊地很著手,那一份永不停息的友誼似乎不會磨滅……。   白霧雲茫茫般地罩下來,沿著河邊行去,團團白霧將沿岸的屋舍染成一片白色,在這濃濃的霧影中,一個手持校校的瞎子敲敲點點沿著小路行去,他很熟練地沿著間間茅舍走過,轉進一條胡同裡,他機警地停在那裡,凝神地聆聽了一會,發覺身後確實沒有人跟蹤之後,抬起那根手杖,在小黑門上輕輕敲了三下,那三下,一輕二重,間隔的時間都有一定,顯然這是他們聯絡的信號。   那扇小門咿呀地啟開,露出一縫,這個瞎於機靈的千閃而入;那扇門立刻被關起來。冕裡一個粉面唇紅的少婦,立刻緊張地問道:「你沒被盯上吧?」那陷子搖搖頭,道:「沒有,他不會這麼靈,幾天內就盯上我……」那少婦嘴角一抿,道:「那可不一定,江湖上誰不知道敖楚戈鼻子最靈,耳朵最長,他要迫殺的人,有幾個人逃出他的掌心?半個月來,五矮子、胡麻子、劉少春、四腳貓,誰不遭了他的殺手,現在輪到你了,你雖然扮成了瞎子,憑他的本事,只怕你居少德也躲不了幾天……」居少德嘿嘿地道:「憑你田二嫂在江湖上的招牌都掩護不了我,那你是愈混愈回頭了,姓敖的固然是個人物,可是他也並不是—尊神,總有撂倒他的機會,我不過是在等機會,只要機會—來,姓敖的決不會逃出我的掌心去!」   嬌媚地一笑,田二嫂哼哈道:「那機會如果不來呢?」居少德陰沉的臉上倏地掠上一屠寒霜,道:「只有等,機會是人等出來的,這是雙方拼耐性,敖楚戈並不是鐵金剛,他總有可資攻破的缺點……」田二嫂冷冷地道:「萬一你還沒等到機會,他己先找上門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居少德呸了一聲道:「你看我姓居的就那麼霉氣,什麼事都讓我碰上?嘿,告訴你,這河兩岸都是綠柳子,在這躲上個三五天,自己不出來,誰也休想找上。」   田二嫂那渾圓的胸峰在透明的紗衫那裡隱隱浮現,居少德可不是睜眼瞎子,他上前綿貼著田二嫂,滿嘴的鬍渣子弄得田二嫂癢癢的,田二嫂呸聲道:「你這叫做坐以待斃。」   居少德的手已伸進她的衫褲裡,嘿嘿地道:「誰說的,我已聯絡了道上的朋友,這兩天他們就會趕來,在這會合後,大伙研究研究,是躲還是和他鬥鬥,那時咱們人多勢眾,不會怕他姓敖的單槍匹馬!」   田二嫂侵依在居少德的懷裡,媚笑道:「你心裡又急了,哦,可別那麼把持不定,昨晚上還不夠銷魂呀,呸,你呀,唯一的缺點就是經不起勾引!」   居少德哈哈大笑道:「我這是叫及時行樂,管他娘的敖楚戈是誰?只要我居少德能和你樂一樂,嘿,天大的事也得先擱在一邊……」田二嫂呢了一聲道:「你先上床等我,我去洗洗就來!」   居少德哈地一聲,一溜煙地轉進田二嫂的廂房裡,田二嫂淫邪的臉上有著一股難以覺察的笑意,她輕輕朝窗外招了招手,立刻有兩個精悍的漢子伸出頭來,田二嫂指指屋裡,那兩個漢子一頓首,很快地消逝而去。   嘴裡哼著低級小調,居少德一進屋裡,迫不及待地將衣服脫得一絲不掛,躺進被窩裡,他眼睛望著房門,見田二嫂散散懶懶地踱進來,道:「你怎麼去這麼久,急死人了。」   田二嫂淫蕩地笑道:「你也不是老牛吃嫩草——頭一回,幹嘛急得像條狗一樣,這種事要慢慢來,雙方才能領賂到箇中滋味!」   她斜靠在床沿上,居少德伸出毛毛大手拖她進被子裡,她—推居少德,半咳半怒地道:「猴急個什麼勁,老娘總要先培養—下情緒——」居少德大笑道:「我只要略施手腳、包你受不了,急得像條狼。」   田二嫂哼聲道:「那可不一定,田二嫂雖是久旱之地,可不在乎你那點露水,憑心而論,你那點道行還滿足不了我。」   居少德哈哈大笑道:「小騷貨,看我今天不整得你死去活來,張口求饒不可,那時候你才曉得我姓居的長了一根好東西。」   話語方落,那房門被推開,一條人影疾掠而來,舒指朝床上的居少德身上穴道點去,居少德呀地一聲大叫;道:「什麼人?」窗外另一道人影已穿射而入,在他身後重重地拍了一掌,居少德赤條條,光溜溜的,被這兩個人輕易地制服了,他委賴地坐在床上,道:「你們是……」床前的那條漢子,一臉的刀疤,道:我一一疤面人;他是吳拐子,大伙都是老朋友了,你不會健忘得那麼快,居少德、你一定不會怨我們在這節骨眼上不上路,只因為田二嫂她不想這樣地死……」居少德身上穴道受制,有威發不出;此刻定晴一看,才知道這兩個人是和自己有過數面之緣的疤面人和吳拐子,他楞楞地道:「二位,何以這樣對付我?」田二嫂道:「理由很簡單,我們不想死!」   居少德怔怔地道:「死?誰會要你死……」田二嫂道:「別叫,居少德,敖楚戈追殺的目標是你,如果你落在他手裡,他一定會追問你還有些什麼人?你並不是個硬骨頭,準會將我和他們招出來,那時候,咱們大伙都活不成了,還不如先收拾了你,將你送到敖楚戈那裡,也許大伙都有個轉機……」搖搖頭,居少德道:「我壓根沒想到這回事,二嫂,這事你沒直接參與,他們二位也是臨時插上一腳,姓敖的哪會知道的這麼多。二嫂,不要自取死亡,大伙聯手也許還有話說,如果你們妄想拿我和姓敖的交換條件,嘿嘿,你們是大錯特錯。」   疤面人冷冷地道:「錯不了,姓敖的倒是江湖上的一條漢子。」   居少德鼻子裡哼一聲,道;「這件事主謀者是這位田二嫂,他不會那麼傻蛋的就此罷手,我居少德是背定了黑鍋,二嫂,現在我才知道當初上了你的當,如果不是你慫恿我,我也不會去聯絡那麼多朋友,結果你自己不出面,由我代勞,姓敖的已認定是我幹的,嘿嘿,如今你又耍出這招,未免太狠毒了。」   田二嫂冷冰冰地道:「這只怪你姓居的不開眼,上次當、學次乖,我田二嫂可不是省油的燈,白花花的銀子會白給了你,呸,你也不是小白臉!」   居少德怒聲道:「你們要把我怎麼樣?」沉思片刻,田二嫂道:「很簡單,將你交給姓敖的,把這件案子給了結,他會認為所有參與的人都死絕了,不再過問這件事,我們也不再擔驚受怕,過著這種提心吊擔的日子。」   居少德呸了一聲道:「你做白日夢,你也不打聽打聽敖楚戈是何許人?他豈是個普通的混混?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田二嫂,別自我陶醉了,這法子不靈……」田二嫂嘿嘿地道:「靈不靈在我,你看我的好了,吳二拐子,你治人的法子最多,他該怎麼處理,我全權交給你。」   吳二拐子大笑道:「我先點他的啞穴,讓他一輩子不了口,再斬掉他的雙手,讓他不能寫字,那樣他想向敖楚戈告狀都無從告起,你覺得怎麼樣?」居少德顫聲道:「你……」田二嫂淡淡地道:「隨你怎麼辦了,反正敖楚戈只要他的人,我們便如他的意,你動手吧,我已和姓敖的約好,在天香樓會面,那時候,咱們便可高枕無憂地愛幹什麼便於什麼了。」   居少德顫聲道;「田二嫂,你不能一點情義不顧。」   田二嫂冷澀地道:「這是你自己送死,誰叫你自動送上門來,如果我不收拾你,姓敖的便會收拾我,如其兩蒙其害,倒不如犧牲你一個人!」   說著轉身出房了,居外間裡剎時傳出居少德那淒厲的慘呼,田二嫂嘴角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意……。   天香樓的另一間房間裡,敖楚戈冷靜地在沉思著,他想不出自己的義弟——。   司馬紫青何以會在一夕之間全家暴斃,雖然他根據殘留的蛛絲馬跡,已追尋出條線索,並且已殊滅了幾個元兇,但離那陰謀主使者的距離尚差上一截,如果司馬紫青是江湖道上的朋友,還有話說,但司馬紫青不過是一介書生,捨他而外,素不和道上朋友往來,橫遭慘死,未免有點太說不過去。   半個月來,五矮子、胡麻子、劉少春、四腳貓,已在他的千里追蹤下伏法,可是能瞭解內情的居少德尚逍遙法外,根據眼線的消息,此人藏匿在這附近一個女人家裡,這個風塵中的女人到底是誰,就非他目前所能瞭解了……。   咚咚,一陣敲門聲……   敖楚戈冷冷地道:「進來。」   田二嫂有若一隻粉蝶般地飄了進來,敖楚戈僅淡淡地瞄了一眼,揮手道:「請出去,這裡要姑娘!」   田二嫂喲地一笑道:「敖爺,別這麼頤氣指使得這麼不客氣,我田二嫂可不是賣的。如果不是衝著你敖爺在這裡,嘿,拿花轎抬也抬不進我來,敖爺,你是留客呢?還是不留……」淡淡地一笑,敖楚戈目中精光一露,道:「你是那個約我的人?」田二嫂眉開眼笑地道:「除了我田二嫂有能力找到你外,天下能和你敖爺愉情幽會的人只怕不太多,敖爺,你等的人就是我……」眉頭緊緊地一鎖,敖楚戈道:「請坐,二嫂,你約我有事?」婿然地笑了笑,田二嫂媚笑道:「敖爺,別那麼拘泥,你應該先看看我長得如何,瞧瞧我是不是對上你的胃口,然後咱們再談別的事!」   敖楚戈會意地道:「美是挺美,可惜老了點——」一擺手,田二嫂格格嬌笑道:「嘿,你這個小殺千刀的,真會挑剔,不錯,我田二嫂是老了點,可是風韻猶存呀,憑這點,那些嫩芽可差得遠了。」   敖楚戈苦澀道:「田二嫂,我不擅於談風花雪月,咱們還是路歸路,橋歸橋,談點正經裡的事,否則,我沒這個耐性跟你窮磨菇。」   田二嫂眉開眼笑地道:「看不出你敖楚戈還是個魯男子,居然一泓清水不起波,連我都沒放在眼裡,對我來說,這是女人最悲哀的事情,論姿色我並不差,論談吐也能夠上格,可是在敖爺眼裡,我是豬八戒照鏡子——一兩面不是人……」冷冷地一笑,敖楚戈道:「田二嫂,咱們是一不沾親,二不沾故,你派人送口信,約我來相見,如果僅是為了和我調笑幾句,可以到此為止,若真的有事,你請直說一——」田二嫂點點頭,道:「行,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敖爺,傳說你在半個月內連連追殺了五矮子、胡麻子、劉少春、四腳貓幾個人.聽說你還不歇止,正在追尋居少德!」   眼珠子一亮,敖楚戈正色道:「不錯:這兒個人是我殺的,他們慘殺司馬紫青一門,罪有應得,居少德是主凶之一,當然也是血債血還,你跟我提這件事,莫非居少德請你做說客?」田二嫂凝神地道:「先告訴我,殺了居少德是否肯借此罷手。」   搖搖頭,敖楚戈肯定地道:「假如居少德是最後一個兇手,當然就此罷手,如果還有別的人道遙法外,那我是決不放手!」   沉思了片刻。田二嫂很穩重地道:「咱們來個交換:你要居少德的命,我可以幫你,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敖楚戈冷冷地道:「這要條件?」   「喂」,田二嫂得意地道:「唯一能提供居少德藏匿地方的就是我,敖爺,假使你本願意,我不勉強,可是沒有我,我敢誇口半年內你決找不著他……」敖楚戈直打量這個女人,由她的容貌和言談間,他知道這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女人,看神色她不僅難鬥,還是個難惹難碰的江湖女人,他沉吟道:「我明白了,田二嫂、你就是那個藏匿居少德的女人,也是他的情婦,俗語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麼能將他出賣,這在江湖規矩上,是禁忌!」   田二嫂不以為意地道:「無他,殺人者人殺之,我犯不著和這種人去玩命,再說你敖爺我也惹不起,今天我甘冒江湖大忌來會你,當然我也有我的目的,只要敖爺你點點頭,我負責將人給你送來。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他……」敖楚戈冷靜地道:「你的條件一定很苛!」   搖搖頭,田二嫂道:「一點不,只借重敖爺三天時間,不出力,不動手,三天—過,敖爺放手一走,誰也不欠誰,這種便宜事你都不幹,往後想我都不容易!」   敖楚戈哈哈兩聲道:「二嫂,你還沒告訴我,哪條線上的買賣……」田二嫂喲地;聲道:「我是個女,人,能做什麼大門面的生意,當然女人永遠是女人,於的是半掩門的買賣,敖爺,不怕你笑我,這行生意是百業中最難干的,我不過是請教爺幫個場!」   她沒全抖出來.敖楚戈已猜個八九不離十,他氣得想噴飯、做夢也沒想到這女人居然請自己去當暗門子的鏢客、但,他表面上不露絲毫聲色,僅淡淡地道:「花二天時間,換個居少德,說起來並不難——」媚麗嬌艷地—露齒,田二嫂道:「這種好事天下少有.敖爺是答應了。」   敖楚戈一搖頭道:「還沒有,田二嫂,聽起來這事很單純,往裡久再—想,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你不會僅要我在貴寶號那裡於坐三天。別說,有更札手的事等著我……」面頰上彷彿罩上一層寒霜,田二嫂道:「不錯,我要借重敖爺這塊招牌,在我們這行道裡豎立大旗是不容易的事,如果沒有幾個很體面的角色,很難聞名立萬,我田二嫂雖是女流,野心並不比你差,要干就狠狠地幹,不幹幹脆歇手,而敖爺,『一笑見煞』在道上可說是頂天立地,正是我理想的助手,當然我不會白借重你,咱們是四六拆賬,有我的,少不了你的,三天後,我雙手奉上居少德,從此各拍屁股走路,誰也不管誰——」敖楚戈冷冷地道:「抱歉,田二嫂,你的條件我不滿意。」   這一著很出田二嫂的意料之外,她對自己一向很有自信,只要道上的買賣,她一出面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而今日,她可說是使出了混身解數,可是敖楚戈卻絲毫不動心,她粉頰上有著一絲冷意,道:「敖爺的意思……」敖楚戈淡然地道:「第一,我不須和你談條件,更不會和窯姐兒的事扯上半點邊兒再說你最終的目的並不那麼單純,假如我料的不錯,司馬紫青的事你不會一點不知道,第二居少德不過是條魚,我網已張好了,不怕他跑了,犯不著去領你這份情,而且憑你田二嫂在地方上的人頭,並不比我差,何須真正地需要我敖楚戈。」   剎時,一層寒霜罩滿了臉上,田二嫂道:「你不後悔?」敖楚戈大笑道:「我敖某本人何曾後悔過一件事?田二嫂,麻煩你回去告訴居少德,躲不是辦法,總有一天他會落在我手裡。」   田二嫂站起身來,道;「咱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這事就此罷手,只當沒這回事,居少德是否會落在你手裡,那是他的事,我田二嫂可不保證你能找到……」略略一沉思,敖楚戈道:「如果真找不到也許我會找你妥協——」陰冷地一笑,田二嫂不屑地道:「那時候論不到你拿蹺了,也許你得全聽我的!」   說著格格一笑,轉身出了房外,她的前腳剛走,後腳就跟進一個人,這個人一臉精悍之色,露出一雙聰慧的眼神,嘖嘖地直呼騷,一進屋,劈頭道:「敖爺,真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個標緻的娘們!」   敖楚戈正色道:「別說笑,小毛,不要在這節骨眼開玩笑,這娘們叫田二嫂,願以居少德和我交換條件,我從關洛道上請你來,就是要你替我查查她的底,你最擅長追蹤術,這件事全交給你了。」   小毛大笑道:「這不勞你費心,這娘們一進天香樓我已出去轉了一趟,她是小孤河兩岸的名鴨子,常裝怡紅院」,手下有幾號扎手的人物,在河左岸的地方,有一間破屋子,是她秘密住處。」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看不出你小毛果然有兩下子,不槐有千里狐之稱,僅這眨眼工夫,便摸個一清二楚,看來這趟沒白請你來。」   小毛眨眨眼,道:「敖爺,你先別高興,這娘們彷彿背後有極高的靠山,否則,她不會大模大樣地來和你談條件,這種人眼皮子最廣,路子更寬,她能提供居少德的消息,可見對你的行蹤已掌握得相當清楚,假如我料得不錯,你的一行一動,已在她的監視下,別在咱們還沒風吹草動之前,已馬前失蹄先栽在她的手裡。」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會小心行事,你入夜後先去摸摸這娘們的底!」   入夜後,恰紅院裡鶯鶯燕燕,雜亂喧鬧的聲音,從各屋子裡傳將出來,堂子口慣有的調笑和嘻罵在這裡隨處可聞,窯姐兒川梭於客人間,混身的解數淋漓地發揮出來。   怕紅院的後院,有一間僻靜的雅捨,是專為招待貴賓的靜房,一縷燈影從這屋子裡透出來,田二嫂斜靠在大紅被墊的床上,一雙眼神癡癡地望著窗前,疤面人和吳拐子恭謹地守在房門口,他們像在等待什麼?沒有人在這節骨眼上開口,俱凝神地聽著窗外。   良久,一點黑影穿窗而入,是一隻昂首健碩的灰白飛鴿,疤面人疾忙地解開飛鴿腳上的紙卷兒,遞給田二嫂,田二嫂略略一瞄紙捲上的字兒,道:「他來了。」   疤面人低聲道:「田老闆,準備怎麼應付他……」田二嫂沉思道:「他只要進了怡紅院,我們就有辦法對付他,這種人不能和他動武。只有智齲請陽婉玉對付他!」   疤面人;震道:「陽婉玉,她有麻瘋!」   田二嫂冷笑道:「她不僅有大麻瘋.還有最難治的花病,但她長得最漂亮.一身白玉般的肌膚誰也看不出她有病;我要姓敖的先染上一身病,最後讓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收留他!」   疤面人寒聲道:「姓敖的未必會上鉤。」   田二嫂哼聲道:「屋子裡先放一點『催情散』,那種香味最易催情,凡是男人都受不了哪種刺激。我不相情敖楚戈是鐵鑄的金鋼,任他是頭白眉虎也逃不過我—泓春水蕩漾……」疤面人一笑道:「田老闆準備在哪裡接待這位特殊的客人?」田二嫂一揮手道:「這間,敖楚戈不是普通客人,不能用那種對付普通客人的方法。立刻去準備,我會在暗中留意著的……」「是!」   疤面人立刻應命而去,田二嫂面頰上剎時浮現出一絲殘厲的笑意……。   那屋子裡滿室溫香,一股幽幽的香味拂鼻而來,像往常的客人—樣,敖楚戈隨意瀏覽了屋裡的陳設一眼,鴨兒吳媽媽小心地待候著、輕聲地道:「客官,這是怡紅院的最幽雅一間了,平常都是留給一些大官巨賈,今夜是你運氣好,特別留給你的……」敖楚戈淡淡地道,「隨便,吳媽媽,這裡的姐兒……」吳媽媽滿口陪笑地道:「客官你放心,不管哪一種客人,只要一進門。我—眼就知道他要什麼樣的姑娘,你者是個文武全才的雅入,我當然給你選一個允文允武的大姑娘,這位姑娘姓陽,是怡紅院新進來的嫩手,不但能吟詩填賦,聽說對武學方面也有很精僻見解,你先見見面,不滿意,我再換!」   敖楚戈揮手道:「請她來吧,我是很好侍候的客人。」   吳媽媽輕輕擊了下掌,一個面頰秀題,薄施脂粉的美艷少女,不勝嬌羞地麗而來。她那挺直而美好的鼻粱,薄薄如菱角般的唇角。顯示她有著相當的智慧,一雙黑白分明的眸珠透出一般幽怨之色,吳媽媽識趣地退出去,剎時滿屋子只剩了這對陌生的男女。   那少女輕輕一盈道:「小女子陽婉玉,魯州膠東人氏。」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陽姑娘不要拘束,聽說你歌詞詩賦無一不精,在下久仰已久,今日能一睹風采,誠屬有幸!」   陽婉玉獻上茶茗,幾盤精緻細點,道:「這位爺真會說笑,我是一個俗人。」   敖楚戈只覺屋裡香味撲鼻,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他驀覺有種心猿意馬的感覺,一股熱烘烘,暖呼呼的熱勁從丹田中緩緩升起,心裡一楞,付思道:「這屋裡有點怪!」   他急忙收懾心神,運氣流轉全身,鼻眼間呼吸均勻,方始將那股子遐思強壓下去,但任敖楚戈是個不動心的人,在這一刻也覺冷汗直流,他沉思道:「這裡好熱,姑娘,請將窗子開開。   陽婉玉輕媚地一笑道:「相公,我替你寬衣好了,你既然來怕紅院,當知這裡風花雪月何其多,窗子一開,只怕春光外洩。」   敖楚戈哈哈笑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燈下會佳人,只動眼不動手,姑娘,何須顧慮別人偷窺,我們並無不軌之行!」   陽婉玉一怔道:「你倒是個有口無心的不凡之人……」敖楚戈大笑道:「難得姑娘是個冰雪聰明之人,當知軟玉溫香最迷人,美人在抱別有味,可惜,我和姑娘……」話音未落,窗子格地一聲輕響,一條人影倏地掠了進來,陽婉玉正要開口,敖楚戈突然點了她的穴道,只見小毛低聲道:「快去吧,這裡由我挺著,田二嫂尚派眼線監視著這屋子四周,她決沒想到咱們會來個大調包。」   他一聞屋中那股香味,神色一變,急道:「這種味兒好像催情……」一轉頭,驀地看見陽婉玉,一震,脫口道:「這不是我日夜追尋的妹子麼?」一掌點開陽婉玉的穴道,陽婉玉啊了一聲,疾退半步,指著小毛楞楞的半天沒說出話來,很久,道:「大哥,你是毛振平大哥……」小毛一點頭,目中隱含淚水,道:「婉玉妹,果然是你。」   他激動地上前想要抓住陽婉玉的手,她疾快縮手而退;顫聲道:「哥哥,別碰我,我有麻瘋箔……」此語出,敖楚戈和小毛幾乎同時嚇了一跳,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女人會有這種令人寒顫的毛病,陽婉玉輕泣道:「田二搜收留我的目的,是對付那些強仇大敵,我不知道她和這位相公有何仇恨,今夜我務必要和這位相公苟合……」小毛憤憤地想拍桌子,當他手掌剛落,敖楚戈已伸手攔住,低聲道:「你設法救出你妹子,我去會那田二嫂。」   小毛一會意,立刻吹熄了油燈,屋子裡剎時變得一團黑,敖楚戈如一道幽靈樣的一閃逝去。   昏黃的燈影自那大廳裡隱隱透出,田二嫂品茗著上好的濃茶,獨個兒嗑著五香瓜子,她不時聽取傳來的消息,覺得今夜的佈置相當滿意,不時在那嘴角上浮現出一縷縷殘冷的笑意,遠處,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她高聲道:「春香,請白龍雕到這裡……」那丫環立刻轉身離去,不多時,領著一個全身龍袍的漢子進來,在這中年漢子身後緊跟著兩個身材魁武的漢子,這兩個漢子身上皆配兵刃,兩個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不是普通人物,俱有一身上好的武功。   雙方坐定,白龍雕問道:「全安排好了?」田二嫂格格笑道:「全照你的吩咐,敖楚戈已交給陽婉玉,只要兩人一夕纏綿,任他鐵鑄金剛也禁不起病來磨,那時他再無雄心壯志在江湖上爭強鬥狠了!」   白龍雕冷冷地道:「不要太小看敖楚戈,溫柔鄉未必能拴住他……」田二嫂大笑道:「這次情形不同,我加上一點藥物,這小子一定受不了慾念的衝動,到目前為止,他已熄了燈,雖然我無法知道他在裡面的情景,但也可想像到那回事……」白龍雕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對付他,我只關心司馬紫青那件案子會不會洩漏出去,這件事如果抖露出了咱們莊主,嘿嘿,任你田二嫂有通天的本領,只怕你脫不了關係!」   田二嫂苦澀地道,「白爺,你放心,居少德已成殘人,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就是敖楚戈找到他,也問不出結果。」   白龍雕問道:「居少德呢?」   田二嫂道:「尚囚在這裡!」   白龍雕冷冷地道:「帶進來。」   田二嫂一揚道:「幹什麼?」   白龍雕沉思道:「莊主有命,我驗過正身後,立刻活埋掉!」   田二嫂寒悚地道:「將他活埋掉,那我們怎麼和敖楚戈談條件!」   白龍雕嘿嘿地道:「給他來個死無對證,豈不比留著他更有用?如果敖楚戈中了麻瘋,他根本無可利用。」   田二嫂一點頭道:「莊主果然神機妙算,我倒多慮了。」   —揮手,疤面人和吳拐子已將居少德拖了進來,居少德雙手已去,目中雖然噴著怒火,可是他自知反抗無望,一臉痛苦無助之色。   白龍雕昭了一聲道:「拉出去埋了。」   疤面人和吳拐子領命拖著居少德往外走,居少德哇啦哇啦地掙扎著,正在這節骨眼上,敖楚戈淡淡灑灑地走了出來,誰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進來的,只覺他像—陣風,那麼輕逸而灑脫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吳拐子沉聲道:「什麼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瞎了眼的東西,連我都不認識?」吳拐子全身一顫,道:「你是敖……」那凌厲的劍光在空中一閃,吳拐子全身已是一軟,仆地跪倒地上,只見在他眉心之處,被那寒冷的長劍點了一個血調,鮮紅的血一湧,他頓時死去。   田二嫂駭懼地道:「姓敖的,你在這裡隨意殺人!」   面上有若罩上一層寒霜,敖楚戈道:「這種欺壓善良,逼良為娟之徒,死一個少一個!」   白龍雕冷笑道:「田二嫂,你不是說他和陽姑娘在溫存麼?」田二嫂慌亂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出來的,不會呀,如果她出來,會有人向我報告,除非他發覺了眼線!」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你別瞎費心思了,憑你那點道行還難不倒我,喂,這位大概就是居少德了,噴噴,他沒死在我的劍下,倒弄得這副怪模樣,嘿,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居少德沙啞地在指手劃腳,那意思是要說明什麼,可惜他辭不達意,難以表示了,疤面人唯恐他抖露出什麼,一腳端向居少德,居少德哇地一聲而死。   敖楚戈大笑道:「這是殺人滅口,可惜太晚了。」   田二嫂震撼地道:「你都知道些什麼?」敖楚戈不屑地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那位幕後莊主,希望你們乖乖地招出來,否則,那後果你應該想像得到!」   田二嫂恨聲道:「陽婉玉那死東西,全都壞在她手裡。。」白龍雕冷冷地道:「你他媽的光埋怨有什麼用,漏子可出大了,這善後的事,你我都逃不了關係,嘿嘿,田二嫂,說你他媽的沒用,你還不服氣,現在,看你怎麼向莊主交待……」田二嫂畢竟是風塵打滾的人,她眸中凶光一煞,登時橫起心來,冷冷地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天塌下來,由我來頂,眼下咱們誰也別埋怨,既然姓敖的找上門來,那是他霉星高照,自己送死!」   白龍雕嘿嘿地道:「聽你這句話麼,倒還像個人樣!」   田二嫂沉聲道:「疤面人,響鈴。」   鈴鈴……   一陣鈴聲響起,疤面人已將鈴聲傳了出去,剎時五大道人影撲了進來,這些人有高有矮,個個都是精悍無比的漢子,他們似是皆有默契,人影一現,朝敖楚戈遏去。   敖楚戈哈哈大笑道:「巴東無鹽,河西一怪,金鉤膝霸,鐵騰莫邪,真是沒有想到諸位會在這女人手下討口飯吃……」傳說天下最醜夫人叫無鹽,巴東無鹽是個肥胖的婦人,她一臉橫肉,塌鼻子、歪嘴巴,一張口,兩隻大爆牙露在外面,那形像要多醜有多醜,怪不是人人稱她無鹽呢。   河西一怪頭大耳小,一臉陰陰之色,金鉤膝霸,面方腮光,獐頭鼠目,看來就不是好人,唯有鐵騎莫邪還像個人樣,可惜是太冷了點,面上始終沒有一絲表情。   巴東無鹽嘿嘿地道:「敖朋友,咱們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你幹不該萬不該惹上我們的田老闆,我們並不想太過份,只要你答應永遠不和田老闆為敵,咱們立刻退去。」   敖楚戈冷煞地道:「他娘的,憑你們這群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東西也配和我談條件,真是他媽的白日做夢。」   他對這群江湖梟魔深痛惡絕,一股殺氣早已洋溢於臉上,河西一怪大吼了一聲,掠身撲了過來,道:「巴媽子,你太小看我們了。」   舒出那蒲扇般大的手掌,朝敖楚戈當頭罩下,敖楚戈身形疾閃,身後的金鉤膝霸驀地揮灑出兩枝精光閃閃的大鉤子,攻了上去道:「咱們併肩子上!」   鐵騎莫邪哇地揮出一劍,道:「敖楚戈,在下可得罪了。」   唯有巴東無鹽彷彿沒有看見一樣,站在那裡若無其事地拿著一柄小刀在修指甲,那分悠閒的樣子,彷彿他們這些人的死活與她無關一樣。   敖楚戈身陷重困,微怒道:「那位無鹽小姐怎麼不一塊上來?」巴東無鹽冷冷地道:「我上來你就輕鬆不了啦。」   半空裡瞬快閃顫出無雙劍的冷芒,揮拒著對方數人冷厲無情的攻擊,而這群黑道煞手,勢若拚命,居然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時間雙方勝負難分。   田二嫂陰霾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笑,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姓敖的雖然算是個人物,他卻沒想到怡紅院裡高手如雲,一上手就沒佔著便宜!」   白龍雕冷冷地道:「田二嫂,連我都低估了你,想不到隱藏寶人,連我都瞞過了,嘿嘿,這些江湖煞星可不容易對付!」   巴東無鹽冷聲道,「田老闆能付得出銀子,我們就能賣命,雙方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   白龍雕哼了一聲道:「你站在這裡光耍嘴皮子,怎麼不上手!」   巴東無鹽嘿嘿地道:「白龍雕,少跟跟我來這一套,我是他們的老大姐,該出手的時候,我自然會出手!」   敖楚戈猛然揮出一劍,在電光石火間攻向金鉤膝霸,這一劍快逾電閃,金鉤膝霸那裡料到對方折劍勢哪麼快速,哎地一聲,倒蹤疾退,但在時間上仍晚了半步,長劍已臨近他的身前了——。   鐵騎莫邪大叫道:「大姐,快救他——」巴東無鹽僅一抬眼,手中的小刀破空飛去,很準確地將敖楚戈那劈出的一劍擋了開來,敖楚戈笑道:「好手法。」   白龍雕肅然地道:「無鹽姑娘;你還真行!」   話語方落,一片寒光當頭罩來,巴東無鹽哪裡想得敖楚戈會突然向她下手,正驚疑問,那凌厲的劍影一閃而沒,她悲慘地一叫道:「『一笑見煞』,你……」她真是疏忽了,敖楚戈接她那飛刀之後,的確有一絲令人寒悸的笑意,可惜她沒留意,那一劍直穿了她的心口上,一股鮮血噴灑出來,瞪著一雙恐懼的眼神死去。   河西一怪哇地大叫道:「大姐死了。」   他似是膽顫心寒,霍地往外一躍,轉身道:「咱們犯不著和姓敖的拚命,扯活——」莫邪嘿嘿地道:「老怪物,你想溜——」這群人本來就不知道何謂道義,飄然一手揮出,戳進河西一怪的腰裡,河西一怪哇地朝前一栽,痛苦地在地上直打圈子,怨恨地死了。   金鉤膝霸怒聲道:「田二嫂,你也不要閒著,咱們疾呼毀了他——」田二嫂冷冷地道:「我白花花的銀子豈是好拿的,今日你們如果不將敖楚戈撂倒在這裡,往後的江湖你們也免混了。」   莫邪呸聲道:「他媽的你倒賴上我們了。」   他和金鉤膝霸一施眼色,雙雙自左右朝敖楚戈撲去,敖楚戈一抖無雙劍,瞬息間點出了七八劍,那疾快的手式,根本不容對方有退守的餘地,兩蓬血雨灑落,這兩個邪魔外道;剎時倒臥在血泊之中。   白龍雕顫聲道:「好毒的手段——」   敖楚戈冷冷道:「如果兩位不肯和在下合作,只怕會和他們的下場一樣,我敖楚戈不出手則已,出手決不會容情……」田二嫂面如死灰,道:「姓敖的,你未免逼人太甚。」   敖楚戈冷冷地道:「告訴我,誰是殺害司馬紫青的主使者!」   田二嫂陰沉地道:「居少德呀,他不是已死了麼?」長劍一揮,敖楚戈道:「田二嫂,這柄無雙劍已殺過不少的人,如果你妄想和我姓敖的鬥鬥力,它會像剁西瓜樣地將你剁得粉碎!」   「一笑見煞」力劈莫邪,劍斬膝霸,飛射巴東無鹽,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威勢,登時將田二嫂和白龍雕給震懾住了,他們沒有想到名傳天下的敖楚戈果然如傳言一般,和「一笑見煞」僅那麼幾個照面,這群邪道高手俱已躺在怕紅院,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   敖楚戈冷煞地道:「說,誰是主使者?司馬紫青到底和誰有仇。」   田二嫂囁嚅的道:「我不知道。」   敖楚戈哼了聲道:「那位莊主是誰?田二嫂,你最好跟上道,你應該明白目前的處境,我劍下不會留人,更何配有人恨不得要置你於死地!」   田二嫂一震道:「誰?」   敖楚戈冷冷地道:「陽婉玉的哥哥,陽姑娘被你慘害得還不夠,大麻瘋人見人畏,況且她還有見不得人的花病,田二嫂,你的罪太大了。」   田二嫂顫聲道:「小毛來了?」   敖楚戈冷冰地道:「不僅來了,還和陽婉玉見了面,那後果你該想像得到,小毛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只怕比我還清楚不過……」田二嫂果然顫慄了,她浪跡風塵,從十歲,在妓院裡打洗臉水,端花盤開始,能有今天這番局面,可說是奮歷盡幾番風雨,幹這一行道,講究的狠、毒、黃、詐,她自信全做到了,她不僅需要昧著良心干職賣人口,逼良為娟的事情,還要應付黃道中場面上的朗友,什麼樣的人都能應付,唯獨對小毛她感到寒心,江湖道上有千里狐之稱的小毛,這個人側身黑白兩道間,行事怪倫稱絕,是有名的狠角色,她早已久仰了,為了防止陽婉玉和其兄長聯絡上,她不惜將她困在怡紅院,哪裡想到他們兄妹依然會了面。   她微微變色,道:「小毛又能怎麼樣?她擰不動者娘腿上一塊肉。」   敖楚戈不屑地道:「少逞有種,今天你要是不交待得清清楚楚,只怕你粉身碎骨都難死得安穩,不信你盡可試試。」   白龍雕朝前跨了半步,道:「敖朋友,你也過份了,這裡躺下的都是怡紅院的人,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逼人太甚,你也該明白,江湖是人去的,能罷手就罷手,大伙留個情面,往後總有見面的日子,那時這份交情就是無價的友誼!」   聽起來滿口仁義道德,這一番說辭若落在旁人耳中,一定會認為白龍雕是個既講仁又講義,面面俱到的血性漢子,可惜他的目標是敖楚戈,敖楚戈聽了不但沒深受感動,還覺得他簡直在放屁,聽起來一文不值。   敖楚戈哈哈大笑道:「白龍雕,你有沒有聽說一個人為了放屁,將褲子脫下來放的?多此;舉,司馬紫青全家老小,活生生地死在你們手裡,那是十幾條人命,他們世代書香,忠恕傳家,與體們何冤何他,你們競狠起來全家滅門,像這種血海深仇,幾句話就能了了!」   田二嫂口氣一軟,歎口氣道:「敖爺,參與到那次行動的人,大多已落得死的下場,司馬紫青的仇也可算是報了,你又何苦逼我,我不過是個搖旗納喊的小卒子,過河的卒子逞不了場面,這事乾脆了結,你有什麼條件,咱們都好商量——」鼻子裡一哼,敖楚戈冷冷地道:「那元兇還沒抖露出來。」   田二嫂苦笑道:「你逼也沒用,我確實不知道!」   敖楚戈沉聲道:「我有辦法讓你知道。」   田二嫂變色道:「你要動手?」   敖楚戈肯定地道:「我要你放倒,用無雙劍將你一塊塊骨頭和肉剁下來,只要你鋌得住,你盡可不吭不聲,我姓敖的算服了。」   這話字字句句落進田二嫂耳中,有若冰渣子般直寒心底,田二嫂饒是黑道中的梟雄也不禁嚇得軟了腿肚子,她很清楚眼前的局面,道:「不要逼人太甚,當心狗急跳牆。」   敖楚戈冷笑道:「只要你願意早點試試那滋味,盡可動手。」   白龍雕眼珠子一轉,道:「敖朋友,凡事要思量,大伙最好心平氣和地談談!」   彷彿他是局外人一樣,完全是以和事佬的姿態說話,他說實話,輕鬆雅淡地朝外行去。   敖楚戈冷冷地道:「朋友最好留下來!」   白龍雕哈哈地道:「這裡沒我的事,你們倆個單獨了結不是更好麼?」田二嫂怒聲道:「白龍雕,你要抽腿?」白龍雕回身道:「這是什麼話?我白龍雕豈是置身事外的人,不過這件事跟我沒多大關係,我留在這裡反而礙事!」   田二嫂沉聲道:「你不准溜,假如你不和我撐下去,我便將這件事全勢露出來,那時候,你白龍雕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有人會千里追蹤!」   白龍雕瞪眼道:「田二嫂,你這就是不上道了,這件事跟我風牛馬不相及,扯到我身上未免不夠朋友了。難道說你是怕了姓敖的,臨死還要拖個墊背的。」   這真是狗咬狗——   一嘴毛,在這節骨眼上,白龍雕抽腿,田二嫂反目,兩個人在剎那間由友成仇,似乎在理上有點說不過去,但田二嫂那種溫怒的臉上,憤怒中隱含殺機,她吼道:「白龍雕我先殺了你。」   這女人身法還真快速,話語間,人已衝了過來,揚起手掌朝白龍雕拍去,白龍雕哼聲道:「你自找死路。」   他身形晃動中,揮掌迎去,兩人手掌一觸,田二嫂的身子如掠在空中的浮燕,朝空中飛去。而白龍雕也借她那一擊之勢朝屋外射去。   敖楚戈大笑道:「二位想做鳥獸散?」   白龍雕滿以為自己定可衝出屋外,哪想到敖楚戈的身勢較他不知猶快上幾倍,剎那間已攔位了他的去路。   他嘿嘿地道:「敖朋友,不去追那娘門,幹嘛攔著我。」   陡聞空中傳來—聲輕喝,道:「下去。」   田二嫂那穿射的身子彷彿遇上了一道無形的氣牆,砰地被震了回來,她神色慘變,顫聲道:「你是什麼人?」那人自屋樑土一瀉而落,道:「我,小毛!」   這真是冤家路窄,小毛瀟灑地走到田二嫂的身前,田二嫂真是魂飛膽破,她作夢也想不到小毛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她抖顫地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攔截在下!」   小毛冷哼道:「沒怨沒仇,哼,騷按子,我妹子可給你害得懸樑自盡啦,這個是仇,她原本是位好好姑娘,可以嫁個人過一輩子,而你,將她的一生幸福全毀了;這是冤……」田二嫂一顫道:「陽婉玉懸樑自盡?」小毛痛聲道:「她能活下去麼?一身麻瘋,一身花病,難道要她去害人?她只有懸樑,將自己化在火堆裡。才能燒燬掉那一身病毒,田二嫂,這都是你害了她!」   田二嫂哼聲道:「她自己要死,誰也攔不住她!」   小毛恨聲道:「如果她沒有麻瘋;沒有花病,沒有進入娼門、她會死麼?惡婊子,這是筆血債,血債要用血來還。你和白龍雕串演雙簧.想藉機雙雙開溜,告訴你;敖大哥能放了你,我小毛也不會放過你……」田二嫂顫聲道:「你要怎麼樣?」小毛冷煞地道:「那要看你如何向敖大哥怎麼樣的交待,如果你肯老老實實地實話實說,也許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田二嫂沉思道:「我說……」   白龍雕—怔道:「田二嫂,你……」   田二嫂沖笑道:「我不說行麼?白龍雕,你看看這個場合,—個敖楚戈已經夠我應付的,再加上小毛,我是個女人,能有多大道行和自己命運相搏……」白龍雕冷冷地道:「假如你說出來,那後果!」   田二嫂嘿嘿地道:「那後果跟現在一樣,都是死,如其將來一樣死,不如現在活痛快點,小毛,你過來,我有話和體單獨說一說——」小毛冷冷地道:「不管你耍什麼花樣,我都不會上當!」   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散散淡淡地向她靠近,田二嫂藉機偎了過來,很靈巧地道:「小毛,敖爺的朋友!」   她故意說得很低,小毛不得不靠過去,當他身子才移過去的時候,田二嫂右手忽然朝他的臉部抓去,雙方相距不及一尺,這一出手又快又狠,誰也沒料到達女人臨時有此一招,小毛大喝一聲道:「我早知道你這娘們沒安什麼好心!」   白光一閃,小毛的手法更是快速,一柄匕首已躍進田二嫂的掌心之中,她痛得大叫起來:「你……」那匕首貫穿了她整個掌心,小毛冷笑聲中握著巴柄,連著手掌將她釘進木柱之中,小毛嘿嘿地道:「你這種女人該受這種罪!」   田二嫂右手掌被釘在錠子上,痛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那紅的血液一滴滴地流下來,她顫聲道:「小毛,雜種養的,你有種殺了我!」   小毛冷笑道:「我要你一滴血一滴血流乾而死,臭婊子,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否則,我要將你另一隻手也釘在木柱上,那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做痛苦……」田二嫂恨道:「你敢!」   小毛大笑道:「對付你這種人我有什麼不敢的!」   白龍雕眼珠子一寒,道:「小毛,立刻放了她。」   小毛大笑道:「怎麼,吃軟飯的,你疼她啦,行,司馬紫青一族滅門慘案你抖出來,我小毛也許會念上天好生之德,暫時饒了她!」   白龍雕哼聲道:「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女流算不得英雄。」   田二嫂痛罵道:「按子養的,小毛,你這缺德鬼,不得好死的,有種放下我,咱們各憑各的本事,徹底的周旋周旋……」小毛大笑道:「你這叫按子賣唱——上下一齊來,對付休這種喪心病狂的婊子,這已經是客氣中的客氣了,嘿,臭娘們,你在嚷嚷,我將你的腿肚子再穿上幾刀,看看你是嘴皮硬呢,還是皮硬!」   說著手上已多了一柄匕首,田二嫂再狠再毒,在這節骨眼上,她還是駭懼對方的冷森匕首,果然嚇得不敢吭聲,嘴唇發紫,手掌吊在木柱上,不停地簌簌抖嗦。   小毛斜睨著白龍雕一恨,道:「你剛才說我不是英雄。」   白龍雕冷冷地道:「不錯。」   小毛嘿嘿地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位大英雄有何高明的手段,來個英雄救美人,她就在你的眼前,你隨時可以將她救走,不過在你動手之前,你先惦量惦量自己,是否能逃過我手上的匕首,千萬別學她那樣,先穿了手掌,那樣你會痛苦一輩子。」   白龍雕憤憤地道:「你欺人太甚。」   身影略略晃動,他瞬快地抽出了長劍,劍挺半途,陡地斜下穿去,他自認自己這一劍玄幻無比,但小毛手中的匕首有若長眼睛一樣,叮地將他長劍點了開去。   小毛大笑道:「原來你就這麼一點本事。」   白龍雕此刻氣憤填膺,不再吭聲,長劍旋飛地一連劈出七劍,小毛有若穿梭於花叢間的蝴蝶般,在劍光中飄移扭旋,對方長劍居然一點也碰不到他。   小毛匕首一點而出,道:「這幾招很稀鬆平常,看看我的。」   他這—招平穩得不含一點變化,白龍雕肚裡不禁暗暗冷笑,長劍—撩,欲點小毛的面門,小毛哈哈—笑,那匕首較對方的長劍猶快數倍,嘶地將白龍雕的胸前劃開—道口子,殷殷鮮血,涔涔而落——一白龍雕痛得大叫,道:「你……你……」小毛笑道:「怎麼?你的英雄氣概哪裡去了?」:白龍雕痛聲道:「小毛,你最好殺了我!」   小毛冷冷地道:「殺了你易如反掌,留下你還礙手礙腳,也許你死了,那個騷婊子會一字不露地從實招來。」   白龍雕面色剎時蒼白,眼看著小毛握匕首,一步一步地朝他過來,他手中雖然握著長劍,卻不敢出手,顫了顫身子,道:「小毛,你敢……」敖楚戈淡淡地道:「小毛,該歇手了。」   小毛一怔道;「怎麼?敖老大,這種人能留下麼?」敖楚戈笑道:「也許有人巴不得他快點死,因為他和田二嫂都死了,我們追尋的線索立刻會中斷了,那又何必稱他們的心,如他們的意呢!」   小毛怔怔地道:「敖老大,你……」   敖楚戈沉聲道:「朋友,既然來了,何須再藏頭露尾!」   隨著他的話聲,一個儒衫飄逸的中年人.緩緩從廳後轉了出來,疤面人緊緊跟在他身後、白龍雕顫聲道:「莊……」那中年儒生冷冷地道:「住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白龍雕顫道:「是,是。」   小毛見這個氣派甚是威武的中年儒生,在淡雅中透著森冷,有一種令人說不出的感覺,他嘿嘿地道:「這位朋友是誰?伸手架樑可要懂得江湖規矩。」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小毛,別人怕你千里狐,我百里孤獨可一點也不在乎你,你必須明白—件事,沒有三分三,不會上梁山,今天我來這裡不是衝著你,你最好少開口。」   小毛一怔道;「那你是衝著誰?」   百里孤獨道:「敖楚戈。請你把他倆放了。」   敖楚戈道:「百里朋友,這個要求我很難答覆。目前在下正在追尋—件事情,這事情和他們有直接關係,如果他倆讓你帶走了,豈不是……」百里孤獨哈哈兩聲道:「敖爺;是不給在下這個面子了?」敖楚戈點點頭,道:「只怕是這樣了。」   百里孤獨神情一變,道:「敖爺,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我百里孤獨已經是先禮後兵,你必須明白—件事,這屋於裡除了你和小毛外,幾乎全是休的敵人!」   敖楚戈冷聲道:「不,你應該說,除了屋裡還有屋外。」   百里孤獨一怔道:「你知道……」   敖楚戈哼一聲道:「這還用問,在下憑了這兩隻耳朵,已可聽出屋外有幾個人,百里孤獨。你是居心可惡呀。」   百里孤獨沉聲道:「敖楚戈,你敢罵我!」   敖楚戈冷冷地道:「何止敢罵你,如果你要蓄意和在下為敵那後果比罵還可怕,你會後悔今天強,自出頭!」   疤面人怒聲道:「姓敖的,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百里先生說話。」   小毛叱道:「他媽的,滿臉刀疤的東西,你也不照鏡子,憑你那副長相,哪有資格在這裡說話,呸,滾一邊去。」   疤面人怒吼道:「你……」   他仗著有百里孤獨做後盾,膽氣頓壯,一聲大吼,居然揮拳朝小毛砸去,他只求表現,忘了小毛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拳風尚未沾到小毛身上,小毛已一拳搗在疤面人身上,疤面人呀地叫了一聲,一跤摔倒地上,滿嘴鮮血,連吭都不敢再吭一聲。   百里孤獨怒聲道:「丟人現眼的東西,給我滾。」   疤面人哪敢停留,嚇得連滾帶爬地跑出廳外。   百里孤獨笑道:「小毛,果然有兩下子,你那一手對付他們這種人也許綽綽有餘,遇上真正高手可差得太遠,來,跟我玩玩,如果你能過了三招,我立刻走人。」   小毛大笑道:「百里先生,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如果我連三招都過不了,嘿嘿,這大半輩子的江湖算是白混了。」   百里孤獨冷冷地道:「你何不試試?」   小毛躍身一去,道:「正要試試。」   那快速躍起的身法,在江湖上已屬一流,他手中巴首如電般點出,直點百里孤獨的肋骨,百里孤獨旋空一移,誰也沒看清他施的什麼身法,突然溜到小毛身後,揮手將小毛打得翻了個身。   小毛一楞道:「好小子。」   那匕首如旋轉的蝴蝶,層層叢叢地在空中劃起半個方圓,將百里孤獨因在中間,百里孤獨大笑道:「彫蟲小技,也來丟人現眼!」   他神幻地揮出掌,準確無比地擊在小毛的手上,砰地一聲,那柄犀利的匕首已經被拍落在地上,接著一腿將小毛踢翻了好幾個觔斗,踢得小毛滿眼金星,差點仆倒。   小毛寒悸地道:「你……」   百里孤獨冷澀地道:「下一次將取你的生命!」   小毛呸地一聲道:「放你媽的屁,我小毛不信邪。」   敖楚戈一擺手道:「小毛,不要衝動,他不過是用了小巧手法。」   百里孤獨嘿嘿地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敖朋友果然有點眼光,居然一點就透,剛才的確是花拳繡腿,如果和敖朋友動手,那是另一套手法了,嘿嘿,不過我兩最好不要動手,因為那是立判生死的鬥法。」   敖楚戈昭了一聲道:「據我瞭解,你不會和我動手。」   百里孤獨一怔道:「何以見得?」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是個聰明人,何須我點破,我不信你會放著外面那群朋友不用,而你自己甘願冒生命之險!」   百里孤獨嘿嘿地道:「不錯,對付你『一笑見煞』似乎還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你只要將我外面那群人打發掉,嘿嘿,這事就算擺平,不過你不要得意太早,那些人並不好應付!」   敖楚戈沉思道:「百里兄,我有件事想請教你!」   百里孤獨一怔道:「什麼事?」   敖楚戈雙目一寒,森冷地道:「你百里孤獨在江湖上也是成名露臉的人物,說出的話不會當屁放,我只想知道閣下是否即是田二嫂和白龍雕口中所稱的莊主……」百里孤獨一震,道:「他們說過?」敖楚戈冷笑道:「否則我怎麼會知道?」田二嫂和白龍雕聞言神色剎時一變,他倆似乎已發覺到百里孤獨臉上那股殺氣,心底同時一寒,一股臨死前的寒意隱隱地透進心底,田二嫂顫聲道:「我沒有!」   百里孤獨瞪了她一眼,道:「敖朋友一定要知道?」.敵楚戈鏗鏘地道:「不錯,我要追查那位幕後主使者,他主使別人殺害司馬紫青一門,罪魁禍首,要脫罪只伯不太可能!」   百里孤獨哼聲道:「敖朋友,你肯定那位莊主就是元兇?」敖楚戈不屑地道:「是不是,他都應該當面說明一下,像這種藏頭縮尾的行徑,縱然是家財萬貫,技壓天下,也不是英雄。」   百里孤獨冷澀地道:「你這是指桑罵槐!」   敖楚戈雙目煞光一露,道:「你承認自己是那位莊主了?」百里孤獨哼聲道:「我也並沒有否認。」   敖楚戈果然沒有猜錯,這位百里孤獨當真是那位莊主,他想到司馬紫育一門死時慘狀,一股莫名的烈火頓時在心底裡燃燒開來,他臉上猶如罩了層寒霜,道:「司馬紫青和你是否有仇?」百里孤獨搖搖頭道:「談不上。」   一征,敖楚戈道:「你是否會參與這件事?」:百里孤獨冷笑道:「你所追殺的那些人,全是我多年好友,如果我否認參與這件事,只怕你不會相信,況且,我那群朋友也不能白死,總要向閣下討回個公道……」敖楚戈瞪眼道:「你是主凶,百里孤獨,這是血債,血債要用血來還,現在你是單獨和我解決,還是招呼你那批狐群狗黨?」百里孤獨嘿嘿地道:「他們既然來了,總要讓他們露露臉。」   敖楚戈平緩池道:「百里孤獨,既然你很光明磊落地承認參與這件事,在下想明白一下是非曲直,可否告訴我司馬紫青何以會慘道滅門?」百里孤獨嘿嘿地一聲道:「你應該先瞭解我是幹什麼的?」小毛脫口道:「地主,有名的大地主!」   百里孤獨大笑道:「不錯,我是個富有的大地主,許多土地都是我的,司馬紫青霸佔我的土地,我請他讓出來,他不肯,嘿嘿,你敖朋友應該很明白這層道理,文的不行,只有武的!」   敖楚戈冷冷地道:「是非曲直,只怕不像你百里朋友說的那樣。」   百里孤獨怒聲道:「你既然不相信,何必問我……」敖楚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道:「司馬紫青曾給我一封信札,說明祖傳的一塊地有人強迫收買,當時他也許不知道還是你幕後主使,所以沒指出你百里孤獨,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你逼他就範,他不肯,所以你乾脆將他殺了,那塊地不費吹灰之力就到了你的手裡,百里孤獨,你的手段好狠毒」百里孤獨哼聲道:「白底黑字,他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誰也管不了它,反正現在死無對證,你信也罷,不信也罷!」   敖楚戈不屑地道:「你強取豪奪,儼然地方一霸,你這種強盜行徑,人人得而誅之,百里朋友,你勢必要還以公道!」   百里孤獨嘿嘿地道:「敖朋友,不是我洩你的氣,憑你一個人,你無論如何也討不回去了,為了免於往後的困擾,嘿嘿,今天你恐怕很難走出恰紅院一步。」   小毛叱道:「他媽的,這裡也不是龍潭虎穴,你想用人困死我們,呸,我小毛第一個不信這門子邪!」   百里孤獨大聲道:「小毛,你那點道行老夫已經領教過了,老實說稀鬆平常得很,如果你自不量力,妄想出頭,嘿嘿,我百里孤獨找你首先開刀。」   小毛衝了過去,道:「我就再鬥鬥你。」   敖楚戈一攔小毛,道:「不要衝動,小毛,待會兒還有一場硬拚。」   百里孤獨得意地道:「還是敖朋友像個人物,在場面上始終能顧大體。」   敖楚戈緩緩地道:「百里孤獨,司馬紫青一門血案,是非曲直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在下要向閣下討回這個公道。」   百里孤獨搖搖頭道:「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根本輪不到我出手,我那幫子朋友就能將你毀了。」   他沉聲道:「出來吧,見見這位『一笑見煞』……」話語一落,四個青袍漢於,自庭外緩緩走了進來,這四個青袍漢子,面上俱是一片冷漠,站在那裡有若泥塑一樣,他們皆身配長劍,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進來之後,同聲向百里孤獨深施一禮,齊聲道:「百里莊主——」百里孤獨哦了一聲道:「敖朋友,我給你引見這幾位朋友。」   敖楚戈搖搖頭道:「我和他們稱不上朋友。」   這話一落,那四個青袍漢子神色俱是一變,他們一個個傲視一方,受人尊敬慣了,什麼時候讓人這樣冷淡過,百里孤獨有意不讓他們發作出來,嘿嘿地道:「大伙原本就不相識,當然不能稱朋友,不過那沒有關係,我只要給各位引見引見,大伙便是朋友了。」他嘿嘿地一指身旁的那個漢子道:「這位是——」那個青袍漢子冷冷地道:「在下帖木汗。」   另一個立刻叫道:「我是帖木哥——」   「帖木海——」   「帖木兒——」   敖楚戈略略一怔,想不到四個青袍怪異漢子,競遠來自邊疆塞外——蒙古,他對塞外武學並不陌生,曾經和大漠金城立折劍論交,曉得他們的武術比較偏激和走異路,不覺對這四個人多留上意,他淡淡地道:「在下敖楚戈……」帖木汗操著不太純熟的漢語,道:「聽說你是中原道上第一高手,我們兄弟這次遠來中原,就是要會會江湖上的真正高手,你是我們要找的第一個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這是百里孤獨告訴你的?」帖木汗點頭道:「不錯,他說只要擊敗你,中原道上將無一敵手。」   敖楚戈大笑道:「他曾否告訴你連他也不是你們的對手?」帖木汗一呆道:「這倒沒有。」   百里孤獨呵呵地道:「敖朋友,你這一針見血的挑拔方法可真厲害!」   敖楚戈冷笑道:「你利用他們求勝的心理,拼除你的敵人,這種手段已不新鮮,他們四個邊塞高手的斤兩,你我肚裡都明白得很,如果我料得不錯,你是想利用他們來耗損我的真力,然後再藏有更高的人物,來搏殺我!」   百里孤獨悚然一懼,道:「好厲害的敖楚戈,你果然是我平生僅見的高手之一,不僅能將眼前的形勢立刻判別優劣,對事情的料想猶高一籌,嘿嘿,不過那沒有用,事實永遠是事實,你今天是插了翅膀也難飛,我已為你準備好一口上好的棺木了。」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百里孤獨,我也可能告訴你,敖某人的一口冷劍已為你的心臟下定了注點!」   百里孤獨一施眼色,道:「四位還不動手?」帖木奇猶疑地道:「他真是中原第一高手?」百里孤獨點頭道:「錯不了,你們只要撂倒他,中原道上不怕不揚名立萬。」   四個人聞言臉上俱現出一層興奮鼓舞之色,他們訪佛尋到了一塊金礦似的,興奮地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帖木汗乾笑道:「敖朋友,我們塞外人最敬重的就是血性漢子,你是中原高手,一定是條好漢,現在我們四個人,如果一齊聯手和你扑打,你心裡一定不服氣,套句你們中原人的常有一句話『以多勝少』我們很想公平地一決高下,我們兄弟四人,隨你選哪—個!」   這個人還很有江湖味道,不願倚多壓少,居然要一對一,百里孤獨聞言急了,急忙於笑道:「帖木兄弟,你們不是一貫都是四人同上麼?我聽說你們在塞外,雖干軍萬馬也是四個人,縱是只有一個人,你們也是四個人,今天,你們竟然要掛單了……」帖木汗大聲道:「英雄遇英雄,我們不願讓你們關內人笑話。」   百里孤獨大笑道:「那可稱了敖朋友的心了,哈哈——」敖楚戈豈是癡人,哪有不懂百里孤獨話中之意的道,他不想將時間拖得太長,拱手道:「四位也不必客氣,還是照你們的規矩,真正的高手不在乎人手的多少!」   百里孤獨奸笑道:「聽到沒有,四位帖木兄弟,人家『一笑見煞』可不在乎你們人多,四位如果能沾著他一點邊,嘿嘿,在江湖上將可大大地露露臉。」   帖木汗等雖然漢語不太靈光,但也聽出百里孤獨話中之意,顯然對方沒將他們放在心上、他們臉上那股興奮之色瞬快地化成一股氣憤之色,帖木汗大叫一聲道:「那我們就來領教領教。」   四個人一字排開,各守一個方角,敖楚戈目光僅略略上瞄他們所站的方位,便知道他們是按著四星圖的方位擺的方位,他心中一凜,頓時知道這四位塞外高手並不如想像中容易對付,他緩緩地移身站到北斗星的首星上,很和緩地道:「諸位是用兵刃還是徒手相搏?」帖木汗輕輕地一歎道:「敖朋友,在氣勢和方位上,我們已輸了一籌,你身踏選位;足分水木,是個好角度,現在我才相信你是位真正的高手,這一戰不論是輸是贏、我們都佩服你。」   百里孤獨哼聲道:「這又不是攀親戚,何須套近乎。」   帖木汗冷冷地道:「英雄論英雄,氣節千秋,敖朋友,咱們便先以拳術領教領教。」   敖楚戈抱拳道:「好。」   帖木汗是四兄弟之首、他和其餘三兄弟一拱手,四個人繞著敖楚戈旋轉起來,這四個人身法愈繞愈快,最後競難以看清楚到底是誰,但他們卻始終沒有出手,敖楚戈靜靜地屹立地上,雙目低垂,直視不見,誰又知道他此刻正攻天地視聽的絕技,凝神地注意著他們的身法——只聽帖木汗大叫道:「出拳!」   這四兄弟心意俱已相通,號令一出,四個人架勢—分,右拳同時搗出,這四拳彙集著四個人的功力,拳風威烈,凝聚於一點,無異是四拳化一拳,敖楚戈身受四大高手的圍擊,換了任何人都難以承受那一擊,而他卻朗氣開聲,身子一沉,揮手握住了帖木奇的右掌,順勢一個大旋轉,帖木奇便像風車一樣,反向帖木汗、帖木海和帖木兒的拳頭上撞去。   貼木汗大叫道:「退一——」   他懂得這一招的厲害,如果自己兄弟不立時撤手疾退,立會將帖木奇擊斃三拳之下,話聲一出,三個人身形疾移,硬將那搗出的拳頭抽了回去。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帖木兄,承讓了。」   他輕輕鬆鬆撞上了帖木奇的手,帖木奇踉蹌地穩住了身子,登時滿面蒼白,羞愧地大叫一聲道:「換兵刃——」帖木汗一擺手,道:「不准……」帖木奇一揚,道:「兄長,難道咱們一招即敗……」帖木汗哈哈大笑道:「敖朋友的功夫太高了,能在我兄弟一招之下用這方法破了我們的四星陣,顯然功夫高出我們甚多,如果我們再自不量力,只伯自取其辱……」敖楚戈肅然起敬地道:「四位果然是磊落見性的漢子,勝不驕,敗不妥,僅這份氣度,已是名家風範。將來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帖木汗抱拳道:「有朝一日我兄弟會再來中原,容日後領教。」   他們四兄弟自知已露敗相,不宜久留,剛欲轉身,百里孤獨在一聲長笑中,攔住了去路,道:「四位慢走!」   帖木汗一怔道:「百里兄,這是什麼意思?」百里孤獨笑道:「四位原是來助拳的,現在雙方勝敗未分,抽腿就走,在江湖上只怕是沒有這種規矩!」   帖木汗一怔道:「百里兄的意思?」   百里孤獨森冷地道:「用你們的劍將姓敖的殺了。」   帖木汗怒聲道:「我兄弟來中原是觀摩武學,不是來殺人的,百里兄強人所難就有點不夠意思了。」   百里孤獨冷冷地道:「四位最好聽我的,否則後悔不及!」   帖木兒大聲道:「怎麼,百里朋友難道要留下我們……」百里孤獨一點頭道:「不錯,四位何不試試自己的氣血有何不同,也許當你們知道自己已命在旦夕,就不會急著走了。」   帖木兄弟聞言不禁一震,暗自一運氣,全都神色一變,他們四個人同時一回身,朝百里孤獨逼去。   帖木汗居首,他沉聲道:「你用什麼手段對付我兄弟?」百里孤獨毫無所懼地道:「諸位不要伯,我不過給各位餵了點『斷腸沙』,這玩意兒在四個時辰後才會發作,諸位只要用你們的刀劍劈了姓敖的,嘿嘿,我立刻奉上解藥!」   帖木汗憤怒地道:「你好卑鄙——」」   百里孤獨冷冷地道:「欲達目的不擇手段,是我奉行不渝的信條,四位是邊上的人物,那一套英雄論英雄的論調對我來說,並不時興,現在你們要想保命立刻殺掉姓敖的,否則四個時辰之後,你們便會化血而死!」   貼木兒恨聲道:「老賊,我先殺了你。」   百里孤獨一搖手道:「於萬別動手,一動手,你們四個的命就全完了,走不出百里路,你們便會化血而死!」   帖木奇大聲道:「大哥,咱們為了活命,只有認了。」   帖木汗搖頭道:「不,我們都是草原兒女的漢子,豈可為了活命做出背信喪義之事,我們已輸在敖朋友的手裡,決不可再和他交手,除非我們是以武會友,否則寧死不屈!」   帖木奇慘聲道:「大哥,那我們只有等死。」   帖木兒堅定地道:「死就死,死也要死得像個英雄漢子。」   帖木汗拍拍他的肩道:「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果然沒辱沒了我們帖木家的名聲,要記住,帖木兩字是響噹噹,不容辱更不容侮……」百里孤獨嘿嘿地道:「生命多美好,各位還是想想,在塞外有你們的親朋好友,來到中原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連他們都不會原諒你們。」   帖木汗哼聲道:「如果我們聽你的,他們才真正不會原諒我們呢。」   帖木海大聲道:「我不甘心這樣死一——」百里孤獨一笑道:「對呀,這樣死了不值得,帖木海,如果你想活下去。聽老夫的,我負責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帖木海—瞪眼,道:「我不甘心受你利用,百里孤獨,在我死前。我一定先招上你,沒有了你;我們兄弟不會栽得這麼慘!」   百里孤獨嘿嘿地一聲道:「不識相的東西,你會死得最慘。」   帖木汗沉聲道:「百里朋友,你用這種方法慘害我兄弟,我並不怪你,只怪我們有眼無珠,交錯了朋友,現在我告訴你。你要我們對付敖朋友,我們不會那麼做,我們寧願死在你的『斷腸沙』下,也不會對不起朋友!」   他說得義正辭嚴,大義凜然之色,落進任何人的耳中都不禁肅然起敬,他說完話,又道:「兄弟,咱們寧願死在路上,也不死在這裡。」   說著當先往外衝去、其餘人緊隨他的身後,全是—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漠然而無懼……。   敖楚戈緩緩地道:「諸位,請留步。」   帖木汗回身道:「敖朋友,尚有何指教!」   敖楚戈笑道:「諸位的高風亮節的確令人敬佩,不過這樣死在奸人之手。的確有點不值得,在下倒有個建議,不知諸位是否願意接納。」   帖木汗凝重地道:「敖朋友是條漢子,你只要一句話,我們全聽你的。」   敖楚戈道:「我們中原人有句話『以其之道還治其身』,百里孤獨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你們、你又何必跟這種人講道義?」帖木汗點頭道:「不錯,可是我們身中其毒,不這樣……」敖楚戈淡淡一『笑道:「諸位只要封任大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在下負責逼百里孤獨交出解藥!」   帖木奇拍掌道:「高招,我們怎麼沒想到這一手?」百里孤獨聞言一變,道:「好,敖楚戈,你太聰明了。」   他正要晃身搶出門去,敖楚戈已移身攔住了他,帖木汗一施眼色,這兩個邊塞豪傑已回身抽出了隨身配卦的刀劍,把守著大門口。   百里孤獨憤憤地道:「敖朋友,這一手並不能解救他們的生命,那四個東西已身懷奇毒,不能久戰,我只要—聲令下,守在外面的人手便會硬衝進來……」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機會不多!」   緩緩地抽出了無雙劍,那柄名傳天下的劍刃在燈影下幻起最串人旋蕩的冷影,百里孤獨長嘯道:「我便鬥鬥你……」這聲長嘯剎時傳出屋外,立刻七八道人影往屋裡撲來,帖木汗揮動著長劍、守在房門口,叫道:「誰敢進來。」   那群極欲進來的高手一看守門的是帖木兄弟,俱楞了一楞,他們身形不覺一緩,其中一個高呼道:「莊主,這是怎麼一回事?」帖木兒距那漢子最近,忽然一劍劈去,道:「媽狗子,先殺你。」   那漢於何曾料到帖木兒有此一招,猝不及防下,那一劍正好將他的腦袋劈開了,哎呀一聲大叫,人已仰天摔倒,其餘人喝叱連連,揮劍衝來。   百里孤獨伸手自腰裡抽出一條長鞭道:「敖朋友,咱們談談條件。」   敖楚戈滿面殺機地道:「你有何條件可談……」百里孤獨嘿嘿地道:「我願拿出解藥!」   談淡散散地搖搖頭,那如夢的目光彷彿又看見司馬紫青一門慘死的情景,一層令人駭懼的殺氣利時燃起眉梢,他森冷地道:「我還是要你的命!」   百里孤獨嘿嘿地道:「那又何必?敖楚戈,你應該很明白目前的館勢,你未必能殺了我,我也不一定能佔便宜,如果真動上手,嘿嘿,勝負各佔一半,況且,我還有那麼多人手。」   敖楚戈冷笑道:「你準備死吧,我不會給你活的機會。」   百里孤獨哼聲道:「說得倒好聽,彷彿你吃定了我。」   話語問,手中的長鞭梢子有若一道影子般地揮灑出來,這條長鞭看起來與普通渾圓滾滾的鞭於一般無二,但運展起來,鞭梢子卻射出七八條銳利的鉤影,揮灑起來響起一中中的尖嘯,那鋒銳的小鉤散發著青青之色,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上面塗有劇毒。   敖楚戈晃身道:「好鞭法。」   他手中無雙劍那麼輕鬆灑脫地一展,立時顫閃出片片森冷的寒光,迎著對方揮來的長鞭,直往對方的鞭梢子上削去。   百里孤獨哼聲道:「好聰明的人。」   他曉得對方手中是柄削鐵如泥的利器,一抽長鞭,幻化無形的疊出一道道如浪的鞭影,瞬快無比地纏向敖楚戈的腰上。   敖楚戈大喝道:「百里孤獨,看劍。」   他那快速的身影當有若幽靈一閃地眨眼而去,那森冷寒煞的長劍穿過對方的鞭幕,直射對方的臂間。   百里孤獨移身快退,叫道:「你……」   鋒利的長劍已穿進了他的右臂,他痛得大叫一聲,長鞭已脫手而出,身形一個踉蹌地差點仆倒,蒼白地望著敖楚戈。   敖楚戈殺意濃烈地道:「先拿出解藥!」   百里孤獨顫聲道:「在我懷裡……」   小毛躍身道:「我來拿。」   百里孤獨一退,道:「不要你拿,白龍雕,你來。」   白龍雕猶疑地上前,伸進他懷裡摸索,百里孤獨忽然飛起一拳搗在他的胸口上,白龍雕呀地一聲道:「莊主!」   一道鮮血沿著他的嘴角流下來,他一雙眼睛瞪得有若突出來的珠子,茫亂而不明白地存著許多疑問而死。   百里孤獨一腳踢開他,道:「他最該死,什麼事都壞在他手裡。」   田二嫂顫聲道:「莊主,你……」   百里孤獨嘿嘿地道:「你別怕、我不殺你。」   說著伸手掏出一個磁瓶擲給了敖楚戈道:「敖朋友,這是『斷腸沙』的解藥,你可以拿去,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問明白,你是要我的命還是……」敖楚戈冷冷地道:「立刻叫你的人撤退,不准在這裡。」   百里孤獨長歎一聲道:「好。」   他似是已知自己求生無望,適才那種狂妄囂張之色。在此時競煙消雲散,黯然地揮一揮手,道:「你們統統離開這裡。」   那七八個武林高手尚不知屋裡的情形,一聽百里孤獨的吩咐,剎時全都退了出去。   帖木海焦急地道:「敖朋友,解藥……」敖楚戈很慎重地將「斷腸沙」解藥交給了帖木汗,帖木汗雙目中投射出感激之色,道:「敖朋友,大恩不言謝,我弟兄立刻回塞外,如果異日再來中原,定當登門拜謝。」   略一拱手,這四條血性漢子轉身而去。   敖楚戈輕歎一聲道:「百里朋友,這裡已沒有外人了,有件事我很不明白,你剛才暗殺白龍雕,起因決不是那麼單純。」   百里孤獨顫聲道:「敖朋友,你是條漢子,我很佩服你,有許多事不是你能知道的,不錯,我殺白龍雕的確另有原因!」   田二嫂叫道:「我知道,因為白龍雕是百里莊主夫人的面首……」百里孤獨恨聲道:「多嘴一—」猛一抬手,一道寒光射去,田二嫂呀地一聲,那喉結上已穿進一枝銀色小箭,小毛憤憤地道:「百里孤獨,你居然又殺了她……」百里孤獨痛苦地道:「我不殺她行麼?她是我老婆的眼樁子,我的一舉一動,她都會去報告的,唉,敖朋友,你是個男人,當知道男人最忌諱的是什麼?而我,不幸的是……」小毛呵呵地道:「你戴綠帽子。」   百里孤獨瞪了他一眼,悲倫地道:「單單戴綠帽子尚能含辱忍恥,不幸我不僅要忍受頭纏綠巾的痛苦,還要替她物色那些年輕力壯之土.不惜去硬逼強迫對方就範,咱們都是大丈夫,想想看,我這種日子是怎麼個過法。」   小毛黯然地一歎道:「在人生的旅程,你的確很不幸。」   敖楚戈頗不是味道地道:「百里朋友,清官難斷家務事、賢伉儷的糾紛在下很難予以置評,不過我很奇怪,古人有人畏妻如虎,遂有母老虎之稱,我尚未娶室不知何以會產生那種畏懼。但我國固有倫常,女人賢德,要相夫教子,而尊夫人卻不守婦德,視肉慾如玩物,你有何必忍!」   百里孤獨顏聲道:「你應該知道她是誰。」   小毛脫口道:「黑衣夫人……」   百里孤獨目中競隱隱浮現出一絲淚影,道:「不錯、她就是武林中傳聞的黑衣夫人,每當你看見她—身黑衣,朦朧地透出那一身勻稱的身材,誰又想到她是個蕩婦淫娃,將男人玩於股掌,視慾海如飲食……」敖楚戈很同情地道:「百里朋友,咱們不談這個,這會引起你的不愉快!」   百里孤獨顫聲道:「我要說,我已壓制的太久了,況且這件事和司馬紫青的死也有很大的關係,否則我也不會將家醜宣揚開來。」   —怔,敖楚戈道:「什麼?和司馬紫青滿門有關?」百里孤獨點頭道:「不可否認的司馬紫育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我老婆無意中看到他,連夜逼著我去請司馬紫育來敘敘,司馬紫青是一介書生,人又傲骨天生,一聽這種事當場將我罵出來,我老婆除了罵我無能外,連夜派人將司馬紫青擄來,她要求那種事,司馬紫青抵死不從,是故,我老婆逼著他賣地,他更不答應,我老婆心狠手辣,先殺了司馬紫青的妻子,再殺他的兒子,於是滿門血案。」   敖楚戈哪裡想到司馬紫青一門血案中,尚有這種隱情,他憤憤的道:「天下竟有這種不要臉地女人。」   百里孤獨蒼白地道:「她是慾海奇葩,千古難見!」   敖楚戈雙目一煞道:「百里朋友,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事百里孤獨冷澀地道:「敖朋友,不瞞你說,我感情被壓制得幾乎要崩潰了,我恨她並不亞於任何人,可是我沒有辦法,她不僅在色慾方面有獨特的能力,那一身武功,更是厲害得怕人,今天,我和你動手時,我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敖楚戈一怔道:「什麼機會?」   百里孤獨堅定地道:「殺她的機會,唯有你,尚能有和她有一搏的機會。」   敖楚戈森冷地道:「蕩婦淫娃,傷風敗倫,這種人天地難容,不過百里朋友,我殺她決不是為了替你解綠巾之恨,我殺她是為司馬紫青尋求一個公道,還有一點我必須先聲明,如果黑衣夫了真如你說的那樣,那她是死有餘辜,但若你是危言聳聽,妄想卸責。哼,百里孤獨,你會死得更慘——」百里孤獨大笑道;「敖朋友,長時間的精神折磨,我已是沒有自尊、沒有雄心的枯木之人,生不如死,何須再來玩這種花招……」敖楚戈冷冷地道:「她在哪裡?」百里孤獨道:「在莊子裡,此刻也許正在艷香居——」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她那烏溜溜的髮絲斜露面上,眼珠子半睜半閉地望著床下那個身體健碩的漢子,道:「儂真差勁!」   那漢子畏懼地道:「夫人,我……」   那夫人哼聲道:「你不讓老娘滿意,老娘也不會讓你痛快!」   她睡在床上,在床頭櫃口隨手抓起一條長鞭,揮鞭抽在那漢子身上,饒是那漢子身體健碩,也不禁被抽得一個踉蹌,頓時一條鮮紅的血影從那赤露著上體的漢於身上顯露出來,他哇地一聲大叫,痛得繞著屋子直跑。   她哈哈大笑道:「你跑,你跑!」   砰砰砰。   那快慢有度的敲門聲,使她的眉頭緊緊地皺了皺,揮揮手,那漢子如獲大赦似的,喘息著拿起衣服,如喪家之犬,拔起腿疾快地從另一個門溜了。   她慢條斯理地穿起一襲黑紗,道:「誰?」傳來一個恭謹的話聲道:「夫人,是我。」   她眉頭略略一挑,道:「什麼事?老娘正做樂呢!」   屋外的連聲道:「是,是。」   那夫人冷冷地道:「許久沒有新鮮貨了,你這個當丈夫的怎麼……」那門緩緩啟開,百里孤獨畏懼地走進來,道:「夫人,莊子裡有那麼多人,難道還不能滿足你?」那夫人呸了一聲,不屑地道:「這些俗不可耐的人,我看了就有氣,既無情調,又無實力,這種人太單調了,還是另找幾個像樣的人來吃。」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問道:「那姓敖的解決了?」百里孤獨嘿嘿地道:「夫人,人雖然沒解決,但是跟解決了差不多,這小子長得—表人才,武功不錯,我略略施了小計,他居然願意跟我們合作.嘿嘿,夫人,這個人可不賴……」黑衣夫人眸中精光一亮,道:「他願意屈居你我之下?」百里孤獨—拍胸脯道:「他雖然固執,但經不起我三寸不爛舌頭,幾句話,他便答應和我合作,不瞞夫人,這小子只知要錢,有銀子呀,啥事都好辦,唉,真想不到『一笑見煞』會是這種人!」那夫人冷笑道:「不要中了這小子的計——」百里孤獨嘿嘿地道:「夫人,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清楚,豈是省油的燈、要想膘過我可不容易,他現在就在客房!」   那夫人哦了—聲道:「傳他進來。」   百里孤獨故意—怔,道:「進這裡?」   那夫人昭了一聲道:「對付這種人,除了銀兩之外,還要許以美色,他才會做裙下那不二之臣,老伴,別吃醋,這是手段!」百里孤獨故意生氣地道:「不行,這樣你豈不是又給我戴上—頂綠帽子?」黑衣夫人哈哈大笑道:「那有什麼關係,你生來就是戴綠帽子的貨,再說,我這是采陽補陰,永遠青春,難道說,你不願你老婆漂漂亮亮?」百里孤獨顫聲道:「可是,我……」他曉得她能言善道,總有一大套理由,況且她視肉慾如兒戲,視廉恥如無物,他唯有唯唯諾諾,雖然表面上他顯得既懼又畏,心底裡卻恨不得她立刻死。   黑衣夫人揮手道:「去,去請他進來。」   百里孤獨苦笑道:「這,這……」   黑衣夫人揮手道:「去,什麼這個那個……」她似是伸手打人已經習慣了,揮手給百里孤獨兩個巴掌,百里孤獨目中閃過一絲怨毫之色,道:「你……」他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長長歎了一聲,轉身出了屋子,黑衣夫人不屑地掠了一掠頭髮,道:「沒有用的東西。」   她很快地將那凌亂的床鋪整理得乾乾淨淨,稍稍地抹了抹煙脂,靜靜地躺在床上。   敲門聲一響,百里孤獨帶著敖楚戈行了進來,敖楚戈目光略略一瞄屋裡的陳設,不禁眉頭一皺,百里孤獨嘿嘿—笑道:「夫人,這位便是敖朋友!」   黑衣夫人那如夢似幻的眸光在敖楚戈身上略略那麼—瞄,一層淡淡的紅暈掠在面頰上,彷彿她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大閨女似的,那樣嬌艷和羞澀,起身略略點點頭,道:「敖相公好。」   敖楚戈對這女人可說久仰已久,冷淡地昭了一聲,朝這個女人一打量,只見她長的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含有幾分撩人性懷的輕佻,挺直的鼻子,配上那薄而彎的小嘴,真是在美艷中又有幾許媚勁,他略略拱手,道:「你好。」   黑衣夫人道:「敖朋友,咱們這是不打不相識,今日駕臨本莊,可說是本莊無上榮幸,來,到這邊坐坐一——」她是天生尤物,膽大如牛,伸手拉住敖楚戈的手。將他帶到床沿上,敖楚戈一縮手,道:「夫人,在下有幾句話想和夫人說……」黑衣夫人哦了一聲道:「孤獨,你出去,這裡我和敖相公有話要談!」   百里孤獨猶疑地道:「這……」   他心裡雖然千百個不願意,還是默默地退出去。   黑衣夫人格格笑道:「小敖,這兒已沒有別人,你要說什麼,儘管講,這裡像你自己的家一樣,我麼,哈哈,暫時權充一次你的女主人……」敖楚戈無動於哀地道:「可惜在下無福享受!」黑衣夫人用手一點老敖的鼻子,笑道:「小冤家,我是個熱情的人,喜歡一個人總要占為已有,你是個真正的漢子,不會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哈哈,我喜歡大膽有作為的人,不要那麼拘束,我們何不先享受片刻溫存,再談日後大計……」敖楚戈大笑道:「你不伯百里孤獨進來?」黑衣夫人不屑地道:「老娘愛跟誰睡就跟誰睡,他吃哪門子醋,小親親,不要理他,有老娘在,誰也不敢進來,百里孤獨是老娘的下飯菜,老娘愛踢過來就踢過來,愛踢過去就踢過去!」敖楚戈冷笑道:「你無恥——」黑衣夫人大笑道:「是呀,老娘是無恥,只要有男人玩,管它有恥無恥的,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隨他們!」   這個女人當真是已不知羞恥為何物,置倫理如無物,她只憑個人喜好,任性的視情慾如同玩物,唉,天下若儘是這種女人,只怕倫理綱常全亂了,敖楚戈出口罵她,她不禁不生氣,反而有種舒暢的快意,這種快意以前她從沒有發現過,不覺希望敖楚戈能再罵她幾句。   敖楚戈不屑地道:「不要臉的女人,你穿的衣衫——」黑衣夫人快意地道:「罵得好,小敖,這才像個男人!」   敖楚戈一怔道:「你不生氣?」   黑衣夫人笑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自我懂事以來,沒有人敢當面罵我,唯有你,小敖,你是個男子漢,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小敖,假如你喜歡,儘管罵,我決不怪你……」敖楚戈怔住了,他浪跡江湖,黑山白水,一十三省,足跡所到之處,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可就沒見過像黑衣夫人這樣既不知恥,又不要臉的女人,他恨聲道:「百里孤獨太無能了。」   揮手捆了黑衣女人一掌,那一巴掌用了三成真力,只見黑衣夫人身子如棉絮一樣的被打得從床上滾下來,她那雪白的嬌頰上剎時五條紅紅的手印,她顫聲道:「小敖,再打,再打!」   她不僅沒有生氣,總覺得這一打有種喜悅的舒暢,敖楚戈不屑地一聲冷笑,道:「夫人,咱們必須把話說明白了。」   黑衣夫人淫笑道:「你說吧,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敖楚戈冷煞地道:「司馬紫青是否死在你手裡?」黑衣夫人全身有若出了一身冷汗,道:「不錯。」   敖楚戈恨聲道:「你應當明白,他是我的弟兄,他只懂文不懂武,何事惹你殺毀他們全家,今天我願意來這裡,就是要把這件事做一了斷!」   剎時,那舒暢的快意和情慾,被一盆冷水澆醒了,黑衣夫人霍地躍了起來,面上掛著一層寒霜,道:「是我那死鬼請你來的——」敖楚戈一搖頭,凝重地道:「司馬紫青一門血案要我來……」黑衣夫人冷冷地道:「敖楚戈,雖然你『一笑見煞』在江湖上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可是,在我黑衣夫人眼裡,你和那些男人一樣,都是見了女人乞憐的公狗,不要憑藉著你那一身不多見的武功,便將天下人不放在眼裡,老實說,你那點道行我已摸得一清二楚!」   敖楚戈冷森地道:「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黑衣夫人,我為亡友報仇,公理都說得過去,像你這樣無恥的女人,天理都不會容你!」   黑衣夫人嘿地一聲道:「你是找死。」   她輕輕拍手掌,登時從四面八方擁進十幾個精壯健碩的漢子,這些人俱手持長刃,面含怒威,敖楚戈一怔,倒沒想到這女人在自己臥室尚埋伏這許多人手,他哈哈一笑道:「你不愧是個淫娃,居然備置了這麼多面首!」   黑衣夫人大笑道,「敖楚戈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敖楚戈散淡地道;「什麼事?」   黑衣夫人笑道:「你上了百里孤獨的當了。」   敖楚戈冷笑道:「你錯了,應該說百里孤獨上了我的當,至少他帶我到這裡找到你,否則,我豈不是又要多化一番手腳嗎?」   黑衣夫人面色一變,道:「百里孤獨——?」百里孤獨一躍而入,道:「夫人……」黑衣夫人冷冷地道:「你幹的好事,居然將他引進門來!」   百里孤獨顫聲道:「若不如此,何以將他除去,敖楚戈一方之主,此人功高力厚,我決非是其敵手,唯有借重夫人之手!」   敖楚戈大笑道:「百里孤獨,你好深沉的心機。」   百里孤獨也笑道:「敖朋友,你太驢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會請你來將我老婆殺了,她固然不倫不類,可是我認了,我願意戴綠帽子,我願意看著她養漢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洋深,這話一直迴盪在敖楚戈的耳中,的確,夫妻子之情高於—切,百里孤獨雖然有綠巾壓頂之辱。但他們畢竟夫妻一場,自己只因太相信他的話了,他利用那受盡屈辱的弱點,博取自己的同情,而將自已引進他的莊子裡,憑著他的力量,欲將自己置於死地,這後果自己早該事先料想到……」黑衣夫人目光溜轉地在那些高手身上—瞄,面頰上浮現出—絲得意而次愉的笑容,她興奮地道:「給我捉活的!」   百里孤獨一怔道:「夫人,這為什麼?」黑衣夫人格格地淫笑道:「敖楚戈可不問於—般男人,他長得瀟灑飄逸,武功又高,哈哈,我一向對這樣的男人有興趣,千人之中難得遇上一個,老伴,這個人我是要定了,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否則,我一定不依你!」   她真是不知羞恥,說出的話不但不乾淨,連這種事也在自己丈夫面前撤嬌賣弄風情,更絕的是她十分坦白,坦白得如話家常,出口問絲毫不覺難拗羞愧,百里孤獨似乎已司空見慣,並沒有不快的表示,他嘮嘮地道:「夫人只要喜歡,我唯有遵命行事!」   黑衣夫人笑道:「敖朋友,念在大伙都是武林同派,咱們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在這裡你不僅能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而且暖玉溫香,美人在臥,這意境何等淡雅,何等逍遙,為司馬紫青那點芝麻小事,破壞彼此間的情誼,太划不來。」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以為我會看上你?」黑衣夫人將自己羅衫輕輕一掀,那美好的玉體登時在敖楚戈的眼前呈露出來,她驕傲地笑道:「小敖,不要說大話,我是個女人中的女人,你會永遠忘不了……」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在一般人的眼裡,你的確能令他們癡狂迷戀,但對我,卻不值一文,因為我曉得,你雖長得美如天仙,潔白如玉,可是你卻骯髒得有若垃圾,卑鄙得像條毒蛇,和你在一起,不僅辱沒我的人格,而且更作賤了我自己的身子!」   百里孤獨怒聲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敖楚戈哼聲道:「百里孤獨,她在你眼裡也許是尊邪惡之神,在我眼裡卻棄如糞土,我這樣跟她說話,是看她長得還像個人,否則,她根本沒資格站在這裡和我說話。」百里孤獨怒聲道:「你……」黑衣夫人聞言大笑道:「夫君哪,你何必跟他生氣,我倒覺得他說話蠻有意思,他將我罵成邪惡之神,哈哈,你看看,那不是說得正恰如其分麼?像這樣有學問的人,說出的話都與你們這些老粗大是不同,聽起來幽默風趣,唉,可惜我沒有這樣的老公,否則……」這娘們真是拿肉麻當有趣,當著懲多的人,連『夫君』這兩字都喊出口來,她自己不知道臉紅,別人卻覺得不好意思,百里孤獨聞言後,骨頭彷彿輕了四兩,全身飄飄然,但,她出口誇讚敖楚戈,那話裡顯得有幾分真情,又使他有種鎮江來客——醋勁十足的。   他囁嚅地道:「老婆,那我……」   黑衣夫人吃吃地道:「你呀,給老娘打洗腳水……」百里孤獨一呆道:「夫人,你給我留點面子。」   黑衣夫人哼了一聲,冷煞地道:「你還要什麼面子,你老婆給人家騎,給別人壓,你放過屁沒有?我早已不把你當個人,因為你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概,連自己老婆都駕不馭了,還有臉在這裡硬充行號,羞,羞,羞,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了。」   這娘們撤起野來,當真是六親不認,潑辣凶狠,說出的話字字如刀,句句似刃,百里孤獨決沒想到自己老婆會這麼尖酸刻薄地給自己難看,你憤憤地漲紅了臉,道:「你,你……」他真想狠狠地給她一頓,可是,那種遭到生與俱來的畏懼之感,使他硬將那股子怒火壓制下去,說了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神情當真可憐得很……敖楚戈哈哈一笑道:「昔日古人言畏妻如虎,總覺得有點誇大其辭,如今一見,果真有人如此,唉,有妻如此不如無,百里孤獨,你活得好窩囊!」   百里孤獨怒吼道:「你敢取笑我?」   敖楚戈冷澀地道:「這並非取笑,而是感歎,閣下昂昂之軀,在江湖上是何等雄風,娶妻如此,連基本的人格都沒有,可歎復可憐,同道間都會為你扼腕,而你,卻尚不知羞……」黑衣夫人興奮地道:「這不能怪他,他是我拉把起家的!」   敖楚戈一楞,道:「那更不知羞,原來是靠吃軟飯!」   百里孤獨吼道:「住嘴!」   他近乎哀求似地面向黑衣夫人,道:「夫人,若不殺了他,我難解心頭之恨。」   黑衣夫人搖搖頭道:「現在我還不想讓他死,愈是嘴硬的男人愈有意思,你吩咐過,狗沒有不吃屎,他縱是百煉精鋼,我也能讓他化作繞指柔,我不信他看著我會不動心——」淡淡散散地一笑,敖楚戈道:「黑衣夫人,你莫要打錯了算盤,酒、色、財氣,我是樣樣都沾,可是沒一欄會輪到你。像你這種殘花敗柳,能值幾文,五錢銀子的婊子都比你乾淨!」   黑衣夫人呆了一呆,道:「婊子,哈哈,小敖,你錯了,婊子是生張熟李,王二麻子,城開不夜,有錢就來,而我不同,我有個選擇,合意的,千方百計也要弄到手,不合意,跪著求我也不答應……」敖楚戈不屑地道:「婊子,半掩門子,也許比你髒,那是指她身子,可是她們的人格未必比你低下,也許出污泥而不染!」   百里孤獨吼道:「氣死我了,居然將我老婆比成婊子一一」黑衣夫人哼地—聲道:「你生哪門子氣,婊子就婊子,老娘本來就喜歡這個調調兒,小敖你可敢試試我?」敖楚戈搖頭.道:「沒有興趣——」黑衣夫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道:「我實在沒有興趣跟你磨菇了,老伴呀,這小於我是看上了,你快快給我拿下來,記住,要活的……」黑衣夫人瞄了四週一眼,道:「咱們莊子裡有的是好手,對付他—個人,也要我來出手,哼哼。往後遇上更扎手的貨色,豈不是……」百里孤獨面有難色地道:「這個人有點不同,況且我已受了傷!」   黑衣夫人唉了—聲道:「你就是這麼沒出息,有時候給你機會獨當一面,你就是拿不起來,唉,我真懷疑,我的丈夫怎麼會是這種廢料……」她輕輕掠了—下髮絲,道:「小敖,說真的,我真不願意和你動手,那樣會破壞了你我之間的美好印象,不過,嘿嘿……」眼波略略一瞄,身側的兩個漢子,有若疾電般地朝敖楚戈撲去,這兩個漢子身手俱是不弱,身子一出,剎時之間。七八掌已拍向敖楚戈的身上,敖楚戈略略—晃,揮手迎去,硬將對方的掌勁化了開去。   砰地一聲,身形同時一分,敖楚戈咦了一聲道:「二位可不是普通人物!」   江湖上能和他硬碰硬的高手並不太多,而這兩個人,不僅能接下他的掌勁,甚而能將他逼得身形一震,他暗中大吃一驚,雙目如電地凝注在這兩個漢子身上,只見這兩個漢子都是方圓大耳鐵塔般的身子,左首那個略略有鬍鬚,雙眉粗濃,一副威猛的樣子,右首是個方臉隆鼻,眉心有痣的漢子。   敖楚戈—怔道:「二位可是……」   那兩個漢子似乎不願意讓對方摸清自己的底細.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飛躍的又撲射過來,只聽一人叫道:「朋友,動手。」   這次他們全是用的以快制快的手法,那兩道身形直似飄拂在半空中的兩點影子,出手間全是狠招。   可惜他們遇到的對手太強了,任憑他們千般攻擊,而敖楚戈卻始終能從容應付,他眉頭一皺,道:「黃連、黃記……」那兩個漢子身形一剎,滿面都是驚疑之色,這莊子裡知道他倆底細的人不多,而敖楚戈卻能在瞬息之間,從他們的身法上揭破他們的身份,兩人全身一震,驚詫地瞪著敖楚戈。黃連冷冷地道:「敖朋友,我們的身份被你抖露出來,你應當知道那後果很悲哀、為了要保密,唯有讓你死。」   敖楚戈哈哈大笑道:「真想不到,失蹤江湖的鬼影子黃連、達摩手黃記。居然會隱藏在這個女人褲檔下討生活,嘿嘿,黃朋友,江湖上盛傳你們偷盜了『金玉杯』,使得令師黃山真人引疚自絕,愧負天下,哈哈,二位原來是躲在這裡!」   黃記痛苦地道:「江湖誤傳,你也信以為真!」   敖楚戈冷冷地道:「何止誤傳,事實俱在,只要看看你們現在的形像就知道,你倆被這女人迷住,若不是如此,以二位之能,何須藏在這裡!」   黑衣夫人得意地道:「我只要略施美色,天下男人誰不聽我指揮,哈哈,敖楚戈,那個『金玉杯』在我這裡,你要,我送給你。」   黃連一呆道:「你——」   黑衣夫人冷冷地道:「你急什麼?『金玉杯』既然是獻給我的,我高興給誰就給誰,況且,我還有附帶條件!」   敖楚戈哼聲道:「我不希罕那個杯子,不過黃山真人為他們而自盡,他倆理應將杯子交給『大聖寺』,再赴黃山真人墓前……」黃記顫聲道:「我恩師真死了?」敖楚戈冷笑道:「你何不去看看那座拱起的墓碑……」黃連慘聲道:「我倆當真是害慘恩師了!」   黑農夫人雙目寒光一閃,道:「怎麼?二位是後悔了,想當年你們兄弟跟在老娘屁股後面窮迫不捨,發誓。跟我一輩子並自願偷盜『大聖寺』的『金玉杯』來獻給我,以示愛的真誠,怎麼?現在想抽腿子,成,二位請,我少了你們不會嫌少,多了你們也不會嫌多,你們愛走,立刻就走……」黃連顫聲道:「江湖上早已無我兄弟容身之處,你叫我們到哪裡去?」黑衣夫人冷冷地道:「你愛到哪裡就到哪裡?關我屁事!」黃記囁嚅地道:「你明明知道我們都離不開你!」黑衣夫人冷笑道:「那不結了,在我這裡有吃有喝,還有老娘陪你們睡,聽我的,在這裡呆著,不然,捲鋪蓋滾蛋——」黃連長歎一聲道:「悉聽夫人吩咐——」黑衣夫人哈哈一笑道:「這才像話,你們將姓敖的給我拿下來。」   黃連和黃記兩個人真像條哈巴狗一樣,溫順得不帶一點土性,他倆霍地拔出腰中長劍,身形一分,雙雙朝敖楚戈撲去。   敖楚戈冷笑道:「沒有人性的東西。」   耀眼奪目的劍光化成一縷寒光,其快無比地穿射而去,黃連居然不用劍劈,也不用劍擋,一個身子猛朝無雙劍撞去。   一道血影噴灑出來,只聽他大叫道:「呢——」敖楚戈一呆道:「你這是幹什麼?」黃連顫聲道:「我只想死!」   黃記泣聲道:「大哥,你幹嘛這樣想不開,難道……」黃連身子緩緩倒下,顫抖地道:「黃記,恩師待我們猶如父子,我倆偏貪圖美色,為圖一時之快,做下不能見人的事,連恩師都死了,我倆還有何顏苟活人世,我真恨……」黃記瞪了黑衣夫人一眼,道:「都是她——」黃連黯然地搖頭,道:「黃記,不要怪她,只怪我兄弟經不起性慾的誘惑,她是個尤物,正如敖朋友所說,是尊邪惡之神,誰沾上她誰倒霉!」黃記顫抖地道:「我……」他突然將長劍倒轉了過來,對著自己的小腹刺進去,一股鮮血湧將出來,他慘然地笑一笑,道:「你我兄弟一向共進共退,活要活在一起,死更要死在一塊,你愧對恩師,我又何願獨生,大哥……」黃連苦澀地道:「黃泉下的恩師只怕也不會原諒我們的!」   黃記慘笑道:「那總比咱們頂著一張人皮不干人事地苟延人世要強得多,大哥,我去了。」   他將腹中的長劍—拔。—股鮮血衝出來,這個人倒是條血掙掙的漢子,強忍著那剜骨椎心的苦痛,伸手插進傷口,用兩根指頭,將—根腸子扯出來,他大叫一聲,人已痛死了過去。   黃連顫道:「黃記……」   勉強地爬過去,抱著黃記的身子垂目而死。   黑衣夫人輕笑道:「看不出這兩兄弟死得還很壯烈!」百里孤獨怨毒地道:「若不是姓敖的,咱們不會損失他倆兄弟,歸根結底—句話,殺了敖楚戈,替莊子裡的兄弟復仇!」   黑衣夫人幽幽地歎口氣,道;「敖楚戈,我實在不想殺你,因為我發覺橡你這樣的人才是我理想的情人,可惜,你不願接受我這—片柔情,否則,咱倆在這裡共效鴛鴦……」敖楚戈淡淡地道:「可惜我沒興趣,好意只有心領了。」   黑衣夫人眸珠子一轉,道:「我有個怪僻,你也許不知道。」   敖楚戈冷冷地道:「這又不是成兒女親家,你的怪僻不須要我知道。」   黑衣夫人哈哈地道:「小時候,如果我喜歡—樣東西,千方百計,我都要想辦法弄到手,萬一得不到,嘿嘿,我也要把它砸碎,這個脾氣到現在也改不過來,小敖,我黑衣夫人既然得不到你,那只有一樁,將你毀了,讓別人也休想得到你。」   敖楚戈不肖地道:「你告訴我這話的涵意是什麼?」黑衣夫人面—上冷道:「我會毀了你。」   敖楚戈憤憤地道:「黑衣夫人,你聽清楚了,司馬紫青的—門血案全因你慾念作祟,而闖出這樣大的禍,我是司馬紫青的好友,有義務替他伸雪冤仇,你是禍首,今日我要你嘗嘗殺人的滋味倒底是不是好受!」   黑衣夫人冷笑道:「司馬紫青的下場就是你的鏡子,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嘿嘿……」百里孤獨叫道:「我的祖奶奶,你還給他機會!」   黑衣夫人莞爾—笑道:「我喜歡他!」   這個淫娃當真是瞬息數變,忽冷忽熱,令人捉摸不定,她的喜、怒、哀、樂全憑個人喜惡,不管別人是否受得了。百里孤獨也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缺德事,竟會娶到這樣的老婆,任那頂綠帽子往他頭上戴……敖楚戈搖搖頭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是你該喜歡的人……」黑衣夫人怒道:「不識好歹的東西,老娘要殺了你。」   她眸中泛射出一股冷厲的寒意,—揮手,身旁的那些漢子,忽然朝敖楚戈撲來,這幾個人全是用手不用拳。伸手欲將敖楚戈摔倒,敖楚戈—怔,沒料到這些竟會東洋人的摔交術。他晃身疾避,長劍一掠,逼退他們——   他寒著臉,道:「你們是東洋矮寇!」   那幾個人根本不答話,身手快速地從各個角度撲來,這此人的武功招式,與中原武林逕庭迥異,敖楚戈身形如風。飄閃在他們之間,他們居然沒有—個人沾著他的衣邊,敖楚戈冷笑道:「倭國之民居然敢來中原撒野!」他朗氣開聲,長嘯—聲,那冷艷的無雙劍已隨著他的身勢疾射而去,只見那寒冷的創光在空中—顫,數聲慘叫響起,已有兩個人死在血泊中,這兇猛的威勢,頓時將其餘的人震懾往了,百里孤獨一怔道:「喂,山本一夫……」黑衣夫人冷冷地道:「你召來的這幾個東洋兒子本來就不可靠,每天除了吃喝玩樂,就是跟老娘胡纏,像他們這種濃包溜了倒好,省得在這裡硬充字號!」   百里孤獨顫聲道:「可是,姓敖的……」黑衣夫人冷笑道:「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長劍在半空一抖,敖楚戈道:「百里孤獨,我今天首先要殺你……」百里孤獨顫聲道:「夫人,你出手呀。」   黑衣夫人哼聲道:「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你一根汗毛!」百里孤獨畏懼地道:「是,是。」   敖楚戈殺氣盈肩地道:「我倒要看看誰能救得了你。」   那寒例的長劍在半空中斜斜一轉,朝著百里孤獨點去,百里孤獨嚇得一哆嗦,趕緊躲在黑衣夫人身後,黑衣夫人當真是女中梟雄,手腕那麼輕輕一轉,一縷指風透出,居然將敖楚戈手中的無雙劍彈歪了準頭,敖楚戈一怔,道:「看不出你有這麼高的功力……」百里孤獨大笑道:「我老婆的武功是天下第一!」   黑衣夫人凝重地道:「敖楚戈,你上我莊子欺負人,我要你的命。」   她很快速地一拔床頭的短劍,敖楚戈目光一亮,脫口道:「越女劍——」黑衣夫人嚥了一聲道:「你真有眼光,我這柄越女劍江湖上識得的人不多,而你能一眼看出來,果然不簡單,可惜,我無法饒恕你。」   她雖然是個蕩婦淫娃,可是手底下還真有點功夫,短劍僅那麼一遞,已可窺見其功力,攻的正是敖楚戈的面門,劍至半途,猶地一挫,忽改小腹,變招之速,雖是女流,並不遜於一般劍道高手,集變化於一剎……   敖楚戈點頭道:「怪不得你狂妄,很有值得狂的本事。」   兩個都是劍道高手,遞招進式,全有分寸,黑衣夫人連番攻擊,對方始終守式嚴密,冷哼一聲,劍人合一,平空向敖楚戈射去。   敖楚戈叫道:「好身手。」   百里孤獨大叫道:「夫人,你真有功夫。」   敖楚戈當真是不敢大意,一見對方向自己平空射來,大喝一聲,劍化一縷清光,直迎而上,雙方都是劍道高手,這一馭劍殺伐,只見兩道劍光穿息揮舞,那晃動的人影逐漸模糊而不可見。   只聽一聲慘叫,一蓬血雨灑落下來,濺在百里孤獨臉上,他抹了抹臉上血漬,大叫道:「夫人,你怎麼啦。」   劍光一凝,黑衣夫人的胸前已被刺了個血洞,她顫驚地倒在床邊上,一雙眸珠子透出一股冷懼的寒意。   她喘聲道:「好劍法!」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也不錯,可惜你沒用上正途!」   百里孤獨顫聲道:「你殺了她?」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不是希望她死麼?她會給你戴那麼多綠帽子。」   百里孤獨茫然地道:「死了也好。」   敖楚戈不屑地道,「百里孤獨,她死了,只怕你也活不成了。」   百里孤獨大叫道:「這不關我的事,敖爺,殺害司馬紫青全是她幹的好事,為了色,她什麼絕子絕孫的事都幹。」   「呃——」   他話聲未完,一柄短劍已穿進他的背後,只見黑衣夫人擲劍之後,萎縮地倒在地上,顫著聲道:「我……死……也……要你……墊背一一」敖楚戈搖搖頭,低喟地發出一聲輕歎,緩緩收起了無雙劍,移動身子,啟門而去,兩個滿身罪孽的一對夫妻在呻吟中死去。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那裡看起來像片店子,有豆腐乾、花生米和陳年燒酒,可是說是店嗎,又不像在做生意,冷冷清清的店裡,客人沒幾個,夥計卻有七八個,這些夥計與普通的店小二又有幾分不—樣,全是濃眉豎眼,腰裡鼓鼓的剽悍漢子,更怪的是這些夥計並不招呼過往的客人,進店歇腳,有客人上門,反而擺出—副不喜歡的面孔,令客人果足不前,自動離開,或者客人看見這群夥計那副窮兇惡煞的形像,自動過門不入,另尋店家,那才怪了,這片店於不做生意,他們到底在於什麼?這問題愈來愈耐人尋味了……。   此刻,敖楚戈僕僕風塵地朝這片店子筆直而來,他用大氈帽拍拍身上的灰塵,剛要進門,抬眼看見二個不十分友善的夥計當門而立,不覺微楞,他跨步進店,誰知那兩個夥計沒有絲毫挪挪身子讓他進入的意思。   怔了怔,他笑道:「這裡是店吧。」   一個夥計點點頭,道:「不錯,是店。」   敖楚戈笑道:「既然是店,總該讓我進去呀。」   那夥計搖搖頭,道:「客倌最好別進去,今兒個店裡頭的東西全賣光了,掌櫃的吩咐過,現在只剩下一點零星的豆腐乾,幾斤燒酒刀子,沒有辦法做生意,你最好到別家去!」   敖楚戈呵呵一笑道:「有幾斤燒刀子已經不錯了,這段路可真長,累得我想找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嘿,老實說,看見你們這個店,彷彿回到自己的家一樣,先讓我進去歇歇腿……」哪知道敖楚戈說了這半天,那兩個夥計並沒有感動地連忙讓開,讓這位客人先進店歇歇腳,兩個人的臉反而拉得更長,好像晚娘見了前妻的孩子一樣,冷森得沒有一點親切之感,右側那個夥計冷冷地道:「客倌,店裡的東西可貴得很!」   敖楚戈一楞,隨即呵呵地道:「那好辦,只要有價錢,我都付得起!」   那兩個夥計見他說得這樣豪爽,似乎不便再說什麼?互相瞄了一眼,只有讓開,讓敖楚戈進去,敖楚戈一進去,立刻點了二斤燒刀子,一盤花生米,一盤鹵豆腐乾,他先斟滿了一小盅燒刀子,剛舉杯,道:「好酒。」   站在一邊的夥計,嘿嘿地道:「客倌,請先付賬!」   敖楚戈一楞,道:「東西還沒吃,那有先付帳的道理!」   那夥計乾笑道:「這是小號的規矩,先付帳後享受,嘿嘿,小店地處僻遠,什麼樣的人都會碰上,有的客人吃完了抹抹嘴,仗著有幾分氣力,連打帶鬧地走了,小號吃過不少次這樣的虧,掌櫃的曾交待過,凡帶刀配劍的江湖朋友最好少接待,否則就先付帳——」敖楚戈莞爾地道:「有道理,多少——」夥計煞有介事地播弄著算盤珠子一道:「五兩……」敖楚戈一楞,道:「五兩,這是黑店——」夥計面上一冷,不高興地道:「客倌,小號並沒有拖著你進來,你愛吃不吃,現在你酒菜未動,嫌貴請走,小號決不攔住你!」敖楚戈將酒一口乾盡,道:「不貴,不貴。」   伸手掏出五兩銀子擲給那個夥計,那夥計似有不信的掂了掂手中銀子,楞楞地望著敖楚戈,緩緩離開。   那兩斤燒刀子去了一半,敖楚戈已顯得有點昏昏沉沉,搖搖晃晃,用筷子挾著花生米往嘴裡亂放,力不從心,十顆有九顆擱到嘴外面,那幾個夥計冷眼地瞅著他,肚子裡都在暗中冷笑,似乎都等著他醉倒……。   站在遠處的一個店伙撞了撞身旁邊的另一個店伙,低聲問道:「陳仁,你藥下了多少?」陳仁小聲道:「差不多了,你瞧這小子已經搖搖晃晃了。」   話聲方落,敖楚戈已一頭栽在桌子上,呼呼地睡將起來,陳仁非常得意地道:「哈山,怎麼樣?」哈山嘿嘿地道:「這小子真是命絕,叫他別上店,他偏要進來,咱們如果不是要接那一票『貨』,也不用費這麼大的事!」話聲方落,遠處已響起一連串轆轆車聲,店裡的夥計全有點緊張,兩三個人已站在店外,朝大路上望著,一輛黑蓬馬車朝這裡急駛而來,車上是個帽沿壓得極低的配劍漢子,他揮著鞭子筆直而來,停在小店門口。   那漢子一躍而下,道:「誰負責接貨?」哈山急聲道:「請問你是……」那漢子冷傲地道:「李少秋……」哈山問道:「那李婆婆……」李少秋道:「我娘在車裡。」   哈山回首道:「陳仁,快請毛六——」   陳仁應了一聲,很快地轉身進去,不多時,一個滿面陰沉,額骨隆高的中年人,緩步行了出來,哈山恭聲道:「六爺——」毛六目光略略一瞄李少秋道:「李朋友,貨可到齊了?」李少秋略略哼了一聲道:「六爺何不自己去瞧瞧貨色?」毛六連聲乾笑道:「哪裡,李朋友可否請老太太入內奉茶,咱們點清貨後,立刻奉上銀票!」   李少秋昭了一聲道:「好。」   他啟開車門,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從車內緩緩走了下來,李少秋似是十分孝順,雙手攙扶著他母親,溫順地將他娘領進店裡,這老太婆看上去一眼慈祥之色,可是那眼角間卻有股子令人寒懼的無情之色。   那老太婆目光一瞄店裡,忽然發覺敖楚戈醉伏在桌子上,不禁略略一怔,冷冷地道:「這是什麼人?」。   哈山急聲道:「一個過路的客人,我們已下了蒙汗藥——」老太婆雙目寒光一露,道:「我無情婆不喜歡有外人看見我們交貨,毛六,道上的規矩你該懂,這樣容易壞事——」毛六嘿嘿地道:「這個你放心,這個人臨晚進店,我們怎麼好推出去?好在我特製的蒙汗藥已發生作用,最少六個時辰以後,他才會醒過來……」無情婆哼了一聲道:「我不放心——」李少秋握劍道:「娘,我去殺了他!」   無情婆婆搖頭道:「用不著,出了漏子毛六負責就行了。」   毛六乾笑道:「當然,當然。」   毛六上前道:「老太太不喝兩盅燒刀子。」無情婆婆坐定後,道:「點貨!」   無情婆婆二搖頭道:「我在談生意的時候是滴酒不沾的,『貨』全在車裡,他們的眼睛我貼油布,耳朵灌了洋臘,一共是六箱,請你的人抬進來!」   毛六一點頭,道:「哈山,進貨!」   哈山一哈腰,立刻和其餘的夥計走出店外,不多時六口黑箱子全抬了進來,無情婆婆冷冷地道:「拿銀票——」毛六嘿嘿地道:「不急,老太婆,主人有命,指定了要那位.方城主的女兒方小蘋,不知是否在裡面?」無情婆婆冷笑道:「只要有名有姓的,我無情婆婆沒有弄不到手的。」   毛六肅然地道:「方城主一方之霸,其女方小蘋足不出戶,天天不離其母親身旁,不知老太太用何法能將此貨弄到手的……」無情婆婆嘿嘿地道:「只要一根冰糖葫蘆!」   毛六一怔道:「可否說詳盡一點?」   無情婆婆一擺手道:「這是買賣上的秘密,恕不告訴……」毛六倒很識相地道:「不談,不談。」   李少秋一指第二口箱子,道:「那箱子裡就是方城主的那一票貨……」毛六一揮手,哈山和陳仁立刻啟開那口大箱子,只見—個眼睛被蒙住,雙耳封臘的少女,訪佛吃了定心九般地乖乖坐在箱子裡。   毛六急忙道:「通通進庫!」   李少秋身形微晃,道:「咱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的長劍是什麼時候出手的,僅僅看見一溜寒光,很快地就攔住了哈山和陳仁,逼得他倆站在那裡,不敢有絲毫舉動。   毛六嘿嘿地道:「這是什麼話?咱們合作多年,什麼時候有欠過你們母子一文銀子,無情婆婆,這樣做未免絕了點……」無情婆婆笑道:「道上的規矩,江湖上的行情。咱們誰也別忘了。」   毛六一點頭,道,「行。」   說著掏出一張銀票,是正記錢莊的保票,李少秋略略—瞄,神色立刻變了,道:「六爺,怎麼只有三千兩!」毛六故意一怔道:「沒錯呀,一個五百兩,六個三千兩!」   李少秋不悅地道:「光是方城主那一票也不只三干兩,六爺,你怎麼愈長愈回頭,也愈來愈寒倫了,嘿嘿,其餘的咱們不談,單方小蘋就少給萬兩!」   毛六乾笑道:「開玩笑,咱們是按以往規矩——」李少秋眉宇一縮道:「指定要人行情不同,我們母子冒了生命之險,專門張網摔人,六爺,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方城主那一票貨咱們不賣啦。」,毛六一呆道:「這……」無情婆婆站起來,道:「孩子,咱們起貨上路,有貨不怕沒人要,乾脆咱們將方城主的貨送回去,他至少也得給咱們十萬兩……」毛六唉了一聲道:「好,算你們娘倆狠,喏,這是萬兩銀票」李少秋從他手中一把奪過去,略略一瞄揣進懷裡,無情婆緩緩站起來,乾笑道:「咱們是銀貨兩干,六爺,老身告辭了。」   毛六嘿嘿地道:「不送,不送。」   他娘倆一離開小店,毛六立刻命哈山和陳仁將這六口箱子搬進了屋內,當他們快忙乎完的時候,他們全楞了,敖楚戈在什麼時候離開店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見……。   哈山擺擺手道:「管他的,也許他醉歪歪地離開了!」   陳仁緊張地道:「咱們趕快告訴六爺——」哈山哼聲道:「要告訴你去,我可不去找罵挨——」無情婆婆和李少秋出了店門,立刻跨進蓬車,李少秋揮灑著長鞭,趕著蓬車向原路駛去。   無情婆婆忽然道:「孩子,停車。」   李少秋詫異地道:「娘,什麼事?」   無情婆婆道:「我覺得不點不對勁,這蓬車好像比平常重了點。」   這老太婆心好細心,她不愧是老江湖了,一進車子,由那顛簸的車痕上,發覺卸貨後與先前的樣子有著顯著的不同,李少秋回身道:「娘,沒什麼。」   無情婆婆哼聲道:「六口箱子卸下後,在黃土路面上應該只有三分厚的泥痕,現在,哼,卻有五分,僅比那票貨在車上輕了二分,顯然,咱們車上有點古怪!」   李少秋哈腰在車底下溜了一眼,什麼也沒發現,他不解地一望無情婆婆,無情婆婆瞄了車頂一眼,道:「朋友真會選個地方睡覺!」   車頂上,一個漢子睡意猶濃地在那裡呼呼大睡,彷彿根本不知道車子已停下來,無情婆婆的話聲沉重有力,可是那個人不理不應,猶自睡得方憩。   李少秋驚聲道:「娘,他不是……」   無情婆婆寒著臉,道:「那店子裡的醉貓!」   長劍霍地拔了出來,李少秋沉冷地道:「娘,殺了他!」   無情婆婆一揮手,道:「有膽子跟蹤咱們母子,決不是簡單人物,孩子,不要急,娘倒要先會會他,看看是道上的那一路朋友!」   她沉聲地喝道,「朋友,不要再裝瘋賣傻,何不直接見見?」敖楚戈哈哈一笑道:「道上有個規矩,朋友伸伸手——就得分一口,二位販賣人口,大發利市,總不能獨吃獨喝,不照顧一下這窮朋友……」無情婆婆目中寒光陡盛,道:「朋友,如果只是為了伸伸手,百八十兩銀子,儘管開口,我無情婆婆決不會那麼小氣,如果,你另有所圖,嘿嘿,我們娘倆可不是省油的燈,大伙可要周旋周旋了。」   敖楚戈哼聲道:「無情婆婆,你未免太不夠朋友了,日進斗金的人,居然像施捨別人樣的僅百八十兩,你自己留著吧,還沒看上那一點——」李少秋怒聲道:「朋友,對我娘不可無禮!」   敖楚戈冷冷地道:「李少秋,少在我面前充字號,逞好漢,你們母子俱有一身的功夫,卻專幹這種喪盡天良,拐騙幼兒的下三濫勾當,我早已耳聞已久,今天總算讓我碰上了。」   李少秋略驚道:「你是六扇門的鷹爪?」敖楚戈搖搖頭道:「他們請不起我,我也不會幹那件事。」   無情婆婆長長吸了口氣,道:「俗,語說,長江之水淵遠流長,既然同是道上的朋友,咱們何不交個朋友,朋友,請先通個名,有什麼條件說出來,咱們可以慢慢商量。」   敖楚戈冷笑道:「只怕我說出來,二位會嚇被服!」   李少秋哈哈大笑道:「除非是『一笑見煞』敖楚戈,能讓我母子魂飛膽寒,放眼江湖,能入我李少秋眼裡的人並不多。」   敖楚戈點頭道:「承蒙抬愛,在下正是敖楚戈——」李少秋聞言霍地倒退好幾步,神情一變,道:「你是敖楚戈?」無情婆婆神情一變,道:「錯不了,孩子,咱們退……」敖楚戈哈哈兩聲道:「二位只怕走不了啦。」   無情婆婆一呆道:「你另有埋伏人手?」敖楚戈一搖頭道:「那用不著,僅憑我敖楚戈這三個字,你倆決定不了,李少秋,你們娘倆最好別出歪主意,我的無雙劍可不長眼睛!」   無情婆婆聲音略顫,道:「敖朋友,你打算怎麼處理我母子?」敖楚戈冷冷地道:「交給方城主——」無情婆婆聽得心弦一顫,道:「交給方城主,敖朋友,你是要將我母子置於死地了?」敖楚戈冷笑道:「你們娘倆拐騙偷盜那些無辜的幼兒,賣給人家奠機基,豎煙囪,甚而做藥材,這些事無一不喪盡天良,惡事做絕,甚至賣給那些綁匪,勒索敲詐,手段無不毒極,若不是方城主通告武林友好,追查你們這幫子兇徒,嘿嘿,尚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害呢。」   無情婆婆詫異地道:「方城主已知道是我們母子干的嗎?——」敖楚戈哼聲道:「要使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方城主失女心痛之極,早已盯住你們了,不過他已全權委託在下,在這裡請二位先幫個忙!」   無情婆婆不屑地道:「請我們幫什麼忙?」敖楚戈道:「立刻回那店中將方小蘋弄出來。」   李少秋怒聲道:「你做夢,盜亦有道,我們既然幹下這一票決無再回頭劫人之理,那是道上的大忌,敖楚戈,你若是個朋友,請放我們母子一馬,日後必有圖報……」敖楚戈輕歎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想不到你們母子居然拒絕,李少秋,你們幹下的買賣,令人髮指,如何處決你們,方城主,定早有腹案,二位,請隨我去見方城主!」   無情婆婆冷冷地道:「假如我們不去呢?」敖楚戈哼聲道:「除非二位自信能勝得我手中之劍!」   李少秋狠聲道:「早已久仰你『一笑見煞』的武功如何如何了得,始終沒有機會,今日咱們既然碰上面,哼,那只有在手底下見見高低了。」   敖楚戈嘴角微抿道:「李朋友可知一動手即分生死?」李少秋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的事!」   無情婆婆神色一變,道:「敖朋友,請容老身說句話。」   敖楚戈淡淡地道:「請說。」   無情婆婆哀懇地道:「請敖朋友高抬貴手,放少秋一馬,我只有這一條命根子,李氏煙火需要他延續下去,有什麼事,我者婆子一個人頂!」   敖楚戈喟了一聲道:「老太太,你的處境我很同情,不過,你們幹下這檔子事,已惹得天怒人怨,好在方城主是個很厚道的人,他不會做得過份絕,只要你們去會他一下,也許……」李少秋瞪著眼睛,道:「娘,別上他當,方城主見了我們母子,不立刻開刀才怪,咱們千萬別聽他的,也許殺了他還有活路。」   搖搖頭,敖楚戈道:「你錯了,李少秋,如果你們還不知悔意,妄用武力解決,告訴你,那是自尋死路,現在我是念在令堂年歲已高,不宜過分憂悒,才給你一條活路,否則,只怕你早已躺下了。」   無情婆婆點頭道:「謝謝敖爺這份仁義——」李少秋急聲道:「娘,你怎麼愈混愈回頭了,姓敖的幾句話,就將咱們母子給唬住了,娘,放膽一干,不然咱們去和買主談談,也許大伙聯合起來,力量並不比姓敖的差……」敖楚戈道:「李少秋,江湖道上的事,你比起令堂是差不了,眼下情勢你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既然伸伸手,毛六那幾個人絕跑不了,諒你回去求他們,他們也不敢收容你。」   李少秋哼聲道:「少拿話唬我,我們之間有我們的默契!」   敖楚戈面上一冷道:「李朋友何不回去試試?」李少秋一扯無情婆婆的衣袖,道:「娘,咱們闖回去!」   無情婆婆叱道:「孩子,別胡鬧,這不是任性的時候!」   李少秋賭氣似的,道:「娘,咱們昔日在江湖上是何等威風、今天只不過和姓敖的會了面,咱們便乖乖地任他擺佈,娘,你受得了,孩兒受不了。」   無情婆婆叱道:「胡來,娘有分寸,敖爺不是普通人物,他既然願意給咱們—條生路,咱們倆便應該知道好歹,況且,咱娘倆干的買賣,在江湖上絕對站不註腳,不論黑白兩道都不會收留咱倆,唯有和方城主會個面,也許能保住你!」   敖楚戈肅然地道,「老太太不愧是老江湖,對事理看得分明,方城主是個很講理的人,二位只要肯回頭,為時尚不算晚!」   李少秋唉地一聲道:「娘。你這是何苦?」無情婆婆面上一冷道:「全為了孩子,你娘,年歲大了,早晚都會死,你不同,李氏宗親全靠你,娘去求方城主,請他高抬貴手!」   最後那幾句話有點嗚咽,她強自振作,繼續道:「敖爺,請領我們母子去會方城主——」敖楚戈道:「方城主已守候多時了。」   但見一排騎影直弛而來,一共是六乘,當先的是個身著紫袍的中年文士,方臉大耳,濃眉大眼,—副威猛之態,朗聲一笑,方城主開口道:「敖爺,辛苦了。」   敖楚戈拱手道:「方城主,無情婆婆和其子李少秋俱非頑具不化之人,他們願意接受制裁,尚請方城主手下容情!」方城主呵阿地道:「敖爺辛苦了,若非他們母子尚非真正大邪大惡,本城主也不會請敖爺出手了,敖爺,他娘倆不過是個工具,不足以懼,真正可怖者,是幕後那個主使者,敖爺,咱們是除惡務盡,那背後之人決不能讓他追逐法外!」敖楚戈點頭道:「我會見機行事。」   方城主道:「我的人隨時聽候敖爺差遣,敖爺盡可放心去辦,咱們還是老辦法,隨時保持聯繫!」   敖楚戈道:「我立刻去那店裡!」   無情婆婆感激地道:「敖爺,大德不言謝,老婦人感謝不殺之恩。」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老太太,不要客氣,望你們母子能聽方城主的話。」   說著,一掠身形,移出三丈,彷彿像道幽靈一樣,剎時而去,李少秋神色一變,頓時暗呼僥倖,真動起手來,正如其母所料,有死無生。   方城主揮手道:「上路。」   他們母子黯然地隨著他們踏上茫茫的前程。   哈山環視店內一眼,正要和陳仁入內歇腳,忽見敖楚戈似個幽靈一樣的又伏臥在剛才的桌子上,不覺一怔,他揉了揉眼睛,暗付道:「真見他媽的大頭鬼,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是個老江湖,數十年寒暑的江湖歲月中,什麼怪事都碰過,但像今天這檔子邪門事,他還是頭一回遇上,心裡一寒,緩緩移近敖楚戈身邊,道:「喂,朋友……」這一出聲,立刻驚動了店中其餘的夥計,他們全攏了過來,十幾道目光全落在敖楚戈身上,陳仁驚詫地道:「這小子倒底是怎麼回事?」哈山嘿嘿地道:「咱們是瞎了眼,遇上高人啦。」   陳仁揮手道:「關門。」   真是老江湖,哈山一展唇舌,他立刻會過意來,別說,這個神出鬼沒的醉貓既然又回來了,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聞進來,先斷了對方的退路再掂量掂量對方的斤兩。這是江湖朋友一貫的技倆。   那店門一關,哈山伸手一推敖楚戈,道:「喂,朋友,別再裝瘋賣傻了,咱們是窗欞子上的一道白紙——一點就透,閣下能去而復還,手底下當然是有兩下子,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看太陽,你,別裝了。」   伸出一雙手,五兩的銀錠子捏在掌心,敖楚戈道:「再給我二斤燒刀子,切一盤豆腐……」哈山冷笑道:「俗語說,水漲船高,那價錢不賣啦。」   敖楚戈呢了一聲,緩緩抬起頭,道:「怎麼?這裡的蒙汗藥這麼貴!」   哈山神色一變,道,「朋友,你是來挑窯子,還是……」敖楚戈淡淡地道:「買貨!」哈山;怔道:「嘿,朋友,你真會開玩笑,我們這片店子除了幾罈燒刀子,二鍋頭,別無長物,不知朋友是買哪門子貨,莫不是模錯了方向,走錯了門?」   搖搖頭,敖楚戈道:「我買的是人頭票!」   哈山霍地退了半步,冷聲道:「朋友,真人眼裡揉不進沙子,你這是存心找渣,我們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不懂什麼人頭不人頭的!」   敖楚戈冷冷地道:「哈山,我找對了人,摸對了門,無情婆婆那六口箱子,可是在這裡卸的樁?交的貨?閣下如果再打哈哈,就不夠交情了。」   嘴唇一動,全是道上地點子,哈山冷地地道:「朋友是哪條線上的?」敖楚戈哈哈一笑道:「哈山,你該招子放亮點;先看看我的嘴!」   哈山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左看右看,敖楚戈的嘴除了略顯得渾厚點,怎麼也看不出有什麼地方特別出奇,不覺楞楞地僵在那裡。   敖楚戈嘿地一聲道:「嘴大吃四方,東南西北線上我大小通吃!」哈山和陳仁交換了一下眼色,道:「朋友,你有種,有膽量,可是你摸錯了地方,這裡不是憑兩片嘴片子嚇住人的,如果朋友缺少盤纏,我哈山還不會小氣的連三五兩銀子都照顧江湖同道,倘如朋友是存心找麻煩,嘿,你是瞎了眼,油蒙了心!」敖楚戈一擂桌子,道:「哈山,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跟我盤道口,告訴你,毛六見了我,都得先稱我一聲爺——」陳仁怒聲道:「你得叫我一聲爹——」啪地一聲,陳仁臉上已腫起五道血痕,誰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可是那確是道道地地的一巴掌,陳仁晃蕩著身子,差點沒一跋摔下去。   敖楚戈冷冷地道:「這是告訴你,罵人的後果就是挨揍!」   陳仁扯劍道:「你……」   哈山一攔,道:「朋友,道個名,說個姓,咱們好套套近乎。」   敖楚戈道:「你配麼?」   哈山大笑道:「沒吃過豬糞,也聽過豬叫,你總要先擱下一句。」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現在是冷著臉說話,等我—笑,你準沒命!」   尚沒有點透,哈山不信地道:「朋友,江湖上還沒有—笑殺人的高手!」敖楚戈不屑地道:「不是沒有,而是你沒碰上。」   站在遠處的毛六,暗中已經揣摸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年輕人許久了,他知道哈山應付不了對方,乾笑道:「一笑見煞?」敖楚戈哼了一聲道:「毛六,你是臨上床才洗腳,我等你很久了。」   毛六嘿嘿地道:「閣下姓敖?」   敖楚戈點頭道:「不錯,敖楚戈,如假包換!」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那三個字一露,哈山全身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白面書生就是名滿江湖的大煞星「一笑見煞」,剛才那股子狠勁和傲氣此刻不覺全溜掉了,全身一哆嗦,站在那裡直淌汗。   哈山顫聲道:「不知是敖爺,不知者不怪罪。」   敖楚戈冷淡地道:「不怪你,咱們可以重新敘敘。」   毛六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敖楚戈對面,道:「敖爺,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如有得罪之處,我毛六這裡謝過,敖爺,今日是路過,還是……」敖楚戈笑道:「順路做票買賣——」毛六淡淡地道:「不知敖爺是哪方的買賣,可要我毛六效勞……」敖楚戈點頭道:「正要麻煩!」   毛六納悶地道:「敖爺在江湖上素來只要一句話,我毛六能幫上忙的地方實在不多,嘿嘿,承蒙瞧得起,在下……」敖楚戈拍拍他道:「這票買賣非你莫屬,毛六,你可不能推辭。」   哈山急忙向毛六使了下眼色,毛六哈哈兩聲道:「只怕我毛六幫不上忙,敖爺抬舉我了。」   敖楚戈面上一冷,道:「毛六,不要跟我磨牙,既然我出面了,那票貨色可要你割愛了,哈山瞭解這事,你可問問他。」   毛六故作不解地道:「哈山,什麼事?」哈山顫聲道:「敖爺要點那六口箱子的貨!」   毛六神色沉穩地道:「什麼貨?咱們這裡哪有什麼六口箱子……」哈山顫聲道:「是……」敖楚戈冷笑道。「毛六,你這就不夠交情了,無情婆婆和李少秋交貨的時候我在場,如果閣下在這節骨眼上打馬虎眼,嘿嘿,你明白我的脾氣,只怕店中諸位無一能離開這裡。」   陳仁吼道:「六爺,咱們……」   毛六擺擺手,沉思道:「敖爺,你能不能高抬貴手?」一搖頭,截釘斷鐵地,敖楚戈道:「不能。」   毛六冷地道:「是文要,還是武爭——」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坐在這裡,當然是文要了。」   毛六嘿嘿地道:「我給敖爺一個價碼如何?敖爺如果滿意,我立刻付銀票,這票買賣敖爺只要保證不再撞手。」   這就是江湖上那股『穩』勁,毛六不愧是這說話面的高手對上盤,立刻殺出價,人情禮數面上俱到,毛六先占樁理字,再要對方知難而退。   搖搖頭,敖楚戈道:「毛六,我要的是『貨』!」   毛六神情一冷,道:「敖爺江湖上行道有個規矩。吞七吐三,是行道,敖爺要挖根掘底,大小通收,在行道上說不過去,我毛六雖是江湖上的混混,可是按著規矩辦事,你這樣逞強持武的,嘿嘿,只怕同道間不能諒解!」   敖楚戈哼聲道:「毛六,你要按行道跟我盤口,那我不客氣地問你,拐帶幼童,販賣人口,在江湖上是個什麼樣的罪?」毛六嘿地道:「這個我不懂。」   敖楚戈冷笑道:「那是罪無可赦,人人誅之的死罪。」   毛六嘿嘿地道:「敖爺,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單人匹馬騎來此劫貨,顯然是依仗著你那身硬功夫,我毛六是混口飯吃,仰著別人的鼻息過日子,你的要求恕難遵辦!」   冷厲地一眨眼,敖楚戈道:「那後面的主兒是誰?」毛六狡猾地道:「幹我們這一行,是認錢不認人,誰付銀子我們就給誰辦事,可不管對方是誰?再說道上的規矩也不容許我洩露出來,那是死忌,敖爺,恕難答覆。」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會查出來的,毛六,那主兒不會眼看著這六箱貨讓我帶走,假如我料的不錯,你已送出信兒!」   毛六毫不避諱地道:「不錯,敖爺來的時候,我已經放出信鴿——」敖楚戈哼聲道:「他們已經離這裡不遠了,我倒要看看誰敢強出頭。」   毛六哈哈兩聲道:「敖爺好靈的耳朵。」   敖楚戈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他們雖然是來了。   可是,半路上不會一點事故都沒有,也許……」毛六變色道:「敖爺已埋伏了人手?」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放心,他們會放幾個進來,因為我要從這幾個人身上追出那個頑凶,毛六,不瞞你說,我所以有耐心和你磨姑這麼久,就是要等他們,不然,諸位只怕不會這麼安穩地站在這裡談天說地了。」   哈山朝毛六直施眼色,敖楚戈冷冷地又道:「哈山,不要出歪點子,那票貨,你別想移動一下,我的人早將這裡的出路封住了,你們只要敢動一動,那只有一句話——死。」   毛六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道:「敖爺,你好厲害……」話語間,那店門陡然被了撞了開來,門口顫巍巍地凝立著三個漢子,這三個漢子一出現,毛六和哈山直似鬆了口氣,急迎上去,敖楚戈瞄了他們三個一眼,道:「三位才來?我在這裡久等了。」   當中那個臉色白淨的漢子,微微一抿嘴,道:「朋友是誰?在下千幻劍賈球——」毛六低聲道:「敖楚戈。」   千幻劍賈球一震道:「敖朋友,君子不擋財路,你橫刀架樑,硬踢盤子,顯然沒將我幫朋友放在眼裡!」敖楚戈一指另二位,道:「怪不得你們敢這樣猖狂呢,原來瞎子常,大力楊也跟你們湊合在一起,行,賈球,你們三個一塊來,我姓敖的如果含糊你們,江湖道上將無我這個人!」   瞎子常微微一啟那下垂的雙目,道:「老敖,你不能賞兄一口飯吃?」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們什麼行道不好幹,偏偏於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三百六十行,哪行不能混,朋友,別怪我多事,這後果全是你自己靠的!」   大力楊嘿地一聲道:「老常,這小於太混球了,少跟他哆嗦,咱們上!」   這個人力能幹斤,武功獨特,一向自視甚高,伸手從腰裡掏出一柄巨斧,飄身朝敖楚戈當頭劈下。   瞎子常大聲道:「老楊,敖楚戈可不是普通庸手。」   可惜他的話說得太慢了,那縷斧影劈落,敖楚戈伸手將桌子推上,圓碩的桌子立刻便一分為二,敖楚戈沉聲道:「給我躺下。」   一縷劍影穿去,大力楊哇地一聲,那眉心之處已被那鋒利的無雙劍掃中,血還未飛出,他已死在地上。   干幻劍賈球一呆道:「這是什麼劍法?」瞎子常顫聲道:「賈球,我覺得咱們這趟是白來了。」   干幻劍賈球一怔道:「老常,你怎麼說這種話。」   瞎子常歎道:「你不懂老敖,他的武功較你高出太多,否則大力楊不會在一招之下倒地,再看路上那些高手,彷彿有意放咱們進來,否則,那般弟兄不會全部中伏……」干幻劍賈球一顫道:「咱們中計了。」   瞎子常點頭道:「不錯,我有點懷疑,毛六是否知道此事。」   毛六急聲道:「常爺,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敖爺在這裡要提貨,屬下做不了主,只有向上面請示,誰知道敖爺是有心人,早將咱們全算計在這裡。」   千幻劍賈球道:「哈山,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哈山顫聲道:「我們全聽六爺的,其餘的事屬下一概不知!」千幻劍賈球沉聲道:「咱們合力將敖爺先留在這裡!」   瞎子常搖頭道:「不妥,除了再死幾個人外,誰也留不住他。」   敖楚戈一笑道:「諸位,別瞎擔心了,只要諸位乖乖地聽候我的發落,在下擔保諸位生命無慮,否則,大力楊的死,可是給各位一個很明白的答覆。」   瞎子常搖頭道:「這也不是好辦法,者敖,這檔於事咱們都做不了主,我們奉命來此護貨,敖爺如果肯稍稍抬抬手,讓兄弟混下去,過了今宵,我瞎子常立刻洗手。」   敖楚戈搖搖頭道:「來不及了。」   瞎子常變色道:「那我們只有臨死一戰,死中求生了。」   點點頭,敖楚戈肯定地道:「唯有這樣了。」   瞎子常沉聲道:「各位,在老敖面前,乞憐求饒全派不上用場,今日咱們只有力拼,然後各位設法奪路一逃,否則,只怕活的機會不多了。」   哈山叫道:「大夥兒上!」   毛六一劍刺出道:「姓敖的,我跟你拼了。」   剎時,七八件冷森森的劍刃,層疊地朝敖楚戈揮灑過去,敖楚戈長嘯一聲,那無雙劍瞬快地幻化顫出——。   那幻顫閃的劍影有若密集閃射的流光,點點顫顫地揮灑出去,陳仁和哈山俱悶哼一聲,已倒斃在血泊之中,但見劍光席捲之處,其餘的幾個夥計連看清怎麼回事的機會都沒有,已血肉濺飛地全死了。」   毛六顫聲道:「常爺,賈爺,咱們退……」他身子方跨出門口,瞎子常陡地一拳搗在他的胸口上,毛六呀地大叫一聲,在地上翻了一個滾,狂吐鮮血,他面若死灰地顫道:「常爺,你……」瞎子常一腳跺在他腦袋上,道:「這是臨陣脫逃的後果!」毛六瞪著一雙不解的眼神,望著瞎子常,雙目一閉而死,他只怕做鬼也想不出瞎子常何以會殺死他。   千幻劍賈球揮劍道:「者常,請助我!」   瞎子常袖手而立,冷冷地道:「賈兄有千幻劍之譽,與姓敖的對敵,豈會須要我來助力,嘿嘿,敖爺,請快解決吧。」   千幻劍賈球面若死灰,道:「瞎子常,你是他媽的臥底!」瞎子常嘿嘿地道:「你錯了,我跟老敖雖然是舊識,但卻沒有承命辦事,你這樣一說,就未免有點太那個了。」   千幻劍賈球恨聲道:「你毒殺毛六,拒戰姓敖的,在下都要說明!」他的話尚來說完,瞎子常已閃電地一抖衣袖,一點寒光,悄無聲息的射進千幻劍賈球的身子裡,他做夢也沒料到瞎子常會在這節骨眼上出手,等他揮劍時,那一點寒星已使他說不出話來,慘厲地大叫一聲而倒。   敖楚戈搖頭道;「瞎子常你這毒器是跟誰學的?居然沒有一點兒聲音,不要說是賈球躲不過,連我都沒把握閃避!」   瞎子常嘿嘿地道:「可惜我鼓不起勇氣向你下手!」   一笑,敖楚戈道:「瞎子常,這些人都是和你曾共生入死的朋友;我不明白,你何以願意他們都死在我劍下,而你不僅無動於哀,反而有意地幫助我!」   瞎子常哈哈大笑道:「一句話,全為了自己。」   敖楚戈一怔道:「我不明白。」   瞎子常嘿嘿地道:「道理很簡單,這件事你老敖出面,就沒有我瞎子常逞強鬥狠的餘地,我很知趣,唯有將這裡的人全殺掉,才有我活下去的機會,老敖,我想請你放我一命!」   敖楚戈不屑地道:「你這條命用的手段太毒!」瞎子常幹笑道:「那沒有辦法,唯有犧牲別人才能保全自己。」   敖楚戈叱道:「自私自利的小人,你比那些死去的人還要可惡!」   瞎子點頭道:「不錯,我是個小人,自私自利,但,老敖,我有把握,你不會殺我!」濃烈的殺機一湧,敖楚戈道:「何以見得?」瞎子常笑道:「這道理太簡單了,你不是要追查那幕後之人麼,那麼我問你,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提供意見——」敖楚戈冷冷地道:「你——」瞎子常得意地大笑道:「這不結了麼?沒有我,你找不到根,挖不了窩,所以我有把握,至少你目前不會殺我,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活著,已經很幸運了,老敖,你說是不是……」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你是個很能求生存的人!」   瞎子常長吸口氣,嘿嘿地道:「我姓常的睜眼瞎子,生生死死已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每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我總會用我的腦智去求生存——」一收長劍,敖楚戈道:「咱們不談這個,瞎子常,不瞞你說,我要的是正點兒,你既然不想死,那就設法把那個人引出來。」   瞎子常昭了一聲道:「我有條件——」   敖楚戈道:「說。」   瞎子常嘿嘿地道:「保證我的生命!」   敖楚戈想了想道:「你是個貪生怕死,只講私利的小人,跟你這種人打交道,只有老實人上當,成,但只限於今夜……」瞎子常淡漠地道:「可惜你不老實,老敖,你要我幫你,成,但那個主兒並不是那麼簡單就會出來,你須依著我,咱們才好辦事!」   思沉片刻,敖楚戈道:「行。」   遠處響起兩聲貓叫,敖楚戈道:「方城主的人在聯絡了。」   瞎子常凝重地道:「他們要起貨?」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那幾個孩子不要給悶死了,咱們的目標是那個正主,這幾個孩子留在這裡反會礙事!」   搖搖頭,瞎子常道:「這幾票貨留在這裡不能動,你可以請方城主在這裡守著,如果貨一上路,我相信風聲一定會露出去,那時候,正主兒決不會再露面,聽我的,你隨我去會會他們!」   敖楚戈眉宇一皺,道:「老常,我如何能信得過你?」瞎子常呵呵地道:「要想釣魚,總要有個餌呀,你不下本錢,還能釣得了魚?嘿嘿,老敖,有時候你真蠢得可以!」敖楚戈冷冷地道:「我不怕耍花樣,你應當很清楚,我隨時可以取你那條命,縱然你跑到天涯海角!」   臉上一片寒煞,瞎子常冷冷地道:「我明白自己的處境,老敖,對任何人我都可能耍花樣,唯獨對你,我不敢,因為我很明白那後果!」   微微地哼了一聲,敖楚戈已發出一連串鳴鳴的貓叫聲,遠處立刻有了回聲,敖楚戈一扯瞎子常,道:「咱們上路吧。」   瞎子常微怔道:「這裡不管了?」   敖楚戈淡淡地道:「方城主的人立刻會到,他們會照顧這裡5」說著人已如電光般在空中一閃,剎時和瞎子常逝去。   茫茫夜色裡有絲微的風,在空中吹拂著,幾點微弱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那黑幽幽的一片竹林裡,沉靜得彷彿郁藏著無比的肅殺,瞎子常一剎身形,道:「這裡是我們約好會合的地方!」   敖楚戈猶疑地道:「你是說在這裡起票?」瞎子常呢了一聲道:「差不多了,我們這批人去解毛六他們的圍,上面交待得很清楚,務必把那批貨解來,雙方約好在這裡碰面,至於那個主兒會不會來,嘿嘿,我不敢預料!」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只要不玩手腳,我不會怪你!」話語間,遠處已響起一連串呼哨之聲,瞎子常低聲道:「來啦。」   白四方湧現出七八道人影,這些人遠遠凝立在四周,並不接近,他們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人一樣,動也不動地站著。   忽然,一縷琴聲緩緩響起,但見兩個素白衣衫的小婢提著倆盞花燈朝這裡行來,在她倆身後緊跟著一頂軟轎子,裡面坐著一個粉面玉頰般的少女,那縷琴聲便是自那少女懷中的古琴中散發出來的。   瞎子常微顫道:「天散姑姑。」   敖楚戈低聲道:「她可是接貨之人?」   瞎子常搖搖頭,道:「不像!」   天散姑姑的軟轎停在野地上,那兩個提燈少女恭謹地將花燈斜吊在樹幹上,再從轎後抬出一張琴幾,天散姑姑抱著古琴,緩緩坐在一個蒲團上,古琴停放在琴幾之後,她朝四處遙望了一眼,手指緩緩流瀉在絃琴上,那絲絲縷縷的琴聲有若瀑布流泉地傳送出來,棕棕不絕……。   此刻,遙遠的左側,緩步行出四個漢子,他們俱是環配劍刃,身著藍袍,分從左右簇擁著一個微微削瘦的中年文士,朝這裡踱了過來。」   瞎子常全身抖顫地道:「鬍子玉……」   敖楚戈一怔,鬍子玉善名著稱,遠近知名,他今夜出現這裡殊出意外,以他的善名,當不會是劫貨的正主。   琴聲一絕,天散姑姑道:「胡善人,我要的貸呢?」鬍子玉目光微微一瞄,道:「那送貨的瞎子常可能已到了?」四周的人目光全落在瞎子常的身上。瞎子常怔怔地道:「胡善人,你是……」鬍子玉冷冷地道:「你連我都不識,哼,千幻劍賈球也太馬虎了。」   那手臂微微一抬;右腕上露出一個黃光閃閃的小金鈴,瞎子常心弦劇烈的—顫,恭聲道:「金鈴主人,小的瞎子常參見!」鬍子玉冷聲道:「那一票貨可全帶來了?」   瞎子常搖搖頭道:「沒有,我和賈球只接到你的鴿書之後,帶了弟兄去會毛六和哈山,半路上遇上方城主,我方死傷很多,雖然我和賈球只會見了毛六,可是卻遇上更辣手的人物!」   鬍子玉一怔道:「誰?」   瞎子常低聲道:「一笑見煞敖楚戈——」鬍子玉一震道:「敖楚戈?不會,他從來不插手這件事!」   瞎子常偷偷瞄了敖楚戈一眼,道:「聽說老敖是受方城主之邀!」   鬍子玉呸了一聲,道:「我只關心那批貨,不管敖楚戈是什麼人,賈球呢,他是你們的負責人,告訴他,我要他的命——」瞎子常黯然地道:「那店裡的人手及賈球兄全死在『一笑見煞』手中。」   鬍子玉不信地道:「他有這麼厲害?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瞎子常苦笑道:「我和這位弟兄是溜得快!」鬍子玉滿面不屑地瞪了瞎子常和敖楚戈一眼,朝天散姑姑一拱手,嘿嘿地道:「天散姑姑,你要的人只怕來不了了!」天散姑娘道:「老胡,你是拿姑奶奶我尋開心,當初咱們是言明在先,我要的是方小蘋,你開價三十萬兩,說半個月內交貨,現在。貨呢?」鬍子玉淡淡地道;「我立刻派人去將貨再劫回來!」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用不著了:我和方城主仇深似海,才想到用方小蘋來做為挾制他的手段,如今你貨文不成,豈非將我的計劃通盤推翻了?咽,胡善人,咱們這個帳該怎麼算鬍子玉冷笑道:「訂金全數退回。」   天散姑姑不屑地道:「我會接受麼?」   鬍子玉嘿地一聲道:「這是幹我們這一行的規矩,貨到錢到,貨空銀退,咱們也曾經事先言明,天散姑姑,你不要逼人太甚!」   天散姑姑冷笑道:「鬍子玉,這是你代表大當家說的話?」鬍子玉冷冷地道:「大當家的不便出面,一切事務全由我辦理。」   天散姑姑道:「請你大當家的來吧,這事你決做不了主。」   鬍子玉一震道:「大當家的是何等身份,豈會輕易露面,天散姑姑,十萬兩銀票在此,咱們前約已消,願不願全看你自己。」   說著,一個藍袍漢子將銀票遞送到天散姑姑面前,天散姑姑連看都不看一眼,播弄琴弦錚錚而響——鬍子玉卻沉聲道:「拿下。」   剎時,兩個藍袍漢子朝瞎子常和敖楚戈撲來,這兩個人身手甚是快速,出手便是大擒拿法,瞎子常一揮手,大聲叫道:「胡善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鬍子玉冷煞地道:「道上的規矩,怠忽職守,失貨事小,丟人事大,往後咱們這一行在江湖何以向道上交待,你倆貪生怕死,將貨丟了,這事應立刻將你倆處死——」瞎子常大聲道:「要死也要在大當家面前死一一」這正是他老江湖的狠招,他們這一行一層聽命一層,唯有同級的人相識,再上去是另一級,瞎子常雖和他們同夥,卻連真正的頭兒都沒見過,他有意要抖出頭兒的底,不得不鬥上了智。   鬍子玉不屑地道:「你沒那個命!」   瞎子常冷冷地道:「你最好讓我見見大當家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票告,否則,將來大當家的怪罪下來,嘿嘿,你可別怪我事先沒有說明——」鬍子玉一怔道:「這……」那兩個藍袍漢子見鬍子玉沒有再表示什麼,雙雙退回去,鬍子玉猶疑地望著瞎子常,他雖然賦有無限的權力,但,也不過是個聽差使喚的,萬一瞎子常真有什麼重要事情要票,冒然地將他毀了,頭兒怪罪下來……。   鬍子玉冷聲道,「可以先告訴我!」   瞎子常哈哈大笑道:「你看這裡方便麼?」鬍子玉揮手道:「咱們回去說。」   天散姑姑揮了揮手,那兩個少女立刻上前將鬍子玉回攔,琴聲一蕩,只聞見天散姑姑幽幽地道:「胡善人,這一行講究的是『信譽』兩字,你私自退約,已違道義,訂金我不要了,咱們找大當家理論去!」   那藍袍漢子雙手捧著銀票,站在那裡,天散姑姑連理都不理,鬍子玉的面上猶如罩上一層寒霜,道:「只怕你見不著大當家的!」   天散姑姑哼聲道:「怎麼啦?你還想殺人滅口?」鬍子玉嘿嘿地道:「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這一行雖然是滅絕人性,不為外人所諒解,可是道上的規矩還能守著……」天散姑姑道:「那行,我的訂金沒收回來,那約定依然存在,限你們三個時辰,將我定的貨交出來,否則……」她抱著古琴走回轎中,一揮手,那兩個白衣少女提著花燈在前開路,軟轎緩緩行去。   鬍子玉沉聲道:「慢著——」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還有事?」   鬍子玉望著遠遠的天邊;道:「我們的貨已經到了。」』但見遠處一輛大車緩緩而來,一個藍布大衫的老頭子揮著鞭子,駕著車子,嘴裡哼著小曲,剎時,那大車已停在眾人之前。   鬍子玉一震,道:「大當家——」   那老頭瞪了他一眼,道:「咱們既然收了別人的訂金,當然要照約交貨,否則,往後誰還會找我們?那豈不是自砸招牌!」   鬍子玉驚道:「那邊不是出了事情?」   老頭子冷笑道:「我親自去將失去的貨再收回來,憑方城主派的那幾個濃包角色就想守住這批貨,嘿,他也太小看我們了。」   瞎子常輕輕—推敖楚戈道:「是他,我曾聽他說過話……」只聽天散姑姑冷冷地道:「交貨吧,我還要上路呢!」   那老頭嘿地一聲道:「抬下來一——」   鬍子玉立刻一揮手,幾個漢子急忙將大車上的箱子全搬了下來。   天散姑姑道:「我只要方城主的女兒!」那老頭嘿嘿地道:「要貨的主兒不是你一個,天散姑姑,訂金已收,餘款即付,咱們銀貨兩訖,各自走路——」天散姑姑嘿嘿地道:「我須先看貨……」那老頭哈哈大笑道:「當然,當然。」   天散姑姑陰沉地道:「我還要弄清楚你的身份,大當家的,你不會連個姓都不告訴我,白花花的銀子那麼輕易地到你手裡?」老頭子一怔道:「盤根究底,天散姑姑,你應該知道那後果很壞!」   天散姑姑哈哈兩聲道:「人都有好奇之心,我是個女人,更不例外,哪怕你想殺我滅口,我也不在乎,因為你未必能殺得了我!」   老頭子沉思道:「天散姑姑,依照常理,咱們是管買不管賣,管賣不管買,只要生意談成,管他對方是誰,現在生意已談成了,你再三地套我根底,我不明白,你居心何在?」天散姑姑呵呵地道:「你怕別人認識你?」老頭子雙目精光一閃,道:「天散姑姑,我老頭子差點上了你的當,嘿嘿,我由你的聲音裡忽然覺得你不是天散姑姑,嘿嘿,你居然冒名來和我磨姑……」他沉聲地一揮手,道:「給我拿下!」鬍子玉身邊那四個藍袍漢子聞言霍地一跳,各自抽出身上的兵刃,登時朝天散姑姑撲去,他們俱是一流身手,長刃一發,連著七八道劍揮灑過去。   天散姑姑長笑道:「老狐狸,你看看我是誰?」她在臉上輕輕一抹,立刻露出一個中年婦人的形貌,老頭子目光一冷,嘿嘿地道:「原來是方城主的夫人——李潔——」李潔憤憤地道:「不錯,我女兒讓你們綁來了,我們老夫妻不得不親自出面,老頭子,我再告訴你,那裡還有一位朋友在等著你呢!」   她嘴裡雖然在說話,身子可快速得很,幾個起落,已避開對方的攻勢,顯然這個婦人功夫不弱。   那老頭子全身一震,道:「誰?」   李潔笑道:「敖楚戈——」   敖楚戈一移而來,道:「朋友,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駭懼地道:「你……瞎子常,你居然敢出賣我?」瞎子常微抖地道:「那是不得已,敖楚戈是何等人,我雖然有身不錯的功夫,但是在人家手裡,我卻走不出三招——一」老頭子憤憤地道:「那你為什麼不去死,嘿嘿,想不到我的手下全是這種貨色呢,嘿嘿,敖楚戈,你也要跟老夫過不去?」敖楚戈淡淡一笑道:「單一絕,你又何必跟我裝糊塗,像你這種拐帶孩子,販賣人口的騙子,天理難容!」   「單一絕」這三個字傳進各人的耳中,俱是一震,十幾年前,江湖上就傳說此人是一個獨行大盜,殺人劫舍,姦淫採花無所不為,沒有想到此人捨棄采盜行徑,又幹起這一行道的確是令人稱奇不已。   李潔道:「敖公子。此人真是單一絕?」敖楚戈大笑道:「錯不了,他那層皮脫下了我也認得出來。」   單一絕一呆道:「你見過我……」   敖楚戈不屑地道:「有一次你在張家口犯案,我正好碰上,那一次你命大,溜的像個兔子,否則,也不會有今天這種事發生了。」   單一絕面若死灰地道:「沒想到那次是你。」   敖楚戈笑道:「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頭呢,單一絕,今夜,你是惡事做盡,霉到家了,碰上了我,你只有死路一條。」   鬍子玉低聲道:「大當家的,眼前這些人全不是容易對付的,咱們的藍袍武士居然奈何不了一個李潔,依我看一一」那個藍袍武士功了數十招,奈何不了李潔絲毫,他們很知趣地停下手來,只是緊緊地守著李潔。   單一絕嘿嘿地道:「鬍子玉,將那個方小蘋給我拿下來。」   立刻有兩個漢子啟開那口大箱子,他們的箱蓋才開啟一半,已砰地一聲,一道人影從箱子裡射出來,只見方城主滿面怒容地站在地上。   鬍子玉一呆,道:「你,你……」   方城主冷冷地道:「單一絕,你真認為那幾個無辜的孩子,又被你劫回來了,告訴你,我們為了讓你現形,才那麼容易地將六口箱子交給你,可惜,你當時沒發覺破綻!」單一絕面若死灰,道:「好,好,方城主,你果然高人一等!」   方城主冷冷地道:「哪裡,哪裡。」   單一絕憤聲道:「方城主,我始終弄不明白,尊夫人何以會冒充天散姑姑來取貨,天散姑姑口口聲聲和你們夫婦仇深似海,不會故意來騙我!」   方城主道:「仇是有那麼一點,但決不如想像中那麼深!」   單一絕忽然大叫一聲,罵道:「娘操的,你姓方的用圈套套住我,現在又拿姓敖的來壓我,你們妄想用人多來整我,呸,我單一絕不吃這一套!」   敖楚戈怒道:「娘操的,你他媽的發哪門子熊,今日我不撕爛你的嘴,拔掉你的牙,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單—絕哼聲道:「老敖,別人怕你,畏你,我一一單一絕可不含糊你,你他媽的專拔我們道上的樁子,同道間哪個不恨你入骨,我勸你,往後少擋別人財路,否則,大伙拼了傾家蕩產也要生吞活剝了你!」   淡淡一笑,敖楚戈道:「有種,我姓敖的就佩服你這種漢子。」   李潔關注地道:「夫君,小蘋怎麼樣了?」方城主笑道:「沒事,已交給他們好好照顧了。」   話語方落,遠遠的前方如幽靈樣地浮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影子,只聽她森森冷笑,朝這裡冉冉而落。   李潔道:「天散姑姑——」   天散姑姑叱道:「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冒我的名來這裡掀風作浪。」   方城主怒道:「你嘴上不要不乾不淨!」   天散姑姑幽怨地道:「你也欺負我,姓方的,你誤我青春餘年,這個恨難解難消,你立刻叫你老婆滾一邊去,否則……」李潔痛苦地道:「天散,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天散姑姑嘿嘿地道:「道理太簡單了,姓方的原是我青梅竹馬的朋友,他娶的應該是我,不是你,而你,仗著家大業大,進了方家的門,我恨,我恨你們,我要你們統統死!」   方城主長歎了一口氣道:「天散,你這是何苦,事隔多年,該了結的全了了,何必那麼想不開?再說,情份由天定,誰也勉強不了誰!」天散姑姑慘然一笑道:「那麼便宜的事,姓方的,我不弄得你們家破人亡決不罷休,今夜我總算趕來了,你以為用幾人纏住我,什麼事都解決了,告訴你,門都沒有!」   李潔頹然地道:「你到底要怎麼樣?」   天散姑姑大聲道:「尤其是你,李潔,我恨不得剝了你的皮,現在我要你們夫婦全都丟下武器,我要先羞辱你倆一頓!」方城主愈聽愈氣,道:「憑什麼?天散,你不要逼人太甚!」   天散姑姑道:「憑我手中那張王牌!」   單一絕歡聲道:「天散,幹得好,咱們先將姓敖的除掉!」天散姑姑一楞道:「敖楚戈也來了?」敖楚戈淡淡地道:「在下在此……」天散姑姑凜然地道:「你,敖楚戈,和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我天散不想招惹你,你也別惹我,咱們河水不犯井水,這裡你不須要插手,如果你肯給我這個面子,日後,我定會報答。」   搖搖頭,敖楚戈道:「天散,你和方城主之間的是是非非,我姓敖的不便過問,不過,方城主請我來,是為了她的孩子,這件事的誰是誰非,我不願談它,可是,拐騙別人孩子,這罪卻不能赦,天散,單一絕,決不能放!」   單一絕吼道:「他媽的,你是看上老子了!」   在天姑姑道:「姓敖的,我這是給你臉,才好言相勸,如果你自認為天下無敵,持武逞強,哼哼;天散姑姑,四個字可不是白來了!」眉頭皺了皺,敖楚戈道:「天散,不要跟我逞口舌之能,今兒的事姓敖的挺了,如果你執迷不悟,妄想用武力解決。那咱們……」天散姑姑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姓敖的,也許你還沒弄清楚目前雙方的環境,你先看看,那邊的人是誰?他們全是我預先安排的!」   隨著她那流轉的目光,敖楚戈已看見那濃密的林子裡有數個黑衣漢子,正嚴陣以待地守在哪,最使敖楚戈驚詫的是那些人手中,似乎正守著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   李潔顫聲道:「小蘋——」   方城主一震,顫聲道:「什麼?」   天散姑姑得意地道:「方城主,我天散要得到的東西,決不會讓它落空,你雖然從單一絕的手中救走了你的女兒,可是,卻沒有想到我又再劫了回來吧?你那幾個濃泡手下,我還沒看在眼裡。」   李潔顫聲道:「天散,你可不能傷小蘋一發一絲,否則她顯然已經方寸大亂,居然不知該怎麼辦?只覺得天旋地轉,彷彿末日已臨,抓著方城主的手臂搖撼,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尤其是狠話,更不敢輕易開口,她曉得這個女人說得出做得到,萬一傷到孩子……方城主冷靜多了,拍拍她,道:「不要急,咱們要應付過去。」   天散姑姑見她們夫妻倆那種關注之情,不禁妒火中燒,一股沖天的殺機陡現眉梢,她怒聲道:「住口,李潔,你再這麼不要臉,在我眼前和他動手動腳,休怪我先一刀殺了那個小雜碎!」   李潔嚇得一鬆手道:「求你,別傷害孩子——」天散姑姑得意地道:「你也會求我?,哈哈,李潔,你不是挺神氣的?」單一絕在大聲道:「好呀,天散,有那孩子捏在咱們手裡,不怕他們再逞強鬥狠,天散,你比起我姓單的要高一籌!」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少開口,這裡沒你的事!」   單一絕聞言大怒道:「你不是和我合作麼……」天散姑姑冷冷地道:「合作是一回事,場面上又是一回事,老單,你要想活命,乖乖站在那裡聽我的,不然,咱們各辦各的!」   單一絕恨得在空中搗了一拳,道:「他媽的,我居然讓個娘們牽了鼻子走——」天散姑姑道:「不高興可以拆伙,少了你,我也並不在乎!」   呆了呆,單一絕哇地一聲道:「好,你狠,天散,我不說話了!」   他可不是個笨鳥,眼前的利害可分得一清二楚,敖楚戈虎視眈眈地守在那裡,他單一絕雖有許多人手,但要和這個大煞星動起手來,是死是生,皆非能料……天散姑姑滿意地道:「這才像話。」   眸光冷厲地瞅在李潔身上,又道:「你可要那小雜碎的命嗎?——」李潔顫聲道:「要——」所謂母子連心,她此刻已是六神無主,一心繫在方小蘋的生命上,哪顧得天散姑姑那種冷嘲熱譏。   天散姑姑哼聲道:「要留下她那條小命不難,你們夫婦可要全聽我的!」   李潔點頭道:「我答應——」   方城主沉聲道:「不答應——」   李潔哀懇地道:「夫君——」   方城主憤憤地道:「潔妹,天下父母心,沒有不愛自己子女的,可是,愛是一回事,今天,如果咱們為了孩子,向這女人屈服,往後,還不知道她有什麼歹毒的手段!」   李潔眸中含淚道:「可是,我們的孩子在她手中!」   方城主長歎口氣道:「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李潔吼道:「你……你居然不管小蘋的死活,不行,咱們只有她這麼一條命根子,如果有三長二短,我也不活了。」   方城主一呆道:「你……。」   李潔顫聲道:「哪怕天散要我的命,我也要將孩子換回來。」   天散姑姑嘿嘿地道:「想不到你們母女的親情這麼深厚,可惜,這一套感動不了我,我的心是鐵做的,誰也休想說動我。」   方城主怒聲道:「天散,想不到你的心這麼毒——」天散姑姑冷冷地道:「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你們談條件,二位,你們是否願意聽我的,請立刻給我一個明確答覆——」方城主伸手拔劍,道:「天散,那孩子如果有什麼閃失,你會死得比誰都快——」天散姑姑笑道:「你只要一動手,方小蘋就會頭落地!」   李潔惶恐地道:「不!」   天散姑姑逼問道:「你們倒底答應不答應——」李潔堅決地道:「答應!」   方城主正要說話,忽然覺愛妻李潔眸中那一絲哀怨懇求的神色,他全身一顫,頓時體會出她們母女之間的那股親情力量,已遠遠超出了世上最完美的愛,他黯然地一歎道:「孩子的娘,你……」李潔泣聲道:「謝謝你。」   天散姑姑不屑地道:「我以為有人會堅持到底呢,哼,方城主,現在我要你立刻將敖楚戈趕走,這裡沒有他的事,也不准他管這裡的事,如果他不走,我先殺方小蘋!」   方城主一呆道:「這……」   暢聲一笑,敖楚戈笑道:「天下最毒婦人心,天散,你這一著可真狠,可是,你還不夠絕,如果你再絕一點的話,何不叫方城主一劍殺了我,那豈不是比什麼都省事?」單一絕拍掌道:「對呀,那豈不是永除大患——」天散姑姑笑道:「對個屁,憑姓敖的那身功夫,方城主豈是敵手,如果我逼急了,嘿嘿敖楚戈捨命一拼,豈不樹一大敵嗎!」   單一絕拍拍腦袋道:「有理,不過……」敖楚戈冷冷地道:「天散,如果我不走呢?」天散姑姑很有把握地道:「你不會,因為方小蘋在我手中,敖楚戈,傳說你是個重義尚諾的漢子,斷不會將一個無辜的孩子生命送在你手中裡,那樣你會愧疚一輩子……」點點頭,敖楚戈道:「你好厲害,居然一點即透!」   得意地暢聲一笑,天散姑姑道:「我最會看人,什麼樣的人在我眼前一晃,我就能瞭解他的為人,你不是個好人,但有一份正義感,可惜咱們是朋友,不然,我倒願意和你親近親近。」   拱拱手,敖楚戈道:「方城主,看樣子我在這裡留不住了。」   方城主一歎道:「敖爺,你……」   李潔激動地道:「謝謝你,敖爺,我們夫妻會永遠感激你。」   單一絕恨聲道:「他媽的,讓姓敖的這樣走了,太便宜他了。」   天散姑姑冷冷地道:「那你立刻滾出這裡,看看姓敖的會不會饒了你。」   單一絕肚子裡可比誰都明白,送走了瘟神般的敖楚戈,那是他的心願,但在面子上,他不得不表示一下,天散姑姑的譏諷,他恍如末聞一樣,僅望著敖楚戈背影冷笑。   敖楚戈走後,李潔哀聲道:「天散,現在你可以放掉我孩子吧?」天散姑姑不屑地道:「哪有這麼簡單,咱們條件還沒談完呢。」   李潔一呆道:「你還有條件——」   方城主沉聲道:「天散,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一讓再讓,你也可以見好就收了,誰想到你一再逼我!」天散姑姑大聲道:「老單,將這對野男女給我拿下,他們要是敢動一動,那邊就刀起頭落,將那小雜碎給宰了。」   她彷彿有意說給那幾個刀手聽,方小蘋早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哇哇叫,李潔全身一軟,道:「你們拿下好了。」   在單一絕示意下,那四個藍袍漢子立刻洶湧而上,他們都是擒拿好手,立刻將方城主和李潔拿住了。   方城主大笑道:「天散,想不到我姓方的會栽在你的手裡。」   天散恨聲道:「給我將那賤女人的衣衫剝下來。」   李潔全身大震地道:「你要幹什麼?」   天散姑姑道:「你搶了方城主的心,我就能將你當眾羞辱個夠,我要姓方的親眼看見他所愛的女人,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赤裸裸地讓大伙看,哈哈!」方城主怒聲道:「你瘋了!」   天散姑姑大笑道:「我是瘋了,失去你後,我就瘋了,姓方的,我好恨、好恨你這個沒良心的,十見年來,我一直想報復,但,始終沒有機會,今天,哈哈,我總算能一償心願了。」   她真是瘋狂,說到這裡,冷眸中競淌下了兩行情淚,方城主一世英雄,卻沒想到會栽在自己青梅竹馬的伴侶身上,他黯然地長歎一聲,傷感地道:「天散,你令人失望!」   天散姑姑呸聲道:「呸。失望,失望的是我,給我剝——」一個藍袍漢子順手將李潔的衣衫撕了開來,李潔瞪大雙目,嘴裡發出一聲尖叫,但見一層紅粉的內衣一角呈露出來李潔顫聲道:「求求你,天散,不要這樣對付我!」   天散姑姑恨聲道:「便宜不了你。」   她喪心病狂般地叫道:「給我剝——」   那藍衣漢子應了一聲,舉手又去扯李潔的內衣,陡然一道冷寒的劍光穿空而來,將那漢子的一雙手掌切了下來,那漢子哇地大叫一聲,已痛暈了過去。   劍光微轉,立刻穿進兩個藍袍漢子的心胸之中,血光流瀉,方城主已衝了過來,劍光一凝,敖楚戈已滿面殺機的停下身子。   天散姑姑顫聲道:「你沒走!」   冷煞地一笑,敖楚戈哼聲道:「我為什麼要走?你是個狠毒無恥的女人,為了一份得不到的感情,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心揚善良的女人,你不覺得心中有愧?」天散姑姑怒道:「敖楚戈,你背信,你失義,剛才你答應不管這件事的,現在你言而無信,好,我立刻要方小蘋的命。」   李潔顫聲道:「不——」   敖楚戈冷笑道:「方小蘋豈是你能殺得了?」   天散姑姑一呆道:「你……」   猛一回頭,只見那密林中已靜悄悄的,地上血遺跡班班的四五個漢子全倒在血泊中,她顫聲道,「敖楚戈,你殺了他們?」敖楚戈點點頭道:「不錯,那販個手下不堪一擊,他們守不住我的攻擊,僅僅兩招,他們全躺下了,而小蘋,很乖巧地藏在林子裡,如果你不信,她立刻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李潔泣道:「小蘋沒死?」   招招手,敖楚戈道:「小蘋,到你媽媽這裡!」但見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帶著滿面的驚悸,匆匆地從樹林裡跑出來,帶著滿腮的淚水,撲進李潔的懷裡,母女兩人緊緊的摟著,也笑著……。   方城主激動地道:「敖爺,謝謝你。」   天散姑姑的臉色變了,憤恨地道:「姓敖的,我跟你拼了。」   單一絕大吼道:「鬍子玉,你立刻調派那些人手,將這裡圍起來。」   鬍子玉點點頭道:「好。」   剎那問,站在遠處的幾個漢子全奔了過來,在鬍子玉的調度下,他們俱將長劍拔了出來,朝這裡對著。   敖楚戈長吸口氣道:「方夫人,請你保護小蘋,這裡由我和方城主應付。」   李潔拭乾了眼淚,點頭道:「好。」   敖楚戈沉思道:「方城主,鬍子玉交給你。」   一怔,方城主道:「為什麼不把姓單的交給我?他很難纏!」   搖搖頭,敖楚戈道:「我認為姓胡的更難纏,這個人外表看來溫和,骨子裡壞心眼多著呢,他能被人稱為善人,可見他多麼會善於偽裝,藉著他偽裝的假面目,做盡了天下壞事!」   方城主想了想道:「我全聽你的,敖爺,咱們說定了。」   單一絕罵道:「他媽的,我不將姓敖的骨頭拆去,刮下骨髓,用腳跺碎,就是他娘的熊,天散,咱們先毀了他。」   天散姑姑恨意徒濃地道:「全是他,破壞了我的計劃,老單,不要客氣,有什麼狠招全抖出來,讓他知道咱們不是空口說白話!」   單一絕嘿嘿地道:「那還用說,不要他的命是不成的。」   他腳下一個挪移,揮劍朝敖楚戈的面門劈來,敖楚戈哼地一聲,無雙劍如電般的射出,頓時將對方的長劍點了開來,震得單一絕手臂一麻。   敖楚戈森冷地道:「老單,我饒不了你。」   無雙劍有若一道銀練,盤絲繚繞,青光在流轉間,已攻出七八劍,逼得單一絕暴跳如雷,卻無反擊之力。   狠了狠心,單一絕道:「天散,你怎麼還不出手?」天散姑姑冷冷地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動手?」果然,天散姑姑那盤旋的身影繞著敖楚戈直轉,敖楚戈長嘯一聲,白森森的劍氣陡盛,有若羚羊掛角,無痕無跡的揮灑過去,單一絕尚未看清對方這一劍是怎麼來的,前胸已是血流如注,灑落一地……。   他痛呢了一聲,道:「老敖……」   冷寒的目光看了天散姑姑一眼,道:「你很聰明,用這麼一個蠢人來試我的劍,好在你沒出手,老實說,剛才我已畢集了全身功力,主要目標是對付你,老單不識相,自己先送死。」   單一絕躺下了,四周的漢子一見苗頭不對,紛紛倒退開溜,這群綁匪,本來就是烏合之眾,哪裡顧什麼江湖道義,拔腿開溜,本來就是意料中的事。   鬍子玉顫聲道:「大當家的!」   方城主冷冷地道:「老胡,你是想動手,還是想開溜?」鬍子玉抖嗦地道:「方城主,你高抬貴手,我也是不得已才和單一絕幹下這檔子事,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在莊子裡,一向都做善事!」   瞎子常怒聲道:「媽的,孽種,要死,你也要死得像條漢子,像你這種蒙了人皮不干人事的東西,我看了就有氣!」囁嚅地道:「你也是道上的兄弟!」   瞎子常猛地一拳打在他心口窩上,道:「媽的,老子已洗心革面了!」   那一拳有七八分功力,一拳搗在鬍子玉身上,鬍子玉痛苦地在地上翻了個身,翻著大白眼,竟然死了。   瞎子常一呆道:「媽的,他居然不會武功!」   天散姑姑道:「真洩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她陡然一移身,筆直地朝李潔撲去,誰也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她會突然向李潔下手,李潔和小蘋似乎都有種措手不及的驚惶,李潔不愧是天下最愛子女的母親,唯恐傷了方小蘋,用身子擋住小蘋的身子,硬生生地挨了對方那沉重的一掌。   哇地一聲,李潔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道:「天散,你好狠!」   天散姑姑大笑道:「我要你死!」   方城主怒聲道:「天散,你太混蛋了!」他是夫妻情深,一急之下,揮手一掌,拍在天散姑姑的身上,天散姑姑身子一個踉蹌,顫聲道:「你打我!」方城主恨聲道:「我恨不得打死你……」天散姑姑慘然地道:「你不是打我的人,你是打碎了我的心,姓方的,別人打我,我都不計較,獨獨是你,你不能打我,因為我們畢竟曾經要好過,也曾互愛過!」   方城主心中一慘道:「我抱歉——」   天散姑姑大笑道:「抱歉,哈哈,我要你抱歉一輩子!」   她忽然咬斷了自己的舌根,滿嘴的鮮血,點點滴滴的噴灑出來,搖搖顫顫,晃晃抖抖地望著方城主而死。   方城主呆癡般道:「她死了。」   敖楚戈歎聲道:「自古『情』字最磨人,她愛之深,恨之切!」   在一片暗暗歎息中,青家伴紅顏,一代麗人帶著無限的怨恨,魂歸黃泉,漫漫旅程,無盡無涯……。   這就是人生的部分……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藍藍的天空裡,幾隻歸鴉在黃昏裡閑雅地投向山林裡,濃密的大林中,此刻正有幾個人守在林中一角,數道目光,齊朝大路上望著,他們俱是青一色的武林人物,個個都身懷長刃,太陽穴隆隆鼓起,顯而易見俱有一流身手的江湖之士。   一道藍藍的響箭自空中射來,這群人俱是一震,心裡同時說著:「來啦。」他們全將身子隱匿在林中一隅,僅探出一個頭,望著來路。   遠處,一個淡雅而溫和的青年斜跨馬上,東眺西望地瀏覽沿途向晚風光,似乎並不知道這裡正有許多人在專程等著他的——敖楚戈那凌厲的目光朝這裡略略一望,嘴角上不禁噙著一絲不屑的冷笑,他自言自語道:「看不出有人會在這裡攔截我!」他彷彿不知一樣,緩行而至,大笑道:「朋友,敖楚戈人在此,請出來一會!」那幾個人俱緩緩走了出來,令人詫異的是,他們並沒有含有一絲敵意,臉上俱流露著一層笑意,但在那苦澀地笑意中,卻似有種難以言語的淒苦。   敖楚戈一怔道:「諸位是……」   當先那個圓嘟嘟的漢子拱拱手道:「敖爺,在下谷倫,黑蛇邦邦主李奎因抱病在身,不能親來,請我專程迎接敖爺!」   一怔,敖楚戈道:「李奎病了?他不是有副鋼鐵的身子?」谷倫面上一慘道:「敖爺請隨我等去黑蛇邦堂上看看便知道……」敖楚戈雙目一凝道:「什麼事情?」谷倫苦澀地道:「李邦主會告訴你,我們經過許多打聽,才知道你今天會經過這裡,唉,為了找尋敖爺,我們已出動了好幾批人。」   眉皺了皺,敖楚戈道:「貴邦難道發生變故?」谷倫拱手道:「敖爺是否願隨我等去見見李……」敖楚戈點頭道:「去,當然要去,李奎和我已有好幾年不見了,他既然有病,哈哈,我更要去看看他,谷朋友,請……」谷倫拱拱手,邁開步子,朝密林裡行去,整片林子像道密徑一樣,幾個轉彎,已現出一片莊院,這片莊院裡靜悄悄的,僅有幾個黑衣人在那裡走動。   一幢黑屋子巍巍地屹立在那裡,谷倫推門而入,道:「李奎在裡面。」   一怔,敖楚戈不解地道:「李奎的怎麼會在這裡修養,他谷倫嘿嘿地道:「李當家的病相當嚴重,他不想讓幫中弟子看見他那種病入膏肓的樣子,寧願一個人在此!」   敖楚戈不再理會,進入了大廳,轉進一間黑暗的小屋裡,一盞昏黃的油燈,散放出幽幽的黃光,床上,李奎滿面病容的躺在那裡,那情景是一種淒涼和悲愴……。   敖楚戈一震,道:「李奎!」   李奎顫聲道:「誰?」   敖楚戈心弦劇烈地一顫,道:「李奎,我是老敖!」李奎喘聲道:「敖楚戈,是你,你怎麼來的?」谷倫站在門口,道:「是我請敖爺來看你!」   鼻子裡哼了一聲,李奎道:「你不該來,老敖,你不該來。」   暢聲一笑,敖楚戈道:「我來看看老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怎麼能說不該來?老李,什麼病把你磨成這個樣子,呢!——」李奎沉聲道:「谷倫——」一回頭,谷倫已不見了,那門吟地一聲被關了起來,敖楚戈聞聲一怔,移身一推門,入手冰涼,道:「是鐵門!」李奎顫聲道:「你上了谷倫的當了。」   一呆,敖楚戈道:「上當?」   李奎苦澀地道:「不錯,他們要將你關在這時,直等到你和我一樣,精疲力竭,像個廢人一樣……」敖楚戈道:「想關住我?這件事恐怕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吧?對了,你是怎麼來的?」黯然地歎口氣,李奎道:「中毒!」敖楚戈伸手握著他的脈博,道:「中毒,什麼毒?」李奎搖搖頭道:「是一種慢性的毒,等我發覺已來不及下」敖楚戈沉聲道:「是誰下的手?」李奎歎氣道:「有什麼用?咱倆不會活著離開這裡了,唉,老敖,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沒想到他們還是千方百計地將你騙來了,唉,老敖,我心裡真過意不去!」拍拍他,敖楚戈道:「不要難過,李奎,咱們還沒有絕望,他們的目的是將我倆因在這裡,黑蛇幫便輕易地落在他們手裡,是不是?沒有那麼容易,老李,那要付出代價!」李奎搖搖頭道:「你看我病成這個樣子,已是個沒用的人!」敖楚戈堅定地道:「給我時間,你一定會復原!」   他從懷裡摸出一顆藥丸,寒進李奎的嘴裡,然後他拔出』根金針,在李奎身上戮了幾下,一小股黑血順這他的穴道流出來,李奎全身彷彿沒有知覺一樣,呼呼地睡著了。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他發現這是一間特製的鐵屋子,其鐵厚有寸餘,牢固得使你無法衝破,然後,他腦子裡在思索著許許多多的事2良久,李奎醒了,他咦地一聲道:「老敖,我好像輕鬆多了。」   敖楚戈道:「那是一種侵性的毒,僅能使你虛弱,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已將你身上的毒放出來了,只要休息,不久,你就會復原……」李奎感激地道:「謝謝你!」   敖楚戈沉思道:「老李,告訴我,是誰害你?」歎了口氣,李奎道:「黑蛇幫的名子雖然不雅,但本幫卻從不干傷天害理的事情,除了在黃河兩岸照顧那些船老大外,決不打家劫舍,在江湖上很可得到人緣,雖然有些人打著黑蛇幫的招牌幹些壞事,我都將這些人一一除去……」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明白——」李奎歎道:「前年,谷倫給我送來一個娘們,她叫桑大姑。   人長得風騷漂亮,理所當然地變成我的壓寨夫人,這女人手腕靈活;沒多久已將幫中諸高手全攏絡上了,私下裡干幾票大買賣,不巧的是讓我發現了,這女人很厲害得和我談判,要大作買賣,我嚴辭拒絕,她要拉馬分家,另創字號,我當然不願意,而種下禍因!」敖楚戈道:「女人天膽,她和小人一樣難纏!」   李奎苦笑道:「我哪到這女人居心險惡,利用瘟柔溶化我對她的敵意,暗中卻下毒手,使我不知不覺中,著了他的手段,直到她將我送來這裡!」   敖楚戈呢了一聲道:「那谷倫……」   李奎憤憤地道:「他是個視利小人,和桑大姑早有暗通,兩人互相利用來謀奪本幫的勢力,唉,這都怪我有眼無珠……」敖楚戈點點頭,道:「不要急,咱們要先想辦法出去。」   李奎黯然地道:「出去,老敖,只怕不容易!」   敖楚戈冷笑道:「如果這棟小小的鐵屋子能將我們困住,這江湖就別跑了,老李,我已大致上看了一下,除了四壁是鐵鑄的外,這個地卻是泥的,有泥地,那就容易多了!」李奎一呆道:「我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事不關已,關已則亂,我們隨時都可以出去,不過我要你能下地走路才離開!」   李奎精神一振,道:「我能走路呀,不過是虛了點!」   敖楚戈點頭道:「很好。」   忽然,一道濃煙自四周的小孔裡冒了出來,李奎哇地一聲大叫,道:「那娘們居然要用煙嗆死我倆——」敖楚戈雙目寒光一露,道:「我要他們自食惡果!」   屋外傳來谷倫的叫聲道:「老敖,你不要怪我們心狠手辣,誰叫你和李奎是朋友,你一天不死,我們一天不能心安,嘿嘿,者敖,只怪你自己倒霉,硬要往鬼門關裡闖——」敖楚戈叱道:「他媽的谷倫,我不剁了你就不姓敖……」谷倫大笑道:「只怕沒那個機會了,哈哈。」   一溜劍光瞬快地在空中閃起,在那白茫茫的煙霧之中,劍光一湧,瞬息地朝鐵門的當中劃了過去,嘶地一聲,那柄削鐵如泥的無雙劍已切進門中,劃起一道火星,敖楚戈一連三劍,劍劍切進門中,只聽他大叫道:「下來。」   那大鐵門在他的踢躍中,彭地被踢開了,一道冷風吹進來,屋外浮現出幾道人影,敖楚戈嘿地一聲道:「給我留下!」   他似一道幽靈般地衝了出去,揮灑的劍光中,那幾個漢子已然慘叫聲連連,全都倒臥在血泊中……」李奎顫聲道:「老敖——」敖楚戈全身一震,立刻回身奔進屋中,將李奎抱了出來李奎喘著聲音,道:「老敖,谷倫呢?」敖楚戈嘿嘿地道:「他跑不了的!」   自屋角里,谷倫和七八個漢子並排地站在那裡,李奎被敖楚戈挾著,一眼望見那些人道:,「李唐,白金,你倆是我最喜歡的人,為什麼也和他們這群人為伍,昭,難道你們……」李唐囁嚅地道:「我……」白金嘿嘿地道:「李當家的,這不能怪我們,咱們創幫迄今,也有十餘年,這許多日子裡,你遇事畏首畏尾,始終不願意將局面擴大,我們跟著你實在沒有什麼前途!」   李奎叱聲道:「胡說,咱們義氣為先,私利在後,殺人搶劫的事,咱們決不能幹,桑大姑是個婦道人家,見利忘義,專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你看不出她……」谷倫沉聲道:「當家的,咱們大伙既然撕破了臉,嘿嘿。那也沒有什麼話好說,桑夫人目前正在接待幾個朋友,這事咱們最好當著她的面解決!」   李奎怒聲道:「你叫她來……」   谷倫嘿嘿地道:「當家的,幹嘛氣成那個樣子,我已經將這裡的情形命人向她報告了,也許她立刻就會趕來!」李奎哼聲道:「很好。」   敖楚戈冷煞地道:「谷倫,我要向你討個公道。」   谷倫一震,道:「敖爺,我知道你一肚子火,不要急,咱們有的是機會,江湖上傳說你是何等的威風,今日一見,果然不錯,那間鐵屋子居然都無法困住你。」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最恨你這種人,光會耍嘴皮子,谷倫,你先受我一劍再說。」   一道森冷的劍光悄無聲息地揮斬過去。   谷倫一寒,道:「好。」   那冷冽的劍氣散射著絲絲逼人的殺機,谷倫,縱是天膽,他也不敢抵擋這半空射來的劍勢,嚇得旋身疾退,一縷髮絲隨著他飄晃的身影而散落開來,他嚇得全身驚出冷汗,望著地上的髮絲,不覺摸了摸頭,剃刀般的整齊,額頂的髮絲已被削平了一大塊。   他顫聲道:「好快的劍法。」   冷森地哼了一聲,敖楚戈道:「這是警告,立刻要你的腦袋!」   李奎神往地道:「老敖,好久沒看你施展身子,今日能再睹風采,嘿嘿,我就是一病不起,也不會遺憾!」   谷倫寒聲道:「咱們一起上,先剁了這龜兒子。」   敖楚戈不屑地道:「他媽的谷倫,衝著你這張不乾不淨,又髒又臭的爛嘴皮子,我就該先讓你挨一頓熊揍!」   谷倫尚沒來得及答話,迎面已挨上一掌,這一掌正好敲在嘴唇上,啪地一聲,那兩片嘴皮子登時往外一翻,翹得老高,谷倫呸地吐出一嘴血,他做夢也沒料到對方的手法這麼快速,憑自己這身不算俗的功力,閃都閃不開的,一股子怒火登時自心底漾起,吼了一聲,拔劍道:「娘操的,你是不想活了。」   李奎適時地道:「谷倫,假如你想活下去,最好是乖乖地站著別動,我這位朋友最恨人家在他面前玩刀耍槍,憑你剛才的教訓,你應該惦量出自己有多少份量!」   他雖然滿面病態,但,說出的話卻有份量,谷倫隨著李奎多年,知道這位主兒輕易不推崇一個人,他這麼推祟對方,不用說,也知道不是個等閒人物……谷倫嚥了口吐沫,他覺得滿肚子的窩囊,自己當著大伙弟兄面前,挨對方一巴掌,如果不找回來,白吃白咽地悶吭不聲,往後這圈子裡,他無論如何也混不下去。   他哼了一聲道:「他媽的,在咱們地盤上,看這小子能橫多久——」李奎喘聲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谷倫,你認了吧。」   谷倫怒道:「他媽的李奎,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你也不想想現在是誰當家!」   李奎憤聲道:「谷倫,以下犯上,在本幫是犯何罪?」谷倫神情一變,道:「你已是除名之人,不是本幫中人,本幫幫主桑大姑早已接掌幫主之位了,嘿嘿,李奎,你現在連起碼的一個人都調動不了,還當哪門子的幫主!」   李奎恨聲道:「桑大姑居然妄稱幫主!」   谷倫嘿嘿地道:「不錯。」   李奎吼道:「將那個娘們叫出來。」   谷倫嘿嘿地道:「你吼什麼吼?她會完幾個朋友後,立刻就會趕來,你要急著找死,也不要急在這一刻!」   李奎氣得全身抖顫,道:「老敖,麻煩你先將叛逆拿下來,我要親自將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活活咬死!」   他沒想到自己堂堂一方之主,只因誤交小人而將整個幫會弄得支離破碎,如今眾叛親離,自己舊創未癒,心中那殷子恨意當真是難以宣瀉出來。   敖楚戈淡淡地道:「老友,你急什麼?這群跳樑小丑,橫到哪裡?她們不是有個頭麼,咱們就等她出來!」一連串銀鈴的笑聲,由走道間傳來,只聽一個婦人的話聲道:「對呀,敖朋友果然不是普通人物!」   但見一個粗胖的女人,一扭一搖地走來,這女人年約三十多,細眉大眼,圓圓的一張臉,長得倒是很好看,可惜那個身材,看來令人不敢恭維。   在她身後,緊隨著幾個服色華艷的漢子,這些人目光俱極陰沉,冷冷地凝注著敖楚戈,似乎對李奎淡漠得有種不屑一顧之色。   谷倫急忙道;「桑幫主!」   桑大姑哈哈一笑道:「你怎麼愈混愈回頭,連這點場面都罩不住,咱們雖非什麼名門大派,可也非泛泛之輩可比的,一個敖楚戈,並不是天地間唯一的煞星,他大也大不過老娘的一個巴掌!」   谷倫連忙道:「是,是。」   李奎顫聲道:「桑大姑!」   桑大姑喲地一聲道:「哎呀,當家的,這幾日不見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瞧你,當家的,為什麼不准我來看你,你呀,就是這種倔脾氣,身子骨不硬朗,也不告訴我,還要底下的人瞞著我,唉,你這是何苦,咱們是夫妻呀!」這娘們真他媽的會做作,說得甜言蜜語,聽起來是情意深長,若不是李奎早洞悉她的蛇蠍心腸,只怕心軟了,那表情在苦澀中還有幾分哀傷,李奎顫聲道:「娘操的,你這個衣冠禽獸,居然跟老子來這一套!」   桑大姑喲地道:「當家的,你這是發哪門子火,當著弟兄的面,你給我難看,當家的,你病了,脾氣暴,沒人怪你,可是要火,要生氣,也要選個地方,這裡還有外人在這裡,你也太不給面子了。」   說著眼圈一紅。居然還淌下了兩行清淚,那神態真是逼真極了,誰會知道她此刻說不定還在暗暗偷笑,竊笑自己這種表現是十足的女人手段。   李奎全身顫抖道:「桑大姑,別在這面前再弄這種片湯,我見多了,當初我不是受不了你這種眼淚迷湯,豈會上你的當!」   桑大姑拭拭眼淚道:「敖大哥,你是我當家的好朋友。好朋友當然要說真心話,你看看他,我剝心肝的待他,他好,像跟我有仇似的,怎麼也信不過我,敖大哥,你評評理,他到底是該不該?」這娘們真厲害,一針見血地給敖楚戈一個下馬威,這手段不用刀槍劍,但卻在柔和中更見功力,她先穩住了自己,再讓對方措手不及,噴,也虧著她能使出這一招。   敖楚戈沉思道:「單從表面上看,他是不該……」桑大姑拍拍手道:「這不結了麼?我對他是真心真意,他卻疑心疑鬼,好在你們都在這裡,不然別人還以為我謀害親夫呢!」   李奎瞪眼道:「臭娘兒,今日任憑你說爛了嘴,我也信不過你。」   桑大姑泣道:「你們聽聽,這是當家的話,當家的,你有點良心沒有?你病了,這裡裡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哪裡我不來打點?你知道,咱們幫裡的弟兄,龍蛇混雜,有幾個藉機搗亂,如果不是我事先預防,你這個幫主……」哼,李奎道:「你不是幫主麼?」桑大姑惶亂地道:「誰說的?誰在我背後嚼舌根子?」李奎道:「谷倫——」桑大姑厲聲道:「谷倫,你這是什麼意思?」谷倫急忙道:「回幫……是我向李幫主凜報,近日幫中之事暫由你老代理,李幫主誤會我的話了,我……」桑大姑哦了一聲道:「當家的,聽見沒有,這是誤會,當家的,咱們是夫妻,我心中只有一個你,你不要再盡往壞的地方想!」   李奎點頭道:「那好,桑大姑,既然如此,為了證明你是清白的,我請你立刻先殺了谷倫,否則咱們倆恩斷情絕!」桑大姑面上一冷,道:「殺谷倫,當家的,什麼罪?」李奎嘿嘿地道:「圍殺本幫主,將我困在鐵屋裡……」谷倫惶張地道:「誤會,誤會,李……大姑……」桑大姑冷冷地道:「谷倫,有這種事?」谷倫急忙道:「是幫主誤會,夫人,你交待我好好侍候幫主,我拍馬屁都來不及,哪敢謀害李幫主,這全是誤會!」   李奎冷笑道:「桑大姑,你殺是不殺?」桑大姑笑道:「當家的,你也許病久了,腦智不清,有點胡言亂語了,谷倫是你多年的老兄弟,他怎會做這種事!」冷漠地一笑,道:「桑當家,李奎是病得很重,說的話可能不足來信,可是我卻親眼看見谷倫行兇,至少我沒病吧?」桑大姑臉色一冷道:「敖大哥,這是家務事,你能否不過問?」敖楚戈一怔道:「你是嫌我多事?」桑大姑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敖大哥,你是聰明人。何必一定要淌這渾水,況且,我們夫婦的事,實不足為外人道,你插身其中,只有把事情愈弄愈糟,我奉勸你一句,能離開最好是離開,我桑大姑雖然是個女流,也會有一番心意!」   這娘們的確不簡單,僅是三言兩語,已在『理』字上站住了腳,猛一聽,她是通情達理,細心一想,此女包藏禍心,敖楚戈不能不佩服這娘們的心機,僅這幾句話,已略見功力。   李奎吼道:「老敖,別上這娘們的當。」   桑大姑笑道:「當家的,你這是何苦?咱們的事咱們自己解決,夫妻麼,什麼事不好商量,俗語說,夫妻吵,床頭打,床尾和,也許是我近日太關心幫務,將你疏遠了,好在咱們倆已經在一起多年,有地方對不起你,也請你包涵。」   李奎冷笑道:「任你舌燦蓮花,我也不再上當。」   桑大姑歎了口氣,道:「你也許太累了,盡往壞處去想,這樣好了,我先和敖大哥商量點事情,然後再談咱們的事。」   她根本不給李奎再說的機會,轉首道:「敖大哥,你是?敖楚戈長吸口氣道:「桑大姑,谷倫謀殺幫主是事實,你最好先將這事解決。再談我的去留問題……」桑大姑寒聲道:「你是不給我留點餘地了?」鼻子裡傳出一聲輕哼,敖楚戈道:「是你自己不給自己留餘地。桑大姑,谷倫不過是一名手下,他欺上,罪可至死,而你卻……」桑大姑橫了他一眼,道:「好敖楚戈,咱們既然沒有這個交情,我並不怪你,現在我給你引見二位朋友……」,她一指身邊那個身軀微壯,臉若國字臉的漢子,道:「這位是無量宗高手艾天行!」無量宗三字落進敖楚戈耳中,心弦陡地一顫,無量宗近十幾年來掘起江湖,所行之事,亦正亦邪,各門各派對這一門俱有所懼,他們無量宗弟子,只要一現江湖,俱有一身罕絕的武功,鮮有敵手,尤其是艾天行,更是頂尖中的拔尖者,今日他在這裡現身,顯然和桑大姑交情不惡。   敖楚戈拱手道:「久仰,久仰!」   無量宗艾天行呵呵地道:「哪裡,哪裡。」   這個艾天行果然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物,態度上溫和有禮,決沒有時下江湖人那股傲氣:他略略拱手,人已退在一邊。   桑大姑嘿嘿地道:「我再給你介紹,這位是東海冬離島的余戰!」   東海冬離島這個令人驚絕的地方,從桑大姑嘴裡說出來,全場俱是一駭,江湖上提起東海冬離島,野外無不吵而顫,傳說東海冬離島的人全是心黑手辣,武功詭異的奇能之士,這些冷酷無情,視殺人如兒戲,江湖上各門各派俱不願和這些人交往,以免惹火燒身,而桑大姑和余戰似有交情,其居心倒真令人詭測莫深。   點點頭,敖楚戈道:「久仰。」   余戰嘿嘿地道:「老子剛剛踏進中原,你競說是久仰,姓敖的你這句顯然是不說真話,真他媽的混蛋!」   敖楚戈眉頭一皺,道:「你是個蠻荒之人,哪懂得一般禮儀!」余戰不屑地道:「在沒來這裡之前,別人將你捧到半邊天,把你說得活龍活現,訪佛天底下只有你敖楚戈一個人是人物,今日一見,你大腿還沒有我胳臂粗,拳頭不如我指頭小,嘿嘿,不瞞你說,我看了很失望!」   微慍地一聲冷笑,敖楚戈道:「余朋友,你說得很對,我只不過是略粗武技,哪能和你們東海相比,不過,余朋友不可夜郎自大,中原道上也有幾個高手!」   余戰道:「這其中可包括你?」   敖楚戈搖搖頭道:「我尚不能列入!」   余戰嘿嘿地道:「那你不配在這裡跟我說話,我要見的是真正高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桑大姑這裡充字號!」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不是什麼東西,但我卻要領教一下東海的武學。」   余戰一豎姆指道:「僅這份勇氣,也夠得上是條漢子,老實說,從我走進中原第一步起,還沒有人敢向我挑戰,而你是頭一個!」   桑大姑冷笑道:「那是你沒遇到他,他是不怕死的硬漢子。」   余戰點點頭道:「我會給他應得的處罰!」   敖楚戈道:「咱們是動劍還是動手?」   余戰狂傲地道:「對付你,只要用拳頭!」   敖楚戈伸手道:「請!」   余戰嘿嘿地道:「注意了,這是東海的殭屍掌!」他身子骨節在這剎那,居然發出陣陣格格之響,那碩大的拳頭在半空中略移,一道拳風已揮了過來。   看起來這個人的手臂有若竹竿般的筆直,但他的拳掌中卻透著一股詭秘的陰冷,快速地搗來,居然彷彿來自四面八方,令人不易捉摸。   敖楚戈冷冷地道:「好毒的屍拳!」   要知東海冬離島地處環海,荒木為林,客旅土著,稍有不慎,便會遭遇橫死,蛇蟻蚊蟲,惡障毒氣隨時都會殺人,余戰自幼以那些屍毒屍身畏招,無形中在拳指間染上屍毒,拳勁一發,毒自拳風中散發出來,中人者,無一倖免。   他身子微微一避,揮拳直上,兩股拳風頓時交接在一起,彭地一聲,余戰身子一挫,道:「好。」   他自視甚高,沒料到對方能一拳震退自己,憤怒地一擰身,雙拳同時連環擊出,妄想一擊得手。   教楚戈沉聲道:「你給我留點力氣吧。」   全身衣袍隨著他的話聲而隆起,但見他化拳為掌對著余戰那連環而來的雙拳斜斜的劈去,快速而狠辣。   「呢」   余戰的雙拳有若被一柄碩大的巨斧擊中一般,兩雙手臂全被截斷,他痛苦地叫了一聲,顫聲道:「你好狠。」   冷漠地一笑,敖楚戈道:「對付你這種毒人,最好的方法是毀掉你那雙掌!」   桑大姑一震,道:「余戰,你怎麼樣?」余戰額頭冷汗直流,顫聲道:「我的兩條手全廢了。」   桑大姑恨聲道:「敖楚戈,你居然敢和東海的人為敵。」   余戰狠聲道:「沒有關係,冬離島的人會找回這個過節。」   他說著一轉身,大步朝外行去,回頭道:「敖楚戈,咱們不久會再見面。」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會恭候大駕。」   艾天行長笑一聲道:「敖楚戈果然不凡,一招二式便把余戰的雙手毀了,這不能怪敖朋友,換了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桑大姑一呆道:「你……」   艾天行笑道:「敖朋友,在下久仰你那一把無雙劍,咱們都是玩劍的行家,敖朋友是否顯願意露二手讓在下開開眼界?」敖楚戈微笑道:「無量宗的劍法獨樹一格,在下這點微末之技只怕難入識者法眼,艾朋友,你要手下留情!」   艾天行正色道:「敖朋友,我想和你商量點事情。」   敖楚戈一怔道:「好說。」   艾天行道:「我無量宗弟子既然插手的事情,就不希望別人再插手,敖朋友是一方高手,在道上頗有名聲,在下想請敖朋友立刻放手這件事。」   敖楚戈笑道:「艾朋友可知這事我已插手,想抽身都不可能!」   艾天行一怔道:「為什麼?」   敖楚戈正色道:「一腔熱血,一腔正義!」   艾天行哈哈大笑道:「好,有豪氣,有豪情,敖朋友,我佩服你。」   敖楚戈略略拱手道:「哪裡,艾朋友也不差!」   艾天行沉思道:「我實在不願和敖朋友這樣的人動手,可是咱們的立場不同,無量宗弟子唯有被別人擊敗,才會自動退縮,否則決不會半途而廢,敖朋友,桑大姑請我來,就是要會會敖朋友,現在咱倆必須有一方讓步,否則只有在劍道上一爭長短!」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有同感!」   艾天行很凝重地道:「敖朋友,我是個劍道高手,感覺出劍手間的殺氣,你雖然還沒動手,但那股子逼人的殺氣卻使我顫僳,無可諱言的,咱倆會有一方要倒下去,可是我不希望那樣的後果,所以我最後請你放棄!」   搖搖頭,敖楚戈道,「很難。」   艾天行冷厲地道:「敖朋友,你有幾分勝算?」敖楚戈道:「很難說,不過我覺得勝算比你大。」   艾天行微怒道:「敖朋友,你太狂妄!」敖楚戈點頭道:「不錯,我是狂妄,可是我狂我傲,我有一身足可憑持的武技,否則我不會站在這裡說大話!」   李奎激動地道:「老敖,你不愧是我的朋友!」   桑大姑冷笑道:「別認為自己是勝利者,你倆是臨死不點頭!」谷倫叫道:「跟這種人沒有什麼好商量的,大伙將他們干了。」   艾天行怒聲道:「你說什麼?」   谷倫一呆道:「我……」   他對艾天行有三分畏懼,七分敬意,一見艾天行蹬著自己,不禁全身一顫,嚇得將要說出的話硬嚥了回去。   艾天行冷冷地道:「我們不同於一般劍手,決不會以多勝少,只要單打獨鬥,爭的是一個『贏』,贏要贏得光采,輸要輸得服氣,如果江湖上都是你這種人,天底下豈會有真正高手?」谷倫連聲道:「是,是。」   敖楚戈一笑道:「艾朋友,僅這幾句話,你已足成為一流劍手。」   艾天行略一搖頭道:「在你眼裡能配成為劍手的只伯不多,敖朋友。在下要領教了。」   艾天行果然不是普通的劍手,話語間,臉上已是一片寒凝,那沉穩的態勢,已可窺見其在劍道上的功力,他微微退了半步,手已緩緩抓及劍柄,半挫身子,長劍緩緩地拔了出來、一股流灩的劍氣隨既佈滿空中。   敖楚戈略震道:「無量劍!」   艾天行凝視著半空的長劍道:「不錯,無量宗的祖傳神劍——無量劍,已傳了十三代的大弟,在下黍為本派的大弟子,所以這柄劍在我身上,敖朋友,這柄劍不會比你那無雙劍差多少——」敖楚戈頷首道,「不錯,的確是把好劍。」   艾天行凝重地道:「我要以無量宗十三式劍法向你討教了……」敖楚戈道:「在下將全神以待!」   艾天行長吸口氣道:「不幸你敗了呢!」   敖楚戈歎道:「如果我僥倖不死,當立刻離開此地。」   語聲微頓,又問道:「如果閣下失手呢?「艾天行很莊重地道:「那很不幸,沒有那種機會,如果我敗了,不是離開就能解決問題,我必須死,唯有死才是解決的辦法!」   黯然地歎了口氣,敖楚戈道:「我不希望有那種後果,像你這樣的高手很難碰上一個,艾朋友,老實說,我真不希望我倆動手。」   一怔,艾天行道:「為什麼?」   敖楚戈沉思道:「道理很簡單,英雄寂寞,一個真正的高手,私心是寂寞的,他雖然行遍天下,但知已的朋友卻沒有一個!」   艾天行點頭道:「不錯。」   桑大姑愈聽愈煩,道:「你們這是敘舊,還是話家常?」敖楚戈笑了一聲道:「動手吧,否則人家還以為我們這是套近乎呢!」   艾天行哼了一聲道:「她懂得什麼?」   話聲微落,無量劍施了一招「無量無宗」輕描淡寫地揮灑出來,在別人眼裡,這一劍真是平淡無奇,看來有若兒戲般的隨手一揮,但這一劍落進敖楚戈眼中,卻不是那麼回事,他的心弦一顫,愈是平淡的劍法愈是玄妙,艾天行這一劍是劍道中的高著,攻可取,守可退,嚴密處可說是無懈可擊。   他凝重地道:「好招。」   隨著他躍動的身勢,無雙劍柔弱無力地指了過去,艾天行可是行家,微噫之下,劍至中途,倏地回手一劈,劍氣有若雨芒般飛繞而出,直往敖楚戈罩去。   敖楚戈大喝一聲,劍光有若干層巨浪般,層疊的如封似閉地將對方長劍逼了回去,艾天行連施兩招,全都無功,不禁楞了楞,僅這一楞間,敖楚戈的長劍已捲滾而來,晃動的劍影中,已穿射去七八道光影。   艾天行大叫一聲道:「高明。」   他面若死灰倒退了半步。一隻袍角整齊地被削了下來,自從無量宗弟子踏進江湖以來,還沒真正敗過,今日艾天行以大弟子的身份敗在敖楚戈的手裡,當真是前所未有的事,他雙唇蒼白地直顫,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敖楚戈拱手道:「承讓,承讓。」   艾天行微顫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敖楚戈搖搖頭道:「我倆無仇無恨,我難以下手。」   艾天行歎聲道:「你錯了,無量宗的弟子,寧可力戰而死,也不願敗後求生,這在本門中是件大忌,敖朋友,你的一念仁慈,無異比殺了我還難受!」敖楚戈一呆道:「有這種事?」艾天行歎道:「敖朋友,咱們今後將不能再碰頭,無量宗的弟子若敗在某人手中,這輩子將不能再和對方會面,除非有朝一日,自己有把握贏了對方,否則唯有一死!」   敖楚戈怔怔地道:「這又何苦?」   艾天行嗆地將長劍歸進鞘中,道:「敖朋友,當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就是一爭生死的時候,我將回無量山,苦修劍道,務必擊敗你。」   說著轉身行去。   桑大姑急道:「艾兄,你不能走——」   艾天行頭也不回,冷冷地道:「我留在這裡幹什麼?桑大姑,你自己看著辦吧。」   隨著那冷銳的話聲,跺腳道:「沒用的東西。」   敖楚戈哼哼兩聲道:「艾天行比起你來不知強過多少倍.桑大姑,在下已有資格留在這裡,谷倫的事,你是怎麼處置?」桑大姑憤憤地道:「別認為自己連勝兩場就可目中無人,我桑大姑不過是利用他倆來打個頭陣,敖楚戈,好戲還在後頭呢!」   敖楚戈不屑地道:「我生平最恨你這種善攻心計的人,桑大姑,如果換了你,我的劍不會再留情,不信可以試試。」   谷倫大叫道:「他媽的,姓敖的,你逼人大甚。」   雙目寒光一湧,敖楚戈道:「谷倫,你想活命只怕不容易了。」   谷倫拔劍,道:「白金,李唐,咱們上——」李唐搖搖頭,道,「我……」白金怒聲道:「李唐,怎麼?你想臨陣抽腿……」李奎喘聲道:「李唐,你是我的老部下,過來,敖朋友不會為難你。」   李唐顫聲道:「是,幫主!」   他正要舉步上前,身後的白金猛地抽出劍來朝他刺去,李唐呀地一聲大叫,人已翻身倒地,他顫聲道:「你……」谷倫大笑道:「這就是背叛我們的後果!」   李唐顫聲道:「幫主,我錯了。」   李奎目中隱有一絲淚水,道:「錯不要緊,不要錯得離了譜,李唐,我不怪你,你只是誤交了朋友……」李唐顫聲道:「謝謝幫主!」谷倫怒怒叱道:「滾一邊去!」   那一腳沉重地踢在李唐身上,李唐大叫一聲,人已翻出了七八尺外,敖楚戈憤怒地道:「谷倫,你過來。」   谷倫.叫道:「憑什麼?」   桑大姑眨眨眼道:「併肩子一塊上,咱們先把姓敖的雜碎毀了。」   隨著她的話聲,道:「谷倫和白金兩人雙雙揮劍朝敖楚戈撲去。   敖楚戈大笑一聲道:「來得好。」   那顫閃的劍在半空中劃起一道銀弧,細細碎碎的朝那撲來的人影揮去,很快速地筆直切進他倆的身上,兩聲震顫的慘叫下,鮮血淋漓地灑落下來——」谷倫慘叫道:「大姑,給我報仇!」桑大姑震顫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敗得這麼慘,一連幾個自己足可依恃的高手,竟然會敗得一敗塗地,余戰斷腕而去,艾天行敗中離去,谷倫和白金雙雙而死,這個利慾熏心的娘們的確受不這沉重的打擊……。   她顫聲道:「李奎,你連我也殺了……」李奎冷冷地道、「你死有餘宰,死不足借。」   桑大姑叫道:「姓敖的,你為什麼不動手?」敖楚戈冷冷地道:「門有門規,你犯了罪,自有門規處置你,桑大姑,你不要執迷不悟,谷倫的下場你應該看得很清楚!」   桑大姑哼了一聲道:「李奎,你倆能不能放了我?」   李奎一搖頭道:「不能。」   桑大姑慘聲道:「我求你!」   李奎冷笑道:「你將本幫弄得支離破碎,一聲哀求就想免你的死罪?桑大姑,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桑大姑冷冷地道:「你非要我死——」李奎恨聲道:「那是罪有應得!」   桑大姑踏前半步,道:「你要給我一個機會!」   李奎道:「什麼機會?」   桑大姑吼道:「殺你的機會!」   她身子驀然穿了過來。手裡早已藏著一柄匕首,略一照面,那匕首已如電般劃來,李奎顫聲道:「你……」敖楚戈長劍疾而出,道:「李奎,小心。」   那一劍正好將桑大姑身子一挫,李奎不知道何來一般神力,雙手正好捏住桑大姑的脖子,桑大姑啊了一聲道:「你!   ……」   憤怒的眼睛瞪著,李奎顫聲道:「我要你死,我要你死!」良久,敖楚戈道:「李奎,鬆手吧,她已死了!」李奎清醒了過來,緩緩的一鬆手,桑大姑全身有若軟綿一樣地倒在地上,李奎茫然地道:「她死了。」   敖楚戈歎道:「你殺了她,她已得到報應!」   李奎歎息道:「我並非真想殺死她,這是不得已!」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瞭解,你們畢竟夫妻一場!」   李奎黯然地搖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思緒紊亂得不知該說些什麼?」踉蹌地靠著敖楚戈往屋外行去……。   又是落葉知秋的時刻,黃葉飄了,隨著勁疾的北風,在空中旋轉,在這涼秋的黃昏裡,一個七八歲的孩童住立在那條黃土路面上,朝著遠方一直凝望,他雙目炯炯,含有一層希望,渾圓的眼珠子不時在盼望著,良久,他自言自語道:「我娘說大叔一定會來,我已盼了二三……」說著,黃土路面上揚起一股黃黃的灰蒙,他高興地道:「一定是大叔來了!」   果然從遠處緩緩飛來兩騎,這兩個漢子各跨一匹健碩的關外馬,一身黑色勁裝,背著長劍,顯然是時下的江湖人物,那孩子見是兩個人,不禁失望地道:「又不是!」   那兩個漢子行近了,一看有個孩子站在路當中,不禁噫地一聲,左邊的一回頭,道:「這孩子怎麼站在這裡?這裡四處沒有人家!」   另一個呵呵地道:「怎麼?你又有什麼主意?」左邊那個嘿嘿地道:「當然有,咱們將他帶到鎮上去,隨便找個地方,談個價錢,豈不是白白撿個洋便宜?老劉,你他媽的怎麼這點腦筋都沒有!」   老劉一怔道:「嘿,嚴不肖,你他娘的壞主意還真多!」   嚴不肖笑道:「喂,小朋友,你在這裡幹什麼?」那孩子畏怯地道:「我等大叔!」   嚴不肖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兒?」那孩子道:「我叫鐵牛,我住在前面的山洞裡2」嚴不肖坐在馬上,道:「家裡都有什麼人?」鐵牛畏懼地道:「我娘……」嚴不肖呵呵地道:「那真可惜,放著你娘一個人在家裡,那麼寂寞,老劉,看樣子咱倆又有地方找樂子了!」   老劉嘿嘿地道:「他娘也許是個醜八怪,那多乏味!」   鐵牛怒聲道:「誰說我娘醜八怪,她長得才美呢!」自古來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哪個孩子都以母親為傲,誰也不承認自己母親丑,這就是天性……。   嚴不肖得意地道:「聽見沒有,她娘長得可標緻呢2」老劉大聲道:「我不信,鐵牛,你可帶我去看看?」鐵牛昂首道:「去就去!」   他彷彿突然想起最什麼,搖搖頭道:「不行,我娘不准帶外人回家!」嚴不肖嘿嘿地道:「我們也不是什麼外人,也許你要等的大叔就是我,如果你不帶我們去看你娘,你娘會怪罪下來!」鐵牛一怔道:「你認識我娘?」嚴不肖點頭道:「當然認識,不但認識,還挺熟的,如果你娘看見了我倆來,包管捨不得放我們走!」   鐵牛搖頭道:「我不信!」   老劉伸手將鐵牛掀了起來,道:「小子,他娘在哪裡,快帶我們去,不然別怪老子將你活活摔死!」   鐵牛怒叱道:「你是壞人!」   老劉得意地道:「什麼好人壞人,老子可不希罕什麼好人!」   鐵牛小拳直搗在老劉的臉上,道:「放下我,放下我……」老劉哼聲道:「放下你,嘿,除非你娘陪老子!」   話音未落,一眼瞥見身旁出現一個全身素淡羅衫的少婦,這少婦雖然不施脂粉,但那瓜子臉上,一片清淡優雅,如慕如怨的眸子裡,有著殷令人癡迷的吸引力,老劉心神輕輕一蕩,呀呀地道:「好個小婦人!」那婦人面若冷霜地道:「將孩子放下來。」   嚴不肖大笑道:「好呀,真想不到在這種地方還有這麼美的娘兒!」鐵牛嚷道:「娘,他們都是壞人。」   那婦人冷冷地道:「二位,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鐵牛縱有冒犯你們之處,也看在他是個孩子的份上,放過一馬!」老劉嘿地一聲道:「娘子在放他也行,你得陪老子睡覺!」   那婦人臉上一片寒霜,道:「光天日下,你們這樣調戲良家婦女?」嚴不肖哼聲道:「娘兒,我們大爺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在這地方十里之內沒有人家,你叫破了喉嚨也沒人會救你,嘿老劉,咱倆是哪個先上……」老劉道:「這小崽子搗了我幾拳,當然我先來!」嚴不肖笑道:「成,你將他弄得稀里嘩啦的時候,我再來,那時才夠味,嘿嘿。」   老劉一掌將鐵牛擊翻在地上,道:「娘子,我來了。」   這個急色鬼可是不懂憐香惜玉,躍身將那婦人撲倒地上,那婦人霍地自懷裡拿出一把剪刀,道:「你動我—下,我立刻死在這兒……」鐵牛叫道:「娘,你可不能死!」   他忍著那一掌加諸在身上的痛苦,朝著老劉抓去,嚴不肖可真缺德,一指點了鐵牛身上的穴道,道:「好好休息吧。」   鐵牛嚷道:「誰敢欺負娘,我將來一定要報仇。」   老劉一楞,道,「好呀,你想死,可沒那麼容易,要死也得等大爺樂完了再死!」   他揮掌將那婦人手上的剪刀拍落地上,那婦人哇地—聲哭了出來,她雙手拚命地想掙服老劉的侵犯,可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能應付得了一個江湖人的身手,剎那間,她的羅衫已被撕下一角——老劉噴噴地道:「還真白……」嚴不肖罵道:「他媽的,你快點,老子等不及了!」   只聽一個冷森森的話聲道:「給我住手。」   老劉一震,道:「什麼人?」   嚴不肖叱道:「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東西,居然管我兄弟的事!」   一身淡藍的長衫,在英俊中又透著一股殺氣、老劉一呆,嚇得急忙站起身起來,一雙手已往身後的長劍摸去。   那個人冷笑道:「你只要一動劍,立刻會要你的命!」   老劉呸地一聲道:「他娘的,這可不是嚇人玩意……。」   哪知他的手方觸及劍柄,一道冷冽的光芒有若銀虹般地疾射而至,硬將那右手的兩根手指切了下來,他痛得哇地一聲大叫,面上剎時蒼白……。   嚴不肖叫道:「好快的劍法。朋友,留個『萬』兒!」   敖楚戈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配麼?」嚴不肖怒聲道:「朋友,僅剛才那一手,江湖上不會沒有你的字號,我嚴不肖是不夠格,但是,大丈夫做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會連個姓都不留下!」   敖楚戈道:「我姓敖。』:   老劉叱道:「他媽的,老敖……」   嚴不肖叱道:「住嘴!」   老劉一怔道:「我的指頭都讓人家切了兩根,你還叫我住嘴,老嚴,你未免太不夠交情了,怎麼?你想吃裡扒外!」   嚴不肖畏懼地道:「你應該想到江湖上有幾個姓敖的!」老劉顫聲道:「一笑見煞——」嚴不肖嚇得一哆嗦,道:「敖爺,我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一個大巴掌電光火石般拍了出去,嚴不肖一個觔斗,差點摔一個大馬爬,他摀住嘴,兩顆門牙掉了下,條條血絲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敖楚戈冷煞地道:「你再胡說一句,我立刻廢了你。」   嚴不肖連聲道:「是,是。」   鐵牛叫道:「大叔,你真厲害,這兩個壞人欺負我娘!」   那婦人連忙道:「這是敖大叔……」   鐵牛天真無邪,一聽眼前這位大英雄就是娘時常念的敖大叔,那股高興勁,真是甭提了,可惜他穴道被制,否則早躍到敖楚戈的身上撒野了,他歡呼道:「乖乖,果然是個大人物!」敖楚戈冷瞄了嚴不肖一眼,道:「解開他的穴道!」嚴不肖哪敢說個『不』字,他肚子裡十分明白,自己這條命能否活著,全要看姓敖的高興,他揮手將鐵牛身上的穴道解開,畏懼地站在一邊。   老劉顫聲道:「敖爺,請放我倆……」   敖楚戈望著那婦人道:「芝蘭姐,你說呢?」林芝蘭幽幽地道,「你看著辦吧,我不想說什麼。」   敖楚戈揮手道:「你倆滾!」   那語音一落,嚴不肖和老劉有若喪家之犬,躍上馬,直奔而去,鐵牛不解地道:「他倆這麼壞,敖大叔你為什麼放了他?」敖楚戈笑道:「不放他們,要怎麼辦?鐵牛,你告訴大叔!」   鐵牛天真地眨著眼睛,道:「壞人都要送官兵那裡關起來,或是殺頭!」   林芝蘭叱道:「鐵牛,不要胡說!」   鐵牛滿肚子不高興地扭過頭去,鼻子裡哼了兩聲,他彷彿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握著敖楚戈的手,道:「大叔,你的功夫真好,可要教我喲。」   敖楚戈呵呵地道:「你只要高興,大叔一定教你。」   林芝蘭淒楚地道:「敖弟,你總算來了,你大哥那條命……」敖楚戈惶怕地急道:「怎麼回事?大哥倒底出了什麼事?」林芝蘭黯然地道:「一言難盡,敖弟,咱們先回屋慢慢說!」   林芝蘭拭乾了眸中隱隱的淚水,淒楚地道:「敖弟,你大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耿直有餘,機心不足,他前年誤交匪友三泰官,兩人說明去關外干皮貨的買賣,你大哥吳環,一聽是干正經八里的買賣,都是滿口應諾,傾多年積蓄,全給三泰官,三泰官是黑道高手,以皮貨為掩護,暗地裡背著你大哥,由關外回來,一路上搶劫豪商巨賈,然後將搶來的珠寶藏於皮貨中,運住各地銷售,三泰官惹誰都可以,偏偏摸錯了門,搶了武林巨惡朱衣魔的三姨太……」敖楚戈詫異地道:「朱衣魔,那個人不是善類!」   林芝蘭泣道:「不錯,朱衣魔立刻派出大批高手,將你大哥的皮貨困住,搜出髒物,三泰官很厲害,在朱衣魔面前一口咬定是你大哥干的,朱衣魔憤怒之下,將你大哥打進牢裡,三泰官藉機把所有搶來之物獻給朱衣魔,三泰官很輕易的拜進朱衣魔門裡!」   憤憤地一聲冷笑,敖楚戈冷笑道:「芝蘭姐,這事不難辦,我去一趟找朱衣魔!」   搖搖頭,林芝蘭道:「不行的,朱衣魔有的是人手,你只有一個人……」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芝蘭姐,咱們姊弟雖然蠅非同所生,其情卻勝如手足,你不必為我擔心,朱衣魔固然是個難纏的人物,但凡事說不過個『理』字,我不信他能雙手遮天!」   林芝蘭激動地道:「是。」   鐵牛在旁邊眨著眼睛,道:「大叔,我和你一塊去。」   敖楚戈笑道:「鐵牛,你去了非但幫不上忙,還會礙手礙腳,我去將你爹救回來,你和你娘在家等我消息!」   鐵牛睜大了眼睛,道:「大叔,你真能把我爹救出來的?」點點頭,林芝蘭道:「大叔本事大得很,他會將你爹救回來!」   鐵牛高興地道:「那可好,爹回來,壞人再也不敢欺負娘了!」   林芝蘭只覺心中一酸,把鐵牛摟進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鐵牛看見娘哭了,一雙大眼中也是落淚簌簌,當他睜著蒙隴的眼睛—看,不覺叫道:「大叔呢?」那孩子的話聲一直繚繞在赦楚戈的耳中,他馬不停蹄一直跑到黃石鎮才停了下來,這個黃石鎮,不如說是個小村子,百八戶人家,大多務農為生,他牽著馬進了鎮東頭的小酒店,這是他多年的習慣,每當他要幹一件事前,總會先喝上兩杯——酒已喝了半斤,臉上有熬熱的興奮,輕輕的招了招手,店小二恭身哈腰地趕過來,道:「這位爺,你還要點什麼?」敖楚戈從懷中取出二兩銀子塞給他,道:「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想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三泰官……。」   他早已汀聽出來,三泰官經常流露在這裡的土娟,店小二想了想,低聲道:「你說的是三爺呀,哈,這裡的窯姐兒沒—『個不跟他好過,今兒個他好像在麻婆那裡……」敖楚戈一怔道:「麻婆是誰?」店小二嘿嘿地道:「鎮西的第三家,是麻婆幹買賣的地方,這位老鴨子這幾天弄了幾個新鮮貨,三爺別無所好,最能嘗鮮,這幾天他保險不會出麻婆大門一步……」點點頭,敖楚戈道:「謝啦。」   他很悠閒瀟灑地進了麻婆的門,裡面傳來吵雜的嬉笑聲,一個粉白的婦人迎了上來,淫笑著道:「這位爺是叫抬子,還是?……」點點頭,敖楚戈道:「我先會個朋友!」   那婦人一怔道:「誰?」   敖楚戈道:「麻婆。」   那婦嘿嘿笑道:「那可不巧了,我們當家老闆,剛出去接—批貨,今兒個還不會回來,這位爺,有什麼事跟我說—樣!」   敖楚戈沉思道:「那可真不巧,呢這樣吧,我有一位朋友聽說是你這裡的常客,哦,能不能幫我請他出來!」   話可沒有白問,一塊白花花的銀子已塞進她的手裡。   她眉開眼笑地道:「小哥,你說說看,我還不知道認不認識!」   敖楚戈道:「三泰官,三爺……」   那鴨子格格地道:「你說別人我不知道,說起三爺,那我可熟的很,他正在裡邊和小紅樂著呢,這位爺此刻最好不要叨擾他,他會罵人的!」   淡淡一笑,敖楚戈道:「你說一個遠方朋友特來找他,有重要事情商量!」   那婦人想了想道:「你貴姓?」   敖楚戈揮手道:「老朋友了,出來他就知道了!」   那婦人猶疑了一會,看在銀子的份上,她喜孜孜地走去,不一會,一個睡眼朦朧的漢子,撐著胸,敞著懷,打著哈欠問道:「誰找我?」敖楚戈笑道:「我……」那輕輕鬆鬆地一笑,有一股令人寒懼的森冷,三泰官一怔,仔細地朝敖楚戈瞥了一眼,怔怔地道:「朋友,咱們好像沒見過!」敖楚戈呵呵地道:「三爺,你可真健忘,那位吳環你可沒忘記,聽說吳環和你在關外幹點皮貨買賣,我想請你幫我去看看吳環!」   三泰官一震,道:「吳環,他……」   敖楚戈冷冷地道:「三爺,莫不是吳環和你已拆了伙?」三泰官全身泛起一股冷意,道:「你和吳環……」敖楚戈道:「吳環……」他輕輕地移到三泰官身邊,手已按在三泰官的身後穴道上,低聲地道:「咱們最好到外面談談。」   三泰官變色道:「你……」   敖楚戈道:「不要緊張,三爺如果想抗拒,或是打歪主意,嘿嘿,你應當很清楚,我的手勁只要一加,你會死在當場!」   冷冷地一笑,三泰官道:「朋友,你這樣對待我,可知道有什麼後果?」點點頭,敖楚戈道:「我瞭解,朱衣魔會不高興!」三泰官一震,道:「你認得朱大爺?」』敖楚戈點頭道:「久仰已久!」   三泰官嘿嘿兩聲,膽子頓壯,道:「你既然曉得朱大爺的威名,就不該這樣對待他的門下,我三泰官是他點頭收留的門生,你對朱大爺的門下這麼不客氣,嘿嘿,朋友,我告訴你,你走不出黃石鎮!」   敖楚戈嘿嘿地道:「朱衣魔是個人物,但在我眼裡他並不怎麼樣,三泰官,你應該想到吳環有一個生死朋友!」   三泰官一怔道:「生死朋友?他從沒說過!」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慘害他,認為天下人沒有一個會替他出頭,三泰官,你錯了,至少我要出頭……」三泰官冷笑道:「朱大爺不是好惹的!」   敖楚戈哈哈兩聲道:「我更不好惹!」   三泰官問道:「你是誰?」   敖楚戈冷冷地道:「敖楚戈,你不會沒有聽過吧。」   心弦有若被拉緊了一放,震顫得使他差點要吐出血來,他清醒了一下自己,猶疑地道:「你是『一笑見煞』!」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   三泰官哈哈大笑道:「朋友,你是哪頭大,拾那頭挑,嘿嘿,敖楚戈和吳環有哪門子關係,憑他也交不上這種朋友,嘿嘿,朋友,你不要冒敖楚戈之名來唬我,我不在乎!」   淡淡地笑著,敖楚戈道:「三泰官,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現在我要你當著朱衣魔的面,把我幹的醜事給抖露出來,否則地話……」三泰官冷冷地道:「否則怎麼樣?」敖楚戈冷冷地道:「先毀了你,再找朱衣魔!」   只聽一聲冷笑自敖楚戈身後響起,道:「誰那麼大膽,敢找朱大爺!」輕輕地瞄了對方一眼,只見這個人一身藍布大褂,手裡拿著一柄扇子,很瀟灑地在那裡一搖一晃進來,三泰官有如獲得親娘一樣,叫道:「藍扇子,你來得正好!」藍扇子道:「你是什麼人?」敖楚戈冷冷地道:「我姓敖,和這位三朋友有點過節,閣下最好少管少問!」藍扇子搖搖扇子,道:「三泰官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讓你這樣欺負,未免有點說不過去,敖朋友,能否請你將手拿開呀搖搖頭,敖楚戈道:「那要看我高不高興!」   藍扇子眉頭一皺,道:「朋友是不給我藍扇子面子!」   暢聲一笑,敖楚戈道:「你有什麼面子?只不過和三泰官是一夥的狗腿子,藍扇子,不要在我面前賣弄那股狠勁,我不在乎2」藍扇子一揮扇子道:「朋友,我剛才好像聽說你姓敖……」放楚戈道:「不錯!」   藍扇子道:「江湖上姓敖的只有一家,別無分號!」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錯。」   藍扇子臉色一凝,道:「你是敖楚戈……」三泰官大叫道:「藍扇子,你少聽他媽的亂唬,憑這小子皺相,他哪會是那個要命的『一笑見煞』,這小於,呢,我看他八成是想來騙吃騙喝,想套套咱們哥子倆!」藍扇子搖搖頭道:「江湖上敢冒姓敖的名字的人不多,三泰官,你這次可走眼了,這位不但是那位『一笑見煞』,他還是……」三泰官變色道:「真的?」敖楚戈很讚賞地道:「藍扇子,你比這位朋友可有眼光多了,他畢竟還差一著,嘿嘿!」   藍扇子冷冷地道:「朋友,敖楚戈三個字在江湖上是有點份量,可是在朱爺子眼裡,你不過是個高手而已,三泰官是朱老爺子的門生,你這樣折騰姓三的,朱老爺子的這張臉。可就不好看了。」   敖楚戈冷冷地道:「藍扇子,出賣朋友,陷害朋友的.在江湖上犯了什麼樣的忌諱……」藍扇子一怔道:「不仁不義,萬人唾棄!」   敖楚戈點頭道:「三泰官出賣吳環,陷害吳環!」   三泰官叫道:「你胡說,姓敖的,吳環劫盜朱老爺子的二姨太,這件事是朱老爺親自查到的,怎麼可以怪我!」   藍扇子道:「敖朋友,三泰官說得不錯。」   敖楚戈哼聲道:「三泰官幹的事,居然嫁禍給吳環這——」三泰官變色道:「藍扇子,不要聽他的,咱們先撂倒他.再說……」藍扇子哦了一聲道:「敖朋友,先放他,咱們先去見見老爺子……」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能,我要押他去見朱衣魔!」   藍扇子怒聲道:「不給我面子……」   敖楚戈冷笑道:「你面子能值幾文,藍扇子,不要妄想跟我動手,那後果,嘿嘿,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藍扇子大怒道:「我不信他媽的這個邪——」藍扇子真是不信邪,雖然江湖上將一笑見煞說成神仙般的人物,但他藍扇子在道上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不信自己會栽在對方手上,所以他要試試自己的運氣,手中的扇子在開合之間,已煽出一道勁風……。   敖楚戈搖搖頭道:「你最好不要輕盲動手,那是搏命的玩意……」猶疑地停了一下,藍扇子道:「除非你答應放了三泰官!」   淡淡散散地一笑,在那落寞的臉上抹上一層不屑和嘲弄,他永遠那麼灑脫地一抿嘴角,敖楚戈道:「藍扇子,這話輪不到你說——」』藍扇子一怔道:「為什麼?」緩緩地一啟雙唇,敖楚戈道:「人都要有一份量力的自制,你自己有多少的斤兩,能吃幾碗飯,應該很清楚,你要明白,敖楚戈三字不是吹出來的,那是經過多少辛酸和磨練換來的,藍扇子,你成名不易,要動手也要選個人,跟我,你是差得遠呢!」   藍扇子臉上有如罩上一層冰霜,道:「老敖,你是我遇見的人當中,最傲最狂的人,不錯,江湖上是神化了你的武功,不過,你該明白,有許多事是渲染得過了份,我有點不信,所以要親自試試。」   咆,敖楚戈一笑道:「試試是要付出代價的,藍扇子、你曉得這一試,是七分冒險,三分本領,你是老江湖了,應該曉得我的意思。」   藍扇子陡見效楚戈那沉迷的一笑,恍如遇上鬼怪一樣,身子連閃數閃,飄出七八步,敖楚戈淡淡地道:「你這是幹什麼?」藍扇子悸寒地道:「一笑見煞!江湖上都知道你不笑則已,一笑就能要了命,面對你這樣的高手,我不能不多提防著點……」搖搖頭,敖楚戈道:「那要看對付什麼樣的人,如你藍扇子這樣的人,似乎大可不必那樣,因為我想讓你輸得心服口服的!」   藍扇子嘿嘿地道:「老敖,一個人狂妄固然是可喜,但可不能狂得離了譜,你吹的一嘴好武功,手底下的真貨怕沒有嘴裡說得好聽!」   三泰官嚷嚷道:「藍扇子,別他媽的和他磨牙鬥狠了,我現在還落在人家的手裡,你再磨下去,在這地段上,我還能混……」藍扇子冷冷地道:「三泰官,你也要弄清楚了我和老敖的糾葛,別以為天底下的人只有他是個人物……」三泰官怒道:「好,藍扇子,老爺子問下來……」藍扇子嘿嘿地道:「我自會去說清楚。」   敖楚戈一扭三泰官的手臂,道:「三泰官,你別再打歪主意,誰在我手裡想將你劫出去,嘿嘿,只怕目前還沒有這個人呢……」藍扇子呸地一聲道:「老敖,在下還沒領教呢。」。   他早已想了最很久,和敖楚戈這種人動手,唯有先搶先機,唯有採取主動,才能致勝,他略略一掠身形,手中扇子嘩地往敖楚戈的右肩處敲去。   敖楚戈冷煞地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略退半步,突然將三泰官轉了個大彎,藍扇子那一敲正好敲在三泰官的頭上,三泰官駭聲大叫道:「藍扇子,是我!」   藍扇子哪料到敖楚戈會有這一招,硬將自己敲出的那一扇給扯回來,他身形略頓,道:「老敖,那有這種打法。」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敲了三泰官的腦袋,當心朱衣魔找你算帳。」   他的出手真是快極了,乘藍扇子收手的當兒,右手已在電光石火間抓了出去,那一抓力道切頭均是上上之式,藍扇子只覺身子一震,手中的扇子已被對方抓著。   藍扇子一呆,道:「你……」   敖楚戈道:「光憑這一手,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藍扇子暗中運勁,道:「放手。」   他自覺內力修為不弱,與生俱來有股神力,自信能將手中扇子奪過來,哪想到他運足了九成真力,猶不能動得扇子分毫,這一驚競驚出一身冷汗,他大喝一聲,右足陡地朝敖楚戈的小腹上踢去,又快又狠……敖楚戈冷笑道:「讓一邊去。」   他的手突然一鬆,原式不變地又握住了藍扇子踢出的左腳,略略一拾,籃扇子已被摔出數尺之外,撞在牆壁上,發出彭地一聲大響。   藍扇子慘聲道:「好功夫。」   敖楚戈冷冷地道:「回去告訴朱衣魔,說在下登門拜訪。」   藍扇子黯然地道:「老敖,那個門你別去碰!」   敖楚戈一怔道:「為什麼?」   藍扇子嘿嘿地道:「朱老爺子久不見客,雖然三泰官是他的門生,嘿嘿,老敖,輪不到老爺子出於,你就會躺下了。」   淡逸地一笑,敖楚戈道:「朱衣魔若不見,我就先砸了他的宅第……」三泰官罵道:「他媽的,老敖,你有多大道行,居然敢砸老爺子的宅第?」敖楚戈冷笑道:「他姓朱的在別人眼睛也許很像個人物,但是在我眼裡,他不過是個黑道粟雄罷了,三泰官,你的嘴裡不乾不淨,當心我打掉了你的滿嘴髒……」三泰官吼道:「他媽的,你敢——」大笑一聲,敖楚戈道:「我有什麼不敢?」啪地一聲,重重的一掌敲在三泰官嘴巴上,三泰官大叫一聲,一嘴的鮮血,和著兩顆大門牙全吐在地上,三泰官怨毒地瞪著敖楚戈,卻不敢再吭一聲。   藍扇子冷冷地道:「三泰官,我要是你,乖乖地給我閉上嘴巴一——。」   三泰官怒道:「他媽的……」   他一想這句話可能又會挨打,嚇得硬將要說出的髒字嚥回肚裡,可是那雙目光中卻有一股子恨意……。   藍扇子嘿嘿地道:「老敖,咱們還會再見一——」敖楚戈冷冷地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二位還是乖乖地聽話……」藍扇子置耳不聞,哼哼而去,三泰官卻恨得直咬牙……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那狠厲的鞭子凌厲地抽在藍扇子的身上,他咬著牙,任鞭梢於雨點般敲擊在他的身上,一個滿嘴白髯的險沉老頭子,坐在椅子上,似乎正在欣賞這幕血腥的事實,那個揮鞭子漢子一面揮舞著鞭子,一面數著數字,當他數到五六下的時候,那老頭子一揮手,道:「停——」藍扇子顫聲道:「老爺子,你還不消氣……」那老爺子冷冷地道:「藍扇子,你出的漏子太大了,敖楚戈不是簡單人物,你只可智取,不可力敵,而你居然和他動了手,那你必須要取勝,你個人丟人事小,我朱衣魔卻丟不起這個人,說我的門下在人家手裡過不了三招……」藍扇子痛苦地道:「是。」   朱衣魔道:「老敖來的目的……」   藍扇子道:「為吳環的事!」   朱衣魔一怔道:「吳環跟老敖什麼關係?」藍扇子道:「門下也弄不清楚!」朱衣魔嘿嘿地道:「你去上點藥,這是告訴你衝動的後果,我這個人做事向來賞罰嚴明,你錯了,就得接受處罰,嘿嘿,三泰官是我的門下,老敖打狗也得看主人,他這樣欺負我的門人,嘿嘿,我要他付出雙倍代價……」藍扇子忍著痛道:「是。」   朱衣魔揮手道:「將門打開——」   藍扇子一怔道:「幹什麼?」   朱衣魔道:「歡迎敖楚戈光臨!」   剎時,自後面一連走出六七個漢子,這些漢子俱是朱衣魔手下得力助手,個個精神十足,他們隨時侍候在朱衣魔身邊,聽候朱衣魔的差遣,這些人當中以萬字奪雄大炮為首,他職司朱家護院,任何風吹草動,都不瞞不過這個老江湖眼裡。   良久,萬字奪雄大炮道:「老爺子,你看事情是否有點不對勁?」朱衣藏一怔道:「怎麼?」萬字奪雄大炮道:「照藍扇子的說法,敖楚戈押著三泰官,早該來了,這個時候他還沒到,只怕其中……」朱衣魔一震;道;「地牢……」藍扇子一破一搖地道:「他進地牢幹什麼?」朱衣魔冷笑道:「平常看你蠻聰明的,遇上事情總是笨頭笨腦,敖楚戈來的目的是幹什麼?他不會傻得來求我放人,如果我料得不錯,他一定先劫走吳環……」萬字奪雄大炮變色地道:「老爺子,咱們立刻去大牢裡攔劫……」朱衣魔揮手道:「好。」   剎時,數道人影有若風掣電閃般地朝後院撲去,朱衣魔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深思著,他默默籌劃著捕捉敖楚戈的計劃,他必須將敖楚戈撂倒,朱老爺子這塊招牌,才不會倒下去……。   但,他很明白,那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正如朱衣魔所料,敖楚戈用的果然是聲東擊西之計,他放回藍扇子,傳達自己的意思,擾亂對方的視聽,借朱衣魔尚未回味其中真意的空檔,他必須將吳環先劫出來,唯有那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三泰官很聽話的指出地牢所在,他雖然恨透了對方,但恨歸恨,那只能在心裡恨,因為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為了活下去,唯有聽對方隨意擺佈……。   黃昏後的風是有股涼涼的寒意,那兩個守護在後院的漢子懶散地坐在石階上吹天說地,津津有味地說說笑笑,當這兩個漢子發覺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人影的時候,他們的心情鬆了,因為他們認得三泰官,三泰官是自己人,偶而也會來這裡和他們打一陣哈哈,不疑有他的又坐了回去,其中一個問道:「二爺,你怎麼來的,嚷,那位是誰?」三泰官早已背好了該說的話,苦笑道:「一個朋友,是朱老爺子交待下來的朋友,也許他會和你們一樣,先在這裡窩上一陣子,然後……」那漢子笑道:「歡迎,老兄,貴姓——」敖楚戈一揮手,道:   「敖——」他的手法太快了,三泰官根本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兩個漢子已乖乖地躺下了,掏出鎖匙,啟開了牢門,一股中人欲吐的惡臭衝了出來,三泰官道:「人在裡面,你自己去找……」冷澀地一笑,敖楚戈道:「你帶路——」三泰官畏懼地道:「我……」敖楚戈嘿嘿地道:「除非你願意死在這裡……」硬著頭皮往裡面闖,黑黝黝的地道裡,傳來一連串怪異的響聲,那凌厲的目光,在黑暗中一掃,敖楚戈已發現有三個人長髮披散的怪人,各居一方的守在那裡,他們手腳俱帶鐐銬。   坐在那裡哇啦哇啦直叫,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三泰官顫聲道:「有這三個瘋子在,你永遠進不去。」   敖楚冷笑道:「連你也進不去?」   三泰官苦笑道:「這秘牢所關的人不用大批人手守著,全因這三個瘋子在這裡守著,他們只認識那個送飯者,誰都指揮不動他們!」敖楚戈冷笑道:「我不信!」   他剛踏出一步,只聽一個瘋子叫道:「嘿,夥計,你看那裡有兩個鬼影子。」   另一個瘋子笑道:「是不是開飯了?」   第二個瘋子叫道:「他媽的,別吃飯了,那是鬼……」其餘兩個瘋子一聽是鬼,哇地一聲抱在一塊,嚇得全身直抖,另一個瘋子睹狀哈哈大笑,叫道:「他娘的,是無常鬼、吊死鬼、拔舌鬼……鬼、鬼、鬼,我是大羅金仙、專門會捉鬼……」別看這個瘋子,手底下還真不含糊,一揮手,一股渾厚的大力有若巨浪般地推了過來,這通道寬不過三尺,那一掌拍來,根本無閃避容身之地,敖楚戈一震,道:「好。」   急切問揮掌迎上,彭地一聲,兩人身子同時一震,各自退了半步,敖楚戈一怔,付道:「他們倒底是誰?居然有這麼深厚的掌力。」   那瘋子大笑道:「好呀,這個大頭鬼還有功夫……」另二個同時叫道:「真的?」敖楚戈長嘯一聲道:「三位前輩可否讓讓?」那三個瘋子一聽敖楚戈開了口,俱楞楞地坐在那裡發呆,六道目光全落在敖楚戈身上,他們呆滯地不言不動,彷彿老僧人定似的,敖楚戈朝前踏了一步,又道:「三位前輩,好狗不擋路,你們……」那三個瘋子一聽敖楚戈說到『狗』字,你指著我,我指著你。三個人居然學起狗叫來,那汪汪三聲不絕,互相模信著狗行狗狀,瘋狂地笑鬧著……搖搖頭,敖楚戈道:「三位,暫時委屈了。」   他那快速的身形有似浮光掠影般地撲了過去,一連幾招,指指點中那三個瘋子的穴道上,那三個瘋子在驟不及防的情形下,全都呆若木塑似的,呆著不動,敖楚戈和三泰官迅快地進了大牢中……敖楚戈在黑暗中叫道:「吳大哥,吳環……」三泰官冷冷地道:「他在那裡!」   但見吳環柔弱地斜靠在石壁上,茫然地望著敖楚戈,當他看清是敖楚戈的時候,大叫道:「小敖,你來了。」   敖楚戈激動地道:「大哥,跟我出去。」   吳環苦笑道:「不容易,我這身鐐拷……」敖楚戈大笑道:「不要緊。」   隨著那冷顫的劍影,吳環終於恢復自由了,他驀然發覺身後的三泰官,雙目中頓時泛射出一股無盡的恨意,吼道:「三泰官——」三泰官顫道:「吳兄,你……」敖楚戈急忙一攔,道:「不要急,他總要給咱們一個公道……」吳環歎了口氣,道:「這段日子裡,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他們母子!」   敖楚戈拍拍他,道:「很好,鐵牛和芝蘭姐都很好——」吳環泣道:「真的?那太好了。」   敖楚戈雙目一寒,道:「大哥,你走不走得動?咱們必須先離開這裡!」   吳環嘿嘿地道:「沒問題,兄弟,今天我可要殺個夠!」   他蒙受不白之冤,受盡這批黑道人物的陷害,心中那股恨意和不平,早已沖昏了他的理智,他恨不得以牙還牙,洗刷這些不平;敖楚戈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道:   「有機會給你公道的……」甬道口響起一連串人聲,敖楚戈道:「他們果然想到我會來這裡!」三泰官嘿嘿地道:「有朱老爺子出面,你們一個也別想走的了。」   敖楚戈冷冷道:「那可不一定!」   那拖長的尾音在甫道裡尚未消逝,敖楚戈已凝立在入口之處,淡逸的目光略略一瞄,已發現四周站滿了人,他首先看見萬字奪雄大炮臉上那股子凝重勁,哈哈一笑道:「者雄,真沒想到你也進了朱家的大門……」萬字奪雄大炮臉上一片冷凝,道:「老敖,不要給我為難,我是身不由己,眼下的事,最好大伙能夠善了,動上手,雙方都討不了好!」   點點頭,敖楚戈道:「你很有自知之明,老雄,先將咱們的交情擱在一邊不談,今天,吳環我必須帶離此……」萬字奪雄大炮苦澀地道:「老敖,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有我的主兒,主兒交待的使命,做屬下的不能違,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應當有諒解的雅量。」   敖楚戈道:「你說的都是人話,做的全是雜碎事,吳環和你何嘗不是朋友,結果呢,你照顧過他麼?你怎麼不進這鬼地方看看,那是人住的麼?要不是那股求生的意志支持著他的話,他只怕活不到今天了……」面上剎時蒼白,萬字奪雄大炮嘿嘿地道:「誰叫他惹上老爺子,朱老爺子若不是看在他是我的朋友份上,早就將他砍了!」敖楚戈冷笑道:「這麼說吳環還要承你的情了,老雄,別盡往臉上貼金於,誰不知道三泰官和你聯合陷害吳環——」   雄大炮變色道:「這話誰說的?」要知道江湖上混混兒,向來極重視聲譽,所謂生死事小,名聲如天,尤其是背負賣友求榮的不義之名,誰也擔待不起,萬字奪雄大炮在朱門裡是個相當人物,當著懲多手下,他自是不願輕易背上這個黑鍋……。   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除了三泰官,還會有誰?」剎時,萬字奪雄大炮的臉上有如豬肝色般蒙上一層濃烈的殺機,他恨得牙格格直響,開口罵道:「媽的,哪個熊孫子,居然出賣我!」三泰官在吳環的監視下,從通道裡探出半個頭,道:「雄老大,我是逼不得已!」   萬字奪雄大炮嘿嘿地道:「別叫我,我沒有你這一號朋友!」   三泰官呆呆地道:「這……」   萬字奪雄大炮聲道:「龜兒子,我老雄瞎了眼,油蒙了心,交上這個倒霉鬼,好,好,咱們的交情一刀兩斷,你死,你活跟我老雄全沒關係!」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你倆是一個狼,一個狽,都不是好玩意,我看多了像你們這種狗咬狗——滿嘴毛的東西……」吳環恨道:「罵得好—一」萬字奪雄大炮冷冷地道:   「吳環,你也不必在旁邊風涼,今天你要想從我雄大炮手裡生離此地,嘿嘿,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敖楚戈哼了聲道:「牛不是砍的,路是人走了,老雄,憑你那幾號人手,只怕還難不倒我,我勸你,還是請朱衣魔出面算了。」   萬字奪雄大炮心裡那股子怒氣可真是憋了很久,他可惦量出敖楚戈那份量有多重,的確,憑自己這身武功,要和他論論斤頭,是差了一截,但他卻有侍無孔,憑自己手下這幾個極辣手的人物,至少能和對方扯平……。   他嘿嘿地道:「很好,老敖,咱們就先撕了你這身的骨頭!」敖楚戈不屑地道:「你有那個能耐麼?」萬字奪雄頭炮略略一瞄自己身後,道:「你該先看看我身後那位是誰?」敖楚戈早看到了,他連猜都不用猜,僅從衣著的打扮上,他已有了譜,一個是黑衫黑褲黑鞋子,腰裡札一條白帶子,一個是白衫白褲白鞋子,腰裡札條黑帶子,只要在江湖上略略走動過的人,都會聽過黑白雙刀這個名字,他兄弟倆各憑一口鬼刀橫行一十三省,鮮逢敵手,所以傲氣十足,目空四海,拜進朱衣魔門下更是狂妄十分……。   他哈哈大笑道:「黑白雙刀,老雄,你是靠著他們混飯吃的……」萬字奪雄大炮嘿嘿地道:「他們可不是在混日子,手底下的貨色可不含糊!」   白刀冷冷地道:「姓敖的,我兄弟早聽過你的大名,可惜沒機會遇上,今日你自己送上了門來,嘿嘿,我兄弟自不會放過這難逢的機會,說不得要向你討教幾招。」   敖楚戈大笑道:「那敢情好,不怕死的儘管來!」   黑刀叱道:「姓敖的,你是他媽的什麼玩意,敢在我兄弟面前這麼樣的狂妄,你怎麼不照照鏡子,憑你也配我兄弟動手?」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是提燈籠,照前不照後,黑刀,這不是光擺譜,耍嘴皮子的事,我配不配,行不行,那要大伙見了真章才曉得,看你這股子毛毛燥燥的性子,就知道你在刀法上的道行不會高到哪裡去。」   黑刀怒聲道:「你……」   白刀一攔,說道:「不錯,他說得很中肯,氣不平、血不順,很難將刀法展得攻守有致,老敖,是服啦,僅憑你一句話,我兄弟就知道會遇上了勁敵……」敖楚戈呵呵地道:   「好說,好說,你白刀也是個人物,尚有接納別人意見的雅量,可見你在刀法上確有獨特的功夫,待會兒我只要注意就行了!」黑刀怒道:「你敢不把我放在眼裡2」敖楚戈道:   「就憑你這股牛性,不會高到哪裡去!」黑刀怒道:「媽的,你先試試。」   他那身形朝前略略一擲移,一縷刀影隨著他的身子吐了出來,一片冷爍的光華閃顫,直劈敖楚戈的面門,這個人無怪乎有股激勁,他拔刀,出刀,移身,全是一氣呵成,手法之快,果不愧是一流高手。   敖楚戈略略閃身,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   白刀叫道:「二弟,回來。」   黑刀收刀疾退,道:「幹什麼?」   白刀扯出長刀,道:「咱們可不能先亂了章法,敖楚戈不是普通人物,如果自亂腳步,今天栽的不是他,而是我們兄弟!」   黑刀神色一凜道:「是。」   白刀凝重地道:「雙刀並艷。」   但見兩柄輝光顫閃的長刀,在半空中交叉地疊合在一起,兩個人同時一聲大喝,各自從不同方位的上下盤旋交替而來,這兩個人不愧是刀中高手,那兩柄刀在他們的手中,有如煉般地盤繞而上,攻勢凌厲,密不透風。   敖楚戈沉聲道:「好刀法。」   那柄無雙劍如芒般地灑了出來,像水銀瀉地,沿著對方的刀勢,進入刀浪之中,靈敏地將對方的刀影化解開來。   白刀吼道:「果然高明——」   白刀刀法一變,直劈敖楚戈的背後,而黑刀藉著再次揮刀的當口,數點星光巧妙地朝敖楚戈射去。   刀中挾帶暗器,這手法不俗。   敖楚戈身子斜掠,長劍一展,道:「你看看我的——」那幾點寒星一過,他的雙肩隨著一晃,在那一晃盪開,鬼泣環有若流星般地朝著黑白雙刀飄去。   白刀顫聲道:「鬼泣環——」   黑刀躍身欲避,那鬼泣環已經深深的嵌進他的小腹,付出慘呢了一聲,一個跟斗栽在地上,道:「我完了。」   僅這麼一分神,白刀的左臂上被鬼泣環擊中,痛得在地上翻了個滾,回身問道:「你怎麼樣一——」那兩個鬼泣環訪佛有靈一般,剎時又回到敖楚戈手中,黑刀痛苦地摀住下腹,額際上已滲出了豆大的汗表珠,道:「報仇!」白刀慘聲道:「只望朱老爺子能替咱們作主!」萬字奪雄大炮嘿嘿地道:「老敖,你未免太不夠意思了,高手過招,點到為止,你出手便傷人。在江湖上只怕有點交待不過去。」   冷漠地一笑,敖楚戈道:「老雄,不聽你說話,不知道你人格的低劣,江湖武鬥,講究的是分平較技,你侍多勝少,又施暗器,在道義上已失公允,傷了他們,只怕他們技不如人,這在江湖上絕對說得過去,有什麼不能交待的……」萬字奪雄大炮幾乎語塞,道:「他媽的,你別來教訓我,黑白雙刀既然栽了,我姓雄的還沒倒下去,老敖,咱倆也該先玩玩……」敖楚戈呢了一聲道:「不是玩,是玩命,老雄,有什麼高招絕式,盡可施出來,但別傷了之後,又找遮羞的台階……」萬字奪雄大炮一揮手,道:「弟兄們大伙上——」   隨著他的呼聲,四五個勁裝黑衣漢子全都湧了過來,這些人長劍一展,將敖楚戈圍將起來,敖楚戈道:「老雄,這就是你所謂的江湖道義,你這種人我看穿了,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是男盜女娟,不值一文,憑心而論,當初認識,我就知道你是這一號人物!」   萬字奪雄大炮的嘶裂大叫一聲,道:「狗娘養的,你說吧,待會老子非割下你的舌頭,用腳跺,我倒要看看你的舌頭硬,還是嘴硬……」說著掣出他那柄賴以成名的凶器一一萬字奪,這玩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黑不溜瞅的,前刃是『佛』字形,四周散發著絲絲奪目的青華,晃在手裡,令人有種駭懼之感。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你逞能吧,老雄,怎麼還不動手?」萬字奪雄大炮吼道:「哥兒們,上呀,誰先給他—劍,我給十兩銀子!」   這話真奏效,話聲一落,那四五個漢子已亡命地爭先出手,個個揮灑著能要人命的劍刃,洶湧地攻了過去。   憤恨地一笑,敖楚戈道:「老雄,我讓他們全躺下。」   迎著那道道劍光,敖楚戈不退反進,無雙劍有若勁疾的頂頭風,無情無懼的,轉進了對方的劍光中——吳環叫道:「你們仗著人多——」三泰官哼聲道:「吳環,你上呀!」   吳環紅著眼道:「他媽的,三泰官,你真聰明,想叫我上,你好趁機開溜,沒那麼容易,要上,老子也得先廢了你。」   三泰官寒聲道:「吳環,我的穴道已給姓敖的封了,你這樣殺我可不夠光明磊落,男子漢大丈夫,該漂亮的……」呸,吳環怒聲道:「他媽的,你當初害我,怎麼也不想到光明磊落!」   三泰官一呆道:「這……」   吳環恨聲道:「三泰官,我剁下你條腿,怎麼樣?」三泰官全身一顫,道:「吳環,咱們都是老哥們了,你恨我,我不怪你,因為我確實對不住你,可是,你千萬不能剁下我的腿……」吳環冷冷地道:「你要我怎麼樣?難道我還要將你當成老祖宗樣地供著你,三泰官,你一點也不配,當年,你不是很得意麼?將我吳環送進大牢裡,你他媽的在外面逍遙,現在你伯了,嘿嘿,三泰官,晚了,你說什麼都晚了……」三泰官顫聲道:「老友,請手下留情!」   吳環大笑道:「留情,哼!他媽的,當年你怎麼不給我留點情……」他想到忠肝義膽地交這個朋友,結果這個人暗地陷害他,那股子怒火就熊熊地燒起來,他啪地揮出一掌,將三泰官擊倒地上,恨恨地又道:「三泰官,當年那股威風呢?」三泰官顫聲道:「吳兄弟,你這是何苦?」此人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年那股盛氣凌人的氣焰此時此地全用不上了,換上這股惹人厭惡的可憐之態,吳環個性耿直,最看不起這種人,一腳踢去,道:「你少來這套!」   三泰官哀聲道:「老友,你先息息火!」   吳環冷笑道:「我先宰了你……」   隨手抓起一柄長刀,斜舉半空,三泰官面色一冷道:「你殺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勝之不武……」吳環一呆道:「你真厲害!」   三泰官大聲道:「吳環,你要是條漢子,和我動動手,如果我死在你手裡,那是自怨倒霉,如果你這樣殺我,死不甘心!」   吳環恨聲道:「好,我解開你的穴道,咱們公平地比比!」   三泰官心裡一喜,面上不動聲色,道:「只怕你不敢!」吳環耿直成性,道:「有什麼不敢?」他的手正要觸及三泰官的穴道,耳際已傳來敖楚戈的話聲,道:「老友,三泰官可不是好惹的,你放了他,那可真是上當了。」   心中一凜,吳環縮手道:「他媽的,我差點上你這老小子的當!」   三泰官眼見計已得逞,吳環在中途縮手,道:「直他娘,看來我三泰官命該如此!」敖楚戈一聲長笑道:「你三泰官是死定了。」   他那快速的劍式在幾乎旋轉中,已連著刺倒了四個人.股股鮮血灑落地上,四個人沒有一個活口,黑白雙刀看得大寒,慶幸自己剛才只不過是掛廠彩……。   萬字奪雄大炮一招砸去,道:「她媽的,老敖,你好狠的手段——」無雙劍化著一縷光影射去,敖楚戈道:「老雄,我這是鬼門關口送死。」   萬字奪雄大炮睹狀大駭,身子連閃數閃,僥倖避過對方這致命一招,但敖楚戈豈會容他有喘氣的機會,那長劍微轉,已穿向他的左肋——。   萬字奪雄大炮顫聲道:「好快的劍!」   他雖然運足了勁力,欲化開對方這一劍,但那劍式太快了,快得令他無從接暇,他慘哼了一聲,敖楚戈的長劍已刺進肋骨間,他顫聲道:「老敖,你——」敖楚戈扯回長劍,道:「這不會要你的命,但要你躺上個一年半載!」   摀住肋間的創口,萬字奪雄大炮道:「老敖,這筆債朱老爺子會討回來!」   點點頭,敖楚戈道:「朱衣魔已經來了。」   果然,朱衣魔那驚悸人的笑聲已老遠地傳了過來,他身旁—邊偎依著—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那種享盡齊人之福的狂妄,誰見了都會稱羨不已,他嘿嘿地道:「好,敖楚戈就是敖楚戈,能敗我的黑白雙刀,又創我的萬字奪,僅這份能耐,已可震驚江湖……」萬字奪雄大炮顫聲道:「老爺子,屬下無能!」   朱衣魔笑道:「這不怪你,因為對手太強,嘿嘿,不過我早已預料倒有這種結果,老雄,先歇著,善後的事交給我……」左側那個杏眼微睜的少婦,嬌滴滴地道:「老爺於,誰是敖楚戈呀?」朱衣魔呵呵地道:「我四姨太杏娟和三姨太白麗,聽說敖朋友神勇無比,特地央求我帶她們來見識見識,嘿嘿,我拗不過她們,只有帶來見識見識!」敖楚戈淡淡地道:「好說,好說。」   白麗媚眼一勾,道:「喲,人長得倒挺灑脫,怎麼也看不出會殺人!」敖楚戈哈哈笑道:「三姨太,難道會殺人的,臉上都寫了字?」白麗格格笑道:「那倒沒有!」   朱衣魔一揮手,道:「敖朋友,你我既無仇也無恨,我不明白,你何以會砸我的門子,今日咱們可要面對面地說個清楚。」   敖楚戈冷冷地道:「朱朋友,你門下有個三泰官一—」朱衣魔點點頭道:「不錯。」   敖楚戈道:「三泰官和吳環本來合夥往關外販賣皮貨!」   朱衣魔雙目一睜道:「不錯,我調查過了,吳環借皮貨生意,專幹搶劫買賣,他千不該,萬不該槍劫了我三姨太的東西!」   敖楚戈瞄了白麗一眼,道:「是她……」白麗笑道:「吳環劫了我的東西,三泰官可以保證!」   敖楚戈冷冷地道:「當時你可看見了?」白麗冷聲道:「我如在場,他還想跑呀!」敖楚戈哈哈兩聲道:「怎麼?我那位吳環大哥偷食偷材還帶偷香呀,要不然他怎麼會跑不了呢,三姨太,莫非你還是練家子?」白麗大笑道:「只怕他偷香不成,先失了魂!」   三泰官叫聲道:「老爺子,你要救我!」朱衣魔嘿嘿地道:「敖朋友,你是個名成利就的人,為了吳環來淌這潭渾水,嘿嘿,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敖楚戈道:「朱朋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是不是吳環劫了、三姨太,你心裡不會沒有個譜,據在下瞭解,劫財的是三泰官!」   三泰官顫聲道:「不,不是我,老爺子!」   朱衣魔冷笑道:「可有憑據?」   敖楚戈不屑地道:「朱朋友,那麼吳環劫貨的事,你有憑有據了?」朱衣魔嘿嘿地道:「有三泰官為證,有贓物為憑,我三姨太失去的東西,在貴友吳環的皮貨中找到!」   敖楚戈冷冷地道:「難道三泰官不會移花接木,嫁禍於人?」朱衣魔冷笑道:「諒他沒有這個膽子!」   敖楚戈哼聲道:「那可不一定!」   吳環站出來,道:「朱衣魔,你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我吳環明明被三泰官所害,你卻極力維護他,那好,朱衣魔,江湖上都知道你貪色愛財,是個老賊,今日你還我個公道便罷,否則,哼哼,我要將你這老魔頭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顏色?」朱衣魔叱道:   「放肆——」三泰官叫道:「老爺子,這兩個可不是好東西,今天你殺了他倆便罷,否則,往後的日子,你只有更多的煩惱!」   萬字奪雄大炮吼聲道:「不錯呀,老爺子,千萬不能有一念之仁!」朱衣魔嘿,嘿地道:「進了我的門,想出去,那比登天還難,老敖,你這個婊子養的小崽子,居然自來送死!」   一聲長笑,敖楚戈笑道:「朱衣魔,江湖上都說你是邪中之魔,我本來還有點不信,現在看來,你果然不是個玩意,既不明理,也不辯是非。」   朱衣魔嘿嘿地道:「老敖,江湖上敢當面罵我的人並不多,真是膽包天,天包膽,僅憑你這份膽識,我先服了你,來,來,不論咱倆是友是敵,先握個手,我願意先交你這個膽大如天的朋友!」   敖楚戈呵呵地道:「有趣,有趣,居然老邪魔要和我交朋友。……」朱衣魔早已伸出手來,依著一股禮儀,敖楚戈不得不伸手迎接,否則,會被人恥笑他不懂禮貌。   兩人的手掌一接觸,剎時都用上了勁,朱衣魔臉上先浮現著一殷得意的笑意,那絲笑意在臉上飄浮不久,即換上了一種寒凝之色,額際上漸漸滲出了汗珠。   白麗搖搖晃晃走了出來,道:「哎呀,你們幹嘛拉著手不放?」吳環怒聲道:「站轉—」白麗格格笑道:「你幹嘛那麼凶——」吳環冷冷地道:「他倆在那裡較力,你可別想耍花樣……」白麗冷笑道:「你攔得住麼?」她身子一晃一移,已到了敖楚戈的身邊,伸出那雙看似雪白的玉手,朝敖楚戈的腋下點去。   此刻敖楚戈正全神和朱衣魔內勁相拼,白麗這驟然出手,的確是令人防不勝防,吳環吼了一聲,道:「他媽的,你不要臉!」   但當身子才撲出來的時候,萬字奪雄大炮已攔在他的身前,—掌推出,道:「你站住!」   吳環一刀劈去,道:「龜兒子,這麼不要臉!」   僅這一剎那,白麗的手已觸及敖楚戈的身上,只見效楚戈大吼一聲,左手陡然揮了出來,白麗大叫一聲,口中直吐鮮血而倒。   朱衣魔一鬆手,道:「白麗,你怎麼啦?」白麗粉頰蒼白道:「我不行了。」   朱衣魔怒聲道:「老敖,你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她不過是個女流之輩,你居然用這種手段對付她,哼!」敖楚戈冷冷地道:「這只怪她用那種手段對付我!」朱衣魔恨聲道:   「我最忠愛的三姨太,老敖,你不該傷她!」杏娟不悅地道:「怎麼?老爺子,你不喜歡我?」   朱衣魔一看四姨太說了話,忙苦笑道:「喜歡,喜歡,四姨太,這時候你吃哪門子醋!」   杏娟格格地道:「我是鎮江醋——酸的很那。」   白麗顫聲道:「者爺子,給我拿下那漢子養的東西。」   朱衣魔哼聲道:「他跑不了。」   他滿臉憤怒地跨了過來,道:「老敖,咱們的仇結定了!」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想也不能善了了,老爺子,吳環給你整得太慘了,他心不能平,氣亦不能復,你總要還他個公道。」   嘿,朱衣魔冷笑道:「咎由自取,他劫了我的人,嘿嘿……」吳環怒道:「劫白麗的是三泰官,我不過是背黑鍋!」   三泰官冷冷地道:「老爺子,他胡說!」   杏鵑淡然一等道:「老爺子,不怕你生氣,劫咱們三姨太的人的確不是吳環,那個人呀……」她目光一直瞅著三泰官,三泰官心中大寒,叫道:「四姨太,你……」四姨太杏娟笑道:「是三泰官!」   三泰官顫聲道:「你……不能血口噴人!」   杏娟格格笑道:「我記得你事後托藍扇子交給我一對翡翠鉤子,叫我裝著什麼都別說,哈哈,當時我還真不知道你把這件事按到吳環頭上……」三泰官恨聲道:「老爺子,我有下情——一」朱衣魔寒著臉,道:「說—一—」三泰官顫聲道:「不錯,劫三姨太的是我,那也是受了藍扇子的暗示,老爺子,你知道我劫了三姨太后,藍扇子向我敲了多少銀子,而你老這四姨太,和藍扇子私通,倆人……」朱衣魔變色道:「什麼?」   杏娟粉頰一變,道:「三泰官,你胡說。」   三泰官吼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除了老爺子外。   咱們這裡的人誰不知道這事?老爺子,可惜你英雄蓋世、晚年卻戴了一頂綠帽子!」   朱衣魔叱道:「你找死!」   一掌揮了過去,三泰官連吭都沒吭—聲便腦漿四溢,那狠狠的一掌,將這個惡事做盡的狂徒擊得屍骨皆碎。   朱衣魔沉聲道:「老雄—一—」   萬字奪雄大炮道:「老爺子,請吩咐!」   朱衣魔恨聲道:「立刻派人將藍扇子宰了。提著人頭來見我……」萬字奪雄大炮一震,道:「是!」   杏娟哀聲道:「老爺子,別人一句話你就全信了麼?三泰官是個什麼東西,他說的話你怎麼能!」   朱衣魔哼聲道:「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杏娟顫聲道:「老爺子,你不信任我……」朱衣魔叫道:「我現在誰也不信,杏娟,你自己解決,還是要我動手?」敖楚戈淡淡地道:「朱朋友,你們的家務事,我們不便過問,吳環的冤情已經洗雪了,如果沒事,在下要告退了。」   朱衣魔黯然地道:「敖朋友,你是真正的高手,我朱衣魔算服了你,改日當和你重敘舊!」   敖楚戈點點頭道:「也好。」   他和吳環大步而去,留下的殘局由朱衣魔自己去解決了,風輕輕地吹拂著,天漸漸暗了……。   那醇美的酒香洋溢在屋子裡,敖楚戈永遠是那樣地躺著喝酒,他和衣斜靠在床頭上,手裡的酒杯已空了,但他不想動,任那思緒在腦子裡流轉……。   他清楚的記得林芝蘭眼中那份感激和歡愉,也恍如在眼前般的看見鐵牛小臉蛋上的高興,吳環更慶幸自己回到了家,也感激自己有這麼一位好兄弟……他想到這裡,嘴角上不禁噙出一絲微笑,舉舉杯子,遙遙祝福他們……。   咚咚!   敲門聲並沒有使他移動分毫,而敲門的人並不須要他的允許,逕自將門啟開來了,進來的是個矮矮胖胖的文士,他大馬金刀地往那唯一的椅子上一坐,很欣賞他此刻喝酒的樣子,道:「老敖,你怎麼看都不看老友一眼?」   淡漠地一笑,敖楚戈道:「我怕沾了一身賊氣!」那中年胖子呵呵地道:「當心,老敖,我是來偷你……」敖楚戈哈哈大笑道:「兩肩扛一口,我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你偷王之王動手,再說,我的東西也不是那麼容易偷的,你要動腦筋,也得找個有錢的人家動手!」   偷王之王嘿嘿地道:「但是,這次我確實是來偷你的東西,老敖,你明白,我向來不打誑語的,只要我看上的東西,沒有不手到擒來,可是對於偷你,我不能不顧忌,所以……」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所以你來找我商量?」偷王之王呢了一聲道:「我只想向你借二樣東西、—用完立刻送還!」敖楚戈道:「說吧,老友,只要我有,絕不吝嗇。」偷王之王道:「你有,這東西只有你有!」   敖楚戈很有興趣的摸了摸床頭櫃上的酒罐子,斟滿了一杯酒,一口飲盡,腦子裡思索著身邊的每一樁東西,道:「什麼東西?」偷王道:「無雙劍和鬼泣環。」   心弦劇烈地一顫,敖楚戈道:「老友,你不是發燒,沖昏了頭吧,這兩樣東西都是我賴以活命的傢伙,你借了去,那無異砍了我手……」偷王苦笑道:「那沒辦法,我是身不由已!」   敖楚戈沉思道:「有人逼著你這樣幹?」偷王點點頭道:「不錯,這兩樁東西對我來說,不值幾何,可是在別人的眼裡,卻是無價之寶,老友,我知道這兩樁東西在你心中的價值,可是我漢力、法……」敖楚戈寒著臉道:「告訴我,是誰要你這麼做——」偷王顫聲道:「老友,恕我不便說,幹我們這一行的有這—行規短,我是偷字輩的老祖完,如果我自己先壞了規矩,嘿嘿,這條道上,往後我就別混了,那後果很嚴重!」敖楚戈哦了一聲道:「那你何不偷,而要來借——一」偷王苦澀地道:「因為我們是朋友,朋友有朋友有義氣,我總不能說連朋友的東西都偷,那豈不是沒有朋友……」敖楚戈點頭道:「如果我不借呢?」   偷王黯然地道:「不瞞你說,王天之內,我偷不到無雙創和鬼泣環,那我這顆項上人頭就會被掛在城門樓子上,『偷王』這兩個字將要另易其主!」   淡淡地—笑,放楚戈道:「這個人是針對我來的!」   偷王不解地道:「我也弄不清楚,好像是對你,也好像對我!」   敖楚戈坐起來,道:「老友,事情既然臨頭了,咱們何不把這個結找出來,也許,對方會知難而退,那豈不是皆大歡喜了!」   搖搖頭,偷王道:「沒那麼容易,對方不是普通人物……」敖楚戈雙目精光—閃,道:「老友,我忽然覺得很有興趣了,那位朋友既然指明要我的無雙劍和鬼泣環,無非是想讓我栽個觔斗,而你偷兒不過是適逢其會……」偷王呢聲道:「老友,你有什麼打算?」敖楚戈想了想道:「東西我照借,不過要三天後!」   偷王—怔道:「為什麼?」   敖楚戈哈哈兩聲道:「我總要佈署佈署呀,難不成我的東西,自己都做不了主。」   偷王苦喪著臉道,「他們不會寬限那麼多天!」   敖楚戈道:「那你就偷吧,看看能否偷去。」   偷王起身道:「那我告辭——」   說著、人已站起來,往站外行去。   敖楚戈一揮手道:「慢著——」   偷王回身道:「幹什麼?」   敖楚戈哈哈兩聲道:「鬼泣環還給我,你一進門就動了手,藏在你的衣裡,別人不知道,我敖楚戈可知道!」偷王果然從袖子裡抖出鬼泣環來,道:「老友,你果然不同凡響,江湖上能看出我動手腳的人不多,而你是頭—個,唉,看樣子我只有等三天了,要偷你的東西可真比登天還難,老友、我服了你!」   敖楚戈笑道:「老友,其實你已經稱得上偷王之王。我是因為知道你幹這一行,你—進門,我就留上了意,知道你會跟我開個小玩笑,老友,憑這一手神技,敖楚戈的兩樁東西只怕保不住了。」   偷王笑道:「哪裡,哪裡,三天後再來!」   說著人已逸去,愉王一走,效楚戈也並不閒著,他直望鐵匠王定和的鋪子裡鑽去,王鐵匠正在打—柄三寸的柳葉刀,—見敖楚戈進來、道:「這位爺,你是……」敖楚戈拿出無雙劍和鬼泣環、道:「王鐵匠,江湖上都說你的手藝巧奪天工,我要你照這兩樣東西各打—付,三天後我取貨……」鐵匠王定和瞄了一眼,道:「這麼急……。」   敖楚戈點頭道:「這事晚不了,多少銀子悉聽吩咐!」   鐵匠王定和道:「你要我打造得和這個一模一樣?」敖楚戈點頭道:「愈像愈好。」   鐵匠王定和歎道:「贗品可以亂真,但愈造得像,漏子愈大!」   敖楚戈一怔道:「為什麼?」   鐵匠王定和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總覺得愈偽造得像,愈容易出漏子!」   敖楚戈突然覺得鐵匠王定和語外玄機得深,淡淡地笑了笑,飄然而去。   三天後,偷王果然來借無雙劍和鬼泣環,敖楚戈早將這兩樁東西給他準備好了,偷王一進了門,已瞥見桌上的無雙劍和鬼泣環,道:「老友,你果然是個信人!」敖楚戈道:   「老友,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我借給你是有條件的!」   偷王一怔道:「什麼條件?」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只要告訴我這個人什麼時候來取貨!」偷王想了想道:「三更半夜在我的住處!」   敖楚戈沉思道:「給我一個藏身的地方,我必須知道這個人要這兩樁東西的用處,萬一出了漏子,你也不好向我這個老朋友交待!」   偷王點點頭道:「可以,不過,你可不能在我的盤子裡殺人!」敖楚戈呢了一聲道:「不錯,在沒弄清楚對方的意圖之前我不會動手。」   深夜時分。   敖楚戈在偷王的宅子裡,尋了一個足以容身的地方,目光正好可看見大廳中的全景,偷王很浮燥地在那裡等著,時光很快地溜走,已是四更左右了……。   突然,大廳中人影一晃,一個全身黑衣的人落進廳中,偷王絲毫不覺得驚異,淡淡地道:「你來了。」   那人臉上蒙著一條絲巾,道:「我來拿東西,你準備好了?」偷王點點頭,道:「在桌子上,朋友,你留個名吧。」   那蒙面人冷冷地道:「偷王,你果然很有信用,在這塊地盤上,我保證你十年之內沒有人敢惹你,這就是給你的代價!」偷王哈哈大笑道:「朋友,我不明白,你用什麼來做這個保證?」那蒙面人嘿嘿地道:「這你不用管,我說出的話就是保證,十年中不是短日子,這期間你足可大發利市,天下的偷兒都將聽命於你!」   偷王想了想道:「朋友,你知道,我們惹上的是敖楚戈,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一角色,你應該很明白,我偷兒第一個怕的就是他,朋友,我看不用十年,三天之內,他就會給我好看……」蒙面人大笑道:「你放心,明天,他就得到報應了!」   偷王心神一震,道:「為什麼?」   那蒙面冷笑道:「若沒有相當把握,我也不會這麼做了,偷兒,明天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只要裝著不知道就行了。」   偷王搖搖頭道:「我可不像你想像得那麼樂觀,一笑見煞是什麼樣的人物,你肚子裡比我清楚,也許他很快就找到我這裡!」   蒙面人冷冷地道:「他沒那麼大的道行,偷兒,你放心好了。」   說著伸手抓起桌上的無雙劍和鬼泣環,身子略略一晃,人似幽靈樣地穿空而去。   偷王朝敖楚戈容身的地方望了一眼,道:「出來吧,人家已走了。」   當他朝裡面一望時,不禁驚呆了,敖楚戈早已不知去向,他歎了口氣,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道;「好快的身手。」   當他尚在喃喃自語的時候,敵楚戈已經有如幽靈般地掠了進來,偷王問道:「你追上那個人了?」敖楚戈點點頭,目中一片寒煞之色,偷王緊張地道:「他是誰?」敖楚戈凝重地道:「司徒非!」   偷王面色剎的蒼白,顫聲道:「怎麼會是他?那是個天下最難纏的人!」   敖楚戈沉思道:「不錯,別說你惹不起他,連我都覺得這件事很辣手,偷王,他說過,明天我就會得到報應,偷王,我想他一定要利用我這兩件東西干下幾件轟轟烈烈的事情!」   偷王驚聲道:「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敖楚戈淡淡地道:「來不及了,他身手太快,我也只能從他的側面判斷出是他,偷王,再說我也不敢太接近,否則,你往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偷王焦急地道:「那怎麼辦?」   敖楚戈冷笑道:「唯有等待明天,我相倍明天,根本不需要我出面,就有人會找到這裡,偷王,你最好不要參與這件事!」   偷王苦笑道:「我早已參與了,老友,我想脫身都已經來不及了,咱們只有等待吧,等待明天……」明天,是何等漫長和難耐的日子,誰也不知道明天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但可預期的明天,將有一件令敖楚戈難以應付的大事發生……那真是血淋淋的一幕。兩顆人頭歪斜斜地被掛在城門樓子上,每個人頭上各各嵌著—個鬼泣環,手法準得不得了,通通嵌在眉心與額際間,僅從這手法上,就知道除了—笑見煞外,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   死的是沙悟僧和普渡和尚,這兩個道行甚高的出家人。向來是與世無爭,念佛誦經,超渡百靈,敖楚戈向這兩個人下手,的確是出乎所有識者的意外……。   那柄無雙劍留在寒山侍,斜插在寺裡佛柱裡面。沙悟僧和普渡和尚的屍身便是躺在這裡,圍觀的人不少,卻都是江洲人物,他們俱是面色沉重,望著這兩個出家人的死狀直搖頭,但在搖頭中,卻義有種悲憤難掩之色……。   鐵證如山,誰也不能否認這是敖楚戈的傑作。   圍觀的人群裡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呼道:「石老爺,石敢當老爺子來了。」   數十道目光全投落在金刀石敢當的身上,這個領袖群倫,獨樹一幟的老爺子,紅顏白髯,全身藍袍,在眾人擁簇下,親自檢視沙悟僧和普渡和尚的死狀,他凝重地環視了場中一眼,—眼瞅住跪在一旁的小沙彌,道:「道悟……」道悟昂起頭來,拭乾了目中淚水,道:「老爺子……」金刀石敢當凝重地問遭:「道悟,昨夜沙悟師父在這裡幹什麼?」道悟恭聲道:「下棋!」   泰山金刀石敢當沉思道:「你侍候兩位老師父下棋,到什麼時候離開的?」道悟淒傷地道:「兩位老師父一對五奕,非至東方魚肚泛白不休,小僧照往例侍候到二更天便去不就寢,今天早上一起來,便發現兩位老仙師人頭已去,倒在血泊之中!」泰山石敢當沉思,道:「呢。」   那個『呢』字在他嘴裡輕得見乎不可聞,一個青布衫的少年已起上前來,低聲道:「師父,你可看出什麼來?」,泰山石敢當道:「宗明,立刻派人去尋訪一笑見煞敖楚戈的行蹤,這事必須與他談談,看這手法和殺人的方法,與傳說中的他有點相像,不過……」王宗明哼聲道:「這決錯不了,師父,天下除了敖楚戈外,別人決於不出這種事,小徒已打聽清楚了,敖楚戈現在來悅客棧正高臥中,此人當真膽大,幹下這麼一件大案子,居然尚留在這裡,可見此人是何等的狂妄,根本沒將您老放在眼裡?」王宗明點頭道:「不錯,小徒已請司徒朋友監視著他,據店小二說,此人一時還不會離開此地,師父,你看咱們是不是召集一下武林同道!」   泰山石敢當凝重地道:「沒有證據的事,你……」王宗明昂聲道:「還要什麼證據,有劍為憑,有環為證,這兩件東西都是姓敖的,有這兩椿東西,他想賴麼也賴不掉!」   一泰山石敢當冷冷地道:「宗明,你跟了我也不少時候了,做事怎麼沒有頭腦,不錯,這兩東西確是姓敖的,可是咱們是個武人,犯了案誰會將自己的兵刃留在現場?這是為師唯一百思不解的,老敖不會笨得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王宗明一呆,道:「可是……」泰山石敢當道:「你說他還沒走……」王宗明點頭道:「還在這裡,我曾親眼看見!」泰山石敢當皺眉道;「這更不可理解了,一般人犯了案沒有不立刻離開現場的,老敖居然敢留在這裡,這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是有持無侍,等著人去找他,其二,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幹的!」王宗明嘿嘿地道:「前者的成份居大,他是有持無侍,狂妄自大!」泰山石敢當冷冷地道:「先別妄下斷論,咱們先找姓敖的談談!」   王宗明道:「咱們立刻去會會他……」   泰山石敢當搖搖頭道:「我另有安排,你聽我的去辦——」王宗明恭身道:「是。」   夜很深,也很黑,黑得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但在那聳立的大院裡,尚隱隱透出一絲燈光,昏黃的燈影下,幾個黑衣漢子往來地走動著……。   那寬闊的大廳裡,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一盞琉璃風燈斜卦在大廳中,縷縷黃影投落在那八仙桌上,一柄劍,兩個環,用布包著,平放在桌子上。   三更時分,一條人影有若幽靈一樣地落在大廳裡,這人一身黑衣,面罩黑巾,兩條目光有若利刃般地在四周略略一掠.身若閃電地抓桌上的長劍和那兩個環——當他的手方觸及那兩件東西時分,王宗明已站在大廳的一角,他冷冷一笑,沉聲道:「朋友,站祝」那黑衣人似乎早已預料到這麼回事、不慌不忙地將兩件東西背上身後,猛回一身,壓低了聲音,道:「你想幹什麼?」王宗明冷冷地道:「留下你。」   那黑衣人哈哈地笑道:「憑你,不配。」   王宗明一召手道:「給我上。」   殺時,自四處擁出七八個揮舞刀劍的漢子,這些漢子大喝一聲,紛紛朝這黑衣人擁去,面對這種情勢,那黑衣人絲毫也不慌亂,冷冷一笑,撤出剛剛盜來的長劍,揮灑出一片劍光,朝那些漢子攻去。   王宗明大喝一聲道:「朋友,你太狂了。」   他手持長劍,立刻招呼一個漢子,道:「立刻請老爺子出來!」那劍光一展,有若溜轉的一克暈般朝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長笑—聲,斜轉劍刃,將他刺出的長劍盪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連著殺了四人。   王宗明雙目如火,喝道:「敖楚戈,你好狠的手段一—」黑衣人冷冷地道:「有事盡可找姓敖的,我不在乎泰山姓石的!」   王宗明嘿嘿地道:「你留下命來。」   他身子方動,那黑衣人已一聲長笑,化著一縷黑煙般的從大廳裡消逝了,王宗明呆道:「好快的身法。」   那黑衣人方走,泰山石敢當也躍了進來,他滿面寒凝地瞥了桌子上的東西一眼,道:「他果然是來盜劍!」   王宗明不解地道:「師父,你怎麼會想到他來盜劍?」泰山石敢當冷笑道:「道理太簡單了,那是證據,失了證據,他便可一口否定,嘿嘿,可惜我沒有設想周到,讓他跑了!」   王宗明恨聲道:「師父,咱們死了四個,這仇不能不報,不論姓敖的多傲多狂,咱們總要和他周旋周旋……」泰山石敢當冷冷地道:「會姓敖的,當然要會,不過……」王宗明急聲道:「師父,你怎麼愈來愈怕事了!」   泰山石敢當冷聲道:「我怕過誰來著,宗明,這並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總覺得事情有點蹊蹺,那姓敖的不會是這種人!」   王宗明大聲道:「剛剛我才和他動過手,難道假得了?」泰山石敢當冷笑道:「你應該想想,他為何要惹這麻煩?」陡然,一個黑衣漢子道:「啟察師父,敖楚戈求見!」   王宗明一怔道:「好呀,咱們不找他,他倒先找上門了。」   泰山石敢當沉思道:「請他進來。」   王宗明恨聲道:「師父,他太欺負人了,才出了大門又折回來。」   話音剛落,敖楚戈已含笑而入,他目光略略瞄了大廳一眼,不禁訝異地愕了一楞,拱拱手,道:「石老爺子——」泰山石敢當拱手,道:「敖朋友,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敖楚戈哈哈兩聲道:「石老爺子,你不是跟在下開玩笑吧,剛剛你老不是派人請我三更前務必到貴府一會麼?」泰山石敢當一怔道:「有這種事……」敖楚戈冷冷地道:「石老爺子何不派人去悅來客棧,掌櫃的桌上留話,有憑有證,難道我會和老爺子開這玩笑?」王宗明上前道:「姓敖的,你看看這裡!」   敖楚戈淡談地道:「死了四個,遍地血跡,這裡顯然是動道手!」   王宗明愈聽愈氣,道:「難道不是你?」敖楚戈一怔道:「我……」王宗明怒恨地道:「你還跟我裝孫子,敖楚戈,咱們還動過手!」.敖楚戈冷笑道:「你不是看錯了吧,王朋友,我姓敖的如果和你動過手,你會這麼輕鬆地站在這裡?再說天下的傻蛋也不會有這麼蠢的人,殺了人,去而復回,除非……」王宗明大笑道:「除非他狂妄自大!」   敖楚戈冷冷地道:「姓敖的並不是狂妄,但還不屑……」泰山石敢當沉思道:「效老弟,剛才不是你……」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剛到沒有盞茶時分!」   泰山石敢當問道:「老弟,你可知道沙悟僧和普渡和尚被殺的事?」敖楚戈點頭道:「知道!」   王宗明聞言大聲道:「聽見沒有,師父,他自己都承認了。」   雙眉一皺,敖楚戈冷冷地道:「王朋友,我說過知道,那並不意味著『承認』二字,沙悟僧和普渡是死在誰手裡,我雖然不知道,可是卻假借我的名義殺人,那是鐵定的事實!」   泰山石敢當凝重地道:「敖老弟,真不是你幹的?」敖楚戈哈哈大笑道:「我真幹這種事,還須要否認麼?老爺子,江湖上有多少事不是和我有關,我曾否認過哪一件事?」王宗明冷笑道:「任你說破了嘴,我也不相信!」   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有必要讓你相信麼?你空有一副好身架,可惜頭腦太簡單了,否則,你還能成為大器……」王宗明怒聲道:「你……」泰山石敢當揮手道:「住嘴。」   王宗明對自己師父還真有點畏懼,聞言唯唯諾諾地退在一邊,可是在那怨毒的眼睛裡,燃上一片殺機!   泰山石敢當沉吟道:「老弟,你是明白人,剛才有人假借你的名,將你的劍和聞名喪膽的鬼泣環全盜了去,並且在這裡傷了人,我姓石的也不相信那是你,因為你不會用黑巾蒙面!」敖楚戈沉思道:「這個人是誰?我尚不敢確定,他居然用我的兵器殺人,故意將凶器留置現場,顯然是不給我置辯的機會,但是,我必須向老爺子聲明,那凶器決非是我的!」   泰山石敢當猶疑地道:「敖老弟,你的無雙劍和鬼泣環是否帶在身上?」敖楚戈道:「在。」   石敢當沉思道:「可否借給老夫一觀?」敖楚戈點頭道:「可以。」   說著將無雙劍解下來交給石敢當,石老爺子略略一瞄,將長劍拔出一半,一蓬流艷的光華隨著泛射出來,他向王宗明問道:「宗明,在劍上你可曾留下暗記?」王宗明點頭道:   「有,我在劍柄的底層藏了一根繡花針!」那劍柄除了古銅雕鏤刻制的金龍外,尚雕著一雙金眼鳳凰,那根針便是藏在鳳凰的羽毛裡,泰山石敢當將劍交給宗明道:「你看看是不是這柄劍!」   王宗明一接在手中,神色隨著一變,道:「不是這柄……」泰山石敢當道:「何以知道……」王宗明道:「那柄劍我仔細研究過,這柄上的雕物已因年歲久遠而有斑斑痕跡,而盜去的那柄不同,全是新痕,與這柄劍回然不同,而這柄劍上什麼東西也藏不住,那柄劍卻有空隙,能容下針尖之類的東西!」   石敢當呢了一聲道:「這麼說此案果然另有其人了。」   王宗明冷笑道:「不見得,也許有人故意!」   石敢當叱聲道:「不要再瞎猜疑,我要和敖老弟詳細談談。」   敖楚戈淡淡地道:「老爺子,尚請指教!」   石敢當凝重地道:「敖老弟,你應該很明白,沙悟僧和普渡和尚雖非武林人物,但卻有幾個江湖朋友,不幸的是他們的死和你扯上了莫大的關係,你者弟剛到這裡就碰上這件事,顯然有人故意陷害你,老弟,你想想看,這附近可有人和你有仇?」敖楚戈沉思道:「老爺子,我先向老爺子打聽一個人!」   石敢當問道:「誰?」   敖楚戈道:「司徒非!」   石敢當一震道:「司徒非?這個人僅聞其名不見其人,聽說是個很難纏的人物……」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事,道:「宗明,你有一位姓司徒的朋友?」王宗明點頭道:「我那位朋友叫司徒不明,可不是什麼司徒非!」敖楚戈淡淡地道:「老爺子,我只想請老爺子幫個忙!」石敢當道:「什麼忙?」   敖楚戈凝重地道:「我想請老爺子保駕偷王在半個月內不出事情!」   石敢當一怔道:「偷王,這個人手下不少,自成一格,何須我來保護……」敖楚戈含笑道:「他遇到的敵手不同,此人定會殺之滅口,我所以請老爺子出面,因為老爺子在地面上人頭熟一—」石敢當想了想道:「好,宗明,你立刻去交待一下!」   王宗明雖然不太情願,但礙著師父的面,只有恨恨地走了出去,敖楚戈望著他身影消逝後,才道:「老爺子,偷王是唯一的證人,他受司徒非之命盜取我的劍刃,幹下了這件案子,偷王不願意去偷,我請鐵匠模擬了我的兵刃……」石敢當啊了聲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敖楚戈凝重地道:「老爺子,假如我料得不錯,司徒非業已知道那柄劍是假的,他為掩耳盜鈴,必先殺偷王,因為偷王是唯一可指證他的人……」點點頭,石敢當道:「不錯。」   敖楚戈慎重地道:「要擒下司徒非,咱們須從偷王身上下手。」   石敢當伸手抓住敖楚戈的手,道:「我明白了,敖老弟,咱們走!」   隨著他的話聲,兩道人影有若幽靈樣的一閃而逝,王宗明才跨進來,師父和姓敖的已雙雙而去,不禁一楞,他恨恨地道:「姓敖的,我和司徒不明非將你的全身拆了不可!」   偷王一如往常一樣地在鑒賞著那些古玩,他—直很欣賞那隻玉如意,傳說是唐朝禁宮遺物,許多行家會向他詢價,他曾婉拒了各方富豪巨賈,終日撫摸這隻玉如意,今夜他又以那種欣賞的眼光,凝視著玉如意上的玉子……他全神凝注,一直在欣賞著……。   像一陣風樣的,低垂的布幔晃動了一下,一個蒙面黑衣已悄悄站在他的身後,偷王頭也不回地道:「你來了?」蒙面人哦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會來?」偷王點點頭,道:「凡事能瞞過司徒非的並不多,我知道你很精明,這事你會很快地發覺,果然不出所料,你終於來了。」   蒙面人全身一震,道:「你知道我是司徒非,嘿,偷王,本來我只想微治一下出賣我的人,現在,我必須要殺你了,偷王,你不該叫出我的名字來,那犯了道上的忌諱…」偷王哼聲道:「司徒非,你會那麼仁慈麼?只怕鬼都不相信。」   司徒非沉思道:「告訴我,老敖的劍你是怎麼仿造的?」偷王冷冷地道:「我向老敖借的,再請鐵匠模仿一柄!」   司徒非哈哈大笑道:「不幸得很,老放縱然說破了嘴,也不會有人相信那是假的,你雖然設計巧妙,也救不了他!」   偷王哦了一聲道:「假如我出來做證呢?」司徒非險冷地道:「你沒機會了,我會將你的嘴永遠封住的……」偷王哼聲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鐵匠!」   司徒非不屑地道:「那更容易辦了,我只要歪歪嘴,鐵匠便活不過明天,你們兩個一死。嘿嘿,天下便沒有人能再證明什麼!」偷王淡淡地道:「你說這話,當心隔牆有耳!」   司徒非大笑道:「偷王,不要跟我逞心機,你今夜想救自己,唯有太陽打西邊出來,此時此刻,你是插翅也難飛了。」   偷王微笑道:「你不怕石老爺子?」   司徒非一怔道:「石敢當,哈哈,他此時和姓敖的只怕拼得焦頭爛額,自身都難保,那有功夫來照顧你,偷王,你死了這條心吧。」   偷王大笑道:「那可不見得!」   語音一落,泰山石敢當和敖楚戈雙雙走出來,司徒非一楞,嚇得倒退半歲,怒聲道:「偷王,你敢出賣我!」   敖楚戈冷冷地道:「司徒非,你今夜只怕走不了了。」   司徒非不屑地道:「未必見得。」   泰山石敢當沉聲道:「司徒非,你為何殺害沙悟僧和普渡和尚?」司徒非不屑地道:「殺人的是敖楚戈,你怎麼不問問他?」泰山石敢當怒聲道:「你居然敢否認,司徒非,在江湖上你也是一號人物,為什麼做了事不敢承認……」司徒非冷淡地一笑,伸手將臉上的黑巾扯下來,露出那張看似飄逸,實是陰沉的臉龐,他怨毒地瞪了泰山石敢當一眼,大聲道:「欲加之罪,何思無辭,姓石的,隨你怎麼說好了。」   泰山石敢當冷冷地道:「司徒非,任你說破了嘴,老夫也不會相信,現在老夫要拿下你,向江湖上公告你的罪行……」司徒非嘿嘿地道:「只怕你沒有這個能耐!」泰山石敢當哼了一聲道:「老夫先試試。」   他雙目寒光一射,全身衣袍隆隆鼓起,那白髯根根豎起,緩緩地抬起了手掌,掌心中一片通紅……。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老爺子,此事皆因我身上起,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還是由在下和司徒朋友解決……」只聽一聲冷笑,道:「石老爺子,你怎麼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隨著話聲,但見兩個大和尚身披袈裟,一晃一搖地走了進來,這兩個出家人俱是濃眉大眼,身材高大,一人一杖禪杖,柱在地上,咚咚有聲。   石敢當啊了一聲道:「大智,大悲兩位師父……」大智禪師呵呵地道:「施主別來無恙,你愈來愈硬朗了!」   大悲禪師什掌道:「阿彌陀佛,石施主,久違了。」   泰山石敢當當拱手為禮,道:「二位老禪杖,多年故友,二位可好,今日徑臨此處,可是為了沙悟僧和普渡和尚的事?」大智禪師哦聲道:「老僧是專程來查究這件事的!」   他日光朝敖楚戈略略—瞄。道:「敖施主,風聞你是江湖上第一位大殺手,黑白兩道對你各有說辭,老僧不想過問你的往昔,但對沙悟僧的普渡和尚的事,卻要你先說明一下!」   敖楚戈淡淡地道:「老禪師認定是在下於的?」大智禪師凝重地道:「老僧雖然不敢妄下定論,劍是你的,環是你的,我曾訪問過在場的武林同道,幾乎全認定了你,這件案子,你若沒有適當的說辭,只伯很難向武林同道交往!」敖楚戈點頭道:「不錯,老禪師,可否聽我一言……」大智禪師合什道:「施主請說—一—」敖楚戈長吸口氣道:「沙悟僧和普渡和尚是得道高僧,在下沒有必要做這件事,此事有兩個人證明我是無辜的,一位是偷王,一個是鐵匠,而這件事主謀者,唯有這位司徒朋友最明白!」   司徒非冷笑道:「好呀,姓敖的,在這節骨眼上居然咬我—口!」   泰山石敢當冷笑道:「老夫明明聽見你要殺偷王滅口,現在居然還要倒打啞謎,怪不得江湖上傳說你最難纏呢,如今一見果如其名!」   司徒非大聲道:「大智,大悲,二位禪師,殺死二位高僧的兇手在此,你們要捉要殺,全憑你們自己,在下可沒這個時間和你們磨菇,我走了。」   敖楚戈攔身,道:「司徒朋友,莫非要一走了之……」司徒非冷冷地道:「怎麼?你難道要我替你背黑鍋?」大悲禪師大杖一震,道:「敖施主,請隨老納法華寺—行!」   敖楚戈微怒道:「幹什麼?」   大悲禪師冷冷地道:「殺人者死,當然要治你應得之罪!」   敖楚戈想不到一個甚負盛名的高僧居然會這樣的事理不分,條理不明地硬將此事按在自己的身上,他傲笑江湖半生,何曾伯過事,聞言怒極而笑,道:「老禪師,憑你一句話,就想把我帶走,只怕沒有那麼容易,我姓敖的但求問心無愧,法華寺嚇不住我!」   司徒非大怒道:「好呀,敖楚戈,你居然連二位禪師都不放在眼裡!」大悲禪師微嗔道:「敖施主,那老鈉只有硬請了!」   這個老僧人雖是出家人,那股子火氣卻比誰都粗暴,大禪杖一頓,呼地一杖揮了過來,這一杖重逾千斤,力能劈山,敖楚戈料不到他會下此重手,身子淡淡地一晃,無雙劍如掣出地電光般揮灑過去。   雙方都是頂尖的身手,動起手來,當真是快如雷光,大智禪師看兩人動手的身手,真皺眉頭道:「善哉,善哉。」   叮地—聲,一溜火花濺起,大悲禪師咚咚地連退了幾步,那粗如姆指般的大禪杖居然被無雙劍削下—截,他仰天—歎,道:「施主果然好身手,老衲自承不敵!」敖楚戈淡淡地道:「哪裡,哪裡,承讓,承讓。」   大智禪師長歎—聲道:「敖施主,看你這副身手,似乎不須要故意留劍示環,故露破綻,予人把柄,這事……」泰山石敢當哈哈地道:「大禪果然非凡,能在點念之間看出破綻!」   大智禪師什掌道:「教材袖善麻之相,敖楚戈正而不邪,傲而不孤,冷而不倔,決非宵小,再由石施主嘴裡說你受到了奸人之害,老衲心就有個譜了,再說敖施主剛才和敝師弟動於之時,所施的劍法,與沙語僧和普渡和尚身上的刀痕比較,那是截然的不同,所謂由刀易形,便是這個道理……」敖楚戈肅然地道:「老禪師果非普通之人,在下敬佩——」   司徒非哼聲道:「老禪師既然說不是姓敖的,那又是誰幹的?」大智禪師淡淡地道:「司徒施主何須問老衲?施主心裡只怕比老袖還清楚……」司徒非神情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大智禪師道;「司徒施主特約我師兄弟來這裡已露出破綻,因你一口咬定是敖施主幹的,形露於外,色厲於內,已使者衲有疑,暗中隨司徒施主於宅內,無意發現無雙劍和鬼泣環,經監定是新仿造的,形像而刃脆,一折而斷……」大智禪師絲毫也不放鬆地道:「為了慎重,大悲故意和敖施主動手;看看老袖的猜測是否能互相印證,果如老衲所測,下手的非敖施主!」   司徒非聽他細細道來,愈聽愈驚,他沒想到這兩個出家人竟會這樣老到,點滴的疑惑都能尋找出蛛絲馬跡,他只怪自己太大意了,也太浮躁了,當初若非自己露了相,不會這樣一敗塗地,他恨恨地一甩手,道:「兩位出家人,法華寺籌建不易,最好能置身事外,否則會使靈山徐炭,一片血腥,那時候再後悔也來為及了。」   大悲怒聲道:「你居然威脅老衲!」   司徒非冷冷地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這主事者另有其人,當非我獨力能支,二位如自不量力,硬插手其事,嘿嘿,那後果當非想像!」   敖楚戈哈哈兩聲道:「這事愈來愈玄了,居然又扯出別人來了,很好,司徒非,我敖楚戈倒要惦惦你身上到底有幾根骨頭,敢這樣夜郎自大!」   司徒非大叫道:「那敢情好,敖楚戈,我們的目標本來就是你,你逼得我們道上朋友站不住腳,所以才想這個辦法整治你,雖然事情砸了,但我們帶有最後的辦法,那就是要將你生剝活剁地撕了你,挖出你的心當酒看……」淡然而冷漠地一笑,敖楚戈道:「憑你那點斤兩,嘿嘿,只怕裝不了一盤子,司徒非,咱們是個論個,一對一,你有什麼絕活可全抖出來。」   嘿嘿之聲一起,偷王神情已是一變,道:「不好,屋外全是人……」司徒非大笑道:「這些人可全是來侍候諸位的,咱們主人真是料事如神,一切可能發生後果全猜中了,諸位,今夜這裡可是銅牆鐵壁,諸位要想生離此地,那可比登天難……」屋外有人叫道:「他媽的司徒非,你盡在屋裡哺咕什麼?還不將這幾塊廢料像趕鴨子似地趕出來,你隆爺爺可等不及了。」   司徒非恭聲道:「是,隆爺!」   泰山石敢當一怔道:「江湖上姓隆的不多,莫非是五浪漢來啦?」司徒非大笑道:「姓石的,你不愧是泰山老宿,能想到是他們五位老人家,江湖五浪漢已全部來了,他們要會會那位一笑見煞又稱毒尊的敖朋友!」敖楚戈哈哈大笑道:「江湖上誰不知道五浪漢是些殺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他們不來碰我便罷,既然來了,哼哼,我叫他們來的了,回不去。」   司徒非不屑地道:「好,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說著直往屋外行去。   偷王顫聲道:「老敖,五浪漢不好惹一—」拍拍他的肩,敖楚戈道:「江湖上不好惹的人太多了,我見過,會過,也聽過,既然來了,咱們要躲也躲不過,唯有硬闖了」大智禪師一揮手,道:「老衲也去看看。」   屋外,站著一列黑衣黑衫漢子,司錠非站在那裡,朝著那五個濃眉豎眼,敝著懷,敲著腿的漢子直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五位衣衫不整,歪戴帽子斜瞪眼的漢子,就是酒、色、財、氣、偷、盜、掠、擄、奸、淫、殺、狠的五條亡命之徒,他們個個都有—身好功夫,但個個都不干人事,惡事做盡的五浪漢。   瞪瞪眼,那個隆科喜在五浪漢居第四把交椅的浪子,斜歪歪的—頂捂耳眼帽子,道:「嘿,那個姓敖呀?」司徒非急忙道:「這位—一」隆科害呸地吐了口痰,道:「他媽的,我當是什麼虎背熊腰,龍頭大馬的漢子呢,原來是這副皺相,司徒非,你他媽的真窩囊,這麼—個秤秤沒有四兩重的玩意,還要將我們五位老人家請出來,嘿嘿,你真是愈混愈回頭了。」   瞧,這老小子頂多不過是四十出頭,嘴裡的話都是老氣橫秋,彷彿年歲一大把似的,怪的是司徒非年歲可不比這老子小,但他卻像孫子喚爺爺似的,吭都不敢吭一聲,硬將要崩出來的屁挾屁眼裡,唯有連聲道:「是,是。」   隆科喜昭地一聲道:「老敖,你可認識我兄弟?」一咧嘴,敖楚戈不屑地道:「我哪認識你們這些說人不是人,說鬼不是鬼的五塊料,我只聽過你們幹的那些熊事,沒有一件不是喪盡天良的,卑鄙無恥的勾當!」隆科喜尚未答話,站在他身後的老五吳二仙罵道:「龜兒子,姓敖的,你閣下又比我兄弟清高到哪裡去,數得出名,道得出號的,死在你手裡有多少,你這是鼻涕鬼笑話抹鼻子,全他媽的自說自話——一」瞄了他一眼,敖楚戈道:「你大概就是那位色混吳二仙了。」   吳二仙嘻嘻地道:「是呀,老敖,敢情你有個好妹子要讓我玩二天。」   大智,大悲聞言什掌道:「阿彌陀佛——」吳二仙不屑地道:「大和尚,你少他媽的假慈悲,口喧佛號;酒色財氣,老子樣樣都沾,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遇上了決不放過,如果你覺得嘔心,立刻滾一邊去!」   大智禪師道:「施主座上體天心,下憫……」吳二仙嘿嘿地道:「老子不聽這—套!」   敖楚戈冷冷道:「大師,頑石尚點頭,這五個沒有人性的東西,你跟他們談天心,論佛理,那是行不通的!」   晃晃蕩蕩地走出那個斜插腰,蓬亂髮的漢於,道:「老敖.娘的屁,別在這裡逞能,我隨鋼老早聽道上朋友說你不是個東西,今夜咱們是專程會你來的,你不會讓我們大伙失望吧!」   敖楚戈—搖頭道:「不會,我會將各位服侍得服服貼貼,不是爬,就是滾著回去,那時候,你隨鋼就曉得我多麼夠朋友!」泰山石敢當怒道:「好呀,你們是以多勝少!」   捏捏鼻子,挖挖耳朵,五浪漢的老大—一—崔大鼻子,道:「老和尚,你是什麼玩意,居然在我兄弟面前充字號,你——那幾手東西,在我眼裡還不如只老猴子,你一—有多遠爬多遠,那裡風涼,哪裡涼快,不然,老子要將你的腦袋瓜子當球踢!」   泰山石敢當怒道:「大鼻子,你是門縫裡看人——把人瞧扁了,來,來,聽說五浪漢中你最狠,老夫不信這個邪,先鬥鬥你。」   崔大鼻子嘿嘿地道:「司徒非,限你十招內將這老東西拿下來。」   司徒非道:「好。」   王宗明突然跑了出來,道:「司徒不明,你不准傷我師父!」   司徒非伸手將王宗明揪了過來,道:「王宗明,你他媽的是啥玩意,我司徒非可不會留情,不是看在你過去的份上,立刻要你死。」   王宗明被他那麼輕輕地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彷彿瞭解了整個事情真象,顫聲道:「師父,我上了他的當!」泰山石敢當冷聲道:「沒關係,你能認清他的人,總比上當好。」   他健步如飛,伸手將身後的大刀扯了出來,沉喝十聲,照著司徒非砍去,司徒非哈哈一笑,道:「老東西,你躺下吧。」   誰也沒看清他用了什麼手法,眼前出現一片煙霧,泰山石敢當一個踉蹌地倒了下去,司徒非心狠手辣,一縷劍光隨手而出,竟往石敢當的胸口刺去。王宗明目皆欲裂,叫道:   「司徒不明,你不要傷我的師父!」那冷厲的劍光在半空中一閃而逝,司徒非突地一聲大叫,彎著小腿,一股鮮血噴出,顫聲道:「姓敖的,你……」敖楚戈冷聲道:「你用迷藥傷人,手段太低劣了,如果你再玩這些花樣,我會將你刺個透明窟窿,現在留著你,是要你去法華寺,給沙悟僧和普渡和尚償命!」   崔大鼻叫道:「老敖,好快的劍法,怪不得你敢這樣張狂呢!」   隋鋼道:「老大,咱們可不能讓這小子再狂下去,如果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嘿,他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隆科喜大笑道:「好呀,老大,先砸碎了他。」   崔大鼻子嘿嘿地道:「二位大師父,可願聽我大鼻子——言?」大智禪師道:「崔施主有何見教?」崔大鼻子嘿嘿一道:「我五浪漢和姓敖的,解決的是私事,如果你們不插手,咱們決不和法華寺過不去,若你們……」大智禪師口喧佛號,道:「老袖要請崔施主交出一個人!」   崔大鼻子,道:「誰?」   大智禪師道:「司徒非2」崔大鼻子沉思道:「交出司徒非後,大師是否願意離開此地?」大智禪師沉吟道:「老納是出家人,不願介入江湖是非,此次若非沙悟和普渡兩位遇害,也不會出法華寺一步,老衲上承寺主之命,務將兇手帶回寺中,如果五位施主肯交出司徒非,老袖等願立刻回法華寺……」崔大鼻子道:「那好,司徒非交給你帶走!」   他是五浪漢之首,心機何等深沉,大智,大悲在武林中早負盛名,法華寺更是領袖西南武林一方,為了全力對付敖楚戈,他不願意在此時此刻多樹強敵,況且,他們這一號人物本來就不顧江湖道義,利用完了,那還不一腳踢開——。   司徒非顫聲道:「崔老大,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崔大鼻子哼哼道:「有什麼不可以?你司徒非也不過是利用我們替你拔去眼中釘罷了,你的眼中釘交給我們,你自己幹的事,你自己負責,咱們是兩利其便——」司徒非顫聲道:「可是——」吳二仙上前一腳踢中司徒非的麻穴,道:「他媽的,我大哥怎麼說,你就應該怎麼辦,少囉嗦……」大悲禪師上前掀起司徒非,道:「大師兄,咱們上路吧!」兩位佛們高人口喧佛號,挾著司徒非而去,五浪漢臉上俱出現—份獰笑,他們似是胸有成竹地朝敖楚戈圍去,個個都摩拳擦掌,咬牙切齒,一副凶厲之色。   偷王怒聲道:「你們要吃爛飯?」   隋鋼大笑道:「不錯,偷王,你這個三雙手也想插上一手?」偷五大聲道;「盜亦有道,我看不慣你們這種打爛仗的做法!」   敖楚戈淡淡地道:「偷王,他們這幾個人不保人,鬼不像鬼的東西,一向爛飯吃慣了,哪知道羞恥為物!」   一根牙籤徒地穿射而來,敖楚戈略略移晃了一下,避了開去,冷銳的目光一下於瞪在那個吊兒當,一身穢氣的漢子身上,道:「你大概就是那個田二寶?」田二寶嘿嘿地道:   「你姓敖的眼皮於的確不低,居然能認識我田二寶,嘿嘿,我二寶別無所長,最喜歡用人心下酒,聽說你老敖心黑得像塊炭,嚼在嘴裡—定硬得像塊橡皮糖!」敖楚戈哼哼地道:   「田二寶,我倒要先看看你的牙到底能硬到什麼程度。」   他驀地暴身躍去,伸手揪住田二寶的後脛,一掌敲在田二寶的嘴上,兩顆大牙滾落,隨著鮮血吐出來,田二寶一拳搗出,罵道:「媽的,你居然敢先動手。」   敖楚戈掠身移去,道:「這是給你一點教訓。」   隆科喜嘿嘿地道:「媽的,咱們還站在這裡等什麼?二寶給人劈了一掌,五浪漢的人丟得大啦,大哥,咱們上一一」崔大鼻子嘿嘿地道:「不用急,這種活雜碎神氣不了多少時候,咱們目的是給道上朋友出口惡氣,自然要慢慢折騰他!」吳二仙大笑道:「好呀,老大,這下全看你的啦。」   崔大鼻子咽呢地道:「老放,你可聽清楚了,我五兄弟是什麼樣的角色,你肚子裡很清楚,咱們可是跟你客氣,希望你自己廢了那兩條手,永遠不再江湖上出現,我崔大鼻子也不願逼人太甚,放你一條生路!」   不屑地歪歪嘴,敖楚戈道:「崔大鼻子,你說的像他媽的人話麼?我聽了比驢放的屁還臭不可聞,你怎麼不自廢雙手。退出江湖?」崔大鼻子道:「娘的熊,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什麼時候,哪有你開口放屁的餘地,敖楚戈,給你臉不要臉,你就休怪我兄弟不留情了。」   敖楚戈罵道:「他媽的,崔大鼻子,你有多大本事,盡量劃下道來,我姓敖的如果皺皺眉,就不是人養的!」   崔大鼻子道:「好,有種。」   隆科喜大笑道:「昭,聽起來像條漢子,動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和他那長臭嘴一樣的硬朗!」   田二寶吼道:「操他奶奶的,我要不剝下他層皮,就是狗熊,哥兒們,你們跟我一塊上,咱們先撕了他!」   幾道人影有若風掣電閃般地將敖楚戈圍了起來,敖楚戈長嘯一聲,無雙劍在顫閃的龍吟聲中揮灑出來,道:「有種的別退!」   五柄劍刃全都扯出了鞘,五浪漢果然不是吹的,僅一個呼哨,五道劍幕已如天羅地網似的,布成一個光暈,他們彷彿久經訓練,俱有相當的默契,每人守著一個方位,縷縷創影從那不同的方位上攻來。   敖楚戈神色一凜,忖道:「果然是難纏的人物。」   他運起長劍,近擊著四面八方攻來的劍式,但,對方的壓力渾厚,竟然逼得他沒有反擊的力量。   泰山石敢當握著大刀,道;「我助他一臂之力!」   偷王凝重地道:「暫時不必,他正在默察情勢!」王宗明道:「師父,徒兒上!」冷冷一笑,石敢當冷聲道:「你幫得上忙麼,五浪漢不是庸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含有無限殺機,你上去,不出兩式,你就傷在劍氣之下。」   王宗明臉上一紅,不敢再吭聲。   偷王驚聲道:「劍罡!」   但見半空之中,一道白影忽自劍幕中衝起,劍人合一,化成一縷劍影,朝著五浪漢揮灑過去。   一連幾聲慘呃響起,血光四散,隋鋼、吳二仙、田二寶,俱是人頭落地,死於非命,崔大鼻子和隆科喜一人斷了只手臂,慘然地坐在地上。   劍影一斂而逝,敖楚戈馭劍而立,道:「二位是否還要一鬥?」崔大鼻子喘聲道:「姓敖的,你好狠好毒,居然用劍罡殺人,我五浪漢是栽了,但這個仇,我崔大鼻子一定要報!」   冷漠地點點頭,敖楚戈道:「你只要有把握,隨時可來找我!」   隆科喜恨聲道:「敖楚戈,那些兄弟不會白死,我們會聯絡各路朋友,讓你在江湖寸步難行,直到死亡為止!」淡淡一笑,敖楚戈道:「我會等待那一天!」   長吸口氣,石敢當道:「敖老弟,你果然高明,你居然在幾招內破了他們的劍陣,走,咱們找個地方喝一頓去,不醉不休!」   偷王囁嚅地道:「我去偷幾壇上好的女兒紅,咱們連喝三天三夜……」敖楚戈一笑道:「偏勞了。」   幾個響噹噹的漢子會心地哈哈一笑,大步朝前跨去,緩緩的消逝在蒼茫的寒夜裡……。   ------------------   大唐書庫 獨家推出 鐵血俠情傳--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灑醉飯泡之際,敖楚戈像只懶貓一樣倒在床上,直挺地享受醉後那—刻溫馨,他懶得動,更懶得想,思緒凌亂得全溜走了,此刻—片空白,空白得彷彿已沒有他的存在,唯有那嘔人的酒氣,尚能在屋了裡旋腑…。   咚咚,一連串的敲門聲,他懶得問,也懶得開口,理也不理的將被子蒙在頭上,可是敲門聲不絕.吵得他想睡個大頭覺都不行.他眉頭皺了皺,道:「進來。」   很出人意外,進來的是二個美艷端莊的少女,這兩個少女手上各托著—個盒子,進來後。將門隨手關上,笑吟吟地走到床頭,敖楚戈醉眼朦朧地道:「你們幹什麼?」右側那個大眼睛的少女,格惟一笑道:「請公於換衣服!」灑幾乎醒了一半,敖楚戈道:「幹什麼?我似乎不認識你們。」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認識你。」   一怔,敖楚戈道:「你們認識我?」   那少女笑道:「是呀,你是敖楚戈,一笑見煞,新近重創五浪漢的高手,我蘭蘭,奉命請你敖爺去我們主人那裡一趟!」敖楚戈迷迷糊糊地,任這位蘭蘭姑娘擺佈,他被強迫地換上了新裝,飄逸中顯得更瀟灑,健碩中顯得更英挺,他沉思道:「蘭蘭姑娘,告訴我,你們主人是誰?」蘭蘭姑娘道:「去了你便知道。」   敖楚戈道:「假如我不去呢?」   蘭蘭一笑道:「那由不得你,江湖上都說風流老敖會偷香,你如果不去,就不能稱為風流,那老敖就自砸招牌了。」   淡淡地—笑,敖焚戈道:「你總不能糊里糊塗地將我帶走,我也不能糊里糊塗地跟你們走,蘭蘭,你不怕我反抗?」   蘭蘭一笑道:「我們這是請。不是硬架你。」   敖楚戈沉思道:「說吧,到哪裡?」   蘭蘭道:「紅磨樓!」   震了震,敖楚戈道:「那個專門賭命的地方!」   蘭蘭冷笑道:「你怕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那個藏垢污穢的地方,哼,我連看都不看它一眼。」   蘭蘭揮手道:「我們樓主專程接架,如果你不去,嘿,你知道,我和婷婷沒法回去交待,不得已,只有死在你面前了。」   敖楚戈微震,道:「有這麼嚴重——」   蘭蘭淒楚地道:「我們都是身不由已的苦命人,唯有聽命使喚的份,敖爺,你不會跟我們這些下人過不去吧。」   敖楚戈呢了一聲道:「你們樓主褚二官可是個心狠手辣的梟雄,我不明白,去見褚二官何須要換衣衫!」   蘭蘭笑道:「效爺,我們樓主知道你昨夜宿酒未醒,早巳將衣衫沾污了,況且敖爺血戰五浪漢,身上的血腥味未除!」   敖楚戈道:「他倒設想得周到!」   在二女的簇擁下,敖楚戈上了她們預置的馬車上,在轆轆的車聲中,直往那座聞名喪膽的紅磨樓駛去。   斜角飛,琉璃磚瓦的小樓,散發著一層險森寒厲的恐怖氣氛,遠遠的,那樓口的大紅門啟開來,讓這輛象徵著死亡的馬車駛入,立時有兩個漢子啟開了車門。   敖楚戈躍下車來,四周站立著許許多多配劍勁裝的漢子,蘭蘭將他請入大廳,當中已擺了一桌豐富的酒席,褚二官居中而坐,呵呵笑聲中,伸手拉住敖楚戈的手,道:「敖爺,久仰了。」   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哪裡,褚爺,蒙你這般招待,心中難安!」   褚二官一請,道:「咱們先喝酒。」   他先幹盡了杯中的酒,敖楚戈也一口乾光,道:「褚爺,有何指教?」褚二官呵呵地道:「先痛飲再說,此時不談是非!」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我須先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褚二官神色—『寒道:「敖爺,五浪漢可是栽在你的手裡?」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死了三個,廢了二個!」   褚二官道:「好身手,敖爺,五浪漢是栽了,但他們留下的妻姊,尚請敖爺定奪!」   一怔,敖楚戈怔怔地道:「他們的妻姊……」褚二官嘿嘿地道:「江湖上誰不知道鐵漢嬌娃的傳說!」敖楚戈一震道:「你是說五朵花……」褚二官呢了一聲,道:「不錯,五朵花今日全在這裡,他們失去了丈夫,已無家可歸,暫時寄居本樓,今日請教爺來,是請敖爺有個交待!」沉思了片刻,敖楚戈道:「如何交待?」   褚二官道:「五朵花她們有她們的生存條件,她們失了丈夫,已是浪跡風塵之人,這五位婦人,最欣賞強壯的男人,她們死了丈夫並不難過,唯一要求,請你收留她們……」   哈哈兩聲,敖楚戈大笑道:「我收留她們,褚爺,這是什麼話?」褚二官乾笑道:「敖爺,你要想清楚.她們不要求報仇,而情願以身相許,這其中可意味著—層原因,她們都不是俗人,而是嬌娃,她們欣賞你的身手,希望你能保護她們……」冷屑地—搖頭,敖楚戈道:「沒有氣節,沒有夫婦之情。只貪戀色,這五個女人的心,我比你懂,褚爺。她們不是欣賞我,而是恨我入骨,所以才想到用這種方法報仇,你想想,五個正值英年的如花似玉女人,侍候—個男人,俗語說,色如刺骨鋼刀,她們要用色拖跨我,哼哼,這些女人的心機好深……」褚二官哈哈兩聲道:「齊人之福,別人想都想不到!」   敖楚戈不屑地道:「我請褚爺照顧她們……」褚二官搖搖頭道:「可惜她們不欣賞我,而屬意敖爺……」敖楚戈道:「好意心領,褚爺請轉告她們!」   褚二官搖搖頭道:「敖爺。這五個娘們很難打發,她們看上的人很難逃得出她們的手掌心,你只怕不易脫身了。」   淡淡地笑了笑,敖楚戈道:「褚爺,你這不是威脅我吧?」   褚二官冷笑道:「豈敢,豈敢。」   敖楚戈起身道:「承蒙接待,日後必當回請!」   褚二官道:「怎麼,敖爺,現在要走……」敖楚戈呢了一聲道;「再留下去,客主兩不便,我還是回去好了。」   褚二官嘿嘿地道:「敖爺,五朵花沒有同意之前,在下不能放你走。」   敖楚戈道:「褚爺要留下我?」   褚二官呢了一聲道:「在下奉命辦事!」   敖楚戈點點頭道:「好,我倒要看看褚爺是如何地留下我的……。」   褚二官笑道:「慢著,敖爺,你不見見她們!」   敖楚戈搖搖頭道:「不必——」   褚二官嘿嘿地道:「她們卻要見你……」但見五個美艷奪目,如花似玉的少女柵奶而來,這五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嬌艷,一個比一個風騷,她們面上都浮現著一層迷人而撫媚的笑意,似乎五浪漢的潰敗和傷亡,並沒引起她們多少哀愁,彷彿此事與她們無關一樣……。   褚二官一指最前面那個少女,道:「這是甜姐兒,崔大鼻子的女人……」甜姐兒一笑道:「別再提那個窩囊鬼,他已斷了手臂,再也威風不起來,這種男人,哈哈,放爺,你說是不是?」   敖楚戈冷冷地道:「在下不願置評這件事。」   夏媚上前道:「敖爺,我們姐兒最喜歡真正的漢子,過去和五浪漢只不過是玩玩,談不上感情,嘻嘻,救爺,我們姐兒五個個都有一身不同的好處,如果你願意,嘻嘻,只怕你想離開我們都不可能……」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抱歉,在下無福消受……」風二娘不悅地道:「敖爺,我們姐妹可不是亂點鴛鴦譜,看上你是欣賞你的武功和機智,你應該明白,尋常的人我們還看不上呢?」綠綠歎口氣道:「敖爺,不瞞你說,往昔我們跟著五浪漢,得罪過太多人,現在五浪漢全栽了,我們姐兒仇家不少,唯有找個有力的人支持我們,我們想了很久,唯有你最適合,敖爺該想想我們的苦心,我們的漢子死了,我們不但不報仇,還願以身相許,這份情義不薄呀……」冷漠地一哼,敖楚戈道:「綠綠,這姐妹中,你的心機最深,也員毒,我早就聽過你大名,你們自知報仇無望,所以才想了這個法子,要用女色來毀掉我,哼,五朵花,天下再強的人也敵不過你們這群如狼似虎的娘們,你們殺人不用刀,但可將這個人毀得無影無形!」   綠綠淡淡地道:「這是艷福,人生幾何——」敖楚戈哼聲道:「對不起,你們找別人去吧。」   甜姐兒格格笑道:「放爺,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姐妹既然扯下臉了,嘿嘿,你要我們收回,只怕不容易了。」   敖楚戈道:「你要怎麼樣?」   甜姐兒嘿嘿地道:「我們只有將你強留在這裡。」   敖楚戈搖搖頭道:「很難!」   夏媚大聲道:「呸,放楚戈,我們姐妹看上你,是看你長得還像個人,嘿嘿,你他媽的給臉不要臉,哼,我的丈夫已死在你手裡,這個恨沒消沒了。」   古情幽怨地道:「夏媚,別激動!」   敖楚戈怒聲道:「你們姐兒們的心腸真狠毒,有道是殺夫奪妻之恨,你們想先餡我於不義,讓江湖上全不恥我的為人,再用美色消蝕我的身子,這手段好毒好辣!」   風二娘嘿嘿地道:「不錯,姓敖的,我們就是不用這法子,也一樣能毀了你。」   綠綠冷酷地道:「敖爺,我們要祭亡夫了。」   五個女人聞言之後,立刻自懷裡各扯出一條白帶子,纏在頭上,她們面上那股子淫蕩笑意剎時一掃而光,換上是一種怨恨和憤怒,真沒想到,女人真是善變……。   甜姐兒道:「褚爺,請上香!」   立刻有個丫頭捧來一個香爐和一個靈牌,上書五浪漢的夫之幽,下署這五個女人的名字,她們在甜姐兒的率領下,各進了三柱香。   褚二官嘿嘿地道:「敖爺,在下想幫忙都幫不上了。」   冷冷地—笑,敖楚戈道:「褚爺,在下並不怪你!」甜姐兒是她們五朵花的大姐,她冷冷淡淡地—抿嘴角,道:「敖爺,請容我最後說—次!」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還想說什麼?」   甜姐兒哼哼地道:「敖爺,你必須弄清楚.我們的漢產是死在你的手裡。這仇深似海。但我們甘願放棄仇恨,請你容納我們做你的妻子,那是為什麼?因為你是值得欽敬的漢戶。」   「你是我們理想的人,我們不願意放棄你,就是這個道理,如果你覺得我們還不會太討厭,敖爺,你就收留我們!」   搖搖頭,敖楚戈道:「好意心領,恕難遵辦!」   甜姐兒微憤地道:「那你就是不識相!」敖楚戈歎道:「你這是強人所難!」   風二娘嘿地一聲道:「那你欣賞什麼樣的女人?你說?」敖楚戈想』廠想道:「那很難說,欣賞女人,各人角度不同。   有如飲水,冷暖自知,有的喜歡環肥,有的欣賞燕瘦,但決不會是你這—型的!」   綠綠媚笑道:「我。怎麼樣?」   敖楚戈冷聲道:「你不覺得你近乎無恥?」綠綠淡淡地道:「食與性,人之常倫,只是有的人敢說,有的人不敢說而已,敢說的未必就是騷,不說的也未必不騷啊?」這娘們說的雖有點邪,但卻不無道理,敖楚戈雖不恥這群娘兒們的氣節,但私下卻不能不佩服她們的勇氣,他不想辯叱,僅淡淡地—笑。   古情冷冷地道:「大姐,咱們難道還要和這個柳下惠妥協下去?」甜姐兒道:「當然不會,不過咱們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我們想—次就談判成功。天下只怕沒有這麼容易的事!」   古情不悅地道:「要這個男人上鉤,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敖楚戈怒聲道:「夏媚,別盡打如意算盤,我姓敖的可不是容易擺佈的人!」   夏媚冷笑道:「你還能跑出紅磨樓麼?敖爺,告訴你,五浪漢的那點功夫。你是見過了。雖不怎麼樣,可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但在我們姐妹眼裡,他們尚不足—擊,因為五浪漢的武功大多是沿自我們姐妹的傳授,若我們姐妹聯手,嘿嘿,敖爺。   能將你擺得四平八穩……」   敖楚戈心裡—緊,料不到艷冷傲倔的五朵花,居然還是五浪漢的授業恩師、五浪漢的武功已足以驚世駭俗了,自己力拼時,僥倖以劍罡劍傷對方,如今面對五朵花,他心裡不禁又增加了—層壓力。   他冷漠地道:「不會那麼容易,我敖楚戈不是輕易擺得平的!」   甜姐兒—笑道:「夏媚,你這法子很可以試試。」   夏媚哼聲道:「何止可試。簡直是非做不可。」   風二娘道:「那我們還等什麼?」   砰地一聲,廳門被人撞了開來,只見崔大鼻子和隆科喜帶著兩個漢子衝了進來,甜姐兒喲地二聲道:「大當家的,你這是幹什麼?斷了條骷髏,就羞見自己人啦,呸,別那麼喪氣,我們姐妹正要替你們報仇呢。」   崔大鼻子哼地一聲道:「他媽的,你們這幾個騷娘們,我們五浪漢沒全死光,你們就搶著找戶頭,呸,老子算認清你們這身賤骨頭了,五浪漢的老婆豈能讓姓敖的佔去!」   怨毒地瞪了褚二官一眼,叱道:「娘的,老褚,你是什麼東西,居然幹起拉皮條的勾當來了,我崔大鼻子待你不薄,把你當自己兄弟般看待,沒想到,你看我們五浪漢跨了,竟然做出這種事!」   褚二官汕汕地道:「崔爺,這話可難聽了,她們哀求我將敖爺請來,事先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甜姐兒冷冷地道:「老崔,五浪漢散了,你崔老大也廢了,我們五個姐妹往後總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須有個依靠,江湖上能讓我們姐妹看上的不多,性放的文有文才,人有人才,武有武才,所以我們選上了他!」   崔大鼻子罵道,「放你媽的屁,要選也不能選五浪漢的仇人……」夏媚冷冷地道:「捨他而外,你崔老大就能放過人家麼?」隆科喜怒道:「婊子貨,你們真是無情無義!」   風二娘嘿嘿地道:「情?誰跟你們有情有義,你們不過利用我們的美色,我們利用你們幹買賣,本來就是在湊合營,現在你們散了,我們當然要另起爐灶……」崔大鼻子嘿嘿地道:「原來你們是看我不能再保護你們了,嘿嘿,好。我先殺了姓敖的,讓你們看看,我崔大鼻子並沒有真正倒下去,我有力量統馭你們,我要你們跪著,爬著,求著收留你們,那時候,嘿嘿,你們才知道崔大鼻子的厲害。」   古情幽幽地道:「只怕你會連另一支手臂都保不住了。」   五朵花聞這言全部響起一連串不屑地嘲笑,唉,女人的心,海底的針,既現實,又無情,她們這五個女人的心可謂陰毒到了極點,陰毒得沒有一絲夫婦之情……。   隆科喜沉聲道:「大哥,咱們目的是殺姓敖的,跟她們先不要一般見識!」   哦,崔大鼻子道:「老放,我先給你介紹兩位朋友!」淡淡地—笑,致楚戈道:「我認識。」   站在那裡紋絲不動,身著古怪衣衫的漢子一瞪眼,道:「你認識我?」   敖楚戈冷笑道:「看你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打扮,我就知道,江湖上傳說的苗子,就是你!」   苗子怪眼一翻,一片赤白,露著大黃牙,道:「崔大鼻子,你來時說過什麼?」崔大鼻子嘿嘿地道:「只要姓敖的一死,這五個娘兒們隨你挑!」   夏媚喲地一聲道:「他媽的,老崔,你敢情把我們當貨物,愛讓給誰就就讓給誰,你至少也得問問我們姐妹答不答應?」崔大鼻子冷笑道:「五浪漢的娘們愛給誰就給誰……」   風二娘叱道:「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老崔,咱們走著瞧瞧!」   青面虎森冷冰涼地道:「苗子,要干就動手,不動手,就走。」   苗子點點頭道:「不錯。」   他從懷裡拘出—根青竹苗子,朝著敖楚戈一笑,呼地—招,照著敖楚戈的小腹之處點去,這一招,看似乎平淡無奇,但,卻從笛孔之中,散發出一連串青氣,那股子青氣經風一吹,縷縷絲絲地朝敖楚戈飄去。   敖楚戈移身躍去,道:「好毒的邪氣!」凌空的身法中,他揮灑出—股極大的勁道,硬將對方的毒氣揮散,但苗子的武功另成一格,突然將笛子放在嘴邊,尋常人一定以為他要用笛音傷人,但他卻在最快的時間裡,輕輕那麼一吹,只見無數縷如芒的小針,有若蜂巢樣的罩向敖楚戈的全身——。   敖楚戈一展,道:「吹箭!」   這種暗器手法在中原並不多見,四周的人俱都訝異地望著苗子這手功夫,敖楚戈長笑聲中,無雙劍捲起一蓬光艷,將那一蓬如芒的箭絲全化解開去。   苗子身子一顫,道:「好劍法。」   那笛子在他手中,陡地射出一柄劍來,哇地一聲大叫,連人帶笛朝敖楚戈湧去,揮灑中連著和敖楚戈換了七八個招面。   崔大鼻子叫道:「媽的,青面虎,你不上!」   青面虎嘿嘿地道:「兩打一……」   隆科喜冷冷地道:「你們兩個通通上,未必能幹掉他!」   青面虎哦聲道:「咱們何不四個全上?」崔大鼻子沉思道:「有道理!」   褚二官嘿嘿地道:「崔老大,你和隆科喜的斷臂之傷還未好哪!」   崔大鼻子罵道:「媽的,只要能毀了姓敖的,聳然死了,也不在乎!」   夏媚格格地道:「不怕的都可以上。」   隆科喜罵道:「你他媽的幸災樂禍!」   崔大鼻子哼聲道:「咱們有的是機會和她們算帳,青面虎先上!」   帶著一聲長嘯,一片刀光有若雪球似地朝敖楚戈滾去。苗子精神一振,大叫道:「好呀,青面虎,今天可要聯手和姓敖的鬥鬥!」揮出三刀,青面虎道:「看誰先傷了這個兔崽子!」   敖楚戈長吸一口氣,道:「你們休怪我無情了。」   面對這四大高手,敖楚戈的劍剎時在空中布起一道艷光,只聽一聲如雷的大吼,那冷艷的劍光,有若旭陽般愈滾愈大,登時將這四個高手困在劍幕之中。   風二娘顫聲道:「好高明的劍法。」   綠綠臉色慘變,道:「看來咱們的希望落空了。」   甜姐兒冷冷地道:「為什麼?」   綠綠道:「姓敖的武功太高了,決不是我們這幾個能制注的!」   褚二官嘿嘿地道:「何不聯手將他毀了?」古情冷冷地道:「褚爺,你願意出手?」褚二官嘿嘿地道:「只要諸位不再存有希望,憑我們這些人的力量,嘿嘿,要毀了放楚戈,並非辦不到!」   夏媚點頭道:「得不到的,只有毀了。」   甜姐兒歎氣道:「往後江湖上再找這樣二個人,只怕不容易了。」   風二娘冷笑道:「笑話,憑我們的條件,有的是漢子供我們驅使2」甜姐兒一冷,道:「好,咱們先幫助他們將敖楚戈毀—F,但是咱們必須有個原則,毀了敖楚戈後,立刻離開紅磨樓—一」夏媚不解地道:「為什麼?」甜姐兒道:「我不願意再和姓崔的纏下去。」   夏媚不屑地道:「笑話,一個殘廢,他又能怎麼樣?」搖搖頭,甜姐兒道:「別忘了,那個苗子和青面虎都不是容易鬥的人!」風二娘冷笑道:「你們這幾個浪蹄於真是死腦筋,毀了敖楚戈後,再毀這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綠綠一躍身形道:「那咱們上!」   但見這幾個美艷如花的女人;有若穿花蝴蝶,各抽出自己隨身兵戎,將激鬥的幾個人圍了起來。   崔大鼻子笑道:「好呀,甜姐兒,你們果然不忘舊情,在這節骨眼上,尚來助我一臂之力,等我將姓敖的剁了,嘿嘿,好好地待候你!」   甜姐兒寒聲道:「廢話!」   面對恁多高手,敖楚戈臉上的殺機愈來愈濃,他斜揮無雙劍,沉喝一聲,那揮灑的劍幕漸漸擴散中,一道強光自劍刃中泛射出來,照得他們俱睜不開眼來。   崔大鼻子頤聲道:「速退!」   他叫得太晚了,那道劍影虛幻有若干百道之多,只聽一連幾聲慘叫,隆科喜,青面虎,還有古情,跟甜姐兒,全躺在血泊之中。   苗子,崔大鼻子和褚二官饒是退得快,還是各中了—劍,僥倖的是當時沒要了他們的命。   但敖楚戈雖然傷了這許多人,自己卻亦在疏神之際。挨了夏媚一劍,深有寸飲,泊泊鮮血沿著他的手臂流下來。   苗子顫聲道:「老敖,你好狠!」   淡漠地昂著頭,敖楚戈道:「對付你們這群自私自利,夜郎自大,無中生有之徒,已經是相當客氣了,如果不是我留了三分勁沒發,哼,此刻你只怕連說這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風二娘額聲道:「老敖,我們姐妹和你無怨無仇,你竟然將我們大姐和古情也殺死,這種手段,只怕天理不容……」敖楚戈歎道:「我並不想殺他們,可是他們卻搶進了劍幕範圍之內,你應該得清楚,那時候我不能收手、誰收手誰就得躺下,為了保護自己,只有發出一劍!」夏媚嘿嘿地道:「你胡說,那時候你可以扭轉劍勢!」   滿臉不屑地一笑,敖楚戈道:「如果我任劍勢發出去,你還能刺我一劍麼?夏媚,不要不知好歹,我早留了情,不然,你也躺下了。」   夏媚—呆道:「這……」   崔大鼻子叱道:「好了,你們還在喃咕什麼?乘這老小子受傷之際,你們還不下手,這機會幹載難逢!」   褚二官黯然地道:「崔老大,你我還能動手麼?」崔大鼻子一呆,道:「這……那幾個娘兒還可以,憑風二娘,夏媚和綠綠,她們應該有足夠的力量殺死他!」   夏媚冷冷地道:「我們會聽你的麼?」   崔大鼻子道:「夏媚,這不是鬥氣的時候,放虎容易擒虎難,如果今日不殺了他,往後再動手,那機會可不容易了。」   風二娘怦然心動,道:「不無幾分道理。」   綠綠冷冷地道:「別上當,姓敖的不過傷了點皮毛,如果他再以剛才那—劍對付我們,誰有自信能躲過那—招!」   夏媚苦澀地道:「誰也沒有把握!」   敖楚戈點點頭道:「你們尚有自知之明,還有一段日子好活,我告訴各位,如果現在起洗面革心,重新作人,咱們將來會成為朋友。否則,那只有一死!」   崔大鼻子憤憤地道:「媽的!」   劍刃緩緩舉起,敖楚戈道:「我再聽一句媽的,你立刻就失去說話的機會!」   崔大鼻子只覺一陣冷風自心底裡升起,森森涼涼的,使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嚇得不敢再放出一個屁——淡淡地一笑,敖楚戈冷漠地朗外行去,手臂上的血,滴滴鮮紅地往外流,他毫不在意,任它流下……。   他那麼穩定而堅強地走了,沒有一個人敢再攔阻,直到他身影消逝在大廳外,才傳來風二娘一聲沉重的歎息……。   廳裡,又響起崔大鼻子的咒咀聲,那是一種莫可奈何的咒咀……。   縷縷風嘯迎著臉面拂過,絲絲涼涼的寒風吹進了傷口之中,像被撕裂樣的痛苦,一個踉蹌,他——敖楚戈差點栽倒地上,額際上滲出了顆顆汗珠,他曾受過無數次的傷,但卻沒有一次像這般痛苦過,那傷口看來並不大,但隱隱地有種麻痺的痛苦,他悚然的一驚,付道:「劍上有!」   這個意念在他腦海裡不過一閃而逝,口裡已有種於澀的感覺,他有需要喝水的慾望,但他曉得,自己只要沾上水,這條命就算完了。   眼前浮現出一連串浮晃的影子,那是—種不真實的影像,踉踉蹌蹌朝前一撲,一集柔若無骨的手已將他承住,耳際傳來一陣細柔的話聲道:「別再倔強了,你中了劍毒……」   心弧劇裂地一額,敖楚戈道:「夏媚,你可以下手了,我此刻連拿劍的力量都沒有,這是最後的—刻,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夏媚格格地道:「我要下手,不必等到現在了,當時,我可以揭破你中了劍毒,但是,我沒有,你知道為什麼?」敖楚戈一怔道;「為什麼?」夏媚輕柔地一歎道:「因為你是一條真正的漢子。」   敖楚戈不禁有種被嘲弄的感覺,一條真正的漢子,那是多麼虛晃的字句,他慘然一笑,道:「那有什麼麼用?多遙遠的話!」   夏媚顫聲道:「自從我知道用自己的美色來俘虜男人以來,我從沒遇上一個真正的漢子,雖然我從歡愉中去找尋一些不真實的東西,來填滿我自己的空虛,但,始終是寂寞的!」   搖搖頭,敖楚戈道:「你告訴我這些,有什麼意義?」夏媚幽幽地道:「我只想讓你瞭解,我此刻心中的感觸!」敖楚戈歎息道:「你很寂寞?」夏媚問道:「你呢?」敖楚戈歎息道:「一個人不管他有多大的彪功勳業,有時候難免會有種寂寞的空虛,但如果他生活上很充實,活著的意義不同,那種寂寞便會減至最少!」   夏媚黯然地道:「你沒有同情心……」   敖楚戈一震,道:「我沒有同情心一一」夏媚點頭道:「不錯,一個女人向—個男人訴說自己的隱衷,你不但不表示同情,反而訴說那麼多道理……」敖楚戈冷冷地道:「我只想知道你跟蹤我的目的……」夏媚一驚道:「你中毒很深,需要解毒!」   敖楚戈冷聲道:「不要忘了,咱們雙方都在敵對地位,而且,我很懷疑你的目的,依五朵花的為人,她們不會那麼仁慈!」   夏媚哀傷地道:「我希望你不要將我個人和五朵花扯在一起,不錯,當初我們看上你是有很大的目的,因為我們五朵花有很大的事業,離不開強有力的高手,可是如今,五朵花死的死,散的散,那些事業我已沒有興趣,我只想……」搖搖頭,敖楚戈道:「我不是你要找的對象!」   夏媚哦的一聲道:「我知道自己是個殘花敗柳,不配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只想和你作個朋友,可以談談的朋友!」   敖楚戈黯然地道:「你只要一心向善,許多人都是你的朋友!」夏媚肯定地道:「不,我只要你!」   敖楚戈聞言不禁一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麼堅定地說出這句話,沉思片刻,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夏媚淒楚地道:「你怎麼不說話?」敖楚戈苦笑道:「我在想,我們是分開較好。」   夏媚滿臉寒意地道:「你討厭我?」   敵楚戈搖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倆是活在兩個極端不同的環境裡,不可能栓在一起,夏媚,請走吧。」   夏媚焦急地道:「你的毒傷……」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相信還能冶好!」夏媚冷冷地道:「沒有我,你絕對治不好。」   敖楚戈朝前踏出半步,道:「你是叫我求你?」夏媚婿然一笑道:「只要願意,我隨時樂於效勞!」堅定地哼了一聲,敖楚戈道:「抱歉,我不願意!」   他倔強地挺起身子,忍著那陣陣傳來的痛苦,邁著步子,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心剎時全碎,碎得散了開來。—股恨意湧上心頭,夏媚怒聲道:「好,你倔,你傲,你逞強,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敖楚戈,咱們走著瞧、你非求我不可!」   咒咀的話聲,輕輕縷縷地傳進了敖楚戈的耳中,他恍如未聞一樣,一步深,一步淺地朝前跨去。   夏媚厲叫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眼前是個很大的池塘。那清澈的池水反映出敖楚戈臉來,敖楚戈腦中混沌沌的,胸口被一陣火樣地燃燒啃嚥著,他口乾得幾乎想將—池清水喝乾,踉蹌地撲到池水邊上.—身字直往池子裡伸去。   夏媚慘聲道:「你自己找死,誰也救不了你。」   敖楚戈腦中灰白得沒有一絲思維,只覺全身都在熬熱中,他需要水,需要那股沁涼,毫不猶疑地爬進水裡,人也往池子裡沉去。   夏媚冷冷地道:「去死吧,你這個倔強的人!」   只聽身後,一個冰冷的話聲:「你恨他?」夏媚一回頭,眼前一個身著藍衫的青年,面貌俊逸、舉止灑脫;僅在那弧形的嘴角上,噙著一絲冷酷的笑意,她沒好氣地道:「恨他怎麼樣?你管得著!」   那藍衫青年微微一笑道:「我要是你,就給他一劍,免得他那樣痛苦!」   夏媚冷冷地道:「你知道他痛苦?」   那藍衫青年眉宇一揚,道:「當然,看他滿臉青氣.—副痛苦的樣子;就知道他中了很烈的毒,有種毒最忌碰水;他自己往水裡送,顯然活不成了,既然活不成了,你何不給他一劍?」夏媚—震道:「你是什麼人?敢管我的事!」   藍衫青年淡淡地道:「小號無腸!」   夏媚驚叫道:「無腸公子—一—」   無腸公子嘿嘿地道:「不錯,夏姑娘,本公子最喜歡你這種貌美年輕的姑娘,如果你的恨消了,嘿嘿,何不隨本公子逍遙逍遙?」夏媚冷冷地道:「你知道水裡那個人是誰?」   無腸公子朝載浮載沉的敖楚戈戈瞄了一眼,道:「管他是誰,反正活不成了。」   夏媚冷笑道:「這個人不同,你會有興趣!」   無腸公子果然一震,道:「誰?」   夏媚冷冷地道:「一笑見煞,敖楚戈!」無腸公子神情—變,道:「敖楚戈?嘿,夏姑娘,你沒開玩笑?」夏媚不屑地道:「你很有本事,居然知道我姓夏……」無腸公子陰冷地道:「夏媚在五朵花裡算是最艷媚的,本公子風聞已久,嘿嘿,真是想不到,敖楚戈會傷在你的手裡!」夏媚淡談的道:「你不信?」無腸公子嘿嘿地道:「信,當然信。」   他在池塘邊轉了一圈。看見敖楚戈載沉載浮地在池中央旋蕩,陡地揮出一掌,砰地—聲,將放楚戈擊進水裡,再也沒有飄上來。   夏媚顫聲道:「你於什麼?」   無腸公子笑道:「既然你那麼恨他,我送他早點上路。」   夏媚恨聲道:「你該死!」   無腸公子冷笑道:「該死的是他,誰叫他落在我無腸公子的手裡?」夏媚嫵媚地一笑道:「你倒頗善解人意。」   她這沒頭沒腦的—句話,態度轉變之快,與先前判若二人,使無腸公子不禁一呆,再加上她那嫵媚而令人心弦顫動地一笑,無腸公於只覺心中一蕩,一絲慾念自心底燃起,不覺有種極需要親近的感覺……。   無腸公子怔怔地道:「你好美。」   夏媚一撈額前髮絲,道:「真的麼?」   無腸公於嘿嘿地道:「如果你夏媚能跟著我,嘿嘿,我包你享受不荊」夏媚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但這一絲異色,在她眸子裡也不過一閃而逝,她故作羞態地低下頭玩弄著衣角,無腸公子慾念更熾,不自覺地伸臂將夏媚摟進懷裡,一隻手在她的背上不停地撫摸……。   夏媚嬌聲道:「你真壞,專愛欺負人!」   無腸公子大笑道:「美色當前,不動心者,只怕少有!」   夏媚哦了一聲道:「那你是看上我了?」   無腸公子點頭道:「我無腸公子也是道中老手,但遇上你這樣的女人,還是頭一次,嘿嘿,夏姑娘,咱們……」他膽子愈來愈大,那雙手不但不老實,居然將自己的頭,偎依在夏媚的胸懷間,夏媚眸中一閃,道:「大白天,有人!」   無腸公子大笑道:「這裡百里之內沒有人家,咱們何不以天為帳,以地為席,豈不是另有一番滋味?」夏媚沒有吭聲,任他瘋狂下去。   無腸公子是箇中高手,大凡女子不吭聲就是默許的意思,他放肆地去動手動腳.似乎沒有—絲防範……。   夏媚知道時機到了,大笑道:「你樂昏了頭!」   她豈肯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右手以快速絕倫的手法,朝無腸公子的小腹之中拍去,此刻雙方距離很近,夏媚出手應當是十拿九穩,誰知她的手才遞出去,手臂已是一麻,伸出的手一下子垂了下來。   她顫聲道:「你……一」無腸公子面上一冷,道:「你跟我玩這一套,夏媚,早著呢。」   夏媚全身—顫,道:「無腸,你想怎麼樣?」無腸公子冷厲地道:「不識抬舉的東西,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居然敢下手偷襲我,嘿嘿,夏媚,今日我要你知道本公子的厲害,看看我是不是你想像中的草包!」   夏媚—拳搗去,道:「我跟你拼了。」   她自覺這—拳功力不差,但搗在無腸公子的身上、有若搗在棉花堆上,軟綿綿地,沒有絲毫力道,無腸公子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不等他的拳勢收回去,已將她的『曲池』點上,她只覺全身—麻,登時有若泥塑似的,站在那裡動也動不了。   但她的嘴尚能說話,冷冷地道:「你想怎麼樣?」無腸公子想了想,道:「很簡單,我只要將你的衣衫全撕下來。盡情享受你後,再將你推進池子裡,喂王八!」   無腸公子一向淫蕩成性,行事全憑個人喜惡,面對這樣一個絕色女人,他豈會白白放過,那隻手又開始亂摸起來。   夏媚並不是什麼貞婦烈女,對男女間事原本看得很淡,但,此刻她卻覺得十分厭惡,只覺得自已落進無腸公,子手裡,是件很窩囊的事。   她厲聲道:「你敢;無腸公子,我不會輕易饒了你。」   無腸公於嘿嘿地道:「我有什麼不敢的?夏媚.本公子現在就讓你看看。」   他伸手將夏媚那件外衫撕了下來,夏媚不禁尖聲大叫,她臉上那副驚恐和憤怒的表情,落進無腸公子眼裡,真是又憐又愛。無腸公於看了心裡一樂,哈哈兩聲大笑,情不自禁地在她臉上親了親,夏媚又怒又急,呸呸地直吐口水,無腸公子雙目不停地眩惑在她那雪白瑩光的雙峰間,不自覺地要伸手!嘩啦一聲水響,池子裡的敖楚戈忽然冒出頭來,他雙目炯炯.嘴裡咬著一截似魚非魚,金光閃問的東西,霍地跳上岸來。   無腸公子面上一寒,道:「你沒死——」敖楚戈將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淡談地道:「好人永遠不死、你卻真的該死。」   夏媚額聲道:「你……你……」   無腸公子冷冷地道:「你中了劍毒,又挨了本公於—掌,嘿嘿,—般人根本活不了,而你,居然尚能活著!」   敖楚戈哼了—聲道:「這應該感謝你那一掌,我正在沉浮之間,你那一掌將我送進了水底,在水裡,有一條金娃子送進我嘴裡,很巧,這金娃子不但能解百毒。還有延年益壽,增加功力之效,所以,我又從鬼門關回來了……」無腸公於懊惱地道:「有這種事!」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天下有許多不能理解,也很難解釋,不過我活著是事實,你可以仔細看看我,是不是活生生的!」   無腸公子冷冷地道:「你活著跟死丁差不多,因為我不會讓你再活下去。」   夏媚憤憤地道:「你死到臨頭。還在耀武揚威!」   無腸公子嘿嘿地道:「丫頭,他救不了你,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待會兒,我處理完了他後,再好好折磨你這個小妖精!」夏媚冷冷道:「少神氣,事情不會如你想像有那麼順利的。」無腸公子置若閣聞地道:「老敖,我這個人向來不太過份,念你傷勢未癒,乘早滾蛋,本公子還有餘興節目,希望你……」他一一無腸公子可沒那麼好的心腸、不過此人善攻心計,久聞敖楚戈的大名,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沒有三分三、不會上梁山,他沒有把握取得這一戰的絕對優勢,所以他故示大方的放敖楚戈一馬,誰知敖楚戈並不吃這—套,鼻子裡冷冷一哼,道:「無腸,你打了我一掌,我叫我白吃白咽——」無腸公子瞪眼道:「你妄想報仇?」敖楚戈冷冷地道:「我也給你一次機會。,鬆了夏媚的穴道,立刻走路,否則,我要你無腸,也下池子裡泡泡!」無腸公子歷聲道:「老敖,你瞎了眼,本公於讓你,並不是怕你,好,你既然這麼不識相,嘿嘿,本公子就早早送你上路」此人嘴裡說著話,自袖子裡已閃出一柄薄有三分,長有尺餘的短劍,腳下略移,已一劍穿了過來。   劍式歹毒,攻的真是又快又厲。   敖楚戈哼聲道:「果然有兩下子。」   略略提氣微移,無雙劍在嗆然聲中射了出來,一溜冷灩劃空而來,斜直地劈向無腸公子的身上。   無腸公於嘿嘿地道:「來得好。」   他運足全身勁力,揮劍擋住對方長劍,叮然聲中,無雙劍訪佛有千斤之力.將無腸公子連人帶劍,劈進池子裡。卜通一聲,四下的水花翻射,他已沉進水裡,一股鮮血冒了出來,向四下散去。   夏媚一呆,道:「你哪來這麼大的力道?」敖楚戈楞楞地道:「我也不知道。」   他只覺剛才那一劍並未用上全力,而競有這麼大的力道,在他說來,的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哪知道眼下金娃子不僅能在瞬息間增加二十年功力,更能增長力氣,延年益壽,可惜他當時沒有會過意來。   夏媚想了半天,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金娃子的力量!」   敖楚戈苦笑道:「但願你說對了。」   夏媚道:「你別楞在那裡,幫我解開穴道!」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好。」   他輕輕地拍開夏媚被封的穴道,轉身放行。   夏媚顫聲道:「你到那裡去?」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倆各有所歸,你自己走吧。」   夏媚泣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其實,我是真喜歡你!」   搖搖頭,敖楚戈道:「好意心領,只希望你能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夏媚額聲道:「我們難道不能做個朋友?」   敖楚戈道:「本來就是朋友嘛。」   夏媚輕輕歎了口氣,道:「敖公子,我現在總算想通了,一個女人不管有多麼大的野心和抱負,她終究是個女人,需要的不是繁華和享受,而是有所依靠!」   點點頭道:「不錯,你可以重新開始,我願祝福你!」   夏媚淒然一笑道:「謝謝。」   敖楚戈歎道:「你要去哪裡?」   夏媚歎道:「找一個清淨的地方了結殘生!」   敖楚戈一震道:「你要出家?」   夏媚慘聲道:「你怎麼知道?」   敖楚戈道:「一個人如果真能全想通了,腦子裡無色無慾,正是佛家所謂的四大皆空,你對紅塵三丈,看似已無留意,但,夏媚,我勸你,別走那條路,因為你不是那種人!」   夏媚一怔道:「為什麼?」   敖楚戈道:「因為你並不是能完全看得開的人,往後日子尚長,你不如找個還過得去的人嫁了……」夏媚搖搖頭道:「除了你之外,這看不上其他的人!」苦澀地一笑,敖楚戈道:「那是緣份,也許你會遇上更理想的!」   夏媚黯然地道:「但願——」   敖楚戈身形朝外緩緩移去,道:「我祝福你。」   他似是有許多話要說,但又不忍說出,長歎一聲,瞞珊地離去,身後傳來夏媚那淒涼的歎息聲!                 ——全書完——   ------------------   聲明:電子書來源: 一起中文網(http://www.17794.com) 自網絡收集整理製作,版權歸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