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ctdisk.com/shared/folder_2275107_5db22a60/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青囊屍衣》全集[精校版]

作者:魯班尺

【由愛去小說小說下載網[www.27xs.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

第一部

楔子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夜,傾盆大雨,許昌城北死牢。

飄忽不定的油燈光下,一個清癯白鬚的老者將一個布包交給牢頭,輕聲道:「此可以活人!」那牢頭悄悄將布包揣入懷中。

一千七百年後,有遊人至江蘇沛縣華佗廟,廟門前一副對聯曰:

醫者刳腹,實別開岐聖門庭,誰知獄吏庸才,致使遺書歸一炬;

士貴潔身,豈屑侍奸雄左右,獨憾史臣曲筆,反將厭事謗千秋。

說的是,當年三國神醫華佗將其畢生心血凝著《青囊經》,臨終前夜傳於牢頭,那人竟不敢接,華佗無奈將其付之一炬,致使該醫經失傳至今,令人扼腕歎息。

悠悠歲月,滄海桑田,此事早已湮沒在漫漫塵世之中了。

第一章 祖墳

1975年暮秋,江西婺源南山腳下,一株高大的老槐樹下,圍著一群村民,大家都仰著臉瞧著粘貼在樹幹上的一張佈告。

佈告上寫道:

根據縣革命委員會指示,凡位於通往靈古洞方向的墳墓須於十五日內自行搬遷,屆時仍未搬遷的墳墓將視為無主墳,由鎮革委會組織基幹民兵統一剷平,希革命群眾踴躍配合。

落款是婺源縣南山鎮革命委員會,下面蓋有鮮紅的大印。

寒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匆匆向家裡跑去。

朱寒生今年二十歲了,平日裡在家中跟著當赤腳醫生的父親學徒,做些上山採藥、搗臼配伍等瑣事,雖然性格內向但人卻老實忠厚,村裡的老人們都很喜歡他。

村東頭的三間茅草房是他的家,門前種著些黨參柴胡等中草藥,大黃狗懶洋洋地伏在門檻上。

「老爹,鎮上來人貼了告示要限期搬祖墳啦!」寒生未及進院就先喊了起來。

「噢。」屋內應聲道。

父親是村裡的赤腳醫生,醫術一般,但醫德很好,周圍十里八村的老鄉都找他來看病,一般的病都不去鎮衛生院。

屋內光線暗淡,父親坐在椅子上手握石杵在藥缸中搗藥,四下裡散發出一股植物根莖的土氣。

「老爹,為什麼要把靈古洞前面的墳墓都搬走呢?」寒生問父親。

父親搖了搖頭。

「我們朱家祖墳葬在靈古洞那兒有好多代了吧?」寒生憧憬著說道。

「是啊,年代太久遠,我們也只能管到曾祖父那一輩兒了,讓我看看,明天是庚戌日,適宜破土遷墳,我們就明日辰時去吧。」父親手指掐算著說道。

寒生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是父親一個人辛辛苦苦地將他拉扯大,靠著一點祖傳的醫術來勉強度日。舊時的中醫,多少都涉及點風水堪輿,以前父親也給別人相過陰宅,後來文革時候說是封建迷信,遭到了批判,打那時起,父親就再也沒有提過這檔子事了。

「老墓裡能有點什麼就好了。」寒生自語道。

「咱家窮,老墓裡除了一把骨頭還能有什麼?別胡思亂想了,對祖宗不敬。」父親瞪了他一眼。

當晚,寒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睡去。挖老墳是個稀奇事,想到此,他就興奮不已。

清晨,院子裡的雀兒嘰喳個不停,寒生早早地生火,煮了些紅薯稀飯。日子雖艱辛,他還是多抓了把米放進鍋裡,今天可不同於往常。

吃完飯,他和父親扛著鋤頭鐵鍬,拿上雨傘和幾條布袋子就出發了。

婺源是古徽州一府六縣之一,也是南宋著名理學家朱熹的故里。放眼望去,松竹連綿不斷,掩映著白牆灰瓦、飛簷翹角的徽派明清古建築,炊煙裊裊,靜得像是一幅田園山水畫。

翻上一座山頭,回眸眺望西南方向,當年朱熹回鄉掃墓時親手栽植的二十四棵(寓二十四孝之意)古巨杉,至今已逾八百餘年,依然默默地矗立在文公山上。

「跟上,快要7點了,別誤了時辰。」父親在前面催促道。

寒生戀戀不捨地轉身跟上。難怪有人說,婺源是中國最美的鄉村,這是斷然不假的。

前面是一片碧綠的毛竹林,從竹林中穿過,就是有名的靈古洞了。這一帶的山體都是石灰岩,江南雨水又多,侵蝕出許多的溶洞,靈古洞是其中最大的,據說從未有人進到底過,單單站在洞口,就會感到有一股陰風襲來,小孩子更是不敢接近,傳說那黑黑的洞口會把小孩子吸進去的。

竹林裡已經見到零零落落的墳墓了,有些墓碑東倒西歪的,那是地底下到處橫行的竹鞭拱翻的。朱家的祖墳還在前面,就在靈古洞口不遠的地方。

「嘎嘎。」兩隻烏鴉站在荒草萋萋的墳頭上望著這邊。

「到了,這就是你曾祖父的墓。」父親說著放下了扛著的鋤頭,那墓碑也是歪倒著的。

寒生大喊一聲,轟走了那兩隻黑兮兮的烏鴉。

「寒生,你要記住,刨開棺材板時要屏住呼吸,密封好的棺材裡有屍氣,吸進去會生病的。」父親舉起了鋤頭。

「屍氣有顏色麼?」寒生問。

「有,但是一般人看不到。」父親回答。

「都是什麼顏色?」寒生饒有興趣地追問。

「嗯,一般是淡灰色,也有黑色的,像濃煙一樣,很邪門,最可怕的是紅色的屍氣,沾上就沒救了。」父親說。

寒生聽罷,心中一陣懼意。

竹林裡霧氣沼沼,一團團的伊蚊扇動著翅膀,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兩個熱血的人類。寒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種蚊子咬人無聲無息,叮的包不大,但是奇癢,你恨不能把那塊肉都摳出去。

父親一鋤鋤地掘著土,額頭上冒出汗珠。寒生遞過毛巾,順手搶過鋤頭幹了起來,畢竟是年輕人,體力壯,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父親坐到一邊,抽起了煙,香煙味兒瀰散開來,蚊子群退回到了竹林裡。

寒生用力地刨著,四周已經堆起了高高的土,就在這時,突然手下感覺有異,「咚」的一聲,鋤頭一沉,手腕翻轉用力,竟硬生生地扯出一塊黑褐色的木板來。

「有黑氣,躲開!」身後一聲暴喝,父親凌空躍起,一手扯住寒生將他推了上去。

寒生回頭望去,只見父親身體搖晃了幾下,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一粒藥丸塞入了口中,原來父親已有準備。

寒生躲在圈外,仔細瞧著坑內,卻是什麼也看不見。

父親繼續清理著浮土,然後用力撬開棺材蓋,隨即跳了上來,張著嘴大口地喘息著。

「老爹,我看不到黑氣呀。」寒生攙扶住了父親。

「當然,你還沒學過堪輿觀氣之法,自然看不見了。」父親說道。

寒生踮起腳,向土坑內看。

「等等屍氣散了再下去。」父親又點起了一支煙。

「老爹,曾祖的棺材裡怎麼會冒黑氣呢?」寒生不解地問。

父親歎了口氣,說道:「你曾祖也是個郎中,大概是怕有人盜墓,裡面放了蟾蜍曼陀粉。」

「蟾蜍曼陀粉?這東西也能產生有毒的屍氣?」寒生問道。

「這味藥只是有麻醉的功效,一旦結合了屍體分解時的腐敗氣體,便會產生劇毒的黑色屍氣。」父親解釋道。

「那麼最厲害的紅屍氣呢?是怎麼出來的?」寒生感到越來越刺激。

「老爹懸壺一世,至今還沒有遇見過。」父親說道。

辰時到了,一縷陽光斜斜地射下來,照到了土坑裡。

父親跳了起來,抓起雨傘,站在土堆上,把雨傘撐開遮住了陽光。

「先人的骨殖見不得太陽光的,寒生,屍氣已經散盡,你下去替曾祖斂骨吧。」父親鼓勵寒生道。

寒生拿起一條布袋,壯著膽子跳下了坑。

一副完整的骨架,呈黃褐顏色,不過姿勢卻是十分的怪異,俯面向下,脊背朝天。怎麼會這樣?當地可從來都沒有這種風俗啊。

寒生皺了皺眉頭,目光掃視了下棺內,也沒有發現任何的隨葬物品,棺材底部有一些極細的塵土,掩埋了部分骨殖。他嘟囔了一聲,蹲下開始斂骨,平生第一次鑽進了棺材裡,心裡慌慌的,忐忑不安。

骨殖一根根地裝進了布口袋,骨骼之間的筋膜早已消失,所以連接處都是分離的,撿起來很容易。最後捧起骷髏頭,小心翼翼地塞進口袋裡。

「老爹,撿完了。」寒生喊道。

江南的晚秋,天氣變化無常,剛才還有陽光照下來,此刻卻是烏雲蔽日,嘩嘩下起雨來了。

「寒生,辰時已過,我們回去。」父親看了看鉛灰色的天空,搖搖頭說道。

「那其他的墓怎麼辦?」寒生問。

「再找吉日吧!」父親拉住寒生的手,拖了上來。

父子兩人照原路返回,等趕回村東家門口時,渾身衣裳都已經濕透了。

草屋前的大香樟樹下,站著幾個人,焦急地四處張望,一見寒生父子,趕忙迎上前來。

「朱醫生,我家婆娘就要生產了,麻煩您趕緊跑一趟。」那為首的中年男子焦急地說道。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父親進屋去取藥箱。

「寒生,今天不一定趕得回來,你在戌時把遺骨清點一下,然後用白布條紮緊放在西屋壁龕上,記住點上三炷香。」父親背起藥箱,叮囑寒生道。

「知道啦,老爹早去早回。」寒生應聲答道,走進西屋放下布口袋。他知道,接生不同於看病,有時產婦折騰一兩天還生不下來,父親就得在那裡隨時看著,今晚肯定又得自己獨自吃飯了。

晚上掌燈時,寒生自己胡亂扒拉兩口飯,看看時鐘已經7點。戌時到了,他來到西屋壁龕前,取下布口袋,開始遵照父親的囑咐在油燈下清點骨殖。

自幼就跟著父親行醫,十多年的耳濡目染,寒生對人體並不陌生,他知道人體大大小小有二百零四塊骨頭,但是聽說外國洋人有二百零六塊,他們的第五腳趾骨比我們多一塊,不過父親也沒見過。

「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七……」寒生口中念叨著,咦,怎麼沒啦?他倒過袋子,裡面空空如也,一根也沒有了。

缺失了哪些呢?一共少了二十七塊,他想了想,乾脆擺起來看。說幹就幹,寒生將所有的骨頭按人體順序拼了起來,戌時尾,當鐘聲敲響9點的時候,人體骨骼拼接完成了。

曾祖的骨架安靜地躺在了西屋的地上,唯獨缺少了一隻右手掌……

第二章 千年古墓

寒生望了望窗外,雨已經停了,雲縫中可見寥寥星辰,月光散射,山間一片朦朧。

缺失的手骨一定還在棺底的塵土之中,只怪自己當時粗心大意,曾祖啊,不是我對先人有意不敬,而是……不行,我要去把它們取回來。

寒生想到這兒,站起身來,取出手電筒,另拿了一隻布袋子,扛著鐵鍬出了門。

村裡的人家早已經拴上了門,由於村莊還未通電,為了節省燈油,村民們一般都是吃罷晚飯,便早早地上床休息去了。

山間的小路崎嶇不平,月光時隱時現,竹林中時不時傳出「卡卡」的響動。寒生知道,那是毛竹拔節的聲音。學醫的人一般是不大信鬼神靈異的,但是一個人行走在黑漆漆的竹林中間,心裡頭還是發楚,寒生此刻真的開始後悔了。

他把電筒光柱晃動著射向林梢間,赫然發現好多烏鴉蹲在竹枝上,睜著紅色而邪惡的小眼睛盯著他。他趕緊快行幾步,不敢回頭看。

總算出了竹林,白天挖開的墓穴還在那兒,土堆被雨水沖刷過,留有幾道小水溝。

寒生躡手躡腳地走近土坑,月亮又隱入了厚厚的雲層裡,天地間驟然暗淡下來。

手電筒的光線很微弱,電池已經用了很久,父親總是把用舊的電池擱在火塘邊上烘烤,盡可能地延長其使用時間,今晚可千萬別熄滅啊!

得抓緊時間了,寒生不容多想地跳入了坑內的棺材裡。

棺材裡有一點積水,與塵土攪和成了黏稠的泥漿,寒生一隻手握著手電,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扒開稀泥。在棺材的中部底板上,他發現了掌骨的端頭,總算找到了,心裡也鬆下來。

他輕輕地捏住掌骨的一頭拽出整個指骨。微弱的光線下,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露了出來。

金井!穴之魂……

聽父親說過,以前有錢人花重金聘請風水師尋找一塊好的陰宅地,但大多數也只是擇吉時葬下去了事,只有極厲害的風水師才懂金井術。

寒生怔怔地望著棺材底板上那個垂直的洞,一股陰涼的氣味兒自洞內透出,那可能就是地氣了。

父親說,金井內一般都裝有墓主人平生喜愛之物,譬如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當年慈禧太后寢殿棺槨的腦後位置就有一口金井,內裡珠寶無數。

曾祖,一位窮江湖郎中,居然棺內也有口金井,那裡面能有什麼呢?

寒生想著竟暗自興奮起來。

夜已深,烏鴉們大概都已經睡去,竹林裡寂寥無聲,偶爾看得見一兩處到處遊蕩的綠光,那是鬼火,墓穴中屍體腐爛時分解出來的磷,在空氣中自燃。

寒生不敢直接伸手到金井內,手電光也越來越微弱了,照不到那洞到底有多深。他從坑裡爬上來,走到竹林邊,折了根竹竿,捋去竹葉,握著這一人多長的竹竿重又回到坑裡。

寒生小心地將竹竿輕輕地插入金井內,慢慢放下去,就在竹竿將要沒到頂時停住了,看來洞深也就在一人左右。怎麼辦?手電筒即將沒電,四下裡黑沉沉的,一個人也沒有,靜寂得連心跳都聽得出來。

漆黑的夜空,雲層裂開了,月光透下來,照得坑內明晃晃的,十分清晰。

寒生好奇心佔了上風,說幹就幹,他關掉手電筒,抄起了鐵掀。

藉著月光,一掀掀的土甩了上來,寂靜的山林裡,只聽得見寒生呼哧呼哧不停的喘息聲……

他沿著金井裡的竹竿向下挖掘了近一個多時辰,坑越來越大,但是金井裡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哪怕有個什麼金戒指或耳環手鐲也好,唉,他歎了口氣,咬緊牙關繼續往下挖。突然,他聽到一種空洞厚重的聲音,鐵掀頭觸到了與土壤不同的物質。

寒生蹲下來,用手拂去浮土,月光下,露出一層白森森的東西,取下來一塊托在掌心細瞧,原來是白色的石灰膏,厚約兩寸。

寒生精神大振,下面一定有東西!

他奮力鏟碎石灰封面,扒拉到一邊,伏下身再瞧,下面赫然又是一口棺材!

棺下墓……

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兒。

自古以來,選擇陰宅尤為忌諱棺下壓墓,此乃萬分的不吉利,迷信的說法,被壓之墓怨氣上升成煞,不但毀去風水,而且遷怒上面墓主的後人,甚至帶來血光之災。

可是曾祖的墓地是經過了高人指點的,甚至還設了金井,怎麼會建在他人的墓穴上面呢?

聽父親說過,墓棺埋在土裡每年都會有一定的沉降,有的下降毫釐,有的寸許,隨土質的密實結構而有所不同。此地處於山間,土壤極密實,若是自然下沉至兩三米深,豈非需時上千年?如此說來,曾祖擇穴時根本就沒有發現其下有墓,金井也只是吸地氣而用,此地看來定是一塊風水寶地。事隔千年,竟有人點中同一穴口,實在是機緣巧合啊。

寒生此刻已經斷然不疑,這是一座千年古墓。

古墓的棺蓋是一塊整板,呈青赭色,紋理細膩,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寒生識得這氣味兒,這是香樟木,內含的樟腦油可驅蟲防蛀,如此棺蓋,這棵老樟樹必是有千年以上樹齡。

寒生清除乾淨覆土與石灰膏,最後設法開啟棺蓋。他先合掌對古墓三鞠躬,行了大禮,然後將鐵掀鏟下。

棺蓋儘管木質優良,但是畢竟年代久遠,多少有些腐朽,在鐵掀的鏟擊下,驟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淡淡的紅色屍氣自裂口處逸出,寒生根本看不見這道氣,只覺得鼻子嗅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然後身體慢慢地軟了下去,趴倒在了棺材板上,臉部覆在棺蓋的裂隙處。

慘淡的月光下,緊隨著紅色屍氣從縫隙中爬出的是數十條白色的細絲,纏繞著爬到了寒生的臉上,那些細如菌絲的東西從寒生的鼻孔中鑽了進去……

古時風水師替人遷墓最怕的就是屍氣,一旦不慎吸入,輕則生病,重則喪命,人們大都誤解為鬼魂附身,實因普通人肉眼看不見的屍氣所致之故,當然有些半吊子風水師自己本身也是瞧不見的。屍氣中最邪門的當屬紅色屍氣,但極為罕見,此氣沾上即斃命,根本無法醫治。

世上之事,本是詭秘莫測的,凡毒物者數丈內必有解毒之藥存在,正所謂相生相剋是也。這劇毒的紅色屍氣的剋星,正是那白色的菌絲,名為「白陀須」,是一種寄生在腐屍身上的真菌。此物生長極為奇特,須在密封和恆溫的環境下才緩慢發育並處於休眠狀態,見空氣則迅速生長。

寒生吸入紅屍氣,本應無救,碰巧白陀須遇空氣則從裂隙處向外生長,正好迎上寒生的臉部,於是從其鼻孔中鑽進,反而解去了劇毒的紅屍氣,這也算是機緣巧合了。

寒生徐徐醒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經歷過九死一生。

我怎麼打了個盹?他自言自語道。

第三章 青囊經

月色迷濛,寒生感覺到鼻腔處有點癢,隨意地用手揩拭了幾下,白陀須的菌絲擦斷了,幾縷細如毫髮的長絲飄落下地,他並沒有發現。

抬頭望了望天空,西北方濃厚的雲層飄了過來,看情形要下大雨。得抓緊時間了,寒生想。

寒生手握鐵掀,將掀頭插入方才鏟出的棺蓋上的縫隙中,用力壓下,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響,已朽的棺材蓋板承受不住撬力,破碎了。他清理掉上面破碎的木板,抓過手電筒朝黑洞洞的棺材裡面照去。

一個長滿白毛的人形物體靜靜地躺在棺材裡……

寒生嚇了一跳,這具千年古屍怎麼長滿了白毛?他定睛細看,不禁心中一緊,那白毛竟然還在生長!細如蛛絲的白毛正奔著蓋板的缺口而來。

寒生眼角瞟向棺材角落,是一個長方形的木匣,約有三十幾公分長,上面落滿了細細的塵土。

寒生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鐵掀伸過去,輕輕地挑起那木匣。

當他抽回鐵掀抓住木匣時,發現那些白色的菌絲已經快要長滿了整個棺材,他來不及細看那木匣,趕緊爬上土坑。

月光下,那些白陀須搖晃著伸出棺材,繼續向上攀升。寒生大驚,放下木匣,抓起鐵掀,拚命地往坑裡填土,蓋在那些白色的生物上。

當夜空中淅淅瀝瀝落下雨點時,墓坑已經完全被填平了,那千年古墓也未留下一絲痕跡,寒生擦去臉上的汗,終於鬆了一口氣。

四下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寒生撳動手電筒開關,燈絲一紅,然後就不亮了,電池終於耗盡了。

雨下得大了起來,竹林裡的竹葉擊打得「簌簌」直響,寒生將木匣放入布口袋,那裡面還有尋回的二十七塊手骨,他背起口袋,拎著鐵掀,摸著黑往回走去。

雨霧下,竹林裡的鬼火已經不見了,那些烏鴉大概也閉上眼睛睡了,寒生只有一步一步摸索著前行,不時撞上粗大的毛竹,散落下一大堆雨滴。

一兩個時辰後,寒生才跌跌撞撞地摸回了家。

大黃狗笨笨不像往常一樣湊上來搖頭晃尾,似有恐懼地嗅著空氣,嘴裡發出低嗥,身子顫抖著後退,縮進了堂屋的角落裡。

寒生心中興致勃勃,根本無心理睬笨笨的異樣表情,逕直走進西屋,父親果真還沒有回來。

他放下布口袋,點燃油燈,來不及脫去身上濕透的衣裳,迫不及待地就從布口袋裡拿出那只木匣,湊到油燈下仔細觀看。

木匣上的塵土已經被雨水沖刷掉了,露出黑紅色的木質顏色,是一隻紫檀木匣。木匣沉甸甸的,沒有折頁和鎖,是滑蓋匣,滑槽的邊緣都封了火漆,起到隔潮和密封的作用。寒生試了試抽不動,便起身到灶間找了把小尖刀,在燈下一點一點地摳去封口火漆。

刮了老半天,終於摳乾淨了,寒生抑制住狂跳的心,端坐好身體,深吸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滑蓋慢慢地抽出……

匣子裡面放著一個白色的麻布包,看上去質地較粗糙,布包上面擺著一張發黃的紙片,上面寫有黑黃色的字跡。寒生小心地拿起紙片,在油燈下細看,原來是一封信,字體是隸書,筆法蒼勁古樸,信上寫道:

建安十三年秋白,丞相斬敷於許昌,敷於牢中托付《青囊經》一部及陰陽尺一把,謂「得此經者可活人」。吾乃吳徽州府婺源南山人士,今囑後人此經隨葬於耳,此經他日若得見天日,得經之人當懸壺以濟世,切不可道其之來歷,然父母子女亦不可言之,切記,不負敷之托也。魏黃初七年暮冬。

寒生越看越驚,冷汗自兩頰滴落。

他從小就聽父親說過,《青囊經》相傳是三國時神醫華佗所著,當時他被曹操囚於魏都許昌死牢,自知命不久矣,便將畢生醫術寫成一本《青囊經》,交與獄卒,希傳於後世,不料獄卒死活不敢接受,萬般無奈之下,華佗將其嘔心瀝血之作付之一炬,可惜一代神醫畢生醫術就此失傳,那華佗單名一個「敷」字。

難道,難道說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青囊經》還在人世?

油燈下,寒生顫抖著手慢慢地解開包袱皮……

布包一層層地打開了,呈現在寒生眼前的是十幾張零亂而顏色發黃的紙片,匣底斜躺著一把青色的尺子。那些紙片質地粗糙,正反兩面寫滿了蠅頭小字,最上面的那張紙片的開首處潦草地寫著三個隸書字「青囊經」。

這就是《青囊經》?

寒生起先困惑不解,但略一思索便已明瞭。造紙術出現於西漢年間,那時使用的都是黃色的麻片紙,面前的《青囊經》紙張雖黃但並非黃麻所制,應該是經東漢蔡倫改良後的樹皮纖維紙。東漢末年軍閥割據,百姓流離失所,民間紙張是稀缺之物。華佗囚於獄中,只能東湊西湊到幾張紙片,為節省而以蠅頭小字寫就此經,更沒有可能線裝成冊,看來這十幾張粗糙寒酸的紙片,必是華佗當年的手跡無疑。

寒生精神為之一振,再低頭凝目往下看。經中接下來所述,使得寒生更加確信這就是失傳一千七百多年的《青囊經》。

但見紙片所述:

麻沸散主用曼陀羅花,亦稱風匣兒、山茄子,氣味辛、溫、毒,秋季采曼陀羅花,陰乾。藥用一升,另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熱酒調服三錢,乃令既醉無所覺,跨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前洗,除去疾穢……

寒生閱到此處,不覺血往上湧,熱淚盈眶,喜不自禁,這可是千百年來國醫聖手、江湖郎中夢寐以求的寶典啊!

他知道,曼陀羅花即洋金花,國內野生分佈甚廣,原來竟有此妙用。

寒生如癡如醉地閱讀下去,不知不覺雞鳴三遍,天已經亮了。

這時,大黃狗笨笨兀自輕吠了起來,院子裡有人站住了,扯起嗓門叫道:「朱醫生,小隊通知,今天各家開始遷墳啦。」

寒生急忙收好《青囊經》,裝進匣子裡,將紫檀木匣塞入床上的被褥下,然後揉了揉眼睛,走出門去。

來人三十來歲,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寒生認得的,是南山村的小隊長朱彪。

「老爹給人接生去了,等他回來吧。」寒生告訴他。

「好,不過你們家要積極點啊,可別落在革命群眾後面了。」朱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然後走掉了。

哼,小人!寒生心裡嘟囔了聲,因為出身成分問題,這個隊長總是找老爹的茬兒。他家是祖傳醫生,土改那陣兒,也不知道怎麼就給劃成了富農,聽說是爺爺曾經治好了國民黨縣太爺的病,屬於為反動階級服務。

到了黃昏,老爹仍沒有回來。

要不要告訴老爹自己得到了《青囊經》呢?寒生想起古墓主人的那封信,最後決定還是先不說,人家既然托付經書時有要求,自己就應該遵守,況且還是千年老前輩!

想及此,寒生繼續廢寢忘食地閱讀起來。

第四章 鬼胎

天色漸漸黑了,寒生點起油燈,準備挑燈夜讀。

大黃狗又叫了起來,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寒生忙藏好經書迎出門去,是一滿頭大汗的中年人,想起是昨天前來求醫的那個產婦的家裡人。

「朱醫生讓我前來取藥。」那人氣喘吁吁地說道,手中拿著一張便簽,那是老爹開的藥單。

「怎麼,還沒有生麼?」寒生問道。

「麻煩啦,就是生不出來,也不敢送醫院,十幾里山路怕婆娘受不了。」來人漲紅了臉,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好,你等會兒,我這就去抓藥。」寒生接過單子,迅速配藥,一會兒便抓齊了藥,拎出房門。

「我同你一起去。」寒生說道,他擔心父親身體吃不消,想去幫忙。

兩人急匆匆離開家門,留下大黃狗看家。

此去產婦家需行走七八里山路,好在月明星朗,山路清晰可辨,走起來也快。那人一路上把產婦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產婦是第二胎,前日中午去地裡送飯,暈倒在山中的一爿荒墳地裡,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而且羊水破裂,症狀像是臨盆。朱醫生趕到後,用了很多辦法,一直未能讓產婦醒轉,胎兒已進產道,可就是不露頭,全家人都焦急萬分。

一個時辰不到,他們已經趕到了那座農舍。草房四周是黑兮兮的一片毛竹林,屋內亮著油燈,不時地有人影在窗前晃動著。

進得門來,寒生看見了老爹眼圈發黑,疲倦地倚靠在竹椅上,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老爹。」寒生心中酸楚,一時語塞。

「鬼胎。」父親小聲說。

「什麼?」寒生一驚。

「產婦在墳地裡暈倒,定是陰氣侵入母腹,導致神經紊亂而久產不下,再這樣下去,恐怕……唉,你先去熬藥吧。」父親歎氣道。

鬼胎?寒生來到灶間,一邊煎藥一邊尋思著。

這座墳地裡的陰氣可夠厲害的,竟能壓制住正午的陽氣而出來害人,這可確實是有點蹊蹺。以前時常聽父親講起陰宅風水對人體生理方面所起的作用,這次看來真是應驗了。

看著藥罐裡翻滾著的氣泡,這些普通的藥材有用嗎?據自己察言觀色,父親也是沒有切實把握的。

寒生暗地裡笑了,《青囊經》裡就有一方專治鬼胎的,我何不試上一試呢?想到此,他閉上了眼睛,努力回憶那藥方的構成。

經上說,邪陰侵胎為鬼疰,以半天河做引,那是取自竹籬頭或者空樹穴裡的陳水,活土狗三隻,去翅及足入半天河水煎服,一劑可除。

寒生跳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手電筒,又偷偷找了個空瓶子,然後借口解手溜出了草屋,來到房後的竹林裡。

他尋思著屋後的毛竹林裡肯定有砍伐過的竹樁,那竹樁腔內積有雨水,豈不就是半天河麼?土狗,學名螻蛄,夏秋之際地裡多的是,抓它幾隻應是易如反掌的。

果然,沒走多遠,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就發現了幾根竹樁,由於砍伐時間已久,裡面積滿了黃褐色的雨水,水中還有數十隻孑孓在游動著。寒生灌滿了一小瓶,應該足夠了,接下來便是抓土狗了。

寒生打著手電筒在竹林裡走來走去,連個土狗的影子也沒見著。土狗本身不像蟋蟀會叫,因此不能循聲而捕,只能憑肉眼去找。

寒生一路向竹林深處走去。林中小路彎曲逼仄,在手電光的照射下,路面上不時地有蟋蟀、天牛等昆蟲躍過,偶爾還會發現一兩隻蟾蜍緩慢地爬行,眼睛是紅紅的。

寒生不知不覺地越走越遠,已然出了竹林。前面是一小片平地壩子,有不少螢火蟲閃著綠芒在飛動著,遠處的群山在月色下顯得撲朔迷離,不知何處飄來一片白霧,沿著地面漸漸瀰散開來。

「刺啦啦……」輕微的聲響,一個小黑點從頭頂掠過,向霧中飛去,土狗!寒生知道螻蛄生有雙翅,可以短暫飛行,他急匆匆地追了過去。

土狗降落了,寒生撲了過去。霧氣若隱若現,面前的地表龜裂著一條縫,黑壓壓的一大群土狗在裂口處不停地進進出出……

寒生大喜,躡手躡腳地接近獵物,正欲下手之際,忽然間心中微微一動,感覺到有點兒不大對勁兒,駐足四下裡望去,驀然發現這裡竟是一爿荒墳地。

眼前的是一座新墳,墳頭上青草只有寸許長,一塊薄石片立在墳前,月光下依稀辨得清楚,刻著的乃是亡者姓名:沈菜花之墓。上面沒有時間,也沒有立碑的親人名字,奇怪,夫家竟不允其入祖墳,而葬於這荒墳崗上,按本地風俗,這女人必是死得蹊蹺。

對了,這裡莫不就是那產婦暈倒的地方。那爿荒墳地,陰氣侵入母腹而形成鬼胎之地?寒生雖然自己還未單獨替人看過病,但是一般的病理還是略知一二的。通常,孕婦的身體防禦機能是很脆弱的,各種外界的風寒邪毒很容易侵入母體,對胎兒造成影響,墳地裡陰氣重,孕婦應當完全避免接近。

凡毒物者,數丈之內必有克制之物。那個臨盆不下的產婦,受此墳地陰氣所傷,最理想的就是就近找出克制之物反制,幾千年來中醫的精髓,不就是五行相生相剋,陰陽平衡麼?

寒生想通了,尋思著這群土狗不正是那陰氣的克制之物嗎?《青囊經》上所言,真的不差毫釐。

就在此時,那墳旁土地龜裂處,一股黑氣緩緩透出地面,罩住了寒生。

草屋內,朱醫生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方纔已經將煎好的藥灌進了產婦的嘴裡,現在就等著看結果如何了。這個小寒生說是解手,煎的藥一扔,到現在還不回來,看來這孩子不具備當醫生的素質,自己後繼無人啊!

正想著,屋內傳來喊叫:「朱醫生,快來看!」那是產婦丈夫焦急的聲音。

朱醫生衝進內屋,吃驚地見到產婦赤裸的下身在不停地抽搐著,皮膚上出現了點狀的青色淤斑,壞了,那是皮下毛細血管破裂,怎麼會這樣?以前可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情急之下,朱醫生抽出銀針,同時連刺產婦的氣海、血海、箕門和陰谷四大穴,並重手捻針。片刻之後,產婦抽搐漸漸止住了,可是皮下出血點仍在增加著,朱醫生冒汗了。

黑色的屍氣包圍著寒生,並不斷地被其吸入,可是寒生卻是渾然不覺,一心只顧去捕捉那四散亂鑽的土狗。他手疾眼快,已然捉住了三四隻,隨即扯去土狗的翅膀和細足,丟進盛著半天河水的玻璃瓶裡。

寒生不知道,昨夜在千年古墓上昏迷之際,已有數十條白陀須菌絲經由鼻孔鑽入其體內。那千年白陀須乃天下至毒紅屍氣的剋星,區區普通黑色屍氣根本不在話下,寒生的身體恐怕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懼怕任何屍氣了。

就在這時,寒生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嘶啞歎息。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站在那兒,一陣清風拂過,耳邊是竹林樹梢擺動的颯颯聲。

也許是幻覺,夜半荒墳,哪裡會有人呢,他想。

寒生抓好手中的瓶子,興致勃勃地沿著原路返回去,不一會兒,就已經看見了那三間草屋。

灶間沒有人,鍋台上擺著空藥罐,大概那藥已經煎好端進去了。寒生倒掉罐內的藥渣,將自己玻璃瓶內的半天河陳水及土狗一股腦倒入罐內,放到爐子上煎了起來。

寒生自得地走進內屋,見裡面已經忙成一團,原來產婦將喝下的藥全部吐了出來,撒了一床。

「寒生,快去再煎一罐來。」朱醫生瞥見寒生,顧不得責備,趕緊吩咐道。

「噢,知道了。」寒生應道,退回到灶間看著他的藥罐去了。

那墳地有些古怪,寒生望著藥罐子裡隨著水溫上升而不斷翻來覆去的土狗,一些紅絲絲的東西浮了上來,這是孑孓的屍體,它們是蚊子的幼蟲。那長長的歎息聲在哪兒聽到過?難道是墳墓裂隙裡傳出來的?不對,死人又怎麼可能發出歎息呢?再說,死者的名字叫做沈菜花,可那聲音明明是個男人……

「寒生,藥煎好了沒有?快點端來。」父親的叫聲打斷了寒生的遐想。

寒生將藥水瀝到了碗裡,小心翼翼地端進了屋裡。

產婦下身已經滿是出血點,皮膚下全是淤腫,已經奄奄一息了。女人的丈夫雙手抱著頭,蹲在牆角下,不停地嗚咽著。

朱醫生扒開女人的嘴巴,寒生輕輕地吹涼勺中的藥湯,慢慢地灌進去。一碗藥喂完了,寒生退回到灶間,將藥罐裡的土狗渣滓潑到了院子外面。

《青囊經》啊,但願你能救得了這個瀕死的女人,寒生心中在默默地祈禱著。

須臾,朱醫生驚奇地發現,產婦身上的青腫正在逐漸地消退……

寒生站在院子裡,仰臉遙望著夜空,繁星點點,銀河朦朧,有流星劃過天邊,留下一截長長的尾巴。

當年,神醫華佗大概也站在牢門口,望著天邊的流星,以悲天憐人的心情,感歎自己人生未盡壯志難酬的無奈。

「哇!」屋子裡面傳來了嬰兒的初啼聲。

這聲音傳到寒生的耳朵裡如同仙樂一般,他跳了起來,一陣風似的衝進屋裡。

望著父親如釋重負的面龐,產婦丈夫歡喜泣極的模樣,寒生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是個女孩。」父親說。

產婦半倚在床頭,欣慰地抱著剛出世的嬰兒,她並不知道自己曾經歷過一場九死一生。

「謝謝朱醫生,你救了她們母女啊!」那男人連連道謝,淚水也顧不得擦去。

「好險啊!」父親坐在桌子旁,邊喝茶邊對寒生說道。

寒生看見父親開心的樣子,自己心中也是十分的快活。

《青囊經》,你真的沒有辜負我啊。

「寒生,你笑什麼?」父親有些奇怪地望著寒生道。

「沒什麼,老爹,我突然感到,當一個醫生救了瀕死病人的時候,他的心裡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樂。」寒生由衷地感歎道。

「是啊,所以才叫『懸壺濟世』嘛,可惜你不用心學。唉,我看咱們朱家祖傳的醫術到我這一輩兒也就算是完結啦!」父親歎道。

不見得,沒準兒青出於藍勝於藍呢!寒生心裡想。

當夜,寒生父子倆就宿在產婦的家中。

朱醫生連續勞累了兩個晝夜,實在是疲倦了,上床後不久就已發出了鼾聲。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寒生睜著眼睛,一點睏意也沒有。

今後,自己的命運將因《青囊經》而改變了。

第五章 白虎銜屍

清晨,主人家特意煮了白米飯,殺了一隻雞,非要請朱醫生父子吃飯不可,實在推辭不過,父子倆也只有吃了飯再走。

朱醫生最後為產婦把了脈,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他點了點頭,告訴說不礙事了,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嬰兒在母親懷裡剛剛吃完了奶,似睡非睡地半睜著眼。

寒生望著那孩子,心裡甜滋滋的,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一個小生命呢。

那嬰兒睜開了眼睛,扭頭朝寒生詭譎地一笑……

寒生此刻已起身離開,因此並沒有看到。

「我要去看一下產婦暈倒的那處墳地。」朱醫生吃飯的時候對男主人說道。

飯後,男主人帶著他倆前往墳地,果然是經過竹林小路,不多時,便來到了寒生昨晚來過的那片荒墳崗。

朱醫生瞇起眼睛掃視片刻,心下暗自吃驚。

「此地為『白虎銜屍』,大凶之所啊!」朱醫生驚道。

「老爹,什麼是『白虎銜屍』?」寒生見父親講起風水,饒有興趣地追問起來。

父親手指著周圍地形說道:「你看此地形勢,東方青龍箕居嫉主,西邊白虎蹲坐銜屍,四面低垂,八面交吹,明堂漸漬,草污臭穢,不祥之地啊!」

寒生手指著沈菜花的那座新墳問父親:「老爹,你看這座墓好奇怪,石碑上只有人名,是否有些蹊蹺?」

站在一旁的男主人插嘴道:「這墳裡埋的是一個吊死的女人,夫家堅決不讓其進祖墳,草草把她葬在了這兒。」

「為什麼不准進祖墳呢?」寒生問道。

那男主人歎了口氣,講述了一個淒慘的故事。

沈菜花是一個苦命的女人,面皮白淨,相貌也俊,梳兩根烏黑的大辮子,沒想到丈夫卻是個廢人,據說是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蛋蛋摔破了,所以無法生育。可是婚後一年下來,沈菜花竟然懷孕了,夫家嚴刑拷問,可那女人硬是不說姦夫是誰,雙腿骨頭都給打斷了。

「那她怎麼不上鎮裡告他們?」寒生氣憤地說道。

「沒用的,沈菜花娘家沒人,夫家公公又是鎮革委會主任,上哪兒告?只有一根繩上吊了,可惜肚子裡的孩子了。」男主人惋惜道。

「怪不得,這沈菜花怨氣難散啊!」朱醫生歎了口氣。

「那個相好的男人呢?怎麼不出來?應該敢作敢當嘛!」寒生道。

「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孬種是誰。」男主人鄙視道。

「老爹,陰氣就是沈菜花的麼?」寒生疑惑地望著父親。

朱醫生解釋道:「不錯,沈菜花怨氣難消,一是肚子裡的孩子胎死腹中,哪一個做母親的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呢?二是那個負心的漢子竟然始終無膽站出來承擔責任,我想,她是傷透了心,萬念俱灰才尋死的。」

「我老婆……」男主人似乎覺察到什麼,嘴裡囁嚅道。

朱醫生點了點頭,歎道:「可憐的女人,何必遷怒於他人呢?」

寒生耳邊迴響起了那一聲長長的歎息,是他,是那個男人……

寒生望著沈菜花的孤墳,那道深深的土壤裂隙仍在,可昨晚的那些土狗卻一隻也找不到了,他的心裡很是感激這個不幸的女人,若不是及時在她的墳前捉到那幾隻土狗,產婦和腹中嬰兒肯定活不成了。

「老爹,人死後的怨氣對活著的人產生影響,應當是迷信吧。」寒生疑惑地問父親。

父親躊躇了片刻,說道:「中醫講求陰陽平衡,是說人體內具有陰陽兩氣,氣凝於骨,人死骨未滅,在地下可以存在好多年。陽氣晝出夜伏,陰氣則夜出晝伏,因時辰而變。那沈菜花怨氣太甚,陰陽錯亂,陰氣白晝逸出,這樣很快就會被日光所傷,維持不長久的。」

寒生點點頭,又問道:「這『白虎銜屍』之地對沈菜花又有什麼危害?」

「賤砂地,很快屍骸氣散、蟲噬朽爛而無存,如有後人恐刑傷忤逆。」朱醫生搖搖頭歎道。

「我婆娘就是暈倒在沈菜花墳前那兒的。」男主人手指著,寒生順著方向望過去,正是那道地裂所在。

「陰氣侵入產婦的目的何在?」寒生突然問道。

「過胎。」父親說。

寒生心中一凜:「難道是……」

「沈菜花的怨氣不忍自己的胎兒就這麼夭折,恰恰機緣巧合有孕婦經過,便寧可散盡陰氣也要過胎,這種情形中醫稱作『鬼胎』。不過你盡可放心,那鬼胎已為我用藥力驅除了。」父親解釋道。

「哦!」寒生心不在焉地應聲答道。

朱醫生父子告別男主人,抄近道翻山回家。

大黃狗老遠望見主人回來,高興得搖頭晃尾迎了出來。

寒生昨晚出門前已經藏好木匣和收妥曾祖遺骨,此刻告訴父親已清點過遺骨,一根不少。父親讚許了幾句。

「昨天那個朱彪通知說,今天村上的人都去遷墳,我們什麼時候去?」寒生商量道。

「嗯,今天日子馬馬虎虎,我們這就去吧。」父親算計道。

寒生的母親去世得早,葬在了爺爺奶奶的合葬墓旁,每個月的十五,寒生基本都會去墳前坐坐,上上香,說些思念的話。

父子倆備齊香燭紙錢,帶好工具就出發了,天氣晴朗,大黃狗也跟了來。

靈古洞前面的那片竹林裡,村裡的鄉親們也在掘墳,一團團的伊蚊圍住他們,伺機叮人。秋後的蚊子毒得很,咬到了會腫起很大的包。

父親特意背了藥箱,萬一哪個村民中了屍氣好隨時救治。

「遇到紅色屍氣呢?」寒生問。

父親搖搖頭。

寒生恭恭敬敬地在母親墳前燃香燭燒紙錢並叩頭,大黃狗靜靜地伏在一邊,父親的眼圈紅了。

「老爹,咱家這墳地是你挑選的嗎?」寒生站起身來。

「嗯,是你爺爺自己找到的,此地風水成局,名為『蝦須蟹眼』,你瞧,爺爺的墓為凸穴,中圓滿而起,如蟹眼一樣,外有蟬巽砂陰護,你母親的墓為凹穴,其間如窩,好像蝦須抱著般,外有牛角砂明護,是吉穴呢。」父親微笑著說道。

寒生仔細瞧著,那地勢果然如同父親說的那樣,一凸一凹,甚是奇特。

「老爹,既是吉穴,對咱家又有什麼好處呢?」寒生對風水術自幼便有著濃厚的興趣,無奈父親總是不願意多講。

「你將來會出人頭地的。」父親的語氣十分肯定。

「唉,一介農民還能有啥出息。」寒生撅嘴兒回道。

「蟹眼如同榜眼,你切不可妄自菲薄。」父親嚴肅地說。

寒生心裡頗不以為然。

「這兒還有更好的風水地嗎?」他問。

父親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有一處萬年吉穴,稱作『太極暈』,可是了不得,要出皇帝的。」

「在哪兒?」寒生興奮地問道。

「噓,輕點兒聲音,小心讓別人聽了去。」父親將食指放到唇邊告誡道。

父親點起一支香煙,心想既然兒子有興趣,自己就不妨多說點。

「寒生,聽說過朱元璋『活葬母』的故事麼?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與陳友諒在鄱陽湖相持不下,劉伯溫在江西見到一臥龍崗,以為山勢盤旋如臥龍,而且於龍額處發現一處太極暈。由於戰爭的需要,他力主朱元璋趕快營葬,以求速發壓過陳友諒。可是朱家並無枯柩可以營葬,為此朱元璋整日裡愁眉不展。這天,他雙目失明的寡母,聽見兒子在唉聲歎氣,以為前方戰事失利,於是便勸兒子不要去爭權奪利、爭地爭城,並說『我們朱家祖墳上沒有帝王之氣』。朱元璋則告訴母親說,陳友諒家祖墳葬的是雙鳳朝陽的大穴,是出帝王的,而我們朱家祖墳無法與他抗衡。現在臥龍崗有一處蓋過陳友諒的帝王大穴,只可惜朱家無枯柩可以營葬。瞎母聽到這裡,明白兒子的心思,便叫兒子前去營穴,次日寅時必可葬朱家的一個嫡親祖先。朱元璋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照母親的吩咐,把正穴挖好。到了寅時,瞎眼母親讓人攙扶著來了,穿戴整齊,摸索著走到墓穴裡,直立不動,竟瞑目而逝。

「其母是肉身下葬,並沒有棺柩束縛,因此發得很快,不久鄱陽湖大戰,朱元璋徹底擊垮陳友諒,奠定了帝王的根基。實際上,陳友諒家祖上九代行善,朱元璋家祖上十代被人欺,若不是太極暈壓過了雙鳳朝陽,朱元璋也不可能成為明朝的開國皇帝。」朱醫生說完,摁滅了煙頭。

第六章 太極暈

「哇,太極暈這麼厲害啊!」寒生由衷地感歎道。

朱醫生一面開始動手刨土,一面接著講述太極暈的由來。

「自然界有五種顏色的土壤,白色為金,青色屬木,黑色是水,紅色為火,黃色則屬土。太極暈呈圓形,直徑丈許,其內自然生成這五色土,非常罕見。而且暈內土中還孕育有五色土卵,俗稱『土蛋』,蛋內中空,內裡間或生有蟲,形如蠶……」

「真有這麼奇怪的地方?」寒生似有不信。

「等抽空帶你去長長見識。」父親許諾道。

寒生接過鋤頭,替換父親刨土。

「有人暈倒啦!」竹林內傳來婦女的喊叫聲。

朱醫生忙抓起藥箱朝竹林裡跑去,寒生也扔下鋤頭跟著去看。

村北頭的李老二倒在了自家的祖墳前,在一旁聲嘶力竭叫喊的是他的婆娘李二嬸。

「小心,有黑氣,帶二嬸去上風頭。」父親吩咐道。

寒生拉李二嬸轉到了上風頭方向,見父親打開藥箱,取出藥丸匆匆塞入李老二嘴裡。

寒生腦袋歪來歪去地仔細觀察著,可還是看不到那黑色的屍氣。

「瞇起眼睛,盡量用眼角的餘光,要不經意地一瞥。」父親告訴寒生道。

寒生按照父親所說的方法瞇起了眼睛,來回地瞥來瞥去,終於有一兩次看到了瀰散在墓坑裡淡淡的幾團黑氣。

「我看到啦!」他高興得喊了起來。

父親微笑地望著寒生,輕輕扶起悠悠醒轉的李老二,告訴他墳墓中有些污穢有毒的氣體,要等屍氣散盡後再行斂骨。

午後不久,寒生爺爺奶奶和母親的屍骨都已經盛殮到了布口袋裡。填好墓坑後,大黃狗跑在前面,父子倆帶著先人遺骨返回家中。

晚飯時,父親又指點了些堪輿觀氣之法,這孩子學醫不成,習風水之術倒是有些奇稟異賦呢,他想。

夜深了,西屋裡的寒生仍在挑燈夜讀,越看越是吃驚,《青囊經》上記載的方子真是匪夷所思,而且對某些疑難病症用藥都是一貼即愈。三更時分,寒生終於通讀了一遍,掩卷長歎,他清楚,自己此生真的要像當年華佗一樣,懸壺濟世,浪跡江湖了。經書木匣收好後,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吹熄了油燈,美美地進入了夢鄉。

清晨,父親咚咚敲響西屋的房門。

「今天給先人骨殖落葬,快起來。」父親隔著門道。

寒生揉著眼睛爬起來,還在連連地哈欠。

早飯時,寒生小聲地問父親:「老爹,你是不是想把曾祖和爺爺他們的骨殖葬到太極暈那兒去?」

「呸,虧你想得出來,咱家一世郎中,只想著解人以困,別無他求,若想榮華富貴,你曾祖早就進太極暈了。」父親正色道。

「我可沒那個意思,一世郎中倒也自在瀟灑,我就想今生浪跡江湖,懸壺濟世,解人以困。」寒生認真地說。

「唉,老爹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學醫是要靠天賦的,否則就是一名庸醫,會害死人的。你都二十歲了,卻還是一事無成,我知道你不願意種地,學醫又無所成,本想教你青鳥堪輿之術,可是現今社會又沒人信這個,你總得有門子手藝啊!」父親教誨道。

寒生低頭不語,心想,現在什麼也不說,早晚有一天會叫老爹大吃一驚的。

飯後,父子倆帶妥物什,寒生背上先人們的遺骨,出村向南山深處走去,大黃狗蹦蹦跳跳地跑在了前面。

婺源地處浙皖贛交界,屬黃山延伸下來的丘陵地帶,婺水由西北蜿蜒流向東南,自春秋戰國起就是「吳楚分源」之地。婺源山高水遠,交通不便,歷史上一直是中原地區的官宦士族躲避戰亂、歸隱自然的落腳之地。公元4世紀初的晉代、9世紀末的唐朝末年和12世紀的南宋年間,三次來自中原的大規模人口遷徙,在皖南山區開始形成了星羅棋布的村落,南山村就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個偏僻小村莊。

沿著南山北麓前行,父親站在一座高崗上,手指著西北方向。

「風水術,古時候稱作『地理堪輿』,仰觀天象,俯察山川水利,覓龍點穴。宋代風水大宗師賴布衣曾來過南山,就住在我們朱家祖先的家中。有天晚上,賴布衣與祖先月下對酌,說出了一個秘密。」父親雙眸眺望遠方,彷彿回到了八百年前的宋代。

「什麼秘密?」寒生追問道。

「太極暈。」父親沉聲道。

「老爹,快說呀。」寒生催促著。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當年賴布衣說,據他觀察,黃山一陽一陰兩條龍脈各向西北東南而來,陽龍直衝西北鄱陽湖而去,陰龍則蜿蜒東南至此地,是為潛龍。黃山為其老祖山,大鄣山為其少祖山,南山為祖山,此地西瞻彭蠡、北眺白岳,東矚長江,南覷湖廣,雲聚霧斂,氣勢磅礡,龍、砂、穴、水渾然天成,其行走江南數十州縣,未見此風水絕佳之地。那賴布衣一生縱橫江湖,善點怪穴,此番覓龍踏穴,竟於陰龍口處發現一萬年吉穴——太極暈。當時月明星朗,趁著酒興,賴布衣遂帶著祖先夜上南山觀穴……」

「此地必出一代帝王,賴布衣言之鑿鑿。」父親敘述道。

「那當年朱元璋母親所葬之地莫非就是那條陽龍?」寒生推測道。

「不錯,正是那條陽龍,出了大明一代帝王。」父親答道。

「難道兩處都有太極暈?」寒生疑惑著說道。

「賴布衣說這是陰陽雙暈,我想劉伯溫發現的是陽暈,這裡的是陰暈,那賴布衣曾經告訴祖先,潛龍陰暈的能量遠遠超過陽暈。」父親解釋說。

寒生想,自然界的奧秘真的是太多了。

「走吧。」父親繼續沿山間小路前行。

南山背的山坳處,父親停步放下了肩背的工具和物品。

「就葬在這裡吧!」父親說道。

「這裡?」寒生放下布口袋,四下裡觀察一番。

「這裡是龍脊凹陷處,藏風聚氣,中吉之地,反正我們也不想大富大貴,沾點龍氣,後世衣食無憂也就算了。」父親坦然道。

「太極暈在哪兒?」寒生問道。

「安葬好了遺骨再帶你去看。」父親說著開始刨起土來。

天氣晴朗,金色的陽光灑在山巒間,紫氣靄靄,婺水如同一條腰帶蜿蜒於丘陵間,遠處的徽式農舍,白牆灰瓦、小橋流水,一片靜謐。

兩個時辰過去了,父子倆渾身是汗,終於挖好了三個墓穴。父親自背簍裡拿出三隻空瓦壇,與寒生一道將曾祖、爺爺奶奶和母親的遺骨分別放入三隻罈子,扣好壇蓋,再輕輕按輩分年長順序依次放在了三個穴裡。

燒紙錢的時候,寒生哭了。

父親打開一瓶燒酒,澆在了穴前,眼眶也是紅紅的,他什麼也沒說,就鏟下了第一掀土。

一切都結束了,天邊飄來幾片烏雲,遮住了太陽,大地驟然間黯淡了不少。

「走吧,孩子,該是帶你去看太極暈的時候了。」父親說道。

父親在前面帶路,寒生背著背簍跟在後面。父子倆沿著南山山脊而行。

走著走著,寒生突然眼睛一亮,竟然呆怔在了那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見目及之處的丘陵雖高矮參差不齊,但南山彷彿就是一個中心點,東南西方的丘陵呈輻射狀佈局,而且均垂頭朝向南山,回首望去北方天際處,巍峨的黃山一路層巒疊翠如波浪般降下,紫氣靄靄,生氣聚合。

「看到了吧,三面拱拜,八方朝貢,單此山勢足已顯出帝王之氣了。」父親感慨道。

「可南山尾部是一平壩,像是中斷了山勢。」寒生皺皺眉頭。

「千里來龍,在快結穴時,先束氣過峽,忽然聳起山體,準備結穴,此段山龍形勢稱作『潛龍過峽』,我倆站著的腳下,正是潛龍的龍頭。」父親解釋道。

「那太極暈呢?」寒生低頭掃視著地面。

「陽龍穴結於眉上,陰龍穴結於唇下,跟我來。」父親說罷繼續前行,山道斜下山去且越來越狹窄,他倆最後鑽過一片灌木叢,攀下了龍頭。

「咦,這不是靈古洞嗎?」寒生驚奇地發現原來已到靈古洞口了。

父親微笑著點點頭,看看四下無人,便以洞口為基準,步量出約三丈,再左行十五步,此處長滿了灌木。他向寒生招招手,彎下腰一頭鑽進了灌木叢中。

寒生放下背簍,也跟了進去。

灌木中央有兩米多見方的一塊空地,父親用鋤頭剷去些草皮,裸露出下面的土壤。

土壤表面上可以看見白青黑紅黃五種色澤的土質圓環,層各一色,濃淡淺深,璀璨奪目,有如日暈般。

「真是太美了!」寒生喃喃說道。

父親又繼續刨了幾鋤頭,摳出來一隻拳頭般大小青色的土蛋來,遞給了寒生:「這就是土卵,青色五行屬木,稱為木卵。」

寒生接過木卵,托於掌心,掂了掂份量不重,像是空心的。

父親將鏟下的草皮又重新覆蓋到土壤上,用腳踩實,說道:「免得被人發現。」

寒生摸著手中的木卵,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為《青囊經》中也提到了這五行土卵。

第七章 青鳥學者

回家的路上,見竹林裡零落著數處新土,這是村民們遷墳後留下的,寒生望了望,李老二家祖墳也已經遷走了。

「嘎……」頭頂上一聲怪叫,寒生望去,卻是一隻怒氣沖沖的大烏鴉,紅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這只烏鴉腦瓜頂上生有一撮白色的羽毛。

「這幾天村民們驚擾了烏鴉,所以它們很氣憤。」父親解釋說。

「自古烏鴉與墳墓為伍,如今無墳可依,烏鴉自是寡然無味了。」竹林那邊有人朗朗笑道,操一口嶺南口音。

林中小道上走來兩個人,那個身著中山裝的矮胖子,朱醫生是認得的,乃是南山鎮的革委會主任孟祝祺。

剛才說話之人是個五十餘歲,西裝革履的外鄉人,骨骼清奇,眼角入鬢,鷹鼻橘皮,兩道垂眉如帚,其話音高昂處清越,低沉時如鼠嚼,話終有餘音。

朱醫生大驚,此人五行怪異,必是有來頭之人。

「是南山的朱醫生吧。」矮胖子孟主任話不多,表情也不甚豐富,總是板著面孔。

「他是這個村子的赤腳醫生,祖居南山村。」孟主任向那人耳語著。

「赤腳醫生?」那人似有不解。

「就是江湖郎中。」孟主任解釋道。

那人點點頭,目光炯炯,掃過朱醫生,盯在了寒生的臉上。

「婺源此地真是人傑地靈啊,小兄弟,可知婺字怎解?」那人微微一笑對寒生說道。

寒生搖了搖頭,他從未想到這方面去。

那人又是一笑,說道:「婺者,文矛女,此地出產文武才俊和美女啊,我看小兄弟氣宇不凡,若假以時日,將來必是金榜題名的才俊之士。」

「同志,讓你見笑了,這是犬子寒生。」朱醫生見此人誇獎自己的兒子,心中卻是添了幾分好感。

「這是縣裡請來的香港著名風水大師吳道明先生。」孟主任不無自豪地介紹道。

「過獎了,我不過是一名青鳥學者而已,婺源才是高人隱士藏龍臥虎之地呢。」那人謙虛說道。

「孟主任,吳先生,你們有事忙著,我們先行一步了。」朱醫生告辭,和寒生離去。

「慢,這位小兄弟手中的土卵可否借我一觀。」那吳道明在身後突然冷冷說道。

寒生看見父親身體一震,慢慢轉過身來,臉上面無表情,眼神中隱約透出一絲不安,寒生從來都未見過父親如此嚴肅。

聽得父親平靜地說道:「吳先生,你說什麼土卵?」

吳道明嘿嘿一笑,說道:「小兄弟手中的不就是太極土卵麼?從何處得來,我願出高價收購。」

「我們不懂得什麼土不土卵的,小孩子的隨身玩物而已,已經有好些年了。」父親依舊平靜地說著。

吳道明上前一步,盯著寒生手中的土卵,柔聲道:「小兄弟,你告訴我這東西從何而來,我願意出兩百元錢。」

兩百元!這可是自己和父親半年的生活費啊,不行,父親既然不肯講明,就是不想讓外人探知太極暈的所在地點,自己也不能說。

「這是小時候趕集買來的。」寒生回答說。

「哦,是這樣,讓我看看總可以吧?」吳道明說道。

寒生不情願地遞過去,吳道明一把抓了過去。

「朱醫生,此卵土壤潮氣仍在,斷然不會是年久之物,我說得不錯吧?」吳道明揶揄道。

「吳大師,這個土蛋蛋有什麼稀愛去?值得您這麼看重。」孟主任不屑一顧地說道。

吳道明哈哈一笑,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土蛋蛋,此物名為太極卵,其色青,是為木卵,乃太極暈所生。」

「太極暈!我們不是正要……」孟主任臉色驟變。

「正是,所以我才要問清楚此卵的來歷。」吳道明使了個眼色插嘴道。

孟主任轉過臉嚴肅地對朱醫生說道:「你這個蛋蛋是從哪兒弄來的?快說,凡地下的東西都屬於國家所有,你不會對政府撒謊吧?」

父親漲紅了臉,寒生看見他脖子上的青筋顫動著。

「是我把它埋在土裡的。」寒生突然說道。

「你埋它在土裡做什麼?」孟主任惡狠狠地盯住了寒生。

「這是小時候爺爺領我趕集時給我買的,後來我大了,不想再玩了,就埋在了爺爺的墳前,這次遷墳我又把它挖出來了,這是爺爺的紀念品,我是不會賣的,」寒生義正詞嚴地說著,隨手搶過土卵,轉向父親道,「老爹,我們走吧。」

眼看著朱醫生父子倆從容離去,吳道明直皺眉頭。

「放心,我定會讓那赤腳郎中說出來的。」孟主任面色陰沉地笑了。

回到家中,父親悶悶不樂。

「老爹,那個香港來的大師好像還挺懂的,也不知大老遠地跑到我們這個小山村來幹啥?」寒生問父親。

父親想了想,口氣嚴肅地叮囑道:「這人可是不一般呢,你看他骨骼清奇,音質清越,眼角入鬢,鼻高帶鉤,應是世外奇人。可是,鷹鼻動者食人,眉如帚者赴法場,此面相又實屬不吉,總之,要小心提防此人。」

寒生勸道:「老爹,我們不過是鄉村醫生而已,跟他們也不搭界,怎麼也壞不到我們頭上來。」

父親看著寒生,歎道:「前兩天鎮上要求我們搬遷靈古洞前面的祖墳,今天就看見孟主任和這位風水大師,我看這裡面事有蹊蹺。」

「你是說搬遷祖墳的事跟他們有關?」寒生猜測道。

父親點點頭。

「那他們的意圖就是衝著……」寒生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太極暈。他們是奔著太極暈而來。」父親肯定道。

「老爹放心,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寒生說道。

「他們找太極暈幹什麼呢?」父親自言自語道。

晚上,寒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取出木匣裡那把青色的尺子把玩。

寒生認得,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尺子,而是一把丁蘭尺,也稱陰陽尺,約有三十幾公分長,上面有十個格子,刻有丁、害、旺、苦、義、官、死、興、失、財十個字,每個格子下又分四個小格,也刻有一些富貴、離鄉、孤寡等好多小字。

以前在翻箱底時曾看到過父親有一把這樣的尺子,父親告訴他說這是建造陰宅和祖先牌位定吉凶用的,是迷信。

寒生感興趣的是這把尺子的材質,暗青色,托在手中涼涼的,而且份量奇重。小時候曾聽爺爺說過,世上最難得的是陰沉木,就是青色的,而且非常重,是在地下或水底埋藏萬年形成的,異常珍貴。

這把尺子一定就是陰沉木的,他斷定。

第八章 趕集

清晨,父親早早起來做好了稀飯,招呼寒生起床,說今天趕婺源縣城大集,要去買些中藥材回來。

寒生一骨碌爬起來,從小就喜歡趕集,集市上的熱鬧非凡,每次都會使他流連忘返,何況又是縣城大集呢。

此去縣城七十里,須到南山鎮乘車,因此父子倆胡亂扒拉幾口就匆匆出發了。

晚秋的早上有些涼意,道旁的野草上掛滿了露珠,林子裡的鳥兒聒噪不已,寒生認得那黑色羽毛的是本地的一種鷯哥。

南山鎮去往縣城的人不少,父子倆奮力擠上了車。

老舊的公共汽車噴著黑煙,在砂石路面上顛簸著。車上都是上縣城趕集的農民,車廂裡塞滿了辣椒串、山菜乾和紅苕粉,還有兩隻蘆花雞偶爾「咯咯」叫幾聲,被主人家劈頭打了兩巴掌。

車上的人中有認得朱醫生的,尊敬地打著招呼,隨即大家安靜了許多,都對朱醫生父子倆報以微笑。

一輛北京212型吉普車鳴著喇叭躥了過去,尾後留下一大團塵土。

寒生看清楚了,吉普車中坐著的是孟主任和那位香港來的大師吳道明。

兩個多小時後,終於來到了縣城。

集市位於城西,老遠就已望見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到底是縣城大集,村鎮集自是不可比的。

「去玩吧,中午趕到馮家麵館,我們在那裡吃麵。」父親微笑說道。

寒生應了一聲就已經不見人了。

朱醫生苦笑一下,唉,還是個孩子。

他轉身來到了集市邊上的中藥材攤檔,與攤主打起了招呼。朱醫生是熟人,隨便嘮起了家常。中午之前,他已經買了些清熱涼血的地黃、玄參、墓回頭和補血的當歸、白芍等中草藥材,堆滿了一背簍。看看時間不早了,便告辭離開集市,前去馮家麵館。

朱醫生坐在馮家麵館門外的木凳上,一面歇息,一面等著寒生。

寒生離開父親後,到處閒逛,不經意間,發現前面圍著一幫人,走近前一看,見一位身穿破舊藍花布褂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身後躺著一個頭髮斑白、全身緊縮成一團,奄奄一息的老大娘,圍觀的人們無不嘖嘖歎息。

小姑娘面前的地上平鋪著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

求醫,娘得怪病,有人治好,以身相報。

「小姑娘,你娘得的是什麼病?」人群中有人出聲問道。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還有人問道。

那女孩抬起頭來,人群中一陣噓聲,但見女孩眉骨突兀,眼窩深陷,小眼如豆,塌鼻大嘴,滿臉雀斑,竟然是奇醜無比……

寒生乍見之下也是嚇了一跳,心想世間竟然還有如此醜陋的女子。正尋思著,卻聽見那女孩開始說話了。

「我叫蘭兒,今年十六歲,我娘去年臘月裡得了這怪病,至今不到一年,病情越來越重,全身就像被冰封住,僵硬不能動,縮成一團,曾去醫院看過,都說此病不能治,讓準備後事。蘭兒跪求各位大爺大伯,或有一線生機,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寒生聞之又是一驚,那聲音嘶啞如蛙吼,耳膜竟生生被刺痛。

「小姑娘,此病好像叫做『漸凍人』,除非華佗再世,扁鵲重生,否則根本無法可治,還是早些料理後事吧!」旁邊擺攤賣狗皮膏藥的白鬚老者說道。

「嗚……」蘭兒聞言哭了出來,淚水滴落到紙書上,竟然呈淡紅色。

「泣血症。」寒生脫口而出。

「咦,這小伙子竟然知道『泣血症』,這也是古之絕症,你是學醫的麼?」那老者驚奇地說道。

寒生臉一紅,點了下頭。

「可惜人世間的醫生醫術再高,也難治此症啊。」老者歎道。

「可治。」寒生小聲說道,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什麼,你說能治?」老者的耳朵倒是靈光。

寒生「嗯」了聲。

「小伙子,別胡說了,你知道這病是如何得的嗎?」那老者眼神裡滿是不屑。

寒生搖搖頭:「不知道。」

「哼,病因都不知道,如何來治?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者慍怒道。

「這位大哥,你能醫治我娘?」蘭兒疑惑地看著寒生。

寒生肯定地點了點頭。

「若治好我娘,我願意嫁給你!」蘭兒堅定地說道。

寒生想起木匣信中所言「得經之人當懸壺以濟世」的話來,這對母女如此可憐,既然《青囊經》中有治「冰人」一方,自己就應當像當年華佗一樣,救人於危難。

寒生環顧左右,說道:「我需要剪刀一把,水碗一個,火柴一盒就可以了。」

看熱鬧的人中有不少熱心人,須臾,東西都已經備齊。消息傳開,更多的人圍了上來。

寒生抄起剪刀,向蘭兒娘走去。

蘭兒驚恐地注視著,寒生也不理睬眾人的疑惑目光,逕直走到蘭兒娘的身旁,蹲下身子,抓起她的頭髮,「卡嚓」一剪,剪下一綹頭髮。

他將頭髮擺在瓷碗內,拿起一撮火柴點燃了頭髮,那綹頭髮轉瞬間燒成了灰燼,之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口袋裡掏出那枚青色的土卵,用力在地上摔破。

卵裡可千萬要有木蠶啊,他祈禱著。

「有條青蟲!」圍觀的人們驚奇地喊叫起來。

謝天謝地,寒生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條青蟲托在掌心裡,但見那蠶兒肉嘟嘟地十分肥胖,睜著兩隻青綠色的小眼睛,在手心裡蠕動著。《青囊經》記載,五行土卵內有白青黑紅黃五色蠶蟲,吸收大地之精華,入藥極為靈驗。也是機緣巧合,木蠶蟲所治之症中第一個就是「冰人」,可謂對症下藥。

《青囊經》神奇之處就是主藥只需用一味,而且藥引子非常奇特,甚至匪夷所思,治「冰人」方,主藥木蠶蟲,藥引子是「血余」,經上註釋為病人的毛髮。

接下來就簡單了,寒生將木蠶放入碗中,那蠶蟲見血余灰竟然張開大口吃了起來……

片刻,木蠶蟲的肚子鼓了起來,皮膚也更青了,最後大概是吃飽了,便合上嘴巴,閉起眼睛睡覺去了。

寒生一隻手抓起木蠶,另一隻手捏開蘭兒娘的嘴巴,將那蠶兒塞進了她的口中。

蘭兒娘的喉嚨蠕動了幾下,吞下了蠶蟲。

人們都已經看得呆了,連旁邊的那個老者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瞧,蘭兒跪在母親的頭旁邊,不時地用手撫摸著她的臉。

寒生心裡同樣的緊張,他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從五行生剋上來看,「冰人」的症狀應該屬水,水盛極而冰。木卵蠶蟲色青屬木,五行當中水可以生木,反過來,木亦洩水氣,從中醫理論上來說,比之以土來強制克水,要溫和得多,也符合蘭兒娘孱弱的體質。

不一會兒,有人輕聲叫了起來。細瞧之下,蘭兒娘的頭臉手以及身上的衣服,都生出了一絲絲淡淡的白霧,霧氣越來越濃,最後在皮膚衣服的表面上結了一層白霜。

陽光照射在蘭兒娘身上,慢慢地蒸發了白霜。

蘭兒娘蜷縮著的身子漸漸地舒展開來,蘭兒緊張的神情也跟著放鬆了。

蘭兒娘睜開了眼睛,竟然慢慢坐了起來……

在場的人們感動得歡呼起來,有幾位婦女在揩拭著臉上的淚水,蘭兒撲進了母親的懷中。

「神醫,真的是神醫啊。」有人喊起來。

蘭兒轉過身來,熱淚盈眶,對著寒生倒頭便拜,口裡頭不停地說著:「恩公,我蘭兒說到做到,恩公治好了我娘,蘭兒當以身相報。」

寒生臉一紅,輕聲說道:「下次大集,還在這裡,我給你醫治。」說罷鑽出人群,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他是誰?」蘭兒娘問道。

蘭兒沒有回答,深陷的雙眸中流下幾滴淡紅色的眼淚。

人群慢慢地散開了,婺源出現了神醫的消息不脛而走,當天晚上,就已經傳遍了大半個縣城。

日暮時分,婺源城中,一座古老的深宅大院。

這座宅子是典型的徽式古民居,三進天井,粉牆青瓦,馬頭牆高簷飛脊,院內曲徑迴廊,尤其是門罩上的木雕,一面是漁樵耕讀,一面是琴棋書畫,精美絕倫,足顯此宅當年必是書香世家。

如今的主人是黃乾穗,縣革委會主任,也是南山鎮革委會主任孟祝祺的姐夫。

正堂會客室內,香煙繚繞,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坐著三個人。

「這麼說,神醫一事是真的嘍,並不是階級敵人散佈的謠言?」黃乾穗主任望著自己的小舅子,噴出一口煙。

「是真的,集市上好多人都親眼看到,那老太婆的病據說是什麼『漸凍人症』。」孟祝祺肯定地說道。

黃乾穗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右側的那個人,說道:「吳大師,您看呢?」那人正是香港風水大師吳道明。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黃主任,據我所知,『漸凍人症』在國際上稱作『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患者的腦幹和脊髓的運動神經細胞受到不明原因的侵襲,導致肌肉逐漸萎縮無力和癱瘓,身體如同漸漸被凍住一樣,患者一般會在兩年內死去。此病列為世界五大絕症之一,目前全球還沒有治癒過的先例。」

黃乾穗點點頭,說道:「吳大師言之有理,可是我中華民族有著五千年的悠久歷史,民間藏著很多的奇人異士,難保這裡面就不出個把神醫,就像大師您,不也是陰陽堪輿界的翹楚麼?」

「黃主任,我也在思索這個問題,據說集市上的那個青年神醫用一條青蟲和頭髮燒成的灰就治癒了那老太婆,如果此事是真的,世界上有數十萬『漸凍人』患者,單就是這一個方子,該值多少億美金?這裡面的商機無限啊!」吳道明說道。

黃主任一擺手,站起身來,在地上踱著步,意味深長道:「我們不談錢,就算是中華民族為世界勞動人民作貢獻也好,其影響是無比巨大的。據我所知,中央老一輩的革命家中就有患此病的,如果我們能治好的話,就可以確保革命江山永遠不變顏色,這才是最大的貢獻。」

「姐夫,這也是我所想的。」孟祝祺說,神情有些激動。

「好啦,神醫的事情你就秘密進行調查,關鍵是要確定真偽。如果是假的,那麼散佈謠言的人就要抓起來,隨時向我匯報。另外,尋找龍穴的事情要加緊進行,千萬要保守秘密。」

「是。」孟祝祺和吳道明應道。

第九章 神奇的藥引子

寒生趕到馮家麵館,父親已經等待多時了。

「怎麼玩了這麼久?」父親問。

寒生笑了笑,沒有吱聲。

父子倆匆匆吃完麵,然後趕乘回頭班車返回了南山村。

晚上坐在院子裡,寒生望著天上的星星一直沉默不語。

「怎麼啦,寒生,在想什麼?」父親坐在旁邊問道。

「什麼是泣血症?」寒生忽然問。

父親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古時候,蜀國有個皇帝叫望帝,因為管理國家不善,最終導致國破家亡,他死後精魂化做杜鵑鳥,夜夜啼血悲鳴不已,因而杜鵑啼血在古時便意味著思念家鄉,憂國憂民,惆悵恨然的心情。

據醫書上記載,古時候民間有一種罕見的病,得此病者相貌發生變異,相貌俊的變得醜陋,相貌醜的反而變得漂亮了,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改變了,但無論怎樣變化,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流出的眼淚是紅的,像血一樣。古時人們認為得這種病是因為思念親人過度,腎水乾涸,肝火上升之故,如同那個望帝一般,所以叫做泣血症。你問這個幹什麼?」

寒生說道:「我現在對中醫越來越感興趣了,主要是那些疑難雜症,別人治不了的。」

父親「撲哧」一聲樂了,笑道:「胡說,哪一個醫生不是夢想著能找到疑難雜症的解決辦法,可是到老也還是找不到,能夠治好一些常見病也就不錯了。要有心學中醫,就要腳踏實地地從頭、從日常小病學起。」

「老爹,泣血症是不是相貌越醜其實原先就越俊?」寒生好像根本就沒有在聽父親的教誨。

「唔,可能是吧。」父親嘴裡支吾著,心想,這孩子腦袋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當醫生肯定是沒指望了。

夜裡,寒生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腦袋裡始終在琢磨蘭兒生病前的模樣。《青囊經》第二頁背面,有一段治療泣血症的描述,主藥是百草霜,那很簡單,就是鄉村裡每戶農家都有的木柴灶,在灶門口外額上,煙火從灶膛裡出來的必經之路,那裡往往結成一層黑霜,刮下來就是百草霜。可就是那藥引子難尋,名為「雷擊騎馬布」,百草霜調和地漿水塗抹在這種布上,丑時敷在臉面部,亥時可愈,算下來也就是不到十二個時辰。可是經上並未註釋那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雷擊騎馬布」到底是什麼呢?

寒生很早就起床了,來到灶間生火做飯。

「你怎麼起得這麼早,沒睡好麼?」父親問道,他看見寒生的眼睛有些發紅。

「我昨晚一直在想中草藥的藥引子方面的問題。」寒生說。

「你一說倒提醒了我,你今天上大鄣山去採些甘草回來,家裡的藥引子快沒有了。」父親吩咐道。

「哦,為什麼要用藥引子呢?」寒生自語道。

「藥引子就是引藥歸經的意思,用某些藥作引子來引導其他藥物的藥力到達病變部位或某一經脈,也就是起個嚮導的作用。」父親解釋說。

「藥引子又有些什麼呢?」寒生問道。

「一般都用甘草作引。甘草最能調和百藥,為眾藥之王,所以歷代中醫都尊崇甘草為『國老』,想學懂非要下苦功才行。好啦,有時間再教你吧!」父親解釋說。

寒生背起藥簍,拿起小藥鋤,揣好乾糧,一聲呼哨,帶著大黃狗出發了。

天空陰沉沉的,但願不要下雨才好,雨天山上路滑,不小心就會掉下山谷。

用做藥引子的甘草是一種豆科植物,須在春秋二季採摘,切厚片曬乾待用,主要生長在半乾旱地區,江西這裡雨量豐沛,主要生長在向陽的陡峭山坡上。

寒生一路走著,漸漸地山高林密起來,樹枝上有時可以看見一兩隻跳躍的黑斑小松鼠,他知道,已經進入了大鄣山。

大鄣山亦稱「三天子鄣」,地處皖贛邊界,屬於黃山餘脈。清代詩人汪循詩云:「清風嶺上豁雙眸,擂鼓峰前數九州,蟠踞徽饒三百里,平分吳楚兩源頭。」

寒生雖然以前同父親來過,但每每景致卻有不同。此刻正是秋季,抬眼望處,滿山紅楓盡染,峽谷中瀑布成群,飛龍吐玉,人煙罕至之地,方覺世外自然之美。

彎過數條山谷,不覺感到腹中飢渴,寒生掏出乾糧,掰了一塊遞給大黃狗笨笨,笨笨歡天喜地地叼在嘴裡。寒生坐在一塊青石上,吃了幾口,對面陡峭的山坡上一片紅黃色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優質的紅皮甘草,足有數百棵。

喝了幾口山泉水,清涼甜潤,然後與笨笨繞道對面山頂老松樹處,從那兒尋路下去採摘。

來到那株老松樹下,才發現長有甘草的山坡奇陡無比,根本無路可攀下。

天空中雲層漸厚,陰沉沉的,必須在下雨之前采上來甘草。

「笨笨,你在這裡等著。」寒生一面吩咐大黃狗,一面從藥簍裡拿出繩索,牢牢地繫在松樹幹上,另一端綁在自己的腰間,背上藥簍和小鋤,順著陡峭的岩石慢慢地溜下去。

岩石如狼牙般交錯,剛剛溜下去十餘米,石隙中突然黑影一閃,寒生冷不丁嚇了一跳,差點鬆開了繩索,視之卻是一隻碩大的沙黃色老山鼠,齜著白森森的兩排大板牙對著寒生虎視眈眈,身後石窩裡還有一群肉紅色的山鼠崽兒,原來是驚擾了母山鼠。

贛東北地區的人喜食山鼠肉,往往於立冬前後上山捕捉山鼠,開膛除去內臟後曬乾,食之美味無比,加工後的鼠干色澤金黃,稱之為「金竹老鼠干」。正因如此,成年山鼠對人類報有很深的恐懼和敵意,一般都避而遠之。

寒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老鼠,估計怕是有自己年齡這麼大了吧。他對這只被驚擾的母老鼠友好地笑了笑,然後小心地繼續向下滑。

總共下滑了有四十米左右,已經看到了那片甘草地,可這時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抬頭望去,見到那隻老鼠媽媽正在瘋狂地噬啃著垂在鼠窩前的繩索……

寒生大驚失色,在下面大喊大叫,意圖嚇走母鼠,那老鼠媽媽根本不予理睬,依舊照啃不誤。大黃狗笨笨聽到喊聲,從岩石上露出頭來,疑惑地望著寒生。

往上爬肯定是來不及了,萬一還沒爬到,繩就斷了,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寒生向下望去,還有十多米到平坦處,於是趕緊下溜,其他什麼也別想了。

就在還剩五六米到底的時候,繩索斷了,寒生重重地跌落下去,但覺眼前一黑,隨即便失去了知覺。

烏雲密佈,雨終於下了。

冰涼的雨水落在了寒生的臉上,他悠悠醒轉,剛要睜開眼睛,卻感到右腿一陣劇痛,隨即又昏迷了過去。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十分秋。」耳邊驀然響起吟詩的聲音,似乎很遙遠,寒生慢慢醒過來了。

這是一間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牆壁上粉刷的是石灰水,上面掛著幾幅字畫,自己正躺在一張老式的木板床上。

「你醒了?」一個年約五六十歲頜下留著花白短鬚的清癯男人走入了寒生的視線。

「這是哪裡,你是誰?」寒生問道,一邊試圖起身。

「別動,你的右腿斷了。」那人說道,卻是一口標準的北方話。

果然,從自己的右腿處傳來陣陣劇痛,放射狀地麻到了臀部。

「我記得是從山上摔下來了,怎麼到了這裡?」寒生弄不明白。

那人輕輕地坐在了床邊,掖好蓋在寒生身上的被子,然後說道:「我姓魏,是這裡的守林人,你就稱呼我吳楚山人好了。這條山溝叫做『臥龍谷』。你從山上摔下來,又從半山腰滾落到了谷底,還好命大,看上去只是傷了一條腿,等天好了,我去喊你的家人來接你走。」

寒生疑惑地望著這個講外鄉話的老者,問道:「您不是本地人?」

老者輕輕一笑,道:「我是來自京城的右派,下放到江西,在大鄣山守林已經好多年了,我喜歡這裡,每日裡一個人滿目青山,吟詩作畫,自由自在。」

哦,是這樣,寒生放下心來。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吳楚山人問道。

「我叫寒生,住在婺源南山村。」寒生回答。

「我見你身背藥簍,莫非你家裡是行醫的麼?」

「我父親是村裡的赤腳醫生,有時候我幫著上山採點藥。」寒生解釋說道。

「這麼說,你也懂醫術啦?」吳楚山人問。

「皮毛,懂一點皮毛。」寒生也想說得文雅點。

「小孩子也挺謙虛呢。」吳楚山人笑了。

「山人叔叔,您原來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變成了右派呢?」寒生問道。

「說來話長了,我以前是北大的教授,從事古代漢語教學與研究。」吳楚山人歎了口氣。

「你是大學者,知道什麼是『騎馬布』麼?」寒生虛心請教道。

吳楚山人驚奇地望著寒生,半晌,竟然笑出聲來:「你這小孩子,問這幹什麼?」

「我只是問問,您到底知不知道嘛?」寒生堅持道。

「我當然知道了。」吳楚山人回答。

第十章 吳楚山人

「古人認為『騎馬布』是天下至穢之物,也稱作『月月帶』,不過現在不叫這個名字了。」吳楚山人說道。

「現在叫什麼?」寒生追問道,心想但願此物容易搞到手。

「月經帶。」吳楚山人一本正經道。

「什麼!月經帶……」寒生大吃一驚,隨即臉上漲得緋紅,這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原來騎馬布竟然就是月經帶,每個女人都有的東西,唉,《青囊經》上為什麼不解釋清楚呢?看來華佗也真是的……

「那麼『雷擊騎馬布』呢?又是怎麼回事兒?」寒生緩過神兒來繼續問道。

吳楚山人聞言臉色一變,目光盯住了寒生。

「你怎麼知道這『雷擊騎馬布』的?」他問道。

寒生心中一寒,只得說道:「有一味藥,需要用它來做藥引子。」

半晌,吳楚山人的面色逐漸和緩下來,口氣也柔和了。

他說:「大自然中,天空中一塊雲帶有正電荷,另一塊帶有負電荷,兩塊雲相交便會產生雷電。以易經來說,正負其實就是陰陽。天空中的陽電與地面上的陰性物體相吸,電流瞬間接通,產生的高熱燒燬地面上的陰性物體,這就是雷擊。」

「那地面上的什麼東西是陰性物體呢?」寒生感到吳楚山人講的話令自己耳目一新,忙追問道。

「雷擊都是衝著陰性的生物體來的。」吳楚山人回答。

「是女人麼?」寒生推測說道。

吳楚山人笑了,搖搖頭,說道:「不是的,有些生物體天長日久身上積聚了許多陰性物質,如哺乳類的狐仙、黃鼠狼和爬行類的蟒蛇等等,佛道家稱之為『不乾淨』的,往往雷擊的都是這些生物體。」

「我明白了,戲文裡說,雷劈千年古樹或者古塔什麼的,是因為樹中和塔內藏匿有這些陰性的生物,所以才引來了雷擊。」寒生恍然大悟道。

「果然孺子可教也。」吳楚山人笑瞇瞇地看著寒生。

吳楚山人頓了下,然後似有不解地問寒生:「你怎麼會用那麼奇怪的藥引子呢?」

「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寒生還不想告訴他真正的來歷和用途,他接著又問,「那『雷擊騎馬布』就是被雷電打中過的月經帶嗎?」

「正是。」吳楚山人回答。

「難道那些動物也用月經帶?」寒生忍不住笑出聲來。

「為什麼不呢?」吳楚山人反問道。

寒生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吳楚山人哈哈笑著走出房門,吟詩聲縹緲若裊:「去者日已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

寒生對古詩詞素來不熟,但吳楚山人所吟之詩入耳卻很是受聽,尤其那句「古墓犁為田」,使自己聯想到那座千年古墓,這偌大的中原的地底下,不知道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眼看著窗外天色已黑,寒生心中不無焦急,父親可能還坐在飯桌前等待著他的歸來,大黃狗笨笨也許仍守在那株老松樹下。

他掀開棉被,嘗試著移動右腿,陣陣痛楚,用手努力扳動,竟然驟痛如裂,心下明白原是腿骨已折。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沒有三個月的休養,斷腿是無法痊癒的,可是自己沒有這個時間了。

《青囊經》?

寒生努力回憶經書,希望找到醫治之法。

樑上塵……加童子溺白為引,他抬頭望去屋頂,那些多年的破舊草頂有垂下來的無數條灰塵絲,這就是樑上塵,數數應該是足夠了。那藥引子溺白是指尿液隔夜後的白色沉澱物,可是童子呢?寒生回想二十年來的生活,最後確認自己是童子無疑。

「開飯啦,白米飯山鼠干,味道聞著不錯吧?」吳楚山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進來。

稻米的清香混合著山鼠肉的脂香真的是令人垂涎欲滴,寒生禁不住嚥了口吐沫。

「我父親還不知道我出事兒了,所以想盡快回去家裡,我這裡有個藥方,還要麻煩您幫我把藥取下來。」寒生說道。

「取下來?我這裡哪兒有什麼藥啊。」吳楚山人不解道。

寒生手指著屋頂垂下來的灰塵絲,說道:「這些灰塵稱作『樑上塵』,是治骨傷良藥,請您把它們掃下來。」

「好,不過先吃飯吧。」吳楚山人應允道。

寒生遭逢不測,又遇雨淋,此刻早已飢腸轆轆,食指大動,於是也不謙讓,接過碗筷大吃起來。

山鼠干的味道真的是絕了,想想躲在岩石縫中山鼠媽媽和她的孩子們,寒生竟隱生惻隱之心。

「動物真的有用月經帶嗎?」寒生邊吃邊問道。

「看來你有所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但是須得雷雨天。」吳楚山人說道。

晚飯後,吳楚山人依約將房頂上的灰塵絲全部掃下來,集中到一張白紙上包好,放在桌子上。

「你有尿罐麼?」寒生問。

吳楚山人拿出個玻璃瓶來,笑道:「我已經準備好了,我自己從來都是在大自然中解決的,你需要早點休息,有話明日再說。」

吳楚山人在隔壁灶間搭了個臨時木板床,又吟了幾首古詩,隨即鼾聲已起。

寒生盡可能地多撒了些尿在玻璃瓶內,但願夠用。

山谷中的夜晚,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樹的枝葉上,簌簌作響,催人入睡。

老爹,你還沒睡麼,一定還在盼著寒生……

笨笨,還在老松樹下傻等麼……

第十一章 深宅秘事

夜空中陰雨連綿,草屋內的油燈已經挑了幾回燈芯了,桌子上擺著已經涼透了的飯菜,寒生還沒有回來。

今天整個一下午,朱醫生都覺得心神不寧,總擔心要出點什麼事兒,他後悔早上讓寒生一個人去大鄣山採藥。

院子裡傳來聲音,朱醫生正準備迎出去,但見大黃狗笨笨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渾身沾滿了泥漿,黃毛濕透了緊貼在皮上,嘴裡「吱吱」地低聲哀鳴著,雙眼通紅地望著朱醫生……

壞了,一定是寒生出事了!

朱醫生神情慌亂地套上雨靴,抓起手電筒,背上藥箱,匆匆忙忙對著笨笨說:「快帶我去。」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晃動著的手電筒光,朱醫生剛邁步到了門口。

「朱醫生嗎?快,病人快不行了。」為首的中年人急促地說道,他的身後站著另外兩個年輕漢子。

「這……,你們是哪個村的,怎麼不送去醫院,我這裡有事正要出門尋人。」朱醫生急急忙忙地說道。

「病人就在前面不遠,是難產,朱醫生,您就行行好吧,那是母子兩條人命啊!」中年人語帶哭腔央求道。

是救兒子還是救產婦?如果兒子摔傷奄奄一息,早救一分鐘,就可能多一分生還的希望,可那邊是母子兩條命啊!

罷了,朱醫生一跺腳,暗道:「寒生啊,你可要堅持住,老爹隨後就趕過來救你。」

「走吧,快點。」朱醫生不及多想,催促來人前面帶路,同時轉身招呼笨笨跟上,等一下前去大鄣山,沒有大黃狗引路是絕對找不到寒生的。

笨笨跟上前行了兩步,感覺方向不對,立刻站住了,並張口大聲地狂叫,示意要去大鄣山的道路。

朱醫生又如何不明白大黃狗的意思,此刻已是心如刀絞,萬般無奈扭頭不去看笨笨,轉身追上來人,只有接完生以後,再折返回來與笨笨前去大鄣山了。

村口停著一輛北京212吉普車,有車就快多了,情亂之下他也根本沒有去想既然病人家裡已備車,為何不送產婦去醫院?

吉普車風馳電掣地向縣城方向而去。

朱醫生冷靜下來方感事情蹊蹺,忙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那中年人冷冷地回答。

「我們不是去救產婦嗎?」朱醫生越來越懷疑了。

車裡人都不再搭話,車內氣氛驟然緊張。

「我要下車,我兒子還等著我去救命呢。」朱醫生叫道。

「別亂叫,我們是給你面子,不然的話,就把你綁起來塞住嘴。」中年人惡狠狠地說道。

朱醫生此時知道壞了,這可能是一群殺人越貨的綁匪,可是自己是個窮得叮噹響的赤腳醫生啊,家中什麼都沒有啊!

吉普車駛進婺源縣城,最後停在一所深宅大院前。

朱醫生被帶到了正廳會客室裡,有人奉上茶,然後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朱醫生目光掃視著四周,見牆上掛著毛主席的標準像,牆角擺放著一些綠色的花草,他認得那是短葉君子蘭,很珍貴的品種。

「哈哈,深夜請朱醫生來此,不會不便吧。」門口走進三個人來。

朱醫生認得,為首的正是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黃乾穗,鄉下人稱之為「皇千歲」。

「黃主任?」朱醫生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兒,再看後面的兩人,一個是南山鎮孟祝祺,另一個卻是那個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

「朱醫生,請坐下喝茶。」黃乾穗說著和其他兩人魚貫落座。

朱醫生看著這位婺源縣的父母官,心中揣測著深夜找他來究竟有什麼事兒。

「朱醫生,有革命群眾反映,你為貧下中農看病敷衍了事,而替地富反壞右治病卻鞠躬盡瘁,立場站到哪裡去了?是不是想學你父親專門替偽縣長看病啊?」黃主任冷冷說道。

「在醫生的眼裡,所有的人都是我的病人,我都是一視同仁。」朱醫生說的話聲音雖輕,卻字字珠璣。

「同志,你知道『同志』這兩個字的含義嗎?就是共同的志向,試問,革命群眾和階級敵人能有共同的志向嗎?這可是階級立場問題,作為一名赤腳醫生,你使用的藥關係到革命群眾生與死的大是大非問題。當然了,我想你也不是有意的,毛主席說過『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你說我講的對嗎?」黃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朱醫生鼻子裡「哼」了一聲。

黃主任彷彿沒在意的樣子,接著說道:「這件事我可以考慮不追究,你們接著談吧,我出去一下。」說罷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房間裡只剩下孟祝祺、吳道明和朱醫生三個人,緊張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些。

「朱醫生,黃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接見你,這是非常難得的,只要你說出太極暈在什麼地方,政府馬上用車送你回去,而且近期還會調你到縣醫院工作,屬於城鎮戶口,吃商品糧,如何?」孟祝祺臉上堆滿了笑容。

原來他們打的是太極暈的主意!朱醫生這才明白過來。

「什麼太極暈,我沒聽說過,是味中藥嗎?」朱醫生說道。

「呵呵,老先生也許不知道太極暈這個名字,但你兒子手中的土卵你總該知道是從哪兒挖的吧?」吳道明插話道。

兒子……寒生還在大鄣山中生死未卜,我卻困在這兒,這可如何是好?朱醫生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孟祝祺和吳道明對視一笑,有門兒!

「好吧,我這就回去,問清楚我兒子再告訴你們。」朱醫生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門外面閃出兩個大漢,擋住了去路。

黃乾穗背對著站立在院子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找個地方讓他想清楚。」

那兩個大漢捉住朱醫生的臂膀,不由分說地把他押進了後院的一間小屋子,外面鎖上了門,並把守著。

南山村,大黃狗笨笨直直地站立在雨中等待著朱醫生返回來。

最後,它終於失望了,悲鳴數聲後,掉頭向大鄣山奔去……

第十二章 青絲荷包

寒生一夜未曾合眼,腿上不時傳來陣陣劇痛,終於等到天亮了,他舉起玻璃瓶,發現瓶底已經積了厚厚一層溺白。

「三十六峰晴,雪銷嵐翠生。月留三夜宿,春引四山行。遠草初含色,寒禽未變聲。東巖最高石,唯有我題名。」隔壁又響起吟詩聲,吳楚山人醒來了。

「小兄弟,昨夜睡得可好?」吳楚山人走進門來。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一夜未睡,山人叔叔能幫我上藥和找副夾板嗎?」

「當然。」吳楚山人答道。

寒生在山人的幫助下,褪去褲子,此刻整個右腿已經腫脹淤血呈青紫色,小腿中段的脛腓骨,也就是迎面骨橫向骨折,檢查後並無開放性創口,寒生遂放下心來,此類骨折復位後經夾板和石膏固定即可。

吳楚山人在寒生的指導下把腿骨進行了復位,然後驚奇地看到,寒生將玻璃瓶內的白色沉澱物混合灰塵絲攪拌,並均勻地塗抹在腿上。

「中醫真是不可思議!」山人歎道,取出一件乾淨的舊床單撕成長條,幫助寒生包好右腿,隨後出去找來兩條木板,夾在他的腿兩側,再用布條層層纏緊。

寒生充滿感激地望著額頭微微冒汗的山人,說道:「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

吳楚山人哈哈一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言謝呢,今早是否還吃山鼠干?」

寒生點點頭。

寒生以前隨父親處理過幾起骨折病人,沒有三個月以上是絕對好不了的,而且消炎換藥麻煩著呢。《青囊經》的這種奇怪療法,簡直是匪夷所思,況且上面註明只需用藥一次,七日可愈。

一股冰涼愜意的感覺自小腿骨折的部位處傳了過來,藥力開始了。

吳楚山人端來早餐。稀飯外加一碟醃山椒山鼠干,寒生吃得津津有味。

「您一個人常年住在這山裡,不感覺到煩悶嗎?」寒生問道。

山人淡淡一笑,說道:「你從小生長在山裡,不知外面世界的險惡,這樣也好,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慾望。我就是厭倦了京城裡的虛偽和爾虞我詐,不甘同流,才隱匿在這大鄣山中,過著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

「可你的家人呢?你有孩子嗎?」寒生關心問道。

「唉,曾經有過的……」山人滿含惆悵,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許久,他給寒生講述了一個委婉淒涼的故事。

我本旗人,自幼在京城裡長大,父母雙亡。原在北大教書,年輕氣傲,指點江山,痛斥時弊,1957年的那場運動,終被打成了右派,下放至陝西關中渭河平原的一個小村莊。

當時怨氣難以排解,不久竟積鬱成疾,房東是一家樸實忠厚的農民夫婦,膝下有一女,名為荷香。農家女孩,勤勞爽直,梳兩根大辮子,人長得也端莊,十里八村的都來說媒,可荷香全都給拒絕了。

她對我體貼照顧有加,經常含情脈脈地坐在我的病榻旁,我本血性男兒,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我是個右派,絕不能連累這家老實巴交的農民。但是,日久生情,我終難把持住自己,後來,終於有一天,荷香懷孕了。

我決定同她結婚,返回京城變賣祖屋,打算一輩子扎根關中耕田種地,與荷香廝守終生。我至今仍記得臨走的那一天早上,荷香紅著臉悄悄塞給我一個荷包,然後扭頭就跑掉了。我打開一看,裡面是荷香頭上的一縷青絲,我明白她是在向我表明,她願跟我一生一世的不渝心志。

我到京城迅速處理完所有事情,等我再返回時,渭南發大水,水淹潼關,村子和荷香一家人都沒了。我發瘋似的沿途尋找,尋遍關中,最後一病不起。一年多以後,我總算撿回一條命,心力交瘁下只好回了黑龍江原籍。後來,我又回去過關中,那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我心灰意冷,發誓獨身一生,至今每當月圓清冷之夜,我都會拿出荷包,看著那一縷青絲而黯然淚下。

吳楚山人抹去眼角的淚水,結束了這個悱惻淒慘的故事。

此刻的寒生,早已經是滿面淚痕。

寒生想,這吳楚山人看似傲然清高,卻也是性情中人,其心中竟深藏著如此委婉哀怨的一段愛情,著實令人傷感。

「那你怎麼又來到這大鄣山中?」寒生問道。

「七八年前,我決定找一處山清水秀的深山隱居,一路南下到了婺源,落腳此處,了此殘生。」吳楚山人歎道。

寒生沉默不語,原來人世間的情意是可以這樣生死不渝的啊!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集市上的蘭兒要對自己以身相報,與山人叔叔的愛情彷彿有些相似,想到這裡,心中竟然湧上款款暖意。

「我怎樣才能找到『雷擊騎馬布』呢?」寒生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治好蘭兒的臉。

吳楚山人望著寒生,說道:「找那東西是要冒很大危險的,你是要給什麼重要的人治病麼?」

寒生臉上微微一紅,低下頭說道:「一個女孩兒。」

吳楚山人點頭道:「哦,我明白了,她一定是個好女孩兒。好吧,今夜就是雷雨天,運氣好的話,我就能替你去取回來的。」

「我同你一起去。」寒生道。

「你的腿還不行,要臥床休息。」山人搖搖頭。

「沒關係,你看著!」寒生說著話便移動身體下床,顫顫巍巍地竟然站立在了地上。

吳楚山人驚訝地望著,見寒生竟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的樣子,感到十分不解。

「你家祖傳的秘方果真是厲害啊!」他讚歎道。

吳楚山人到外面找來一根木棍,寒生試著拄著木棍在地上走了幾步,基本上沒有痛楚感。看來《青囊經》確實鬼斧神工,不愧為一代奇書。

「山人叔叔,您為什麼說尋找『雷擊騎馬布』有很大的危險呢?」寒生問起。

「今夜自知!」吳楚山人頓了頓,賣了個小關子。

「今晚肯定有雷雨麼?」寒生不放心地又問道。

「我在大鄣山七八年,這裡的氣候都摸熟了,你放心,今夜定有雷雨,但願那東西能出現。」吳楚山人頗有信心道。

「還需要準備什麼東西嗎?」寒生還是有點擔心。

「需要的,我這就去準備獵槍子彈,你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天黑後出發。」山人說罷出門準備去了。

今夜,那是什麼動物呢?怎麼還需要獵槍……

第十三章 雷擊騎馬布

傍晚時分,烏雲密佈,風帶著雨腥味兒。

天黑下來,吳楚山人和寒生披著蓑衣出發了。山人告訴寒生,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遠,就在臥龍谷中的樟樹林內。

寒生拄著木棍走著,倒也不是十分吃力。拐過山腳,前面就是一片黑壓壓的樟樹林。大鄣山以野生香樟樹多而聞名,還未進林中,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樟腦香味兒。

穿過茂密的林子,眼前出現一個巨大高聳的黑影,那是一株千年古樟樹。

遠處傳來雷聲,片刻間,傾盆大雨如期而至。

吳楚山人停下腳步,扯著寒生鑽進旁邊的一個小窩棚裡。

「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吧。」山人從肩上取下雙筒獵槍,小心翼翼地裝上了兩發子彈。

「我們在等什麼呢?」寒生心裡有點緊張地問道。

「雷電,等到雷鳴電閃的時候,它就會出來的。」山人回答道。

「它是什麼?」寒生追問。

吳楚山人將獵槍靠在窩棚的窗口邊,壓低聲音道:「我昨天同你說過,世上有些生物體身上日久天長會長有陰性物質,容易招來雷擊,當然,它們一般都是活了很多年頭的,迷信的說法就是成精了,像什麼白蛇精青蛇精或是黃皮子黃大仙之類的就是。等一下打雷閃電時,你注意觀察這株千年老樟樹的樹頂,就會發現它……」

就在這時,窩棚外一個黑影「嗖」地躥起,迎面撞入寒生的懷裡,發出嗚嗚的叫聲。吳楚山人大驚失色,急忙伸手取槍。

不料此刻寒生卻「咯咯」笑出聲來,口中不停地叫著:「笨笨,你終於找來啦!」

山人撳亮手電筒,看清原來是一條激動萬分的大黃狗。

「他是笨笨。」寒生介紹說。

一聲炸雷在頭頂響起,閃電劃過,笨笨嚇得腦袋躲在寒生懷裡不敢出來。

「快看!」吳楚山人急促喊道。

寒生一把推開笨笨,撲到窗口前,向黑暗中的老樟樹樹頂望去。笨笨也隨後擠了過來,昂起頭朝同一個方向看。

須臾,又是一道閃電,老樟樹樹頂瞬間亮如白晝,寒生清清楚楚地看見,一隻巨大的黑色蝙蝠威風凜凜地站在樹杈上,仰視著天空,額頭上根根銀色髮絲隨風飄散,雙爪高舉一條月經帶過頂……

接下來又是連續幾道刺眼的閃電擊向那白髮蒼蒼的老蝙蝠,但見那畜生抓著月經帶靈活地左擋右擋。閃電劃過月經帶,擊中數尺開外的地方,傳來震耳欲聾的爆裂聲。

「騎馬布乃天下至穢之物,能夠躲避閃電雷擊,這隻老蝙蝠用它來做護身符,可見其靈性啊。」山人耳語道。

「砰砰,」山人瞄準連開兩槍。槍彈劃過蝙蝠的爪掌,受突如其來的打擊一震,那蝙蝠雙爪拿捏不住,月經帶脫手而出,朝樹下飄落。

又是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不偏不倚正擊中在蝙蝠的身上,火光起處,老蝙蝠頓時化為灰燼……

一片黑暗,雷聲遠去了。

笨笨大吼一聲躥了出去,不一會兒,口裡叼著那條月經帶回來了。

「這就是你要的『雷擊騎馬布』了。」吳楚山人輕吁了一口氣。

寒生將月經帶托在掌心。這是一條當時婦女們常用的那種用布縫製的月經帶,上面依稀仍能見到斑斑的乾涸血跡。

這就是《青囊經》上指明的藥引子?

臥龍谷草房內,寒生仍舊為剛才樟樹林中驚心動魄的一幕激動不已,腦中浮現出白髮蒼蒼的老蝙蝠與大自然抗爭時那英勇不屈的身影。

「是我們殺死了它。」寒生說道,不經意間流露出醫者的慈悲之心。

吳楚山人安慰道:「這也是為了救人嘛,世上有許多智商較高的動物,越老越邪氣,與大自然抗爭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門,像這隻老蝙蝠,起碼有一百多歲了,它竟然懂得人類女人使用過的月經帶可以避雷,於是偷來做護身符之用。古人曾經寫過一本奇書,上面記載了世間許多類似這種辟邪的詭異方法,可惜這書早已經失傳了。」

「這書叫什麼名字?」寒生饒有興趣地問道。

「《屍衣》。」吳楚山人答道。

「這名字夠奇怪的。」寒生說。

吳楚山人站起身來道:「折騰餓了吧,來,我去弄點夜宵來吃吧。」說罷走去隔壁灶間,隨即裡面便傳出鍋碗瓢盆的響動聲。

寒生在油燈下,仔細地看著那條「雷擊騎馬布」。

他聽說過這種女人必需之物,但是從來沒有看見過,鄉下婦女對此向來羞於啟齒,也往往在見不得人的地方偷偷晾曬。手中的這條是用舊衣衫手工縫製的,黑色的涸跡必是經血無疑,上面留有雷電燒灼的焦斑,天下至穢之物竟可以醫治泣血絕症,中醫真是學無止境啊。

想自己已經熟記《青囊經》上百多絕症的醫治方法,是否應當走出深山,浪跡江湖去懸壺濟世了呢?寒生心裡百般尋思。

「宵夜來啦!」吳楚山人朗朗吆喝道。

寒生抬頭看去,果然又是老鼠干。角落裡,笨笨早已經狼吞虎嚥起來。

是夜,烏雲漸漸散去,殘月如鉤,大地清涼一片。

清晨,寒生向吳楚山人辭行。山人有些戀戀不捨,執意相送至大鄣山下,寒生也是三步一回頭,叮囑山人有空來南山村一聚。走出去很遠了,山人仍舊立在山口的大樹下。

寒生心中思念父親,拄著木棍一路走走歇歇,直奔南山村而來。晌午時分,遠遠地已經看見自家的茅草房了。

大黃狗撒歡兒般地跑過去了,不一會兒就聽得它在家門口狂吠,好像有些不對勁。

寒生進了家門,桌子上的飯菜依舊整齊地擺在那裡,唯獨不見父親的蹤影。

難道又去急診了?

寒生等到太陽落了山,等到月上中天,父親還是沒有回來。

第十四章 蘭兒

次日晨,寒生迷迷糊糊爬起來,走過東屋一看,父親依舊沒有回來。寒生歎了口氣,將最後一點剩飯菜熱熱吃掉,今天又是婺源縣城大集的日子,自己必須履行對蘭兒的諾言,醫治好泣血症,還她本來的面貌。

寒生找出竹片——由於骨折的右腿還蹲不下來,因此只能坐到了地上——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在鍋台灶口的上顎處刮下黑灰,用紙接住。時辰不大,已經將可用的黑灰全部刮了下來。他輕輕地包好這百草霜,連同那條月經帶一起揣進懷裡。

隨後,寒生想家中無人,應當把《青囊經》藏到一個穩妥的地方,考慮了半天,竟沒有十分理想的地方,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狗窩裡。

笨笨的窩是寒生親手搭的,起脊的木板頂上面鋪著厚厚的茅草,既防雨隔熱又美觀大方。他有主意了,將木匣塞入了茅草的下面,留不下一絲痕跡。

一切準備妥當,吩咐笨笨看家,自己拄著木棍向縣城而去。

婺源縣城。日近晌午,集市上的人們基本上都已散盡,蘭兒和母親一大清早就守在了上回遇見那個年輕神醫的地方。

「蘭兒,他會來嗎?」蘭兒娘的身體已經基本恢復了,只是仍有點虛弱,說話時不時地氣喘。

蘭兒沒有回答。他會來麼?

想自己相貌如此醜陋,以往的人們見之有嘲笑的,有歎息的,還有避而遠之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以尋常的目光面對她,那一刻,她已經冰冷死去的心融化了。當年輕人輕聲告訴她,可以治好她時,她又在模糊的意識裡重新回憶起自己本來的面貌,自己曾經也是一個美麗的姑娘。

自己是遺腹女,母親說她的父親是一個來自京城的相貌英俊、有著大學問的人,自從那年老家渭河發大水,村毀人亡,只剩下母親一人。母親也是九死一生,被大水沖去了下游,後來被好心人救起,可是一病就是大半年。生下蘭兒,母親抱著她返回老家,可那裡什麼都沒有了,只見厚厚的黃色淤泥,上面長出了新生的小草。

後來連年災荒,母親帶著幼小的蘭兒四處逃荒,最後落腳在黃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母親一個人吃糠咽菜地拉扯大女兒,不料逐漸手腳僵硬,最後竟全身佝僂縮起,如同冰凍人。

「父親還活著麼?」她問過母親。

母親搖搖頭,黯然淚下。

眼看著母親一天天將死,自己肝腸寸斷,日愁夜思,原本俊俏的相貌竟一天天變了模樣,最後連自己都不敢再照鏡子了。

蘭兒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拄著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來……

「你終於來了。」蘭兒深陷的眼眶中滲出淡淡如血的淚水。

「姑娘,你不要難過,我已經找到了醫治你的藥。」寒生額頭上有點點晶瑩的汗珠。

「恩公……」蘭兒娘顫抖著就要跪下。

寒生急忙上前扶住,木棍倒在了地上。

「你就是上次在這裡治好了老太婆病的那個人麼?」旁邊上來兩個人問道。

寒生詫異地應了聲,目光掃視著這兩個身著舊的確良軍裝的平頭漢子。

「那就對了,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那兩個壯漢不由分說地架起寒生的胳膊就向公路上走去。

「你們是誰,讓我去哪兒?」寒生叫道。

蘭兒撲上前來,拽住寒生的衣衫,喊道:「你們抓他幹啥?」

「醜八怪,滾開!」一名漢子用力一搡,將蘭兒推倒在地。

眼瞅著那兩個人把寒生架上了一輛吉普車,絕塵而去。

「娘……」蘭兒急得失聲慟哭,流出的淚水竟是鮮紅色。

古宅深院內,黃乾穗主任正在悠閒地喝著廬山雲霧茶,一面聽著小舅子孟祝祺的匯報。

「這老東西狡猾得很,百般抵賴,硬是不說出土卵的真實來歷。」孟祝祺恨恨道。

「要反覆做工作,我黨的政策歷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有沒有派人去他家裡搜查?說不定會有些線索。」黃乾穗品著茶說道。

「我這就帶人去。」孟祝祺應聲答道。

「吳大師,您的看法呢?」黃乾穗轉過頭來問坐在一旁的吳道明。

吳道明放下茶杯,清了清喉嚨,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據我連續幾日的調查,發自黃山的兩道真龍脈,是源於崑崙山的中部大皺褶,史稱『中龍』,元末之時,西北的那條陽龍的太極陽暈確實被朱元璋所用。而東南方向的這道潛龍脈,行至南山村靈古洞前面就已停住了,沒有繼續前行,應該就在洞口附近結穴。但是,有一點我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就是靈古洞口實為龍口,按古人點穴之法,龍穴應在龍額正中之處,可是我和孟主任在那裡尋找了很久,上吉之穴倒是覓到幾處,可是唯獨不見傳說中的太極陰暈。」

「那你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嗎?」黃乾穗問道,語氣中隱約有些不快。

「只有等到歲末,今年是卯兔年,來年為辰龍,年尾卯辰歲末之交的深夜子時,辰龍初醒,太極沖天,此刻在南山便可見到異相。」吳道明回答。

「什麼異相?」黃乾穗來了興致,忙問道。

「陰暈五色光。」吳道明答道。

「哦,陰暈五色光?那是個什麼樣的東西?」黃乾穗疑問道。

「那是白青黑紅黃五色混合的一束光,發自太極陰暈,直衝鬥牛,人生難得一見啊。」吳道明解釋道。

「那本人倒要見識見識,歲末之交,那豈不是還要等上數月?」黃乾穗頗有些著急道。

有人急匆匆地走進來,俯在黃乾穗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神醫找到了。」黃乾穗哈哈笑道。

第十五章 神醫

黃乾穗帶著孟祝祺和大師吳道明起身迎出門去,對待神醫畢竟應該恭敬有加才是。

寒生被帶進來了。

黃乾穗儘管事先聽說神醫是個青年人,但見到面前的這個小伙子時,還是大感意外,這麼個二十歲出頭的毛頭小伙兒竟能是神醫?

正打量尋思間,忽聞身後小舅子孟祝祺發出哈哈大笑聲:「哈,我當是什麼神醫呢,原來是你這渾小子啊。」

吳道明微笑不語。

黃乾穗轉過身來,嚴厲地斥問道:「怎麼回事?」

孟祝祺靠近身子道:「這個渾小子哪裡是什麼神醫?他是後面房裡那個老傢伙的兒子,姐夫你想想,當老爹的醫術都一般般,能教出什麼有出息的兒子?」

「你吃準了?」黃乾穗不放心地問道,他知道他的這個舅爺可是個大草包。

孟祝祺沒有回答,而是搖頭晃腦地走到寒生面前,譏笑幾聲道:「對了,你是叫寒生吧?前幾天我們在靈古洞前面還見過面,你今天是不是想通了,來告訴我那枚土卵的來歷的?」

「我說過,那是在集市上買的。」寒生回答。

「你這小子,跟你老爹一樣嘴硬。」孟祝祺慍道。

「我老爹在你們這兒?」寒生察覺到了有些不對。

「哎,小兄弟,我們一邊說說話?」吳道明走上前來,插話道。他使了個眼色給孟祝祺,一面拉住寒生走到院子的東南角,一棵桂花樹下。

八月金桂,花香四溢,吳道明深吸一口那清清的香氣,壓低聲音說道:「小兄弟,看你枕骨強起,眉骨伏犀,疏節闊目,將來必成大器,然非要貴人相助,否則終是賤品,半孤之命矣。」

寒生見他文縐縐的,不免不耐煩地說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儘管他們不信你是神醫,可是我相信,而且我可以幫助你,我就是你命中注定要相遇的貴人。」吳道明輕聲道。

寒生說道:「好,那我問你,我老爹在不在這裡?」

「在。」吳道明肯定地回答。

「他為什麼會在這兒?」寒生問。

「他們前天夜裡去南山村抓來的,有人舉報說他替什麼『地富反壞右』看病。」吳道明努努嘴道。

「那他現在在哪兒,我要去見他。」寒生著急道。

「你若對我講實話,我會救你們父子倆出去的。」吳道明依舊把聲音壓得很低。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要騙我說出土蛋蛋的埋藏地點麼?」寒生看穿了他的把戲。

「不,我根本不想知道土卵的埋藏地。」吳道明正色道。

寒生疑惑地望著他。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幫助的人是否值得我幫助,他是否是一個善良誠實的人,是否是一個懸壺濟世,樂於幫助窮苦的人。」

寒生心中想到父親誠實平凡的一生,想到蘭兒和她娘孤苦無助的困境,毅然地說道:「我就是一個懸壺濟世的人。」

「這麼說,集市上的那個老婆婆是你治好的?」吳道明欽佩地問道。

「是的,是我醫治的。」寒生承認了。

「你就是我要幫助的人。」吳道明忽然說道。

吳道明轉身走向黃乾穗和孟祝祺,朗聲道:「我以為,從人道角度來說,應當允許他們父子倆見面。」隨即使了個眼色。

黃乾穗會意地點點頭,隨後擺了擺手。

朱醫生被困在小房間內,孟祝祺接連的審問和兒子的生死不明,短短兩天時間,他的嘴上泛起了連串的水泡,夜不能寐,陡增了許多白髮。

外面傳來開鎖的聲音,之後門被打開了。

「老爹!」寒生撲了進來。

「寒生……」朱醫生驀然間看見日思夜想的兒子,淚水湧出,父子倆抱頭而泣。

「你怎麼啦?」朱醫生輕輕撫摸著寒生纏著夾板的斷腿,心疼道。

寒生講述了那天採藥,從大鄣山上摔落山谷,被吳楚山人搭救一事,只不過忽略了老蝙蝠和雷擊騎馬布一事。

「快讓我看看,你用的什麼藥,怎麼不去醫院打石膏啊?」朱醫生嗔道,隨即動手解開布條,輕輕擼起褲腿,查看傷情。

「咦,你這是塗的什麼藥,一股子臊味兒?才兩天時間,怎麼骨頭好像已經長上了,炎症也基本全消了,奇怪啊!」父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爹,我……」寒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朱先生,您受苦啦,我與黃主任交涉過了,現在就送你們回家去,你們自由啦。」吳道明興沖沖地走進來,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

朱醫生警惕地看著吳道明,沒有言語。

「他說他要幫助我們。」寒生邊說邊繼續纏好傷腿。

父子倆相互攙扶著,走出了這座深宅大院,那輛吉普車等候在大門口,吳道明拉開車門,扶他倆進了車內,然後自己坐在前排,一揮手,吉普車開動了。

古宅內,黃乾穗陰沉著臉道:「下面就看大師的了。」

吉普車飛快地駛過婺源縣城。車上,吳道明手指著綠樹叢中若隱若現的粉牆青瓦民房,讚歎道:「這些徽派建築與大自然如此巧妙地結合,真的是內地最美麗的鄉村了,在嶺南絕對是見不到的。」

公路下邊的集市早已散了,場地上丟滿了瓜果皮核及廢紙屑,空蕩蕩的集上孤零零地站著兩個人,默默地矗立在那兒。

是蘭兒和她娘。

「停車!」寒生叫道。

吉普車停了下來,車尾飛起一片塵土。

「怎麼了?」吳道明回頭問道。

寒生推開車門,步履蹣跚地徑直向她們母女走去。

淡淡的血淚靜靜地流下蘭兒的面頰……

吳道明與朱醫生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眼瞅著寒生與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女向這邊走來。

當她們走到近前,車內的人都吃了一驚,那姑娘的容貌實在是太醜了,不但生就滿臉密如蠅屎的雀斑,而且是塌鼻大嘴,眉骨突兀,眼窩深陷,鼠眼如赤豆。

「讓她們也上車。」寒生平淡地對吳道明說道。

「寒生,你認識她們?」父親在車窗口裡問。

「她們是我的病人。」寒生邊說邊拉開車門。

吳道明恍然大悟:「哦,這位老婆婆就是你治好的『漸凍人』?太好了,一起上車吧。」

蘭兒母女也擠進了車內,吉普車重又開動,直奔南山村而去。

車上,朱醫生心中充滿了疑問,最後還是決定不開口,等回到家後再仔細地盤問寒生。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大黃狗笨笨老遠見到,立刻從草屋內躥了出來,口裡「嗚嗚」地叫著。

作為屋主人,朱醫生也只有請客人吳道明進屋稍坐喝茶,那吳道明竟欣然答應,邁步進屋。

蘭兒母女膽怯地站在院子裡,朱醫生趕忙也請她們進屋,在寒生的催促下,母女二人這才小心翼翼地邁腿到了屋子內。

「恭喜呀,朱先生,你家裡出了個神醫,也是你教導有方啊!」吳道明拱手道。

「神醫?」朱醫生不明就裡,茫然道。

「哈哈,朱先生就別隱瞞啦,你兒子治好了這位阿婆的『漸凍人症』,也就是西醫所說的世界五大絕症之一的『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難道說還不是神醫?」吳道明意味深長地笑道。

「你說的可是中醫裡的『冰人』?那根本就是無藥可醫的。」朱醫生詫異道。

「正是,不過被你兒子醫好了,阿婆就在這兒。」吳道明說道。

「寒生?你在說笑,他根本不懂醫術。」朱醫生語氣肯定。

「朱伯伯,他確實治好了我娘。」蘭兒辯解道,聲音嘶啞難聽之極。

朱醫生眼睛望向了寒生。

寒生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你?你說說都給她下了哪些味藥?」父親盯著寒生問道。

「木蠶為藥,血余為引。」寒生脫口而出。

坐在旁邊喝茶的吳道明聞之心中一動。

「你把土卵打碎了?」吳道明驚奇地問道。

寒生點點頭。

朱醫生瞥了吳道明一眼,恰巧被吳道明瞧見,忙說道:「朱先生,本人浸淫地理堪輿數十年,無非是想將畢生所學造福於民,今次北上中原,就是想尋找一個衣缽傳人。我見您兒子天生異稟,聰明過人,心下想收其為徒,傾囊傳授,而且每月還付他生活費人民幣兩百元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朱醫生根本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一下子語塞。

但觀吳道明其人,骨骼清奇,眼角入鬢,話音清越,確有仙風道骨之貌,其學問必是極高,可是顏面鷹鼻橘皮,垂眉如帚,目光詭異,卻又亦非善類,儘管自己一直想讓寒生學些黃老之術,但還是謹慎些好。想到這兒,便婉轉拒絕道:「吳大師願收犬兒為徒,是高看他了,我們父子倆一直相依為命,平日裡也粗茶淡飯慣了,就在這鄉村裡做個普通的赤腳醫生也就滿足了,你的好意心領了,如果大師沒有其他的事情,就請回吧。」

吳道明輕輕一笑,道:「朱先生不必客氣,您可以再考慮考慮,難道您就願意埋沒孩子在農村裡了此一生麼?如果能隨我到香港見見大世面,我保準他幾年之後,必將出人頭地。我會再來的!」說罷拱手告辭,瀟灑出門去。

回縣城的路上,吳道明背靠在吉普車的後坐椅上,心想原來青色土卵中的木蠶竟然可以醫治「漸凍人症」,真是匪夷所思啊!可是天下太極暈寥寥可數,土卵少之又少,看來根本無法形成一個產業。寒生,不過是個小孩子,他怎麼會懂得用這種古怪方法的呢?

是他父親?不會,朱醫生聽說兒子給人治病的事兒,臉上那種不相信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看來,朱醫生本人也根本不懂,這一點確鑿無疑。

如此說來,寒生這個小孩子不簡單,在他的身後,一定還隱藏著一位高人,此人的存在甚至連他父親都不知道。

我一定要會會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吳道明的神經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

第十六章 南山村

「這麼說,是太極暈穴生土卵裡面的蠶蟲治好了老太太的絕症?那我們可以在找到太極暈以後,把那些土卵都挖出來。在西方,估計一枚卵能夠賣多少美金?」黃乾穗聽完了吳道明的匯報後問道。

「價錢因病人而異,我看500萬美金一枚還是有市場的。」吳道明回答道。

黃乾穗倒吸了口冷氣,胸口一熱,忙又接著問道:「太極暈下面生有多少土卵?」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不多,估計十餘枚而已,而且分為五種,金卵、木卵、水卵、火卵和土卵,治好老太婆的是青色木卵裡面的木蠶。」

孟祝祺在旁邊插話道:「其他的幾種卵說不定用處更大呢!」

「這些五行卵自亙古以來不斷吸收日月之精華,晝陽夜陰,應該是有很大的能量,但其作用不甚了了,所有的易學典籍從來都沒有過這方面的記載。」吳道明解釋說。

那個寒生背後的高人肯定是知道的,但這件事沒有必要告訴黃主任和他那蠢舅爺。

「我們可以把土卵裡的蠶蟲拿出來進行人工飼養和繁殖,這樣不就可以一變十,十變百了麼?」孟祝祺突發奇想,大聲說道。

蠢材!吳道明心裡罵了句,但嘴裡卻耐心地解釋道:「土卵失去了日月精華,其能量也就不復存在了。」

黃乾穗問吳道明:「吳大師,一定要盡快找到太極暈,拿到土卵。我已經打聽了,大老闆的病情日益嚴重,現在全身已經凍得收縮成團了,如果時間再遲,可能就來不及了。」

「我明白,那就安排我住進南山村,我會設法盡快打聽清楚的,不知哪一家比較可靠?」吳道明問道。

黃乾穗眼光瞟向他的舅爺,南山鎮的革委會主任應該瞭解下面的情況。

「朱彪,南山村的小隊長,是黨員,政治可靠,就住到他家裡,我來安排。」孟祝祺說道。

「好,就這麼定了。」黃乾穗站起身來。

吳道明和孟祝祺知道,談話結束了。

南山村草屋。

蘭兒向朱醫生講述了自己和母親不幸的身世,那邊母親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唉,這對母女的遭遇真是夠可憐的,朱醫生一世行醫,各式各樣不幸的家庭見過不少,可像荷香這樣苦命的女人還是頭一次遇到。

「後來你的父親一直都沒有下落?」朱醫生歎息著問蘭兒。

蘭兒搖搖頭答道:「沒有,天下之大,也不知從何處去尋。」

世人之苦啊,想我一介布衣郎中,自詡懸壺濟世,可是除了替人醫治些普普通通的流行病症以外,又如何醫得了世人之苦呢?想到此,朱醫生更是不由得長歎唏噓。

「寒生,真的是你替蘭兒娘醫好了『冰人症』嗎?」朱醫生嚴肅地問兒子。

「是的,老爹。」寒生怯懦地望著父親。

朱醫生望望蘭兒娘,又望望寒生,這怎麼可能呢?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雖說人不傻,但也絕無可能醫治得了這歷代中醫名家都束手無策的絕症啊!

「寒生,你實話告訴我聽,你剛才所說的『木蠶』就是那青色木卵裡的蠶蟲嗎?『血余』我是知道的,就是人的頭髮,也稱『人蛻』。」朱醫生語氣嚴厲。

寒生點點頭,輕聲說道:「老爹,我把木卵砸破了,用裡面的青蠶蟲給大娘吃了。」

朱醫生面色和緩了些,然後慢慢說道:「這種古怪的方法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老爹,我……」寒生想到那信中所言「得經之人當懸壺以濟世,切不可道其來歷,然父母子女亦不可言之,切記,不負敷之托也」的忠告,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答。

「寒生!」父親厲聲道。

寒生知道父親的脾氣,今天不說無論如何是過不了關的,可是說了,就違背了千年古墓主人所托,真是左右為難啊。

「老爹,我從大鄣山上摔下來,是一個名叫『吳楚山人』的守林人救了我,那人隱居在臥龍谷中,天文地理、醫術風水無不精通,是個有大學問的人,我從他那兒學到了很多東西。」寒生沒有辦法,只有打個馬虎眼兒,一股腦兒推到了山人身上,細究起來,他也確實沒有明說就是山人告訴他的藥方,看父親的理解程度了。

「吳楚山人?」朱醫生想了想,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蘭兒,你和你娘無家可歸,暫且先住下,寒生你把西屋收拾一下,給她們娘倆,你和我睡東屋,我去村裡李老二家割點豬肉回來。」父親吩咐道。

「吳楚山人……」父親嘴裡叨咕著,走出門去了。

方才蘭兒還未及提到寒生準備替她醫治『泣血症』一事,此刻見父親走遠了,寒生趕緊叮囑蘭兒,此事先不要告訴父親。蘭兒點頭應允,說一切聽從寒生安排。

寒生心頭還有一個疑問,他聽了蘭兒的身世後,隱隱約約感覺到她們母女與吳楚山人似乎有某種聯繫,他決定抽空帶蘭兒去見山人,如果山人就是蘭兒失散多年的父親,他們一家人能夠團聚那該多好啊!

大家一同拾掇好西屋,勤快的蘭兒打來水,裡裡外外、東屋西屋清掃了個乾乾淨淨。

家裡第一次有外人來住,父親特意割回來二斤肉並打了一斤燒酒,蘭兒和寒生去地裡摘了些青菜回來,便一起生活做飯,一向冷冷清清的家裡頓時熱鬧了起來,連大黃狗笨笨也興奮得跑前跑後,眼睛卻始終盯著那坨豬肉。

燒火時,寒生悄悄對蘭兒說今晚丑時方可進行醫治,就是下半夜一點以後,次日亥時可愈。蘭兒高興之極,連連道謝。

晚飯時,父親多喝了幾杯,一掃被關押兩天的怨氣,喝著喝著就高了,寒生趕緊扶父親回房上床睡了。

寒生躺在床上沒有合眼,扳著指頭數著牆上的老式掛鐘的報時打點,生怕錯過了時辰。

當鐘聲敲過夜半12點鐘時,他悄悄爬起來,聽著父親的鼾聲,躡手躡腳地溜出了東屋。

向外望去,院子裡撒滿了清涼的月光,四下裡靜悄悄,遠處的水塘邊偶然傳來幾聲蛙鳴。

推開西屋,蘭兒和她娘均和衣端坐在床上,她們一直在等丑時神醫的到來。

寒生二話不說,招呼蘭兒出來到院子裡,自己手握傍晚時事先放在門後的鋤頭,來到地頭邊老樟樹下開始刨土。不一會兒,就刨了兩尺左右深的一個土坑。隨即拎來了一桶水,倒在了土坑裡,然後要蘭兒用水勺子不停的舀起約一米多高,然後倒進去,再舀再倒,反覆不停。

約摸將近半個時辰過去,丑時到,寒生表示說可以了。

「這就是『子夜地漿水』。」寒生小心的舀了些坑底餘下的泥漿水,拉著蘭兒來到了月光下。

他取出那條來之不易的『雷擊騎馬布』,平鋪在地上,又從懷裡掏出那包百草霜,以地漿水調和百草霜,均勻地塗抹在騎馬布上。

「閉上眼睛。」他吩咐道。

蘭兒猶豫了一下,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寒生將騎馬布纏在了她的臉上,外面又用準備好的布條一圈圈地繞了一遍,最後打上了結。

「好啦,明日亥時方可拆開。」寒生大功告成,鬆了一口氣。

他扶著蘭兒到了西屋裡,然後退出房門,悄悄回到了東屋,父親還在酣睡著。他輕輕脫衣上床,打了個哈欠,不久就沉入了夢鄉。

笨笨腦袋伸出狗窩,目睹了這一切,晃了晃腦袋,繼續打起了瞌睡。

第十七章 血盆照鏡

朱彪的家住在村北頭的那棵老槐樹下,土坡上也是三間草房,紅漆大門簷下掛著一副鏡框,裡面是毛澤東站在天安門城樓上,身穿草綠軍裝檢閱部隊的畫像,房門正前方有一方綠色小方形池塘,兩側是青翠的毛竹林。

嗯,此房甚是不吉啊,吳道明一個人倒背著手站在老槐樹底下,心底尋思道。

他是黃昏時由南山鎮革委會主任孟祝祺親自送來的,當時朱彪正在灶間煮飯,見鎮革委會主任大駕光臨,實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對鎮上安排一位從廣東來婺源鄉村采風的老作家住在他家裡滿口答應,並保證在生活上照顧和服務好。

朱彪是一個人過活,三十多歲了還打著光棍,據群眾反映,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但年年評為優秀黨員,而且還是五好社員和青年突擊手。按理說,這麼優秀的青年,應該是不愁找不到對象的,他本人則表示說,共產黨員應先生產後生活。這些情況都是孟祝祺主任於來南山村的路上介紹給吳道明聽的。

此屋紅門映方塘,屋後子午不齊,應是「血盆照鏡」大凶之格局啊,居住此屋,非殘即夭,並斷香火子息。

朱彪告訴他,自己的父母均為殘疾,於兩年前先後去世,唯一的兄長「文革」期間死於械鬥。

果然不出所料,吳道明沉吟著,他抬頭望望老槐樹,此樹怕是有數百年的樹齡,虯枝骨突,皮色枯槁。「槐」者,木之鬼也,越老越易附著一些不乾淨的東西。

不過,此等凶宅又如何耐得了我吳道明呢?他微微一笑。

「聽說你們南山古時產過五色土蛋蛋,朱隊長可知曉?」晚飯時,吳道明試探著問道,目光如炬。

朱彪惶然不知:「五色土蛋,哪有這樣奇怪的東西?」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只是聽說而已,你知道,凡是當作家的,好奇心都是很重的。」

鎮裡有指示,生活上要滿足這位嶺南作家的需要,實報實銷。因此,晚餐不但有酒,還燉了一隻雞,那是村中老馬頭家裡的那只紅毛大公雞,每天早上就數它叫聲最響。

朱彪喝了一大口酒,眼睛都紅了,他神秘地對著這位「大作家」說:「吳老,您是做大學問的人,您知不知道,如果一個大肚子婆娘突然死了,肚子裡的孩子是也跟著一同死了呢?還是過一段時間再死?」

「過一段時間再死?」吳道明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我是說,肚子裡面的孩子很可能不願意還未出生就死在他媽的肚子裡了,他會不會有怨氣?」朱彪解釋道。

「那是自然的,在一定的時間和特定的環境下,嬰兒會怨天尤人,怒氣衝天,搞點事情出來的,當然這孩子必須有足夠的月份才行。」吳道明按照常理說道。

「多少個月?」朱彪緊張地問道。

「越大怨氣越甚,即將出生時最凶。」吳道明詫異地望著這個鄉村裡的小隊長,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劃過的恐懼。

兩人默默地吃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吳道明感覺此人心中有極難啟齒之事,深埋在心,自己要不要幫他呢?

尋思之間,抬眼細觀其面相,額頭天庭塌陷,左串骨無角,鼻骨犯眉,堂上不壽,顴骨爭眼,子嗣不立,音濁其聲,此人實屬賤品。這樣的人家中竟會獎狀掛滿牆壁,榮譽纏身,真是怪事。

可再一想,這種人卻是極好利用的,若能解他疑慮,必會對自己敬若仙人,死心塌地供自己驅使。最後,吳道明意下幫他釋去心結,收為己用。

外面天色已暗,鄉村還沒有通上電,農戶家裡點燃了小盞的菜耔油燈,山林間漆黑一片。

「胎死腹中的嬰兒,怨氣難解,尤為怨恨其生父。」吳道明望著朱彪的臉色,先開口投石以問路。

朱彪身子微微一顫,這一點沒能逃脫吳道明鷹隼般的目光。

「為什麼?」朱彪迫不及待地吞下半杯酒。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怨其未能保護好他和母體,尤其是在其生父有能力做到的情況下而沒有去做。」

朱彪的臉上微微變色,眉頭緊蹙,雙眸凝視,眼眶濕紅。

「他會怎樣?」他小心翼翼地問。

「形成鬼胎。」吳道明答道。

「鬼胎?」朱彪身子又是一抖,顫巍巍的手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道明看得真切,說道:「世間萬物都有破解之法,朱隊長心中若有苦悶,何不說出來聽聽,我頗識術數,或可幫你解惑。」

半晌,朱彪似乎終於下了決心,把手掌望桌上一按,道:「好,就請吳老幫我,您是外鄉人,千萬要替我保守秘密。」

吳道明微笑不語,側耳傾聽。

「我曾經有一個女人,出身成分很好,在舊社會都是屬於苦大仇深的,人模樣長得也是南山鎮數一數二的,可惜丈夫是一個廢料,下面少了兩隻蛋蛋。後來,她懷上了我的孩子,肚子漸漸大了,便引起了夫家的懷疑,對她百般凌辱拷問,打得她遍體鱗傷,斷了兩條腿,可是她始終一言不發,堅決不說出是誰的骨肉,最後實在忍受不住,就上吊死了。」朱彪說著,捏緊的拳頭青筋暴露。

「豈有此理!這夫家豈不是草菅人命?」吳道明聽罷也不由得憤憤不平。

「正是,可是她娘家沒人,可憐她就這樣被草草地埋在了亂葬崗裡,連副棺材都沒給用。」朱彪臉色漲得通紅。

「可是你為什麼不出頭呢?」吳道明鄙夷地說道。

朱彪頭埋在桌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夫家很有勢力麼?」吳道明問他。

朱彪點了下頭,長長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真是個賤人,吳道明心中罵道,嘴上說:「那女人死的時候,腹中胎兒多大了?」

「八九個月了。」朱彪嗚咽道。

「嗯,這麼說已經形成了鬼胎,他會一直尋找宿主替身的,直至七七散盡陰元。」吳道明分析道。

「你是說,這孩子會上身,也許他還沒有死?」朱彪瞪圓了眼睛,盯著吳道明問道。

「有可能,但是他必須在四十九日之內遇到合適的宿主。」吳道明告訴他。

「什麼是宿主?」朱彪小心地問道。

「孕婦。」吳道明回答道。

朱彪突然沉默了,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吳道明問。

「沈菜花。」朱彪喃喃道。

是夜,清冷的殘月靜悄悄地掛在天邊。

朱彪領著吳道明來到了荒墳崗,月色如水,山野間清涼一片。撥開蓬蒿野草,面前就是沈菜花那孤零零的土丘,一隻黑色的烏鴉蹲在墳頭上,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深夜到來的闖入者。

吳道明環顧左右,心中暗自吃驚。此乃大凶之地啊!

但覺陰風習習,靜聽彷彿有一絲如泣如訴的哀怨之聲隨風而來,不絕於耳。西方那翹起的山包怪石嶙峋,上面寸草不生,在月光下光禿禿的,好一個「白虎銜屍」啊!

吳道明低頭注視著那塊寫有「沈菜花」三字的石片,點了點頭,說道:「沈菜花冤屈難解,又入此凶地,實為不幸啊!氣行於地下,物生於地上,此墳頭綠草萋萋,不同於周邊植物,看來她的怨氣已漸漸消去,莫非腹中胎兒已經重生?『白虎銜屍』,必然行之不遠。」

「吳老,怎樣?」朱彪輕輕問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鬼胎已度人,你還要找到他的下落麼?」

朱彪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口中說道:「吳老,拜託你指條明路,找到我與菜花的骨肉下落,我就是給你當牛作馬都願意。」

吳道明微微頷首,淡淡說道:「起來吧,此間荒山野嶺,如有孕婦經過也是家在附近之人,你可就近探訪,誰家孕婦四十九日之內分娩過,必是你的孩子無疑。」

「那我與他相互能認出來麼?」朱彪不放心地問。

「有悖於常理之事發生,即是相認。」吳道明說道。

「吳老,您知道我的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朱彪又追問道。

「兒子。」吳道明回答。

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清晨,寒生睡夢之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父親正坐在他的床邊,默默地注視著他。

「老爹,你怎麼啦?」寒生打了個哈欠道。

「你有些事情瞞著我,是嗎?」父親輕聲問道。

寒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寒生,你告訴老爹,青木蠶蟲治冰人症的方子另有來歷吧?當今世上絕對不可能有人會下這種奇方,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你見到荷香阿婆是我倆上次趕集的時候,回來後第二天你就出事了,之後才遇見那個什麼山人的,寒生,你從小到大,就是不會撒謊。」父親的眼光裡滿是憐愛。

寒生心中一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老爹……」寒生脫口而出。

「噓,」父親伸出食指在嘴邊搖了搖,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一定有難言之隱,否則不會對老爹都不講的,包括你醫治自己腿傷的方子和外面的小姑娘臉上包的藥,都是一樣。寒生,老爹其實心裡是為你高興,朱家後人總算沒有愧對祖先啊。」

「老爹!」寒生眼含淚水伏在了父親的腿上。

「好孩子,挺起胸來,醫者之道在於德。孩子,記住,世人不論貧富,不分貴賤,治病一視同仁,你將來不必局限在這小小的山村裡,走出這裡,到外面去,世上還有許多類似荷香和蘭兒那樣的無助的窮苦人,等著你去給他們治病。」父親也滴下了眼淚。

「老爹,」寒生抬起頭來,「你放心,我會的,寒生立志從今起,懸壺濟世,做一個像老爹一樣的好赤腳醫生。」

「唉,江湖險惡啊!」父親長歎道。

蘭兒和她娘一早就在灶間把早飯做好了,紅苕稀飯,香氣瀰散。寒生看到蘭兒纏著布條,眼睛都看不見還在幫著忙活,心中熱乎乎的,這才是家的感覺啊,想起自己自幼喪母,不免又是一陣酸楚。

自己的腿傷已經好了大半,《青囊經》真是名不虛傳,從今往後,自己怕是真的要懸壺濟世了。此刻,他體會到了治病救人的快感,也理解了當年華佗壯志未酬的悲涼,放心吧,神醫前輩,寒生會繼續完成你的遺願,做一代赤腳神醫,浪跡江湖。

「小兄弟,起得好早啊!」竹籬笆外站著香港風水大師吳道明,一身藍灰色西裝,還紮著條花紋領帶,一臉的笑容。

父親走出房門,淡淡道:「吳先生一大早就到南山村有事麼?」

吳道明哈哈一笑,走進院子裡來,手裡拎著條豬大腿。

「我已經住到南山村裡了,以後我們暫時就是鄰居了。說實話,我是打心眼兒裡喜歡寒生這孩子,玉不琢不成器,只要稍加點撥,他日必將有成啊。」

「你這是……」父親指著吳道明拎著的豬腿。

「寒生有腿傷,中醫『以形補形』,吃些豬腿,早點養好傷。小小心意,還望笑納。」吳道明坦然道。

這條豬大腿怕有二三十斤,朱醫生何嘗不知形補食療對寒生腿傷有益,但苦於囊中羞澀,實在無錢購買,但是此人心術不正,最好敬而遠之。

「無功不受祿,還是請拿回去吧!」朱醫生說道。

「何謂無功?寒生治好了阿婆而不嫌其窮,捨棄心愛的土卵而不吝其寶,此仁術醫德,從小即已顯示其懸壺濟世風範,我今日略表心意,區區豬腿,何祿之有?朱醫生行走江湖,竟也如此迂腐?」吳道明義正詞嚴道。

朱醫生一時竟啞口無言,只能道:「吳先生,請。」

寒生高興地接過豬腿,畢竟這年代大家肚子裡都沒油水,能補補蘭兒她娘虛弱的身子也是好的。

茶葉很粗糙,泡在粗瓷大碗裡顯得寒酸,吳道明微微一笑,端起便飲。

「痛快,這種喝茶之法在嶺南絕見不到的,我們那兒習慣功夫茶,品茶聊天,談盡江湖事。朱醫生久居贛北,也應當到處走走,尤其是寒生,多一些江湖歷練,對他十分有益。」吳道明侃侃而談。

朱醫生點點頭,心中猜測著這位吳大師此行的本意。

「此地地處黃山一脈,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朱醫生可聞『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之說,我看此地有形止氣蓄,化生萬物,土隨龍起之勢,朱醫生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吳道明說道。

「我是一個普通鄉村醫生,對這些風水之類的東西不明白,況且在我們這裡,風水術始終是一種迷信。」朱醫生應對著。

吳道明笑笑,又喝了口茶,正欲開口,瞥見頭上包纏著布條的蘭兒,不由得一愣,略微思索,心下即已明瞭,口中故意問道:「咦,這小姑娘怎麼把頭都包起來了?」

朱醫生只得據實相告:「她得了怪病,以致相貌異變,現正在治療之中。」

「我敢說,這丫頭原本是一個相貌端莊美麗的姑娘。」吳道明意味深長地說道。

吳道明的一句話提醒了朱醫生,他回想起較早時,寒生曾問起過他有關「泣血症」的問題,如此說來,寒生早已知道了蘭兒的病症,並著手醫治了,這孩子倒是個熱心人,這對母女孤苦伶仃,寒生也二十出頭了,只是不知這丫頭患病前的模樣,唉,想哪兒去了。朱醫生不由得暗自一笑。

「朱醫生何故發笑?」吳道明不解地望著他。

「噢,沒什麼,吳先生還沒吃早飯吧?若不嫌棄,粗茶淡飯將就吃一點?」朱醫生問道。

「那我就不客氣啦。」那吳道明說著竟自己動手,逕自舀了碗稀飯喝起來。

「吳先生為何住到鄉下來,這裡生活條件如此艱苦。」朱醫生問道。

「現在是卯年戌月中,歲末已是不遠,我在此地等著看天象奇觀呢。」吳道明似乎不經意說道。

「什麼天象奇觀?」朱醫生詫異地問道。

「陰暈五色光。」吳道明邊喝稀飯邊說道。

「陰暈五色光?」朱醫生心中微微一顫。

「就是太極暈每當辰龍年初交更之時,由穴中發出五色極光,直衝鬥牛,十二年才一次,難得一見啊!」吳道明放下碗筷,抹了下嘴巴。

吳道明眼角餘光瞥見朱醫生眉頭緊蹙,沉默不語,心中暗自竊喜,這老傢伙上鉤了。

太極暈竟會發光?自己可不曉得,祖輩傳下來的遺訓中也從來未曾提到過此事,這事是真的麼?朱醫生百思不解。

吳道明看在眼裡,再追加了一句:「黃主任、孟主任屆時有幸一起來南山觀看這曠世奇觀呢。」

「唔。」朱醫生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話已遞出,見好就收。吳道明站起身來,說道:「這稀飯的味道真是不錯,我先行告辭了,你們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讓寒生跟著我學習易術,不久即有所成!」

朱醫生送出門外,那吳道明揚長而去。

這些人難道真的只是要觀賞所謂的五色極光麼?他們的目的是要尋到太極暈,找到後又要幹什麼呢?

朱醫生悶悶不樂。

第十九章 鬼嬰

夕陽西下,竹林農舍前,一個農婦坐在屋簷下正在給嬰兒餵著奶,眼望著懷中胖嘟嘟可愛的孩子,農婦心裡甜滋滋的。丈夫下地快要回來了,灶上的大鐵鍋已經煮上了米飯,一股新米的稻香瀰散在空氣中。

竹林中傳來了踩在干竹葉上窣窣的腳步聲響,大概是丈夫回家來了。《小說下載|wRsHu。CoM》

竹林裡走來一個人,虎背熊腰,身體壯實,這人正是朱彪,打聽了一整天,他終於找到了這裡。

農婦有些驚奇地望著來人,這裡地處偏僻,一般極少有陌生人經過的。

「大嫂,我想喝口水。」朱彪已經發現了農婦懷裡的嬰兒。

農婦進屋舀來一瓢涼水,遞給了行路的客人。

「大嫂,這孩子長得好結實啊,是個小子吧?」朱彪一邊喝水,一邊打量著嬰兒。

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孩子,農婦自是喜不待言,農村裡出生的小孩兒,父母都喜歡身體長得壯實一些。

「多大啦?」朱彪問。

「還沒滿月呢。」農婦回答。

「真的是生得又大又壯實,讓我瞧瞧,你看這小臉蛋……」朱彪便說著上前細看那孩子。

那嬰兒生得白白胖胖,濃眉大眼,烏黑的雙眸炯炯有神地望著朱彪,朱彪心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突然,那孩子「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尖厲並且刺耳,同時眼睛死死地盯著朱彪,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兩隻黑色的瞳孔放大了一倍有餘,把眼白擠到了眼角邊,幾乎整個眼眶裡全是烏黑色的眼仁兒……

朱彪一驚,隨即大喜,那廣東來的吳老告訴過他,有悖於常理即是相認,這孩子如此異樣的怪笑,必定就是自己的兒子無疑。

菜花啊,這是我們的兒子啊,他噙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滴落了下來。

「咦,老表,你怎麼啦?」農婦驚奇地望著朱彪。

朱彪明白自己失態了,忙說道:「啊,我家裡三間房子,就是沒有個孩子,剛才見這娃娃生得這麼好,一時想起自己家有點難過,唉,要是他能做我的乾兒子就好啦。」

他考慮過打昏農婦把孩子搶走,但是一來怕出人命,二來自己又沒有辦法給孩子餵奶,所以還不能來強的。

農婦聽得朱彪的話,只是警惕地一笑,手裡抱緊了嬰兒。

竹林裡又傳來了腳步聲,農婦的丈夫從田里收工回來了。

男主人見到朱彪一愣,眼光瞟向自己的媳婦。

「這位老表路過咱家喝水的。」農婦告訴丈夫說。

「哦,那快請進屋吧。」男主人相讓著,山裡人都較好客。

「不啦,這就走,我是朱彪,南山村的隊長,一打聽都知道的。」朱彪說道。

一聽說是南山村的,男主人立刻熱情起來,說道:「原來是南山村的啊,前幾日多虧了你們那兒的朱醫生,不然恐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朱醫生好嗎?」

原來是朱醫生來接生的,看來以後還要對他客氣點兒,畢竟那孩子是我的兒子。

「朱醫生還可以,他家住村東頭,我就住在村北的那棵老槐樹下,三間草房。抽空時來坐坐,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娃娃,我想認他做乾兒子,行嗎?」朱彪誠懇地說道。

「這……」男主人吞吞吐吐。

朱彪道:「我是生產隊長,優秀共產黨員,連續多年的五好社員,青年突擊手,還是民兵排長……」

「這兩天我們準備全家去南山村探望朱醫生,向他表示感謝,到時候再說吧。」男主人謹慎地說道。

朱彪一聽心中有了點譜,人家肯定是要打聽瞭解下自己情況的,馬上趕回去事先做些工作,尤其是請教吳老,這人學問大著哩!

「老表怎麼稱呼?」朱彪問道。

「我姓沈,叫我天虎就行了。」男主人報上姓名。

「好,天虎,你們去朱醫生那兒一定要到我家來坐坐。」朱彪誠懇相邀道。

「好吧。」沈天虎應允道。

朱彪告辭,走出幾步後回頭望去,那嬰兒衝著他詭異地一笑。

山裡日頭沉得快,朱彪剛剛走出竹林,天就黑了下來。前面就是荒墳崗,「嘎嘎」,幾聲烏鴉的叫聲在墳地裡迴盪著。

朱彪站立在那座孤零零的荒塚前,眼眶又濕潤了。

菜花啊,我終於找到了我們的兒子,他長得又白又結實,還會對著我笑。菜花,你現在可以瞑目了,你放心,不久我就會把他帶回身邊來的,我會把他撫養成人,而且這一輩子我也不會再找婆娘了。只有同你一起的時候,我才感覺到了真正的快樂,我不能活在沒有你相伴的日子裡,所以我要把你葬回我家,就在老槐樹下,你高興嗎?這樣,我們就可以朝夕相處,天天見面了,還有我們的孩子。

朱彪嘶啞著聲音發出一聲長歎……

荒墳崗中迴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那是一種哀怨淒涼的聲音,彷彿是一個女人割捨不下的揪心歎息……

朱彪一步三回頭,漸漸遠去了。

「嘎……」那烏鴉還在墳頭上。

殘月如鉤,老遠望見老槐樹下,那個大作家吳老倒背著手,靜靜地矗立在月光下。

聽到腳步聲,吳老慢慢轉過身來,對朱彪輕輕一笑,道:「聽你腳步聲,急而不亂,氣御足跟,如沐春風,應當是找到你的兒子了。」

「吳老,您真的是神人啊,果然就在菜花墓地不遠的一戶人家裡,那娃兒生得還很像我呢!」朱彪興奮道。

吳道明微笑不語。

「吳老,我今晚就準備接菜花回家,我不想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兒,您看可以嗎?」朱彪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吳道明略一思索,歎道:「也好,生死相依,念你如此重情義,我就指點於你,記住,子時中開穴,用泥封住死屍口鼻,背在身後,途中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不可應答,明白麼?」

「明白。」朱彪滿口答應。

「那好,你可以去做了,在草房的右側三丈三的位置上挖新墓穴吧。」吳道明指示道。

「那吳老您請回屋休息吧,我這就給您做飯去。」朱彪說道。

「不必了,我今晚不想吃東西,我準備給你家來個大掃除。」吳道明冷冷一笑道。

「大掃除?我家裡很髒嗎?」朱彪疑惑不解地問道。

「當然。」吳道明陰沉地一笑。

第二十章 月夜古槐

月光清冷,那口方水塘裡倒映著一鉤殘月,老槐樹上飄落幾片枯葉,已是深秋時節了。

吳道明慢慢繞塘而行,水平如鏡,塘邊水草中不時傳來幾聲蛙鳴。

這朱彪面相雖賤,那沈菜花倒是一個剛烈之女,寧死也不肯說出胎兒的父親是誰,如果換做有血性的男子漢,定會挺身而出,可惜呀!看在這小子在沈菜花死後能不忘情義而去偷屍的分上,我就替他清理下那東西,也當是為那沈菜花做點事吧!

吳道明靜靜地等待著,抬眼望了望夜空,此刻已近亥時,這是一天之中陰氣萌發之時,他想那東西應該快要出來了。自昨天傍晚剛至此地,一眼認出了這「血盆照鏡」的格局,又見朱家紅漆大門和門上的領袖戎裝像,心中便已有數。

「吳老,菜花的墓穴已經挖好,現在我就去接她了。」朱彪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說道。

「記住我說的話了麼?」吳道明叮囑道。

「記住了。」朱彪應道,扛起鋤頭便走了。

吳道明仍沿著塘邊緩緩繞圈,觀此血盆方塘陰氣極重,且塘旁一株數百年的老槐樹,方纔他已經敲過,此樹中間已經朽空,其中必有相連於水塘之通道,以便那東西自塘底爬上樹頂吸收陰氣。他扭頭又望了望懸於紅漆門上的毛澤東的戎裝像,那可是罡氣盛極之物,正午之時,塘中陰氣與午時陽氣本來旗鼓相當,此時畫像中的罡氣輻射塘中,那東西必將順通道遁於古槐樹內,以避罡煞。

此屋多虧了那幅領袖畫像,否則朱彪早已步他父母的後塵去了。

這時,平靜的水面上冒起了個水泡,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小水泡,連成一條直線直奔老槐樹方向而去。

吳道明站在塘邊,默默地看著。這東西終於出動了!

吳道明眼盯著水中移動著的水泡,嘴裡「哼」了聲,然後便沿塘邊計算著步數跟著移動,最後來到老槐樹下。

夜深人靜,月色迷離。他把耳朵俯在樹幹上傾聽,不一會兒,他聽得樹幹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往上爬行。

吳道明點了點頭,退回到水塘邊,低下頭凝視著水面,殘月如鉤,薄雲幾片,碧水一泓。

又過了一會兒,水中殘月倒影處,映出了一個小小的金色的腦袋,四下裡轉動著,然後伸得長長的,張開小口,對著月亮一吸一呼地吐納著。

道明心想,你終於出來了,金頭黿。

黿,古書中記載,「甲蟲唯黿最大,故字從元,元者大也」。此物其貌不揚,脖子四周散生著疣狀凸起物,亦稱「癩頭黿」,中原近代已近絕跡,吳道明也只曾在浙東南的甌江邊見過一隻,算下來也有三十多年了。

金頭黿善食陰氣,古代帝王陵寢馱碑的石像就是它。

這東西壽命極長,可達千年以上,而且力大無窮,十步之內含陰氣噴人,殺人於無形,古時候的風水道士們若是見到金頭黿,早早就避而遠之了。

此物竟會在這裡出現,實屬罕見,應是「血塘照鏡」格局外加老槐樹之故,也或許是奔著太極暈而來。

吳道明冷笑幾聲,別人制服不了你,我卻可以,以我一個甲子童身的陰陽錐,傷你絕不在話下。

心念一動,伸手自頜下拔出一根鬍鬚,這是陽錐,隨即伸手入檔,忍痛扯下來一根陰毛,此為陰錐,然後把這兩根毛髮捻到一起,吐了口吐沫,將其捋直,陰陽錐已成。

陰陽錐是風水界中極厲害的暗器,辟邪聖物,非童子身不可為,這吳道明乃是一甲子的童子,此錐的能量自是非同小可。

但見,他將錐托於掌心,瞇起眼睛瞄準金頭黿,正欲一口氣吹出……

殘月下,樹頂上又出現了一群小腦袋,排成一排,皆引頸對著夜空吸氣吐納,原來這金頭黿竟有孩子……

吳道明大吃一驚,一支陰陽錐顯然是不夠了,那些小黿反撲下來也是不得了的。無奈,他只得再次伸手入檔,忍劇痛又扯下一縷陰毛,頜下拔了十餘根鬍鬚——眼淚幾乎都落了下來——製成了十餘支陰陽錐。

吳道明再次瞄準吹出,月光下,十餘支黑影如利箭般射向老槐樹頂……

只聽得「噗噗噗」連續數聲,自老槐樹頂接連墜下一串黑影,「啪」地摔在了地上。吳道明走到近前,定睛細看。

一隻巨大的如龜般長相的金頭黿在地上慢慢地翻過身來,背甲絳褐色,散有淡黃色斑塊,腹甲黃色,盾片上有排列基本對稱的紅色圖斑,頭則是金黃色,脖子上長滿了金色的疣,上面釘著一支陰陽錐,沒入寸許。四肢腳趾間有蹼,一對眼睛大大的,眼瞼處似乎有淚水滾動。周圍的地上散落著七八隻小金頭黿,個個都摔得四仰八叉,每個脖子上都中了一支陰陽錐。

那為首的大金頭黿抬起腦袋,望著吳道明,眼神中似乎帶有乞憐,一滴、兩滴淚水滲出了眼瞼。

看來這隻金頭黿是在求饒了,陰陽錐已經封住了它的任脈,黿與龜一樣,經常將頭縮於腹甲內,日久自行打通任脈,所以「千年王八萬年龜」,壽命遠遠超過自然界其他生物。此刻陰陽錐的罡氣已阻其任脈,等於是廢了其武功,金頭黿也們就如同普通龜鱉般,無法再施力傷人了。

唉,去吧,吳道明揮了揮手,眼瞅著金頭黿媽媽帶著小黿們蹣跚著向南山深處爬去。

只是損失了幾根毛而已!吳道明這樣想著,已經忘記了方才拔毛時的疼痛,慢慢地踱回到草屋內。

他沒有留意,樹頂上的小金頭黿,有一隻落入了樹洞裡,悄悄爬回了水塘。

第二十一章 背屍

荒墳崗上,殘月斜照,陰風徐徐,蓬蒿颯颯。

朱彪興致勃勃,今晚就要接回菜花的屍體,以後她會與自己終生廝守在一起,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思念時就可以坐在她身邊,聽說外國有一種水晶做成的棺材,死人躺在裡面如同活著一般,可惜自己買不起,只好將菜花埋在草屋旁了,唉……他又發出那長長的嘶啞歎息聲。

估摸著子時已到,朱彪迫不及待地舉起了鐵鋤,鋤頭落地,錚錚有聲,聲音迴盪在墳地裡,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不多時,已經刨出一個大土坑,估計差不多了,朱彪扔下鋤頭,蹲下身子改用雙手向外扒土,他不願意鐵鋤傷了菜花的屍身。

一點一點地清理碎土,揀去草根,最後露出一條麻袋,麻袋口用鐵絲紮著。

月光下,麻袋鼓鼓囊囊的,朱彪伸手摸了摸,手中的感覺是人的肉體,頓時間感到熱血往上湧,心臟「彭彭」跳個不停。他顫抖著手解開鐵絲,翻開袋口,一張蒼白的女人臉孔露了出來,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的鼻頭,毫無血色的嘴唇,脖子上還套著一圈繩索。

「菜花啊……」見到自己夢思魂牽的女人,朱彪的相思之情如開閘的洪水般湧出。他撲上前,在屍體冰涼的臉上不停地親吻著,並忍不住失聲慟哭起來。

「嘎……」烏鴉的叫聲打斷了朱彪的嗚咽,他抬起頭來,想起吳老的話來,可別耽誤了時辰。

望著菜花白淨的面皮和沉睡般的憐人模樣,朱彪實在是不忍心取來爛泥巴糊在她的臉上,心想大不了讓菜花咬我兩口,我也心甘情願。

便沒有遵照吳老再三的叮囑要塞住屍體口鼻的要求,而是直接將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鋤頭也沒有拾起,直接沿著來路返回。

山間的月色慘白而迷離,背在身後的屍體冰涼沁骨,菜花的腦袋枕在朱彪的脖子上,長長的頭髮垂在了他的兩頰,不時地飄起擋住他的眼睛,這時,他要吹口氣,盪開散發著泥土味兒的髮絲。

背著心愛的女人,朱彪心中充滿了自豪和滿足感,腳下也是軟綿綿的,他願意一直就這麼不停地走下去,直到晚年。

途中沒有遇到什麼人啊,也沒有聲音喊我應答,看來是吳老太謹慎了。

翻過一個小山包,前面已經可以遠遠地瞧見南山村了。一路下坡,朱彪腳下虎虎生風,幾乎就是一路小跑。

「呼嘎、呼嘎」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彷彿還有氣息吹在自己的脖頸上,朱彪心中一驚,吳老說的果然來了,不行,此刻決不能回頭和答話,反正快要到家了,一咬牙,腿上再加把力,簡直是健步如飛了。

其實那怪聲乃是大肚子的沈菜花受到了奔跑著的朱彪後背的顛簸擠壓,胸腹腔一鬆一縮間將空氣呼出和吸入時所發。

朱彪越跑身後的聲音越響,他已經是毛骨悚然了。

前面就是自家的三間草房,終於到家了,腳步一緩,頸後沈菜花一口咬下……

「啊」的一聲慘叫,沈菜花咬住朱彪後脖頸的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入肉三分,鮮血自牙縫中滲出。

吳道明從屋子裡轉出,冷笑道:「已經叮囑過你塞住屍體口鼻,可你還是不聽,知道厲害了吧?」

朱彪哭喪著臉,眼淚汪汪地望著吳道明。

「進來吧。」吳道明讓背負著沈菜花的朱彪先進草屋,然後繞著沈菜花看了一遭。

「這女人不是自殺的,她是被人謀殺的。」吳道明正色說道。

「你說什麼!菜花是被人害死的?」朱彪顧不得頸上的疼痛,急切問道。

「不錯,她是被人由後面勒死的。唉,可憐的女人。」吳道明歎道。

「你,你怎麼知道的?」朱彪背著屍體問。

吳道明解釋說:「你看,吊死的人繩索印痕是斜向上去的,而沈菜花脖子上的繩索淤血痕跡是直接向後的,這說明她是被人由身後套住脖子強行勒死的,難怪她的怨氣如此之大,這麼久了仍不願散去。這究竟是什麼人幹的,一屍兩命啊!」

「孟祝祺!是他殺了菜花……」朱彪悲愴地叫喊出來。

「孟主任?」吳道明吃了一驚。

「就是他,沈菜花嫁給了他的那個沒有卵蛋的兒子。」朱彪怒火中燒。

哦,是這樣,吳道明心中盤算開來。孟祝祺是南山鎮的主任,是地頭蛇,其姐夫黃乾穗是婺源縣的父母官,自己又是他們請來的,按理說是應該是一路的。可是,這些人竟然為了洩憤而謀殺一個懷了孕的女人,雖然自己與他們初次見面就從骨骼面相上看出其非善類,可自己卻是為財而來,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隊長,你挖出屍體時,有沒有做什麼或者說什麼令沈菜花熟悉難忘的一些事情?這樣會導致她尚未完全散盡的怨氣重新聚集起來,奮力咬你一口,想要告訴你什麼。」吳道明分析道。

「我只是親了她……」朱彪小聲支吾道。

「唔,怪不得呢,你喚醒了她體內殘存的氣息。這女人也的確可憐,鍾情的男人臨危縮頭,有怨;肚子裡的孩子骨肉連心,有愛;被夫家無辜勒死,有恨。這怨愛恨三樣交織在一起,咬你一口也是應當的。」吳道明憤然說道。

「怎麼才能讓菜花鬆口呢?」朱彪帶著哭腔說道。

吳道明看了看他,歎了口氣,說道:「告訴她,你將來的打算,她若滿意,自會鬆口。」

朱彪立即開始說了起來:「菜花,我已經將你從荒墳崗子裡接回我倆的家中了,你滿意嗎?」

沈菜花依舊緊緊咬著朱彪不鬆口。

「菜花,我會把我倆的兒子接回來,我們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好嗎?」朱彪又說道。

沈菜花依然沒有鬆口。

朱彪頭上滲出了冷汗,說道:「菜花,你要我為你報仇麼?」

沈菜花終於一下子鬆開了口,身子軟綿綿地從朱彪背上滑落,倒在了地上。

吳道明搖頭歎道:「果然是個剛烈的女人。」

朱彪未及包紮頸上的傷口,便抱起沈菜花的屍身,默默地走出房門。來到挖好的新墓穴旁,將她輕輕放在土堆旁邊。想了想,重又回到草屋內,在自己的房間裡打開一隻長木櫃,拉出裡面所有的衣服被褥等物,扛起空櫃出門來到房西,將木櫃撂入墓穴裡。

時間緊迫,來不及準備棺材,將就著用自家的木櫃吧,這還是當年我娘的嫁妝呢,他對菜花喃喃說道。

「不要留墳頭,以免惹來災禍。」吳道明站在房門口好心提醒。

夜空中淡淡霧靄,月明星稀,透著沁骨的涼意。朱彪一掀一掀地添著土,心中悲憤難名。報仇,我怎樣才能報得了仇呢?

埋好菜花,墓穴上面按照吳老的意思沒有留墳頭,朱彪自己心裡也清楚,自家屋旁若是憑空多了個新墳,難免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插上三炷香,朱彪跪在地上,鄭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心中暗暗向沈菜花發誓: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但是要等我找到合適的方法。

「你心中想要復仇?」吳道明站在身後突然說道。

「是,請吳老幫我。」朱彪說道,表情堅決。

吳道明沉吟片刻,然後緩緩說道:「可以。」

「您真的願意幫我?」朱彪不相信地問道。

「嗯,不過你要先幫助我做點事情。」吳道明說道。

「好,吳老您有什麼吩咐,我朱彪粉身碎骨也替你辦到。」朱彪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吳道明心裡想,差不多了,這小子可以為我所用了。

「你替我監視著朱醫生一家,尤其是朱寒生,看他們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吳道明吩咐道。

「你怎麼對他們感興趣?」朱彪不解地問道。

「以後不許再問為什麼,知道嗎?」吳道明沉下臉來。

「知道了。」朱彪趕緊答應。

「這兩天,他們可能會去南山一帶轉悠,你要盯著他們父子倆,不要被這父子倆發現,然後回來向我報告。」吳道明補充道。

「吳老請放心,這事容易辦到。」朱彪信心十足。

第二十二章 臥龍谷

亥時終於到了,寒生小心翼翼地解開蘭兒頭上一圈圈的布條,最後揭開了騎馬布……

一剎那間,寒生驚呆了,面前的姑娘竟是如此美麗:濃眉大眼,圓圓的鼻子,柔軟的鼻頭,剛毅的厚嘴唇,額頭及下顎方正,黑裡透紅的健康膚色……

「原來你這麼漂亮啊!」寒生口中喃喃地說道。

父親站在一旁滿意地微笑著,這姑娘不但是典型的農村美女,而且生就一副旺夫相貌。

蘭兒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鏡子,望著鏡子裡的影像,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是我,真的是我,我終於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啦!」蘭兒激動萬分地說著,就連聲音也變了,不再嘶啞,而如銅鐘般響亮。

「寒生哥,我會遵守諾言,嫁你為妻。」蘭兒眼中噙淚說道。

寒生臉一紅,手足無措地望著父親。

朱醫生目光看向蘭兒娘,見她默許地點點頭,心下明瞭,於是便微笑著說道:「這都是天意啊,不過你們現在年齡還小,可以先訂婚,過兩年,寒生事業有成再結婚不遲。」

寒生雖然有些靦腆,但是瞅著蘭兒俏麗的模樣,心中自是歡喜,紅著臉說道:「我去沏壺茶來喝。」起身到灶間燒水。

秋夜已深,涼風習習,但草屋裡卻是春意融融,大家都沒有睡意,一面喝著熱茶,一面聊著天。

「從今往後,你們就住在這裡,今冬準備些木料,明年開始蓋新房。」朱醫生說道。

寒生心裡還想著一件事情沒有說出來,那吳楚山人是否就是蘭兒的爹,他準備第二天悄悄去一趟大鄣山臥龍谷,找到山人問個究竟。想到這兒,心中一陣激動,暫時先不告訴她娘倆,到時候給她們來一個驚喜。

殘月已經西沉到了天邊,寒生仍舊輾轉難眠,雞叫三遍時,他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清晨,灶間瀰散著一股肉香味兒,蘭兒在燉著昨日特意留下的那隻豬腳,她盼望著寒生的腿傷早日痊癒,今後這就是她的家了,自己和母親漂泊了十多年,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早飯後,父親準備去南山鎮一趟,蘭兒母女是外鄉人,按照規定,他必須去向政府說明情況,而且還要辦理相關的手續。

「在家好好養傷。」父親叮囑道。

蘭兒母女看天氣晴朗,便拆洗被褥,屋裡屋外地打掃衛生。

寒生估摸自己此時去臥龍谷,太陽落山時能夠趕得回來,說不定還可以將吳楚山人帶回來呢,如果山人確實就是蘭兒父親的話。

父親出門以後,寒生找了個借口,說去山腳下挖點野生黨參,路途不遠順便活動下筋骨,叫蘭兒母女放心,然後便帶著大黃狗笨笨一路出發了。

沿著南山腳下一路東行,秋高氣爽,路邊的小草和野花上掛著露珠,空氣中瀰散著泥土的芬芳。

笨笨歡快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跑著,寒生的傷腿基本上已無大礙,走起來並不怎麼吃力。

他和笨笨都沒有留意到,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若隱若現地始終跟著一個身形矯健的人,正是朱彪。

兩個時辰後,寒生已經進入了大鄣山,山勢逐漸高,樹林也更加茂密了。

前面應該就是臥龍谷了,寒生依稀記得谷口的那棵老樟樹,吳楚山人依依不捨地送他到樹下,也許冥冥中注定,這個曾救自己一命的學者,或許就是未來的岳丈,而且這個岳丈竟還會使用如此怪異的方法:由那隻老蝙蝠手裡搶奪回來「騎馬布」。寒生想著想著竟暗自笑出聲來。

「笨笨,別到處亂跑。」寒生看見大黃狗向一邊跑去,忙將它喚回。

他在笑什麼呢?躲在一株樹後的朱彪瞧在眼裡,心下暗自琢磨著。

山谷中的小溪依舊是那麼清澈,偶爾還能發現幾條小魚在水裡游動著。

越往深處走去,樟樹林越發茂密,繞過一片林子,熟悉的草屋出現在了眼前,那間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屋外是山人自己開墾的一小片綠油油的菜地,屋子上炊煙裊裊。

寒生站在遠處,望著那靜謐的田園景色,心內一陣激動,他可以想像得出,山人見到他時的驚訝表情。

寒生「噓」了聲,示意笨笨不要作聲,然後躡手躡腳地朝屋子摸去。

灶間裡,一個瘦高清癯的背影,正在灶邊忙活著,寒生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兒。寒生笑了,這吳楚山人又在燒他那拿手的山鼠干了。

「山人叔叔!」寒生猛地撲過去大喝一聲,冷不丁嚇得那人一驚,「光當」一聲,碗勺一股腦兒掉到了鐵鍋裡。

那人慢慢轉過身來,十分驚奇地看著寒生。

這不是吳楚山人……

寒生愣住了,此人面色青灰,短而黑的眉毛,三角眼,白多黑少,鷹鉤鼻,頜下是一綹山羊鬍。

「你是誰?山人叔叔呢?」寒生尷尬地問道。

「你又是誰?來我這臥龍谷幹什麼?」那鷹鼻老者反問道,陰鷙的目光盯著寒生,發出的聲音如金屬般刺耳。

「我,我來找吳楚山人,他是住在這屋子裡的守林人。」寒生支吾著說道,他打心眼兒裡不喜歡這個人。

老者盯著他看了半天,緩緩說道:「這裡從來就沒有一個什麼吳楚山人,你是不是來偷枇杷果的?我一直以為是那群猴子干的呢!」

這怎麼可能呢?這裡明明就是臥龍谷,明明就是吳楚山人的家呀,這土坯草房,這灶間,還有這老鼠干……

寒生漲紅了臉,分辯道:「您是不是剛來的?以前的那個守林人呢?」

老者有點慍怒了,搶白道:「我在這裡守林已經幾十年了,你可以去林業局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蔣老二?」

「這……您是說已經在這房子裡呆了幾十年了?」寒生完全迷糊了。

「就是嘛,頭一次見到你這麼冒失的小娃子。」蔣老二口氣稍微緩和了些。

寒生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自己與山人共同相處了兩天,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你這娃子是不是這裡有病?」蔣老二指著自己的腦袋問道。

寒生沒有回答,轉身衝進自己曾經睡過的房間裡,一眼望見那張老式的木板床還在那裡,牆壁上粉刷著石灰水,簡單的桌椅,一切跟以前都沒有區別。

難道我的腦袋真的摔壞了?寒生呆呆地怔在了那裡。

「喂,你怎麼了?」蔣老二推了推寒生。

「你知道『雷擊騎馬布』嗎?」寒生愣愣地冒出了一句話。

「『騎馬布』?你是說女人下面用的那個……」蔣老二咧開嘴笑了,露出幾顆帶著茶漬的黃牙。

「你有獵槍嗎?」寒生又冒出一句。

「有啊,在門後掛著呢。」蔣老二指了指門後。

寒生的目光跟過去,那支舊的雙筒獵槍果然還靜靜地掛在那兒。

不可能,不可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寒生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吳楚山人,老蝙蝠,雷擊騎馬布,山鼠干,難道是幻覺?蘭兒,泣血症,冰人症難道都是幻覺?

一株老樟樹的後面,朱彪目睹了這一切。

朱彪悄悄地退進了林子裡,吳老曾警告他不要被發現,尤其是那條大笨狗機靈得很,反正自己已經摸到了寒生的蹤跡,這就抓緊趕回去報告好了,於是他一溜煙兒奔著南山村而去。

寒生垂頭喪氣地往回走,笨笨也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面。溪水在腳旁汩汩地流淌著,不知名的蟲兒在草叢中不知疲倦地唱著,前面又來到了谷口的那株老樟樹下。

哪裡有些不對勁兒?寒生停住了腳步。

畫,畫不見了,吳楚山人屋裡牆上掛著的那些山水畫,他記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剛才那白灰水粉刷過的牆壁上面卻是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它們與山人一同都不見了!

寒生心裡一緊,他努力回憶著上次谷中的景色,似乎的確與這次略有不同。

就在這時,大黃狗笨笨的叫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隨著聲音看去,一下子便愣住了,笨笨站著的地方,也有一個谷口,竟與方才出來的地方一模一樣……

他趕緊上前,谷口裡一條小溪潺潺流著,低頭細看,水中有著同樣的小魚在歡快地游動著,向谷中望去,也是同樣茂密的樟樹林,一條小路蜿蜒著伸進林中。

寒生揉了揉眼睛,難道臥龍谷有兩道山谷?上次和山人告別時,自己根本就沒有留意谷口的位置,方纔的谷口是在老樟樹的左側,而這一道卻是在老樟樹的右邊。

走錯了,肯定是自己走到另一條山谷裡去了,寒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著笨笨笑了笑,心想,自己真的是比笨笨還要笨。

寒生吆喝一聲,精神抖擻地帶著笨笨重新進谷。

沿著谷中小道一直往裡走,細看之下,這山谷與剛才走錯的那道果然有所不同,崖壁似乎更陡了些,那些樟樹散發的氣味兒也似乎更濃了。

走了約有半個時辰,拐過了前面鬱鬱蔥蔥的一座小山包,眼前熟悉的景致又如同一個模子般複製在面前: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屋外是一小片綠油油的菜地,屋子上炊煙裊裊……

寒生激動的心在「彭彭」直跳,他快步上前,未到屋門口便已大聲喊叫起來:「山人叔叔,寒生來看你啦!」

門裡走出來一人,寒生一見幾乎背過氣去……

那笑盈盈走出來的人正是蔣老二!

第二十三章 探谷

「你這娃子怎麼又返回來了?」蔣老二面露詫異的表情,三角眼斜瞟著寒生道。

寒生半晌緩過氣來:「你,你說什麼返回來?我進來的是另一個山谷呀!」

「哼,我剛剛吃完山鼠干,你就又轉回來了,你看看。」蔣老二伸手把飯碗遞過來,碗底還剩有半隻鼠頭沒吃完。

奇怪,我和笨笨明明是走的右側的山谷。

寒生二話不說,搶步走進草屋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的木板床,簡單的桌椅,刷著白灰水的牆壁,牆壁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

這個牆壁上有山水畫!

寒生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驀地,他止住笑聲,轉過臉凝視著蔣老二,平靜地說道:「吳楚山人在哪兒?」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裡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個什麼山人。」蔣老二的臉色很難看。

寒生慢慢地蹲下身,自床底下拿出了一個玻璃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冷笑道:「這是什麼?這裡面還殘留著我的尿液呢!」

蔣老二的大鷹鉤鼻子不易察覺地動了動,三角眼緊緊地盯著寒生。

寒生也以不甘示弱的目光凝視著蔣老二。

兩人就這麼久久地對視著……

朱彪一路疾奔,午後不久就已回到了南山村。

聽完朱彪的匯報,吳道明沉默了老半天,才緩緩說道:「那老者的相貌你都看清了?再說出來聽聽。」

朱彪回憶道:「這個人估摸著有六十來歲,瘦高,長著一隻大大的鷹鉤鼻,山羊鬍好像是黃色的,我躲得遠,再細緻就看不清楚了。」

此人難道就是寒生背後那個神秘的高人麼?中原地大物博,民間藏龍臥虎,想這黃山一帶周邊數百公里,山清水秀,隱匿個把高人也不足為奇。

「你帶我去。」吳道明決定要會一會這個世外高人。

「明天一早嗎?」朱彪問道。

「不,現在。」吳道明思索著道。

簡單收拾一下,兩人便向大鄣山進發了。

吳道明雖已年至六旬,攀起山路來卻身輕如燕,這自然得益於一甲子的童子之身了。當朱彪已經大汗淋淋之時,這吳老還是心不慌、氣不喘,面色依舊。

「吳老,您的身子骨真是硬朗啊,我這年輕人體力跟您比都差得多啦!」朱彪氣喘吁吁地恭維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注目眺望那利劍插雲,氣勢磅礡的大鄣山擂鼓峰,但見「旋轉頓挫起伏,猶如旌旗刀戟」,遂點頭說道:「《山海經》中稱這大鄣山為『三天子都』,果然是王氣蔥鬱,秦分天下三十六郡,其今蘇皖浙贛之一部為『鄣郡』,眼光的確獨到。此地不愧為中原鍾靈發脈之地。」

「我們走吧。」吳道明吩咐道。

前面就是那株老樟樹所在,樹的兩側各有一個谷口,朱彪指了指左邊的谷口,說道:「我們就是從這裡進去的。」

吳道明示意朱彪前面帶路,兩人一前一後走入谷中。

「嘎嘎……」驚起了兩隻碩大的烏鴉,抖動著羽毛怪叫著向山谷深處飛去。

吳道明一面走一面觀察,見此谷植被茂盛,白雲出岫,溪水潺潺,成片的樟樹林鬱鬱蔥蔥,心想,隱居此世外桃源之地,必是化外之士,大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只是感覺有點不舒服,如此靜謐去處,竟有烏鴉為伴,卻是不太祥和啊。

前面出現了一間土坯草房,幾畦綠油油的菜地。

朱彪點點頭,說道:「就是這裡了。」

吳道明拉住了前行的朱彪,面對隱士高人,且不可唐突。

「何方高人在此隱居,嶺南吳道明冒昧前來拜訪。」吳道明朗聲說道。

門內轉出一個瘦高清癯之人,正是蔣老二。

「請問,你們找誰?這裡只有守林人。」蔣老二客客氣氣地問道。

吳道明如炬的目光掃過蔣老二,心下暗自吃驚。

此人身長不茅立,瘦而不鵲寒,青面深如淵,鷹鼻高而彎,尤其是那綹黃色的山羊鬍,頗為罕見。俗話說,「少年兩道眉,臨老一付須」,這人天生異相,必有過人之處,且不可小覷了。

「哈哈,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吳道明點頭致意,態度恭敬。

「蔣老二。」那人道,其聲如破鑼般刺耳。

吳道明心下歎道,所謂「禽無聲,獸無音」,此人竟有聲無音如獸,名字也是如此粗俗,看來得多加小心才是。

「先生在此隱居多年了吧?」吳道明進一步試探道。

「幾十年了。對啦,你們來谷中幹什麼?不是來偷枇杷果的吧?我還以為是那些猴子干的呢。」蔣老二說道。

「胡說,你看我們像是小偷嗎?」朱彪在一旁忍不住插話道。

吳道明瞪了朱彪一眼,對著蔣老二微微一笑,又說道:「先生說笑了,請問,今天上午是否見到一個領著一條黃狗的小伙子入得谷內?」

「沒有。」蔣老二徑直答道。

「又是胡說,今天我明明跟著入谷看見你們說話了呢。」朱彪大聲說道。

吳道明微笑不語,默默地看著蔣老二。

蔣老二的三角眼冷酷地盯在了朱彪的臉上,朱彪驀地感到身上一陣寒意。

「哈哈,我們遠道而來,先生不請我們進屋坐坐麼?」吳道明笑道。

「請進。」蔣老二讓開身子,請他倆入內。

進得屋來,這是一間十分簡陋的土坯草房,牆上刷著石灰水,一張木板床和桌椅,除此再無他物。

「先生生活如此簡樸,且精神矍鑠,我看不像是一個守林人吧?」吳道明冷笑道。得進攻了,沒空跟他打哈哈。

「那你看我像個什麼人呢?」蔣老二似乎有些不高興。

「吳某不才,麻衣神相略有小成,我見先生面生黃須,身聚老陰之氣,此乃守陵人之相貌啊。」吳道明微笑道。

蔣老二一愣,隨即嘿嘿兩聲,一改粗鄙的口吻,緩緩說道:「恕老夫眼拙,您是……」

吳道明拱手施禮,道:「嶺南吳道明。」

「這位是……」蔣老二眼光掃向了朱彪。

不待吳道明回答,朱彪挺起胸膛朗聲答道:「我就是南山村小隊長、民兵排長朱彪。」

「唔,朱隊長,你既然上午來過谷裡,一定很累了,先上床睡會兒吧。」蔣老二話未落音,突然出指如風,點中朱彪腰間昏睡穴。

朱彪剛要說不累,話未出口就已軟綿綿躺倒了。蔣老二一隻手輕鬆地提起沉甸甸的朱彪,略一使力便扔到了木板床上。

吳道明露以讚許的目光,他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將是非常重要的,朱彪的確沒有聽的必要。

「好啦,吳先生自嶺南遠道而來臥龍谷,不知有何指教?」蔣老二正色道。

吳道明略一沉吟,說道:「請恕吳某無禮,蔣先生之事斷不敢妄言打聽,只是冒昧地問一句,上午入谷的寒生是我的朋友,請問他與你是什麼關係?」

蔣老二目光逼視,冷冷答道:「並無關係。」

「哦,那他拖著傷腿走了幾十里山路來谷中做什麼呢?」吳道明問道。

「可能是想來偷枇杷果的,被我發現了就趕他走了。」蔣老二回答道。

難道此人不是寒生背後的高人?不對,此人眼光游移不定,斷然是在撒謊,看其對朱彪下手之果斷,決非等閒之輩。

「此去南山村只有一條山路,我並未遇見他回去,吳某雖然愚鈍,但也知道他目前仍在谷內某個地方。」吳道明邊說邊留意提防著,這老傢伙出手挺快的。

「你朋友的事與我何干?」蔣老二慍怒道。

吳道明見其話不投機,便轉過話頭,說道:「適才見先生手法,使的可是達摩點穴拳?」

「是又如何?」蔣老二出言頗為不遜。

「你身上老陰氣太重,達摩拳御氣點穴,你這一下子老陰氣截入任脈,弄不好的話,朱彪豈不斷了後?」吳道明柔聲說道。

蔣老二愣了愣神兒,隨即身上驟然升起一股極陰冷的殺氣。

吳道明哈哈大笑,說道:「好在朱彪已經有了兒子,所以我倒不在意。」

蔣老二臉上繃緊的肌肉緩和下來,聚集起來的老陰寒氣漸漸褪去,尷尬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

「吳先生講笑了,老夫還當真呢。」他訕笑著。心想來人深不可測,如果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夠佔得了上風。「嶺南吳道明」,這個名頭從來沒有聽說過,當然自己封閉在谷中已有數十年,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此番也不知這人入谷有何用意。

吳道明心想,寒生這小子到哪裡去了呢?若此人確為寒生背後的高人,並傳給了寒生一些曠世醫術,當然不會傷害寒生。若不是呢,那寒生就有可能遭到其毒手,因為來的一路上並未遇見寒生和他家的那條大黃狗。不管怎樣,寒生十有八九仍在谷中。

「這裡山深林密,人跡罕至,確是一處修行的好地方啊!」吳道明對蔣老二道。

「守林人自然都是在叢林深處。」蔣老二說道。

此人身懷武功,從剛才出手之狠,認穴之準來看,已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可是以這般身手竟然蝸居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幾十年,實在是難以想像,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不得不在這兒,身不由己。這臥龍谷中究竟隱藏有什麼秘密,以至於一個江湖高手默默在此守候數十年?

最關鍵的是,此人身上散發的老陰之氣從何而來?

吳道明越想越興奮,他斷定此谷必有蹊蹺,完全值得自己一探。不過,此刻不可操之過急,需要引蛇出洞才行,至於寒生那小子的生死下落,則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想到此,吳道明拱手道:「蔣先生,此番冒昧進谷,多有打擾,既然在下的朋友已不在谷中,吳某這就告辭了。」說罷,暗運真氣,回手在朱彪膻中穴隨意一拂,解開了他封閉的穴道。吳道明其實也是做給蔣老二看的,要他有所顧忌,同時敲山震虎,傳遞出信息,嶺南高手探谷,迫使蔣老二有所動作。

蔣老二見之心下暗自吃驚,這嶺南吳道明露的這一著蘭花拂穴手已臻爐火純青,功力遠勝於自己,此人入谷定有所圖,不可不小心防範。

朱彪懵懵懂懂地爬起身來,嘴裡嘟囔著:「怎麼一下子睡著了?」

吳道明與朱彪一路出谷,蔣老二止步於門前,象徵性地揮了揮手。

吳道明一路走著,一路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同時留意觀察谷中的景致。

到了谷口的老槐樹下,吳道明示意休息片刻。

「嘎……」老槐樹上的烏鴉又在聒噪了,令人煩躁。

「那邊的谷口,你進去過麼?」吳道明問朱彪道。

朱彪伸起脖子看了看,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們進去瞧瞧。」吳道明率先移步,向右側的那個谷口走去。

第二十四章 守陵人

入得谷口,裡面的景致竟與方纔的那道山谷相仿,吳道明信步沿著蜿蜒的小路前行。

「嘎嘎……」兩隻碩大的黑烏鴉怪叫著從頭頂上掠過,朝山谷深處飛去。

他站住了,這兩隻黑鳥似乎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起先的那兩隻。

在民間,烏鴉是一種很不吉利的東西,人們往往會把它同墳墓和死人聯繫起來,與給人帶來吉兆的喜鵲截然不同。

樟樹林越來越密,聽得見裡面嘰嘰喳喳的,抬頭望了望天空,太陽竟已快要落山。

走過密林,拐過山腳,谷中豁然開朗。綠油油的菜地,旁邊有一間土坯草房,房頂升起裊裊炊煙,一股茅草燃燒的味道飄了過來,有著淡淡的鄉土氣息。

竟然是一模一樣!

「奇怪,怎麼與剛才的那個山谷一樣呢?」朱彪簡直呆愣在了那兒,嘴裡不停地嘟囔著。

吳道明心中也是感到蹊蹺,而且剛才一路過來他都仔細瞧了,不像是有人佈置了奇門障眼之法,難道真的有兩條相同的山谷?不但樟樹林相同,溪水相同,就連房子菜地都相同?

搞不好,這間房裡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黃鬍子蔣老二呢!

「你們怎麼又回來啦?」一聲問話驟然響起,門內走出一人,果真就是蔣老二……

「媽呀,這麼回事?」朱彪瞠目結舌,拚命地揉著眼睛。

吳道明哈哈笑道:「我們還真是有緣啊!」邊說邊向蔣老二走過去,拱手施禮。

「請問你們返回來又有什麼事兒?」蔣老二板著面孔道。

「再次見面,難道蔣先生不請吳某進去坐坐嗎?」吳道明微微一笑道。

「請進吧。」蔣老二讓開身子,請他倆進屋。

土坯草屋內的擺設與先前的那所房子相同,一張木板床,簡單的桌椅,白石灰水粉刷過的牆壁,唯一不同的是牆壁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

「茂林石磴小亭邊,遙望雲山隔淡煙。卻憶舊遊何處是?翠蛟亭下看流泉。」吳道明望著牆上的一幅元末黃公望的淺墨《林壑圖》吟道。

蔣老二默默不語。

「蔣先生甚有雅興啊,正巧吳某也有此癖好,既然我們有緣二次相聚,不如今晚把酒,談詩論畫如何?」吳道明微笑著說道,身子未動,反手一指……

身後「撲通」一聲,有人已然倒地。

朱彪還未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耳邊吳老的吟詩聲餘音未了,但覺腰間一麻,身子一軟便失去了知覺。

蔣老二一愣,不明其所以然。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此人憨頭憨腦,不要讓他壞了我們的雅興。」

蔣老二心中一凜,這個嶺南吳道明出手快過自己,功力絕對在自己之上。

「想當年,黃公望隱居富陽廟山塢筲箕泉,踏遍富春江兩岸,寄情於山水之間,歷時六年創作了《富春山居圖》,堪稱中國淺墨山水畫之鼻祖。吳某見蔣先生這陋室之中,也保存著大癡山人的墨跡。平生感慨,歎先生隱此臥龍谷數十年,不知有何墨跡流傳於世呢?」吳道明故作感慨道。

「老夫不喜文墨。」蔣老二囁嚅著,有些面紅。

「哦,這麼說這些墨寶不是你的,難道臥龍谷中還另外住有高人?」吳道明進一步追問道。

「絕對沒有,幾十年了,老夫也時常感到寂寞啊!」蔣老二急忙回答。

吳道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微微一笑,又說道:「原來如此,我看這些畫不像是贗品,價值亦是不菲,蔣先生完全可以加以變賣,一生一世受用不盡,何至於在此深山中甘當守林人,寂寥一生?」

蔣老二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最後一跺腳,說道:「我就是喜歡這裡的恬靜與自然,個人癖好而已。」

「唔,忘了問你,吳某頭次進谷於此屋內,並未見牆壁之上掛有任何字畫,我走以後,先生匆匆忙忙將這些畫掛出不知何故?」吳道明假裝不解道。

「這,我沒……」蔣老二沒了話語。

「不是你新掛上去的?哦,我明白了,這原來不是同一間草屋,對麼?」吳道明彷彿恍然大悟般。

「不可能的……」蔣老二聲音小了許多。

「這原本就是兩道山谷,地形與植被都很相似,修建了同式樣同材質的土坯草房,同樣的傢俱,菜地的蔬菜品種也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房間牆上有畫,那一個牆上什麼都沒有。」吳道明侃侃而談。

蔣老二徹底沒了聲音。

「可是卻只有一個蔣先生。」吳道明望著他說道。

蔣老二不語,三角眼在不停地轉動著。

「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密道麼?」吳道明不經意地說道。

「密道!什麼密道?」蔣老二一驚,臉上隨即流露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模樣。

「嘿嘿,兩谷之間陡壁懸崖,若是沒有密道,你如何能夠來往自如呢?順便說一聲,那兩隻飛來飛去的烏鴉就是給你通風報信的吧?」吳道明冷笑道。

「哈哈哈,講得實在是太好了,嶺南吳道明果然名不虛傳啊!」門外傳來擊掌聲,話語之間飄然走進一人來。

吳道明大驚,方才自己以話語對蔣老二施壓之時,已經盡全力凝神傾聽四周的風吹草動,自己竟對此來人毫無覺察,足見其功力之深了。

「來者何人?」吳道明急視之。

「吳楚山人。」來人答曰。

吳道明細觀這吳楚山人,天庭骨隆起,枕骨強、項骨平,眉骨伏犀,太陽骨有線、鼻骨有芽,顴骨雙突,已經是骨有八起,只可惜差這最後一起,成就不了王侯之相,反而「圓而無串,半是孤僧」。

「唉,可惜呀!」吳道明發自內心由衷地歎息道。

「吳先生何事歎息?」吳楚山人問道,聲音清越如乘風。

「我見先生堂堂相貌,竟是半世孤僧之命,故有此感歎。」吳道明先發制人道。

「哦,吳先生不但精於詩詞書畫,對命理相術也是造詣非淺啊!」吳楚山人說道。

吳道明也不自謙,反而大咧咧地瞧著山人。

「吳先生不是想要把酒論詩品畫麼?現已近酉時,今晚何不就在谷中暫住一宿,高人至此,理當招待周到,如何?」吳楚山人邀請道。

「如此甚好。」吳道明回道。

「蔣老二,你去安排,記住,老鼠干要肥些的。」山人吩咐道,看來他才是這谷中的主人。

蔣老二朝昏睡在地上的朱彪努努嘴,說道:「此人如何處理?」

吳楚山人笑道:「吳先生一甲子童子陽氣非同小可,讓他睡著去吧。」

吳道明聞言自是吃驚不小,此山人竟一眼看破我童子之身,當不可小覷。

「吳楚先生,既然談到命理相術,以吳某看來,這蔣先生青面三綹黃須,身聚老陰之氣,乃是守陵人的相貌,不知說的對也不對?」吳道明精於言辭,出言相探道。

「吳先生所說極是。」吳楚山人回答道。

「你是說,蔣先生確實是守陵人?」吳道明想不到吳楚山人竟滿口承認,自己倒鬧了個措手不及。

「不錯,他正是守陵人。」吳楚山人點頭道。

「山人,請恕吳某無禮,吳某不明白這臥龍谷中會有什麼陵?據我所知,這一帶自古以來就無帝王陵寢啊!」吳道明由衷地說道,自己對吳楚山人的坦誠頗有好感,嘴裡也改口直接稱作山人了。

「先生所言不假,黃山以南的這一帶並無帝王之陵寢。」吳楚山人說道。

「既如此,守的是什麼陵呢?」吳道明不解道。

「空陵。」吳楚山人笑道。

第二十五章 青田之約

「吳某愚鈍,實在是不明白。」這回吳道明真的是糊塗了。

吳楚山人微笑道:「此刻夕陽已經落山,不如我們移步林下,月冷風清,盤膝小酌,如何?」說罷帶頭走出草屋。

樟樹林下菜地旁,有一塊扁平的大圓石,石下正好撂著兩塊坐人的卵石。蔣老二已經擺放好了一壺酒和一盤贛北特產火烤山鼠干,一股奇特的肉香飄散在山谷中。

吳道明鼻子嗅了嗅,讚道:「此香直沁肺腑,想不到中原也有此美味啊。」

「粵人善食野味,谷中無甚招待,臥龍谷中的山鼠專食各類昆蟲,都是蔣老二捕捉而來。冬食活鼠,夏食鼠干,營養十分豐富,請不必客氣。」吳楚山人介紹說。

吳道明伸手撕下一塊冒著熱氣的白絲絲的熟肉,塞進了嘴裡,細細品嚐著。

「唔,果然味甜肉滑,嶺南民間有言『吃一鼠,當三雞』,吳某真是大飽口福啊!」吳道明邊吃邊讚不絕口。

此刻谷中林鳥歸巢,月上東山,清涼如水,吳道明一面與吳楚山人對飲,一面盤算著怎樣進一步打探谷中的秘密。

吳楚山人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吳先生若有疑問,可以直言了。」

「多謝,請問山人所說的守空陵是什麼意思?」吳道明問道。

吳楚山人緩緩說道:「元朝末年,贛北鄱陽湖大戰,最終朱元璋打敗了陳友諒,奠定了明朝開國基礎,實際上這是一次風水上的較量,我想此事內中隱情吳先生應該有所耳聞吧?」

「山人莫非指的是『太極暈』戰勝『雙鳳朝陽』?」吳道明思索道。

「吳先生果然是見多識廣。正是此番風水較量,朱元璋佔了上風,開創了有明一代,至1644年清兵入關,共計276年。而當時策劃這一場風水大戰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軍師劉伯溫。」吳楚山人說道。

「嗯,青田劉伯溫堪稱一代堪輿宗師。」吳道明點頭稱是。

「可是劉伯溫早已看出朱元璋此人心術不正,『鳥盡弓藏』,自己晚年必遭其毒殺,因此就留了個心眼,保留了一處可以克制朱元璋的風水龍穴,以伺報復。」吳楚山人解釋道。

「你說的是太極陰暈麼?」吳道明插話道。

「不錯,正是用以克制鄱陽湖邊朱元璋母親所葬太極陽暈的太極陰暈。」吳楚山人點頭道。

「太極陰暈就在這臥龍谷中?」吳道明血往上湧,興奮莫名。

吳楚山人默默看在了眼裡。

吳楚山人繼續說道:「劉伯溫派了幾名武功高強的青田家鄉子弟來此臥龍谷中,看守太極陰暈,此事極少人知道。這些青田子弟從此後就與家人斷了音訊,再也沒有回去浙東老家,青田的親人都以為他們早已陣亡,家鄉甚至都給立了衣冠塚。世事如雲煙,轉眼已經過去六百餘年了,如今守陵人的後代就只剩下蔣老二一個人了,仍在默默無聞地保守著這個秘密。」

吳道明沉默了,這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故事,他不由得對蔣老二有些心生敬意了。

「難道說,就一直得那麼守下去嗎?」吳道明問道。

「不,直到有人帶來信物的那一天為止。為了這一天的到來,青田子弟已經等了足足有六百年了。」吳楚山人歎道。

「什麼信物?」吳道明脫口而出。

吳楚山人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對不起,吳某唐突了。」吳道明心下埋怨自己,人家保守了數百年的秘密,豈是外人隨便就可以打聽到的。

一片雲彩飄過來,若隱若現地遮蔽了月光,月色顯得越發撲朔迷離。

「寒生和那條大黃狗還在谷中麼?」吳道明突然問道。

吳楚山人默然片刻,輕輕答道:「他們還在。」

「你就是教寒生高明醫術的那個人麼?」吳道明又問道。

「不是。」吳楚山人明確回答道。

吳道明抬頭望了望夜空,尋思了一會兒,說道:「好啦,時候已經不早了,此間草屋看來也沒有多餘之床,吳某這就打算告辭了,感謝山人如此盛情款待。」

吳楚山人淡淡道:「吳先生知道了這麼多秘密,難道還想要出谷麼?」

吳道明一驚,隨即鼻子「哼」了一聲,沉下臉來:「莫非山人還能留下我吳道明不成?」

「不敢,只屈留尊駕三日而已。」吳楚山人道。

「此話怎講?」吳道明慍道。

「三日之內,有人持信物前來谷中接頭,苦等600年就為此一天,所以事情了結之前,任何入谷可疑之人都不得離開。」吳楚山人道。

「吳某屬於可疑之人麼?」吳道明憤然道。

「不敢,但是你太聰明了,看破了谷內玄機,因此不得不多挽留幾日了。」山人表示了歉意。

吳道明想了想,問道:「寒生也是同樣的情況嗎?」

「是的。」山人回答。

「嘿嘿,山人的好意吳某心領了,只是山外面還有不少事等著吳某去辦,所以恕不奉陪了。」吳道明冷笑了幾聲,暗中提氣戒備,準備出手。

「不必費力啦,你道這山鼠味道為何如此美味,因為這裡面給你多加了道佐料『陀羅銷魂散』,三日劑量,睡上個三天,好好休息吧。」吳楚山人淡淡說道。

吳道明大怒,正欲起身,眼前慢慢黑了下去,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吳楚山人站起身來,背負著雙手,抬眼望著夜空,長歎一聲,吟道:「山中為孤客,古道客獨行。撫琴蕭涼曲,唯有鳥獸聽。君去六百年,不見青田人。」

蔣老二走近前來,輕聲道:「先生,此二人如何安頓?」

吳楚山人未回身,只是擺了擺手,吩咐道:「鎖入密室,順便解開寒生穴道。」

蔣老二應了聲,提起吳道明返回草屋,又從地上抓起昏睡著的朱彪,繞去草屋後的一處山崖下,崖壁上有大大小小的數十個石洞。此處山體都是石灰岩,天長日久被雨水侵蝕成為喀斯特地貌,內裡無數溶洞,縱橫交錯,曲徑通幽。

蔣老二從一個很不起眼的洞口進去,在漆黑的石廊中拐來拐去,最後來到一座石壁前。

蔣老二放下手提的二人,然後運足氣,雙掌按在光滑的石壁上,緩緩地推轉了一扇沉重的石門,門內露出微弱的油燈光。

蔣老二拎起吳道明和朱彪,走進門內——這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扔下兩人後,蔣老二走到石室的一角,那裡放著一張木板床,寒生還在昏睡著,旁邊的大黃狗笨笨也被蔣老二點了穴道躺在那裡,不同的是,笨笨儘管昏迷不醒,但卻打著響亮的呼嚕。

遵照山人的吩咐,蔣老二認準寒生的膻中穴道,出指點下,然後轉身離去,那狗可就不去管它了,萬一醒了在山洞裡亂叫可就討厭了。

重又關好石門,他按原路返回到草屋旁。

「先生,辦妥了。」他恭恭敬敬地說道。

吳楚山人點了點頭。

「先生,我們終於要了結這六百年的夙願了嗎?」蔣老二眼眶發紅,噙著眼淚水。

吳楚山人沒有做聲,憂鬱的眼神依舊仰望著星空,許久許久,他才說了一句話:「《屍衣經》終於要重現江湖了!」

第二十六章 解穴

寒生睜開了眼睛,耳邊迴盪著有人離去的腳步聲,之後是關閉石門的嘎吱聲,接下來是一片寂靜,間斷著有滴水的叮咚聲響。

他坐了起來,眼睛慢慢地適應週遭昏暗的環境,藉著石壁之上微弱搖曳的油燈光,這才看清自己原來身處在一個石室內。

這是什麼地方?他努力回憶起,當時自己是在臥龍谷的草屋內,與那個叫蔣老二的守林人對峙著,他發現對方出手時,已經來不及躲避了,腰間一麻,以後就不知道了,失去知覺之前,耳邊彷彿聽到大黃狗笨笨的怒吼聲。看來自己是被蔣老二點中了穴道,然後給關在了這個石室裡。

熟悉的呼嚕聲引起了他的警覺,低頭細看,原來是笨笨睡在了自己的身旁,正發出響亮的鼾聲。

「笨笨,起來。」寒生搖晃著它。

笨笨依舊不醒,難道它也被點了穴道?

寒生叫不醒笨笨,於是翻身下床,開始觀察石室內的情況。此石室是天然形成的,屋頂上垂下一些石鐘乳,乳尖上滲出水滴,然後落在地面的石筍上。不知哪兒有風吹來,油燈芯的火焰在輕微地抖動著。

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細瞧竟是兩個睡著的人,再看其面孔,卻是認得的,一個是南山村小隊長朱彪,另一個則是那個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

寒生挨個推動他們,都不省人事,他們一定也是被點了穴道。奇怪,他們怎麼也來到了這裡呢?

說不定,連吳楚山人也遭到了蔣老二的毒手。

寒生歎了口氣,不再去翻動他們,走到石壁上查看,找到了石門的所在。他試了試,用盡了吃奶的氣力,石門仍是紋絲不動。

寒生回到了床邊,笨笨仍舊酣睡著。

他索性躺了下來,抱著腦袋胡思亂想,一會兒是老爹,一會兒是蘭兒,最後腦海裡出現了青囊經,他回憶著一條條的醫經藥方,其中有一條是專門講述解穴之法的……

《青囊經》上記載,世上點穴手法千奇百怪,無非是以強力封閉經絡,導致氣血阻滯,從而影響相對應的肢體及器官的功能暫時喪失。解穴之法分內外兩種,外者,重手點擊相生之對應穴位,疏通被封閉的經絡;內者,封閉其口鼻,使之不得呼吸,迫使體內元氣四處衝撞,臨瀕死時最後一瞬間爆發出的撞擊力,可衝開所有人為封閉的經絡穴道。越是內力深厚之人,衝撞力越是強烈,因而人也越發痛苦,小兒及年老體弱多病之人不可用此法。

寒生心想,與其在這暗室裡坐以待斃,不如試上一試。

他跳下了床,來到吳道明身旁,還是先從這老傢伙開始,寒生打心眼兒裡厭惡那個朱小隊長。

寒生一條腿彎曲,跪在吳道明的腦袋旁,兩隻手分別用力按住他的嘴和鼻子……

不一會兒,感覺到吳道明的面部發脹,口鼻處在翕動,進而顫抖,自己的手掌下面熱乎乎地燙人。須臾,吳道明的身子整個地發抖,腰板向上弓起。

寒生手臂竭盡全力壓下,最後將自己的身體也全部用力壓上去了。

只聽得「撲哧」一聲,隨即一股極臊臭的氣味兒撲鼻而來,吳道明的肛門括約肌被體內元氣衝開,屎尿俱下……

寒生急忙撤回手掌,摀住自己的鼻子,說心裡話,從來沒有聞過如此惡臭的氣味兒。

吳道明是中了「陀蘿銷魂散」昏睡的,而這銷魂散是起麻痺整條督脈之用,而點穴只是封閉穴道一處,因此寒生使用「青囊經」上的解穴之法並非對症,可以說反而是會要了吳道明的性命。

世上事,原本就是陰差陽錯,寒生此番誤打誤撞,竟也撞對了。那吳道明乃是六十年的童子之身,純陽之氣何等了得,在口鼻被堵住的情況下,體內元氣極度膨脹,先天之精氣躥入任督二脈,竟一舉貫通,多少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水火既濟就在這一瞬間完成了!

「哈哈哈。」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笑聲自吳道明口中發出,他醒了,慢慢地站立起來。

吳道明微笑著盯住寒生,親切地說道:「好小子,真不愧為江湖上的絕頂國醫聖手,竟懂得使用如此詭異的手法,不但破解了『陀蘿銷魂散』,而且還打通了吳某的任督二脈,我要如何感謝你才好呢?」

寒生依舊用手捂緊鼻子,沒有說話。

吳道明「咦」了一聲,此刻方才發覺自己的褲襠裡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鼻子一嗅,頓時面紅耳赤。

寒生捂著鼻子走到一邊角落裡,大口地喘著氣。

吳道明四處掃視一周,心中已經明白了目前的境遇,包括寒生,大家都被吳楚山人關進這山中的石室之中了,看來三天之內是放不出去了。

守陵人世代守谷至今已逾六百年,三天之內會有人持信物前來此臥龍谷,前來的是什麼人呢?手持的又是什麼信物呢?此谷太多的謎團,處處顯示著一種詭異的氣氛,吳某縱橫嶺南數十年,甚至連港督都讓自己三分,沒想到竟然栽在了臥龍谷中,實在是汗顏啊!今日多虧了寒生,自己反而因禍得福,這小子倒真是自己命中的福星呢。

「寒生,你怎麼也被關起來啦?」吳道明走過來問道,身上的臭味兒已沒有剛才那麼濃烈。

寒生看了他一眼,說道:「蔣老二點了我和笨笨的穴道。」

吳道明點了點頭,又問道:「此地詭異之極,你來做什麼,你原來就認識蔣老二和吳楚山人麼?」

「吳楚山人?你見到他了?」寒生立刻興奮起來。

「嗯,見到了,還和他一同飲酒吃老鼠干呢。」吳道明憤然道。

「他知道我被關在了這裡嗎?」寒生滿懷希望地問道。

「我猜他是知道的,因為他就是這臥龍谷的主人,蔣老二是他的屬下。」吳道明語氣十分確定。

「他為什麼會這麼對我?我同他可是朋友啊!」寒生痛苦地扯著頭髮。

「好,寒生,振作起來,讓我們出去找他問個明白。」吳道明說罷伸手點向大黃狗,「汪」的一聲,笨笨跳了起來。

「好笨笨。」寒生摟住了它的腦袋,笨笨也親熱地伸出柔軟的大舌頭舔來舔去。

吳道明走到躺在地上的朱彪身邊,一腳踢去,解開了他的穴道。

朱彪打了個哈欠,一骨碌爬了起來,莫名其妙地四處張望著:「奇怪,這兒怎麼這麼黑啊?」

吳道明敏銳的目光一眼就發現了石壁上的痕跡,上前兩步,來到了石門的前面。

試了幾下,最後「嘎吱」一聲,石門應聲而開。

石甬道內漆黑一團,吳道明返身從石壁上取下那盞微弱的油燈,甬道內有了一絲光亮,大家魚貫而入。

前面洞連洞,天然的石甬道也是縱橫交錯,別生支岔,究竟哪一條路才能出得去呢?吳道明頓時也沒了主意。

「讓我帶路吧,這是每個老表迷路都懂得的方法。」朱彪搶過油燈說道。

石灰岩洞中有著人不太感覺得到的微風,油燈上的火苗會朝向有風有新鮮空氣的方向傾斜。吳道明恍然大悟,心想這朱彪也真是應了「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的俗話了。

朱彪手舉油燈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吳道明,最後是默默不語的寒生,他始終不明白吳楚山人為什麼避而不見,本來自己還想著把蘭兒母女的事情告訴他,寒生基本肯定山人就是蘭兒的生父。

大黃狗笨笨一會兒衝到隊伍的前面,一會兒又跑回到寒生的腳邊,蹭著他的褲腿,輕輕在喉嚨裡咕嚕幾聲。

約摸走了半個時辰,溶洞變得越來越寬闊。

「慢,好像有些不對頭。」吳道明喊停了興致勃勃的朱彪,大家站住了,四下裡打量著。

這是一個長條形狀的溶洞,寬約十餘丈,長則不見盡頭。石壁上的孔隙中滲出來像血液般暗紅色的液體,連石筍也被染紅。

吳道明伸出手指沾了少許,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似乎有一種淡淡的腥氣。

「這是什麼?」寒生在身旁問道。

「也許是某種礦物質,被含有碳酸的水所溶解,滲出了石隙。」吳道明分析道。

「哎呀,油不多啦!」朱彪站在一邊驚呼道。

吳道明低頭看去,油壺內果然只剩下一層油底子。

「抓緊走,不然我們都會困死在這地下迷宮裡的。」吳道明手持油燈,率先向裡走去。

「龍血……」寒生口中喃喃道。

「你說什麼?」吳道明止住了腳步。

「這是龍血,」寒生手指上也沾了些紅色的液體,湊在鼻下面嗅著,「藥引子……」

「如此說來,我們現在正處於龍脈的腹內,黃山東南而行的陰龍的腹內?」吳道明一下子來了情緒,雙目炯炯有神。

「再不走就來不及啦。」朱彪催促道。

「慢,你看那是什麼!」吳道明高舉油燈,一隻手指向了溶洞的頂部。

搖曳不定的油燈光下,溶洞的頂部有好多巖梁,凸起在頂壁上,一條一條的,像極了人的肋骨。

「天地造化啊!」吳道明感歎之極。

第二十七章 紅眼陰蝠

寒生抬頭望了望,驚詫道:「咦,怎麼看起來像豬肉排骨?」

吳道明哈哈笑道:「此陰龍腹內洞如重屋,層層疊疊,龍身之上樟樹林草茂樹高,兩谷對峙如孿生,開國建府之葬地啊!」

「吳老是說還要開國建府,豈不是反革命言論……」朱彪嚇得趕緊摀住了嘴。

「世事循環,風水輪流轉,誰人道得明白?唯有劉基劉伯溫啊!」吳道明歎道。

「吳老,此地如果是龍腹,那麼有沒有龍心、龍肝肺和腸子肚子呢?」朱彪問道。

「理論上說,應該有類似的自然形成物體,不過誰也未曾見過。」吳道明回答道。

寒生並沒有理會他們的談話,自己望著指尖上的龍血,口中自言自語道:「藥引子……」

吳道明柔聲問寒生道:「這龍血是醫治什麼病的藥引子?」

寒生望了吳道明一下,低下頭沉默不語。

「中國易經的精髓之一就是『萬物類像』,自然界創造和進化了人類和動物,世上同時也相應存在有形似或神似的自然現象,這龍腹就是其中之一。」吳道明侃侃闡述道。

一隻碩大的白髮紅眼蝙蝠突然悄無聲息地滑翔至面前,輕輕地落在了地上,並當著笨笨的面撒了一泡尿,笨笨傻乎乎地上前用鼻子嗅了嗅,突然喉嚨裡對其「嗚嚕」著發出了警告,但那老蝙蝠似乎並不懼怕大黃狗,反而挑釁般一跳跳地向後退去,最後退進了斜刺裡石壁上的一個不起眼的溶洞內。

「笨笨,別亂跑。」寒生急忙叫道,可已經來不及了,笨笨已經惱怒地追進了溶洞內。

寒生正欲衝進洞內,吳道明一把拉住了他,急切說道:「別追了,燈油已經不多了。」

寒生瞪了他一眼,用力甩脫吳道明的手,緊跟著跑進那個洞口。

「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跟過去?」朱彪緊張地看著吳老。

「不必了,我們先要出去,然後再相機行事。」吳道明歎了口氣道。

吳道明和朱彪兩人依舊跟著風向,繼續前行。

眼瞅著燈油越來越少,吳道明急了,乾脆一手持油燈,一隻手臂挾起朱彪,運足真氣,疾速向前方奔去。

朱彪只聽到耳邊呼呼風聲不停,閉眼間慨歎這吳老果然厲害!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油燈熄滅的時候,前方洞穴透出一絲亮光,終於到達出口了。

「靈古洞!」朱彪被吳老撇在了地上,揉了揉眼睛,大聲叫喊起來。

月色迷離,前面是黑壓壓的一片毛竹林。真的來到了靈古洞口,過了竹林就是南山村前的那株老槐樹了。

「龍口……」吳道明自言自語道。

寒生未及多想,緊跟著笨笨衝進了那個溶洞之中,裡面漆黑一片,唯見一對小小的紅眼睛在石甬道內不斷地向後退去,耳邊則是笨笨呼呼的喘息聲。

此刻,寒生有些後悔進入了這個黑漆漆的石洞。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只有盯著那對紅色的圓點摸索著前行。

又走了一段時間,其間轉來轉去的,看來穿過了許多黑暗的通道。前面的那對紅點終於停住了,寒生累得氣喘吁吁,靠在石壁上鬆了口氣。

耳邊彷彿聽到了什麼,他抬起頭向上望去,黑暗之中竟有數百對紅色的眼睛在注視著他……

蝙蝠洞!寒生的腦中猛地閃過這個念頭時,脖子上已冒出絲絲冷汗,笨笨也吃驚地抬起腦袋盯著那些如同滿天星星般的紅點,鼻子裡往外噴著粗氣。

寒生一動也不敢動,黑暗中也不知道那些紅眼睛是否能夠看清他,會否攻擊他。

突然,他想起中學常識課本裡曾經講過,蝙蝠的眼睛視力為零,是靠發出一種超聲波,並接受反射回波來辨別周圍事物的,如此說來,它們那些盯著自己的紅眼睛,還不一定會發現自己呢。想到這兒,寒生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笨笨忍受不住寂寞,突然衝著那些紅眼睛狂吠起來。

看來這個笨笨也真是蠢笨,這一下子暴露了目標,上面的幾百對紅眼睛密密麻麻地同時撲下來了,黑暗中傳來笨笨憤怒的吼叫和翻滾廝打的聲音。

寒生此刻一點也幫不上忙,如果衝出去,自己恐怕也會被那些紅眼蝙蝠咬死,如果不上去,實在又不忍心眼睜睜看著苯苯被咬死。他左右為難,呆立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黑暗中,已經傳出笨笨痛苦的哀嚎聲……

突然,撕咬聲停止了,黑暗中那些血紅的眼睛「嗖」的一聲全部飛上了石洞頂,一動不動,安靜得出奇。

遠處出現兩隻鵝蛋大小的紅點,須臾而至。那是一對血紅的眼睛,離地面約有一米多高,這是一隻巨大的蝙蝠首領,紅燈籠般的眼睛散射著紅光,照得周圍數尺地面朦朦朧朧,甚至可以視物。

一個白色的物體躺在它的腳下,身軀在痛苦地顫抖著,寒生發現,那是笨笨,渾身上下的狗毛已經被蝙蝠們拔光,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狗皮。

笨笨向來很珍惜它的那一身金黃色的毛髮,平時弄髒了一點也要立時舔得乾乾淨淨,可如今竟被拔得一根不剩,可想而知它的心情了。

蝙蝠首領伸出右腳爪踢了踢地上的笨笨,齜出來兩排白森森的利齒,作勢就要咬下去……

寒生一聲驚呼,那蝙蝠首領扭回頭發現了寒生,嘴裡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霎時間,洞頂上的蝙蝠群蜂擁而下,逕直撲向了寒生。

寒生大驚,急忙揮手亂舞,依本能進行著自衛。

急切之中,寒生慌亂地由懷裡隨便拽出個物件來比劃著。耳邊突然又聽到一聲呼哨,「呼啦」一聲,蝙蝠群瞬間又返回了洞頂,一動不動地伏在巖壁上。

蝙蝠首領兩步一跳,來到了寒生的面前,血紅如銅鈴般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了寒生的手上。未及寒生多想,那蝙蝠首領劈手一爪,硬生生地從他手裡奪去了那個物件。

寒生回過神來,那東西正是那條「雷擊騎馬布」。

寒生數日前以此物為藥引子,包在蘭兒的臉上,治癒了她的泣血症,後來自己隨手揣進了懷裡。此物來之不易,將來興許還用得著。

他不曾料到,正是此物救了自己和笨笨。

蝙蝠首領用鼻子嗅了嗅騎馬布,然後情緒激動地蹦跳起來,兩翼上的小爪將騎馬布高高舉起,嘴裡發出滿意的尖叫,洞頂上的蝙蝠們滑翔下來,圍著首領繞著圈子飛,無數的紅眼睛在黑暗中不停地旋轉,直看得寒生眼花繚亂。

一聲呼哨,蝙蝠們又歸隊伏在了洞頂的巖壁上。

蝙蝠首領打量著寒生,晃了晃爪中的騎馬布,似乎已經去掉了敵意。寒生緊張地盯著那對血紅□人的眼睛,心已涼了半截,回想起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與吳楚山人伏擊樟樹頂上的白髮老蝙蝠,搶來了「雷擊騎馬布」,結果閃電擊斃了那隻老蝙蝠,雖不是自己親手所殺,但畢竟是因他而死的。如今,自己誤入蝙蝠老巢,又被發現了手中的騎馬布,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蝙蝠首領對著寒生眨了眨眼睛,然後向後一躍,寒生不明白它的用意,依舊是站在原地未動,警惕的目光始終戒備著。

蝙蝠首領又回來,再朝著寒生眨眨眼,重複著剛才的動作,並柔聲地打了個呼哨,紅紅的眼睛望著寒生。

寒生似乎有些明白了它的意思,可能是讓寒生跟著它走。寒生試探著向前邁出腳步,果然,那蝙蝠首領又繼續向後退去。

寒生心想,這傢伙要引我去哪兒?嘿,不管了,反正留在這兒也是個死,自己害了白髮老蝙蝠,它們如果要報復自己的話,就隨它去了。他走前幾步,藉著那對紅色眸子發出的微弱紅光,輕輕地扶起了笨笨,摸在手裡,感覺到笨笨自身的皮膚還是不錯的,又柔軟又光滑。

笨笨站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抖了抖毛,這回毛沒有了,只是扭動了幾下身上的肥肉。看來笨笨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只是嚇壞了而已。

笨笨伸出熱乎乎的大舌頭,舔了舔寒生的手,搖了搖光禿禿的尾巴。

「走吧,笨笨,我們跟著這隻大蝙蝠走。」寒生拍了拍笨笨的狗頭。

那雙血紅的大眼睛在前面引路,寒生和笨笨在後面尾隨,腳底下坎坷不平,他倆跌跌撞撞地勉強跟得上。

越走發覺石洞越發窄小,最後甚至需要匍匐爬行,笨笨倒是滿不在乎,沒有了毛,好像鑽洞更加方便了。

又爬行了一段時間,前面逐漸開闊起來,而且出現了綠兮兮的螢光,並伴有流水的聲音。

這裡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大石洞,石洞的地上長著些尖尖的石筍,筍尖上也在滲著紅色的液體,正中間的地上有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像蛋一樣的物體,綠光正是由那兒發出來的。

綠色的螢光照得石洞裡清晰可辨,蝙蝠首領一下子躍到了石蛋上,對著寒生眨了眨眼,然後手抓著騎馬布沿原路飛走了。

它帶我到這兒來做什麼?難道說它不是在報復我?寒生有些迷惑不解,索性沿著石蛋走了一遭,並貼近觀察著。

這也是石灰岩被水侵蝕後形成的,成分也應該是碳酸氫鈣,寒生用手指敲了敲,裡面發出空洞的聲音。

這一帶屬於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很多,而且大都從未被探明過,寒生小時跟隨父親進去過不少的溶洞,石鐘乳和石筍比較常見,但圓形而且裡面有空洞的石蛋就從來沒有遇見過。

莫非是龍蛋?寒生想起吳道明講過的「萬物類像」,既然龍腹內有自然形成的石肋骨和龍血,那麼有個把龍蛋也就不足為奇了,只要這條龍脈是個雌的,也就是陰龍。

靠石壁的一側是一條暗河,聽聲音水的流速極快,黃山上的雨水都基本滲到了地下,然後通過暗河輸送到四面八方,出地面則以泉水及瀑布的形式彙集到江河中。

看來自己和笨笨已經被困在了這石洞之中,即使父親帶人來尋找,在這龐大的地下迷宮裡,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笨笨,我們會死在這裡的。」寒生歎了口氣對著笨笨說道。

笨笨懂事地依偎在寒生的腳邊。

這個石蛋為什麼有綠色螢光呢?好奇心驅使寒生來到這個一人多高的石蛋前,凝神仔細觀察,笨笨無精打采地跟在身後。

綠色的螢光發自石蛋表面,寒生用指甲劃了劃,很硬,好像是一種石英類的螢石。

笨笨將鼻子湊到石蛋上嗅嗅,突然低聲在喉嚨裡咆哮起來,然後後退兩步,對著石蛋一陣狂吠。

「笨笨,別亂叫了,保存點體力吧。」寒生吆喝了兩聲。

笨笨不理睬,仍舊對著石蛋吠叫。

「難道這裡面有東西?」寒生腦袋裡尋思著,否則笨笨不會叫得這樣反常。

他想了想,四周看了看,地面上也沒有石塊之類的東西,最後,他來到一根石筍前。據父親講,石筍生長得極慢,要靠上面的石鐘乳一滴一滴沉澱凝聚而成,一萬年時間也只能生長一米左右的高度。

「咚」的一腳蹬出,「卡吧」一聲,脆石筍被寒生硬生生踹斷,他上前拾起斷掉的那截石筍尖,回到石蛋前。

寒生高高地舉起半截石筍,用力地朝石蛋砸去,「彭」的一聲,石蛋被砸破了一道口子,寒生眼睛貼近裂口,凝神朝裡面望去……

石蛋裂隙處忽然伸出許多細如蛛絲的白色長鬚,纏到了寒生的頭上!而且裡面不斷地湧出更多的長鬚,繼續包裹起寒生,寒生拚命地撕扯著,但是根本無濟於事,很快身體上便被緊緊地纏繞了厚厚的一層,如同一個大蠶繭。

寒生只來得及喊叫了幾聲笨笨,便發不出聲來了。

笨笨發覺不對,立刻撲了上來,用牙齒奮力地撕咬著寒生身上的繭絲。更多的絲須捲了上來,將笨笨也一同包裹起來。不一會兒,寒生和笨笨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白色繭子。

石蛋裡面封閉了上萬年的白陀須終於突破了束縛,遇到空氣便瘋狂地生長起來。

寒生已經站立不住了,一歪就倒在了地上,隨即滾動著掉進了洶湧的暗河裡,順著水流而下。

第二十八章 大白繭

寒生在繭子裡感覺到是落在了水裡,厚厚的一層白陀須可以透氣而且防水,包裹在裡面既柔軟又溫暖,只是完全被束縛住了,手腳俱不能動彈。大白繭在湍急的地下暗河中隨波逐流,一路衝將下去。

寒生迷迷糊糊的,在黑暗中也不知漂流了多久,有好幾次都睡了過去,後又被激流顛簸醒了。

突然,繭子中的寒生感覺眼前一亮,身體忽悠一下彷彿飄浮在了空中,緊接著是巨大的下墜重力,心臟似乎猛地提了起來,數秒鐘之後,又重重地摔在了水面上,一瞬間,寒生失去了知覺。

這是一處瀑布,約十餘丈高,飛水如練,下面是一處深潭,四周被翠綠的毛竹林所掩映,一座茅屋坐落於潭邊,升起裊裊炊煙。此時正值清晨,潭中霧氣靄靄,竹林亦是白茫茫的一片,幾隻黑色的鷯哥在潭邊飲水,唧唧喳喳地吵個不停。

大白繭子從瀑布上墜下,落在了深潭裡,濺起了巨大的水花,鷯哥們一哄而散,遠遠地飛去了竹林深處。

水花聲傳到了草屋裡,一個約有七八歲大,紮著兩根小辮子的小姑娘跑出門來,發現了潭水中的大白繭,立刻高興地叫喊起來:「婆婆,快來看!水裡有一條大白魚。」

草屋門口出現了一位年長的老婆婆,慈眉善目,手持一串佛珠。

「這哪裡是大白魚?」婆婆凝視潭中,感到奇怪。

老婆婆走到牆邊,取來一根長竹竿,站在水潭邊的一塊青石上,慢慢地將大白繭撥了過來,然後用力地拖上了岸,小姑娘高興得直拍小手。

「婆婆,這真的不是魚,是什麼呢?」小姑娘問。

老婆婆伸手摸了摸,搖搖頭,說道:「好像是蠶絲一類的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一坨?」

此刻,寒生已經醒了,耳朵裡聽到了繭子外面有說話聲,可是自己動不了,身體也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嗚嗚……」笨笨這時喉嚨裡卻咕嚕起來,而且還扭動起身子。

「婆婆,這東西會說話,還會動呢!」小姑娘興奮得漲紅了臉,拍著小手道。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回屋拿剪刀來剪開它。」說罷返回草屋裡。

「你怎麼會動會說話呢?」小姑娘小手拍打著大白繭自語道。

「嗚嗚……」大白繭裡發出了聲音。

「你在跟我說話嗎?」小姑娘又拍拍大白繭。

「汪汪。」笨笨不耐煩地吠了起來。

小姑娘冷不丁給嚇了一跳,退後了兩步,莫名其妙地望著大白繭,不敢再出聲了。

老婆婆取來了剪刀,說道:「萍兒,婆婆現在來剪開它好不好?」

萍兒點點頭,躲到婆婆的身後,探出小腦袋看著。

老婆婆手持剪刀,從一頭小心刺入,然後「卡哧」一聲剪開,劃過整個大白繭的表面,露出裡面笨笨灰白色的皮膚。

「汪汪!」笨笨赤條條地裸露在婆婆和小姑娘萍兒的面前。

「它是狗嗎?」萍兒膽怯地小聲問。

「看樣子是,可是怎麼沒有狗毛呢?」老婆婆詫異地望著笨笨。

笨笨沒有理睬她們,轉過頭來「嗚嗚」叫著用牙齒撕扯裡面一層白絲。

裡面還有東西?老婆婆尋思著,手持剪刀蹲下身來開始剪裡面的一層。

白絲完全剪開了,露出了躺在裡面的寒生……

老婆婆和萍兒都怔住了。

「多謝婆婆相救。」寒生慢慢地坐了起來。

半晌,老婆婆才緩過神來,道:「阿彌陀佛,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蠶衣裡面?」

寒生苦笑一下,說道:「我叫寒生,婺源南山村人,說來話長了。」

老婆婆上前扶起寒生,說道:「小伙子,先回屋裡再說吧。」她攙扶著寒生朝草屋裡走去,笨笨跟在了後面。

小姑娘萍兒驚奇極了,這人怎麼能由那個大白蠶裡生出來呢?想了想,不明白,索性抱起蠶衣回屋,原來大白蠶衣很輕。

老婆婆沏上了熱茶,端給了寒生。

「我家住在南山村,老爹是村裡的赤腳醫生。我和笨笨在大鄣山的溶洞裡迷了路,被一個石頭蛋蛋裡面長出來的白絲給包住了,掉在了地下暗河裡,然後就被衝到了這裡。」寒生寥寥幾句話說了事情的經過,有些奇遇說了她們也不會明白的。

老婆婆告訴寒生,此地已是婺源的西北,快要到鄱陽湖了,自己姓王,同孫女一起生活,看寒生身體虛弱,就在這兒住幾天吧。

寒生算了算,從大鄣山地下到此地,恐怕足有七八十里了,沒想到自己在暗河裡漂流了這麼遠。父親,還有蘭兒,自己一天一夜沒有音訊,他們在家裡一定是等急了。

「餓了吧,我去做點飯。」王婆婆去灶間忙活去了,屋裡還剩下萍兒和笨笨。

「大哥哥,它叫什麼?」萍兒小手輕輕地撫摸著笨笨光滑的皮膚。

「它叫笨笨。」寒生告訴這個天真的小女孩。

「它怎麼不長毛呢?」萍兒好奇地問道。

笨笨伸出熱乎乎的長舌頭,友好地舔著萍兒的小手。

「它的毛都被蝙蝠拔光了。」寒生告訴她。

「蝙蝠?它們為什麼要拔笨笨的毛呢?」小姑娘越發驚奇了。

「吃飯啦。」王婆婆端進稀飯和一碟醃辣子泡菜,還特意盛了半勺放到地上給笨笨吃。

「阿彌陀佛,這狗兒也是怪可憐的。」她喃喃說道。

飯間,王婆婆說道:「你們遇上紅眼陰蝠了麼?」

寒生放下碗筷,說道:「黑暗中看不見長什麼樣子,什麼是紅眼陰蝠?」

婆婆道:「這種陰蝠從來見不得陽光的,眼睛是血紅的,喜歡藏在洞穴中,壽命極長,很邪門的。」

「邪門?」寒生不解地問。

「它們特別喜歡拔毛,我那老頭子活著的時候,有天晚上守陵時,就被一群紅眼陰蝠把頭髮和鬍鬚全部拔去了,回到家時,我都認不出來了。」王婆婆回憶著,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守陵?婆婆,您丈夫守的是什麼陵呀?」寒生問道。

王婆婆感到自己說走了嘴,口中道聲「阿彌陀佛」,不肯再接著往下講下去,反而問寒生道:「寒生,你說石頭蛋蛋裡會有蠶絲出來纏住你們,這種事情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呀。」

寒生說道:「是呀,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奇特的事兒,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當時我砸破了那個石蛋,裡面還未瞧得清楚,就被那些絲絲給纏起來了。」

「你看清了,那個確實是石蛋麼?」王婆婆疑惑地問道。

「是石頭的,還發著綠色的螢光呢。」寒生回憶道。

「綠色螢光?」婆婆思索著,隨後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天蠶』?」

「婆婆,您說的是『天蠶』?」寒生聽罷心下暗自吃驚,要知道,《青囊經》中專門記載了『天蠶』這一味藥,他一直認為指的是產自黑龍江寧安的高山湖畔柞木林中的天蠶蛾卵,一種極罕見的翠綠色野蠶。

父親曾經說過,此蠶所吐之絲為天然翠綠色,乃是無價之寶,稱為綠色軟寶石,當年關東軍為日本昭和天皇尋天蠶絲,也只得到一兩三錢而已。

按照婆婆所說的意思,世上莫非還有另一種天蠶?《青囊經》上所指的可能也正是這另外一種天蠶,寒生頓時莫名地激動起來。

婆婆望了望寒生,緩緩說道:「孩子,你在石蛋的附近有沒有見到類似血一樣的紅色液體?」

「有啊,是從石頭裡滲出來的。」寒生回答道。

「那就對了,那石蛋蛋就是『天蠶』,纏在你身上的就是天蠶絲。」婆婆嚴肅地說道。

寒生聽罷驚訝不已,半晌未說話,後來輕輕地問王婆婆道:「婆婆,您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

婆婆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語,許久,眼角處滲出一滴眼淚。

「阿彌陀佛,孩子,你即與天蠶相遇,必是有緣之人,我也就不再瞞你了。婆婆我是個守陵人。」王婆婆歎道。

「守陵?」寒生疑惑道。

「孩子,你聽說過朱元璋嗎?」婆婆問道。

寒生點點頭。

婆婆接下去說道:「我給你說一段六百年前的往事。朱元璋的父親叫朱五四,娶陳氏為妻,生五男兩女,最小的兒子朱重八,就是後來的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生於天歷元年九月十八。我的先祖婆婆,是朱元璋母親的貼身丫鬟,身負峨嵋派絕世武功。

元至正二十年,朱元璋與陳友諒久戰鄱陽湖不下,軍師劉伯溫出了個主意,以黃山餘脈的一處名為『太極暈』的萬年吉穴對抗陳友諒『雙鳳朝陽』的祖墳,說這是開國改朝換代的速發之地。可是由於元朝末期的連年混戰,已經找不到父親朱五四的遺骨了,無奈之下,朱元璋有意無意地把情況透露給了母親陳氏,陳氏深明大義,將自己活葬於太極暈,而且為求速發,竟不要棺木,肉身直接入土。果然,不久朱元璋於鄱陽湖大敗陳友諒,以後接連戰勝張士誠、方國珍,當上了明朝的開國皇帝。

母親下葬後,朱元璋賜金千兩,命我先祖婆婆世代守陵,到我這一輩兒,算下來已有六百餘年了。先祖婆婆有一封遺書世代相傳,其中講到了劉伯溫。當年劉伯溫自知他出的這個主意有損於朱元璋的孝子形象,朱元璋立國之後肯定會殺他滅口,因此事先做了安排。洪武八年,等朱元璋派欽差攜帶御賜鴆酒趕到青田時,劉伯溫剛剛自行服毒身亡,停柩於家中,欽差開棺驗屍後返回金陵報告了朱元璋,從此卻了他的一塊心病。

可劉伯溫卻是詐死,從此不知所蹤。曾有人於金陵雞鳴寺遇見過他,此時他已削髮為僧。其實,這些都是捕風捉影的訛傳,先祖婆婆打探到了他的蹤跡,原來他竟然隱匿在了江西大鄣山中臥龍谷。」

「臥龍谷?」寒生大吃一驚。

「是的。先祖婆婆趕去臥龍谷,準備殺了劉伯溫,以洩其逼死主母陳氏之恨。」婆婆說道。

「先祖婆婆殺死劉伯溫了麼?」寒生問道。

「沒有,他倆在臥龍谷中談了一次話,先祖婆婆就回來了,從此終生再也沒有踏足過臥龍谷。至於那次會面具體談些什麼,祖先婆婆的遺書中沒有說,只是留下了劉伯溫的一首偈語,那是一首五言絕句。詩中曰: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至於這首偈語的含義,我家世代守陵人歷經六百餘年,仍是參詳不透。」婆婆歎氣道。

寒生聽罷久久沉默不語,世上事,江湖爭鬥,愛恨情仇,縱有誰又能夠說得清楚?想那吳楚山人,半生漂泊,一世孤獨,連心中至愛的女人卻也咫尺不能夠相見,甚至都不曾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受盡困苦的女兒在世。蘭兒娘也是夠可憐的,攜幼女踏遍中原,矢志千里尋夫,孤寡一生而無怨無悔。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寒生想著,眼角竟流下了淚水。

婆婆吃驚地望著寒生,關切地問道:「孩子,你怎麼哭啦?」

寒生抹去眼淚,說道:「沒什麼,婆婆,您接著說。」

「先祖婆婆遺書中還說到了天蠶,書中道『天蠶,球狀,硬而現綠光,內生白陀須,聞氣而長』,所以聽你說到那石蛋蛋的情況時,我就已猜到了那是天蠶。劉伯溫詩的後兩句『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如今,天蠶已經重現,那屍衣又是什麼呢?」婆婆說道。

「屍衣在這兒呢!」萍兒突然跑出去,拖進那已經剪開的蠶衣說道。

第二十九章 信物

臥龍谷中,清晨,林間瀰漫著白茫茫的一片霧氣,令人感到了深秋的涼意。

吳楚山人負手而立,望著隱居了幾十年的山谷,長長地歎息一聲,自語道:「六百年了,今天總算要有個了結了。」

蔣老二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急匆匆道:「先生,出事了。」

「什麼事?」吳楚山人並未回身,只是淡淡地說道。

「我去給寒生送飯,發現他們都不見了,寒生、那個嶺南吳道明、姓朱的小隊長還有那條大黃狗,統統不見了。」蔣老二一口氣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了一下,依舊淡淡說道:「隨他們去吧,未見他們出來,有可能誤入了地下溶洞,這個嶺南吳道明實在是不簡單呢,我小看了他。算了,已經來不及去管他們了,大事要緊。」

「是,先生。」蔣老二唯諾道。

《屍衣經》相傳是劉基劉伯溫傾盡畢生心血所著,裡面俱是極其詭異的辟邪之法,江湖上從未有人見過此書,聽到過此經的人也是寥寥可數。

《屍衣經》就是今天來人所要出示的信物,臥龍谷守陵人,唯有見到此經方能移交陵地,當年劉伯溫布下此局後,從來沒有人來交接過,至今已經六百年了。

自己心中異常渴望能夠一睹《屍衣經》,歷代守陵人曾流傳下來過幾條經上的密術,其中就有「騎馬布」避雷電一法,那天晚上自己曾經目睹過老蝙蝠在使用,確實是靈驗無比啊!

今天就要如願以償了,山人想著,臉上露出了微笑。

今天是農曆九月十八,朱元璋出生之日,只有在今日夜裡陰氣最盛的亥子交更之時葬下,方可速發。前幾日那兩個入谷的勁裝打扮的中年人,儘管自稱是收山貨的,可一眼就看出是會家子,武功均是不低。兩人操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自己雖是旗人,但自幼在京城出生長大,所以一聽便知是來自京畿一帶的人,而且口氣中似乎還顯示出某種官場的威嚴。他倆臨出谷時回頭說了一句話:「九月十八,六百年青田之約」,當時自己如五雷轟頂,幾乎驚呆了。

回想起當年,自己飢寒交迫病倒在臥龍谷口,被一個白鬚老者所收留,並授自己易數和獨門武功,成為一名極端秘密的守陵人,老者去世後,自己便成為臥龍谷的主人。自從那一次碰巧搭救了寒生,見此孩子意志堅強,聰明內向,而且身懷怪異的醫術,便想收其為徒,培養其作為下一代的守陵人。

今夜一切都將結束了。慢,萬一出了差錯呢?

如果來人有詐,按理說來人應該是浙江青田口音才對,可他們確是講著滿口的京片子,而且帶有官腔,今夜要下葬的究竟是什麼人?要知道,葬下去後不出十年,中原必將易主!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百般謹慎才是,一旦發現有詐,自己就要引其去假龍穴下葬,六百年的期待豈可毀於己手?

「先生,吃早飯啦,剛蒸好的老鼠干。」草屋內傳來蔣老二的喊聲。

「嗯。」吳楚山人滿腹心思地踱步向草屋而去。

早飯間,吳楚山人望著蔣老二蒼老的面孔,心中有些酸楚,唉,這個青田人的後裔,畢生都耗在了劉伯溫布下的這個風水迷局之中了。

「老二,此事了結之後,你欲何往?」吳楚山人問道。

「先生,老二願意追隨先生,繼續伺候您。」蔣老二由衷地說道。

「唉,你還是去成個家吧,老了也好有個人相伴。」山人勸慰道。

「先生還要去尋找失散了的妻子麼?」蔣老二關切地問道。

吳楚山人不免有些黯然,許久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夕陽西下,已近黃昏,「嘎嘎」,兩隻報訊的黑烏鴉終於從山下飛來了,蔣老二揮揮手,表示知道了,烏鴉們盤旋了一圈又折返山谷口去了。

終於來了,吳楚山人鬆了一口氣。

山人背負著手,站在草屋前,眼盯著上山的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次入谷的那兩個勁裝漢子,步履矯健,氣息平穩。身後跟著兩乘滑竿,最後面又是兩名勁裝漢子,一行共有八人。

草屋前,滑竿落下,前面這乘滑竿上坐著的是一個雙目深陷、雞皮鶴髮,骨瘦如柴,著灰色中山裝的老者,輕輕地走出滑竿,雙腳落地竟悄無聲息。

山人心下自是一驚,此人功力深不可測啊!再看後一乘滑竿,上面蜷縮著一個瘦弱的人,身上蓋著一件草綠色的軍用大衣,看不到其面孔,似乎是一個病人。

前面的勁裝漢子悄聲在灰衣老者旁邊耳語了幾句,老者看了下吳楚山人,目光陰冷之極,山人頓覺心中一寒。

灰衣老者走上前來,拱手施禮,道:「我是青田劉今墨,前來赴六百年之約,有禮了,請問先生是……」其聲陰柔而音極尖細,直刺吳楚山人耳膜。

吳楚山人微微頷首還禮,說道:「幸會,在下吳楚山人。」

劉今墨點點頭,冷冷說道:「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

山人吟道:「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請問信物何在?」

劉今墨面無表情地望著山人,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輕輕翻開來,裡面露出一本顏色發黃,薄薄的線裝冊子,手捧著遞過來。

山人心中有些發熱,微微顫抖著接過來,凝神視之。

發黃的冊子封皮上豎著手寫有三個大字:《屍衣經》,左下角有兩個小字:劉基。

這就是六百年前劉伯溫的手跡?山人內心激動不已,他輕輕翻開第一頁……

……空白,再翻開第二頁,還是空白!山人連續一頁頁地翻過去,全部都是空白……

吳楚山人大驚失色,眼睛盯住劉今墨,緩緩說道:「這是為何?」

劉今墨嘿嘿冷笑起來,竟如金屬般刺耳,笑聲戛然停止,說道:「山人可曾見過《屍衣經》?」

吳楚山人:「不曾。」

劉今墨又道:「既然不曾見過,此信物有什麼問題麼?」

吳楚山人答道:「《屍衣經》乃天下辟邪奇書,當年劉伯溫集畢生心血所著,而今卻是空白,此當何解?」

劉今墨微微一笑。道:「先祖劉基當日詐死,瞞名連夜出走,傳下這本無字《屍衣經》,其實只是作為日後接頭的一間信物而已,並非真的是一本經書。我青田劉家代代相傳,至今已經六百餘年,今天前來臥龍谷履約,山人若是無法證明此書非先祖之信物,就請指引前往太極陰暈,莫要耽誤了時辰。」

一席話說得吳楚山人啞口無言,歷代守陵人均未見過《屍衣經》,確實不知道此經有字抑或無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該信物,可是見這青田劉今墨絕非善類,下葬的也不知是何人,身為守陵人也不便打聽,萬一弄不好或許成為天下之害,豈不有違劉伯溫的初衷?

山人心中反覆尋思,灰衣老者劉今墨則在一邊冷眼旁觀。

半晌,吳楚山人似乎終於下了決心,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劉先生,請問屍首帶來了麼?」

劉今墨伸手指了指後面的滑竿,道:「喏,那就是。」

吳楚山人走了過去,準備驗一下屍首,兩個勁裝漢子上前攔住。

劉今墨咳嗽一聲,擺擺手,示意他們讓開。

山人輕輕地掀開軍用大衣,裡面驀地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這是一個瘦弱而的老人,面色土灰,顴骨尖突,鼻頰間佈滿了老年斑,青紫的嘴唇,鬍鬚上一層白霜,全身佝僂著瑟瑟發抖。

吳楚山人轉過身來,面色嚴肅地說道:「他是一個活人。」

劉今墨嘿嘿一笑:「當然是一個活人,不然如何能夠速發?當年朱元璋的母親深明大義活葬太極暈,這才有明一代,深受世人所敬仰。今天老人家已經病入膏肓,自己願傚法600年前的朱母陳氏,以成就子女之大業,其情是何等的高尚。況且老人家的兒子也同意並委託我來親理此事,為了天下的蒼生百姓,這種大義滅親的善舉堪比洪武皇帝啊!山人請不必猶豫了。」

山人聽罷簡直是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吳楚山人,臥龍谷遺訓並沒有規定不允許下葬活人吧?何況守陵人的職責也禁止干涉履約之人的具體安排,我想,這你是知道的。」劉今墨厲聲說道。

他知道,守陵人絕對不能打聽下葬人的身份和干涉其具體安葬事務的,這是當年劉伯溫為防止秘密洩露招致朝廷破壞及報復而採取的預防措施,自己是絕對不能夠違反的。

但是,憑此為謀求帝王之位而不顧人倫,活葬其父的狼子野心,將來若是真的登上大寶,又豈能憐憫於天下蒼生?單以此等人面獸心,日後必將禍國殃民啊!

吳楚山人長歎一聲,心道,想我歷代守陵人苦等了600年,沒想到竟等來了這麼一個大奸大惡之人,劉伯溫啊劉伯溫,你設下的這個局不但毀了你自己的一世英名,更給中原百姓帶來了一場浩劫啊。

「天色已晚,煩請山人帶路。」劉今墨催促道。

吳楚山人想做最後的努力,好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他說道:「我要問一問老人家,他本人是否真心實意願意這麼做。」

劉今墨攤了攤手,不以為然地說道:「隨便。」

山人彎下了腰,望著老人說道:「老人家,你不必說出你的名字,只需要告訴我,這些都是你自願的嗎?」

老人神情驚恐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全身上下一個勁兒地發抖。

「老人家得的是『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此乃世界五大絕症之一,你瞧,他已經縮成了一團,根本講不出話來。與其這樣痛苦地等死,還不如發揮餘熱,對後代做些貢獻,也體現了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高風亮節嘛!」劉今墨在吳楚山人背後介紹道。

山人怔了怔,雖然已聽出來劉今墨的弦外之音,但是仍然是不能夠詢問的,只得無奈地說道:「請跟我來吧!」

第三十章 履約

吳楚山人帶著一行人向臥龍谷深處走去。

此刻夕陽半掩,紅霞滿天,谷中紫氣靄靄,靜謐而肅穆。

轉過了高大的樟樹林,前面別有一番小天地。但見一個方圓數十米的圓圓的小山包,兩側分別汩汩流淌著兩條清澈的溪水,在山包前結成兩個小潭,潭水碧綠碧綠的,水波不興。

「就是這裡了。」吳楚山人手指著那個小山包說道。

劉今墨站定,身形紋絲不動,低下頭去……須臾,猛地抬起頭,瞇起眼睛不經意地一瞥……

這不經意的一瞥,乃是堪輿觀氣之法的精髓所在。大凡吉穴,其氣必紫,黃氣次之,紅氣則有血光之災,白氣則為死氣,墓主家中必然喪事不斷,黑氣多詭異之事。

諸氣正眼視之是決然看不到的,包括老風水師也是一樣,所以堪輿不傳之法就是這麼隨意一瞥,能看到什麼,跟個人功力關係不大。即使是普通人,以眼角的餘光隨意一瞥,也能夠看到一些平時正眼看不見的東西,包括一些髒東西。

劉今墨一瞥之下竟滿眼都是紫氣,點了點頭,感歎道:「萬年吉穴啊,《葬書》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臥龍谷紫氣重重,兩水對峙,陰陽呼吸,藏風聚氣。可惜啊……」

吳楚山人負手而立,微微笑道:「可惜什麼?」

劉今墨嘿嘿一笑:「穴前雙池,豈不是一個『哭』字?」

山人心下一驚,此人確實是高深莫測,自己有意帶其來此假穴,竟然還是被瞧出紕漏,看來要小心了。

「哈哈,」山人笑道,「此黃山一脈天池水,兩池夾龍,劉先生應當聽聞宋開封辜托長老有言,『天池之水少人知,色澤碧綠最為奇,能盛天水蔭龍脈,真龍脈旺早凝成,兩池夾龍四時注,盈竭猶能驗盛衰』。」

劉今墨聽罷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好吧,來人,先挖開穴口,驗太極卵。」

兩個勁裝大漢應聲答是,自滑竿下抽出兩把鋒利的短柄軍用戰鍬,躍上山包。

「不必驗了,太極卵已經沒有了。」吳楚山人淡淡說道。

「你說什麼?」劉今墨的目光極為陰冷。

「臥龍谷守陵人,每隔一個甲子,便會取出一枚太極土卵,打碎後將其中的五行蠶放生,最後一枚白色的太極金卵,已於三年前放生。這是六百年前,劉伯溫定下的守陵人必須執行的一條秘密,外人一概不知。」吳楚山人冷冷說道,這種推托說詞是山人多年前就已編造好的,用以應付像今天劉今墨這種人的。

「為什麼?」劉今墨不容易一下子上當。

吳楚山人道:「劉伯溫當年說道,最後一枚太極卵放生一個甲子之後,閉谷走人,青田之約已無必要。」

劉今墨倒吸一口涼氣,說道:「青田我劉家祖訓怎麼沒提這事?」

「那是因為劉伯溫隱居臥龍谷後再也沒有回去青田之故。」山人正色道,心中暗自發笑。

「罷了,點穴開挖。」劉今墨厲聲吼道,音如荒郊牛鳴。

天色已黑,月色如水,山人仰望星空,心中歎道,今天總算了結了六百年青田之約,這個劉今墨是劉基後人,滑竿中被遺棄的可憐老者不知是何人,不孝子見利而忘義,怎可將真的太極暈讓與他,如此冷血之人掌權之後豈不荼毒百姓?不過,那人竟能驅使劉今墨這等江湖義士,肯定也不是等閒之輩,單瞧那幾個勁裝大漢,身上便已看得出來有著軍人的做派,而那劉今墨口中所言「無產階級革命家」云云,搞不好那老者還是個人物呢!

劉今墨縱身一躍,腳尖點地,只聽得「嗖嗖嗖」風響,已然站立在土包之上了。

此人功力在我之上,山人想。

「就在這裡開穴。」劉今墨手指著山包頂向前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說道。

「是。」那兩名漢子二話不說,即刻下鏟。

「慢,那《屍衣經》是假的!」不遠處的一株老樟樹上有人喝道,聲音清越如磬。

眾人急視之,月光下,只聽得「哧哧哧」,一人迅速地從樟樹幹上溜下來,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衫,緩步走了過來。

「吳先生!」蔣老二驚呼道。

「嘿嘿,正是吳某,山人別來無恙?」吳道明滿面笑容地說道。

劉今墨的目光掃過吳道明,最後停留在吳楚山人的臉上,疑惑之色溢於言表。

「劉先生,此非我谷中之人,據其自稱為嶺南吳道明,昨日曾擅闖臥龍谷。」吳楚山人對劉今墨解釋道。

「莫非是香港九龍彌敦道號稱『香江第一』的風水師吳道明?」劉今墨驚訝道。

「正是吳某人。」吳道明微微一笑。

這吳道明隱匿谷中,自己竟絲毫未有覺察,此事有些蹊蹺,不知道寒生怎樣了。想到這兒,山人問道:「寒生如今在哪兒?」

吳道明略一拱手,道:「我們走散了,估計還在地底下轉悠呢,」他轉過頭來對著劉今墨接著說道,「你們的談話吳某人都已聽到了,可笑堂堂劉伯溫的後代竟然手持一本假經書來蒙人。」

「你說什麼!」劉今墨慍怒道,身上殺氣已起,兩個勁裝大漢放下了戰鍬,伸手入懷,他們身上竟然藏有武器。

這吳道明其實也不知道劉今墨手裡《屍衣經》的真偽,由於形勢緊迫,情急之下出口相詐,也不知有無效果。不過現在看他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詐對了。

昨夜凌晨,吳道明與朱彪在地下誤打誤撞衝出靈古洞口,他這才對這條黃山餘脈有了完整的印象,原來陰龍的龍口就是靈古洞。

大自然的造化啊!黃山餘脈一陽一陰兩條龍,以前自己從來沒有進入過龍脈的山體內裡,沒想到「萬物類相」,這龍腔內竟有石肋和龍血等奇異景象,真的是大開眼界。

想那六百年前的劉伯溫,天機算盡,竟然布下了如此精妙的一招風水迷局,可歎那些年輕的青田子弟背井離鄉甘願隱身臥龍谷中,從此與家中親人陰陽相隔,永無相見。劉伯溫啊,你自己可能也絕無算計到這一守就是六百年吧?洪武皇帝朱元璋早已經灰飛煙滅了,不用報復,努爾哈赤的鐵騎就已踏破山海關了。

這吳楚山人絕不簡單,瀟灑風雅,機敏過人,談笑間自己竟然著了道,若不是那個怪招迭出的小神醫寒生,自己恐怕真的要昏迷三日,醒來後臥龍谷早已曲終人散了。

這守了六百年的太極陰暈究竟在哪兒呢?什麼人手持信物要來履約呢?十餘年後中原易主,誰又將身穿龍袍呢?

太多的迷,吳道明心中癢癢的,禁不住抓耳撓腮起來。

「吳老,我們先回家下點麵條吧,順便……」朱彪打斷了吳道明的遐想。

「順便什麼?」吳道明表情嚴肅地看著朱彪。

朱彪被盯得心中有些發毛,膽怯地說道:「順便換條褲子,洗洗屁股。」

此刻吳道明才想起自己還有一褲兜子屎。

吳道明跟著穿過那片毛竹林,回到了南山村。

朱彪燒火煮麵,先盛了一碗端出去放在沈菜花的新墓穴前,口中叨咕個不停。

吳道明清洗乾淨下體,就這麼一直坐到雞鳴三遍。

天亮了,他推醒了朱彪:「記住,昨日之事不許和任何人說起。」

朱彪點頭應允,保證不把此事外傳。

吳道明離開了南山村,先到了縣城,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然後再次重返臥龍谷。

吳道明感覺到身體明顯地起了變化,真氣充盈,走起山路來身輕如燕,他知道,這是寒生怪異的手法打通了自己的經絡造成的。

他登上了大鄣山,然後繞道沿峭壁裂隙處慢慢攀下,避過了谷口的報信烏鴉,隱身進了樟樹林。

當劉今墨一行人入谷時,他躲到了樹上,屏息靜氣,一字不漏地偷聽到了吳楚山人與青田劉今墨的談話。原來履約信物是一本叫做《屍衣經》的書,不料竟是一本無字經書。

那個佝僂在滑竿上的虛弱的老者原來得的是「冰人症」,雖說是世界五大絕症之一,可是在寒生手裡卻是手到病除,當然還需要太極土卵入藥才行。說什麼傚法朱元璋他媽活葬,高風亮節發揮餘熱,那混蛋兒子大義滅親,他媽的統統是屁話。

吳楚山人帶他們前往谷深處,吳道明就在林中尾隨著,最後藏在了一株樟樹之上。

當吳楚山人告訴劉今墨最後一枚太極卵也不復存在的時候,吳道明心中暗笑,騙誰呢?寒生手裡的那枚又是從何而來?

勁裝漢子手握鐵掀即將開挖時,吳道明按捺不住了,未待多想,大喝一聲,滑下樹來。

秋夜瑟瑟風涼,月光撲朔迷離,臥龍谷中,嶺南第一風水大師與青田劉伯溫的後人就這麼對峙著,劍拔弩張。

而吳楚山人則負手而立,默默地站在一旁靜觀。

第三十一章 仙人洞

寒生告別了王婆婆和萍兒,帶著那件蠶衣,離開了幽靜的瀑布峽谷,走了很遠回頭望去,依然看見小姑娘在搖著小手,就連笨笨也是不住地回頭,戀戀不捨。

婆婆和萍兒真好,以後應當時常來探望她們,寒生心想。

這裡走回南山村恐怕至少需要一天,能在天黑之前趕回家去就算不錯了。翻過一座長滿竹林的小山,前面赫然出現一條土路,寒生走近前一看,地面上還有車轍的痕跡。

大致走了一個多時辰後,身後傳來了「突突」的聲音,一輛載貨的東方紅牌拖拉機駛近了。

「咦,這是狗嗎?」駕駛員驚奇地望著笨笨問道,車子也停了下來。

「它叫笨笨,當然是狗了。」寒生回答道。

「你們去哪兒?我可以載你們一程。」年輕的駕駛員仍舊疑惑地盯著笨笨看。

拖拉機拉了一車玉米去婺源縣城,寒生和笨笨爬了上去,約摸中午時分來到了縣城。

此去南山村的道路就很熟了,可是回家後怎麼來跟父親和蘭兒說呢?如果說是去找蘭兒的生父吳楚山人,那她們母女倆還不急死,不行,最好是能領著山人一同回家相認,這樣父親不但不會責怪自己,還可能驚訝得合不攏嘴巴呢!

但是,在臥龍谷中為什麼山人避而不見我呢?難道他受制於那個叫做蔣老二的守林人?

不行,我應該先去臥龍谷搞個明白,一定要帶著吳楚山人回家,讓他們一家人團聚,為了蘭兒,再辛苦再危險也值得一試。

寒生下定了決心,帶領著笨笨向大鄣山而去。

寒生和笨笨先來到了婺源縣城集市上,每到中午散集之後,便會有一些返回周邊城鎮的車輛,當然也是以拖拉機居多。

笨笨的樣子引起了集上人們的注意,寒生趕緊帶其躲到一邊,一面打聽有沒有去大鄣山的順風車。

「咦,你不是那個小神醫麼?」迎面而來的白鬚老頭打起了招呼,寒生認出來是那個集上賣狗皮膏藥的老頭。

寒生笑了笑,也寒暄了幾句。

「我就是大鄣山那兒的人啊,我有順路車可以帶你走。」白鬚老頭熱情說道。

寒生搭上了去大鄣山區的一輛冒著黑煙的柴油小貨車。車上,白鬚老頭自我介紹道姓白,人稱「白一膏」,意思是他的膏藥一貼就好使。

「小兄弟,就叫我白一膏好了,你上次在集市上治好老婆婆怪病的事都傳開啦,也是奇了,一個小綠蟲兒就有這麼大的能耐,真是醫無止境啊。」白一膏讚歎不已。

「白老前輩……」寒生剛剛說話就被白一膏打斷了。

「小兄弟,可別叫前輩了,從小到大,賣了一輩子膏藥,可還是一事無成啊。」白一膏慚愧道。

「白老前輩,您自幼就同醫藥打交道,當然是前輩啦,就憑集市上您一語道破阿婆的病症名稱,就知道您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

白一膏微笑著,似乎聽著十分受用。

小貨車來到了大鄣山下的一個村莊不走了,寒生和笨笨向白一膏告辭。

「臥龍谷?你要去那兒?」白一膏詫異道。

「白老前輩,有什麼不妥麼?」寒生問道。

「嗯,聽說那裡有些……不太乾淨。」白一膏吞吞吐吐道。

「什麼不乾淨?」寒生問道。

「也就是說,那谷中的陰氣太重了,非常詭異。」白一膏告訴寒生道。

寒生其實也感覺到了谷中的氣氛異常,尤其是那個自稱蔣老二的守林人,竟會對自己下手,要知道,自己根本不會一點兒武功啊。

但是話說回來,自己上次從山上跌落下來,摔斷了右腿,若不是吳楚山人相救,自己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而且他經歷的不幸身世,也應該是個正派的讀書人,絕不像那個香港吳大師所說的那樣,他是臥龍谷的主人,也是蔣老二的頭頭。

如果吳楚山人在谷中,他不會不救我的,最起碼也會在蔣老二面前講情的。

總之,白一膏說得對,臥龍谷中處處透著詭異。

「你一定要去臥龍谷麼?」白一膏問道。

寒生沉吟片刻,堅定地點點頭道:「是的,我必須要去。」

「那好吧,我知道有條捷徑。」白一膏捋著長鬚說道。

「捷徑?」寒生疑惑道。

白一膏笑了笑:「那是一條山洞,可以直接穿過山脊到達谷中,如有危險,你就從那兒再跑回來。你知道的,大鄣山有很多地下溶洞的,那裡四通八達的,一般人都會迷路的,我們村裡就曾經有小孩子迷失到裡面,連屍首都找不見。」

「我會不會也迷失在地下溶洞裡呢?」寒生擔心地說道。

「你帶著狗就不怕,它會一路上撒尿留下標記,萬一走不通,也會順著原路返回的。」白一膏解釋說。

寒生望著笨笨,笨笨的眼神極為肯定。

白一膏領著寒生和笨笨在山間和林中穿行著,笨笨不時地跑前跑後,追逐著草叢中的小山鼠或者刺蝟之類的小動物。

約摸走了一個時辰,他們來到了一座山崖前,撥開齊人高的蒿草,崖下露出一個石洞。

「這就是通往臥龍谷的溶洞,名叫『仙人洞』,據老人家說,大約六百多年前,有位仙人在洞中修真,後來大概修成正果飛昇了,因此,此石洞就被人們叫做『仙人洞』了。小時候,我和夥伴們時常進洞來玩,結果無意之間發現了這洞竟然通向臥龍谷。」白一膏解釋給寒生聽。

白一膏執意要送寒生到臥龍谷,寒生百般推辭掉了,他不願意給這位熱心的白老前輩帶來絲毫的麻煩。

「洞中再遇到紅眼陰蝠,把毛髮隱藏好,它們拔不著也就罷手了。」白一膏見寒生態度堅決,於是從裝膏藥的帆布旅行袋中取出手電筒遞給他,並百般囑咐寒生有危險就趕緊返回。

寒生帶領著笨笨毅然決然地邁進了仙人洞。

撳亮了手電筒,溶洞中行走起來就方便得多了,遵循著白一膏老前輩的指示,按三大一小的溶洞穿行,就是穿過三個大洞再一個小洞,反覆兩次就會到達臥龍谷中了。

手電光下,溶洞的灰岩石壁上濕漉漉的,生長著成片成片的綠青苔,偶爾會見到幾隻壁虎,瞪著小紅眼睛茫然地望著燈光。

這裡是第二次的兩個大洞了,還有一大一小就可以到達臥龍谷了,寒生加快了腳步,「咚咚」的回音在寂靜的地下溶洞中顯得格外響。

燈光下,突然斜刺裡跳出一隻巨大的蝙蝠,攔在了路中央,身高足有一米多,黑褐色毛茸茸的皮,兩隻銅鈴般的血紅眼睛,脖子上掛著一條月經帶。寒生一看便樂了,這正是那只紅眼陰蝠首領。

望著它頭頂上的根根銀髮和頜下一縷白色鬍鬚,估計肯定有百歲以上了。

「怎麼又是你?」寒生友好地跟它打著招呼。

陰蝠首領柔和地呼哨一聲,眨動著眼皮,彷彿要說些什麼,示意性地向斜刺裡的一個小洞口跳躍了一下。

「你找我有事?你想讓我跟著你去?」寒生自言自語地揣測著。

陰蝠首領又重複了一次相同的動作,望著寒生,血紅的眼睛裡滴下淚水。

它一定是要我去幫忙,也許是有蝙蝠生病了,我既然是一名懸壺濟世的醫生,無論人獸都應該一視同仁,寒生心中一股扶危救困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知怎麼的,寒生彷彿與它有心靈相通般的感覺,實際上他並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正是古時候推崇的醫者慈悲心的體現,也只有具備了這種情感的人才能夠成為一名好的醫生。

寒生跟著紅眼陰蝠首領鑽進了側面的小洞,笨笨緊緊地跟隨者,並不時抬起一條後腿,擠出幾滴尿來做記號。

在迷宮般的地下甬道中行走了約有半個時辰,前面豁然開朗,巖壁上滿是血紅的小眼睛,寒生曾經來過這裡的——耳邊已經聽到了暗河洶湧的流水聲——這是蝙蝠洞。

寒生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頭髮,就連笨笨也驚恐地往寒生的胯下鑽,好在那些專門喜拔毛髮的紅眼陰蝠並沒有飛下來攻擊,仍伏在巖壁上一動不動。

陰蝠首領跳到了一個石頭檯子上,手電照過去,燈光下面有一隻同樣巨大的蝙蝠躺在石台上,腹部鼓起好大,正在痛苦地呻吟著,寒生明白了,這是一隻難產的母蝙蝠,他要為它接生……

陰蝠首領緊張地望著寒生。

寒生可是有些慌神了,他雖然跟隨父親看過給人接生,但是自己卻從來沒有上過手,他知道,接生需要熱水、消毒的剪刀以及其他的一些藥品,可眼下手頭什麼也沒有。

母陰蝠的肚子一跳一跳地顫抖著,口中痛苦得吱吱直叫,淚水不停地從眼角里流下。

這可如何是好?寒生近前仔細地觀察,輕輕地按了按母陰蝠腫脹的腹部,母陰蝠「哼」了一聲,好像忍受著極度的痛苦。再觀察陰部,寒生發現母陰蝠的產道已經紅腫發炎,完全封閉了產道,縫隙中滲出黑色的淤血。

需要立即進行緊急消炎,可是沒有消炎藥啊,甚至酒精碘酒之類的最簡單的東西也都沒有。得趕快想辦法,不然母蝠必死無疑。

《青囊經》……寒生拚命回憶經上的消腫去炎症的方法,而且必須是此山洞之內能夠找得到的,可是這溶洞中除了石頭還是石頭。

石頭?他想起來了,經上記載過以「花乳石」治療產婦五內崩損,下死胎,落胞衣,去惡血之方,那「花乳石」又稱「花蕊石」,不知道溶洞之中的石鐘乳是否就是「花乳石」?不管怎麼樣,也得試試看了,藥引子好辦,需要童子尿,自己撒點出來就行了。

說幹就幹,寒生轉身將地面上的石筍踹斷一截,然後舉起半截石筍敲向石壁上垂下來的石鐘乳,「砰」的一聲,打下來一小段石鐘乳。在地面上,寒生用石筍碾砸石鐘乳,不一會兒,已經將石鐘乳砸成了齏粉,他用手掌將石粉掃到地面上的一個凹陷坑裡,然後解開褲帶,往坑裡撒了一泡尿。

笨笨發現了,急忙跑過來,對著凹陷處一抬後腿……

寒生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笨笨早已擠出狗尿入坑,隨即跳到一邊看熱鬧去了。

笨笨也應該是狗童子,寒生至今尚未發現其與村裡的母狗有什麼瓜葛,所以配出的藥應該可以用。

寒生迅速地用手指進行攪拌,陣陣臊氣撲鼻而來,也顧不得了。攪拌均勻後,即刻全部抹在了母蝙蝠的陰部。

手電筒的燈光漸漸弱了,電池快耗盡了,寒生關閉了開關,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

但願此藥能夠迅速地消除炎症,《青囊經》記此方名為「花蕊石散」,功效奇特。當然,經上的方子每個都是功效非凡的。

黑暗中,頭頂上那些無數的小紅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下面,陰蝠首領的兩隻銅鈴般血紅的大眼睛近在咫尺,母陰蝠的呻吟聲漸漸地小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聲弱小的「吱吱」聲響了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雜亂無序的「吱吱」叫聲充斥了整個空曠的溶洞。

寒生撳亮手電,母陰蝠的身旁圍著幾十隻粉紅色肉嘟嘟的像小老鼠模樣的新生小陰蝠,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第三十二章 天蠶

母陰蝠慢慢地坐了起來,血紅的眼睛裡充滿了感激之色,手電光下,寒生發現她的炎症基本上已經完全消除了。

陰蝠首領以極輕柔的呼哨聲表示自己的喜悅心情。母陰蝠張開翼翅,抱攏起小蝠們開始餵奶。

寒生終於鬆了一口氣,世間萬物皆有靈啊。笨笨湊到跟前盯著那些小東西,覺得十分有趣。

陰蝠首領示意寒生跟著它走,向側面的小洞跳躍過去,那是去石蛋的方向。鑽過小洞,沿著上次的甬道,流水聲越來越響了,他們來到了上次被白陀須纏住的洞穴——天蠶洞。

那只敲破的石蛋還在原處,那些白色喜歡纏人的絲絲已經不見了。陰蝠首領躍上石蛋,對著寒生直眨眼睛,寒生走了過去。

寒生把光亮已經微弱的手電筒向裡面照去。

石蛋底竟然躺著一個人……

此人渾身上下均生著長長的白毛,面孔上也有,看不到其模樣。寒生嚇了一跳,這裡面怎麼會有人?

按王婆婆所稱,這個石蛋一定是天蠶了,可裡面的人是誰,他怎麼進入到天蠶內去了呢?

寒生百思不解,蠶內那人的頭部旁邊似乎有什麼物件,大部被白毛所遮蔽。寒生伸手,但是夠不著,看了看周圍,洞中也根本沒有樹枝棍子之類的東西。

一聲輕忽,陰蝠首領示意寒生讓開,自己身子一縮便鑽了進去。但見它撥開白毛,翼上的兩隻小爪捧起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來,向上恭恭敬敬地遞給寒生。

寒生一眼認出那上面的三個字——屍衣經。

「……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王婆婆的話在耳邊響起。

噢,原來屍衣是指的《屍衣經》!

寒生一驚,難道這就是吳楚山人說過的那本早已失傳的古小說?

手電筒的光線暗下去了,寒生趕緊快速翻了幾頁,在燈光完全熄滅之前,看到了幾行字:吾浙東劉基,字伯溫,集天下辟邪之法……

黑暗中,唯見那兩隻銅鈴般血紅的大眼睛。

辟邪之法?這可是本奇書呢,回想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老樟樹頂的大樹杈上,那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威風凜凜地站在樹杈上,仰視著天空,額頭上根根銀色髮絲隨風飄散,它雙爪高舉過頂一條月經帶,左右抵擋著閃電的轟擊,山人說就是來自《屍衣經》中的辟邪之術。

原來世間真的是有很多詭異的事情呢,寒生小心地把書揣進懷裡。「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這個石蛋天蠶已經打破重現,看來劉伯溫要我時刻隨身帶著此書,可以做好多事情呢。我現在已學會青囊之術,再加上《屍衣經》上的辟邪之術,豈不是……寒生想到此,禁不住笑出聲來。

如此看來,天蠶之內的人定是六百年前的劉伯溫了,婆婆說他後來一直隱居臥龍谷中,無人知其後來的下落,原來竟然躲進了天蠶內而終。可是他是怎麼進到天蠶裡面的呢?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問問山人,他是個有學問的人,可能會知道。

如今,我得到了《屍衣經》,那劉伯溫就應該是我的恩師了,儘管中間已經相隔了六百年之久。

寒生默默地朝著天蠶跪下,黑暗中對著劉伯溫說道:「恩師在上,請受您的徒兒江西婺源南山寒生一拜。」說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唉,手電的電池已經用光了,怎麼出去呢?

寒生和苯苯仍襲用老辦法,跟在陰蝠首領的兩隻紅眼睛後面,在黑暗中摸索著行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穿行了無數的大小溶洞,最後前方終於露出一絲暗淡的光線,走到跟前一看,洞外已經是黃昏中的臥龍谷中了。

臥龍谷深處,樟樹林邊,隆起的土包上,嶺南吳道明與青田劉今墨正在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殘月如鉤,淒涼的月色灑在了谷間,四下裡靜寂無聲,聽得到眾人的心跳。

劉今墨嘿嘿冷笑,首先說道:「嶺南吳道明,此事與你何干?」

吳道明手中暗藏兩枚陰錐,那是剛才在樹上忍痛從褲襠裡拽下的,有備無患是他的行事準則。

「呵呵,此言謬矣,劉伯溫前輩乃是一代風水宗師,向來是吳某所敬重之人,況且此六百年青田之約乃關係到當今天下蒼生的安危,若是冷血竊國之人登上龍庭,那豈不是中原一大劫難?卻也壞了劉伯溫一世英名啊。事關天下蒼生,我吳某雖然偏居南海一隅,卻也不能袖手旁觀。」吳道明一席話卻也說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吳楚山人在一旁聽到,心下尋思著,這嶺南吳道明品行雖然亦正亦邪,但此番話卻是在理。

劉今墨聽罷冷笑道:「吳道明,看來你的確知道得不少。實話對你說,一來我赴約持有當年約定之信物,臥龍谷不得拒絕;二來老人家的後人乃是將門虎子,中國未來之精英,將來必定造福於百姓,你在那裡包藏禍心地胡說八道,就憑這一點,就可以認定你是階級敵人,我可以代表上面將你就地正法。」

「精英?造福百姓?你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來,究竟是誰?」吳道明嘻嘻笑道。

吳楚山人也是急於知道那老者的兒子是誰,有這吳道明在這裡問東問西自然是極好不過。

「哼,欺人太甚!幹掉他!」劉今墨冷冰冰吩咐道。

山包上的兩名勁裝大漢「嗖」地自懷中拔出手槍,有人發出一聲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吳道明手一揚,兩道細如髮絲的黑光疾射而出,直奔那兩名大漢而去。

只聽「哎喲」兩聲,手槍掉落在了地上。

眾人急視之,兩名漢子持槍的手背之上各自插著一枚黑色的陰錐,入肉三分,顫抖著的陰錐尾端上還打著卷兒……

小山包上身影晃動,劉今墨早已欺身近前,雙手上下齊抓,出手之迅速,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吳道明大驚失色,沒料到這個青田劉今墨武功如此怪異,急忙閃避,但覺胸前一涼,前襟早已被扯去兩條,皮膚上也留下了兩道血紅的指甲印。緊接著眼見月光下,滿天飛舞著的都是劉今墨那枯槁細長的大爪,吳道明那裡還有還手之力?

大凡高手,拳掌越快,裹挾的風聲越響,這是空氣摩擦之故,可是這劉今墨如此之快的手法,竟沒有絲毫風聲。在一旁觀戰的吳楚山人心中暗暗吃驚,這簡直是違背了物理學原理嘛!

吳道明心中懊悔低估了劉今墨的功力,看來自己已非其敵手,早知如此,幹嗎不多拔幾根陰錐,現在無論如何也是來不及了。

吳楚山人有心幫上一把,便縱身躍上土包,隨手拾起地上的軍用戰鍬,大喝一聲:「且慢!」遂用力將鋼鍬插入圈子裡。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劉今墨的利爪抓上了鍬頭,竟將鋼製鍬頭硬生生地撓出了數道劃痕。

劉今墨跳出圈外,冷冷地說道:「山人莫非要幫助外人麼?」

吳道明立在了那兒,額頭冒汗,表情萬分的尷尬。

吳楚山人淡淡道:「守陵人不會去管下葬之事,但臥龍谷也不希望見到殺戮,你們的過節,可以留到谷外去解決。」

輕微的哼聲,山人斜眼望去,看到吳道明在忍痛拔著頜下的鬍子。

「不必了,難道此谷之中還可以留下任何活口的麼?」劉今墨尖聲笑道。

「你說什麼?莫非你想連同守陵人也要滅口?」吳楚山人驚道。

劉今墨的尖笑聲越發刺耳,那種高頻率的金屬摩擦聲令山人的鼓膜感到十分難受。

「劉伯溫在青田家訓裡要我們履約後,臥龍谷中不留一個活口,以策安全,哈哈……」劉今墨笑聲未了,如鬼魅般突然出手,兩手分抓山人和吳道明。

眼瞅著已至面門,正待閃避之時,突然兩爪之上黑影暴漲,十道黑光疾射,山人與吳道明向後急躍,已然躲避不及……

那是十隻指甲套,顏色與指甲無二,平時鑲在指甲之上,緊急時刻以內力驅之,乃是劉今墨的獨門歹毒暗器,令人防不勝防。

吳楚山人和吳道明身前天突、璇璣、神藏、華蓋及膻中五大要穴已經被指甲擊中,兩人感到胸口一悶,頓時坐倒在地,吳道明手中的幾根陽錐也還未及發射。

蔣老二大喝一聲,正待躍起相救,滑竿旁的另兩名勁裝大漢早已拔出手槍逼住了他,急得蔣老二直跺腳。

山人沒料到劉今墨竟然有此毒招,稍有不慎而著了道,但他心裡也十分清楚,他和吳道明聯手也絕對敵不過劉今墨的,此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劉今墨冷笑聲不絕於耳,滑竿中的老者渾身如篩糠般抖個不停。

「山人,你的職責已經完成了,老夫十分感謝,領死吧。」劉今墨走上前來,舉起右掌,照著吳楚山人的天靈蓋劈下……

「住手!」樹後突然傳出稚嫩的喝聲。

劉今墨劈向半空裡的手掌停住了,扭頭一看,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站在樟樹下,身旁還立著一條無毛怪狗。

「哼,來者何人?」劉今墨陰冷的目光。

「我是南山村寒生,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在這裡隨便殺人?」寒生領著笨笨走近前來。

哼,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併除掉,確保下葬的安全,想到這兒,劉今墨氣貫手臂,待得再近些便一掌結果了。

「寒生,不要過來!趕緊快跑!」山人焦急萬分地道。

「不行,我不能丟下山人叔叔。」寒生邊走邊說道。

咦,這小子倒有些膽識,可惜你運氣不佳,休怪老夫無情,劉今墨慢慢抬起了胳膊。

「劉今墨,你不能殺他,他能夠治好這位老人家的『冰人症』!」吳道明在一旁喊道。

「胡說,當今世上的絕症,豈有人能治?」劉今墨冷冷道。

「我能治。」寒生平靜地說道。

「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北京城裡的專家都束手無策,你想你是誰,你是華佗啊?」劉今墨嘲諷道。

寒生心中言道,還真的讓你給說中了。

「他是有名的贛北小神醫,已經治好了一個『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的病人,這在整個婺源縣城都知道。」吳道明聲嘶力竭地道。

此刻,蜷縮在滑竿裡面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神情。

「你怎麼治?」劉今墨盯著寒生。

「我自有辦法,不過你得把他們都放了。」寒生說道。

做夢去吧,劉今墨冷笑著舉起了手掌。

「劉今墨,你太卑鄙啦!神醫有辦法醫治老人家,你難道還想要下毒手不成?」吳道明看出了劉今墨的意圖,絕望地喊叫道。

「哈哈,嶺南吳道明,我道你有多聰明,原來也是一個二百五。老人家幹嗎要治?老頭子若是有治,兒子何時才能黃袍加身?今天是九月十八,良辰吉時,老人家非要葬下去不可,這也是家屬們的意願,哈哈哈!」劉今墨發出尖利的獰笑。

第三十三章 黃雀在後

劉今墨手指向龍穴道:「你們兩個,快挖,一定要在亥子交更之時葬下。」

「是。」那兩個勁裝大漢應聲答道,用力拔去手背上的陰錐毛,厭惡地甩在了地上,然後拾起了手槍入懷,操起鋼鍬奮力地挖掘起來。

夜空中飛來了兩隻烏鴉,盤旋在頭頂,「嘎嘎」地叫著。

劉今墨嘿嘿冷笑道:「看,連烏鴉都來給你們叫喪來了,九月十八,朱元璋生,你們死,也不委屈了你們了。」說罷蓄氣於臂,力灌手掌。

「你叫寒生是吧,我記住了。」劉今墨一掌擊向寒生……

寒生想躲已來不及了,剎那間,陰風撲面,寒氣逼人。

耳邊驀地響起了一聲呼哨,「嗚嗚」的風聲響起,霎時間滿夜空都是血紅色的眼睛,無數只紅眼陰蝠從天而降,如同飆起了一陣狂風,撲向劉今墨,還有所有的人,除了寒生和笨笨。

陰蝠首領胸前掛著月經帶,一馬當先凌空撲向劉今墨,憤怒的口中「吱吱」大叫著咬住了他的一撮頭髮,拚力拔了去。

劉今墨大怒,一掌劈中首領的右翅,首領翻著跟頭栽倒在地上。這一下激怒了所有的陰蝠,密密麻麻地全部都撲在劉今墨的身上,一陣撕咬後又飛昇起來,繼續進攻其他人。

笨笨於混亂之中,溜到劉今墨身邊,照準其大腿狠命就是一口,活生生地撕下一塊肉來,疼得劉今墨眼淚都掉了出來。

寒生搶上前,抱回陰蝠首領。它傷得很重,右翼已經折斷,渾身不住地顫抖著,一雙眼睛無力地望著寒生,半邊身子都是鮮血。

攻擊慢慢停止了,一切歸於平靜。

月光下,劉今墨的頭髮、鬍子甚至眉毛都被拔得精光,光禿禿的腦袋上全是血點子,它的腳下也橫七豎八倒著十餘具陰蝠的屍體。

除了寒生,其他人全都無一倖免,吳楚山人、吳道明、蔣老二、六名精壯大漢甚至蜷縮在滑竿裡的老者,全部被拔光了頭臉之上的所有毛髮。

紅眼陰蝠並不像吸血蝙蝠那樣嗜血如狂,傷人性命,它們只是在意拔光人的毛髮,一旦無毛可拔,它們也就失去了攻擊的意願,現在他們都已經伏在樟樹上不動了。

「首長,挖好了。」那兩名大漢儘管頭上沒了毛髮,光禿禿的,但畢竟還是訓練有素,竟不受干擾地挖出了一座土坑。

劉今墨手揉摸著光頭,淒涼的月光下,手掌心裡斑斑血跡,他嘴裡咬牙切齒地咒罵著,這山裡怎麼會有這麼多蹊蹺怪異的事情。

他抬腕看了看手錶,時針已經指向晚上10點50分了。

「亥子交更之時快要到了,來,請老人家入墓,」他命令道,同時轉眼望了地下的山人和吳道明,惡狠狠說了句,「等一會兒再來收拾你們。」

滑竿旁的兩名漢子掀開草綠色的軍大衣,拽起身子弱小的老者,逕直架上了山包。

月光如水,淡淡地灑在坑底,墓坑不大,雖說棺材盛不下,但老人家是囫圇個的入土活埋,因此大小就已經是足夠的了。

「老人家,人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今天您的死遠遠重於泰山,您的後人會世代銘記於心。」劉今墨鄭重地對老人說道,然後擺擺手,示意將老人放入坑內。

老人的雙目現出絕望的眼神,身子在奮力地扭動掙扎著,但是於事無補,還是被抬下了坑底。

人總是不願死的,儘管身患絕症也是一樣,吳楚山人想。

「喂,劉今墨,你也太殘忍些了吧,這樣子活埋法兒,老人家會很痛苦的。」吳道明看不下眼,出聲叫道。

劉今墨冷冷道:「你身為嶺南第一風水師,難道不知道活埋的人可以速發麼?越是在墓穴裡掙扎,體內的氣場就越能夠與龍穴相融,發得也就越快,告訴你,不出十年,中原必將易主。」

「你們這是在殺人啊!」寒生怒不可遏。

劉今墨鼻子裡「哼」了一下,不去理睬,吩咐道:「時辰已至,即刻埋土。」

兩名大漢鏟土拋下……

「都不准動!」遠處傳來了暴喝聲。

月光下,一隊民兵手持半自動步槍包圍了這裡,為首之人沉著臉走上前來,正是婺源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身後跟著南山鎮孟祝祺和朱彪。

方才報信烏鴉的叫聲,其他人都未加以留意,只有吳楚山人和吳道明心中有數。

吳楚山人知道這是谷口有外人進來了,可是還有什麼人會在深夜入谷呢?可能是接應劉今墨的人吧,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吳道明聽到烏鴉叫聲,心中微微一動。

「你們終於趕到啦。」吳道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清晨他囑咐朱彪守在家裡,然後直接返回到縣城,與黃乾穗商量了分頭前往臥龍谷的行動方案。自己先行潛入臥龍谷,靜觀其變;黃乾穗去找孟祝祺和朱彪,由朱彪帶上民兵小隊,趕往臥龍谷接應。

我倒要看看這個「青田600年之約」到底是搞什麼鬼?黃乾穗一天都在想著這事兒。

「好哇,你們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埋活人!來人呀,給我把他們統統綁起來。」黃乾穗命令道。

那個年代裡,不銹鋼手銬是極罕見之物,一般的都是使用繩子,每次民兵行動,麻繩都是必備之物,而且多多益善。

「慢,你是什麼人?」劉今墨上前一步冷冷說道。

「呸,你們這幫反革命分子,被我捉了現行,還膽敢問我?告訴你,我就是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黃乾穗。」黃乾穗講話向來乾脆。

「哦,原來只是一個小小的婺源縣革委會主任,可你知道我是誰麼?」劉今墨陰沉著臉道。

「我不管你是誰,都給我捆起來!」黃乾穗喝道,對待階級敵人永遠都不要客氣。

在二十餘支半自動步槍的脅迫下,民兵們綁起了六名勁裝大漢,吳楚山人、蔣老二和最後的劉今墨。

「報告黃主任,這些人兜裡都有武器!」民兵們發現並繳獲了勁裝漢子們的手槍。

「好啊,說不準還是個武裝反革命集團呢。」孟祝祺興奮地說道。

黃乾穗也是心情愉悅,他踱步到坑邊,低下頭柔聲道:「老人家,您受苦啦,您被老區革命群眾解救啦。」儘管老人並沒有答話,但從其眼神中,已經流露出萬分感激之色。

民兵們將老人從墓坑裡抬出,重新讓其坐進滑竿裡,那邊,朱彪早已第一時間扶起了吳道明。

吳道明蹣跚著來到黃乾穗身邊,附耳輕輕說道:「黃主任,我懷疑那老頭很可能就是你所說的那位身患冰人症的大老闆。」

「啊!」黃乾穗大吃一驚,隨即轉驚為喜,眼睛瞄向了老人。

「放開我們,否則你會後悔的!」劉今墨慍怒道。

天意啊,如果真如吳道明所說,老人家就是大老闆,那我豈不就是挽救了……黃乾穗想著,頓時心花怒放。

「喂,你聽到沒有!」劉今墨怒喝著。

「全部帶走!」黃乾穗命令道。

此刻的他滿面春風般,畢恭畢敬地替老人家掖好軍大衣,哪還有工夫去理睬劉今墨……

「這不是我們婺源的小神醫麼?你怎麼也摻和到這裡面來了,跟我們一起回縣城吧。」黃乾穗躊躇滿志地問起了寒生,態度親切。

寒生懷裡抱著受傷的陰蝠首領,沒有理睬他。

「寒生能治好那個老人家。」吳道明偷偷對黃乾穗耳語道。

黃乾穗聽罷大喜,如果自己不但挽救了大老闆的性命,而且還治好了他的絕症,那將來……他貧瘠的想像力簡直就不敢相信以後發生的事兒了。

「小寒生,我們一起走吧,以後你和你老爹就來縣醫院工作,吃商品糧,好不好?」黃乾穗的語氣更加和藹可親了。

「不,我要留在這裡,治好蝙蝠的傷。」寒生回答。

「寒生真是個熱心腸的好醫生啊,把蝙蝠帶回縣醫院治療不是更好嗎?這裡什麼藥品也沒有。」黃乾穗哄騙著說道。

「我不走。」寒生態度十分堅定。

黃乾穗見識過這孩子的強勁兒,知道來硬的會適得其反,於是吩咐孟祝祺道:「找人陪著寒生,治好蝙蝠後立即帶回城裡。另外,請他老爹也準備一下,明日起就來縣醫院上班。」

「是,姐夫。」孟祝祺應聲道。

孟祝祺指派朱彪留在臥龍谷中陪伴寒生,並要他照顧好寒生,如果出了問題一定拿他是問。

黃乾穗一揮手,民兵們持槍押著俘虜們下山了,寒生突然想起了什麼,跑前兩步喊道:「山人叔叔,我找到了荷香和你的女兒……」

起風了,風兒捲起飄零的枯葉颯颯作響,這瑟瑟秋風裡,斷斷續續地傳來吳楚山人的吟詩聲:「……天寒日暮山谷裡,中原無書歸不得。嗚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風為我從天上來……」

寒生懷抱著虛弱的陰蝠首領,望著寂寥的夜空,冰涼的淚水從臉上淌下。

他默默地走過樟樹林,跨過菜地,來到茅草屋裡。點燃油燈,輕輕將首領放在了床上。門外面,餘下的陰蝠們靜靜守候著,樹上、草屋上、牆壁上和菜地裡,到處都是紅紅的眼睛。

「寒生,餓了吧,我去做飯。」朱彪討好地說道,隨即去了灶間生火做飯。

燈光下,寒生仔細地檢查陰蝠首領的傷口。它的右翼是被劉今墨的重手劈斷的,首領強忍著痛楚,白髮蒼蒼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一雙血紅的眼睛勇敢地望著寒生。

寒生找來掃把,開始從屋簷下和草屋頂處掃下樑上塵,把那一絲絲的灰塵集中起來,看看應該是夠了,接下來就是藥引子童子溺白了。

寒生從床下找出自己從前用過的那個玻璃瓶,對著油燈光晃了晃,裡面還剩有少許白色的粉末,那是自己上次治腿剩下的,但是還不夠。

望著一聲不吭、性格堅強的陰蝠首領,寒生不忍心挨到明天再給它進行治療,他默默地向瓶子裡溺了些尿,摻和著那少許的白色粉末,放入樑上塵攪拌著。然後,他輕輕地將首領的右翼復位,再塗抹上稀溜溜攪拌好的藥,由於無法上夾板,所以也只得這樣子了。

首領大概感覺到了那股清涼,額頭上的冷汗不再冒了,對寒生報以感激的目光。

寒生讓它靜靜地躺在床鋪上,拉過被子輕輕地蓋上,說道:「放心睡吧,明天早上就會沒事了。」

灶間傳來朱彪的叫聲:「寒生,過來吃飯啦。」

此刻,寒生才想起已經餓了一整天了。

灶間,笨笨不好意思地望了寒生一眼,接著又低下頭去專心地啃著老鼠干。

朱彪遞過一隻盛滿了米飯的粗瓷大碗,上面躺著一隻燒得紅撲撲的老鼠干,香氣撲鼻,真的很好吃。

「明天我們去縣城好嗎?朱醫生也要去的。」朱彪一面吃飯一面問道。

寒生沒有吱聲,默默地吃著飯,今天發生的事情的確是凶險萬分,那個劉今墨實在是壞,為了速發竟然大埋活人,可惜卻是個假穴,看來是山人叔叔作弄了他們。太極陰暈在什麼地方,老爹和自己都知道的,難道真的那麼有效麼?

那得了「冰人症」的老頭也不知是什麼人,看症狀與蘭兒娘相似,自己要不要給他治療呢?

聽爺爺說過,當年華佗還給曹操醫過頭痛症,可那曹操是個壞人,他竟然把華佗給殺了。

這個老頭是不是也是壞人呢?

第三十四章 京城老人

黃乾穗和孟祝祺帶領著民兵們押著劉今墨等人一路出谷下山,先奔南山鎮而去,東方現出魚肚白的時候,他們終於到達南山鎮革委會的大院中。

孟祝祺命民兵將八名大漢和劉今墨、吳楚山人及蔣老二塞進一間帶有鐵欄杆的大禁閉室,並派人通知食堂立刻生火做飯,折騰了一宿,大家俱是又餓又累。

黃乾穗單獨請那老者和吳道明坐在了接待室的沙發上休息。

「老人家,這是今年上好的廬山漢陽峰秋茶,您嘗嘗。」黃乾穗親自沏好一壺茶,端到老者面前。

老者的目光裡滿懷感激。

「請問老人家貴姓啊?」黃乾穗恭恭敬敬地問道。

老者依舊是充滿感激的目光。

「老人家是從哪裡來的啊?」黃乾穗更為恭敬地問道。

老者沒有回答,眼角竟然落下一滴淚水,黃乾穗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輕輕地替老人家揩去。

「黃主任,老人家患的是『冰人症』,身體如冰洞般僵硬,口腔器官也基本失去了功能,所以他說不出話來。」吳道明在一旁說道。

黃乾穗站起身來,皺著眉頭道:「這便如何是好呢?」

吳道明前胸受襲的五大穴道經絡已經疏通,料無大礙,他移身近前,說道:「黃主任,請讓我來問問老人家好麼?」

黃乾穗點點頭,坐下端起茶杯。

吳道明面對著老人,清了清喉嚨,首先發問道:「老人家,您受驚了!」

老者還是感激的目光。

這老傢伙可別是癡呆了吧?吳道明心裡沮喪地想。

「老人家,我問您話,若對了您就點下頭好嗎?」吳道明換了個方式提問。

黃乾穗眼睛瞟過來,注意看著。

「老人家,您是首長麼?」吳道明問道。

老者點了一下頭。

吳道明和黃乾穗的心中同時一陣激動。

「首長,您是從京城裡來的嗎?」吳道明又問道。

老者又點下了頭。

黃乾穗的心臟「怦怦」直跳,眼瞅著吳道明,催促他快些問下去。

「首長,您身患的是『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嗎?」吳道明步步深入著。

老者又點了下頭。

吳道明得意的目光瞥了黃乾穗一眼。

黃乾穗搶上前說道:「首長,您是不是被您兒子和一小撮別有用心的反革命分子所挾持到了此地?他們想要謀害您這位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這是階級鬥爭的最新動向?正在最最危急的關頭,我帶著婺源縣的革命群眾及時趕到了……」

老人家一翻白眼,暈過去了。

吳道明無奈地站起身來。

黃乾穗沮喪地說道:「我們去提審劉今墨吧。」說罷,走出了接待室。

吳道明跟著黃乾穗來到了一間辦公室。

灰衣老者劉今墨被孟祝祺帶了進來,他仍舊被五花大綁著,此人功力太強,不得不加以提防。

審訊開始了,劉今墨被強制坐在了一張木椅上。

「劉今墨,你究竟是什麼人?」黃乾穗瞥了他一眼問道。

劉今墨不屑一顧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的介紹信在裡面的襯衣口袋裡。」

黃乾穗擺了下手,孟祝祺上前從劉今墨的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來,瞄了一眼,竟然雙手顫抖起來,哆哆嗦嗦地遞過來。

黃乾穗有些奇怪地望了這個小舅子一眼,低下頭來看那信封,信封上印著朱紅大字:×××辦公廳。黃乾穗有些緊張,他抽出了信箋紙,原來是一封介紹信,內容如下:

茲有我辦劉今墨同志前往公幹,責各地黨政軍機關予以全力協助,遵從劉今墨同志的指示辦理。

落款處蓋著×××辦公廳的鮮紅大印。

黃乾穗渾身發涼,冷汗滴落在介紹信上。劉今墨在一旁擺出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看清楚了吧?還不給快我鬆綁?」劉今墨冷冰冰地說道。

黃乾穗忙下令鬆綁,孟祝祺在一旁解開了繩索。

劉今墨移步上前,一把揪住黃乾穗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混蛋,破壞了組織的絕密行動任務,我要將你撤職嚴辦!」

黃乾穗憋得漲紅了臉,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話:「對不起,我們配合您再去辦。」

「太遲了,機會已失,無可挽回,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劉今墨指著黃乾穗的鼻子怒道。

吳道明瞄了介紹信一眼,來頭不小啊,可惜不是正道,擺不到桌面上來,亥子交更時辰早已過去,天都亮了,劉今墨錯過了下葬吉時,中原看來是易不了主啦。

他笑了笑,說道:「劉今墨先生,請你放手,事已至此,我們應當坐下來商討一下補救的措施,我想,即使京城方面也不會希望此事鬧得滿城風雨吧?」

劉今墨慢慢鬆開了手,冷冷道:「如何補救?」

吳道明嘿嘿一笑,說道:「治好首長的病,將功補過,你回去也好交差,這樣子,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劉今墨沉吟著,首長肯定已經恨死自己了,萬一真的把病治好了,他頭一個就得收拾我,到時候,就算他兒子也保不了我的這條命。若不這樣,一來吉時已過,二來事情已經洩露,難保不會傳到京城,那麻煩就更大了,看來先要穩住這些江西老表,然後見機行事了。

「真的能治好這絕症?」劉今墨換了副面孔誠懇地說道。

吳道明點點頭道:「肯定治得好,這點請您放心。」

劉今墨頓了頓,鄭重說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任何人都不准洩露出去,否則定以國法論處。記住,我們從來都沒有來過,你們也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們,明白嗎?」

黃乾穗趕忙附和道:「這個自然,我作為婺源縣革委會主任,我以黨性擔保,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他望著劉今墨和吳道明光禿禿的腦袋,心中暗笑,要知道,一個人如果沒有了眉毛,那可是醜陋之極呢。

「好,接下來按照我說的話去做,首先立即釋放那兩個守林人,什麼也不要說,他們自會返回臥龍谷。其次,將我帶來的人私下安排住到招待所,他們很守紀律,不會亂說亂動的,不要讓任何人接近他們。第三,立刻開始對首長進行治療,總共大概需要幾個療程?」劉今墨不愧為是來自京城的大人物,佈置工作起來又快又堅決。

黃乾穗和吳道明相對而笑,劉今墨怒道:「你們笑什麼?」

吳道明說道:「哪裡需要幾個療程,一天就足夠了。」

「你們開玩笑?」劉今墨慍道,簡直是天方夜譚。

黃乾穗鄭重其事地說道:「千真萬確,贛北小神醫上次治療一個身患『漸凍人症』的老太婆只用了一個時辰都不到。」

「那還等什麼?趕快開始吧。」劉今墨還是不相信,疑惑著說道。

「祝祺呀,你親自跑一趟臥龍谷,趕緊請寒生回來給首長治病,記住,寒生那孩子倔強得很,要從救死扶傷、治病救人的角度來做思想工作,不能來硬的,否則只會適得其反,耽誤了劉今墨同志的大事,我可對你不客氣。」黃乾穗吩咐道。

「是,姐夫,我一定請到寒生。」孟祝祺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吳道明說道:「寒生昨晚說過,只要放了吳楚山人蔣老二,他就給老人家醫治,你等會兒就和他倆一起返回臥龍谷,寒生這孩子會遵守諾言的。」

「知道了。」孟祝祺出去了。

「現在你們去安排其他的事情,我去和首長談談治療上的安排事項。」劉今墨一個人向會議室走去。

他走進會議室,看見了剛剛甦醒過來的首長,提氣於臂,心下盤算著,要不要現在就幹掉他……

第三十五章 重返臥龍谷

「青山清水清泉,難得一方淨土啊!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在通往大鄣山臥龍谷的山道上,吳楚山人負手登高而立,感慨道。

蔣老二默默地站立在身後,遠方目及之處,孟祝祺氣喘吁吁的矮胖身影仍在努力地跟上。

「山人,臥龍谷我們還要繼續看守下去麼?」蔣老二怯生生地問道。

吳楚山人沉吟道:「天下之大,蠅營狗苟,世人碌碌,物慾橫流,早已令人生厭,你我於此,月夜清風,吟詩小酌,豈不快哉?」

「山人說的極是。」蔣老二諾道。

「想不到青田劉家,六百年後竟出如此敗類,將此秘密出賣給京城的達官顯貴。唉,我是擔心從此以後,每年的九月十八,臥龍谷都將再無寧靜之日了!」吳楚山人歎道。

「那我們怎麼辦?」蔣老二問道。

「我想當年劉伯溫的本意,其實並非只為一己私利而報復朱元璋的,而是想中原一旦出現桀紂暴君,天下百姓煎熬之時,以此太極陰暈救蒼生於苦海,可惜如今秘密洩露,小人覬覦,搞不好反而成為禍害。既如此,山人我也不必再遵守那青田之約了,為天下蒼生計,我決定毀掉太極陰暈。」吳楚山人面現痛苦之色。

「毀掉太極陰暈!」蔣老二大驚失色。

「毀不得啊,太極陰暈毀不得……」身後孟祝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剛才蔣老二的驚呼聲音大了些,恰巧被其聽到。

吳楚山人轉過身來,目光嚴厲。

「你們找太極陰暈做什麼?」吳楚山人冷冷道。

「這……」孟祝祺吞吞吐吐不再往下說了。

「你不說是吧?我即刻毀去太極暈。」吳楚山人冷笑一聲。

「我,我說,我的兒子已經不會有後了,他的蛋蛋沒了,可是姐夫的兒子是個人才啊,國之棟樑,才剛二十出頭,就已經是北京大學政治系的工農兵大學生了,而且已經有了兩年黨齡。我們想,一旦找到太極暈,就把姐夫家老爺子的屍骨移葬過來。」孟祝祺囁嚅道。

吳楚山人冷笑道:「哦,原來你們家想當皇帝呀?」

孟祝祺多少有些靦腆地說道:「您告訴我太極暈的地點,事成後,二位直接搬到縣城來住,我給你們批一個大宅院,落紅本,吃商品糧,組織上再給你們找兩位漂亮的中年女人成家,願意入黨也行,我做你們的介紹人。」

「哈哈,真是『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啊。可笑,可笑!」吳楚山人大笑道,隨即轉身,逕直奔臥龍谷而去。

孟祝祺扭頭不解地望向蔣老二,乾笑一聲,趕忙跟上。

臥龍谷口,老樟樹上的烏鴉見到主人回來,站在樹頂上「嘎嘎」地大叫。

谷中霧氣沼沼,一片靜謐,拐過了樟樹林,前面就是草屋了。

吳楚山人一步邁進草屋內,昨夜寒生的一句話令他多年來心若止水的內心泛起了漣漪,「我找到了荷香和你的女兒」,這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自己當時與即將成婚的荷香失散,如今算來已經數十年,也曾踏遍中原尋訪,可仍杳無音訊,早些年他就已認定可憐的荷香應該是死了,大洪水、三年饑荒,緊跟著便是文革,一個孱弱的涉世未深的女孩是難以存活下來的。

可如今,從未出過家門的寒生竟然說……

灶間的柴薪垛上傳出鼾聲,近前一看,卻是朱彪,一身的酒氣。跨入房內,床鋪上根本就沒有人,寒生不見了。

孟祝祺大怒,上前一腳踹醒了朱彪。

朱彪惺忪著雙眼,莫名其妙地呆望著孟祝祺。

「寒生呢?」孟祝祺厲聲吼道。

朱彪愣了愣,總算緩過神來,支支吾吾說道:「臥龍谷的酒好厲害啊!寒生,寒生在屋裡睡覺呢。」

「胡說!哪兒有他的人影?」孟祝祺怒氣衝天道。

吳楚山人用手拈起床鋪上的幾根灰褐色的茸毛,站立在那兒沉思著。

孟祝祺探過頭來說道:「這不像是寒生的毛髮。」

吳楚山人沒有理睬他,心中盤算著,這是那隻老蝙蝠的毛,它身中劉今墨一重掌,應是傷得很厲害,一夜之間絕對好不了,他們去哪兒了?難道下去了溶洞,那裡面縱橫交錯、四通八達像迷宮一樣,很容易迷失在裡面的,那可就危險了。

「大家分頭在谷中尋找,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吳楚山人吩咐道。

「昨晚埋那個老頭的地方是假的龍穴吧。」孟祝祺附在山人的耳邊說道。

「你怎麼這麼說?」山人警覺起來。

孟祝祺嘿嘿一笑,說道:「我看了,那土坑裡沒有太極土卵。」

吳楚山人聞言又是一驚,看來臥龍谷的秘密早晚要大白天下了,更是堅定了山人毀去太極陰暈的決心。

眾人在谷中找了個遍,沒有發現寒生的蹤跡。

孟祝祺向吳楚山人告辭,帶著朱彪回南山村,看一看寒生是否回家了。臨行前,孟祝祺告誡山人,請他考慮一下他今天的提議。

山人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尋思,自己是否也應該要下山一趟?

草屋裡升起裊裊炊煙,蔣老二在引火燒飯。

「山人,老鼠幹不多了,您看我們今年冬天是不是要多抓一點?」蔣老二說道。

「不必了,吃完飯以後,你同我抓緊時間一起下山到靈古洞去,今晚子時銷毀太極陰暈。」吳楚山人吩咐道,已經明顯有些氣喘。

「山人,我們如何做法,還需要準備什麼嗎?」蔣老二詢問道。

「你去老百姓家裡買一頭老母豬,另外帶上鋤頭就可以了。」山人吩咐道。

「山人,我不明白,要老母豬幹什麼?」蔣老二不解問道。

「毀去太極暈,挖土換土都沒有用,龍脈地氣使然,葬下去一頭老母豬,就等於葬了人一樣,此龍穴就被用掉了,以後即使再有人重新葬入,也毫無發力了,形同廢穴。」吳楚山人解釋說。

「哦,我明白了,但是母豬的後代豈不就發了?」蔣老二推測道。

吳楚山人表情有些痛苦地點點頭,說道:「母豬也是胎生哺乳動物,身體結構與人類相似,所以能夠與龍穴地氣相融合,當然,她的後代無法同我們人類一樣登極稱王,但是會變異得很大只,又肥又壯,肉質也是相當的好。」

「山人,我想好了,我以後乾脆去養豬,就要這頭老母豬的後代。」蔣老二安排著出谷後的人生計劃。

「唉……如果青田劉伯溫泉下有知,他耗費半生心血布下的這個風水迷局,六百年後竟然被我倆換成了一頭老母豬,不知會作何感想?」吳楚山人心中一酸。

「噗」的一聲,山人口中噴出一股熱血……

「山人,你怎麼了?」蔣老二趕緊衝上前一把扶住了山人。

吳楚山人又咳出些黑血,慢慢說道:「這劉今墨的功力實在是高深莫測,生平僅見。他的指甲重創我前胸足陽明胃經五大要穴,此次內傷著實不輕,我以真氣封閉穴道試著疏通任脈,竟然無用,看來不妙啊!」

「山人,可有辦法醫治?」蔣老二帶著哭腔問道。

山人搖了搖頭。

「寒生,我去找寒生!他一定能夠醫治的。」蔣老二大聲叫道。

第三十六章 《屍衣經》

寒生照顧著陰蝠首領睡去了,望著首領脖子上掛著的騎馬布,心中一陣苦笑,世上之事真是無奇不有,辟邪物千奇百怪,誰又曉得一條農村普通婦女日常使用的月經帶竟然被蝙蝠偷了來避雷呢?萬物皆有靈啊。

朱彪在灶間鼾聲如雷,他是喝多了山人自釀的酒。

寒生挑亮了油燈,從懷中掏出那本《屍衣經》,湊在燈下開始觀看。

這是手寫的書,字體清瘦飄逸,落款沒有留名,寒生猜測這就是劉伯溫的手跡。

翻開第一頁,一行蠅頭小楷映入寒生的眼簾:

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

吾,青田人劉基,字伯溫。洪武元年,太祖登基,時任御史中丞太史令。洪武三年,受「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上護軍」之稱,賜封誠意伯。洪武四年,告老還鄉。洪武八年,吾料之,太祖不日將遣御使至青田賜死,遂早三日詐死,謚「文成」。

吾隱此臥龍谷中,盡平生所學之異術,集此世間辟邪之奇書《屍衣經》,與吾同葬天蠶之中。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他日若有緣人破蠶,當以此書相贈,造福蒼生。

這行偈語及後面的自述看來都是後加上去的,下面才是正文,寒生饒有興致地接著往下看,書中道:

天下邪術無外乎自然現象及人為之術,無外乎陰盛而陽衰之故,陰氣侵體,入表為之邪,入裡為之魔也。世人驅避邪魔多用陽剛之術,或禪經或道符,秘咒以請大羅。

吾不然。世間陰邪,吾以淫穢克之,天生男女,萬物之靈,毛髮精血,溺糞涕涎,眼屎耳垢,均為利器耳,無邪不摧,萬夫莫當也……

寒生看到這兒,不由得喜不自禁,抓耳撓腮,原來人身上竟有如此之多的寶貝呀,怪不得那污穢之極的騎馬布竟可用以抵擋雷電的轟擊,真是匪夷所思……

接下去書中分為了男女二篇,分別敘述男人和女人身上污穢之物的採集和辟邪之用法,尤其在講到女人的隱秘污穢之物時,寒生竟然有身上發熱、口乾舌燥之感。

他一下子合上書,熱氣方慢慢消退,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辟辟」油燈芯跳動著,寒生重又挑亮,正欲打開書接著往下看,耳邊聽到「吱吱」的叫聲,回頭望去,陰蝠首領已經醒了,正睜著兩隻碩大的紅眼睛看著他。

寒生近前,仔細地檢查了它的傷勢,發現已經好了許多,炎症也已消退,伸手撫摸散著零亂白髮的額頭,已經不發燒了。

「吱吱」,首領支撐著坐起來,眼睛眨動著要下地。

「你是不是想回到洞裡去?」寒生猜測到了它的意思。

好吧,寒生揣好《屍衣經》,在門後摘下山人掛著的手電筒,輕輕抱起首領,「噗」的一口吹熄了燈,走出房門。

月兒彎彎,清風徐來,涼意沁膚。寒生朝著崖壁下的洞口走去,撳亮手電,鑽進了溶洞中。

當他抱著首領回到了蝙蝠洞時,無數的陰蝠們一起「吱吱」地叫了起來,母陰蝠也從石台上起身相迎。

寒生放下首領,望著那些出生不足一天的粉紅色肉嘟嘟的小陰蝠,心裡甜滋滋的,畢竟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接生。

「我要走啦,以後再來看你們。」寒生對陰蝠首領夫婦說道,一邊用手勢比劃著。

「吱吱」,首領叫來了一隻生有紅毛的中年陰蝠,並示意它去給寒生帶路。

紅毛陰蝠眨眨眼睛,向側面的一個洞口躍去。

寒生走出幾步回頭望去,黑暗中首領那碩大的紅色眼睛依稀閃動著淚花。

這不是來時的路,寒生拿手電照著洞壁,發現十分的陌生。

不管怎麼說,陰蝠們是不會害我的,跟著走就是了。

溶洞裡時寬時窄,不停地穿行了一個多時辰,前面終於露出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洞口到了。

寒生走出洞口一看,心裡就樂了,原來這就是靈古洞口啊!

「吱吱」,紅毛陰蝠打了個招呼就展開雙翼,飛進了洞裡。

此刻東方已經現出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到家了,笨笨。」寒生回頭招呼著。

笨笨興奮得嗚嗚直叫,竟然衝進竹林裡,一路小跑,連頭也不回。唉,畢竟已經好幾天沒回它那狗窩了。寒生沒有喊住它,先回家去報個信也好,省得父親牽掛,這時候說不定蘭兒已經起來生火做飯了。

竹林裡的烏鴉大概已經醒了,寒生聽到幾聲「嘎嘎」的聒噪。左邊不遠處,那片連綿不絕的灌木叢裡,就隱藏著劉今墨和吳道明這些外鄉人夢寐以求的太極陰暈。

一種強烈的願望襲上心頭,他四下裡望望無人,於是量好步子,自洞口前行三丈,再左行一十五步,一頭鑽進了灌木叢中。

天剛剛破曉,光線還很黯淡,寒生找到了那有著五色圓土環的太極暈所在,周圍綠草茵茵。

咦,那是什麼東西?

寒生奇怪地看見太極土環的中間土壤向上隆起個鍋蓋般大小的土包,四周還散落著一些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蹲在了土包旁。

過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寒生伸出手指,輕輕地將那個大包包上的土慢慢摳到兩邊去,土中露出一塊黑褐色間有黃色的「土疙瘩」,硬硬的,不知是何物。

躊躇之間,只見那物竟然蠕動起來。

寒生大驚,瞪大了眼睛盯著那東西……

碎土慢慢隆起,滑下兩邊,一隻巨大的長得如龜般的東西在地裡面慢慢地翻身鑽了出來,背甲絳褐色,散有淡黃色斑塊,腹甲黃色,盾片上有排列基本對稱的紅色圖斑,頭則是金黃色,脖子上長滿了金色的疣,四肢腳趾間有蹼。

這東西瞪著兩隻烏黑的圓眼睛,疑惑地望著寒生。

可能是山上的草龜,寒生想,但是越看卻越不像,他不知道,這就是吳道明從朱彪家前面水塘邊的老槐樹上驅趕走的那隻母金頭黿。

就在這時,土壤裡的那些小土包裡也紛紛冒出一些小腦袋,東張西望的,原來是些小黿。

寒生記得,上次同父親來時,並未發現這些龜類動物啊,難道是太極卵孵化的?要不怎麼憑空生出這許多東西來呢?

寒生疑惑不解。

這時,他突然發現這些龜類的舉止似乎有些奇怪。

寒生看出這些草龜的脖子彷彿都很僵硬,轉動起來十分地不靈活,與自己以前見過的龜類有所不同。出自醫者的本能,寒生注意觀察它們的頸部。

不多時,他就有了發現,那些草龜疣狀凸起的脖子上,都長著一根奇怪的毛——實際上是一白一黑兩根絞在一起的毛——毛的尾端還打著卷兒。

真是奇怪,他邊尋思著邊以指尖彈了一下怪毛,那大草龜似乎十分懼怕,脖子一顫,扭到一旁。寒生一用力,竟生生地將那怪毛拽下來了。

草龜的脖子立刻活動自如起來,寒生見那大龜竟然一圈圈地做起了三百六十度迴旋。寒生大喜,伸手將所有小龜脖子上的怪毛全部都拽下來了,小龜們高興得立即活動起頸部來,也打著圈兒。

手心裡托著那些黑白相間的毛,寒生感到似曾相識般,他哪裡知道,這些東西就是吳道明的童子陰陽錐,乃是十分霸道的風水暗器。

什麼鬼毛?嗅嗅還有一絲臊氣,寒生隨手撇在了地上。

那隻母草龜似乎對寒生十分感激,伸出堅硬的爪子在土裡面扒著,不一會兒,就已經扒出五隻土卵,白青黑紅黃各一隻,然後用前爪推到寒生面前,點點頭,示意他收起。

寒生笑笑,收下土卵,揣進懷中,站起身來。

金頭黿被解除了禁制,恢復了千年的陰功,這是吳道明萬萬沒有想到的。

天色已大亮,寒生望了望草龜們,轉身鑽出了灌木叢。

寒生穿過竹林,向南山村走去,遠遠地望見村東頭自家的草屋上升起了一縷裊裊的炊煙,那一定是蘭兒在生火做飯。一種暖洋洋、甜絲絲的感覺湧上了心頭,這是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他站在山坡上默默地望著生活了二十年的茅草屋,不禁有些熱淚盈眶了。

這時,他看見遠處駛來了一輛吉普車,車後捲起一道塵土。吉普車停在草屋前,有幾個人跳下車,走進了院子裡。

不一會兒,他便看見了父親被來人推搡著上了車,那車一路塵土地又沿原路駛回了。

寒生大驚,急忙衝下山坡,朝著家中跑去。

第三十七章 沈才華

寒生剛進院門,笨笨就先發現了,嗚嗚地叫著。蘭兒趕緊迎出房門,身著舊藍印花布褂子,一臉的詫異,眼角閃動著淚花。

「寒生!」她發出了一聲輕柔的驚呼。

蘭兒娘也出現在面前,急切道:「咦,寒生你不是在縣醫院嗎?怎麼……」

寒生大惑不解道:「縣醫院?」

「他們說你已經到縣醫院工作去了,縣裡來人剛剛把朱醫生也接走了。」蘭兒娘說道。

「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兒,我根本沒有去過縣裡,他們是騙人的。」寒生想起上次父親被關在縣裡,同樣是受到了欺騙而被挾持的。

「他們是壞人!」蘭兒娘瞪著恐懼的眼睛說道。

「不要緊,他們不敢把老爹怎麼樣的。」寒生安慰道,他心裡清楚,那些人這樣做,無非是想逼迫他過去給那個老頭治病。

「大娘,您以前的名字是叫荷香吧?」寒生突然問。

蘭兒娘一愣,隨後點點頭,疑惑道:「寒生,怎麼問起這個,是蘭兒告訴你的嗎?」

蘭兒也驚訝地望著寒生。

「蘭兒的爹來自京城,姓魏……」寒生接著問道。

「是啊,孩子,你想要說什麼?」蘭兒娘不解的目光看著寒生。

「蘭兒,我找到了你的父親。」寒生說著,鼻子一酸,眼淚幾乎掉了下來。

沉默,霎時間,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

蘭兒和她娘怔怔地望著寒生,彷彿站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個陌生人。

「住的地方離這兒不太遠,我昨天還遇見了他。」寒生低頭默默說道。

蘭兒她們依舊沒有說話,彷彿還沒有明白寒生所說話中的含義。

「他是旗人,父母雙亡,是北大的老師,五七年被錯劃成右派,下放陝西關中渭河一帶。房東家有一獨生女,名字叫做荷香,梳著兩根長辮子,勤勞端莊,上門求親的天天都有,可都被荷香拒絕了。荷香喜歡的人是他,但是他覺得自己是個右派,唯恐連累了荷香。最後,他終於與荷香私訂終身,決定一輩子耕田種地,與荷香永不分離。他離開渭河去京城處理房產和辦理相關手續,準備回來後就結婚。臨別時,荷香送給他一個荷包,裡面是荷香頭上的一縷青絲。

當他返回時,恰遇渭南發大水,水淹潼關,村子和荷香一家人都沒有了。他發瘋似的沿途尋找,尋遍了關中,最後一病不起。一年多以後,大病初癒,心力交瘁的他只得回了黑龍江原籍。後來,他又多次回去過關中,可那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再也打聽不到荷香的下落了。他只道是荷香命苦,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從此,他發誓終身不娶,每當月圓之夜,他都會拿出荷包,思念著荷香,望著那一縷青絲黯然淚下……」寒生說著說著,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撲通」一聲,蘭兒娘倒下了。

寒生扶住了蘭兒娘,將其抱回屋子裡,放在了西屋的床上。

「我娘她怎麼了?」蘭兒啜泣道,其實她又何嘗不明白,娘苦苦撐了這數十年,早已心力交瘁,難以忍受這大悲大喜的刺激了。

寒生伸出三指,輕輕按在了蘭兒娘左腕寸口處。

他起先只是幫助父親搗藥配伍,並未系統地學習過切脈診病,好在他自幼跟隨父親走東串西,耳聞目染,道理卻也大致明白。

父親曾經說過,腕橫紋向上約一寸長的這段脈為「寸、關、尺」三部,左右手的寸、關、尺部位分屬不同的臟腑,其中右寸反映肺的情況,右關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腎(命門);左寸反映心,左關反映肝,左尺反映腎與膀胱。

此刻寒生輕輕指壓在蘭兒娘左腕的寸關皮膚之上,浮取心肺脈象,竟絲毫感覺不到,遂稍微加大力度壓至肌肉,中取也不得,全力重手按至筋骨,沉取脈象,心中暗道不好。

以寒生目前診脈的水平,尚且分不清洪、弦、滑、澀諸脈象的分別,只是摸著脈搏感覺萬分虛弱,彷彿蠕動般,氣血兩虛虧。他知道,蘭兒娘是承受不了丈夫仍在人世的消息的衝擊而倒下的,人的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是最容易引起內傷的,她是思悲而經年,突又喜之極致,大起大落,心肝臟器終無法承受,造成了嚴重的內傷。

寒生拇指掐住了蘭兒娘的人中。

一會兒後,蘭兒娘悠悠醒轉來,登時淚如泉湧,口中喃喃道:「他現在哪兒?」

「您躺著好好休息,我這就去替你找他回來。」寒生說道,伸手拉蘭兒來到大門外。

「寒生,我娘不要緊吧?」蘭兒淚痕猶在,楚楚可憐。

寒生安慰道:「你娘的心病乃多年鬱結而成,心病還需心藥醫,我這就去將山人帶來。」

「他真的是我爹?」蘭兒還是不敢相信。

「是的,吳楚山人就是你的父親。」寒生說道。

屋內發出響動,寒生和蘭兒趕緊跑回屋裡。

眼前的情形令寒生見了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

西屋,蘭兒娘坐在椅子上,正微笑著對著鏡子梳頭,把本來不多的斑白雜亂的頭髮編成了兩根小辮子……

寒生默默地退了出來,此刻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馬上找到山人。

東屋裡,寒生掏出懷中顏色各異的五枚土卵,只留了一枚青色的木卵揣在身上,其餘的幾枚統統交給蘭兒,蘭兒知道這些東西十分珍貴,便小心地用包袱皮包好,拿回西屋。

天蠶衣丟到哪兒去了呢?寒生心裡嘀咕道。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你娘吧。」寒生到灶間隨手抄起兩個紅薯面的饅頭,告別了蘭兒,奔縣城方向而去。

笨笨赤裸著身子躲在狗窩裡不肯出來,遠遠地望著寒生遠去的背影,嗓子裡「嗚嗚」地低鳴著。

天陰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腥味兒。

「朱醫生在家嗎?」院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問話聲。

蘭兒迎出門去,院子裡站著一對中年夫婦,懷裡抱著個嬰兒,手中拎著一條豬肉和兩隻雞。

「你們是?」蘭兒問道。

中年男子搶先說道:「我們是來感謝朱醫生的,他救了我家婆娘和孩子,我叫沈天虎。」

「汪汪!」笨笨從狗窩裡衝出來對著他們狂吠。

那婦人懷中的嬰兒扭過臉來朝著笨笨裂開嘴巴詭異地一笑……

笨笨夾著尾巴溜進了窩裡,低聲「嗚嗚」叫了兩聲,縮著身子不敢出聲了。

「快請進屋。」蘭兒讓他們進來。

中年夫婦和嬰兒進得屋內,坐在東屋桌前,蘭兒端上了茶水。

「朱伯伯去了縣城,寒生也剛剛走。」蘭兒說道。

「哦,那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沈天虎問道。

「還不知道,恐怕不會很早。」蘭兒回答。

「你是?」沈天虎問道。

「我……」蘭兒臉一紅,不知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女娃子生得這麼好,是不是寒生的媳婦啊?」那婦人見蘭兒嬌羞靦腆,猜到個八九分。

蘭兒見那嬰兒生得白白胖胖,烏黑的眼睛格外地大,著實可愛,便忍不住地想要抱抱。

「他叫什麼名字?」蘭兒抱過嬰兒,一面逗著孩子一邊問道。

「沈才華。」婦人笑瞇瞇地說道。

「這名字好響亮,將來一定很有才華,你瞧他長得多壯實啊!」蘭兒誇獎道。

沈天虎夫婦聽到讚許後卻高興不起來,兩人的臉上都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蘭兒詫異地望著他們。

「我們在這兒等,一定要等到朱醫生回來。」沈天虎皺著眉頭說道。

「孩子有什麼毛病麼?」蘭兒心中疑惑。

「唉,說來奇怪,姑娘既然不是外人,說說也無妨。這孩子出生就長著兩排細牙,每次餵奶都會咬破他娘親的乳頭,在吃奶的同時還吸著血,嘴巴和牙齒都染紅了,所以要找朱醫生好好看看。」沈天虎說著打了個寒戰。

蘭兒心想怎麼還有這等怪事,再看那嬰兒,此刻孩子正瞪大了眼睛對著她微笑,唇縫間看得見裡面生著兩排白森森的細小牙齒。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徑直來到了房門前。

蘭兒懷抱著嬰兒迎上前去。

進屋的兩人,一個是南山村小隊長朱彪,另一個是南山鎮革委會主任孟祝祺。

「寒生小神醫在家嗎?」孟祝祺恭恭敬敬地問道。

「請問你們是誰?」蘭兒問。

孟祝祺停頓了一下,等待朱彪為自己介紹,半晌,朱彪也沒有回話。

此刻,朱彪正瞪圓了眼睛,呆呆地望著蘭兒懷抱裡的嬰兒。

那嬰兒見到朱彪也是睜著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瞳孔放大開來,把眼白擠到了眼角邊,小嘴巴一咧,露出兩排尖利的細牙,詭異地一笑……多麼熟悉的一笑。

那孩子認出了朱彪。

【文】「菜花……」朱彪心中一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人】「寒生早上去縣城了。」蘭兒告訴他們。

【小說】「那麼,朱醫生也去縣裡了吧?」孟祝祺接著問道。

【屋】「是,也去了。」蘭兒回答。

「誰知道才華的名字?」沈天虎夫婦由東屋裡走出來,見到朱彪一愣,說道,「原來是你呀,南山村小隊長。」

朱彪恢復了鎮靜,忙道:「你們來啦,見到朱醫生了?」

「沒有,我們在等他回來。」沈天虎說道。

孟祝祺聽說寒生父子均已去了縣城,遂放下心來,望著沈天虎,問朱彪道:「他們是誰?」

朱彪此刻心痛如絞,心中罵道,若不是你同你兒子害死了菜花,我都已經有後了,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的!

「他們是朱醫生的病人,外村的,這個胖大小子就是他們的兒子。」朱彪淡淡地介紹道。

「這位姑娘,你也是朱醫生的病人?」孟祝祺心中想,這女孩好標緻啊,給我當兒媳婦挺不錯的,自從沈菜花死後,鎮上的姑娘們見了兒子都躲得八丈遠。

蘭兒臉一紅,低頭未作聲。

朱彪一心想多親近兒子,便插話道:「天虎老兄,朱醫生恐怕要晚些回來,不如你們夫婦和孩子到我家裡坐坐,反正是個等,在哪兒都一樣,順便認認我這個隊長的家門。」

沈天虎夫婦對視一下,點點頭,對蘭兒說道:「也好,朱醫生回來後請叫我們一聲。」

孟祝祺擺擺手,只要寒生已經上了縣城,姐夫那兒就算有了交代。他將朱彪扯到一邊說道:「朱彪,你去辦你自己的事去吧,記住黨的保密守則,昨天的事情不得當任何人說。」

朱彪點頭稱是,帶著沈天虎夫婦和孩子走出了朱家。

孟祝祺想著必須抓緊趕回,畢竟大事當前,絲毫馬虎不得,他有些戀戀不捨地望了蘭兒一眼,也匆匆離去了。

第三十八章 第二枚青木卵

甦醒過來的老者無力地靠在沙發上,門口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便看見劉今墨走進了會議室。一股無形的殺氣襲來,他知道,劉今墨要下手了。

老人歎自己戎馬一生,晚年得此怪病,養了兒子又是如此不孝,相信劉今墨這個江湖術士的花言巧語,為求其所謂的速發,竟欲將自己的親生父親活葬。試問,這樣的不孝之子若是主宰了國家,無數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打下來的江山豈不就要改變了顏色?勞動人民豈不又要重受二遍苦、遭二茬罪?

可惜自己病入膏肓,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任憑著那不肖子胡作非為。唉,此劫難逃啊!

劉今墨面上掛著陰笑,一步步地走近前來,慢慢地舉起了手掌……老人閉上了眼睛。

「神醫寒生來了!」吳道明突然出現在會議室的門口說道。

吳道明其實早已看出劉今墨此人陰險毒辣,其武功又奇高,自己若不是被寒生打通了任督二脈,恐怕是重傷了五臟,好在幾個時辰下來,自己偷偷運氣療傷,已無大礙,估計那吳楚山人傷得不輕,足陽明胃經受到重創,不死也會落得個殘疾。

劉今墨此人是絕惹不得的,他根本無心替首長治病,這一點明眼人一看便知,儘管這樣,自古「君子不立於危牆下」,這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一個來自香港的風水師何必趟此渾水呢?

但是,這劉今墨實在是可惡,出手如此狠毒,差點要了老子的命,就憑這一點,也不能讓他得意。

正巧黃乾穗那兩個原先就認識寒生的手下在汽車站前遇見了寒生搭車,就把他帶到了鎮革委會。

劉今墨聞言一愣,舉起的手掌也慢慢地放下,轉過身來,雙眼深處閃過一絲怨毒。

這一點,並沒有逃過吳道明的眼睛,他心中一樂,按道,老子就要讓你不舒服。

辦公室裡,劉今墨盯著寒生,冷冷地問道:「你確實有把握醫治首長的『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嗎?你要知道這是世界五大絕症之一,如果出了差錯,你要承擔嚴重的後果。」

寒生平靜地說道:「我能治,但是你們要放了我老爹和吳楚山人。」

黃乾穗湊過來親切地說道:「小寒生啊,你父親是接去縣醫院上班工作的呀,你如果不放心,我馬上派人請他回這兒來。另外你說的吳楚山人一大早就已經放回去了,現在已經在臥龍谷中休息啦。」

寒生疑惑地望著黃乾穗。

「寒生,黃主任說的千真萬確,吳楚山人今天早上就已經回臥龍谷了,我可以擔保。」吳道明誠懇地說道。

寒生想了想,趕緊治好那老人家,然後抓緊去臥龍谷,能讓他們一家人團聚,才是大事。

「好吧,現在開始。」寒生說道。

寒生被簇擁著進了會議室。

他看到了那個垂死的老人,老人的眼裡流露出渴望的神情,那是一個普通人求生的慾望,淒淒慘慘慼慼。

「給我拿一把剪刀和一個乾淨的碗來。」寒生命令道。

黃乾穗揮揮手,立刻有人送上來一把新剪刀和一個新瓷碗。

吳道明站在劉今墨身後,全神貫注地警惕著,他擔心劉今墨從中搗鬼,害死老頭不要緊,萬一對寒生不利,他就要出手相救了。寒生出事,太極陰暈找誰要去?尤其當他看見寒生從懷裡掏出一枚散發著新鮮泥土芬芳氣味兒的太極木卵時,就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寒生抄起剪刀,對老人說道:「老人家,需要您的一些毛髮。」

老人的目光是堅定和讚許的,可是老人的頭髮和鬍子甚至眉毛都被陰蝠們拔光了,何處去剪?

老人大義凜然地垂下眼睛,盯住了自己的褲襠……

寒生明白了,他是要自己剪他的陰毛。

《青囊經》的藥引子規定必須是病人的毛髮,現在的老人除了陰毛就再也無其他毛可剪了。

懸壺濟世的醫生怎可忌諱隱私呢?寒生二話不說,伸手解開老人的褲帶,褪下褲子,露出蔫蔫的塵根,斑白的陰毛寥寥可數,只剩有數十根,且高矮不一、參差不齊。

寒生手持剪刀,「卡哧卡哧」數聲,將老人的陰毛全部一掃而光,然後放入碗中點燃,屋內散發出一股臊臭的氣味兒。

須臾,陰毛全都燒成了灰。

寒生隨即將托在手心裡的太極木卵朝地下摔去,「啪」的一聲響,木卵碎裂了,裡面躺著一條青色的蠶蟲。

遇到空氣,那青蠶蟲慢慢地蠕動起來,探起小腦袋東張西望。

寒生抓起蠶蟲放到瓷碗裡,蠶蟲聞到陰毛灰燼的氣味兒,立刻爬過去大口大口地吞噬起來。不一會兒,蠶兒吃光了灰燼,便圍著碗底一個勁兒地轉著圈子,看樣子似是還未吃飽。

沒辦法,只有這些了,寒生抓起青蠶蟲塞進老人的嘴裡……

老人吃力地嚥下蠶蟲,在場的人全部都驚呆了,這一切是如此詭異,完全超出了人們的想像,簡直是匪夷所思。

劉今墨冷冰冰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默默地等待事態的發展,他知道,中醫偏方離奇古怪,但是今天所見到的簡直就是胡鬧,這群江西老表不是入了邪教就是腦袋有毛病。

「快看!」有人手指著老人發出了驚呼。

眾人急視之,原本萎縮成一團的老人突然四肢張開,口吐白沫,面部肌肉強烈地扭曲起來,只聽得「噗噗」連響數聲,括約肌失禁,屎尿俱下,會議室裡頓時瀰漫著一股腐臭味兒。

「這是怎麼回事兒?」劉今墨大聲問道,心中一陣寬慰,好小子,把老傢伙治死是最好不過的了,一來去了日後的威脅,二來抓了個替罪羊,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寒生也有點緊張,老人的情況怎麼與蘭兒娘的不一樣呢?看來可能是藥引子不夠,無法充分發揮木蠶蟲的藥效。

「可惜藥引子太少了。」寒生說道。

「可有其他補救辦法?」黃乾穗急切地問道。

寒生低頭不語,腦袋裡搜腸刮肚地思索著。

吳道明上前道:「寒生,運動神經元的恢復與打通經絡相似,據我觀察,這木蠶根本沒有吃足藥引子,這樣恐怕會功虧一簣,你上次激發我經絡所使用的方法,我想可以在老人身上用一下,藥力加上體內自身的求生本能,或許可以彌補藥引子的不足。」

寒生聽罷心裡迅速盤算起來,吳道明所說的強迫疏通經絡並非沒有道理,可是《青囊經》上說此法不可用於老人、孩子和體弱之人身上,看這個體虛質衰的老人,怕是承受不了。

「咕嚕」聲響,老人體內的元氣已經開始在喉嚨裡翻滾,眼睛急切地盯著寒生……

望著老人痛苦的眼神,寒生終下決心,猛地撲上去,用力按住老人的口鼻,老人的臉上幾乎感覺不到有溫度,如同冰塊一般冰涼。

眾人大驚,不知道寒生這是幹什麼,要知道,不讓老人呼吸,豈不會憋死?

「大家不要慌,這也是一種輔助療法。」吳道明趕緊解釋道。

手掌下的老人臉色漲得通紅,腦袋彷彿也膨脹變大了,體內原本微弱的元氣在積聚著,木蠶的藥性也被激發到了極致,寒生隨時觀察著,萬一不行就得鬆手。

劉今墨乃是一代武學奇人,見此心中也是不由得讚歎,這寒生果然是個醫學奇才,這一險招暗合高深武學的道理,逼出人體自身的能量方為武學至高無上的追求。太極蠶蟲的藥理他不知道,但他覺得寒生此人乃是十分的不簡單,小小年紀用藥已經用到極致,方法也是古怪到極致,此人的家學淵源可謂頗有來歷啊!

就在此時,老人「噗」的一聲響屁,吳道明知道,大功告成了。

寒生慢慢鬆開了手掌。

此刻,老人平靜了下來,渾身上下升騰起一團白霧,臉上和衣服上均覆蓋著一層白霜,與上一次醫治蘭兒娘時的情況一致,寒生終於鬆了一口氣。

吳道明上前輕輕拍了拍寒生的肩頭,讚許地一笑。

老人身上的寒氣慢慢消散,會議室裡彷彿到了冬天般,氣溫驟降了幾度,黃乾穗不禁打起了哆嗦。

劉今墨這時也已明白,天下五大絕症之一的「冰人症」如今終於在寒生的手下治好了。他不由得長歎一聲,暗道一聲,此乃天意啊!

他轉身走出會議室,來到外面,望著視野裡的綠水農田山郭,惆悵之情油然而生。婺源不僅是中國最美的鄉村,而且還有中國最神奇的醫術,我劉今墨今日算是見識了,正因如此,我也不得不離開了。

他默默地走了。

寒生,我們還會見面的。劉今墨在心裡說道。

會議室內,老人伸展著四肢,慢慢坐起,隨即又站立起來。他邊提著褲子,邊以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眾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

「首長,我是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黃乾穗,您的病全好啦,這是我們國家的福分啊!衷心歡迎您來婺源指導工作。」黃乾穗趕緊挺身說道。

首長的目光落在了寒生身上,立刻柔和了許多,他微笑道:「寒生小同志,你的醫術真是了不起,攻克了世界性絕症,請你跟我回京城吧,那裡可是大有用武之地啊!」

寒生想起了華佗與曹操的故事,搖了搖頭說道:「您已經沒事了,我也該回家了。」

首長再次勸說:「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可以一同進京。」

寒生笑了笑,竟然轉身走出了會議室,眾人皆驚愕不已。

「好,富貴不淫,威武不屈,功成身退,小小年紀,不簡單啊!黃主任,你要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京城的條件好,待遇高,另外老一輩的革命家年齡都大了,身體嘛多少總有些毛病,我看寒生小同志完全可以勝任這一特殊而光榮的工作的。」首長吩咐黃乾穗道。

「請首長放心,黃乾穗保證完成任務。」黃乾穗拍著胸脯說道。

「來人啊,給我把劉今墨抓起來。」首長臉色一變,命令道。

第三十九章 慈悲的心

寒生一路直奔大鄣山臥龍谷而去。

深秋的贛北山區,層林盡染,黃葉鋪地,不時能看見小松鼠們懷裡抱著松塔穿過林間的空地,準備著過冬的食物。

寒生急匆匆地趕路,根本沒有留意到遠遠地有人跟在了後面。跟蹤之人身形敏捷,踏地無聲,如同幽靈一般。

遙遙望見大鄣山時,天空中飄起了雨滴,寒生順手自路邊拔了些野草,編了頂草圈扣在頭上以避雨,一直走到黃昏時分,才來到臥龍谷口。

「嘎嘎」,老樟樹頂上的烏鴉見到寒生便叫了起來。

「嗖嗖」,輕微的破空聲,那兩隻烏鴉一頭栽落下來,摔在了寒生的腳下。寒生頗為奇怪,拾起烏鴉的屍體,發現它們的腦袋都已經被什麼東西擊碎了,血流一身。

奇怪?寒生抬頭望望樹頂上,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啊。

相距不遠處的那個跟蹤者的嘴角冷冷一笑,赫然竟是劉今墨。

當寒生來到草屋門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草屋內閃爍著油燈光,吳楚山人面色蠟黃,靜靜地躺在床上,蔣老二正背轉著身子用手抹著眼淚。

寒生見此情景大吃一驚,急忙撲上前去。

「寒生!」蔣老二轉身發現了寒生,大喜過望。

「山人叔叔,你怎麼啦?」寒生望著面容憔悴的山人叫道。短短一夜之間,山人彷彿變了個人,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寒生哪裡知道,山人胸前五大要穴中了劉今墨的獨門暗器——五根指甲,如今任脈已斷,奄奄一息了。

這劉今墨乃是當今世上武學奇才,自幼師從一個雲遊的癩頭老僧,武功極陰柔,後來得知那老僧是前清皇宮裡的一個燒火太監。1924年初冬,馮玉祥部將鹿鍾麟荷槍實彈包圍了紫禁城,驅趕走了末代皇帝溥儀,那燒火太監從此流落民間,誰都不知道,這不起眼的燒火太監竟是大內的第一高手。

此人出宮後為了掩飾太監身份,改易女裝,雖已是中年人,但仍是眉清目秀,風姿綽約,不料想竟招來無數商賈紈褲、市井無賴的騷擾,無奈只得暗中出手,除掉那些狂蜂浪蝶,這些無頭案件,當時震驚了京津一帶。

後無法,乾脆裝成一癩頭僧,浪跡江湖,四海為家。晚年隱居浙江雁蕩山中,直到有一天路遇一天資聰穎的男孩子劉今墨,遂擄入深山,將畢生武學傾囊相授。

這劉今墨極賦天分,不但盡得真傳,而且性格上也極陰柔狠辣。

這次他只一招便制住了吳楚山人和嶺南吳道明,其武功之高,出手之毒,由此可窺一斑。

寒生試了下山人的脈搏,已經感覺不到了,探探鼻息也是極其微弱,這可怎麼辦?寒生急得汗珠都滴了下來。

「什麼人?」蔣老二大喝一聲,身體箭一般躥了出去。

寒生一愣,房門外突地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便聽到有人摔倒在地。寒生吃驚不小,正欲起身察看,門外悄無聲息地飄進來一個人影。

「寒生,吳楚山人今晚必死無疑,你就別費心思了。」尖細的聲音令人耳膜極不舒服。

寒生望見來人,吃驚道:「劉今墨!」

劉今墨陰笑道:「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吧?小神醫,你治好了老爺子,可是卻毀了我的前程。」

「你來幹什麼?蔣老二呢?」寒生問道。

「喏,在外面躺著呢!」劉今墨努努嘴道。

「你殺了他?」寒生疑惑道。

劉今墨又是幾聲陰笑,說道:「怎麼會呢?畢竟是我們青田人的後裔,我只是點了他的穴道。」

「你來谷中究竟有什麼目的?」寒生質問道。

劉今墨點了點頭,正色道:「寒生,我聽說你醫治老爺子的條件是釋放吳楚山人,這說明你同山人的關係非同一般的。另外,你手中那枚新鮮的太極土卵是從何而來的?今天我一看見它,就已經知道昨夜是被吳楚山人騙了,太極陰暈根本就不在那個破土包上,所謂太極土卵都已經孵化完全是謊話。你今天必須告訴我,作為交換條件,我幫你醫治吳楚山人。」

寒生淡淡地說道:「山人叔叔的傷,我自會醫治。」

劉今墨嘿嘿怪笑兩聲,愣愣說道:「如果我再補上一掌呢?」說罷舉起手掌,走到床前,作勢就欲劈下。

「無恥!」寒生怒道,握緊了拳頭。

劉今墨扭頭對著寒生冷笑,說道:「如何?太極陰暈的地點重要呢,還是吳楚山人的性命要緊?」

寒生張了張嘴,一下子未能說出話來。

劉今墨得意地盯著寒生,也不言語,看表情似是勝券在握。

「好,我告訴你太極陰暈的位置,你得發誓不得傷害山人叔叔和蔣老二才行。」寒生心想,沒有什麼比山人叔叔和蘭兒娘一家團聚更為重要的事了。

「哈哈,好,一言為定,我劉今墨答應你……」劉今墨大喜過望,得意忘形之中竟完全放鬆了警惕,以他的功力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得開這致命一擊的……

待劉今墨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後腰二椎間左右志室穴受到了重擊。隨著「彭」的一聲響,劉今墨的身子被重重地拋到了對面的牆壁上,然後連同那幅大癡山人的村上圖一同摔落在地上。

他半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朝擊來的方向看去:吳楚山人正坐在床上,面色蒼白地對著他慘然一笑,隨即口一張,噴出一團血霧……

原來當寒生剛剛進屋的時候,山人就已經料到有強敵覬覦其後了。外人進谷,報訊的烏鴉絕不可能不來報信兒的,如此,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烏鴉已經被殺死了,而寒生不會這樣做,他也沒有這樣的功力。在寒生入谷前後定有高人入谷,既然出手殺了烏鴉,必是不懷好意,應該是尋仇來了。可是自己重傷在身,蔣老二又恐非敵手,所以自己只有裝作知覺已失,在暗中慢慢集聚全身的能量。縱使寒生撲到床前,自己也絕不能露餡,因為他知道,那個高手就在外面偷窺著。

但由於任脈已斷,唯有靠督脈和奇經八脈內殘存的真氣凝聚到一隻右掌之上,等待著最佳時機才能一擊奏效,而且絕對沒有第二次的機會。

劉今墨上當了,他輕易出手點倒了蔣老二,對自己的奄奄一息放鬆了警惕,加之寒生同意了交換太極陰暈的條件……於是,得意忘形的劉今墨將自己的後背完全暴露給了山人。

吳楚山人認準了劉今墨後腰第二椎骨處的志室穴,然後竭盡全力,給予致命一擊……

劉今墨不愧為江湖上的武學奇人,又在雁蕩山中師從清末紫禁城大內第一高手多年,當突感腰後氣場有變,體內下意識地猛地提氣護穴,雖然未及護及全部,但左志室穴卻基本保住了,儘管如此,也還是承受不住吳楚山人耗盡全身真氣的一掌。

他的身體被擊得飛起來,倒撞牆上,腰椎以下已經失去知覺,雙手臂也暫時麻痺了。他暗道,此次栽了,我命休矣!

吳楚山人用盡了殘存的真氣,喉嚨一甜,噴出血霧,眼見著是不行了。

「你……」劉今墨驚愕地望著吳楚山人,說不出話來。

山人小口小口地喘著氣,艱難地說道:「寒生,快,快去灶間取來鐵斧,照著他的天靈蓋正中砸下去,不然等會兒他緩過來就麻煩了。」

寒生愣住了。

「快去呀,否則就來不及了!」山人的鼻子和嘴裡湧出大團大團的鮮紅的血泡泡。

寒生機械地邁著步子走到灶間,拎起靠在火塘口處的一把鐵板斧,返回到屋子裡。

劉今墨瞪著驚恐的眼神注視著一步步走近的寒生。

寒生緩緩地舉起了鐵板斧……吳楚山人欣慰地合上了眼睛。

「快砸呀,寒生,等一下他緩過來後可不會手軟的。」山人半晌未聽到動靜,不甘心地睜開眼睛,虛弱地催促道。

寒生望著劉今墨的眼睛,手中的鐵斧似有千斤重。他從來沒有殺過人,自幼受父親治病救人的教誨,從來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要親手殺人,他下不了手。

「山人叔叔,我不能殺人呀!」寒生哀求的目光望著吳楚山人,手中的板斧緩緩放下了。

劉今墨的眼光中露出一絲喜悅的期望。

山人歎了口氣道:「孩子,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

寒生重又舉起黑乎乎的板斧,口中帶著哭腔:「是天靈蓋的中間麼?」

劉今墨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滅了,他知道這下完了,自己運氣沖關剛剛衝開一半,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回想起自己當年只有十歲,在雁蕩山親戚家的後山玩兒,遇到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那個人,他的師傅,癩頭老僧。

他還記得那個癩頭老僧乍一見到他時,眼睛一亮,呵呵笑了起來,那笑聲陰陽怪氣,嚇得他兩股戰戰,想跑都邁不動腳步。

癩頭老僧用手輕輕一指,自己渾身就已麻木。他被夾著翻山越嶺,耳邊呼呼喚風聲像飛似的,最後來到了一個好深好深的山洞裡,一晃就是十多年。這些年裡,他學會了老僧的全部武功,兩人相依為命,就像是父子一樣,自己的親生父母卻早已淡忘。

終於有一天,老僧病了,臨終之前告訴他,他姓梅,叫梅一影,是當年光緒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戊戌變法失敗後,光緒帝囚禁瀛台,鬱鬱而死。他被貶為燒火太監,從此後,他一直默默無聞地在紫禁城裡燒火做飯,沒有人注意過他,也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就是大內皇宮裡的第一高手。

「你該回家了,你陪伴我的晚年,讓我不致寂寞,我很欣慰,現在,你該還給你的生父母了……」當晚,老僧就死去了。

劉今墨憑著記憶找回自己在青田的家……

正回憶到這兒,耳邊板斧裹挾著風聲落下。

「噗」的一聲悶響……

劉今墨睜開眼睛一看,鐵板斧摔在了地上,寒生默默地走到了床邊,扶起吳楚山人轉身背在後背上,然後走出了房門,經過躺在地上的劉今墨時,甩下了一句話:「請不要傷害蔣老二。」

寒生背著山人走到灶間,拿起鍋台上蔣老二的手電筒,然後離開了草屋。

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劉今墨方才出了一頭的冷汗,就差那麼一點點,自己就命喪臥龍谷了。

他試著運行真氣再次沖關,志室穴一熱,第二腰椎有了知覺。劉今墨大喜,趕緊催動著真氣,沿任督二脈運行,有阻滯的地方便加大力度衝過,最後真氣終於運行一個周天……

「嘿嘿,」劉今墨站了起來,「寒生啊寒生,你不殺我是你的事兒,我殺不殺你則要看你是否說出太極陰暈的位置,這回我看你能逃到哪兒去?」

說罷,縱身一躍,身子飛出草屋。

草屋外,早已不見寒生的蹤影。

此時,小雨已經停歇了。雲層撕開道縫,皎潔的月光灑下來,臥龍谷中霧氣茫茫,一片靜謐。

劉今墨低頭望了望躺倒在草屋外面的蔣老二,說了句:「青田老鄉,12個時辰後穴道自解。」然後幾個縱躍向谷口而去。

月光下,谷口外面的山路清晰可辨,可是並無寒生和吳楚山人的蹤跡。咦,這小子怎麼會跑得這麼快?劉今墨詫異著一口氣追出去幾里路,仍舊不見寒生他們的蹤跡。

壞了,這小子可能根本就沒有出谷,肯定是躲藏到什麼地方去了。以吳楚山人的傷勢,是拖不了很久的。如果寒生有辦法醫治,也會馬上著手,不可能背著山人亂跑的。媽的,上當了,趕緊回谷。

劉今墨掉頭折返臥龍谷,一路疾奔。

第四十章 乾兒子

寒生背著吳楚山人出了草屋後,逕直向臥龍谷峭壁走去,很快便找到了那個熟悉的洞口,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他撳亮了手電,跟著記憶中的甬道前行。

穿過大大小小的溶洞,前面終於看見了那些熟悉的紅眼睛。陰蝠們見有入侵者,「呼啦」一下子撲了過來,預備拔毛,而當那熟悉的超聲波反射回來時,它們感知到了來人是寒生,興奮地圍著他「吱吱」直叫。

陰蝠首領躍到了寒生的面前,眨動著血紅色的大眼睛。

寒生摸了摸它的右翼,燈光下看到已經基本痊癒了,心情也略微得到了些慰藉。寒生拍拍首領,示意著向側面的洞口而去,首領明白了,躍起帶路。

甬道太窄的時候,寒生只有放下山人,然後匍匐拖拉著他前行,就這樣艱難地行進著,幾乎大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天蠶洞。

《青囊經》療傷篇中,記載著天蠶治療內傷具有奇效,無論內傷有多麼嚴重,只要一息尚存,將傷者放入天蠶內,七日定可痊癒。

經過了這許許多多的事情,寒生現在對《青囊經》已經確信不疑,所以他在草屋裡才有把握說自己來治療,關鍵是搶時間,現在終於在山人氣絕之前趕到了天蠶洞。

事不宜遲,寒生奮力托起吳楚山人,從天蠶的裂縫中將其硬塞了進去,「撲通」一聲砸在了渾身白毛的劉伯溫身上。他把手電照進去,發現山人下意識地抱住了劉伯溫。

好啦,寒生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虛脫了般,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寒生悠悠醒轉來,睜開眼睛,黑暗中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紅眼睛,身旁散發著一股清香的氣味兒。

摸過手電筒一照,身邊是一大堆的新鮮水果,有山梨、枇杷果,還有一些碧綠的大山棗,都是紅眼陰蝠們送來的。

寒生感激之極,也學著它們那樣「吱吱」叫了幾聲,陰蝠們大喜,一起「吱吱」地叫個不停。

有了這些水果,就餓不著了,自己也可以在天蠶洞裡守候山人了。他關了手電筒,摸黑抓起一個水果就啃起來,儘管味道有些青澀,但畢竟可以果腹了。

沈天虎夫婦抱著孩子跟著朱彪來到了老槐樹下。朱彪指著水塘旁的三間草屋說這就是他的家。

嬰兒此刻突然不安起來,鼻子不停地輕輕翕動著,彷彿嗅到了什麼,黑黑的瞳孔不停地移動。

一行人走到了朱漆大門前,嬰兒的眼睛瞧到了那幅領袖戎裝像,天安門城樓上,領袖身穿草綠色軍裝,戴紅袖章,神采奕奕。

這是一張放大了的照片,還是朱彪榮膺縣模範民兵排長出席表彰大會時發的,他感到是莫大的榮譽,遂貼在了屋簷下,儘管經過了幾年的風吹日曬,領袖的神態依舊那麼慈祥。

大凡拍照,如被攝人物的氣場足夠強,均會在相片上有所反映,但一般人都不易覺察,而世上有些人則非常敏感,如嬰兒、練氣功有成的人及被髒東西上身的某些靈媒,這些人就會感知照片上的罡氣或者陰氣。古代的帝王、今時的黨魁領袖、軍事統帥,甚至高僧老道、屠夫劊子手均有很強的氣場,面前的這幅領袖戎裝像,罡氣尤甚。

嬰兒沈才華此刻已經感受到了來自照片的煞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腦袋躲進了母親的懷裡,嚇得不停地發抖。

房間裡坐下喝茶,沈天虎夫婦看到了滿牆的獎狀和榮譽證書,不由得充滿了敬意。

「朱隊長,你真是了不起呀,在這南山鎮可算是個名人啦。」沈天虎讚歎道。

朱彪含蓄道:「這些榮譽都是黨的培養和努力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結果。」

沈天虎滿意地望著四周的牆壁,說道:「朱隊長,你上次說要認才華做乾兒子的事兒,我同意,有你這樣出色的乾爹是咱們才華的福分啊!」沈家婆娘也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

「菜花……」朱彪一愣,隨即喜極,口中喃喃自語。

沈天虎夫婦見朱彪如此喜愛才華,心中也是十分寬慰。

「才華,快來見見乾爹。」沈天虎開口說道,並示意婆娘把兒子讓給朱彪抱。

嬰兒被遞到朱彪的手裡,竟然立馬張開小嘴兒,破涕為笑,小小的舌頭舔了一下那兩排白森森的小牙……

朱彪一邊抱著孩子,一邊拉開櫃門,打開一個小包裹,取出來一對玉鐲,那是當初想送沈菜花而又未及送出的。

那些日子裡,他經常深夜前往荒墳崗,月下憑弔,發出長長的歎息,後來準備將這對玉鐲埋入墳前,當從吳道明口中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就決定留下了。

「來,我的兒子,這是爹爹給你的見面禮。」朱彪將玉鐲塞入嬰兒的小手,那孩子竟緊緊地抓住了玉鐲。

「第一次到家,一起吃個飯吧,我去李老二家搞點葷菜。」朱彪說著放下孩子,不料那沈才華竟然抓住朱彪不放手。

「不必客氣了,有什麼吃什麼,我們自己動手。」沈家婆娘說著話便來到廚房拾掇起來,沈天虎也起身幫忙。

「好吧,我帶兒子到院子裡轉轉。」朱彪抱著沈才華來到了院子裡,慢慢踱到了房西側,那裡是沈菜花的墓地。

嬰兒沈才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安靜極了。

「孩子,這下面躺著的就是你娘沈菜花,」朱彪又低下頭來對著平平的新塚說道,「菜花,我把我們的兒子帶來了,你瞧,他長得多壯實啊,以後我會經常帶他來看你的,你高興麼?」淚水模糊了朱彪的雙眼。

他抬頭看看嬰兒,竟然發現沈才華也掉下了兩滴眼淚。

吃飯的時候,兩杯燒酒落肚,沈天虎話多了起來。

「他乾爹,你又不是外人,你知道嗎?才華剛出生的時候是個女孩兒……」沈天虎放下酒杯,眼睛已經喝紅了。

「什麼?女孩兒?」朱彪吃了一驚。

「沒有小雞雞。」沈天虎追加了一句。

朱彪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沈天虎笑了笑,又道:「開始我們都以【文】為是個丫頭,連朱醫生也【人】是這樣說的。沒想到第二天就【小說】長出一個小肉球,一天比一【屋】天大,後來看出來了,那是一個小雞雞。」

「啊?」朱彪終於緩過神兒來。

「是啊,這事兒真的是太奇怪了,我從來沒有當別人說起過。朱隊長,你是才華的乾爹,這才告訴你的。原想私底下來問問朱醫生的,可他又不在家。」沈天虎說道。

「我看看。」朱彪迫不及待地要拉開沈才華的褲子。

沈家婆娘褪下沈才華的褲子,朱彪湊過頭去定睛細瞧……

這是一個發育還沒有完全的小雞雞,陰囊還只是在皮膚上出現的一些褶皺,咦,這是什麼?才華光潔的小屁股蛋上長著一顆紅顏色的胎記,酷似一朵梅花。

朱彪如同遭了一記重錘,腦中一陣眩暈。那胎記,沈菜花的屁股上也有一個!

「朱隊長,你怎麼啦?」沈天虎一臉茫然地望著癡癡的朱彪。

「是男孩兒,沒錯。」朱彪痛苦地說道。

「朱彪,我回來啦!」門外傳來了不太標準的普通話。

朱彪應聲一看,嶺南吳道明正笑呵呵地走進門來。

朱彪連忙起身介紹,說這是廣東來體驗生活的大作家。吳道明眼光一掃,最後落在了嬰兒沈才華的身上。

「哦,還沒變過來?」他的一句話嚇了屋內人一跳。

幾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吳道明的臉上。

自從首長大病初癒,下達了追捕劉今墨的命令後,所有的人都忙開了。黃乾穗忙著給縣公安局打電話,部署各交通要道的盤查堵截,鎮革委會在孟祝祺的帶領下也召集起基幹民兵組織,隨時配合行動。吳道明則返回南山村,繼續做他自己的事,他可不願意再見到那個劉今墨,那傢伙武功實在是神鬼莫測,弄不好自己的小命都不保。

「您說什麼還沒有變過來?」沈天虎驚愕地問道。

吳道明淡淡一笑,道:「這孩子出生時是女仔,滿月時是男仔,天地造化啊!」他瞥見朱彪在那兒給他使眼色,心中已明瞭,便不再說下去了。

沈天虎越發驚愕了,連忙畢恭畢敬地問道:「吳老師,孩子真的會變嗎?」

吳道明擺擺手,說道:「醫學上講是可以變的,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了。」

沈天虎怏怏地坐下喝著悶酒,也不再說話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嬰兒沈才華正以極怨毒的眼光看著吳道明。

「沈大哥,朱醫生回來啦!」院子外面傳來蘭兒的喊聲。

沈天虎聞言忙起身,婆娘抱好孩子,夫婦倆打了招呼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朱彪詢問的目光望著吳道明。

吳道明坐下來,微微一笑,問道:「這就是那個孩子吧?」

朱彪點點頭。

吳道明緩緩說道:「沈菜花被謀殺時已有八九個月身孕,此時男孩兒的性別已定,尋找過胎的宿主時,孕婦宿主可能懷男也可能是懷女,如果懷的男胎就不存在問題,若是女胎,則必須經過一個變胎的過程。」

「那如何變呢?」朱彪急切地問道。

「你的孩子屬於鬼胎,凡是鬼胎必是怨氣十足,他侵入宿主腹內會吞噬原來的胎兒,改變那胎兒的內部神經系統、遺傳基因和性別,長小雞雞隻是身體外觀的改變。」吳道明解釋道。

「他殺了原來的那個胎兒?」朱彪戰戰兢兢地說。

「是謀殺!」吳道明糾正道。

朱醫生被吉普車接到縣城的那所老宅子裡,有人出面客客氣氣地接待,與上回被挾持而來所遭受的對待截然不同,可是也無人對此予以解釋,他也沒有見到黃乾穗主任。

近午時,有人請他重新坐上了吉普車,稀里糊塗地被送回了南山村,下車回到了家。

蘭兒告訴他,早上寒生回來過,然後就去了縣城。

「他這幾天去了哪裡?」朱醫生問道,心中忐忑不安。

蘭兒搖搖頭,說道:「他沒講,只是告訴我和娘,他找到了我的父親,他要去把他帶回來。」

「你的父親?」朱醫生吃了一驚。

「嗯,說是叫做『吳楚山人』。」蘭兒說。

吳楚山人?朱醫生想起了寒生提起過的在大鄣山中救過寒生的那個人,似乎很神秘的,等見了面,應該要好好地聊一聊。

朱醫生回屋歇息,蘭兒去叫沈天虎夫婦。

沈天虎夫婦懷抱嬰兒走進院子,笨笨剛一露頭就又縮回去了,大氣兒也沒敢出。

朱醫生看見孩子長得白白胖胖,心下自是歡喜。

「朱醫生,您上次接生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是個女孩兒,但是現在卻變成了男孩,您說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會吧,明明是個女孩呀。」朱醫生說道。

沈家婆娘脫下沈才華的小褲子,指給朱醫生看,那裡果然長出了小雞雞,原先女孩子的特徵則不見了。

咦,那個鬼胎我已經下藥驅除了呀,難道說沒有除掉?朱醫生心中犯了嘀咕。那白虎銜屍之地,黃土新墳,莫非那沈菜花怨氣太甚,竟藥力有所不及?如果是這樣,鬼胎降生卻是有些凶險呢!

「這孩子有什麼與常人不同之處麼?」朱醫生看著那嬰兒問道。

沈天虎道:「沒有什麼不同的,只是喜歡咬破他娘親的乳頭吸血。」

「什麼?他現在就已經長牙了?」朱醫生大驚。

就在這時,沈才華裂開了小嘴兒,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尖利的小牙,衝著朱醫生一笑……

壞了!朱醫生心中一涼。

第四十一章 青田往事

夜空中雲彩散去,臥龍谷中,月色如水,樹影婆娑。

劉今墨默默走到草屋前,出手點去,解開了蔣老二的昏睡穴。

「起來吧,蔣老二,你是我們青田人的後裔,我不會為難你的。你大概從來沒有去過浙東南吧?在這贛北臥龍谷中蝸居一世,也真是難為你了。」劉今墨柔聲說道。

蔣老二活動下手腳,爬起身來,站在劉今墨面前一言不發。他知道,此人武功之高,實在是匪夷所思,自己被點倒時,甚至都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簡直如鬼魅一般。

「你知道寒生背著吳楚山人去哪兒了麼?他倆應該還在谷中的某個地方。」劉今墨問道。

蔣老二沉默不語。

「好,我再問你,作為守陵人,你應該知道真正的太極暈在什麼地方吧?按照青田之約,我帶來了信物,你們就應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你難道想違約不成?」劉今墨繼續說道。

「太極暈的位置只有吳楚山人一個人知道,臥龍谷600年來的規定一向如此。」蔣老二說話了。

劉今墨嘿嘿冷笑道:「這怎麼可能,萬一那個人出事兒了,豈不秘密失傳?到那時,如何向青田履約人交代?」

蔣老二不再言語了,他知道劉今墨聰穎過人,自己言多必失。

「告訴我,他們療傷的山洞在哪兒?」劉今墨果然機警過人,他猜測吳楚山人重傷在身,絕不可能露宿野外,此谷之中雖只此一間草屋,但這裡卻是典型的喀斯特石灰岩地區,溶洞比比皆是,他們肯定是藏在某個山洞中。

蔣老二何嘗不是這樣想,山人已經重傷昏迷,寒生既然背負著山人就決計不可能走遠,肯定鑽進了某個山洞,可是寒生又不熟悉這裡的洞穴情況。唉,可惜自己現在也是愛莫能助。得想個法子引開劉今墨,他想了想,說道:「好吧,你若相信我,就跟著我走,不信呢,我們就在這兒等他們好了。」說罷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望著劉今墨。

「好,我豈有不信之理,我跟你走。」劉今墨藝高人膽大,心想,諒你蔣老二也耍不出什麼名堂來。

蔣老二返身回屋,從抽屜裡找出備用的手電筒,然後出門向山谷深處走去,劉今墨如影隨形地緊緊跟在了後面。月光下,雨後的谷中濕霧沼沼,溪水中偶爾傳來林蛙的鳴叫聲,尤顯得谷深林密,靜謐之極。

兩道溪水之間,靄靄霧簾的後面,依稀有一個大大的山洞,洞口有成串的水珠滴下,上面的石頭也不知被哪位高人剷平,且鐫有三個大字草書:臥龍洞。

「就是這裡了,臥龍洞裡面洞連著洞,縱橫交錯,跟著我,萬一走失就可能再也出不來了。」蔣老二語氣堅定地說道。

「請前面帶路。」劉今墨坦然道。他心中微微一笑,這蔣老二在玩小動作,方才說話的語氣暴露了他的內心,他巴不得我在地下迷失,豈會好心提醒我?

洞中黑暗潮濕,石壁上長滿了青苔和石耳,散發出一股霉味兒。裡面果然洞連洞,甬道橫豎參差,蔣老二頭也不回地徑直向裡走。

哼,想玩我?劉今墨鼻子輕輕一哼,暗運內力,每經過一拐點,就將手掌往石壁上一按,那石灰岩竟硬生生被劉今墨按出掌印來!

可想而知,這劉今墨的武功已臻化境,若干年後,如有有人來此洞遊覽,見到這些手印,不知會憑空生出多少驚世駭俗的遐想。

當年也是在這樣的山洞中,癩頭老僧曾對自己說。本門武功至陰之極,越到後來人就會變得越加陰柔,而且會產生極強烈的母愛,每月都有一次便血發生,屙血而且同時尿血,屆時會痛得死去活來。開始血量為寥寥數滴,其後逐月增多,從一小杯至一大碗,甚至達到半臉盆,最終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唯一的補救之法就是自宮。

自上月開始,自己的出血量已經接近一海碗了,而且發作之時疼得滿地打滾,意識混亂,其難受程度遠勝於毒癮發作,可自己無論如何也下不了自宮的決心。

「到了,這裡就是臥龍洞裡的龍潭。」耳邊傳來蔣老二的話音,打斷了劉今墨的思緒。

劉今墨私下裡掃視一周,冷冷道:「你把我引到這兒來,卻並不見寒生和吳楚山人。同是青田人,何苦說謊話呢?」

蔣老二平靜地說道:「吳楚山人為你所傷,我蔣老二雖是粗人,但山人與我同為守靈人數十年,他對我敬重有加、親如手足。劉今墨,你害我手足,我豈能幫你?」

「那又如何?」劉今墨叉起手來,不屑一顧地看著他。

「同為青田人,我願與你一同死在此洞之中。」蔣老二說道。

「嘿嘿,你以為我走不出去麼?」劉今墨冷笑道。

蔣老二盤腿坐在了龍潭邊,不發一聲。

劉今墨劈手奪過手電筒,朝潭中照去,水潭最闊處寬約有十丈,不規則形,潭水呈碧綠的顏色,深不見底,偶爾會有一連串的泡泡升上來。

「此地如此幽靜,我還不想這麼早就出去呢。」劉今墨索性也坐了下來。

「青田老家是什麼樣子?」蔣老二突然問道。

劉今墨愣了一下,說道:「唔,這麼說吧,青田位於浙東南,甌江的下游,靠近溫州,屬麗水地區管轄。此地因城北青田山而得名,山清水秀,是魚米富庶之鄉,而且還盛產青田石,很名貴的。還有,提起劉伯溫,誰都知道是咱們青田人。」

「唉,可惜我從來都沒有去過。」蔣老二自言自語地歎了口氣。

劉今墨聞言臉上略有些落寞,想一想,自己大概也有十多年沒有回去了吧。

自從師傅癩頭僧梅一影去世後,劉今墨便收拾行裝返回青田。臨行時,遵照師傅的遺命,一把火將那個山洞裡的所有物什燒了個精光,徹底抹去了他們生活過的所有痕跡。

當年上山時自己只有十歲,如今下山時,已經是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了,世人誰也不會知道,這個絲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卻是身負絕頂武功的劉今墨。

他憑著當年的記憶,一路打聽著往青田的南田村而去。

時值1935年初春,中原時局不穩,日軍此時正忙於策劃「華北事變」,戰爭一觸即發。一路上,遇到不少北方流亡的學生以及逃難的難民,其狀甚慘。

地處浙東南的青田老家,此刻正遭遇著一場劫難,他回來得正是時候。

自家門前的那株老槐樹下,聚集了一群人,樹杈上吊著幾個遍體鱗傷的人,人群裡頭幾個彪形大漢正高舉皮鞭狠命地抽打著被吊之人。

劉今墨擠入人群,認出了那吊在樹上的正是自家的親人,其中有父親、母親,還有他唯一的哥哥,衣衫破碎,血凝成痂,全都已經奄奄一息了。

幾名手持皮鞭的惡棍、一條兇惡的狼狗,還有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抽著洋煙,身後站著幾名勁裝漢子。圍觀的村民們個個麻木不仁,只是看熱鬧,更無人阻止施虐。

「住手!」劉今墨擋在了親人前面。

人們都愣住了,瞅著這個不知好歹的外鄉人。自己的父母親也楞住了,他們也沒有認出這個年輕人就是自己十年前失蹤的兒子。

「年輕人,不關你事,還是快點走吧。」吊著的父親蒼老了許多,口中滴著鮮血,好心地勸說道。

劉今墨心頭一熱,差點脫口喊出父親來,一時間淚水滿盈,幾乎奪眶而出。

「哪兒來的渾小子,撕了他。」椅子上的西裝中年人吩咐道。

一名長相凶巴巴的打手一聲呼哨,那條惡犬呼地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便咬,人群中一陣驚呼。

說是遲,那是快,劉今墨認準惡犬的天靈蓋輕輕一點,那惡犬便悶聲不響地摔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已然氣絕。

惡棍們大怒,一擁而上,皮鞭鐵棍長刀齊下。

劉今墨山中苦練十年,從來還沒有同人真正交過手,下起手來也不知輕重,只見他身影如同鬼魅,掌拳指如風,幾名惡棍應聲倒下,筋斷骨折,有兩個眼見著就活不成了。

中年人吃了一驚,一擺手,兩名勁裝漢子飛身躍起,餓虎撲食般地直擊下來,半空裡劃出兩道弧線,身形矯健優美,博得人群中一片喝彩。

但聽「撲通」兩聲響,那兩名漢子竟然徑直撲落在地上,一動不動。人們只覺眼一花,竟未看清年輕人如何出手,而此時的喝彩聲尚未斷絕。

劉今墨出重手點中兩人死穴,竟然不費吹灰之力,此刻他才深深感受到,原來癩頭僧所傳武功竟是如此厲害。

就在這時,有人輕呼了一聲,劉今墨眼一瞥,那中年人已從西裝裡掏出一把手槍。

劉今墨聽師傅描述過此種暗器的厲害,不敢怠慢,真氣驅動,一枚中指指甲如閃電般疾射而出,「啪」的一聲擊飛了那暗器……

「快走!」中年人低喝一聲,一溜煙兒地跑了。

劉今墨解開繩索,放下自己的親人。

「壯士,多謝相救,可是你闖了大禍啦,先別管我們了,趕快逃走吧!」父親急匆匆地催促道。

「我不能走。」劉今墨回答道。

「為什麼?」父親不解地問道。

「您還認不出來麼?我是墨兒,您十年前走失的兒子啊!」劉今墨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噴薄而出。

父親和母親終於認出了劉今墨,一家人抱頭慟哭,哥哥也在一旁直抹眼淚。

回到依稀記得的家中,草屋院落,灶台鐵鍋依舊。

「父親,那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拷打你們?」劉今墨問。

「孩子,我們劉家有一個保存了將近600年的秘密,現在必須傳給你,你帶著這個秘密遠走高飛吧,家裡其他人不會武功,根本逃不出去的。」父親說道。

「不怕,父親,有我在,以後不必再怕他們了。」劉今墨自信地說道。

父親歎了口氣,說道:「等我說完這個秘密之後,你就知道非要離開不可了。元朝末期,我們青田出了個劉伯溫,就是我們劉家的先祖,後來做了明朝的開國軍師。洪武八年,先祖突然告誡家人,他不久於人世,死後停柩七日方可下葬。次日果然辭世,家人披麻戴孝悲痛不已。第三日,洪武皇上派欽差御使賜毒酒至青田家中,見先祖故去三日,遂開棺驗屍,確認已死,回京赴命。第五日,棺中傳來敲打聲,家裡人忙開棺檢視,這才發現先祖已經醒來。

先祖說,安徽黃山東南方向有一大鄣山,山有一谷,名『臥龍谷』,谷中有青田子弟看守一處叫做『太極陰暈』的萬年吉穴,得之可速發,十年左右便可開國。先祖見洪武皇帝朱元璋重民間疾苦,懲治貪官污吏,便不想使用此龍穴了。他告誡劉家後人,日後無論其何朝何代,如遇當朝皇帝是暴君,魚肉百姓,荼毒蒼生時,便可攜帶信物前往臥龍谷,葬人於太極陰暈,十年後中原便可易主。

接頭暗語是一首偈語: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

信物是先祖手書的一本《屍衣經》。

孩子,記住了麼?」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父親,孩兒記住了。」

父親又遺憾地道:「只可惜那信物《屍衣經》已經失傳了,聽你爺爺說大概失落於清雍正年間。」

「父親,今天那些人拷打你們就是想要得知這個秘密?」劉今墨說道。

「是的,孩子,爹爹要你帶著這個劉家保守了600年的秘密馬上離開青田,走得越遠越好,而且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父親流淚催促道。

劉今墨明白,他是非走不可了,這個秘密劉家能否繼續保守下去,完全依靠自己了。

「父親,我們還是一起走。」他想做最後的努力。

「孩子,走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人追殺的,趁他們還不知道我有你這麼一個會武功的兒子,你趕緊離開就會安全了。」父親緊緊地抓著兒子的手臂,指甲都摳進了肉裡。

「就是這裡!給我包圍起來!」院子外面傳來了叫喊聲,還有拉動槍栓的嘩啦聲響。

「不好,有毒!」劉今墨下意識地猛喊出聲,隨即將手電筒照開去,此時碧綠的龍潭正從水下冒出數不清的泡泡,水面上像開了鍋一般咕嘟起來,一股淡淡的苦味兒瀰漫在空氣裡。

蔣老二已經撲倒在地上,劉今墨屏住呼吸,一個箭步躥到他的身邊,一把抓起,飛身向後疾退,一口氣跑出十餘個相連的洞子,方才停下腳步,空氣中已經聞不到那種苦杏核味兒了。

好險,這個蔣老二竟然誘騙自己同歸於盡,著實可惡。

「喂,醒醒,蔣老二醒醒。」劉今墨抽打著他的臉頰。

蔣老二已經處於意識喪失階段,只聽得他口中斷斷續續地囁嚅道:「……龍潭,間歇……氰化毒……同歸於……盡。」

蔣老二口中湧出一團帶有苦杏核味兒的白沫,死了。

劉今墨縱橫江湖數十年,一生殺人無數,可這次蔣老二,臥龍谷中呆了一輩子的青田守陵人,寧肯與自己同歸於盡也不絕不肯說出太極陰暈和寒生的下落,卻第一次令自己感到了茫然。

唉,你這又何苦呢?為了劉伯溫的青田之約,我們劉家和守陵的青田子弟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

劉今墨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溶洞……

自己那天奮力殺了十數名持槍的鄉丁,可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也都飲彈身亡,一切都是為了保持這個秘密……後來自己逃到了福建和廣東。多少年過去了,自己隱於市井之中,默默無聞地生活著,直到七、八年前的那一天……

一個身穿草綠色軍上衣,袖帶紅衛兵袖標的青年被一群持大砍刀的人追殺,那青年已經身負重傷,渾身血跡斑斑,撲倒匍匐在他的腳下,抬起深邃的目光望著他。

劉今墨剎那間被震撼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那眼神彷彿一下子洞穿了他的大半生,彷彿催眠般柔和。劉今墨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他出手了,那十幾個持刀漢子一個不剩,瞬間全部都被他殺死了。

「你跟我走吧。」青年人平靜地對他說。

從此,他就始終沒有離開過那青年人的左右,那青年就是首長的兒子。

這是什麼地方?劉今墨從過去的回憶中醒轉來,此刻才發現,他已經迷路了。

第四十二章 綠色的螢石

寒生躺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無聊之級,乾脆一骨碌爬起來,撳亮手電,從懷裡掏出那本《屍衣經》來翻看。

這劉伯溫真不愧為一代易學大師,不但從陰陽五行萬物類相諸方面對人體闡述得如此透徹,細微之處更是妙不可言。例如在《男篇》中講到陰陽錐時,就這樣解釋道,面上鬍鬚乃男人象徵是為陽,下體陰毛不見光為陰,此二者極俱辟邪之功效,童子尤甚。三十年童身之陰陽錐可破一甲子邪物修真之功力,四十年童錐破兩百年邪功,五十年童錐破五百年邪功,一甲子童錐則破千年邪功矣。

啊,此淫褻之物竟有如此功效,實乃耳目一新。

正看到妙極之處,「啪」的一聲輕微響動,手電筒的燈泡燒爆了,四下裡重又陷入一片黑暗。

唉,這下壞了,如何打發這漫漫數天的寂寞?

「吱吱」,寒生扭頭看去,黑暗中是陰蝠首領在召喚他,紅紅的眼睛眨呀眨的示意跟它走,反正無事可做,就去看看也好。

寒生跟著陰蝠首領鑽過了幾個溶洞和一條長長的甬道,前方竟然現出了綠色的螢光,走近才發現螢光是來自甬道盡頭的這個溶洞。寒生跟隨著進了溶洞,裡面竟然綠瑩瑩的光可照人,細看之下,原來石壁上散落鑲嵌著些發著綠光的石頭。寒生摸了摸,感覺涼涼的,看得出它們是天然生成的,很可能在遠古地殼運動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

寒生知道,這螢石經過打磨之後就是夜明珠,是非常值錢的東西,而且這麼大個是極為罕見的。不過這東西對於自己倒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用其來看書卻是不錯。

流水聲來自石壁下,也是一道暗河,水流湍急,寒生跪在水邊掬起兩捧水放到嘴邊嘗了嘗,甘洌清甜,潑到臉上,人也精神了許多。

他坐在地上,湊著螢光翻開《屍衣經》,字跡清晰可辨。寒生大喜,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陰蝠首領知趣地悄悄退出,一會兒又派來些小陰蝠送來了許多水果。

寒生一面如饑似渴地閱讀《屍衣經》,一面餓了吃水果,渴了喝山泉,困了就睡,睡醒了接著看。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天,終於將整本《屍衣經》融會貫通,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寒生站起身來,腦袋裡卻是一陣眩暈,隨即向前撲倒在石地上,《屍衣經》脫手而出,掉進湍急的暗河裡……

幾天夜以繼日的不停閱讀,又只是充飢些青澀的水果,寒生體力明顯不支,所以,剛一起身,便是一陣眩暈。

「經書……」他伸手去抓,沒夠著,經書隨著激流沖走了。從此,中國古代唯一的一本辟邪奇書《屍衣經》就這樣失傳了,天下間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看見過這本奇書。

寒生清醒過來,嚇出一身冷汗,此書墨跡經水浸泡必然毀去。可惜呀可惜,劉伯溫保存了六百年的手跡毀在了自己的手裡,他的心裡實在是痛惜不已。

今天是第幾日了?他想起了天蠶,裡面療傷的山人也不知怎樣了。

寒生低頭在地上找了塊不大的鐘乳石,拿在手裡掂了掂,然後走到石壁前,往下連敲帶打著一塊綠色的螢石,別了兩下,只撬下來一塊鵝蛋般大小發著綠光的螢石。

寒生手裡托著螢石,走出這個溶洞,綠瑩瑩的光芒映射下,可以勉強看得見四周的景物,起碼可以充當手電光照路了。

陰蝠首領這幾日一直陪著寒生,此刻在前面帶路而行,約摸一個時辰左右,回到了天蠶洞。

天蠶裡面發出了響亮的鼾聲,寒生知道,山人的內傷已經好了。他拿著螢石,綠芒光射進天蠶裡面,山人叔叔滿面紅暈地抱著長滿白毛的劉伯溫遺體睡得正香……

寒生笑了,他終於治好了山人叔叔,蘭兒的親爹,他們一家人要團聚了,《青囊經》又一次發揮了奇效。

「山人叔叔。」寒生輕聲呼喚著。

吳楚山人慢慢地睜開眼睛,迷茫的眼神尋找著綠芒的來源,彷彿對不准視距般。

「山人叔叔,你終於醒啦,我扶你出來。」寒生高興地伸出手來。

「啪」的一聲,吳楚山人的手猛地扣住寒生的手腕,如鋼鉗一般,痛得寒生「媽呀」大叫起來。

「你是何人?是否皇上派來毒害於我?」吳楚山人語氣警惕道。

「山人叔叔,我是寒生啊,你睡糊塗啦?」寒生大聲叫道。

「寒生?你是都察院的人還是左丞相府的人?」吳楚山人喝問道。

「我,我是南山村的人啊!」寒生也被這突然一問給搞糊塗了。

「南山村?是南田吧,青田縣南田村,你是我劉家的那一房?」吳楚山人鬆了口氣,同時也鬆開了手。

「山人叔叔,你,你是……」寒生幾乎帶著哭腔說道。

「老夫劉基是也……」山人答道。

寒生後退幾步,心想壞了,莫非這天蠶裡不但可以療傷,還可以保存人的生物磁場?想這劉伯溫已經死去600年,他的生物磁場竟然不散,而且在山人叔叔昏迷的時候侵入其體內,把他變了個人。

《青囊經》上只是說,天蠶可以療傷,並未提到原先就有人在裡面會如何,現在出了這種事情,他們一家人又怎麼可以團聚呢?

寒生這下可慌了神,他反反覆覆回憶《青囊經》,經中從未提到過出現這種情況的處理藥方。

「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吳楚山人口中吟著那首偈語,縱身躍出天蠶,看那身形,確是山人以往的武功姿勢。樣子,山人叔叔除了腦子裡所想,〔517z小說網·www.27xs.com〕其他的仍是吳楚山人。

「很久沒回青田老家啦,應該回去看看啦。」吳楚山人自言自語道。

寒生靈機一動,自己有些不解的東西可以問問劉伯溫呀,這可是天賜良機。

「劉伯……請問軍師,自從您詐死瞞名離開青田到這裡,就一直隱身臥龍谷嗎?」寒生問道。

「老夫知道皇上非要置我於死地,所以不便再露面,恐傷及青田劉氏一族。」吳楚山人嘿嘿笑道。

「有一天,朱元璋母親的貼身丫鬟入臥龍谷中與您談了一次話,都說了些什麼,以後她再也沒有來過谷中了。」寒生又問。

「我們談及洪武皇帝雖有很多不是,但他畢竟重農工,體恤百姓,對貪官污吏則剝皮實草,嚴懲不殆,若是易主,未必做得更好,所以也就算了,太極陰暈也就留待後世再去用吧,大概就是這樣吧。」他解釋說。

「請問,《屍衣經》是您寫的吧?既然是信物,為何還留在天蠶內?」寒生疑問道。

「《屍衣經》乃老夫畢生心血,豈可妄留世間?萬一為歹人所得,必將危害蒼生,因此既然只是作為一件信物,留給他們一本假的就是了。」山人笑道。

「我想再問問,天蠶是個什麼東西,您怎麼會藏在其中,而那天蠶殼卻是完整的呢?」寒生提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山人哈哈大笑,說道:「此乃『白陀須』所為,此物生於人體,在此溶洞中無晝夜、無寒暑,百年後成繭,表皮硬化如石,遇風則長,解毒聖藥啊!」

「我想……」寒生接著再問下去。

「你問了這麼多,究竟有何企圖?」山人變色道,在綠色螢光的照射下顯得面目有些猙獰。

「我最後只問一個問題,鬼上身以後如何盡快恢復從前的記憶?」寒生爭辯著喊出最後的問題。

「這個嘛,很簡單,找到他以前最親的人的頭髮,燒成灰喝下去,三次就行了。」山人回答道。

「您認識荷香麼?」寒生突然插話道。

「荷香?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到過呢?」山人陷入了沉思。

「咦,我的頭髮和鬍鬚呢?」山人驚詫道,其實是劉伯溫在自言自語。

他已經不記得是那些紅眼陰蝠干的了,寒生想。

「我要出去散散步。」山人說道,隨即彷彿很熟路地徑直向前走去。寒生托著螢石,藉著綠色的螢光跟隨著,劉伯溫既然藏身於此,必然對道路十分瞭解。

不到半個時辰,他倆就已走出了溶洞,灰濛濛的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是清晨。

山人似乎有些發愣,聽得到他的口中叨咕著:「怎麼樹林都少了呢?那是誰蓋的草房?原來的木屋呢?」

他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六百年之後了。

走進草屋,地上躺著一個人,下半身被鮮血浸透,地上血污一片,寒生認出來,此人是劉今墨。

寒生非常奇怪,自己當時手下留情,並沒有傷到他呀,還有蔣老二呢,方才也沒有看見他在外面。

「喂,劉今墨,你怎麼啦?」寒生推搡著他。

劉今墨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哦,是寒生啊,還有吳楚山人……我在臥龍洞中了毒,偏偏又恰巧遇上每月一次的血崩,好難受啊!」

「蔣老二呢?」寒生問道。

「死了,在臥龍洞裡中毒身亡。」劉今墨說道。

「啊?不是你害的吧?」寒生吃了一驚。

「不是,他帶我去臥龍洞找你們,想與我一同吸入毒氣同歸於盡,他的功力不夠,死了。我毒中得不深,衝出來後又迷路了,轉悠了兩天才出來,又到了大出血的日子,所以,躺在了這裡。」劉今墨似乎十分虛弱,臉上也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

「我扶你上床。」寒生攙起劉今墨,讓他躺在了床上。

「此乃何許人也,來我臥龍谷做甚?」山人疑惑地問道。

劉今墨勉強擠出笑容,道:「山人老兄,連我也不認識了。」

「山人,誰是山人?」吳楚山人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山人又是誰呢?」劉今墨有點討好地說。

「老夫劉基。」山人大聲說道。

劉今墨認為吳楚山人在生自己的氣,笑了笑也就不吭聲了。

「你說每月一次血崩,是怎麼一回事兒?」寒生饒有興趣地問道,凡是疑難雜症,從醫之人都很留心。

劉今墨頓了頓,說道:「說來話長,我派武功陰柔至極,練到後來必須去勢,方可登峰造極。若不自宮,則每月一次大出血,肛門與小便處同時出血不止,血量一次甚過一次,最後終因血枯而亡。京城裡的專家也看過,病理都搞不清楚,遑論治療了。」

寒生沉吟不語。

劉今墨知道寒生醫術奇高,單憑治癒首長的「漸凍人」絕症便見一斑,若是肯替自己醫治的話,說不定還有希望呢。但是自己的所作所為,恐怕他不會為自己醫治的。

「可以治的。」寒生的眉頭舒展開來,說道。

「真的?」劉今墨心中一熱。

山人拉扯寒生的衣襟,小聲說道:「此人雖清癯但氣濁神短,必孤,不孤則夭,額門殺重,觀其眼火輪四白,神光太露,鼠耳輪飛廓反,流年不利損六親,切不可與之為伍。」

寒生聞言憋不住一笑,說道:「軍師大人,這個人才是你青田劉家的後人呢,你就這麼埋汰你的子孫?」

兩人的對話,劉今墨聽在耳中,越發迷糊起來,他疑惑地開口問寒生:「山人這是怎麼啦?什麼軍師?」

「你是浙東青田劉家人?」山人詫異地問道。

劉今墨照實說道:「我是浙江青田縣南田村劉伯溫的後人。」

「胡說,我就是劉伯溫,我怎麼不認得你?」山人慍道。

劉今墨用乞求的眼神望著寒生。

寒生搖了搖頭,看來自己沒辦法說得清楚。

「我很抱歉,寒生,是我傷了吳楚山人和嶺南吳道明,你和山人肯定記恨我,但是我還是懇求你發發慈悲,幫幫我,劉今墨今生今世感恩不盡,若有驅使,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劉今墨發誓一般說道。

寒生自幼秉承父親醫德熏陶,心地善良,不會見死不救的,但是面前此人是個壞人,他不但重傷吳楚山人,甚至還冷血般地要活埋那個無助的老人,到底給不給治呢?父親總說,醫生面前的只有病人,還有,曹操也是個壞人,華佗也還是給他醫治了。唉,難得遇上這麼好的一個病例。

《青囊經》上有治療練功走火入魔的方子,還是試上一試吧!

第四十三章 青絲灰

劉今墨練的是純陰柔的武功,日子越久,功力越深,體內氣血之中陰氣越沉,重傷其陽維陽蹻兩脈,直至陽氣衰極而亡。

《青囊經》說,「形有餘而去之,可避其害,或以人中黃為引並佛袈裟(男嬰為宜)護其陽根,逢月圓之夜施之,權宜之計耳。」寒生知道,男人陽氣產自於睪丸之中,儲於氣海,劉今墨如今陽維陽蹻兩脈俱損,睪丸形有餘,理應去之,但醫者凡有可能,應以用藥為上。

劉今墨每月一次的血崩,乃是人體自身的調節結果,以洩血氣中的陰寒之物,只是所洩的血量月甚一月,最終血枯而亡。

「寒生小神醫,有什麼辦法儘管使用,我求你了。」劉今墨見寒生沉吟不響,知其有為難之處。

寒生想,這藥引子「人中黃」的製法是在竹筒中塞入甘草末,兩端用竹、木封固,冬季投入人糞缸中,立春時取出,懸當風處陰乾,破竹取甘草末,曬乾為用。因極少有醫生用到,所以需自行炮製,即使現在製作,也要明年開春才能使用。「佛袈裟」則是胎衣,也稱「紫河車」,說白了就是嬰兒胎盤,自家裡就有,父親每次接生後都將胎衣留下,晾乾入藥,最近的一張胎衣就是沈菜花過鬼胎的那戶人家的,父親也將胎衣留下帶回家來,還是寒生幫助陰乾的呢。

再想想,還有什麼法子?

自古以來,因練功而損壞經脈的統稱為「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寒生口中叨咕著,突然間想到了《屍衣經》上所言,「陰氣侵體,入表為之邪,入裡為之魔也。世間陰邪,吾以淫穢克之,天生男女,萬物之靈,毛髮精血,溺糞涕涎,眼屎耳垢,均為利器耳,無邪不摧,萬夫莫當也……」。

「走火入魔」不就是陰氣侵入經脈所至麼?以淫穢克之也是可以的呀,我怎麼這麼笨呢?將《青囊經》上的醫術與《屍衣經》上的辟邪之法融會貫通起來,說不定還能開闢一條岐黃新路呢!

那麼,「人中黃」是什麼東西不就唾手可得了麼?寒生想著,竟然不懷好意地笑出聲來了。

「小神醫,你笑什麼?」劉今墨不解地問道。

寒生止住了笑,說道:「聽爺爺說過,世間河豚奇毒無比,中毒之人無藥可治,唯有速飲『人中黃』能解。」

「人中黃?」劉今墨奇道。

「這也正是我要給你施用的藥。」寒生忍俊不禁。

「這藥是什麼?貴重嗎?」劉今墨急切地問道。

「就是大便!」寒生哈哈笑了起來。

劉今墨一愣,隨即訕笑道:「小神醫莫不是同我開玩笑?」

寒生正色道:「這絕不是開玩笑,人中黃為引,佛袈裟入藥,可解你所受陰毒。」

「不會是吃下去吧?」劉今墨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放心,無須內服。」寒生說道。

草屋外傳來自言自語的歎息聲:「荷香,荷香是誰?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

寒生走出門,見山人癡癡地念叨著。他知道,儘管天蠶保持住劉伯溫的部分生物磁場沒有散去,並且侵入了山人的大腦,但畢竟是六百年前的磁場,不可能很完全的,所以山人還保留著一些自己的模糊記憶。

需要動用荷香的青絲荷包了,寒生想著來到了山人面前,伸出手來說道:「你懷裡的那個荷包呢?」

「荷包?」山人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給我。」寒生伸出一隻手去山人懷裡摸。

吳楚山人一驚,「啪」地扣住寒生的手臂一扭,寒生疼得大叫一聲,眼淚都流了下來。

「你這朱元璋的殺手,竟敢來行刺!看我取爾命來!」說罷,舉起手掌,照著寒生面門就要劈下。

「山人叔叔,不要哇!」寒生大驚,山人的武功,劉伯溫的思維,這下自己可倒霉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光疾射,山人的手掌緊貼著寒生的面門停住了,一枚指甲刺入山人手臂內側的間使穴。

劉今墨手捂著肚子,掙扎著出現在草屋門口。

山人莫名其妙地望著草屋前的劉今墨,然後怒道:「竟然還有一個殺手!」

「劉今墨,快幫我制服他,且不要傷了山人叔叔。」寒生急切之中喊道。

但見劉今墨如魅影般悄無聲息地貼近前來,一指點中山人後脊椎旁的麻穴,山人頓時便癱倒在地。

「你沒有傷到他吧?」寒生趕緊問道。

劉今墨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冷汗,忍著腹中劇痛喘息道:「神醫放心,人體三十六死穴,二十四麻穴我瞭如指掌,不會錯手的。」

寒生心疼地看了看山人,彎腰從他懷裡掏出那只永不離身的荷包,走進了草屋。

寒生打開荷包,看見了蘭兒娘年輕時的那縷烏黑的青絲,心中不免一陣惆悵,真是「朝如青絲暮成雪」啊,人生苦短,轉眼間當年的少女荷香已經變成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了。

他找出剪刀,剪下一縷頭髮,來到灶間,伸手在鍋台上拿起一盒火柴,在碗中將頭髮燒化成灰,然後倒入清水,以手指攪動,端出到了門外。

「是你的『人中黃』?」劉今墨問道。

「這碗不是你的。」寒生答道,一邊來到山人身旁,捏開了山人的嘴巴,將一碗青絲灰水全部倒進了山人的口中。

「那什麼時候給我醫治?」劉今墨小聲地問。

「需要回到南山村,家裡面才有佛袈裟。」寒生告訴他。

天空中又飄下了雨滴,落到脖頸裡冰涼冰涼的。

「好了,可以解開他的穴道回屋了。」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順從地出指解開了山人的穴道,寒生攙扶著山人進了草屋,隨後又扶起劉今墨一同回到了屋裡。

肚子裡咕咕叫了起來,寒生這才想起已經數日滴米未進了。他來到灶間,開始生火做飯,米下鍋後又跑去菜地裡拔了些青菜,還翻出來幾隻老鼠干,放到了米飯上一蒸,葷素都齊了。

大家都餓了數日,一頓下來將飯菜吃了個精光。

飯後,寒生服侍著山人睡了,然後再看劉今墨的病情已有好轉,說道:「月圓之夜方可給你治療,今天不知是農曆多少?」

「今天十四,我每次都是月圓前後大出血的,所以記得很清楚。」劉今墨回答道。

「那好,明夜子時為你敷藥,你把褲子脫下來吧,上面全是血污,我去給你找條褲子穿。」寒生吩咐完便到木箱裡翻出條蔣老二的褲子來,睹物思人,免不了一陣心酸。

劉今墨赤裸著下體蹣跚著去灶間打水清洗,但見其骨瘦肌腱,毛長逾尺,可見是練那陰柔邪門武功所致。

「你還能走動嗎?」寒生待其換好褲子說道。

「勉強可以。」劉今墨回答道。

「你帶我去臥龍洞,蔣老二的遺體需要入土安葬。」寒生道。

「是。」劉今墨緊緊腰帶,咬著牙關順從地說道。

劉今墨按照自己的掌印走,順利地到達了臥龍洞,然後在旁邊不遠的溶洞中,找到了倒臥著的蔣老二。

蔣老二口唇青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苦杏核的味道,這是氰化物中毒的症狀。

寒生背起屍體,依原路返回。

他將屍體放入上次劉今墨等人挖好的假太極暈的土坑裡,默默地拾起丟棄在穴旁的軍用鋼鍬填土。

蔣老二,一個盡職盡責的青田守陵人,一世默默無聞地隱居在臥龍谷裡,死了也是埋土荒塚,以後還會有誰再記得他呢?

劉今墨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寒生,心中竟然產生了些許的感動,這是多少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望著寒生,他想起了自己跟隨首長兒子的這些年裡,儘管吃香喝辣,走到哪兒都是高人一等,那些地方官員也無不想方設法地阿諛奉承,要錢給錢,要女人就送入房間。當然,經自己手也除掉了一些人,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可是,眼前的寒生,一個如此善良的人,明知道自己有危險,可還是不願先下手,沒有絲毫害人之念,明知道要醫治的是可能要他命的人,可還是義無反顧,始終以善念待人。

這次若不是首長兒子暗中指使,自己也不會動手活葬他的老爹,那雙眼睛,實在是叫人不寒而慄,令人不得不甘心為其驅使。快十年了,自己儘管武藝超群,這也是他看中自己的地方,但捫心自問,自己又何嘗快樂過?沒有一天不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

自己將六百年青田之約的秘密告訴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自己的前途,甘願要了他老爹的命。當然,他在下達命令的時候,解釋說老爺子患的是絕症,反正也活不了幾年了,與其苟延殘喘,還不如成全了他。自己不就是一條走狗麼,叫我怎麼做都只有聽命而已。

沒想到世間上還有寒生這樣的人,淳樸善良,毫無心計,假如介入到了自己所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不用多久,必定遭人暗算,唉,到時候,死都不明白為何而死的。

如有可能,自己一定要幫他,劉今墨想。

寒生埋葬了蔣老二,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劉今墨也默默地上前鞠了躬,兩人相對無語返回了草屋。

山人還在熟睡著,不時地發出鼾聲。

外面雨下得越來越大,雨點擊打在樹葉上簌簌作響,秋風蕭瑟,天氣已經涼了。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什麼秋來著?」吳楚山人剛一醒轉便吟起詩來。

「十分秋」,寒生大喜,他想起來,這首詩是他自懸崖摔下甦醒後最早聽到的聲音,所以一直記得很牢。

「咦?對,是『十分秋』,你是誰?怎的如此面熟?」山人坐在床上望著寒生疑惑道。

「山人叔叔,我是寒生,他是劉今墨,你還記得嗎?」寒生提醒道。

「老夫,老夫是劉,好像姓劉……」山人迷糊道。

「好啦,您該吃藥啦。」寒生挺高興,山人畢竟迷糊了,說明親人的青絲確實有效。他回到灶間,不多時便捧來一碗荷香的青絲灰水。

「我為什麼要吃藥,我病了麼?」山人懷疑地問道。

「是的,你病了,快把這碗藥喝下去。」寒生將碗遞到山人嘴邊。

山人這次痛快地「咕嘟」兩口喝完了,不一會兒,兩眼皮耷拉下來,重又睡了過去。

「寒生神醫,吳楚山人是怎麼了?」劉今墨不解地問道。

「山人神經有些錯亂,再吃上一回藥就沒事了。」寒生遮掩道。

「寒生啊,你的醫術這麼好,有沒有考慮到外面去發展?」劉今墨問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說心裡話,我還只到過婺源縣城,當然想到外面走走啦,只怕父親一個人在家裡沒人照顧。」

「外面最好不要去,江湖險惡,你又涉世不深,到時候身不由己,十分的危險。」劉今墨誠懇地說道。

寒生笑笑,說道:「還沒想好呢。今晚我們就一起在這床上擠擠吧,明天山人叔叔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南山村。」

「不用,我去柴房睡就可以了。」劉今墨堅持去灶間,也只得由他去了。

是夜,風雨如故,臥龍谷中秋意尤甚,寒生找出一床棉被給劉今墨送去,劉今墨心中更是感激。

寒生躺在山人身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明日下山,山人與荷香見面會是個什麼樣子呢?還有蘭兒,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呢。

這一切,都是寒生促成的,想到這兒,寒生心裡就甜滋滋的。

油燈吹滅了,屋裡一片黑暗,寒生帶著對第二天美好的憧憬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來到了草屋前,「起來!起來!」幾聲厲喝驚醒了寒生,強烈的手電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有人劃著火柴點燃了油燈,屋子裡亮了起來。

寒生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衝進來的這一群人都端著半自動步槍,為首的那人手持一把老式的舊駁殼槍。

「劉今墨有沒有來過這兒?快說!」說話的人長著一張馬臉,語氣很凶。

「你說的是不是一直陪同首長得那個人?那可是京城裡來的大官呢,你們找他幹什麼?」寒生迷迷糊糊地說道。

「廢話!上面有令,見到劉今墨格殺勿論,此人是罪大惡極的現行反革命分子。」馬臉人邊說邊舞動著手中的駁殼槍。

寒生清醒了,心中暗道,不管劉今墨是不是什麼反革命分子,他現在是我的病人,作為一個醫生,我就不能出賣他,即使是父親在,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沒有到這兒來過。」寒生冷靜地說道。

「給我裡裡外外仔細地搜。」那人命令道。

一個手持步槍的人衝進來緊張地報告說:「柴房有人睡過,被窩裡還是熱乎的。」

馬臉人嘿嘿一聲冷笑,將駁殼槍頂在了寒生的腦門上,吼道:「說,什麼人睡在柴房?人呢?」

「柴房裡沒人睡,那是蔣老二的地方。」寒生硬挺著說道。

「不說?你這就是包庇反革命,是同案犯,一同槍斃。」那人恐嚇道。

就在這時,聽到一連串的「哎喲」聲,然後就是步槍掉在地上的啪啦聲響,草屋內外的人手腕上都中了一枚指甲,刺入了肌肉裡。

房梁之上無聲無息地飄下了一個人,正是劉今墨。

劉今墨冷笑著取下馬臉人手中的駁殼槍,默默地將槍口對準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說道:「送你們回老家吧。」說罷就要扣動扳機。

「且慢!」寒生急忙喊道。

劉今墨回過頭來,柔和的眼光望著寒生。

「放他們走吧,他們也都有家人和孩子。」寒生平靜地說道。

劉今墨將槍扔在地上,對著寒生一笑,道:「寒生,江湖險惡啊,你我的約定,我會準時赴約的。」說罷身子一縱,躥出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許久,屋裡的人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

有人小聲說道:「放跑了要犯,我們回去怎麼交差啊。」

馬臉人從地上拾起駁殼槍,對寒生說道:「對不起了,你是劉今墨的窩藏犯,他跑了,只有抓你回去交差。把他們兩個都帶走。」

「誰呀,這麼吵?」山人此刻才醒轉來,打了個哈欠道。

第四十四章 追捕

馬臉人疑惑地望著哈欠連連的吳楚山人,說道:「喂,你是守林人麼?」

山人想了想,張口吟道: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寬。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令人老……嗯,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加……加……餐飯。」

馬臉人聽得不耐煩,罵道:「哪兒來的酸老頭子,閉嘴!」說罷,擺手命人將二人帶走。

「讓老夫上哪兒去?老夫宿覺未了,不得打擾。」山人說罷重又閉上眼睛躺下。

「起來!」馬臉身旁的一個瘦小漢子掉轉槍身,照著山人就是一槍托。

山人一疼,坐起來看清來人揮手一掌,將那人扇出房門,跌到門外去了。

「嘩啦」一聲,眾人的槍口一齊對準了山人。

寒生趕緊側身擋在了前面,說道:「我們會走的,你們把槍放下。」見他們沒動,便又說道,「是我治好了京城裡首長的病,你們客氣點,我就不告你們的狀。」

馬臉人一愣,擺擺手,眾人垂下槍口。

寒生轉臉對山人說道:「山人叔叔,我們跟他們一起走吧,縣裡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難道不想吃些豬肉麼?」

山人大喜,連聲說好,趕忙下床套上了鞋子。

馬臉等人持槍押解著寒生和山人走出房門,出得草屋,眾人皆愣住了。

漆黑的夜幕下,滿天都是血紅血紅的眼睛瞪著他們……

寒生見之忙喊:「不要啊!」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數不清的紅眼陰蝠們早已俯衝而下,只聽得一陣「吱吱」亂叫,槍支都摔落了地下。須臾,一切恢復了平靜,手電光下,光頭攢攢,他們的毛髮都已被拔了個精光。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哭喪著臉,尤其是那領隊的馬臉人,光禿禿的一顆腦袋更像牲畜了。

寒生歎了口氣,率先同山人向谷外走去。那些人垂頭喪氣地跟在了後面。

婺源縣城的那所深宅大院裡。

凌晨時分,三進大院裡的中堂及正偏房全都亮著燈,首長端坐在中堂太師椅上,旁邊小心翼翼作陪的是黃乾穗和孟祝祺,兩側站著四名勁裝大漢。

數天過去了,婺源周邊的公路哨卡始終沒有發現劉今墨的蹤跡,幾路搜尋的隊伍也都空手而回,這使得首長怒火中燒,脾氣壞透了。

寒生跟隨著馬臉人走進了院子,早已有人先行入內通報了。

「哎呀,小神醫來了,快快請坐。」首長滿臉喜悅地迎出門外,雙手拉住寒生的手,噓寒問暖。

寒生坐在了首長旁邊的太師椅上,黃乾穗和孟祝祺知趣地垂手立於兩側。

吳楚山人倒背著手,正站在屋內欣賞這牆上的字畫,黃乾穗上前兩步,正要呵斥他,這邊首長擺擺手道:「由他去了。」

「寒生啊,你這幾天到哪兒去了?讓我十分記掛呀,你看我始終都沒有來得及好好感謝你呢。」首長和藹可親。

「那可以給我們燉些豬肉吃嗎?」寒生問道。

首長哈哈大笑:「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啦,黃主任趕緊去安排,我今天要陪寒生一同吃肉,痛快!哈哈。」

首長突然止住笑,話鋒一轉,親切地對寒生說道:「據說你和劉今墨在一起?這個人是反革命分子,是大奸大惡之人,你可別被他欺騙利用了。你知道他現在何處嗎?有政府出面制裁,你就甭管啦!」

寒生說道:「他病了,陰毒已經侵入陰維、陰蹻二脈,最終會因血枯而死。」

「哼,死有餘辜!」首長恨恨道。

「首長,寒生有一事相求,看在我替您治病的分上。」寒生說道。

首長一聽,忙道:「你說,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幫你。」

「我請您不要再追殺劉今墨了,我想試著給他用藥治治看,不過很難就是了。我知道,他對您犯了罪,但我想,人都是可以改正錯誤的,以後他一定不敢再做壞事了。」寒生誠懇地說道。

首長聽罷沉思良久,然後開口說道:「寒生,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有兩個條件,你能答應的話,我就不再追究了。」

寒生說道:「首長您說。」

首長望著寒生,說道:「第一,劉今墨此生永不得進入京城。第二,你要同意搬到京城裡來住,家屬可以一同進京,國家會為你提供一切最好的生活福利條件,你答應嗎?」

寒生尋思道,劉今墨此生不得進京,這條應該沒有問題,誰願意進京去送死呢?第二條,我和父親,還有蘭兒和他娘及吳楚山人一同進京,說心裡話,能到京城是以前從不敢奢望的,看看天安門,動物園,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毛主席呢?

又想起劉今墨說的,江湖險惡,不過咱不入江湖,也就沒啥事到咱頭上。對啦,京城是山人的老家,他肯定喜歡故土重遊的。只是不曉得父親願不願意離開南山村,他總是說外面什麼東西都貴,都是要花錢去買來才行,不如家裡有自留地,吃菜不花錢。

「有工資拿麼?」寒生提出了非常重要的問題。

首長本來見寒生猶豫,沒想到竟是這個問題,遂開心大笑:「有,當然有,要多少有多少。」

「我這兒沒有問題,但是我還要問問老爹才行。」寒生說道。

首長道:「我馬上派人去接你老爹來這兒。」

「不行,這樣老爹會不高興的,我得回家親口和他談。」寒生說道。

「那就說好啦,你回去問好了馬上給我回話,如果同意,我就停止追捕劉今墨,然後帶你們全家一同進京。」首長斬釘截鐵道。

院子裡瀰漫著一股燉豬肉的香氣,寒生的肚子馬上咕嚕嚕叫了起來,多日沒吃一頓像樣的飯菜,眼下簡直是垂涎欲滴了。

當時的年代,吃上一頓豬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何況是飽餐呢,寒生幾乎在那裡坐立不安了。

大八仙桌抬了上來,數只大海碗盛著燉肉也端了上來。首長命人拿酒來,馬上就有人拎過茅台酒來,首長說自從病了這許多年,一直滴酒未沾,今次要痛飲一番。

吳楚山人也是開懷暢飲,與首長和黃乾穗、孟祝祺等人頻頻碰杯。寒生則悶頭吃肉,竟然干光了兩海碗。

首長喝多了,被人攙扶下去休息。

黃乾穗端著酒杯笑嘻嘻地坐到了寒生的身旁,柔聲說道:「寒生啊,以後到了京城,平時在首長面前要給我多多美言幾句哦。」

寒生嚥下最後一塊五花肉,清了清喉嚨,說道:「你讓我說什麼呢?」

黃乾穗更加笑容可掬了:「當然是革命立場堅定,熱愛毛主席,艱苦樸素,還有作風正派等等啦。」

「好吧,等我去了再說。」寒生打了個飽嗝。

山人還在那兒喝著,寒生走過去說道:「山人叔叔,該吃藥啦。」馬上就要見到蘭兒娘了,得趕緊恢復清醒才是。

山人指著酒杯道:「藥放進來,和酒一塊兒喝。」

酒作引子是可以的,而且療效還快些。寒生想著便拿出荷包,取出頭髮點著,灰燼一絲絲地落入了酒杯之中。

山人一飲而盡,眼皮一耷拉,又要睡過去了。

「寒生,我派車送你們回南山村。」黃乾穗說道,隨即吩咐底下人攙扶吳楚山人登上吉普車,剛一落座便發出了鼾聲。

黃乾穗送到大門口,望著遠去的吉普車,轉臉對孟祝祺說道:「通知老吳,盡快找到太極暈,時間不多了。」

第四十五章 盜墓賊

這幾天來,朱醫生的心中忐忑不安,寒生去縣城已經數日沒有消息,反正是個大小伙子,沒什麼好擔心的,可能是去請那個吳楚山人耽擱了。

讓朱醫生放心不下的是那個嬰兒,沈天虎的兒子沈才華。明明出生時是個女嬰,現在卻長出了小雞雞,未滿月的嬰兒又如何會有牙齒?這是一個吸血鬼嬰,他心裡面有了這個疑問。

大凡吸血鬼嬰通常要比一般的正常孩子生長得快,主要表現在牙齒和思維上,別看嬰兒很小,可是鬼點子特別多,這個沈才華這麼小就嗜血成癮,恐怕……朱醫生不敢想下去了。

「莫非是蔭屍?」朱醫生自言自語道。

蘭兒正在擇菜,聞言問道:「朱伯伯,蔭屍是什麼?」

朱醫生想了想,說道:「蔭屍就是人死下葬以後,毛髮和指甲還在生長,如是孕婦,胎兒也在繼續發育,總之是很不吉利的。」

「怎麼會有這種怪事?」蘭兒十分驚奇。

「蔭屍有兩種,分為干蔭屍和濕蔭屍,像沙漠裡面風化的乾屍和古埃及的木乃伊就是干蔭屍,聽說歐洲考古隊就曾經發現過木乃伊長了指甲和毛髮的。」朱醫生解釋道。

「那麼濕蔭屍呢?」蘭兒饒有興趣的問道。

「濕蔭屍就是外表變化不大,皮膚富有彈性,也會緩慢地生長毛髮和指甲,甚至牙齒。實際上他們身上的生物磁場影響到了後代人,從地理風水上來說是非常不吉利的。」朱醫生說道。

「蘭兒,你不怕這些東西麼?」朱醫生看著蘭兒天真無邪的模樣,有些憂心地說。

「挺好玩的,朱伯伯您再給我說點唄。」蘭兒催促道。

「好吧,一般來說,濕蔭屍比較恐怖,尤其是嘴巴不能張開,一旦張嘴就會出事的,迷信說法會吃掉子孫三代。」朱醫生接著道。

「我不想聽了,有些怕人。」蘭兒端著菜簍出去了。

朱醫生笑了笑,目送著蘭兒走出房門。

這沈菜花會不會就是一具蔭屍呢?他想。

黃昏,吃過晚飯,朱醫生收拾停當,準備出門。

「朱伯伯,這麼晚了,您還要出門?」蘭兒問道。

朱醫生笑了笑,說道:「我有件事兒去辦一下,你們到時間早點休息,不要等我。」

「要蘭兒陪您去嗎?」蘭兒關切地詢問。

「不必了,有笨笨陪我就可以了。」朱醫生說罷將笨笨從窩裡喊了出來,笨笨老大不情願地站在朱醫生面前。

「算了,你不願去就呆在窩裡吧。」朱醫生說罷,一個人撐開他那把油紙傘冒著綿綿細雨而去。

朱醫生沿著山道一邊走一邊想,一般蔭屍的墳頭上都會有些異常,有的長出些畸形的植物,有的會生有一些怪模怪樣的甲蟲,還有的甚至會有土縫開裂。上次匆忙之間沒有仔細地觀察,今晚要好好看一看。

如果沈菜花真的是一具濕蔭屍,而且張開口了,那麼那個吸血鬼嬰將會受到激發,沈天虎一家人就會有危險了。

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朱醫生終於來到了荒墳崗。

他照著手電,一步步地憑著記憶尋找著沈菜花的墳塚。

小雨淅淅瀝瀝,雨滴落在油紙雨傘上簌簌直響,陰風徐徐,四下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手電光照下,前面是一座被掘開的墓穴,旁邊倒著塊墓碑,朱醫生看過去,上面刻著「沈菜花」三個字。

奇怪,沈菜花的墓怎麼掘開了呢?

朱醫生將手電光射進穴坑裡,裡面空空蕩蕩,屍首不見了!坑裡面斜立著一把鐵鋤,還有一條大號的舊麻袋。

朱醫生呆呆地站立在墓前。

「你是什麼人?深更半夜到這兒來幹什麼?」背後傳來了喝問聲。

朱醫生回過頭去,幾道手電光照在自己的臉上,晃得睜不開眼睛,他下意識地伸手遮擋著光線。

「我是南山村的朱醫生,你們又是誰?」朱醫生報上自己的名號,然後反問道。

「朱醫生?我看你是盜墓賊吧,是不是忘記了帶走鐵鋤特意回來取的?」說話人的聲音尖細,很是陰柔。

朱醫生眼睛適應了,看清不遠處立著三四個人,身穿黑色的軍用雨衣,手裡拿著半自動步槍。

「你們是什麼人?」朱醫生又問道。

「我們嘛,是鎮上的基幹民兵,伏擊了兩天,終於抓到了你這個盜墓賊。」那人嘿嘿說道。

「你們弄錯了,我不是盜墓賊,我是朱醫生。」朱醫生分辯道。

「你說你是醫生,那為什麼深更半夜冒雨跑到這荒墳崗裡來?而且還特意到沈菜花的墳前,不是取鋤頭還能幹什麼?」那人說的也不無道理。

朱醫生心想,這事如何解釋得清楚呢?能講自己深夜冒雨前來是為了觀察蔭屍的麼?這種封建迷信的話說出去肯定要捱批鬥的。

「哈,沒話說了吧,把這個盜墓賊押回鎮上去審訊。」那人命令道。

幾個持槍民兵押解著朱醫生,拎著那根戰利品——鋤頭,凱旋返回南山鎮。

南山鎮革委會的後院有幾幢小院落,那是革委會領導們的私宅。凌晨時分,朱醫生被帶進了其中的一幢。

「蹲在那兒,不許亂動!」朱醫生被人按蹲在院子角落裡。

一會兒,屋裡走出一個青年人,中等身材,看上去年紀不到三十歲。

「你是哪兒的人?叫什麼名字?你把屍體弄到什麼地方去了?老實回答問題,免得皮肉受苦。」那人說道,聲音也是尖聲尖氣。

「我是南山村的朱醫生,我沒有盜墓。」朱醫生回答道。

「還不說老實話,找打。」旁邊的民兵踹了他一腳,朱醫生一屁股坐倒在地。

「說,你把屍體弄到哪兒去了?」青年人接著喝問道。

「我是朱醫生,你們可以向南山鎮孟祝祺主任打聽打聽,他知道我是什麼人。」朱醫生喊道。

「你認識孟主任?」青年男子疑惑地說道。

「當然認識,前幾日他還專程到我家去了的。」朱醫生說道。

青年男子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們看著他,我去給縣裡打個電話。」說罷,轉身走回屋裡。

朱醫生依舊蹲在牆角,秋雨濕透了他的衣衫,凍得他瑟瑟發抖。

十分鐘後,那個青年男子走出來,對民兵擺了擺手,說道:「把朱醫生請到屋子裡來。」

朱醫生哆嗦著身子跟著來到屋內,腳下淌了一攤水漬。

「快快請坐,朱醫生,完全是誤會了,家父電話裡已經說了,您是德高望重的老醫生,您兒子是有名的神醫,剛才多有得罪了。」青年男子賠笑說道。

「你父親是……」朱醫生問道。

「家父孟祝祺。」青年男子不無自豪地說道。

朱醫生「哦」了一聲,他對孟主任沒有什麼好感,對這個孟公子更是看不上眼,不就是沈菜花的丈夫麼?那個沒有蛋蛋的人。

「我可以回家了吧?」朱醫生淡淡地說道。

「不急不急,家父說,他剛剛見到了您的兒子,現在他們正在一起聊天呢。」孟公子說道。

「寒生!這麼晚了,他在縣裡做什麼?」朱醫生驚喜地說道。

「過一會兒,他還要同我姑父他們一起吃飯呢,飯後姑父會派車送他回南山村的,到時候經過這兒,捎著您一起回家就是。」孟公子解釋道。

朱醫生站起來,冷冷說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是。」說罷,他竟逕自走出房門。

孟公子無奈,只得送出院子。

朱醫生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十六章 相認

朱醫生撐著那把跟隨了他多年的油紙傘,沿著鄉間土路朝南山村走去。

秋風瑟瑟,厚厚的雲層裂開了縫隙,一道皎潔的月光灑了下來,四下裡清涼一片。朱醫生抬頭望了望明月,自言自語道:「都過糊塗啦,今天應該是農曆十五了吧?」

「十四,明日十五,唉……」耳邊傳來一聲極陰柔的歎息聲。

月光下,道路中間有一瘦長之人負手而立,仰面瞧著月亮。

「你是誰?為何深夜獨自在此歎息?」朱醫生問道。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說道:「迷途之人不知歸路,借問南山村如何去得?」

朱醫生詫異道:「深夜去南山村,莫非是求醫?」

「正是。」那人道。

「什麼人生病了,我就是醫生。」朱醫生問道。

「我的病一般人治不了,不必多問。」那人冷冷道。

朱醫生感到此人有些奇怪,但他以前也遇到過許多慢性病人性情變異的情形,於是和顏悅色道:「不知你要去南山村找什麼人來醫治你的病呢?」

「南山村,寒生。」那人道。

「寒生!」朱醫生嚇了一跳,看來兒子名聲在外呢,他苦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那人說道,言語中裹挾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

「那是我兒子。」朱醫生答道。

「寒生是你兒子?」那人疑惑說道。

「對啦,我是南山村朱醫生,寒生是我的兒子。」朱醫生解釋說。

「哎呀,原來是小神醫的父親,失敬失敬,我是您兒子的病人,我叫劉今墨,寒生神醫約我十五來南山村治病。」劉今墨誠惶誠恐道。

「哦,既然如此,跟我一同回去南山村吧。」朱醫生熱情相邀。

於是,兩人沿山路奔南山村而來。

剛剛行至村東草屋前,劉今墨突然止住腳步,掩身上前,低聲道:「且慢!有埋伏。」

朱醫生聽了聽,除了風聲,雨聲,整個村子裡一片靜寂,連犬吠之聲都聽不見。

就在此時,月光下,一條白光悄無聲息地撲了過來……

劉今墨伸出食指,正欲催動真氣射出指甲,忽聞那道白光口中「嗚嗚」叫喚著,並搖起了尾巴。

「笨笨。」朱醫生叫了一聲,隨即笑了起來。

劉今墨此時看清原來是條無毛大狗,雪練似的一身白肉。

「它是寒生的狗,叫笨笨。」朱醫生道。

回到草屋內,點起了油燈,蘭兒過來見過禮,愣愣地望著劉今墨,奇怪這人怎麼連頭髮、鬍子眉毛都不生呢。她看見二人衣衫濕透,便趕緊去灶間熱了些飯菜和一壺酒端上來。

劉今墨也是飢腸轆轆,遂不客氣地與朱醫生對飲起來,身子也熱乎了。

「劉先生,你在什麼地方遇到寒生的?」朱醫生問道。

「臥龍谷。」劉今墨道。

「他這些天也不知搞些什麼,連個面都不露。」朱醫生皺皺眉頭,不滿地說道。

劉今墨悶頭飲酒,未作言語。

「劉先生得的是什麼病?」朱醫生問道。

劉今墨想了想,道:「寒生說是陰毒侵入陽維陽蹻兩脈,引發每月一次的血崩,若不自宮,則血枯而亡,算是走火入魔的一種吧!」

朱醫生聞言吃了一驚,自己都不明白劉今墨所說的症狀是什麼,這小小的寒生真是奇了,可別是信口胡謅吧?想我朱家乃青囊世家,行醫正道,最後可別出來個江湖術士。不過,見其醫治蘭兒娘的「冰人」絕症和蘭兒的「泣血」怪病,儘管招數詭異,但是確實是有奇效,總之,這小子要走正道啊!

村裡已聞雞鳴,東方現出魚肚白,有汽車馬達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

「寒生!」蘭兒發出驚喜的喊聲。

「老爹,我回來了。」寒生風塵僕僕地走進屋來,身後有兩名身背半自動步槍的漢子,其中一名漢子身上背著一個熟睡的年長者,那人也是光頭光臉,沒有毛髮鬍鬚,同劉今墨一般,正是吳楚山人。

漢子將山人放到床鋪上,然後告辭離去,汽車聲又漸漸遠去了。

「你來啦,」寒生同劉今墨打了個招呼,轉身指著熟睡的老者對父親說道,「老爹,他就是吳楚山人,蘭兒的生父。」

門開了,蘭兒攙扶著她娘蹣跚著走了進來。

屋子裡的人都沒有再說話,大家默默無語。

蘭兒娘紮著兩根斑白的小辮子,顫抖著來到了床前,仔細地端詳著吳楚山人……

許久,許久,她伸出乾枯的手掌,輕輕地摸了摸山人的額頭、鼻子和嘴巴,自己的臉頰驀地飛起了兩朵紅暈。

「是他……是他……我的魏大哥。」淚水如泉湧般滾滾而下。

「他就是我的爹爹?怎麼不生頭髮和鬍鬚呢?」蘭兒呆呆地盯著吳楚山人看,回頭又望了下劉今墨。

寒生趕緊解釋說:「他們原來都是長有頭髮和鬍鬚的,後來都被那些蝙蝠們給拔了。」

劉今墨聞言也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尷尬地對蘭兒笑了笑。

蘭兒問道:「我爹怎麼一直沉睡不醒呢?」

寒生道:「我給他服了藥,再過一陣就該甦醒了。」

蘭兒娘緊緊地拉住山人的手,再也不願分開。

寒生見狀,對劉今墨說道:「麻煩你把山人抱過西屋去吧。」

劉今墨應道,隨即輕輕抱起了山人,跟隨著蘭兒娘倆去了西屋,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悄悄退出。

「老爹,這些天……」寒生說道。

「不急,孩子,這位劉先生是請你治病的?」朱醫生謹慎地打斷寒生的話,問道。

寒生點點頭,對劉今墨說道:「今天晚上子時開始醫治,另外首長提出了兩條,若能滿足,便不再追究你的事兒了。」

「哪兩條?」劉今墨平靜地問道。

寒生說:「第一條,要你此生永不踏進京城一步。」

劉今墨點點頭道:「這容易,不去就是了。」

「這第二條麼,」寒生望了望父親,說道,「就是要我們全家人都到京城裡工作和居住。」

劉今墨聞言急道:「不可,江湖險惡,這京城裡又是藏龍臥虎、魚龍混雜之地,一旦踏足進去,就會身不由己,危機四伏啊!想你寒生生性淳樸,毫無戒心,哪裡懂得官場裡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千萬不要陷進去。」

朱醫生以讚許的目光瞥了下劉今墨。

寒生眼睛望著父親。

朱醫生頓了頓,說道:「寒生啊,劉先生講的也不無道理,自古以來,京城裡都是達官貴人較力的地方,如果不心狠手辣的話,是很難在那裡頭生存的。孩子,你絕非是貪圖富貴之人,一日三餐有個溫飽就可以了,何苦涉足那種地方呢?」

「老爹,我只是想,若是不同意的話,首長還會派人繼續追殺劉今墨,恐怕他病還未治癒,就已經死了。我如果同意,實際上就是救了他一命,老爹常說,醫者醫人,目的在於救人,別的就不管那麼多了,不是麼?」寒生誠懇地說著。

劉今墨在一邊聽這一席話,心中早已是感激涕零,熱淚盈眶,自己以前只是官場之中的一件工具,始終生活在一種沒有任何人情溫暖,沒有任何正義道德的麻木狀態下,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如今,他被深深地打動了……

寒生,一個孩子,竟然有如此的胸懷。他不會絲毫武功,手無縛雞之力,可是卻甘願為救一個曾經敵對的人,一個曾經差點一掌殺死他的人而身犯險地。淚水終於止不住,從劉今墨的臉上流淌下來。

此刻,劉今墨的心中對寒生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一種強烈的母愛……

朱醫生想了想,說道:「此事不妨從長計議,沒有這麼急吧?」

寒生回答道:「也就這一兩天就要回復。」

朱醫生道:「劉先生,你是否可以對我講一講你的來歷,以及為什麼會遭首長追殺?這樣我們就好想法子了,當然,不方便的話,你也可以不說。」

劉今墨看了看寒生,此刻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呢,於是他便從自幼和癩頭僧躲在雁蕩山學藝開始,十年後下山返回青田老家,父母和哥哥慘遭逼殺,自己浪跡閩粵沿海一帶,後來遇到首長的兒子,追隨至今。青田六百年之約如何起源,自己如何奉命活葬老爺子入太極暈以求速發及臥龍谷中遇到寒生,治癒了首長,首長下令追殺云云。

「哦,原來劉先生乃是劉伯溫之後,失敬失敬。如此說來,你的病是練獨門武功所致,這可能與你師父是宮中太監,武功偏陰柔一路有關,若是一直練下去,人的整個性情都會改變,說話的聲音、動作甚至思維都在朝女性化的方面發展。寒生,此種怪症有治麼?」朱醫生說道。

「可以治。」寒生答道。

「你準備用什麼藥來治?」朱醫生好奇道。

「佛袈裟,至於藥引子麼,有點那個……」寒生吞吞吐吐有點說不出口。

朱醫生笑了笑,心想不說也罷,這渾小子上次用過月經帶,這次說不定又搞出些什麼埋汰的新花樣。

「是『人中黃』。」劉今墨大聲說道。

朱醫生皺了皺眉,說道:「『人中黃』需冬制春用,咱們家沒有現成的呀。」

寒生憋不住笑出聲來:「要新鮮的。」

劉今墨也陪著樂了。

「孩子,劉先生乃劉基的後人,那劉伯溫是我們朱家列祖向來敬重之人,如今他的後人有難,我們要幫他。方纔我聽明白了,首長要追殺他只不過是私人恩怨,跟反革命分子更搭不上界,你若有辦法,抓緊先治好他的病,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朱醫生正色道。

「孩兒知道啦!」寒生應允道。

「多謝你們一家人相救。」劉今墨衷心說道。

就在這時,門被突然推開了,蘭兒興奮地衝進來說道:「我父親醒啦!」

大家趕過去,站在門口,都愣住了。

吳楚山人眼噙著淚花,雙手緊握著一把梳子,正在為蘭兒娘編那兩根記憶中的辮子……

第四十七章 鬼嬰

清晨,吳道明打了個哈欠,正欲起身,聽到院子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朱彪匆匆地走了進來。

「吳老,寒生回來了,還有吳楚山人。」朱彪悄聲說道,他被吳道明指派監視朱醫生家已經幾天了。

「好啊,我也要去湊湊熱鬧了。」吳道明說道。

吳道明洗漱後,先去了趟村北頭李老二家,見剛剛殺完豬,正欲送鎮集上去賣,吳道明也不講價,掏錢就買下了整個一頭豬,然後吩咐李老二送到朱醫生家。

李老二自是歡喜異常,忙用竹扁擔挑起整頭豬,沉甸甸約有二三百斤,跟在了吳道明的身後,晃晃悠悠來到了朱家。

「哈哈,聽說寒生回家了,朱醫生,吳某今天送給寒生一口大肥豬,略表臥龍谷中援手相救之心意。」吳道明拱手施禮。

朱醫生愣了一下,心想寒生這些天裡做的事情還真不少呢,猶豫了一下,李老二已經放下豬肉回去了。

吳道明一眼瞥見屋子裡的劉今墨,吃了一驚,說道:「劉今墨,你怎麼會在這裡?上面可是在通緝你呢。」

劉今墨淡淡一笑道:「嶺南吳道明,上次出手重了,還望見諒。」

吳道明臉上微微一紅,一眼瞥見寒生進來,忙把話鋒一轉,招呼道:「寒生,吳某特來看你來啦。」

寒生見到吳道明,態度較以前好多了,說道:「上次多虧你提醒,不然那個老頭怕是醫不活了。」

吳道明微笑著問道:「怎麼樣,寒生,我來看看咱們還有沒有師徒緣分了,還是跟我回香港去吧,包你三年成名,富甲天下。」

寒生笑了笑,沒有答話。

就在這時,一個人滿頭大汗的衝進門來,面色漲得通紅,「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朱醫生一看,原來是沈天虎,忙將其攙扶起來,問道:「天虎,出什麼事了?」

沈天虎環顧四周,氣喘吁吁的說道:「不好啦,朱醫生,我家出事了。」

朱醫生急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說清楚點。」

「我兒子……才華他……」沈天虎語無倫次的喃喃道。

「快說呀。」朱醫生急了。

「早上起來發現他在……雞窩裡,所有的雞,公雞、母雞,還有小雞,都死了,牠們的血都被才華吸乾了……」沈天虎瞪著驚恐的眼睛說道。

吳道明心中暗暗點頭,這鬼嬰終於現形了,鬼嬰的出現幾率是非常之低的,甚至比香港六合綵頭獎還要低上千萬倍,因為要求一系列的條件具備,而且恰巧時間吻合。

沈菜花婚後,發現丈夫無蛋,形如太監,做為一個閨中少婦又豈能心甘一世。朱彪身強體健,又是單身未婚,兩人機緣巧合,或許是天意,相遇一如乾柴烈火般,乃人性也。夫家是南山鎮的主人,算是地頭蛇了,他倆只能偷偷摸摸的,決不敢暴露。但還是被發現了,因為沈菜花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這在一九七五年的江西農村裡,可是丟臉面的大事了。

這沈菜花也真算是個剛烈女子,任憑夫家嚴刑拷打,硬是不肯說出姦夫是誰,最後孩子八九個月大了,實在拖不下去了,竟然勒斃了沈菜花,一屍兩命。可憐的是沈菜花,一直到最後也沒有盼到朱彪的出現,這個面相俗極的賤人竟是個縮頭烏龜負心漢。當絞索套到沈菜花的脖子上的時候,她方才明白她所摯愛並為其犧牲原來是多麼的不值,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氣緊緊包裹和保護住了胎兒,使那胎兒不至於在沈菜花正常分娩之日前夭折,儘管母體已經被深埋在了土中,這也虧得葬入了人煙罕至的荒墳崗「白虎銜屍」十煞陰地之故。右山包白虎本來就大凶,而且已經張口,堪輿學上有「白虎莫開口,開口必銜屍」之說,此凶煞之地阻擋了其他邪氣侵入和毀壞沈菜花的屍體和胎兒。

恰巧農婦沈天虎的婆娘懷孕八九個月時途經此地,並坐在了沈菜花的墳墓旁邊休息,所有的條件全部都吻合了,沈菜花的至陰胎氣甚至不避陽氣盛極的正午,從土壤裂隙中冒出,自沈天虎婆娘的褲管裡鑽進了下體來到腹中,鬼胎終於過胎了。

沈天虎婆娘懷的是女胎,沈菜花的則是男胎,於是那鬼胎開始侵入和吞噬原先胎兒的神經系統和生殖系統,進行性別轉換,到目前為止尚未全部完成。

這個鬼嬰嗜血成性,竟然一夜之間吸乾那麼多隻雞,將來之前途必不可限量,真是一隻百年難得的吸血嬰啊。

自己一定要相助鬼嬰一臂之力,萬萬不能讓朱醫生這些俗人們毀了這百年難遇的鬼嬰,吳道明想。

吳道明心意已決,開口對大家說道:「吳某還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就不叨擾了,告辭。」他拱了拱手出門而去。

朱醫生拎出來藥箱,背在了身上,對沈天虎說道:「走吧,我同你去看看。」

沈天虎爬起身來,驚恐之色漸漸散去。

劉今墨站了出來,毛遂自薦道:「朱醫生,我隨您同去,有什麼事兒也好有個照應。」

朱醫生推辭不掉,只得應允。

「寒生,在家裡好好照顧蘭兒一家人。」父親臨出門時叮囑寒生道。

朱醫生和劉今墨跟同沈天虎一路匆匆走了。

寒生心中有些犯嘀咕,那晚,接生時他也是在場的,並且注意到那滿臉是血的嬰兒曾經對著他詭異的一笑,自己當時並沒有太過留意,這件事也就慢慢淡忘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孩子咧開小嘴時,他彷彿看見了口中長著白森森的兩排小牙,是啊,剛剛出生的嬰兒怎麼會笑呢,怎麼會長有牙齒呢,而且吸了這麼多雞的血,真是古怪,莫非真的是如父親所說的鬼嬰?

唉,無稽之談,寒生笑了笑,走過西屋去探望山人一家了。

沈天虎精神上彷彿有些崩潰,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劉今墨抓住了他的一條臂膀,這樣才順當了一點。

不到一個時辰,他們途經路過那處荒墳崗。

咦,朱醫生視線之中,沈菜花那被掘開的墓穴周圍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土狗,足有數千隻之多。

大家停下了腳步,驚訝的望著那些忙忙碌碌的土狗,它們在幹什麼呢?

土狗,學名「螻蛄」,也叫□□蛄,生著複眼,善於倒退著行走,可入藥。朱醫生走到穴坑邊上朝坑內望去,發現它們正在搬運土粒,好像在掩埋什麼物體。

「那是什麼?」朱醫生手指著坑內露出一角的東西說道。

沈天虎縱身躍下坑底,伸手用力拉出那物體,原來是一條舊麻袋。朱醫生注目細看,發現麻袋上有些乾涸了的血跡和白色的污跡。

就在這時,土狗開始蜂擁而上的朝沈天虎的身上爬去,褐麻麻的速度極快,同時以三角形的開掘式前足撕扯嗜咬沈天虎的皮肉,沈天虎大聲嚎叫起來,眼瞅著渾身上下已經看不見他的本來面目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劉今墨悄無聲息的凌空而起,半空中探出手一抓,將其憑空拎了起來,飄出兩丈開外,投到草地上,然後劈手奪過麻袋,順手甩入墓坑內。

土狗們紛紛從沈天虎的身上爬下來,一古腦兒的撲向麻袋,重新掩埋起來。

再看沈天虎,早已衣無整縷,被瘋狂的土狗們的鋸齒前足切割得渾身冒血,體無完膚了。

朱醫生趕緊上前,打開藥箱,開始為沈天虎清理傷口,消毒和包紮。

這些土狗好像個頭比普通的要大近一倍,而且眼睛都是血紅的,鋸齒足也鋒利許多,它們為什麼會死命的攻擊沈天虎呢?

「那條麻袋上的血跡和白色污漬或許是墓主人的,感覺到陰氣很重,不知是什麼人的?」劉今墨說道。

朱醫生歎息道:「那是沈菜花的墓。」

「這麼說,那條麻袋與這個叫沈菜花的人有關,這麼多的天螻會被其陰氣吸引,此人確實不簡單呢。」劉今墨說道。

是啊,說不定是蔭屍呢,朱醫生忐忑不安的想。

朱醫生處理完沈天虎的傷,站起身來道:「我們走吧,出了那竹林就到了。」

劉今墨攙扶著沈天虎,三人穿過那片毛竹林,來到了沈天虎家的草房前。

院門外站著沈家婆娘,表情呆滯,眼光癡癡的望著院子的一角。

院子的角落裡是雞窩,由竹子搭蓋而成,頂上鋪著茅草。窩裡橫七豎八的躺著一些死雞,脖頸上都被咬開了一個傷口,雞毛上面斑斑血跡。

沈才華渾身赤裸著坐在雞窩裡,白嫩的皮膚上已經被鮮血染紅,他聽見了腳步聲,緩緩地轉過頭來,黑黑的瞳孔,幾乎見不到眼白,紅瑕瑕的小嘴,衝著朱醫生他們詭異的一笑,露出了兩排血紅的牙齒……

朱醫生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寒氣,這已是鬼胎無疑了。

「朱醫生,怎麼辦啊?」沈天虎忍痛央求道。

朱醫生沉吟道:「待我想想用什麼藥來鎮靜他,我們先把他弄出來。」

「我先試試抱他出來。」沈天虎慢慢踱過去,輕輕將手伸進了雞窩裡……

「嘶……」沈才華猛地一晃腦袋,張開嘴巴,照著伸過來的手指就是一口,同時還發出恐嚇的嘶嘶聲。

沈天虎趕緊收回手,差一點就被咬中。

劉今墨對朱醫生說道:「要我把他點倒麼?」

朱醫生點點頭,提醒道:「孩子太小,出手要輕。」

劉今墨點點頭,貼近雞籠,出指照著嬰兒腰間的昏睡穴輕輕一點,無聲無息如閃電一般迅速。

沈才華張開小口探頭欲咬,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渾身一麻,便昏睡過去了。

第四十八章 無名老尼

劉今墨輕輕地將沈才華從雞籠裡抱了出來,大家一同到了屋裡。

朱醫生吩咐沈家婆娘馬上搞些熱水來,那婆娘一溜煙兒地去了。

朱醫生問道:「劉先生,他能睡多久?」

劉今墨道:「我以最輕的手法浮點,一個時辰後自會醒來,若您需要,要他即刻醒來也行。」

朱醫生擺擺手道:「讓他睡吧,我要考慮一下如何治療。」

熱水端來了,朱醫生試了試水溫,然後開始清洗嬰兒身上的血污。

沈才華閉著雙目沉睡著,朱醫生一點點地洗去血污,其實這孩子長得還是蠻不錯的。洗到下身,望著小傢伙圓鼓鼓的肚子,朱醫生暗歎,他喝了多少雞血啊!

沈才華的小雞雞比數日前長大了不少,睪丸也長出來了,皺巴巴的,像枚小核桃。

沈天虎戰戰兢兢地在一旁問道:「這孩子以後會不會吸人血?」

朱醫生沉吟半晌,鄭重地說道:「天虎,有些事情我不能瞞你,因為那樣做會有危險的。我想,此事是因你家婆娘懷孕後去過荒墳崗而起的,那座沈菜花的新墳坐落於『白虎銜屍』之地,此乃犯了風水上的大忌。另外,這沈菜花生前定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如是自殺身亡,也是怨氣未解,乃至陰氣護住胎兒,導致死後一段時間之內胎氣不散。

你婆娘又偏偏懷有八九個月的女嬰,身體氣血兩虛,表裡極易感受風寒陰氣,經過沈菜花的墓穴時,受到了沈菜花極陰胎氣的侵入,導致過胎,所以出生之時久產不下,後來我使用了驅陰邪之藥,原以為可以去除了,沒想到竟沒有奏效,才有今日之局面,唉……」

朱醫生不曉得,當初他下的藥只是中醫概念上的驅邪之藥,若對付像沈菜花這樣怨氣極重的過胎是沒有用處的,所以當時才久產不下。

後來,寒生偷偷把藥給換掉了,代之以《青囊經》上驅鬼胎的方子,土狗為藥,半天河水為引,本可以一舉驅除沈菜花的過胎,只可惜半天河不純,水中含有蚊子的幼蟲——孑孓,破了藥引子的作用。最後孩子倒是產下了,可是那鬼胎卻沒有除掉,反而更加厲害了,這是寒生當初也沒料想到的。

「那可如何是好?」沈天虎和他的婆娘面面相覷,心都涼了。

「辦法總是有的。」門外有人哈哈笑道。

屋內眾人急視之,只見吳道明笑容可掬地走進門來,身後跟著朱彪。

「你們怎麼來了?」朱醫生奇怪地問道。

吳道明微笑道:「孩子的乾爹聽說後不放心,就趕過來探視嘍。」

朱彪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忙問道:「孩子怎麼樣了?」

朱醫生說道:「我們正在想辦法。」

吳道明說道:「此嬰懷孕後期受陰氣所侵襲,現已成形,非一般藥物可以驅除。」

朱醫生見其說得有道理,便詢問道:「吳先生可有解決的辦法?」

吳道明哈哈一笑,說道:「吳某在嶺南數十年,並非浪得虛名,自然是有法子啦!」

沈天虎急道:「既然吳先生有辦法,就快請說出來呀。」

吳道明不疾不徐道:「宋元以來,古徽州一帶的官宦世家流行修建寺庵道觀,並委託僧人道士代為祭祀祖先,實際上這些寺庵道觀就是變相的宗族家廟。

其中,婺源有名的黃孟兩族在明代洪武年間就曾建了兩觀六寺,祭祀祖先,世承香火,奉祀不絕。目前這些寺觀大多在破四舊的時候清除掉了,但卻還保留了一座小庵,名叫『無名庵』。這無名庵之所以能夠保留下來,是因為無名庵的庵主,一個沒有名字的老尼。

此老尼深居簡出,從不在人面前露出真實面孔,以至於婺源一帶知道她的人寥寥可數,而且認識她的人也從不向外說起。正所謂真人不露相,老尼有一項特殊的能力,就是驅鬼,無論是心魔也好,鬼上身也罷,都是手到擒來,省城甚至京城都有慕名前來找她驅鬼治病的。」

朱醫生搖了搖頭,疑惑道:「我卻從未聽說過,吳先生遠自嶺南而來,怎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香港有人專程來婺源找過她。」吳道明說道。

沈天虎問朱醫生:「朱醫生,吳先生說的是真的麼?真的無藥可治?」

朱醫生面色慚愧,說道:「我到目前還沒有想到十分對症的方子。」

「吳老,麻煩您帶我馬上就去找那個老尼吧。」沈天虎抓住吳道明的衣袖懇求道。

「不麻煩,那我們立刻就動身?」吳道明試探道。

「馬上!」沈天虎道,眼睛瞥了下朱醫生。

「天虎,我理解你的心情,去試試吧。」朱醫生同情地說道。

「穴道一個時辰後自解。」劉今墨冷冷地對沈天虎道。

吳道明拱手告辭,沈天虎抱著昏睡的沈才華,匆匆跟在了身後,朱彪也打了個招呼尾隨而去。

「唉,我們也走吧。」朱醫生長歎一聲,收拾好藥箱,招呼劉今墨離開沈家。

回南山村的路上,朱醫生一直默默不語。

吳道明一路帶著他們朝西南而行,中午時分在婺源縣城附近吃了點飯,然後直奔文公山而來。沈天虎身上有傷,一路上沈才華都由乾爹朱彪來抱著。

期間,時辰已到,沈才華的穴道自解,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朱彪,對他詭異地一笑,然後閉上眼睛,又假裝睡去了。

文公山,又名「九老芙蓉山」,東距婺源縣城六十里,因山腰葬有朱熹祖墓,故名文公山。此地遍生闊葉樹,林木蔥翠,南宋紹興二十年(1150)春,朱熹首次回故鄉掃墓時,親手栽植二十四棵杉樹,寓意「二十四孝」,歷經八百多年風雨,仍然屹立在那兒,已是古木參天。

山下有一個溪水環抱的小山村,村後一片老樟樹林,虯枝如傘,古韻猶存。無名庵就坐落於這林間。但見三進院落,青磚布瓦,飛簷馬頭牆,青石台明,也是典型徽派建築。

吳道明走上前去叩門,不一會兒,有一老年女尼開了門,問明來意,側身讓進門內。

院子裡青磚鋪地,十分整潔,花壇裡還種了些不知名的草藥。一行人被讓進客廳堂屋,老尼泡上花茶,空氣中瀰散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老尼道:「庵主在後院庵堂打坐,請一位施主隨老尼前往見庵主。」

吳道明吩咐朱彪和沈天虎等候,起身隨老尼穿過堂屋向裡而去。

庵堂內光線暗淡,有檀香之氣繚繞,一白髮老尼跌坐蒲團之上,兩眼微閉,正在冥想。

「施主何事登門?」白髮老尼眼皮未抬,吐字清晰。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嶺南吳道明來見故人。」

白髮老尼一驚,睜開眼睛望著吳道明,許久,方開口道:「是啊,自上次庵中一別,已經快十年了吧。」

「十年了,無名師太。」吳道明回答道。

「十年前與你同來的那位董公子後來沒有再犯過病吧?」無名師太問道。

吳道明說:「十年來再也未犯,他現在已是有名的船東老闆了。」

「如此甚好,此次吳先生何事前來?」師太說道,同時示意那老年尼姑退下。

吳道明清了清喉嚨,鄭重其事地說道:「吳某敢問師太,你在這庵中有多少年了?」

「五十年而已。」無名師太答道。

「這五十年間,可曾見到過真正的吸血鬼嬰?」吳道明問道。

師太猶豫了下,答道:「數十年間,老尼所破解的都是一些平常的髒東西,真正的吸血鬼嬰並未見到過。」

吳道明嘿嘿笑道:「他就在外面。」

無名師太吃了一驚,疑道:「真是鬼嬰?」

「昨天夜裡,他還吸光了十來隻雞的血,而且你想想,他還沒有滿月呢,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啊!」吳道明興奮地說道。

師太平靜地說道:「吳先生,你是什麼意思?」

吳道明嘿嘿笑道:「我想師太明白我的意思。」

無名師太銳利的目光望著吳道明,沒有作聲。

「師太,人生一世,得此奇遇,怎可暴殄天物?我的意思是,師太與吳某二人共同培育此鬼嬰,如發現有外在干擾,你我合力除去,使其健康愉快地成長,如何?當然,我們會時刻防止鬼嬰傷害人類的。」吳道明說道。

師太沉吟片刻,道:「老尼要見了他面再說。」

吳道明說道:「好,就請師太法眼過目。」他心中清楚,世上無人可以抗拒這千載難逢之誘惑的,何況老尼既然身為比丘尼,何故而不落發?必是觀念不俗同於世間僧人的。

無名師太站起身來,與吳道明出了庵堂,來到了會客的堂屋,沈天虎和朱彪一看趕緊起身見禮。

師太一雙隼目緊緊地盯在了朱彪懷裡的嬰兒臉上。

沈才華緩緩地睜開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白髮老尼,黑黑的瞳孔在調焦放大,把眼白擠到眼角邊,咧開小嘴詭異地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小牙……

「太惹人喜愛了。」師太笑瞇瞇地伸出手指刮了刮嬰兒粉紅色的小臉蛋,口中不住地讚歎道。

冷不防,沈才華突然一口咬下,眾人大驚失色。

師太不慌不忙將兩根手指一撐,沈才華的兩排牙齒被頂住了,咬不下來,眾人鬆了一口氣。

師太朝嬰兒口中瞥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抽回了手指。

沈才華以怨毒的眼神望著白髮老尼。

「吳先生,請隨我來。」師太轉身而行,吳道明緊跟在後面返回到了庵房內。

「好吧,要老尼做什麼?」師太以平靜的語調道。

「請師太出手除去干擾。」吳道明說道。

「那人是誰?」師太問道。

「青田劉今墨。」吳道明淡淡道。

第四十九章 人中黃

朱醫生悶悶不樂地同劉今墨返回了南山村。

老遠就聞到了草屋中飄出的濃郁的煮肉香氣,院子裡,笨笨叼著一根大大的骨頭,見到朱醫生回來,眼皮都不抬了。

屋子裡,寒生和蘭兒在高高興興地切割著豬肉。西屋的門關著,吳楚山人跟荷香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兒和訴不盡的衷腸。

朱醫生悶頭進了東屋。

寒生拉住劉今墨,問道:「我父親怎麼了?治療不順利麼?」

劉今墨悄聲說道:「那嬰兒好像中了邪,坐在雞窩裡喝了好多的雞血,朱醫生一時之間想不出很好的解決辦法,那個吳道明就帶沈家孩子去婺源,找一個無名老尼驅魔去了,朱醫生可能心裡有些放不下。」

哦,原來如此,寒生聞言遂放下心來,這又有何難?《屍衣經》中驅邪的法子多的是呢。

「那孩子好可愛呢。」蘭兒在一旁說道。

「寒生,你來一下。」西屋裡傳來吳楚山人的召喚聲。

寒生擦了擦手,推門進了西屋。

山人叔叔和蘭兒娘滿面笑容地看著他。

「寒生,你喜歡蘭兒麼?」山人問道。

寒生臉一紅,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願意娶她麼?」山人又問。

寒生心裡咚咚直跳,臉顯得更紅了,但還是大聲地說道:「我願意娶蘭兒!」

吳楚山人微笑道:「孩子,難為你了,如果沒有你,我們一家人如何能團聚?我們一家人都是你救的,實在無法表達感激之情,但願我們能夠永遠生活在一起。只是不知你父親的意見如何?我們一家乃是落難之人,難以啟齒,不如你去問問吧。」

寒生紅著臉說道:「山人叔叔,當初若不是你在山崖下救了我的命,我哪能活到現在?我應感激你才對。我這就去問父親。」

寒生來到東屋,見父親正在與劉今墨說話。

「老爹,我想娶蘭兒。」他紅著臉說道。

父親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孩子啊,蘭兒是個好姑娘,你同她可謂是患難之交,我相信,她將來對你一定會好的。」

「那你同意啦?」寒生心花怒放。

父親微微一笑,說道:「當然同意。但是你現在只有二十歲,年齡還小,可以先把婚事定了,以後再成親。況且,是否去京城一事還未商定,前面還有很多難以預料的事情呢。」

「老爹願意跟我們一同去京城嗎?」寒生問道。

「怕是一腳踏入了龍潭虎穴啊!」父親憂心忡忡地說道。

晚餐十分的豐盛,燉的豬肉直接用大盆端了上來,寒生專門去李老二家打來了燒酒,每人面前的杯子都斟滿了。

朱醫生高興地舉杯說道:「今天咱們家雙喜臨門,蘭兒全家失散了近二十年,今天終於團聚了;再有就是,寒生同蘭兒今天訂婚,這也算是訂婚喜酒了。」

朱醫生與吳楚山人頻頻碰杯,寒生同蘭兒心中俱是喜滋滋的。劉今墨因為今晚要治病,故聽從寒生的要求,滴酒未沾。

一直熱鬧到亥時末,大家才回屋休息。

子時,寒生開始動手為劉今墨治病,他倆來到院子外面的野地裡。此刻,月色如水,霧氣靄靄,劉今墨心中微微有些緊張。

「你是童子嗎?」寒生問。

劉今墨回想起在京城的那些日子,難過地搖了搖頭。

「那好吧,用我的。」寒生說道。

寒生來到一棵樹下,在地上鋪了幾張舊報紙,然後解下褲帶蹲在了報紙上。不一會兒,隨著兩聲屁響,「人中黃」屙了出來,寒生低頭看看,發覺不夠,於是再一用力,腹中存貨悉數而出。

劉今墨幾乎要嘔,俗話說,吃得越香,屙得越臭,真是一點也不假。

擦完屁股,繫好腰帶,寒生開始配藥。

家裡以前的「佛袈裟」都已經焙成粉末,直接就可以配伍入藥了。《青囊經》上要求的是用整個胞衣,恰好上次沈才華的胞衣剛剛陰乾,還未及焙粉,剛剛適用。

寒生將胞衣鋪在地上,然後拿一根小木棍將熱乎乎的「人中黃」攫到了胞衣上……

「脫下你的褲子。」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順從地脫下長褲和褲衩,露出下體。月光下,他的陰部長滿了尺多長濃密的灰白色陰毛。

「你看,這長毛就是陰氣侵入陽蹻脈的結果,若不及時醫治,它還會長得更長。」寒生解釋道。

劉今墨連連點頭,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下來,你自己將塗滿了人中黃的佛袈裟包裹在你的睪丸,也就是蛋蛋上。」寒生吩咐道。

「這……」劉今墨一聽幾乎暈過去。

寒生正色道:「越是人體埋汰污穢之物,其療效越高。」

劉今墨回想起了寒生治療「冰人」絕症的詭異手法,一咬牙,一手托起胞衣,一手分開陰毛,「啪」的一下將尚有餘溫的人中黃全部糊到了下陰處……

寒生迅速用繃帶將劉今墨的陰部纏上,連同臀部一起包好,然後滿意地說道:「滿十二個時辰,就可以拆線了。」

劉今墨哭笑不得,但願這童子人中黃能夠將每月一次的血崩徹底治癒。

寒生忽略了,那是鬼胎的「佛袈裟」。

回到草房東屋,劉今墨堅持要在柴房裡睡,寒生執拗不過,也只能由他去了。

劉今墨仰面躺在柴垛上,一時間無法入睡。

寒生的療法的確是有些噁心,但若是能治癒自己多年的頑疾,即使再噁心點又有何懼?儘管話是這樣說,但是一想到人中黃現在就緊貼在自己胯部,他還是有些要吐的感覺。

胯部在微微發熱,睪丸處感覺到一股溫暖純和之氣緩慢地上升,一絲絲地鑽入了氣海之中,他知道,這是人中黃和佛袈裟的藥力在發揮作用了。

劉今墨在十分愜意的感覺中進入夢鄉。夢中,他懷抱著嬰兒,那嬰兒非常可愛,粉嘟嘟的小臉蛋,又白又光滑的小屁股。他將嬰兒扳轉身來,原來是個男孩兒,長著一個小雞雞。嬰兒張開了小嘴兒,他將自己結實的胸部湊了過去,嬰兒一口咬住他前胸乳頭部位,感覺胸部一熱,仔細一看,嬰兒的嘴是鮮紅的,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原來他在吸食自己的血……

夢中,劉今墨以強烈而溫柔的母愛對待那嬰兒,實際上,他並不知道,鬼胎的佛袈裟中的某種物質正在侵入他的體內。

寒生依照《青囊經》上的方子,融會貫通了《屍衣經》的辟邪原理,童子人中黃借助佛袈裟為藥引,正在驅除劉今墨多年來存於陽維和陽蹻脈中的陰毒,但是由於藥引子佛袈裟用的是鬼嬰沈才華的胞衣,驅除陰毒的同時,也帶入了沈才華的怨毒胎氣。

劉今墨,一代武學奇才,陰差陽錯地開始對一個吸血鬼嬰滋生了一種慈母般的愛憐,如同鬼嬰是他懷胎十月而分娩的一樣。

劉今墨醒了,在夢中就被驚醒了,他那強烈的母愛嗅到了沈才華的氣味兒……他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一閃,那人身上帶有嬰兒的氣息。

他身子躍起,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飄出草屋。

村東頭,土路之上,地上放著一個籃子,劉今墨心中一熱,頓時淚水盈眶。

皎潔的月光下,那籃子裡坐著一個嬰兒,正是沈才華。嬰兒看見劉今墨,眼睛突然睜大,黑色的瞳孔也隨之放大,然後伸出兩隻胖胖的小手,口中竟然發出來類似「媽媽」的聲音。

劉今墨撲上前去,準備去抱那籃子裡的嬰兒。

「且慢,青田劉今墨麼?」忽聽有人說道,其聲綿軟,陰柔至極。

月光下,土路上,赫然站著一位白髮老尼。

第五十章 較量

一株大樹背後的陰影裡,站著身著黑衣的吳道明,腳下則躺著已經被點了昏睡穴的朱彪和沈天虎。

「你是何人?」劉今墨止住了腳步,疑惑地問道。

「無名庵無名老尼。」那白髮老尼道。

劉今墨鼻子冷冷地「哼」了聲,說道:「老尼既已剃度,何以留發?」

老尼陰聲笑道:「所以謂『無名老尼』。」

「師太引劉某來此,所謂何事?」劉今墨說著,愛憐的目光瞅了下嬰兒,這自然逃不過無名師太鷹隼般銳利的眼睛。

「哦,青田劉今墨竟然也會喜歡小孩子的麼?」師太冷冷道。

劉今墨心中一暖,愛意融融,口中竟然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

白髮老尼疑惑地望著劉今墨。

劉今墨接著說道:「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愛的小嘴兒在懷裡拱來拱去,吸吮著自己的奶水,你不明白那種感受是多麼的愉悅啊……」他邊說邊朝沈才華走去。

「慢,」白髮老尼喝止住劉今墨,「青田劉今墨,知道你是個人物,怎的還裝瘋賣傻來戲耍老尼?廢話少說,看招!」

話未落音,無名師太身影一晃,欺身上前,軟綿綿地劈出一掌,好像有氣無力般。

劉今墨大驚,他一眼認出此乃民國年間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無影陰掌」,當年師父梅一影曾演示過這種掌法,並告訴他,日後行走江湖時,但凡遇到有人用此掌法,且要小心為上。

「無影陰掌。」劉今墨脫口而出,身子一縱,急忙避開。

「青田劉今墨,果然見識不凡,老尼已有數十年未露面江湖,竟然一出手還是被認出來。」白髮老尼說著,雙掌齊發,連身子也是軟綿綿地靠將過來。

師父當年說,無影陰掌感覺不到絲毫掌風,真氣全由陰脈發出,掌力所及的數尺範圍之內都可中招,一經中招,則陰氣侵入奇經八脈,最是陰毒不過。當年曾問師父如遇此掌當何以破之,師父道可用指甲暗器而破。

劉今墨向後一躍,凌空一指,一道暗光直奔白髮老尼前胸膻中要穴而去,老尼大怒,喝道:「無恥!」隨即輕拍一掌,那枚指甲偏失準頭,擦著衣袂而過。

劉今墨一指未中,隨即右手一伸,餘下的四枚指甲疾射,兩枚奔老尼左右乳,另兩枚竟朝著老尼腹下而去。

白髮老尼縱橫江湖數十年,哪裡受過如此羞辱,頓時大喝一聲,絲絲白髮直立如琴弦般,但聽得「崩崩崩」聲響,早已有數十根白髮為真氣所催斷,如同數十根白色長箭,鋪天蓋地射向劉今墨。

劉今墨大驚失色,急忙躍起後撤,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已有十餘根白髮絲射中了他的小腹和襠部,他感到下半身一麻,跌落在了地上。

那四枚指甲,被長髮絲掃落三枚,剩下的一枚射中了老尼的右乳期門穴,右半邊身子已然麻痺,動彈不得。

「哈哈,好你個青田劉今墨,竟敢羞辱我,老尼今日就讓你拿命來祭!」白髮老尼左邊身子一晃,欺身上前,左掌舉起,軟綿綿地照著劉今墨頂門劈下……

劉今墨坐在地上,已無還手之力,眼看著就要斃命於白髮老尼的「無影陰掌」之下。

路邊大樹的陰影下,吳道明露出了微笑。

正在此刻,路中間的籃子裡,那嬰兒竟然從籃子裡躍了出來,口中喊著「媽媽」,撲向白髮老尼的後背,張開小嘴,一口咬住了老尼的後脖頸……

白髮老尼大吃一驚,半空裡將劈向劉今墨的左掌本能地拍向頸後。

「不可!」大樹下的吳道明急喊道,並將早已暗藏於掌心的一枚陰錐發出,那是他準備在危急時刻相助無名師太用的,因鬍鬚已經被臥龍谷中的紅眼陰蝠拔光了,所以只能使用陰椎了。

陰錐破空而至,刺入了老尼的左腕……

白髮老尼的左手垂下,怒目直視從樹下現身的吳道明。

「吳道明?是你。」劉今墨吃了一驚,頓時明白了這一切原來都是吳道明在背後操縱的。

「當然是我,」吳道明嘿嘿一笑,轉而對師太道,「師太萬不可傷了鬼嬰,否則豈不前功盡棄?」

師太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厭惡地盯著左手腕上的陰錐,錐尾還打著個卷兒。

吳道明伸出雙手來抱鬼嬰沈才華下來,誰知那嬰兒咬緊了死活不鬆口,齒間還滲出了鮮血。吳道明沒有辦法,只得出手朝沈才華的腰間昏睡穴一點,鬼嬰才鬆開小嘴睡了過去。

劉今墨看著吳道明竟然對孩子出手,頓時心疼萬分,開口喝道:「吳道明,你竟忍心對孩子出手?」

吳道明心下不免有些疑惑,這個心毒手狠的劉今墨怎麼也可憐起孩子來了?不管怎樣,留著他畢竟是個禍害,對鬼嬰的成長不利,況且以劉今墨的武功,此時不殺就再無機會了,想到這兒,殺心已起。

「劉今墨,你壞事做絕,政府也在追殺你,與其被政府抓到槍斃,不如現在我就送你上路吧!」吳道明運氣於臂,準備一掌結果了他。

「你們在幹什麼?深更半夜的在這裡吵鬧?」路上走來幾個人,正是寒生、吳楚山人和朱醫生。

山村裡夜深人靜,這一番打鬥驚醒了草屋內的人。

「咦,劉今墨你怎麼啦?吳道明也在,還有沈才華。」寒生詫異地望著眼前的情景,尤其看到旁邊還有一位白髮老尼。

此刻,吳道明神情尷尬得不得了。

「哦,是這樣,我們從文公山回來,無名師太有意想與劉今墨切磋一下武功,他們都屬於陰柔一路的,最後卻是勝負未分,反而驚擾了幾位的清夢,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吳道明隨機應變地搪塞著。

朱醫生道:「這位師太就是婺源善驅魔的那位高人吧?」

吳道明說道:「正是,我來介紹一下,無名師太,這位是南山村的朱醫生。」

朱醫生拱手施禮,說道:「師太,幸會。」

無名師太略一頷首。

「唉,兩位似乎傷得不輕啊!」吳楚山人近前道。

劉今墨坐在地上道:「無名師太的『無影陰掌』天下無雙,這銀絲暗器也端的是厲害得緊,在下佩服佩服!」

「青田劉今墨也名不虛傳,竟能以指甲為暗器,也算得上是武林一絕了,只是出手過於輕浮罷了。」無名師太回敬道。

吳道明見好就收,哈哈一笑,說道:「今天到此為止,兩位如有意,日後再找機會比試。山人老兄,你就帶劉今墨回屋去療傷吧,吳某負責照顧師太,如何?」

吳楚山人點頭道:「如此甚好。」

「孩子……」劉今墨心中酸楚。

吳道明接過話茬道:「孩子你們都放心好了,師太自會為他驅邪,沈天虎和朱彪都在那邊樹後歇息,改日再見啦。」

朱醫生向師太告辭,吳楚山人挾起劉今墨折返朱醫生家。

「其實這孩子的病蠻好治的。」寒生看著吳道明手中的鬼嬰說道。

「不必了,師太都已經來了,沒問題的。」吳道明對寒生笑笑。

寒生說道:「如需要我,就說一聲。」說罷也走了。

無名師太問吳道明:「我需要一處療傷的地方。」

「就在村北,朱彪家。」吳道明說著來到大樹下,出指點醒了朱彪和沈天虎,要他們抱著孩子,自己則背起了無名師太。

「把你那東西拔掉。」師太說。

第五十一章 療傷

村北朱彪家的三間草屋內。

無名師太躺在床上,對吳道明說道:「這青田劉今墨的獨門暗器果然厲害,令人防不勝防,老尼右期門穴遭重創,整條足厥陰肝經都已經麻痺了,此乃肝經最上面的第一要穴,主水濕之氣要衝,恐怕要抓緊時間打通。」

吳道明沉吟著,他知道,期門穴位於乳頭下方,第六根肋骨處,若自己助師太打通,勢必要手掌緊貼其乳,師太乃化外之人,自己豈可輕浮?

正在猶豫不決之時,聽聞師太歎道:「江湖兒女,受創療傷亦屬平常事,何故婆婆媽媽的呢?動手吧!」

見師太無嗔,吳道明不再猶豫,一掌按在了她的右乳處,頓感觸手如綿,極富彈性。吳道明乃是一個甲子的童身,從未接觸過女人,如此已經心如撞鹿,兩頰發熱,春意融融了。

「你在幹什麼?」師太滿面羞怯地問道。

「哦,吳某正在運氣。」吳道明一驚,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按捺多時未動,臉一紅,隨即輸入真氣。

期門穴,期者,約會也,門者,出入門戶也,天之中部的水濕之氣由此門進入肝經。此穴不陰不陽,無冷無熱,為肝經募穴,募者本意為期待,故曰期門。

吳道明的童子真氣原就不弱,又被寒生打通了任督二脈,先天之氣充盈,且源源不斷地輸入師太期門穴內。師太暗中稱奇,想不到這嶺南吳道明先天真氣將如此溫暖純和,她並不知曉,這乃是一甲子的童身所致。

「吳老,我先去做飯。」朱彪小聲說道。

吳道明點點頭,朱彪去灶間忙乎去了。

沈天虎懷裡抱著嬰兒也打起了瞌睡。

將近半個時辰的樣子,師太感覺足厥陰肝經脈已經完全打通,但她並沒有說出,而是繼續讓那手掌按壓在右乳上。

吳道明也希望此傷療得久些,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既新鮮又刺激。

「吃飯啦。」朱彪在耳邊喊道。

「不餓。」吳道明神情恍惚地回答道。

後來時間也確實太久了,吳道明和師太都不好意思起來,於是結束了本次療傷。

吃完飯後,天已經放亮了。

沈天虎焦急地問道:「師太,什麼時候開始驅魔啊?」

吳道明說道:「別急,師太自有主意,現在師太先要到外面看看環境。」

吳道明同師太走過池塘,來到了老槐樹下。

「這兒的陰氣好重呢。」師太皺皺鼻子說道。

「是啊,這池塘方正,沖煞大門,夕陽倒影入屋,是為血盆照鏡,主大凶。好在大門之上,懸掛著一幅主席的戎裝像,罡氣壓住了陰煞。」吳道明說道。

「吳先生,鬼嬰一事,你想怎樣辦?」師太銳利的目光望著吳道明。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要想法子將孩子留在朱彪這裡,這樣便於控制,師太,你看呢?」

師太微微一笑,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我們都願意將鬼嬰撫養大,就必須讓其脫離他的父母。」

早晨的空氣格外清爽,遠處的竹林裡籠罩著一片白霧,鳥兒在林內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只需十天,脫離他父母十天,滿月後十天是鬼嬰成長最關鍵的時刻。」吳道明說道。

師太沉默不語。

回到草屋,沈天虎急忙迎上前,說道:「孩子醒了。」

嬰兒沈才華正坐在床上同朱彪玩耍,不時「咯咯」地笑幾聲。

無名師太對沈天虎說道:「鬼胎附體,你這孩子是我平生見到的最嚴重的一個,因此驅魔需時十天,此期限之內,嬰兒父母需要避開於十里之外,你的家距此地多遠?」

沈天虎答道:「十里之外。」

「如此,你暫且回家,十日內嚴禁進入十里之限範圍,以免被鬼嬰探測到,老尼驅魔將前功盡棄,明白麼?」師太解釋道。

「我懂了,十日後我再來領才華,多謝師太。」沈天虎來到兒子面前,摸摸他的小臉蛋,心裡一酸,扭頭衝出房門離去。

朱彪得知沈才華可以和自己相處一段日子,頓時心花怒放,一把抱起沈才華,出門到房西側的沈菜花的墓前嘮叨去了。

「吳先生,此地夜陰晝陽,罡煞之氣對鬼胎發育怕是不利吧?」師太用手指了指大門外的領袖畫像說道。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師太所言極是,吳某千里迢迢自嶺南而來,師太可知所謂何事?」

「為此鬼嬰。」師太道。

「不,乃是為太極陰暈而來。」吳道明微笑道。

無名師太吃了一驚,道:「太極陰暈?古來多少堪輿家夢寐以求的萬年吉穴?」

「正是。就在黃山支脈一路下來的某個地方,吳某已經打探了一個多月,可還是沒有找到。」吳道明說道。

師太不以為然地說道:「以你吳先生,嶺南第一風水師的才智,竟然會找不到那龍穴?」

吳道明搖了搖頭,歎道:「師太有所不知,此太極陰暈的形成地點與以往的風水理論全然不同,吳某試遍了古往今來幾乎所有的尋龍覓穴之法,竟絲毫不得要領,也沒有尋到絲毫線索。」

「這麼說,就沒有人知道了?」師太沉吟道。

「不,正因為有人知道而不肯透露,所以才令人氣惱。」吳道明說道。

師太驚訝地問道:「誰知道?」

吳道明對師太講了臥龍谷的秘密,吳楚山人為守六百年的青田之約,隱居谷中數十年之久,他是太極陰暈的守陵人。還有,就是寒生,也可能知道,因為他的手中出現了兩枚太極卵,太極卵產自太極暈中,而且數量不會多。

「你有什麼辦法逼迫他們說出來嗎?」師太問道。

吳道明又搖了搖頭,道:「現在已不再需要他們了。」

「為什麼?」師太詫異地問道。

「因為我們有了鬼嬰,他會帶我們去找到太極陰暈的。」吳道明鬆了一口氣。

師太聞言方才明白了吳道明的計謀,心想,此人真是內藏心機,捉摸不透啊。

「老尼能做些什麼呢?」師太淡淡說道。

「還是請師太跟隨吳某左右,以吳某的粗淺武功,只和吳楚山人相仿,遇到劉今墨那樣的絕世高手,就只能請師太出手了。」吳道明解釋道。

「老尼為什麼要幫你?」師太冷冷道。

吳道明說道:「太極陰暈中有金木水火土五色土卵,不下數十枚,全部歸師太所有,將會成為無名庵的鎮庵之寶。」

師太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那你吳先生呢?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要那穴。」吳道明詭異的一笑。

第五十二章 傷癒

劉今墨的傷勢較重,無名師太的白色髮絲堅韌之極,根根入肉三分,佈滿在他的腹部和下身處。朱醫生小心地剪開劉今墨的褲子,露出創口,一股酸臭之氣迎面撲來,那是寒生的「人中黃」的特殊氣味兒。

「那白髮老尼的髮絲陰氣太重,已經侵入了劉今墨的奇經八脈,好在他的內功也是走的陰柔一路。奇怪,看起來似乎已經吸收了一些,也許是寒生用藥的緣故。」吳楚山人探視著創口說道。

朱醫生手拿著剪刀,問寒生道:「寒生,你上的藥何時可以拆除?」

「今晚子時。」寒生道。

朱醫生朝窗外瞥了一眼,天色已亮,遂起身道:「讓他睡吧,今晚再看。」

眾人離開東屋,來到灶間,蘭兒已經做好了早飯。

早飯後,蘭兒在拾掇碗筷,院子裡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南山鎮革委會主任孟祝祺。

朱醫生聞聲迎出來,道:「孟主任,這麼早有事麼?」

孟祝祺哈哈一笑,近前低聲道:「朱醫生,喜事來了哦,京城裡的首長要我們前來看看,搬家進京都有些什麼困難,組織上全力給予解決,寒生呢?」說罷,眼睛朝屋裡瞟去。

寒生走了出來,蘭兒站在他身後。

「寒生啊,首長要聽你的回話,怎麼樣,決定好了吧?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孟祝祺讚歎道。

寒生眼睛望著父親。

朱醫生沉吟了下,說道:「寒生年齡太小,又從未見過大世面,到京城去恐怕會給首長添麻煩的,還是呆在南山比較好些。」

「哎,朱醫生太謙虛啦,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現在寒生名氣大著呢。進京城,這可是咱們南山鎮的榮譽啊,況且你也是可以一起陪同去的嘛,就近方便照顧。」孟祝祺勸慰道。

朱醫生問道:「首長究竟要寒生進京去做什麼工作?」

孟祝祺愣了下,說道:「當然是當醫生治病啦,而且待遇很高,以後日子可就好過了。」

朱醫生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是治病,在哪裡還不都是一樣,京城裡醫院多,中西醫的專家也多,咱們這農村裡缺醫少藥的,留在這裡為農民群眾治病,也一樣能為革命作貢獻,不是麼?」

「噓,」孟祝祺故作神秘地說道,「那可不一樣,京城裡的那些人可都是大人物,他們出生入死,打下來了紅色江山。但是人嘛,總是要生病的,有些還是絕症,京城裡治不了,這才請寒生去的。朱醫生,你想想,那些老人家的病治好了,又可以繼續為黨和國家事務操心了,就能保證我們的江山永遠都不改變顏色,這貢獻有多大啊,又豈是區區幾個農民所能比擬的?」

朱醫生頓了頓,鄭重其事地對孟祝祺說道:「京城裡那些大醫院和專家們都治不好的病,一個小小的寒生有什麼把握就可以治得好?上次治癒了首長的病,只是碰巧而已,到時候真的治壞了或者治死了那些大人物,那還不闖了大禍?就像古代的皇帝貼黃榜召天下民間醫生進宮看病,萬一哪個把皇帝治死了,那他還能活著出來嗎?到時候,孟主任,您不也同樣有責任麼?」

孟祝祺嘿嘿地笑了,不以為然道:「這是首長點名要這樣辦的,與我可扯不上關係,我只是執行命令而已。」

寒生道:「我不去,那『冰人症』只是碰巧治好了,而且中間差一點就出事了,我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呢。」

「那你自己去和首長說去,還有,劉今墨還在吧,一同帶走,到時候,你若不肯,劉今墨也就活不成了。」孟祝祺擺起了官腔。

這一下倒是難倒了寒生,雖說劉今墨此人亦正亦邪,但接觸這幾天下來,感覺他也並不是很壞的人,而且現在重傷在身,到縣裡肯定是必死無疑,也可以說,他是因自己而死的,這可如何是好。

朱醫生也是為難,答不答應寒生進京,已經不是自家的事了,而是牽涉到劉今墨的生死問題了。

「孟主任,麻煩您向上面反映一下,再給我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因為昨天,寒生才剛剛訂婚。」朱醫生無奈找出點理由。

「哦,寒生訂婚了?恭喜呀,女孩子是哪家的呀?」孟主任似有不信。

朱醫生拉過蘭兒來,說道:「就是蘭兒姑娘,蘭兒,來,見過孟主任。」

孟祝祺吃了一驚,口中卻道:「原來是你啊,不錯,蘭兒姑娘比第一次見到時更加漂亮了,咱們南山鎮可再也挑不出第二個啦。」說得蘭兒臉頰上緋紅,羞怯地躲到寒生身後去了。

這麼乖巧俊俏的姑娘,怎麼會嫁給一個農民呢?應該做我的兒媳婦才是,哼,總有辦法的,孟祝祺想。

「好吧,今天就看在蘭兒姑娘的面上,再寬限一天,明天我再來,可是要等到你們的確切答覆,走。」孟主任臨走時對蘭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然後帶著手底下的那些人揚長而去。

「不要管我了,今晚子時後,我就離開這裡,這樣他們就不能要挾寒生了。」劉今墨聽完朱醫生講述孟祝祺來的情況後說道。

「你能去哪兒呢?」朱醫生關切道。

「天下之大,豈無我劉今墨容身之處,浪跡江湖,了此一生,總好過替那些人當爪牙,違心去做事要舒心得多。」劉今墨說道。

朱醫生沉吟半晌,說道:「今晚拆去繃帶視身體狀況再定吧!」

其他人出去了,東屋裡只剩下劉今墨與寒生了。

「寒生,你雖然醫術高明,但卻不會絲毫武功,江湖險惡,人心叵測,我擔心你遲早會吃虧的。」劉今墨望著寒生,心裡卻是割捨不下。

寒生說道:「你放心好了,我也不去惹誰,別人何必與我過不去呢?我立志懸壺濟世一生,無論何人,只要是我能夠醫治的,寒生都會一視同仁。」

劉今墨關切說道:「世上有許多大奸大惡之人,為一己私利甚至會恩將仇報。」

寒生道:「若是治病還要分辨好壞人,那可麻煩死了,有些人時好時壞、亦正亦邪,我總不能一會兒給治,一會兒又斷藥,有違醫德。索性不去想它了,來的病人,哪管是曹操,我也同樣給治!」就像華佗,他心裡說。

劉今墨聽罷沉默不語,此刻心中慢慢誕生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在寒生等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情形下,自己隱身於寒生的周圍,一旦發現寒生有難,便偷偷出手相助,以自己的畢生所學,暗中保護寒生。

當然,還有沈才華,那個嬰兒,自己雖然不能每天與他耳鬢廝磨,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但是也可以暗中保護他,使其免受生活困苦和他人的欺負。

想到這裡,劉今墨精神一振,他感到生活終於有了目標,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一整天,劉今墨都在暗中運氣,配合療傷。他將白髮老尼髮絲中蘊含的陰氣逐步由奇經八脈中聚攏,然後導入氣海,與自己的陰氣融為一體。傍晚時分,終於消融掉了所有老尼的陰氣,暗器創傷已基本治癒。

他大喝一聲,將刺入體內的髮絲全部震出。

現在,就等午夜子時了。

今夜是農曆十六既望日,圓圓的月亮懸掛在夜幕中,清涼如水,南山村沉浸在一片白茫茫撲朔迷離的月色裡。

「到時辰了。」朱醫生說道,與吳楚山人和劉今墨一同隨寒生出了門,來到了院外的空曠野地裡,那裡有一個小水塘,水很清很涼。

朱醫生手持剪刀,正欲上前剪開劉今墨胯間的繃帶。

「不必了,你們且退後兩步。」劉今墨說道。

眾人依言各自退到圈外,但聽一聲暴喝,「嗤」的一聲響,劉今墨身上的繃帶、衣衫褲子,包括佛袈裟人中黃等均被真氣震碎,外加一些灰色彎曲的長毛均紛紛散落在了地上,因為劉今墨發出的是陰氣,所以聲音並不十分響亮。

皎潔的月光下,劉今墨赤裸裸、威風凜凜地站在了野地中,自頭頂、顏面直至腳下,雪練似的一身白肉,毛髮皆無。

寒生驚奇地看見劉今墨跨下的那些長毛現在都不翼而飛了,看來他的陰毒已經徹底驅除淨了。

「寒生兄弟,大恩不言謝,劉今墨日後必當相報,告辭了。」劉今墨發自肺腑地說道,同時對寒生一抱拳,幾欲先走。

「衣服!」寒生喊道。

劉今墨聞言發覺自己乃是一絲不掛,一時間尷尬不已。

「劉先生稍待片刻。」朱醫生趕緊返回屋內,找出幾件舊衣衫,重又來到劉今墨身旁,遞給他換上了。

「只有這些了,請自保重。」朱醫生手掌之中是一些零碎紙幣,約有十多塊錢。

劉今墨本就是江湖人士,也不推辭,收下盤纏,向大家拱手施禮,然後身影連晃,悄無聲息地走了。

「唉,此人也是江湖性情中人啊。」吳楚山人歎道。

朱醫生也是同感,說道:「如此一來,明日我們就回絕了孟主任吧。」

寒生若有所思微閉雙眼,看似悶悶不樂。

朱醫生看在眼裡,勸慰道:「孩子,每一個病人痊癒後離開時,當醫生的總會感到少了點什麼,慢慢習慣也就好啦!」

寒生點點頭。

吳楚山人拍拍寒生的肩膀,道:「寒生,蔣老二是你埋葬的?」

「是的,他吸了臥龍洞裡的氰化毒氣死的,我把他葬在了山谷深處那個假太極暈裡了。」寒生回答。

吳楚山人點頭道:「那也是處百年吉穴,只是蔣老二並無子女後人,我想明日去祭掃一下,你想陪我去麼?」

「好,我去。」寒生應允道。

第五十三章 陰蝠蒙難

次日,雞叫三遍,蘭兒已經起身做早飯了。

吃過早飯,吳楚山人和寒生收拾了些上次用剩下的香燭和紙錢,帶了只手電筒——寒生特意看了看,是新換的電池。拾掇停當後,兩人啟程前往臥龍谷,朱醫生留下來應付孟主任。

「我們從靈古洞進去。」吳楚山人告訴寒生。

穿過那片鬱鬱蔥蔥的毛竹林,他倆來到了靈古洞口。

吳楚山人停下身來,駐耳聽了聽,然後壓低聲音問道:「寒生,你知道『太極陰暈』的所在,是麼?」

寒生點了點頭,說道:「是老爹告訴我的,我家祖輩傳下來的。」

「嗯,治荷香就是使用暈裡的太極卵吧?」山人又問道。

「是,用的是太極木卵。」寒生回答。

「好啦,以後輕易不要再來這兒,以免為壞人所乘。我一直在考慮毀掉太極陰暈,以絕後患,你願意嗎?」吳楚山人徵求寒生的意見。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山人叔叔你說咋辦就咋辦,不過那些土卵我想都拿出來,那是可以治病的。」

「好吧,我們先進洞吧。」吳楚山人率先走入洞中。

光線越來越暗,走不多遠就要撳亮手電筒了。洞內潮氣很大,聽得到石鐘乳上滴水下落的聲音。

「山人叔叔,我上次來過這裡面,山體內為什麼也長著肋骨一樣的東西呢,而且還有紅色的液體,難道說,龍脈非得構造得像龍麼?」寒生回想起上次見到的龍骨龍血說道。

山人想了想,說道:「這是不一定的,易經中說『萬物類相』,有的只不過是形似而已,有的則是神似,不一而論。你說的龍骨,只是地殼運動時推擠岩石而形成的類似搓衣板形狀的山體岩石,至於龍血,大概是山體裡面有一些紅顏色的礦物質,長年累月被水所侵蝕和溶解,所以岩石滲出的水呈現紅色。總之,古人很早就觀察到了這些現象,但是不明白其地質學上的構造以及化學變化,故而產生了一系列的聯想並加以神話了。」

寒生想了想,又問:「太極暈如此神奇,竟然影響到了朝廷的更替變化,這又如何解釋呢?」

山人笑了笑,說道:「這正是大自然神秘的地方,所謂『天人合一』,人的命運與大自然休戚相關。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是無法解釋一些與個人命運緊密相關的自然現象,即使像我這樣一個大學老師,也還是一無所知。」

「我也是。」寒生說道。

一路之上,寒生時刻留心看著,不過還是沒有發現他的那些紅眼陰蝠朋友們。

兩個時辰之後,他倆終於走出洞口,來到了臥龍谷中。

谷中霧氣靄靄,一丈開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老樟樹林、茅草屋和菜地都已掩於白茫茫的一片霧氣之中了。

「山人叔叔,為什麼會有兩條一模一樣的臥龍谷呢?」寒生提出許久以來一直讓他困惑的話題。

吳楚山人笑了笑,說道:「這兩條相同的山谷純粹是自然形成的,山體是石灰岩,兩谷之間有溶洞相連,數分鐘即可通達。不知是哪一代的守靈前輩想出了這麼個主意,將兩谷中的草房和菜地都建造和開墾得一模一樣,甚至樹林都經過了砍伐和改造,非久居之人,一般分辨不出,所以連你都搞錯過。再加上報訊的烏鴉提前通知,使人迷惑不解,我想當年前輩的目的也無非是魚目混珠、掩人耳目。」

「哦,原來是這樣,那個老前輩倒是很幽默呢。」寒生笑道。

他倆向草屋走去,剛剛來到草屋前,地上一片黑乎乎的物體引起了寒生和山人的注意。

寒生近前一看,大吃一驚,熱血貫頂,渾身發抖。

地上躺著的都是紅眼陰蝠的屍體……

許久,寒生慢慢蹲下身去,抓起一隻紅眼陰蝠查看,那陰蝠的口中緊緊地咬著幾根毛髮,是人類的頭髮。

「它們身上都沒有傷,看來是中毒而死。」吳楚山人查看了一圈回來說道。

寒生連續翻看了好幾隻陰蝠屍體,發現它們的口中都咬著一些毛髮,而且那些毛髮長短、粗細和顏色都有些區別,看來是屬於一批人的。

「它們是我的朋友。」寒生流下了眼淚。

吳楚山人默默地站在寒生的身邊,他知道這些蝙蝠同寒生的感情很好,自己的頭髮和鬍鬚也是那次被一起拔光的,陰蝠們分不清敵友,他不怪它們。

「是什麼人幹的?竟會如此狠毒。」寒生自言自語道。

山人也是詫異,這乃是一批人幹的,他們為什麼要趕盡殺絕這些蝙蝠呢?而且這些人隨身帶有毒氣,究竟是些什麼人?自己隱居於此快二十年了,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這類情況。

「吱吱」,熟悉而微弱的叫聲從白霧的深處傳來……

寒生一個機靈,急忙起身朝傳來叫聲的方向跑去。

一株老樟樹下,陰蝠首領斜靠在樹下,腦袋耷拉在一邊,紅紅的眼睛半閉著,眼角掛著淚珠……它感知到了寒生的到來,並艱難地呼喚著,聲音越來越微弱,那塊騎馬布依舊繫在它的脖子上……

「是誰傷害了你們?」寒生淚流滿面地說道。

陰蝠首領吃力地睜開眼睛,碩大的紅眼睛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聽它輕聲「吱吱」,然後將尖嘴努向了山崖邊。

寒生明白了,說道:「你是要回山洞,回家看陰蝠媽媽還有小陰蝠?」他把手臂指向山洞的方向。

首領點點頭,乞求的眼神。

寒生毅然決然地抱起陰蝠首領,走到吳楚山人面前,語氣堅定地說道:「山人叔叔,我要送它去見它的孩子們最後一面。」

吳楚山人點點頭,把手電筒遞到寒生手中,並道:「去吧,孩子,蝙蝠如此靈氣,有情有義遠超過人類,我祭奠完蔣老二以後,就在草屋內等你。」

寒生告別山人,抱著首領,走進了崖壁下的山洞。

寒生走過幾次,道路已基本熟悉,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來到了蝙蝠洞。

以前洞內如滿天星辰般的紅眼睛都不見了,洞中顯得格外的蕭條和寂寥。那個大大的石台上,一雙驚恐的大紅眼睛望著他,那是陰蝠媽媽。

寒生走上前,手電筒照過去,看見陰蝠媽媽緊張地展開雙翼護住那十餘隻驚慌失措的陰蝠寶寶……

「別怕,是我,寒生。」寒生努力地安撫著它們,並將懷中的首領輕輕地放在了石台上。

陰蝠媽媽先是吃了一驚,彷彿不敢相信,隨即「吱」的一聲悲鳴,撲到了首領的身上。

首領吃力地抬起頭來,看看陰蝠媽媽,然後努力地打量和尋找著那些陰蝠寶寶們。小小的粉紅色的陰蝠寶寶們似乎明白了眼前的境況,紛紛爬上了首領的身體上,以微弱稚嫩的叫聲呼喚著。

寒生發現,陰蝠首領夫婦眼睛裡噙著眼淚,默默地相互以頭部摩挲著,彷彿難以割捨,不願生離死別的模樣……

寒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把臉扭到了一邊。

試問人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像陰蝠夫婦這樣有情有義?這樣不離不棄?

寒生震撼了,不能讓它們就這樣生離死別,不能讓它們就這樣骨肉分離……他不是沒想過救陰蝠首領,只是《青囊經》上找不到一條為蝙蝠解毒的方子。

天蠶……對了,天蠶可以!無論怎樣嚴重,只要一息尚存,天蠶都能夠救得活,在天蠶裡面,人與動物應該沒有分別的。

寒生心意已決,伸手拍拍陰蝠媽媽,打著手勢告訴它,自己要帶首領去天蠶內療傷。

幾次手勢之後,陰蝠媽媽似乎終於明白了寒生的意思,使勁地點著頭,淚水盈眶。

寒生抱起陰蝠首領,陰蝠媽媽也在努力用雙翼抱起數只小陰蝠,但是陰蝠寶寶又滑下去了,寒生明白,它們也要一同去。

寒生想了想,放下首領,脫下自己的褲子,兩隻褲腿上打個結,然後將陰蝠寶寶們一隻隻抓了進去,最後一手提起褲腰,一手抱起首領向天蠶洞而去,陰蝠媽媽則緊緊地跟在了後面。

途中幾經波折,之後終於找到了天蠶洞。

陰蝠首領情況殆危,寒生摸了摸,它的心臟極為微弱,幾乎已經感覺不出來了。事不宜遲,寒生趕緊雙手托起陰蝠首領來到了天蠶前,踮起腳輕輕地將它放入了天蠶內。

寒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轉回身將那些可愛的陰蝠寶寶們一隻隻地放了出來。

陰蝠媽媽感激地望著寒生。

青囊醫經,懸壺濟世,天下蒼生,何分人獸?寒生隱約意識到了,他已經肩負的是一個怎樣的使命,他的人生也將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第五十四章 尋暈

孟祝祺自從離開了南山村朱醫生家以後,蘭兒姑娘的俏麗身影始終在腦海裡揮之不去,這才是中國典型的美女嘛,自己兒子孟紅兵一定會中意的。

回到南山鎮的家中,兒子孟紅兵迎了上來,說道:「爸爸,建國回來了。」

黃建國是黃乾穗的獨生子,就讀於北京大學政治系,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多才多藝,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北大工農兵學員文藝匯報演出中,還飾演過《紅色娘子軍》中的洪常青。

唉,自己的孩子就不行了,自幼淘氣爬樹,摔破了兩個蛋蛋,眼瞧著要斷後,自己趕緊再生兩個吧,卻又都是丫頭,老天不長眼啊!兒子原來的名字叫做孟凡,小名叫蛋蛋,名字太不吉利了,遂改名為孟紅兵,是做毛主席的紅衛兵的意思。

總之,現在孟黃兩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了政治上比較成熟的黃建國身上了。

「小兵啊,我在南山村朱醫生家裡看到個姑娘不錯,我想要是給你來當老婆,你準會滿意。」孟祝祺迫不及待地說道。

「南山村?農村裡還會有什麼像模像樣的?」孟紅兵不屑一顧地說道。

「不,你可沒見到,那女孩生得濃眉大眼,額頭又大又飽滿,圓圓的鼻子剛毅的嘴唇,皮膚黑裡透紅,健康之極。」孟祝祺讚歎道。

「她真的有這麼漂亮麼?」孟紅兵一聽就動心了。

「那當然了,你自己去看好了,不過先不要表現出來,她昨天剛和寒生訂了婚,得動些腦筋才行。」孟祝祺說道。

孟紅兵望著頭臉光禿禿的父親說道:「爸爸,我和建國要出去辦點事,我先走啦!」

「你們去哪兒?」孟祝祺問道。

「回頭再告訴你。」孟紅兵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紅兵來到街上,一輛舊解放卡車停在路邊,車上有七八名年輕的基幹民兵,都拿著半自動步槍。

他跳進駕駛室,旁邊坐著的年輕書生模樣的人正是黃建國。

「東西都準備齊了麼?」黃建國問道。

孟紅兵回答道:「按照你的計劃都備齊了。」

黃建國微笑道:「好,目標臥龍谷,出發。」

大鄣山下,公路到頭了,其餘只能步行,大家都下了車,由上次來過的一個民兵領路,排成一隊向臥龍谷前行。

一個多時辰後,隊伍來到了臥龍谷口的老樟樹下。

黃建國開始佈置任務,他瞥了一眼眾人,說道:「這次行動的任務有兩個,主要是尋找風水上叫做『太極暈』的所在,它肯定是在谷中的某個地方,特點呢就是有白青黑紅黃五色土壤,發現後先不要碰,要向我和孟紅兵同志立即報告。其次呢,是臥龍谷中有一些蝙蝠,善於拔人類的頭髮,我父親黃主任和孟紅兵同志的父親孟主任也都中了那些畜生的道。你們不要笑,這次我們是有備而來的,現在,大家就把藥水塗到頭髮上面,切記不要搞到嘴裡面。」他把從父親那裡聽來的有關太極暈和蝙蝠的情況簡單地向大家作了介紹。

孟紅兵吩咐一個民兵拿出來一個搪瓷臉盆,先倒進去些六六六粉,然後再將劇毒的滴滴涕藥水倒入盆中,攪拌成漿狀。孟紅兵拿出一把刷子,開始在每個人的頭髮上都刷了一層藥漿,最後,他和黃建國也都相互塗上了藥漿。

「出發!」黃建國吩咐道。

這一隊人馬在臥龍谷中裡裡外外一直搜索到黃昏,依舊沒有頭緒,眼瞅著天快黑了,無奈只有收隊。

「砰」的一聲槍響,在山谷中迴盪著,樟樹林中已經棲息的鳥兒又被槍聲驚起,聒噪聲一片。

一個民兵手提著一隻中彈的蝙蝠屍體走了過來,這是一隻黃昏出來覓食的紅眼陰蝠,不幸被擊中身亡。

「對,就是這種紅眼睛的蝙蝠,拔起毛來才快呢!」帶路的那個民兵恨恨地說道,他上次來過谷中了,現在頭上仍是光禿禿的。

「同志們,我們要消滅那些蝙蝠,為黃主任、孟主任及其他革命群眾報仇,你們說好不好?」黃建國鼓動著大家。

「好!」民兵們異口同聲叫道。

話未落音,無數只紅眼陰蝠密密麻麻地從天而降,裹挾著呼呼的風聲直向他們撲來,口中發出憤怒的「吱吱」聲。

民兵們嚇傻了眼,此刻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他們只能扔掉槍支,揮舞著雙手又拍又打,或者抱住腦袋蹲到地上。有兩個較聰明些的,急忙朝草屋裡跑去,結果還未至門前,腦袋上的毛髮就已經被拔光了。

一隻體型無比巨大的陰蝠如猛虎一樣撲向了黃建國,黃建國驚奇地看見,那蝙蝠的頸上還繫著一塊布……

戰鬥迅速結束,所有人腦袋上的毛髮統統被拔光,可是那些蝙蝠們的飛翔姿勢也開始搖擺起來,隨後「撲通撲通」接二連三地從空中摔落下來。

滿頭血點的黃建國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當這些人離開後,地上躺滿了中毒而死的紅眼陰蝠的屍體,陰蝠首領也中了毒,它永遠也不會理解,作為一種動物,它們是敵不過人類的。

黃建國和孟紅兵回到了南山鎮。

孟祝祺放下酒杯,驚奇地望著走進來的二人,手指著他倆光禿禿的腦袋,張口嘿嘿尖聲笑了起來。

「你們也去了臥龍谷?」孟祝祺又自斟了一杯說道。

孟紅兵沮喪之極,氣惱地說道:「媽的,太極陰暈沒找著,毛倒給那些畜生拔光了,倒霉。」

黃建國淡淡說道:「不,我們還是有收穫的,首先,我們消滅了那些蝙蝠,為父親和舅舅報了仇。其次,最起碼我們證實了一點,就是太極陰暈根本就不在臥龍谷中,所有平坦一點的土地,我們都翻遍了。」

孟祝祺聽罷沉思片刻,說道:「建國的想法有點意思,自從我們知道了青田600年之約以後,目光都集中在了臥龍谷中,一直都認為太極陰暈就是在那裡,否則吳楚山人他們守在那兒幹什麼?看來,我們要改變一下思路了。」

孟紅兵二人進去洗了洗,然後出來坐下一起喝酒。燈下,三個人都是光頭,連眉毛也是一根不剩。

「舅舅,那太極陰暈真有那麼神愛去?」黃建國端起酒杯問道。

「這個是肯定的,嶺南吳道明可是南方的第一風水師啊,姐夫和我都很相信他。」孟祝祺說道。

黃建國將酒一飲而盡,默默不語。

「建國啊,你是咱們黃孟兩家的希望,好好把政治學好,多瞭解一些為官之道,十年之後嘛,嘿嘿。」孟祝祺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那我呢?」孟紅兵有些不太高興了。

孟祝祺道:「有你建國哥在,你還擔心什麼?」

他倆是同年生,雖然建國只年長兩個多月,可是卻成熟很多。

「爸爸,那建國爺爺什麼時候走啊?」孟紅兵小聲嘟囔道。

「不要胡說,沒大沒小的,」孟祝祺瞪了兒子一眼,然後又說道,「我前幾天去看過一次老爺子,精神還可以,再挺個一年半載的沒問題。」

孟祝祺見兒子一個勁兒地悶頭喝酒,就開口問道:「沈菜花的屍體還沒有找到?有沒有什麼線索?」

孟紅兵搖搖頭,咬牙切齒道:「沒有,一定是那個姦夫偷走了那臭婆娘。」

是啊,別人要一具屍體幹嗎,可是那姦夫究竟是誰呢?真的抓到他,看我不剝了它的皮才怪,孟祝祺想。

第五十五章 鬼嬰噬黿

床上,朱彪正在逗鬼嬰玩,無名師太和吳道明站在一邊看。那小小的沈才華雖未滿月,但是竟能在床上躍來躍去,「嗖」地一下騰起便撲到了朱彪的身上,只是以腳來行走還是不會。

吳道明使了個眼色,同師太來到了院子裡。

「師太,我想是時候開始訓練鬼嬰了。」吳道明說道。

師太望著吳道明,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黃山太極暈分為陽暈和陰暈,陽暈已於六百年前為朱元璋所用,陰暈已經默默地在這荒山中沉睡了幾個世紀,是該出現的時候了。凡太極,必是陰陽交融,水火既濟,天下之道,均是以柔克剛,陰暈克制陽暈,其理亦是如此,想當年劉伯溫也作如是想。」吳道明不愧為嶺南第一風水師,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嗯,那又怎樣?」師太應了聲。

吳道明接著說:「陰暈內含五色土,孕五行土卵,可以說穴內五行之氣場極為渾厚,即使是身患絕症,立身於穴中,埋土至胸前膻中穴處,十二個時辰必可打通任督和奇經八脈,所以說,太極暈是治病療傷奇佳之所。當然,埋土過頂,氣絕身亡,其後人得氣也會一發不可收拾,就如同朱元璋,數年後便可開國,黃袍加身,貴為一國之君了。」

「老尼也曾有所耳聞。」師太道。

「鬼嬰體內奇經八脈全部乃陰氣,這是因為陽氣過不得胎之故,其實他也在下意識地尋求五行平和而又源源不絕的渾厚氣場之所在,當然,最佳的就是太極暈了。」吳道明解釋道。

「所以,你想放出鬼嬰,找尋太極暈?」師太道。

「正是,但以目前鬼嬰的感知範圍,只有區區方圓幾十米而已,實在是太小了,我們不可能抱著他翻山越嶺漫無目標地去尋找。」吳道明說道。

「那你想怎麼辦?」師太饒有興趣地問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這就要借助師太了,以你的純陰處子陰氣,助沈才華一臂之力,讓他盡快增強感知的範圍,爭取數天之內,可以達到方圓千米。」

「你要我輸純陰之氣給他?」師太問道。

「完全正確。」吳道明微笑著。

無名師太對朱彪說即刻開始為沈才華驅魔,吳道明吩咐其去購置些齋菜回來,朱彪高興地去了。

師太與沈才華相對而坐,真氣運行一周,眼見著她的根根白髮逐漸直立起來,然後漸漸地向鬼嬰圍攏了過來,沈才華呆呆地不知所措。

師太繼續催動真氣,那些如同鋼針般的白色髮絲同時刺入鬼嬰的週身穴道之中……沈才華痛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師太將自身體內的純陰之氣源源不斷地輸入鬼嬰的奇經八脈之中。無名師太自幼出家為尼,乃是處子之身,其陰氣至純,與鬼嬰經脈中的陰氣很快便融合為一體。但是鬼嬰畢竟尚小,一時之間吸納了如此多的真氣也是難以承受的。

「好了,今天暫且到此為止。」吳道明感覺差不多了,隨即發話道。

師太停止了催動,那些髮絲漸漸地退出沈才華的週身穴道,滑落下來。

鬼嬰沈才華沉沉地睡去了。

「多謝師太援手。」吳道明說道。

師太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是啊,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如此輕易地答應了吳道明,也許是今早他曾為自己療過傷?那種心跳的感覺真好,甜絲絲的若隱若無,暖洋洋地鑽進了心裡面,就好像是飄在雲裡霧裡似的,這是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想著想著,師太突然感到臉上有些發燒。

「你怎麼了,不舒服是麼?」吳道明關切地問道,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她。

師太此刻突然幻想那手再貼近自己一次該有多好。

「善哉善哉。」她口裡卻如此說道。

吳道明露出一絲愛憐的眼光,說道:「再有一兩天就差不多了。」

整個白天,沈才華都一直熟睡著,體內真氣充盈,小臉蛋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夜深了,師太安排在西屋,朱彪抱著孩子同吳道明睡在東屋。

是夜,月朗星稀,山野間甚是寂靜,毛竹林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遠山深處偶爾傳來幾聲梟啼。

子時剛過,鬼嬰悄悄地探起頭來,黑黑的瞳孔向四處打量一番,然後往上一躥躍到床下,只見他輕輕地蹦到門邊,躡手躡腳地拉開門,一躍而出……

夜色朦朧,池塘裡一泓碧水倒映著一輪明月,波紋不興,晶瑩皎潔。

鬼嬰光著屁股站在塘邊,好奇地望望天上的明月,再低頭看看水中的倒影,甚是感到迷惑不解。

這時,一連串小水泡冒了上來,平靜的水面泛起了細細的漣漪,月亮破碎了,閃著銀光。

鬼嬰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面看。

一個黑色的小腦袋鑽出了水面,張著小嘴兒呼吸著,鬼嬰更加好奇了,伸出小手想去撈,可是夠不著。

水中的小東西看見了岸邊的鬼嬰,一點也不害怕,依舊對著月亮一呼一吸著。

鬼嬰大怒,身子一躍,縱身跳下池塘。隨著「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他的一雙小手已經緊緊揪住了那東西的脖子。

正是只被遺棄的小金頭黿。

落水聲驚醒了吳道明和無名師太,兩人隨即跳出房門,閃至水塘邊,定睛細看。

水面上翻騰起浪花,白色裸體的鬼嬰和黑色的金頭黿正扭打在一起,一會兒是白色的在上面,一會是黑色的翻上來,看不出來哪一個佔了上風。

說時遲,那時快,吳道明腳尖點地,身子一縱,幾乎是平平飛起,掠過池塘,手臂暴漲,一把自水中摟起鬼嬰飄至池塘的對岸上。

「好功夫!」師太由衷讚道。

吳道明放下鬼嬰,微微一笑,低頭看去……

赤身裸體的鬼嬰正抱著金頭黿的腦袋,兩排尖利的牙齒深深地咬進了小黿的脖子,鮮血自齒縫中滲出……

他在吸食金頭黿的血!

師太吃了一驚,忙上前欲將他們分開。

吳道明伸手阻止,示意先不要動,看看接下來的情況再說。

過了一會兒,鬼嬰吸乾了小金頭黿的血,將其丟棄在一邊,嘴裡打了個飽嗝。

吳道明轉過頭來,滿意地對無名師太說道:「這金頭黿乃是上古靈龜,其血陰氣極重,我想沈才華也許不需再等兩三天,明日或許就可以工作了。」

師太瞅著沈才華還在舔著他的小嘴巴,想想剛才吸血的那股凶狠勁兒,真是令人不寒而慄,這小傢伙若是長大了,肯定是個人物。

「才華,我們該回去了。」吳道明一把抱起鬼嬰,向屋內走去。

師太長歎一聲,怏怏地返回自己屋裡。

第五十六章 挾持

清晨,吉普車的馬達聲再次在村口響起。

朱醫生站到了院子裡,等著來人的出現。

「朱醫生,應該考慮好了吧?今天可是最後的期限。」隨著說話聲音的臨近,院門口出現了三個光頭,正是孟祝祺和兒子孟紅兵以及黃建國。

朱醫生表情冷淡地說道:「孟主任,我們已經考慮好了,決定還是不進京了。」

「哦,不請我們進屋麼?」孟祝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居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氣惱。

朱醫生只得讓他們進屋裡來坐。

「這不是蘭兒姑娘麼?在做家務?真是個勤快的姑娘。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孟紅兵,紅色的紅,衛兵的兵,就是做毛主席的紅衛兵的意思。」孟祝祺邁進中間的堂屋,看見蘭兒,忙不迭地介紹起來。

孟紅兵瞪大眼睛,呆呆地望著蘭兒,南山鎮竟有如此俊俏的姑娘?你看她生的是濃眉大眼,又圓又軟的鼻子,性感的嘴,剛毅的下巴,黑裡透紅的皮膚……

「喂。」孟祝祺捅了一下失態的兒子。

孟紅兵一下子緩過神兒來,忙不迭地說道:「蘭兒姑娘,你的名字真好聽,我是紅你是蘭,真是有緣啊!」

「請屋裡坐。」朱醫生厭惡地皺皺眉頭,不情願地說道。

孟祝祺邁進東屋,目光一掃,發現不見了劉今墨,心下明白,鼻子裡哼了一聲。

黃建國也隨著進了屋,只有孟紅兵不肯進來,仍嬉皮笑臉地要跟蘭兒說話,蘭兒一扭頭開門進了東屋,並隨手關上了門。

無奈,孟紅兵也只好訕笑著來到了東屋。

「我們決定不去京城。」朱醫生又一次堅決地說道。

孟祝祺把臉拉了下來,嘿嘿冷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說道:「寒生呢?我要親自問他,你把他叫出來吧。」

「寒生一大早就上山採藥去了。」朱醫生告訴他。

「是麼?那劉今墨呢?不會也去採藥了吧?」孟祝祺陰陽怪氣地問道。

「他走了。」朱醫生淡淡說道。

「走了?去哪兒了,如果他畏罪潛逃。朱醫生,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們家可是犯了反革命包庇罪,判個二十年有期徒刑還是輕的。」孟祝祺惡狠狠地說道。

朱醫生正色道:「我是個醫生,劉今墨是我的病人,他的病我治不了,他就自己去尋找醫術好的醫生去了,究竟他會去哪兒找,我也不知道。」

「哼,狡辯。我告訴你,你們既然不願意站在革命的這一邊,那麼就是站在了反革命的那一邊了,寒生也是逃脫不了干係的。」孟祝祺冷冰冰道。

朱醫生一聽要牽涉到寒生,頓時就急了:「這事跟寒生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只是個孩子,一切事情由我一個人承擔。」

孟祝祺嘿嘿陰笑道:「反革命分子還分大小麼?真是可笑之極。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寒生到底去不去京城?」

這一下朱醫生猶豫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得罪了上面,自己坐牢倒無所謂,可是寒生還只是個孩子,這會耽誤他一生的啊!

「我要親自去見一下首長,問清楚再作決定。」朱醫生鄭重地說道。

孟祝祺沉吟片刻,心想路不能一下全堵死,萬一寒生真的進京了,將來在首長面前說起話兒來,自己和姐夫的仕途可就懸咯!

於是,孟祝祺迅速換上笑臉,改口道:「好,那我就帶你去縣裡見首長。不過麼,蘭兒姑娘和她娘都是外地來的,如果沒有當地革委會的證明,我們組織上還是要進行審查的,所以也請她娘倆到鎮上住幾天,等組織上的審查結論,至於吃住等生活問題,組織上會妥善解決的。」

朱醫生吃了一驚,但他根本想不到所謂組織上審查云云,其實是孟祝祺假公濟私,當時的年代,對外來人的審查也確是嚴格,若沒有介紹信證明之類的東西,則很容易歸類於政治身份不清楚,必須進行審查的。

無奈之下,朱醫生只好給寒生和吳楚山人留下一張紙條,說明去向和原委,然後,便和蘭兒娘倆擠進了吉普車,向鎮上駛去。

車到南山鎮革委會大院,蘭兒娘倆下了車。孟祝祺吩咐兒子孟紅兵和黃建國負責安排好她們的吃住,自己則與朱醫生直奔婺源縣城而去。

蘭兒娘倆都是沒有見過大世面的人,懵懵懂懂地被安排住進了孟祝祺家的客房。娘倆一間房,房內有一張大雙人床,被褥看上去也挺乾淨。

「蘭兒姑娘,你們先住下,組織上一定會盡快審查並得出結論的,有什麼需要儘管對我說,我就住在後院。」孟紅兵親切地說著,然後先出去了。

黃建國拉他來到後院主人房間內,說道:「你是不是真心看上人家了?」

「那還用說,這麼好看的女人南山鎮還找不出第二個來呢,可比沈菜花那個臭婆娘強多了。」孟紅兵美滋滋地說道。

黃建國搖了搖頭:「我喜歡的可不是這種鄉村類型的女人,我中意城裡那些身材苗條的、白皮膚、雙眼皮高鼻樑、瓜子臉型的姑娘,而且政治上嗅覺敏銳,覺悟高,歷史清白,祖宗三代出身必須是貧下中農或工人階級。」

「你說的城裡那些女人有什麼好,渾身儘是骨頭,好像吃不飽似的,我就是喜歡屁股有肉的女人。」孟紅兵一本正經地說道。

黃建國無可奈何地也笑了。

「我現在就去為蘭兒安排些好吃的東西,女人啊,只要吃得好,她就會戀上你不肯走了,和貓一個樣。」孟紅兵說罷興致勃勃地走出屋去。

吉普車駛進婺源縣城,停在了那所深宅大院門前。

朱醫生被帶到了中庭會客室,孟祝祺進去裡面先行通報。

不一會兒,屏風後面轉出來黃乾穗和一位戴著一頂草綠軍帽的和藹老者,看得出來,他的頭髮、鬍鬚和眉毛也都沒有了。

「你就是寒生的父親?感謝你為國家培養了一個又紅又專的人才啊!」老人伸出雙臂,緊緊地握住朱醫生的手,親切地說道。

朱醫生淡淡一笑,說道:「首長過獎了,我那寒生只是碰巧罷了,其實別的他還什麼都不懂呢。」

首長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朱醫生,你太謙虛啦!怎麼,我聽說劉今墨跑了?」

朱醫生回答:「劉今墨身上經絡之中陰毒發作,恐怕時日不長,我身為醫生卻無能為力,他見如此便自行走了。」

黃乾穗在一旁把臉一沉,說道:「劉今墨乃是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你把他就這麼放走了,可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朱醫生道:「我只是一名醫生,劉今墨是我的病人,如果我有什麼錯誤,由我一人承擔就是,跟寒生沒有任何關係!」

首長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寒生還是個孩子嘛,不必求全責備了。朱醫生,我看你就先與我一同進京吧。寒生想通了,願意為國家出力的時候,自然也會隨著來的。就這樣決定了,吃完中飯後出發。」

有人過來領著朱醫生先下去歇息了。

「首長……」黃乾穗說道。

首長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黃主任,寒生目前既然不願意進京,也不好勉強,他畢竟醫治好了我的病嘛。我們第一步先請朱醫生進京,寒生過段時間不會不來的,總之,你們還要繼續做好寒生的思想工作,一定要耐心細緻。」

「是,請首長放心!」黃乾穗保證道。

「另外,」首長走了兩步又轉回身命令道,「發現劉今墨,就地正法。」

「是。」黃乾穗應聲答道。

中午過後,首長一行人帶著朱醫生乘車離開了婺源縣,奔京城而去。

黃乾穗和孟祝祺一直送至縣界。

第五十七章 審查

孟紅兵雙手捧著一疊半新的衣服笑容可掬地走進了客房。

「蘭兒姑娘,你瞧你的衣服都一大堆補丁了,快把這些好衣裳換上。」孟紅兵說道。

蘭兒一扭頭,答道:「我的衣服雖然舊了,但是還很乾淨,我不換。」

孟紅兵放下衣服,對蘭兒說道:「組織上馬上就要開始進行審查了,換不換衣服也體現了對組織審查的態度,你不想添麻煩吧?」

蘭兒愣住了,她沒想到組織上對著裝也是有要求的,她不知如何是好,猶豫地站在那裡。

「對嘛,給組織上留下一個好印象,審查也容易通過些,你是不好意思吧?好,我先出去,一會兒審查就要開始了。」孟紅兵走了出去,那些衣物都是沈菜花的。

「娘,要不要換呢?」蘭兒問道。

蘭兒娘也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此刻巴不得早點審查通過可以回家,於是說道:「那就換上吧,千萬別惹麻煩。」

蘭兒從中挑了一套藍印花的上衣,套在了身上。

有人敲門,進來說組織上先對蘭兒進行審查,請她跟著去審查室。

拐過走廊不遠,就來到了審查室門前,那人敲敲門,說道:「蘭兒已經帶到了。」隨即推開門,讓蘭兒進去。

蘭兒走進屋裡,看到裡面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靠牆還有一張床。

桌子後面負手立著一人,正是孟紅兵。

「你……」蘭兒疑惑地說道。

「對,組織上讓我來對你的出身以及家庭背景、政治態度和目前情況進行細緻的審查,希望你如實回答。」孟紅兵面色嚴肅地說道。

「坐下吧。」他見蘭兒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便指了指椅子。蘭兒坐下了。

「名字?」孟紅兵問道,一面在紙上寫著。

「蘭兒。」蘭兒回答。

「家庭出身?」

「貧農。」

「本人成分?」

「未婚妻。」蘭兒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憋了半天才說出這麼個詞來。

孟紅兵心想,這姑娘太可愛了,簡直什麼都不懂,太純了,於是他就順著話題問下去。

「是處女嗎?」他說道。

「什麼?」蘭兒的臉霎時漲得緋紅,呆住了。

孟紅兵望著蘭兒的窘迫模樣,心裡面感到了莫大的滿足,但他還需要進一步的發洩。

「你不知道什麼是處女嗎?這一點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女人的身體下面有……」孟紅兵津津有味地開始講起了女性身體構造。

「不要說下去了,我是!」蘭兒急了,聲音裡帶著哭腔。

孟紅兵一愣,感到意猶未盡。

「哦,那很好嘛,你肯定?」他體會到了一種貓捉老鼠般的快感。

這時,門開了,黃建國走了進來,面色十分不悅。

「紅兵,不要胡鬧了。」他來到孟紅兵身邊壓低聲音斥責道。

「建國哥……」孟紅兵想要分辨。

黃建國轉身對蘭兒說道:「你先回去吧,今天審查到此為止。」

蘭兒如釋重負地跑回了母親身邊。

「縣裡我爸爸來電話了,首長已經返回京城,同時還帶走了朱醫生。」黃建國說道。

「帶走朱醫生是什麼意思?」孟紅兵問道。

「人質唄,這還用問。」黃建國回答道。

「嘿,你是不知道,剛才審查蘭兒的感覺別提多美妙了,就像起初沈菜花來的時候那樣,可惜被你打斷了,今晚我要再接著審,你可別再來壞人家的好事了。」孟紅兵慍怒道。

「行啦,我不管就是了,別搞過頭了,我要返回去縣城,爸爸有事找我。」黃建國笑著說道。

「那你就快走吧。」孟紅兵巴不得他快點走。

晚餐十分的豐盛,除了肉之外,還有清蒸甲魚,甚至還有數只碗口大的膏蟹,殼子紅亮紅亮的,煞是饞人。

蘭兒娘倆侷促地坐在桌邊,尤其是蘭兒,低著頭,臉頰通紅,心中越發忐忑不安。

孟紅兵豪邁地抓起兩隻大螃蟹,放到蘭兒娘倆面前,爽朗地說道:「這是組織上請你們吃的,看,這是長江公蟹,裡面都是蟹膏,白嫩可口,蘭兒快嘗嘗,這在你們陝西是見不到的。我就吃這隻母的,[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你看她這腿有多結實,肚子裡好多的蟹子哦。」他一用力,掰開了蟹殼,露出裡面金紅色的蟹黃,湊到嘴前一吮,吸入口中,然後不停地吧嗒著嘴,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蘭兒娘倆趕緊扒拉幾口米飯,就說吃飽了,那些山珍海味碰也沒碰。

「蘭兒,今晚組織上還要對你進行審查。」孟紅兵嘿嘿說道,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蘭兒臉嚇得慘白,忙拉著母親匆匆跑回了客房,身後傳來孟紅兵的淫笑聲。

孟紅兵不厭其煩地蟹黃蟹膏統統吮進口中,哼著江西小調,大快朵頤。

房間內,蘭兒對母親說,那個姓孟的不是個好東西,還是想辦法逃走吧。母親到門口探頭瞧了瞧,發現走廊裡有人把守著,她們已經被困住了。

孟紅兵自斟自飲,悠然自得,想著今晚如何下手,突然腹中骨碌碌地了起來,連忙捂著肚子朝走廊盡頭的茅廁跑去。來是螃蟹吃多了,他想。

進了茅廁,正欲蹲下之時,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自屋頂的透氣天窗飄下,一指戳在了他的後頸上……

孟紅兵一聲響屁,括約肌失禁,屎尿俱下,昏倒在地。

那黑影輕聲說道:「我說過今生今世都要保護寒生,當然也包括他的女人。」

說罷,縱身一躍,飛身上那扇窗口,消失在黑暗中。

孟祝祺得到兒子重病的消息時,孟紅兵已經被送往婺源縣人民醫院搶救了,他和黃乾穗父子匆匆趕到了人民醫院的手術室外。

黃乾穗指示院方必須盡一切力量進行搶救。

手術搶救一直到凌晨時分,外科主任由手術室裡走出來,遺憾地告訴家屬,病人的頸椎已經摔斷了,性命是保住了,但已經是高位截癱,頸部以下全部失去了知覺,換言之,病人只能在床上躺著度過一生了。最後,醫生還說,平地摔倒造成頸椎斷裂的情況十分少見,一般都是從樓梯上滾落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人們都在努力地安慰著孟祝祺,黃乾穗也在不住地歎息。

黃建國心下犯疑,今天上午還是好好的,怎麼晚上就突然摔斷了脖子呢?他隱約感覺到事情有點蹊蹺,於是決定私下進行調查。

他將醫生悄悄地拉到一邊,問道:「平地摔斷頸椎確實不容易,如果是後頸部遭到人為的打擊呢?」

「那應該會出現皮下淤血的情況,可是我們並沒有發現條狀或者片狀的皮下淤血,因此排除了這種可能性。」醫生解釋道。

「謝謝。」黃建國轉身離開。

「等等,只是有一點令人費解,就是後頸部有一個小小的圓形淤血點,也說不清是如何形成的,但肯定是毛細血管破裂引起的。」醫生叫住了黃建國,告訴他這個情況。

「我明白了,謝謝醫生,如還發現有什麼其他情況,請盡快告訴我,我叫黃建國,黃乾穗主任是我的父親。」黃建國叮囑醫生道。

「好的。」醫生說道,然後走進了手術室。

黃建國走到長凳子邊,坐到傷心欲絕的孟祝祺身旁,安慰了幾句,然後說道:「舅舅,我想問問紅兵曾經與什麼人結過仇麼?」

孟祝祺茫然地搖搖頭,半晌才吞吞吐吐說道:「沈菜花有一個姦夫,還懷了孽種,可一直不知道這人是誰,前些日子竟然還把沈菜花的屍首從墳墓裡盜走了。」

黃建國沉思了片刻,又問道:「南山鎮本地年輕人或中年人裡面有誰會武功?是真正的武功,不是那些花拳繡腿樣子貨。」

孟祝祺知道自己的這個外甥頭腦十分靈光,他既然這樣問必然有其道理,於是想了想,說道:「誰有真正的武功就不清楚了,一般出身好又會兩下子的都當上了各村的民兵,他們也許知道,像南山村的民兵排長朱彪就會點拳腳。」

「朱彪?」黃建國感到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現在就住在他的家裡。」孟祝祺說道。

「天亮以後,我就去南山村。」黃建國說道。

第五十八章 蔭屍螻蛄

清晨,吳道明睜開了眼睛。扭頭望過去,朱彪摟著沈才華睡得正香,鬼嬰紅撲撲的小臉蛋像兩隻紅蘋果,十分招人喜愛。

吳道明走出房門,來到了院子裡,深深地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沁人肺腑,可比香港強多了。

「吳先生起得好早啊!」身後傳來無名師太的問候。

吳道明轉過身來,發現師太早已梳洗完了,似乎還刻意打扮了一下,竟有些風韻猶存。

「師太,以後叫我道明好了。」吳道明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說。

師太臉頰微微一紅,說道:「還是稱呼你為道兄吧。」

「好,道兄這個說法最貼切不過了,今天我們可以著手覓龍點穴了。」吳道明說道。

朱彪揉著眼睛從屋裡走出來,打著哈欠道:「你們起得好早啊,我去做飯。」說罷轉身回屋生火。

「讓我們看看鬼嬰的能量怎麼樣了。」吳道明和師太來到了東屋內。

鬼嬰依舊在熟睡著。

吳道明伸出手掌,掌心處輕輕按在鬼嬰頭頂的百會穴上,輸入督脈少許純陽之氣,想試一試嬰兒的陰氣反彈程度,不料掌心一涼,瞬間竟遭陰氣反噬。吳道明趕緊撤回手掌,心中兀自吃驚不已。

「此嬰經師太昨日輸入純陰之氣,再加上昨夜吸食金頭黿之血,功力大增啊!早飯後就可以帶他上山了。」吳道明滿意地說道。

「朱彪在家嗎?」草屋外有人說話,聲音純和。

朱彪應聲走出草屋,見是一禿頂無須,相貌端正,文質彬彬的青年人。

「我就是朱彪,你是找我麼?」朱彪疑惑地問道。

青年人目光清澈,從上到下打量了朱彪一遍,開口說道:「你認識沈菜花麼?」

朱彪一下子懵了神兒,脫口而出:「當然認識。」

青年微微一笑,緊跟著加上一句:「相識多久了?」

「一年多了,」朱彪說完才意識到點什麼,忙說,「你是誰?問我這些幹嗎?」

「我是婺源縣黃乾穗主任的兒子黃建國,可以進去談嗎?」黃建國說罷,一腳跨進門檻。繼而聽到東屋有動靜,於是也不等朱彪發話,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一老者一老尼,床上還睡著一個嬰兒。

黃建國打量一下老者,說道:「敢問您可是嶺南吳道明?」

「正是吳某,你是……」吳道明問道。

「黃乾穗是我父親。」黃建國語氣平靜地答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哦,原來是黃主任的公子,是在京城裡讀書的吧?」

黃建國點點頭,說道:「聽父親講吳先生不僅是香港著名的風水大師,而且在武學上也頗有造詣,讓我多向您請教。」

吳道明說道:「你父親太抬舉了,請坐。」

黃建國坐在了椅子上,極誠懇地說道:「吳先生,請教您,一個人的後頸部出現一枚圓形的淤血點,可以人為地造成嗎?」

「可以,重手點穴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吳道明回答。

「您還沒吃早飯吧?要是不嫌棄就一起吃吧,我再去給您炒兩隻蛋。」朱彪一聽是黃乾穗的公子,馬上笑容可掬起來。

兩隻蛋?哼,問題就出在這兩隻蛋蛋上,他與沈菜花已認識一年多,沈菜花懷孕九個多月,嗯,這個朱彪會不會就是那個姦夫呢?如是,他就有現成的謀殺動機,接下來要搞清楚的就是他會不會點穴。

「昨天晚上,南山鎮孟主任的兒子孟紅兵頸椎斷裂,已經高位截癱了。」黃建國說道,並觀察著屋內每一個人的反應。

朱彪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表情,緊跟著說道:「那他不就成了個廢人?」語氣中含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意思。

那個白髮尼姑恍若不聞,似乎沒有絲毫興趣。

吳道明聽罷吃了一驚,忙問道:「是小兵麼,怎麼發生的?哦,對了,剛才黃公子問起淤血點的事情,莫非是遭人暗算?」

「我懷疑是,就像吳先生所說,遭人重手點穴,點斷了頸椎,導致頸部以下癱瘓。」黃建國說道。

吳道明沉吟道:「頸椎一共有七節,若傷第四節以上部位,則大腦受損,傷第五節就會如你所說的高位截癱了,想來是第五椎著人重手點擊所致。嗯,此人必是道中之高手。」

黃建國清澈的眼睛望向朱彪道:「孟紅兵之妻沈菜花生前有一情夫……而且還懷了個孩子。」

朱彪面色煞白,臉上肌肉顫抖著,二話沒說,轉身出了房門。

他的心裡一定有鬼,黃建國尋思著,眼光跟隨著朱彪的背影。

吳道明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知道黃建國盯上了朱彪。嗯,得幫朱彪擺脫懷疑,否則對自己的計劃不利。

「一指點斷第五頸椎,出手之重,認穴之準,絕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以吳某看,整個南山鎮恐怕無人有此功力。」吳道明慢悠悠說道。

「依您看,什麼樣的人才能夠做到呢?」黃建國說道。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如此高明的點穴手法,沒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是難以做到的,像我和師太,也只是勉強能夠達到而已。對了,你是說,事情發生在昨天晚上?」

「是的。」黃建國回答道。

「可惜當時我不在場,我和師太及朱彪都在這屋裡為這個嬰兒治病,否則,說不定就能夠抓住兇手。」吳道明話中點明朱彪不在行兇的現場,沒有作案的時間,而且他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黃建國心中仍舊是疑慮重重,吳道明的一番話並沒有打消他對朱彪的懷疑。為什麼在提到沈菜花的時候朱彪的表情會異樣呢?

朱彪煮好了早飯,還特意為黃建國煮了兩隻雞蛋,吳道明則與師太一同吃著齋。黃建國一看見那兩隻熱乎乎的蛋,就聯想到孟紅兵褲襠裡缺少的東西,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與那兩隻蛋蛋有關。

蛋蛋是罪惡之源,他想。

黃建國信步走出房門,沿著水塘邊散步,古老的大槐樹倒映水中,潭平如鏡。朝陽初升,大門上的領袖戎裝像微笑著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

草房西側地面上似乎有什麼異常,他的目光停住了。

一大群黃褐色的東西在地面上不停游動著,他走過去細瞧,原來是數不清的土狗在土中的小小隧洞裡爬進爬出,也不理睬他踩在洞口旁的那雙黃軍用球鞋。

他蹲下身來,默默地觀察,感到十分好奇,大城市很難見到這種情景的。小時候,在田間地頭經常可以抓到土狗,把它合在掌心裡,可以感覺到那兩隻齒形前足不停地向兩邊抓撓,手心裡癢癢的。

好奇心又起,他伸手捉住了一隻大個的放在手心裡,合上掌,想再次體會童年時的感覺。

突然掌心一下劇烈的疼痛,忙張開一瞧,掌心上已經劃破兩道細細的口子,紅色的血痕赫赫在目。這時,他才發現這土狗與小時候玩過的不一樣,那兩隻齒形前足不是鈍的,而是像刀鋸般鋒利無比。他用兩根手指指尖捏住那兩片鋸齒,這樣,土狗就動不了了。

「你在這兒幹什麼?」身後傳來朱彪的呵斥聲。

黃建國站起來,回過頭去,朱彪懷中抱著嬰兒,正站立在那兒,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

奇怪,方纔他還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怎麼轉眼就大聲叱責起自己來了呢?

他看到了朱彪游離不定的眼神兒,在自己的身上和地上之間來回掃視。他一定有什麼事兒瞞著,黃建國想。

他向屋裡走去,並沒有看到朱彪懷中的嬰兒沈才華以怨毒的眼睛在盯著他,並伸出了舌頭舔著嘴唇……

無名師太檢視了黃建國手上的傷口,再看了一下他捉住的那只土狗,心中暗暗吃驚。

「這不是一般的土狗,而是蔭屍螻蛄。」師太說道。

「什麼是蔭屍螻蛄?」黃建國問道。

師太解釋說:「人死後若是變成了蔭屍,則會吸引來一種極特別的甲蟲,就是蔭屍螻蛄。它們專吸蔭屍之氣,並保護蔭屍,它們在哪裡出現,一般地底下都會有一具蔭屍的。」

「師太,你是說那地底下有具屍體?」黃建國一下子警覺起來,忘記了手掌傷口的痛楚。

「是具蔭屍。」師太道。

「陰屍,是女的麼?」黃建國追問道。

「不是陰屍,是蔭屍,男女都有可能成為蔭屍的。」師太回答道。

「什麼是蔭屍?」黃建國想進一步搞清楚。

師太緩緩說道:「人死下葬了以後,在特定的條件下,屍身一直不腐,而且毛髮和指甲還在繼續生長著,長達數十年甚至百年以上,這就是蔭屍。蔭屍是非常不吉利的,容易禍害人,尤其是張口蔭屍,俗話說『蔭屍張口吃三代』,先從自己的後代吃起。」

「蔭屍會吃人?」黃建國嚇了一跳。

吳道明在一邊笑了笑,插話說道:「並不是說真的吃人,而是吃盡了風水,後代不是疾病纏身,過早夭折,就是祖業敗落,一窮二白。」

黃建國的身後,朱彪早已是冷汗淋漓,面如土灰了。

黃建國扭頭瞥了一眼朱彪,心中有了數。

吳道明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以吳某推斷,這具蔭屍起碼也有上百年了,也許就是朱彪的哪一輩兒的先人,墳頭都沒有了。」

黃建國清澈的目光望著吳道明:「吳先生怎能如此肯定?」

吳道明哈哈一笑,說道:「朱彪家道中落,父親哥哥均過早死於非命,家裡也是一貧如洗,甚至連老婆都討不到,這些正應該是蔭屍壞了風水所致。」

黃建國心下盤算著,這朱彪嫌疑最大,吳道明處處為朱彪開脫,而且他又身懷武功,此人也不得不防。俗話說「打草驚蛇」,待我再刺激他們一下,好「引蛇出洞」。

「師太,這些保護蔭屍的『蔭屍螻蛄』,我想噴上敵敵畏的話,應該足以殺死它們了。」黃建國感到這個老尼姑應該沒有參與其中,否則不會提到地底下埋有「蔭屍」的。

師太點點頭,說道:「其實只要抓住了蔭屍螻蛄王,也就是它們的首領,那些螻蛄也就乖乖聽話了。」

看著黃建國疑惑的樣子,師太又接著解釋道:「每一具蔭屍的身邊,都會生活著一個蔭屍螻蛄家族,家族的首領就是螻蛄王,殺死了螻蛄王,那些蔭屍螻蛄就樹倒猢猻散了。」

黃建國面對著朱彪,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這就回去請示孟主任,搞來些殺蟲劑,替你消滅蔭屍螻蛄,然後火化蔭屍。以後,你的日子就會蒸蒸日上,好過起來了。」

朱彪一下子傻眼了。

第五十九章 笨笨

天蠶溶洞內,冰涼的石頭地上,寒生也不知睡了多久,後來竟感覺到越來越暖和了。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一雙銅鈴般大小,血紅的眼睛正在溫柔地看著他……

寒生吃了一驚,忙抓起手電一照,陰蝠首領巨大的雙翼展開蓋在他的身上,正發出「吱吱」的熟悉叫聲。寒生一把抱住了陰蝠首領,熱淚流出了眼眶。

「你好啦?」寒生喃喃道。

「吱吱吱」,一連串的叫聲,寒生扭頭一看,陰蝠媽媽和那一堆小陰蝠都圍在了他的身邊,陰蝠寶寶們爭先恐後地往自己的身上爬,寒生瞥見陰蝠夫婦的眼角里滿是淚水。

「你好了,我也該走了,山人叔叔還在谷中等我呢。」寒生輕聲說道。

「吱吱」,陰蝠首領似乎戀戀不捨地叫著。

「我一定得走了,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了。可惜你們的族人都被那些壞人給殺害了,以後見到壞人要躲得遠點,也不要再拔毛了。」寒生勸慰了幾句,站起身來。

「吱吱」,陰蝠夫婦和所有的小陰蝠寶寶們一起叫著,寒生最後對它們說了句:「我有時間還來看你們。」說罷轉身離去了。

寒生從懸崖下面的石洞裡鑽出來,才發現已是黃昏時分,他急匆匆地向草屋走去。

草屋門前的那些陰蝠屍體已經不見了,菜園的邊上矗立起了一座新墳,墳丘的前面插著一塊木牌,上面有人寫上了幾個大字:臥龍谷陰蝠之墓。

「臥龍谷內獨不眠,問君何事轉淒然?故鄉今夜思千里,鬢霜明朝又一年。」草屋內傳來吳楚山人的吟詩聲。

「山人叔叔。」寒生叫了一聲,三步並兩步,跑進了草屋。

「寒生,你回來了,已經十幾個時辰了。」山人負手站立在窗前道。

寒生「哦」了一聲,原來陰蝠首領一個晝夜就已經痊癒了,看來動物要比人復原得快多了。

「山人叔叔,你安葬了那些陰蝠麼?」寒生問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說道:「它們是你的朋友,而且還幫助過你。對了,蝙蝠首領怎麼樣了?」

寒生說道:「它已經完全好了。」

「我們回去吧,我一直擔心那個孟主任沒那麼容易對付的。」吳楚山人憂心忡忡道。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須臾,月上東山,清涼如水,寒生與吳楚山人連夜下山,直奔南山村而去。

亥時末,他倆終於趕回到了南山村。

月光下,村東路口中間,蹲著一隻白色的無毛怪狗。

「笨笨。」寒生喊了一聲,笨笨口裡「嗚嗚」地叫著撲了上來,之後一直不停地低鳴著。

三間草屋裡黑黑的,什麼動靜也沒有。吳楚山人有些奇怪,緊走兩步推開房門,草屋內空無一人。

寒生點燃油燈,發現東屋的桌上擺著一張紙條,是父親潦草的筆跡。

寒生把紙條湊到油燈旁,見那上面寫著:寒生,我跟著孟主任去縣裡找首長面談,蘭兒娘倆到鎮上接受政審,你若是回來得早,就去鎮上接她們。

落款是昨天的早上。

吳楚山人沉吟道:「那是我們走後不久發生的事,我看事出蹊蹺,如果要對我們一家外鄉人政治審查,也要找我才對呀,怎麼急急忙忙把她娘倆弄去了呢?」

寒生也感到有些不對頭,於是說道:「山人叔叔,我們要去鎮裡一趟,就現在。」

「好,把字條帶上。」山人心中有些不安。

「笨笨,你留下看家。」寒生吩咐笨笨道。

笨笨口裡「嗚嗚」叫著,十分的不樂意。

寒生沒有理睬它,與山人急匆匆地向南山鎮趕去。

月色融融,寒生兩人抄近路,走的是山間小道,路邊草叢中不時有蟋蟀鳴叫著,此起彼伏,遠山樹林隱匿在黑暗裡,耳邊只聽得見自己沙沙的腳步聲。在他倆身後十餘丈開外,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悄悄地跟在了後面。

半夜時分,兩人來到了南山鎮。鎮上人家燈火已熄,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影。

「她們能在哪兒呢?要不要先去派出所?」寒生問道。

吳楚山人突然將手指頭放在唇上,示意不要作聲,然後猛然轉過身來。

月光下,街上蹲著一條白色的無毛怪狗,正是笨笨。

寒生又好氣又好笑,走過去踢了它一腳。

笨笨口中依舊「嗚嗚」地叫著,然後向街的一角跑去,並不時地回著頭,嘴裡小聲地低鳴著。

寒生笑了,對山人說道:「笨笨或許能夠嗅到她們的氣味兒。」

吳楚山人點點頭,兩人跟隨著笨笨一路尋去。

笨笨就像一條白色的幽靈,東嗅嗅西嗅嗅,從街上來到了鎮革委會大院,從院牆邊上的一條通道向裡跑去,最後停在了一座庭院的大門前。

寒生和吳楚山人來到近前,笨笨正在用前爪撓們,口裡面還在「嗚嗚」地叫著。

寒生正欲上前拍門,吳楚山人伸手示意先不要敲門,輕聲說道:「你和笨笨等著我,我先去打探一番。」

山人打量了一下院牆,約有兩米左右高,稍一運氣,縱身一躍,左手輕輕一按牆頭,身子已然飄過院牆,輕輕地落在了院內。

庭院是兩進的徽式建築,園內種有花草樹木,並有迴廊相連,看來這是一大戶人家,荷香娘倆是到鎮上來接受政審的,怎麼會在這裡呢?笨笨的嗅覺可靠麼?山人尋思著。

迴廊盡頭的一個房間裡傳來了輕微的啜泣聲,吳楚山人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屏息靜聽。是女人的聲音,似乎像是蘭兒。

「是蘭兒麼?」吳楚山人輕聲說道。

屋裡的啜泣聲停止了,一片沉靜。

「是蘭兒麼?我是爹爹。」吳楚山人再次說道。

「是爹爹。」屋內傳來下地的聲音。

「爹爹,我和娘被鎖在屋裡了,出不去。」蘭兒的聲音很焦急。

吳楚山人定睛細看,雙開的木門扇上扣著一把掛鎖。

山人大怒,雙手拉住鐵門扣,運氣於臂,猛一用力,硬生生地將門扣從門上拽了下來。

門開了,蘭兒撲到山人的懷裡,肩膀一動就要慟哭,山人連忙制止,小聲說道:「走,我們回家。」

吳楚山人帶蘭兒娘倆悄悄潛到圍牆下,先一手夾緊蘭兒,縱身翻上牆頭,那邊寒生接住放下,山人再次抱緊荷香,縱身飛下。

大家匆匆忙忙出了南山鎮,走在回家的山間小道上,笨笨興高采烈地跑在了最前面。

途中,蘭兒述說了昨天早上從家中被帶到南山鎮的經過,朱醫生直接和孟主任去了縣城,那個孟主任的兒子孟紅兵如何不懷好意,以及突然摔倒被急救車送去了縣城醫院。今天中午聽到人說,孟紅兵已經從頸部以下癱瘓了,真的是惡有惡報。後來那些人沒有了主意,就把她們先關起來了。

「那是頸椎斷掉了,怎麼會摔一跤就摔斷了頸椎呢?」吳楚山人有些不解。

「山人叔叔,我明早要去縣城找老爹。」寒生說道。

「好,我與你同去。」山人道。

「不用了,您在家照顧嬸娘和蘭兒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寒生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著,他心中莫名地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第六十章 沈菜花

黃建國嘿嘿笑著走出了朱彪的家門。

朱彪緊張恐慌的眼睛望著吳道明,掌心裡濕乎乎的,抱著嬰兒的雙手在不住地顫抖著。

無名師太疑惑地看了看朱彪和吳道明,緩緩說道:「你們知道那下面的蔭屍?」

朱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

吳道明點點頭,開口說道:「師太,你說得不錯,這下面確實埋著一具屍體,是具女屍,也就是鬼嬰的母親沈菜花,她是被人謀殺的。沈菜花當時已經懷孕九個多月了,被夫家勒死的時候,一口氣上不來,心有不甘,怨氣難散,護住了胎兒,按常理推斷,一個月之內,如遇有緣之人,便可過胎。

她被夫家塞入一條麻袋中,草草地埋在了荒墳崗中一個叫做『白虎銜屍』的十煞之地,也正因如此,煞極的陰氣保護了那胎兒,使之能在屍體的腹中繼續發育,並形成鬼嬰。一日,沈天虎的婆娘經過墳前休息,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鬼嬰抓住了這次良機,胎氣鑽入那婆娘的子宮,將原來的胎兒絞殺吞噬。原來的胎兒是個女嬰,於是鬼嬰抓緊改變性別,他必須在出生後一個月內完成,否則將變成畸形雙性人,從現在看,他做得很不錯。」

「哦,原來他就是沈才華。」師太瞥了一眼朱彪懷裡的鬼嬰。

吳道明接著說道:「是的,沈才華的親母親應該是沈菜花,沈天虎的婆娘無非是代孕而已。」

無名師太長歎一聲道:「唉,冤孽啊,那孩子的生父是誰?」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就是他,朱彪。」

無名師太鼻子「哼」了一聲,蔑視地瞅了朱彪一眼。

吳道明淡淡一笑,說道:「師太有所不知,這沈菜花的丈夫本身是個閹人,騙娶了沈菜花過門,卻又不能行夫妻之實,想那沈菜花青春年少,怎能甘心守一輩子活寡呢?後來遇到了單身的朱彪,乾柴烈火,兩人自然就好上了。」

師太臉一紅,小聲道:「那她可以先離婚嘛!」

「夫家有權有勢,堪稱地方一霸,這沈菜花一弱女子怎敢首先提出離婚?而且夫家決不容許她洩露出去丈夫乃是閹人一事,何況女人因為性的問題要離婚,在這鄉村裡會被指責為淫蕩,將一世在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吳道明解釋道。

「阿彌陀佛,那沈菜花的命運也是夠可憐的了。」師太口誦佛號道。

吳道明點點頭,接著說下去:「苦命的沈菜花懷上了朱彪的孩子,心中忐忑不安,不久,果然被夫家發現,遭到了嚴刑拷問,逼她說出姦夫是誰。好一個貞烈的女人,寧死也不肯說出那個男人的姓名,她知道,只要她一吐口,她深愛著的那個男人就凶多吉少了。@文·人·書·屋@最後,她為這份愛情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夫家勒死了。」

師太的眼圈紅了。

那邊,朱彪咧開大嘴號啕大哭起來。

師太用手背揩拭著眼角的淚水,問道:「後來呢?」

吳道明說道:「朱彪得知沈菜花的死訊,找到了她的墳墓,每夜前去憑弔,風雨不誤,這事感動了吳某,於是教他夜半盜墓,偷回了沈菜花的屍體,悄悄地安葬在了房子的西側,不留墳頭和墓碑,這樣他倆就可以永遠相伴了。」

「這實在是太感人了!」師太的聲音有些嗚咽。

吳道明歎道:「可惜還是被他們盯上了,這個黃建國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

「那個狠心的夫家原來就是南山鎮孟家啊!」師太恨恨說道。

「是啊,現在他們懷疑地下的蔭屍就是沈菜花,朱彪就是那個姦夫,肯定不會罷休的,這一兩天就會派人來了。」吳道明沉吟道。

朱彪哭喪著臉,央求吳道明:「吳老,請你幫幫我啊!」

吳道明瞥了師太一眼,然後挺起胸膛,一臉正氣地說道:「朱彪,沈菜花被孟家嚴刑拷打逼供,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竟然為了自身安危,而不敢替心愛的人挺身而出,你愧為堂堂七尺男兒啊!」

無名師太敬佩的目光望向了嶺南吳道明。

朱彪突然伸出一隻手,開始抽打起自己的臉來,口中不停地念叨著:「是我該死,是我膽小怕事,但是看在我兒子的份……」口涎都從嘴巴裡飛濺出來了。

就在這時,朱彪懷裡伸出來一隻小手,抓住了朱彪揮動著的手腕,朱彪的手臂竟然一點也動彈不得。

眾人吃驚地看見,那是鬼嬰沈才華的小手。

師太與吳道明面面相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吳道明心道,好一個鬼嬰,這才是剛剛露出了冰山的一角,真是曠古奇才啊!

師太心裡尋思道,如此下去,還不知是禍是福。

朱彪激動得不停地在沈才華的小臉蛋上親個不停。

鬼嬰的瞳孔不斷地放大縮小,調整著焦距,齜出兩排小牙,惡狠狠地衝著吳道明和師太,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吳道明興奮莫名,嘴裡說道:「放心,看在孩子的分上,吳某一定會盡力相助的。」

師太望了一眼吳道明,說道:「那我們怎麼辦?」

吳道明想了想,緩緩說道:「師太確定沈菜花已經成了蔭屍麼?」

「已經出現了如此眾多的蔭屍螻蛄,地下的沈菜花必是蔭屍無疑!」師太沉吟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們還擔心什麼呢?」

吳道明說出了他的計劃,先引出蔭屍螻蛄王,將其藏起來,不讓黃建國等人輕易擒賊擒王。蔭屍螻蛄們會感知到首領不但活著而且就在附近,便會勇往直前與那些人廝殺,直至戰鬥到最後一隻。

「如果他們噴灑敵敵畏呢?」朱彪來了興趣,但又不放心地問道。

吳道明說道:「目前農業上廣泛使用的如敵敵畏等都是有機磷殺蟲劑,不是神經性毒素和血液性毒素那樣迅速麻痺神經和器官,而是一種全方位的中毒,十分鐘之內,蔭屍螻蛄尚有活動攻擊能力,這就足夠了。再者,吳某也會在一旁相助蔭屍螻蛄一臂之力的。」

師太不解地問道:「道兄如何相助?」

吳道明微微一笑:「到時便知。」

師太又道:「道兄,你有什麼辦法引出螻蛄王?」

吳道明伸手指了指朱彪懷中的鬼嬰沈才華,說道:「蔭屍之子,身上必定有和沈菜花相同的氣味兒或部分相同的生物磁場,蔭屍螻蛄王感覺到後,以為又出現了一具蔭屍,一定會從地底下鑽出來打探的,到時還不是手到擒來?」

朱彪抱緊了沈才華,嬰兒如此細嫩的皮膚,若是被那些螻蛄們的鋒利前足劃傷,可不得了,他想。

吳道明看出朱彪的擔心來,安慰道:「朱彪,這一點你放心,孩子定會毫髮無損的,否則就不是鬼嬰了。」

朱彪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據我推測,這黃建國怕我們移屍,一定會很快地帶人返回來的,此地前往南山鎮,也只有半個時辰的車程,來回路程加上準備的時間,中午之前必到。」吳道明分析說。

師太內心深處,對吳道明是越來越佩服了,此人不但有內涵有深度,而且是絕頂的聰明機智,尤其是他所說,男人就應該在心愛的女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的那句話,說得師太身上熱血沸騰,這樣的男人世間真的是少之又少了。更令師太激動不已的是,那天晚上療傷的時候,道兄那只滾燙的手曾有力地壓在自己的胸前……

「師太,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吳道明看見師太手捂著自己的前胸,臉色緋紅,關切地問道。

這吳道明乃是六十年的童子,對兒女私情自是懵懵懂懂,不甚了了。

師太嗔了吳道明一眼,那也是師太平生第一次對異性心動的一瞥,眼光中包含了多少徹夜常伴青燈古佛時的哀怨,內含了癡情少女多少載的夢幻情殤……

吳道明縱使再愚魯笨拙,心靈也是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胸口一熱,喉嚨一甜,童子元氣幾乎要衝出來了……

第六十一章 人蛄大戰

旭日東昇,天空晴朗,儘管時節已近晚秋,陽光照在人身上仍覺得暖洋洋的,十分的愜意。

吳道明懷抱嬰兒,來到了草房西側沈菜花的墓穴前,師太和朱彪跟在了後面。

那一小片土地上有兩個小洞穴口,一進一出,那些蔭屍螻蛄們忙忙碌碌,好像是在準備著過冬的食物。

吳道明說道:「沈菜花啊,吳某念你和朱彪有情有義,所以設法將你移至此地,陰陽相鄰,以了朱彪相思悔恨之苦,不料還是被你夫家追蹤而至。今天,他們想掘墳搶屍,吳某豈能坐視不理?今借你護身蔭屍螻蛄一用,替你出口惡氣。」

說罷,吳道明將手中的沈才華輕輕地放在了地上,讓他坐在了蔭屍螻蛄的穴口處。

那鬼嬰見到蔭屍螻蛄一點也不害怕,伸出胖胖的小手隨意拈起一隻,放在手中把玩,其他的蔭屍螻蛄都停了下來,靜靜地望著嬰兒。

這時,只見所有在地面上的螻蛄們都閃開了一條通道,須臾,穴口處伸出一隻碩大的螻蛄頭,兩片巨大的齒形前足呈金屬光澤。其頜下竟然還生著一縷白鬚,鐵甲般閃亮的頭後部長著厚厚的盾板,兩片複眼上疊生著兩隻大大的單眼,疑惑地盯著鬼嬰看。

沈才華也發現了這只碩大的螻蛄,好奇地望著它,興奮地看著蔭屍螻蛄王緩慢地從穴口中爬出來,身子足有好幾寸長。

說時遲,那時快,吳道明輕舒猿臂,閃電般的雙指夾住了螻蛄王的頭部盾甲,把它拎離了地面,另一隻手迅速地扯出一條黑色的電工膠布,一圈圈地將蔭屍螻蛄王纏了起來,包成了一個大粽子。

地面上的蔭屍螻蛄呆愣了片刻,一齊扇動著發育不完全的發音鏡,發出憤怒的鳴叫。

吳道明亦是不敢怠慢,隨手一送,將蔭屍螻蛄王扔進了兩米開外的草叢裡,然後自己身子向後一躍,跳到了圈外。

其餘的蔭屍螻蛄全部緊靠著鬼嬰圍成了一圈,鋸齒前足對外,警惕地保護起了鬼嬰沈才華。

吳道明滿意地微笑著,師太和朱彪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就在此刻,村中響起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

來的正是鎮上的那輛舊解放貨車,車一停穩,從貨廂上就跳下來七八個光頭無須的基幹民兵,手中抓著鋤頭和鐵鍬,其中有兩個身上還背著農藥噴霧器,這些人的毛髮都是上次闖入臥龍谷中被紅眼陰蝠拔掉的。

駕駛室的門打開了,黃建國下了車,只見他躊躇滿志地揮了下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直奔村北頭朱彪家而來。

朱彪家門口,黃建國一眼瞥見了吳道明、師太和朱彪站立在草屋西側,奇怪的是那嬰兒坐在了地上。

民兵們圍了上去。

黃建國清了清喉嚨,說道:「朱彪,孟主任命我們前來清理害人的蔭屍,那些蔭屍螻蛄也是害蟲,我們先要噴灑敵敵畏,殺死它們,請先把孩子抱走。」

朱彪身上微微發抖,眼睛瞥了下吳道明。

吳道明上前兩步,伸出雙臂,迅速地從半空裡將鬼嬰撈起,後退至圈外。

「你們都走開,我們現在要開始工作了,先噴殺蟲劑。」黃建國命令道。

吳道明等人退到了院子中央,默默地等待著一場人蟲大廝殺。

蔭屍螻蛄們好像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發出了緊張的鳴叫聲,如同吹響了戰鬥的號角,剎那間,從洞穴中蜂擁而出無數的蔭屍螻蛄。

黃建國嘿嘿一笑,揮手斬下,高聲喝道:「開始!」

兩名民兵壓下背攜式噴霧器的手柄,淡黃色的霧狀敵敵畏迎頭罩向了蔭屍螻蛄們,其餘的民兵手持鋤頭鐵鍬湧上來,準備圍殲。

蔭屍螻蛄成片地倒下了,吳道明大驚失色,這樣的結局可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想不到內地產的殺蟲劑毒性如此之強,眼瞅著螻蛄們就要徹底慘敗了。

師太也吃驚不小,眼睛瞟向吳道明,想問其情況,卻看見道兄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褲襠,師太不由得臉一紅……

吳道明忍痛拔下兩根陰椎,運氣甩出去,隨著「嗤嗤」兩聲輕微的破空聲響,噴藥的兩名基幹民兵緊握噴槍的手腕處被深深地刺入了兩隻陰椎,手垂下,噴槍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蔭屍螻蛄有了喘息之機,舉著兩片鋒利的鋸齒前足源源不斷地從穴口中湧出,撲向民兵們,爬滿了他們的全身,瘋狂地切割他們的肉體,衣衫被鋸成了碎片,零零落落灑下來,所有的民兵,包括黃建國,都無一倖免,全部變成了赤裸裸的,皮肉上也劃滿了數不清的血道道。

那兩個噴藥民兵的手腕處,蔭屍螻蛄緊貼皮膚鋸斷了陰椎,打著卷的椎尾隨風飄落,皮下仍留著半截錐頭。

「阿彌陀佛。」師太背過身去,口誦佛號。

朱彪早就看傻了眼,一邊跺著腳,一邊咬牙切齒地反覆叫喊著:「殺,殺,殺。」

吳道明微笑著觀戰,他懷裡抱著的沈才華見到了那麼多的全身赤裸並且流淌著鮮紅血液的人,瞳孔急速地擴張著,鼻子嗅啊嗅的,口中喘著粗氣,露出尖利的牙齒,小舌頭不時地伸出來舔著嘴唇。

黃建國連蹦帶跳,一面往下拍打著蔭屍螻蛄,一面聲嘶力竭地喊道:「撤,快撤!」同時縱身一躍,跳進了池塘裡。

那些皮膚被切割而痛得吱哇亂叫的裸體民兵們,也都奔至池塘邊,紛紛躍下。「撲通通」,一時水花四濺。

落在最後面的是那個噴藥的年輕漢子,渾身染紅,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

此人跑向池塘,剛巧途徑吳道明身邊。

吳道明一個不留神兒,沈才華「嗖」地躥了出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脖子,張開小牙就是一口咬下。

「啊!」那人大叫一聲,仰面摔倒在地上,沈才華光著小屁股死命地咬住不鬆口,小肚子一起一伏地在吸著血……

吳道明大驚,出了人命可不是玩兒的,趕緊上前兩步,往下拽鬼嬰,無奈沈才華死不鬆口,哪裡能移動分毫。

吳道明狠下心來,出手一指,點在了沈才華的腰間昏睡穴上。沈才華這才慢慢地鬆開染紅了的牙齒,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了過去。

吳道明趕忙查看那人頸部的傷口,還好,並沒有咬到頸動脈,只是毛細血管在滲血,一會兒就會自行凝固的。

師太仍在背著身子,不停地念著佛號,她不敢面對那些裸體的青年男人,尤其是吳道明還在旁邊。

吳道明抱著鬼嬰來到草叢邊,伸手抓起蔭屍螻蛄王,替它鬆了綁,放在了地穴的洞口處。

蔭屍螻蛄王一抖背上的翼翅,發出響亮的鳴叫聲。分散開來的螻蛄們又重新聚攏起來,跟隨著首領依次鑽入了洞中。

戰鬥結束了,地上散落著成片的被毒死的蔭屍螻蛄屍體,還有一些鋤頭鐵鍬和背攜式噴霧器,地上殘留著被切割和撕扯成碎片的破布條。

黃建國一行人從池塘裡赤條條地光身爬上了岸,然後向村裡停著的汽車裸奔而去,不一會兒,傳來了馬達的轟鳴聲,他們走了。

吳道明抱著沈才華和師太回到了草屋內,朱彪開始打掃戰場。他將鋤頭鐵鍬等物歸攏到一處,那些人肯定會派人來取回的,然後找來掃帚將蔭屍螻蛄的屍體全部掃入了草叢裡。

吳道明望著懷中熟睡的嬰兒,臉上浮起了笑容。

「道兄,你在笑什麼?」師太疑惑地問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他開始喝生人血了。」

第六十二章 辟邪膏藥

清晨,寒生出發去縣城。

吳楚山人告誡寒生要處處小心,他感覺到此事多有蹊蹺。

寒生先到了南山鎮,然後搭車去縣城,約莫十點鐘左右就已經到了婺源城內。他憑著記憶,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所深宅大院。

寒生推開半掩著的大門,有人上前詢問來意。

寒生說要找黃乾穗主任,對方告知黃主任上班未歸,有事可去縣革委會。寒生只得退了出來,坐在了大門外的石階上等著。

秋日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在人身上昏昏欲睡,寒生沒多久就打起盹兒來。

「咦,這不是寒生麼?」有人說話道。

寒生睜開了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孟祝祺,數日未見,這孟主任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帶著頂帽子,被陰蝠拔光的毛髮,還沒有長出來,說話的聲音也有氣無力。

「我父親呢?」寒生問。

「進屋裡再說吧。」孟祝祺引著寒生走進院內。

客廳裡坐下後,孟祝祺告訴寒生,朱醫生已經同首長一同進京了。

寒生大吃一驚,父親是絕不可能自願進京,一定是被挾持的,山人叔叔說得對,這件事情確實多有蹊蹺。

「我父親走時都說了什麼?」寒生平靜地問道。

孟祝祺道:「他說讓你去京城找他。」

他是在胡說,寒生心道。

「到京城如何才能找見他?」寒生依舊十分平靜。

「首長讓黃乾穗主任陪著你一同去。」孟祝祺回答道。

這就對了,他們是拿父親來要挾我,逼我進京,怎麼這些當官的做事都如此卑鄙呢?更何況我還救過他的命。

「寒生,我想求你一件事。」孟祝祺的語氣十分的謙卑和柔弱。

寒生定睛看著他,沒有作聲。

「我兒子,他高位截癱了,頸部往下都癱瘓了,如果你有辦法,我們全家都感激不盡。」孟祝祺蒼老的臉上,目光遲鈍,語氣中滿是絕望的哀求。

寒生想起蘭兒告訴他的那些話,那個孟紅兵不是個好東西,竟敢用話侮辱蘭兒,自己就是能治也不給那壞人治。

寒生扭過臉去,沒搭這個茬。

孟祝祺已經得知,昨天夜裡有高人潛入他家,扯斷了門扣,並翻牆劫走了蘭兒母女。

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意孤行,連「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的淺顯道理都不懂。

另外,據黃建國分析,小兵的頸椎也有可能是點穴高手所為,他懷疑與沈菜花的姦夫有關,並已經著手調查了。

可是他卻不這麼看,為什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蘭兒一來就出了事呢?如其所說,傷兒子的是個高手,那翻牆斷鎖劫人的也是個高手,這兩件事難道只是巧合?如果兩個高手是同一個人呢?

那麼,吳楚山人的嫌疑最大。

「可以治。」寒生說道。

「什麼!你說能治?」孟祝祺如同雷擊一般,渾身顫抖起來。

「不錯,而且連蛋蛋都可以長出新的來。」寒生平靜地說道。

孟祝祺彷彿看見了大慈大悲的救命菩薩,此刻覺得寒生腦後閃爍著金色的光環。仕途也好,蘭兒也罷,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撲通」一聲,孟祝祺跪下了。

「寒生神醫,請你發發慈悲,救救我那苦命的兒子。」孟祝祺竟然老淚橫流。

「但是,有一個條件。」寒生說道。

「行,一百個都行。」孟祝祺忙不迭地說道。

寒生道:「放我爹回來,以後永遠不再干擾我們的生活。」

孟祝祺咬了咬牙關,說道:「好,我和姐夫一定做到。」

寒生微微一笑:「老爹回來,第二天我就給治。」

說罷,寒生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孟祝祺一屁股歪倒在了地上,爬了兩下沒能起得來,顫抖著抓起茶几上的電話機,撥通了縣革委會辦公室,要姐夫趕緊回家。

寒生來到了大街上,邊走邊尋思著。

爹爹說得對,世上真正缺醫少藥的是民間,歷朝歷代當官的都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又有幾個真正來關心民間疾苦呢?自己機緣巧合,得到了《青囊經》和《屍衣經》,就應該為那些真正需要他的貧苦百姓治病,青衣解囊,懸壺濟世。從今往後,自己也要像華佗那樣,不能只顧著自己的南山村小家,而是要浪跡江湖,替天下百姓治病,並且要積累驗方成集,傳於後世。想到此,寒生頓覺渾身精神一振,好似天降大任於斯人般,挺胸抬頭,眼光向前望去,卻是來到了集市之上。

寒生漫無目的信步前行,身旁是中草藥攤子,有葛根、黃□、丹參等草藥,發出一股熟悉的鄉土氣息。

「小兄弟,是你啊,還認得白一膏麼?」身旁一白鬚老者一把拉住了寒生的胳膊。

寒生一瞧也樂了,這是賣狗皮膏藥的老頭,前不久曾帶他去過大鄣山的仙人洞,並告訴寒生走洞中捷徑到臥龍谷。

「白老前輩,原來是你啊,上次的手電筒還沒還給你呢。」寒生遇見故人,格外高興。

「快來坐下聊聊。」白一膏搬來小板凳,讓寒生坐了下來。

「生意還好嗎?」寒生笑問道。

「怪了,本來以前一天也賣不了三五貼,最近卻來了個大訂單,一要就是幾百貼,不過要按照買家的藥方配,我今天就是來送貨的,完事了正準備回去,恰巧遇上了小兄弟。」白一膏說道。

「這倒是新奇,我可以看看藥方麼?」寒生好奇心上來,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方子這麼搶手。

白一膏知道這位小兄弟別看年紀輕輕,卻是高人,忙從懷中掏出一張方子來,恭敬地遞到寒生的手裡。

寒生看著紙上的字,臉色突然變得異常凝重起來。

「這不是治病的藥方。」寒生說道。

「不是治病的方子,那是什麼?」白一膏詫異地問。

寒生指著方子上的字跡說道:「這是辟邪之用的,你看這幾位藥,硃砂、掃帚灰、拖鞋底的塵土,還有黑狗尾巴毛,藥引子卻是童子尿,而且指定的是三歲以內的,這些都是辟邪必備之物。」

白一膏疑惑地說道:「那是辟什麼邪呢?」

寒生思索道:「可能是人死了以後屍變之類的吧,是什麼人要的呢?」

白一膏吞吞吐吐說道:「是景德鎮地區一家火葬場的人。」

「哦,原來如此,看來那邊有事情發生。」寒生沉吟道。

「小兄弟,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訂貨的那個人穿的有點像道士,不過看他的面色很難看,眉心處發烏,眼神也是溜來溜去的,不會是鬼附體了吧?難道說,朗朗乾坤真的有此等怪事麼?」白一膏心有餘悸般說道。

「那人走了麼?」寒生問道。

「拿了貨塞進一隻大旅行袋就急急忙忙地去汽車站了,怎麼?」白一膏問道。

寒生說:「那方子不管用的,那人走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白一膏回答道。

寒生說道:「我反正要去汽車站乘車回南山鎮,先告辭了,如果能碰上那個人,就幫他一把。」寒生問清了那人的相貌,然後告別白一膏,奔汽車站而去。

婺源縣汽車站,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寒生一眼就發現了那人,他斜靠在站前的一棵大槐樹下,身旁擺著一隻大號的黃色帆布旅行袋,前衣襟扯開著,露著雞皮樣的胸口,正撕開了一貼狗皮膏藥往自己的心口處粘貼著。

寒生走了過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人約有五十來歲,黑瘦露骨,身穿老式的灰色對襟上衣,黑褲布鞋。面上果如白一膏所說的那樣,眉心處有一團黑暈,似乎重病在身,口唇青紫,不停地大口吸氣,牙齒也是黃黑色。

「你不舒服是麼?」寒生望著他開口問道。

那人抬起眼皮,看見面前站著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農村模樣的小青年,也沒放在眼裡,只是用鼻子哼了一下,就不再搭理了。

寒生笑笑,說道:「你那膏藥不管用的,能散一般的中邪,卻起不到真正的驅鬼辟邪作用。」

那人聞言大吃一驚,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寒生,口中道:「你,你說什麼?」

寒生蹲下身來,對他友善地一笑,說道:「硃砂乃鎮驚之物,掃帚灰、鞋底塵、黑狗毛只不過是民間常用驅邪之物,三歲童子尿雖純,但陽氣孱弱,如此辟邪之法,在鄉村間驅驅黃皮子大仙或許可行,可要對付屍變就毫無作用了。」

那人驚得嘴都合不攏了。

第六十三章 一清師傅

「你是茅山下來的吧?」那人瞪大了眼睛說道。

茅山?寒生想起戲文裡有說到茅山道士,那個學穿牆法術的差點把腦袋都撞破了,想到這兒,寒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你一定是江西龍虎山下來的。」那人見寒生面上發笑,忙更正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你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興許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那人沮喪地說道:「我叫一清,以前是小青山青雲觀的一個道士,後來政府把觀給封了,我被安排在一家火葬場裡做燒爐工。最近,我們那裡出了怪事情,大約十多天前的一個雷雨夜晚,我當值夜班。換班以後,我先查看工作日誌,當天夜裡只有一具自殺的無名女屍需要火化,應當算是清閒的一夜了。

我弄了瓶燒酒,一條鹵牛鞭,這可是愜意的一晚啊,你別笑話我,燒死人的工作都憑著燒酒來壯膽呢,反正我也沒有家室,光棍一個,工資都吃到肚子裡面去了。火葬場車間內就我一個人,屋外面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嘩嘩地下著,這時候,飲著辣口的燒酒,品嚐著牛鞭的美味,還有一具女屍相伴,你想,人生能得幾何?」一清回憶著,還舔了舔嘴唇。

寒生驚異地望著一清,心想如此恐怖的場景竟然被他描述得那麼美妙和諧。不過也難怪,燒死人的工作干久了誰都會心理變異的。

一清接著說道:「我當時想,美酒佳餚有了,只是不知道那具無名女屍是不是個姑娘,長得怎麼樣。於是我走到爐門口的屍體傳輸帶前,掀開了白布單來看……那可真的是一個美女啊,我平生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美貌的女人,她像睡著了一樣,睫毛好長,白嫩的皮膚就像是水豆腐一般,高挺的鼻子,緊閉的小嘴兒,身上散發著一股好聞的香水味兒。尤其是那兩隻大奶子,鼓鼓的,快要脹破了衣服,我忍不住摸了一把,還有彈性呢。

我扯下了白布單,把她抱到了桌子旁,讓她斜靠在我對面的椅子上,接著我又用火柴棍撐起她的兩張眼皮,露出兩隻大眼睛看著我……太美妙了,他媽的,想起以前當道士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我一面喝酒一面端詳著面前的美女,心想,人來世上走一遭,不就是短短幾十年麼,又有什麼事兒想不開的呢?我不理解,一點也不理解,何苦要自殺呢,酒也喝不到了,牛鞭也吃不著了,那多吃虧呀。

我都喝了大半瓶了,一想到把這瓶酒幹完,就要把這姑娘推進火爐裡去了,心中一酸,眼淚都下來了。

我瞧著手裡的小半截牛鞭,咬了一口,在口中輕輕的咀嚼著……如此美味的東西,讓她也嘗嘗吧。我把手裡剩下的牛鞭遞到那姑娘的口邊……

她張開小嘴兒,吃下去了。」

「你說什麼?這女屍能吃東西?」寒生驚愕道。

「是的,她吃掉了那截牛鞭,當時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往後一倒就不省人事了。」一清心有餘悸地說道。

「後來呢?」寒生既緊張又興奮。

「什麼後來?」一清眨了眨眼睛問道。

「當然是說那女屍啦?」寒生問道。

「沒了,不見了,上早班的工人把我推醒了,屍體輸送帶上沒有,爐子裡也沒有,白布單子在地上,桌子上還整整齊齊地擺著兩根火柴棍。」一清說道。

「奇怪,」寒生沉思著說道,「按理說,屍變只有十八種,詐屍、毛屍、殭屍、走屍、草屍、皮屍、汗屍、血屍、斗屍、玉屍、肉屍、醒屍、石屍、綿屍、甲屍、木屍、菜屍和蔭屍,我猜測這具女屍很可能就是肉屍。」

「你怎麼知道?」一清聽著這一連串的屍變名稱,驚得目瞪口呆。

寒生笑了笑,沒有作答,《屍衣經》上的東西可是不能隨便說出去的。

一清接著敘述道:「接班的工人都認為我喝醉了,扶我躺到值班室床上休息。這件事情我不敢說出去,隨便亂動女屍,如果被領導知道的話,輕則處分,重的要開除呢。我抓緊補填了工作日誌,這件事就算糊過去了。第二天,還是我的夜班,我心裡十分害怕,翻看了日誌,今晚有具男屍要燒,活不多,還是喝酒壯膽吧。誰知道,才喝了二兩不到,就眼皮發緊,也許是精神太緊張了,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夜冷不丁地醒了,媽的,可嚇死我了。」

「怎麼了?那女屍來了?」寒生追問道。

一清搖搖頭,說道:「我從桌子上抬起頭,一眼望見一個男人坐在了我的對面,瞪著我看,兩隻眼皮都撐著火柴棍……」

寒生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是那具男屍麼?」

「是那具男屍,身上還披著白布單子。」一清的身子不住地戰慄著。

「接下來怎樣了?」寒生越發感興趣了。

一清哆哆嗦嗦地說道:「我一把抱起他,衝到了爐子邊,把他丟了進去,噴上柴油就點著了。」

「燒了?」寒生問道。

「燒了。」一清回答。

「第三天夜晚,是一個死於車禍的老太太,半邊臉被軋沒了,她把剩下的一隻眼的眼皮也撐上了火柴棍,眼睛裡佈滿了紅色的血絲,可怕至極。」一清戰戰兢兢地敘述道。

「奇怪,怎麼會一下子出來這麼多的肉屍呢?」寒生自言自語道。

「第四天夜裡,是一個被遺棄的死嬰,很小,在野外被老鼠之類的小動物吃掉了眼睛,我放心了,沒有了眼睛看他怎麼撐眼皮。」一清苦笑了一下。

寒生搖了搖頭,插話道:「越小越凶。」

「他用了半盒火柴棍,把小嘴巴撐得大大的,口中只有半截舌頭,就圍著白布單坐在了我的懷裡……」一清說道。

寒生感到一股寒意襲來,這真是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他詢問道:「以後每天夜晚都是這樣的麼?」

一清道:「只有我值夜班時才有。」

寒生說道:「你加工了這麼多的狗皮膏藥,就是準備貼到自己身上?」

「不是,」一清望了望寒生,說道,「自己有一兩張就夠了,其他的準備上夜班時,貼到那些屍體身上。我以前在青雲觀修行的時候,學過這些道家辟邪之法。」

寒生笑了笑,問道:「試過了麼?」

「沒有,明天晚上又要輪到我值夜班了,準備用這些膏藥來對付那些屍體。」一清說道。

寒生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看你的這些狗皮膏藥是對付不了那些肉屍的,不如這樣,你跟我回家去,我替你配上兩副藥,是專門用於對付肉屍的。」

一清面露喜色道:「那當然好了,本來我就沒有多少把握,有高人相助正是求之不得。」

「那好,我們走吧。」寒生攙起地上的一清,幫他提著帆布旅行袋,一同坐上了駛往南山鎮的公共汽車。

約莫黃昏時分,他倆走進了南山村,回到了村東頭的家中。

蘭兒正在做著晚飯,見到寒生十分高興,喊道:「爹爹,寒生回來啦。」

吳楚山人從屋裡出來,一眼看見寒生身旁的一清,不由得一凜,此人陰氣纏身,相貌豬眼狗鼻羊口,唇色黑皺,上唇薄下唇反,雞胸狗肚,崎彎無屁股,臀薄尖削露,賤相十足。

山人心道,寒生怎麼把這種人帶回家來了?自己早上產生的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第六十四章 三屎還魂腸

寒生介紹說:「這位是景德鎮火葬場的一清師傅,他那兒出了件怪事情。」

他們進到了東屋,坐定後,寒生把一清夜班遇到肉屍的情況詳細地述說了一遍。

吳楚山人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了一清片刻,然後緩緩說道:「你以前得過□病或是中過邪麼?」

一清搖頭道:「沒有。」

「我看你印堂發黑,邪氣入骨,也許是多年與屍體打交道所致,你所說的屍變,的確有點蹊蹺,我也是頭一回聽說這麼匪夷所思的現象。按照常理,屍變的所作所為也應該是有跡可尋的,可是他們為什麼會撐起眼皮與你對視,而又沒有傷害你?這一點似乎不通。」吳楚山人分析道。

「吃飯啦。」蘭兒推門進來道。

吳楚山人起身道:「我們吃過飯以後再合計吧,蘭兒母女膽子小,就不要當著她倆的面提起此事。」

上次吳道明送來的豬肉一下子吃不完,已經被蘭兒醃了起來,今天切了一條蒸上,鹹香撲鼻。

那一清師傅也不客氣,一個人幾乎吃掉了全部的鹹肉,外加三碗米飯,蘭兒和母親驚訝得面面相覷。

吳楚山人望著一清進食的賤相,直搖頭。

寒生扒拉兩口飯,然後起身去準備配製辟邪的藥物。

山人在院裡拉住了寒生,輕聲道:「寒生,此人心術不正,你相信他說的話麼?」

寒生道:「關於肉屍的事情,我還是相信的,因為他訂了那麼多的辟邪膏藥,不像是無中生有在騙人。」

「好吧,但是你有把握對付那些離奇古怪的肉屍麼?」山人關切地問道。

寒生說道:「肉屍貪食,又很愛清潔,我準備去李老二家找一條豬大腸,作為藥引子,再搞一些污穢的東西塞進去蒸熟,肉屍食用後便會中毒身亡。」

「好吧,我相信你。另外,你找到朱醫生了麼?」吳楚山人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他被首長挾持到京城去了,我已經同孟祝祺談了個交易,放回我爹和永不再打擾我們,我就醫治他的兒子。」

山人歎了一聲,讓寒生去了。

寒生跑到李老二家,發現今天的豬肉都已經賣完,連案板也洗刷乾淨了。

寒生沮喪道:「李伯,我想買一根豬大腸,看來只有等明天了。」

李老二一笑,說道:「寒生啊,還有一條有病灶的豬腸子,賣不出去,你要是能用,我就送給你。」

「當然能用,快給我吧。」寒生說道。反正是給肉屍吃的,他想。

李老二到後面翻出一條上面帶有出血點的豬大腸,看來今天賣的是只病豬。

「有豬屎嗎?給我點。」寒生說道。

寒生盛了一包豬屎,拎著一條豬大腸回到了家。

吳楚山人和一清都不知道寒生要這麼噁心的豬屎幹什麼,寒生笑了笑,解釋道:「對付肉屍需要用三屎,就是耳屎、眼屎和鼻屎,但是這三屎數量都不會很多,所以需要一些充填物才行,作為藥引子的豬大腸原本就是裝豬屎的,因此不會犯沖相剋,充填物用豬屎最是合適不過。」

吳楚山人心中好笑,這寒生也不知道從哪兒學到了這些離奇古怪的方子,但願能起作用。

「一清師傅,請把你的耳屎、眼屎和鼻屎都摳出來給我。」寒生說道。

「我哪兒會有這麼骯髒的東西?我每天都要清潔好多遍呢。」一清委屈地說道。

寒生湊近一清的面龐仔細觀察,然後拿出一根火柴棍在他的耳朵裡摳了半天,果然一丁點耳屎也沒有,乾淨得很。再看眼睛和鼻子,仍舊是非常清潔。

這怎麼辦呢?寒生犯了難。

「就用我們的吧。」吳楚山人自告奮勇地說道,稍一使勁兒,小指甲就已經自耳朵裡摳出一大塊黃黃的耳屎。

「唉,也只有將就著用了,從本質上來說,還是當事人的三屎藥用價值高些,我也……」寒生話未落音,竟從自己鼻腔裡硬生生地剜下一塊干鼻屎來。

最後,吳楚山人和寒生兩人費了好大勁兒,才湊夠了這三個品種,合計耳屎八塊,鼻屎五條,眼屎兩粒。

寒生把笨笨的飯碗拿了過來,倒進豬屎用手攪拌,然後小心地將耳屎、眼屎和鼻屎放入碗中,調成了糊狀,一點一點地塞入豬大腸內,最後用線繩紮緊,肉屍的剋星——「三屎斷魂腸」的第一道工序終於完成了。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笨笨見到自己的飯碗給搞成這樣子,撅著嘴站在一邊生氣,寒生勸慰道:「狗不就是吃屎的麼,哪兒來的講究?」

接下來到哪兒煮呢?蘭兒堅決反對在飯鍋裡蒸煮「三屎斷魂腸」。無奈,寒生只有在院子裡架起三塊石頭,找來一個破瓦罐,放上水和腸子,下面生起火來。

不一會兒,水煮沸了,腸子漸漸地鼓脹起來,寒生找出一根針,不停地在充盈的腸子上扎孔放氣,不然會因氣體的膨脹而炸裂的,空氣中充滿了一股豬屎的臊臭氣味兒。

水快干了的時候,腸子也煮好了,寒生將其撈起晾在繩子上。

「好啦,一清師傅,明天你就可以使用這『三屎斷魂腸』來對付肉屍了,只要肉屍吃上一口,那就必死無疑。」寒生的語氣十分肯定。

吳楚山人有些疑慮地問道:「寒生,你是想讓一清住下來?」

「當然,這麼晚了,他道又不熟,明天一早再走吧。」寒生愉快地說道。

回到東屋,窗前並排擺著兩張床,寒生指著左邊父親的那張說道:「一清師傅,你就睡我老爹的床鋪吧。」

一清道謝後走到床邊,用手指捏起被子聞了聞,連忙扔下道:「哎呀,好重的汗味兒。」

寒生聞言,面色有些尷尬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裡沒有多餘的新被褥。」

一清坦然道:「不要緊,我就和衣躺在床上,不用蓋被子了。」說罷,動手撤去床單和枕頭。

「秋天的夜裡會很冷的,別著涼了。」寒生關切道。

「不要緊的。」一清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和衣往床上一躺。

寒生感到有些索然,於是走出房門,來到了院子裡。

秋夜,一輪明月,滿天繁星,寒生抬頭眺望著橫過天際的那道銀河。

老爹,你現在還好嗎?寒生真的很想你啊!

「在掛念爹爹麼……」身後傳來蘭兒溫柔的聲音。

寒生心裡一熱,回轉身來,月光下,蘭兒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哦,蘭兒,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寒生從懷裡掏出那塊綠瑩瑩的石頭來。

蘭兒托在手掌心裡,小石頭閃爍著綠色的螢光,晶瑩剔透。

「喜歡麼?」寒生柔聲說,心裡面甜絲絲的。

「太喜歡了,這是綠寶石麼?」蘭兒晃動著手掌心的綠芒輕輕問道。

「嗯。」寒生應道,他想起了陰蝠首領夫婦和它們的寶寶,偌大的一個家族,除了喜歡拔毛外並沒有傷害過人類,可是卻被人們殘忍地屠殺殆盡,只剩下首領一家孤零零的幾口了。

「唉……」寒生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不知何時,蘭兒輕輕地靠在了寒生的肩頭,清涼的月色下,他們就這麼無言地相互依偎著,許久許久……

吳楚山人默默地走出來,似乎想對寒生說些什麼,見此情景,也就沒有打擾他們,又靜靜地回屋了。

夜深了,月色寂寥,秋涼如水,笨笨已經在狗窩裡打起了呼嚕,蘭兒的身子有點發顫,寒生關切地送她回了房間。

寒生回到院子裡,發現那豬大腸已經涼透,便隨手取了下來,萬一被烏鴉松鼠之類的咬破就不好用了。他躡手躡腳地進了東屋,把大腸掛在了床頭處,然後輕輕地脫掉衣服,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那邊,一清已經和衣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世間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自己作為一名懸壺濟世的醫生,不因其短而嫌,不因其長而媚,傲傲風骨方得青囊之髓,父親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想著想著,寒生終於眼皮一合,睡過去了。

月色朦朧,透過窗欞灑在了床鋪上,一清驀地睜開了眼睛,猥瑣的臉上現出了笑容……

第六十五章 肉屍

一清繼續咧著嘴笑著,嘴角越咧越大,臉上皮膚的顏色漸漸變淡了,竟然越來越細膩,同時原本骨瘦而乾癟的前胸慢慢地膨脹起來,出現了雙峰。不一會兒,原本豬眼狗鼻羊口均不見了,代之以黛眉大眼高鼻小口,甚至連臀部也豐滿起來,躺在床上的赫然是一位清麗至極的女子……

她盈盈起身,環顧一下左右,然後移步至寒生的床前,藉著清冷的月光,仔細地端詳著熟睡中的寒生。

良久,她輕啟朱唇,幽幽歎道:「江繞黃陵春廟閒,嬌鶯獨語關關,滿庭重疊綠苔斑。陰雲無事,四散自歸山。簫鼓聲稀香燼冷,月娥斂盡彎環,風流皆道勝人間。須知狂客,判死為紅顏。」

悵然之間,竟然流下兩滴眼淚,落在寒生的臉上。

寒生驟然間驚醒過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清麗脫俗的美女。月光下,那美女哀怨可人,吐氣如蘭,令人頓生憐意。

寒生慢慢坐了起來,瞥了一眼一清師傅的床鋪,已是空空如也,再瞧這女子雖風姿綽約,穿著卻是一清的衣服。

「你是肉屍?」寒生明白了,斜著眼睛瞄了一眼掛在床頭的豬大腸。

一個多月以來,他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因此並不感到十分害怕。

那女子幽幽道:「小女子明月,自幼在文公山無名庵出家為尼,原想青燈古佛長伴一生,不料一年前遇到了一個書生,竟然情竇初開,終日裡茶飯不思,有意還俗與其纏綿一生。那書生也是信誓旦旦,要我等他修完學業,約定兩年後相見。明月長夜難眠,相思日苦,最後終被師傅發覺,罰明月面壁懺悔一年。半月前,書生家中私送月餅一盒與我,明月心喜,當晚吃下,不料卻毒發身亡。師傅察覺到我房間內的動靜不對,便施法驅毒救我,可是回天乏術,明月便成了一具肉屍。如今只能隱身於他人的軀殼內,每逢深夜時分,方可現身一個時辰,出來吃點東西。」

明月說著,眼睛不住地瞟向床頭掛著的豬大腸。

寒生見之忙說道:「明月,那東西不好吃,是餵狗的,髒死了。你告訴我,其他的肉屍是怎麼一回事兒?」

明月歎了口氣,說道:「我每天只有這一個時辰才有自己的思維,那些肉屍都是假的,是我現身後故意擺設,嚇唬一清的。」

「為什麼?」寒生不解地問道。

「期望他害怕後,能找到一位真正的高人前來。」明月說道。

「找高人前來做什麼?」寒生仍舊不明白。

明月那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寒生,緩緩說道:「請他幫我變回到正常人。」

「這如何能變回來呢?」寒生問道。

「我也不知道,肉屍既然有思維,夜裡還能現身一定的時間,我猜這世上一定會有辦法的。」明月說道。

寒生這人生性善良,樂於助人,可是自己對肉屍所知甚少,只是《屍衣經》中記載了一些有關屍變的十八種名稱和各自的習性,以及如何消滅它們的竅門,但卻沒有提及幫助它們恢復自身的法子。

看來,若是要幫助明月,自己就必須多多瞭解肉屍的特點才行,也許可以從中找到相應的解決辦法。

這一點,山人叔叔可能會知道多一些。

寒生穿衣起身,來到了西屋的門口,輕輕地叫了聲:「山人叔叔。」他知道,以山人叔叔的武功造詣,睡覺應該是很警覺的。

果然,門開了,吳楚山人披衣走了出來。

「出事了?寒生。」吳楚山人警覺地問道。

「跟我來。」寒生引山人進了東屋。

吳楚山人見到一位如此清麗的美女坐在寒生的床上,不由得大吃一驚,他疑惑地看看那女人,又瞧瞧寒生。

「山人叔叔,她就是火葬場裡的那具肉屍。」寒生把明月的不幸遭遇詳細地對吳楚山人敘述了一遍,但是並未留意到掛在床頭的那條豬大腸已經不見了。

「哦,原來是這樣,」吳楚山人沉吟道,「以前,我在臥龍谷中,夜裡閒來無事之時,師傅曾經講過江湖上屍變的事,這是古來有之的,但是在正史典籍中極少提及。肉屍是諸多屍變中比較善良的一種,一般不會像蔭屍那樣去主動危害人。記得師傅說過,所謂屍變,乃是人處於生死之間的過渡期時,也就是佛教中所稱作的『中陰身』的階段,受到了某種外力的作用,共有十八種外力,導致十八種屍變。例如無月的夜裡,陰性的貓恰巧在這一時間跳躍過屍體的心臟部位,就會導致詐屍,民間有許多這方面的實例。還有一些只是在特定的區域內出現,比如說走屍,就只在湘西一帶出現,那是用源於苗家的一種草藥,塗於中陰身的屍體口鼻處,便可在夜間繼續如常人般行走,不能夠說話和思維,但是能乖乖地聽從趕屍人的指揮。至於肉屍,連師傅也所知有限,因此我也說不上來。」

寒生大失所望,連山人叔叔都不知道,看來要深入瞭解肉屍的情況,就更加難了。

吳楚山人沉思道:「有一個人也許知道。」

「誰?」寒生馬上來了興趣。

「嶺南吳道明。」山人說道。

「撲通」一聲響,明月一頭栽倒在地上。

寒生大驚,忙同吳楚山人一道將明月抬到了床上,藉著月光細瞧,但見明月昏迷不醒,口中發出一股豬大腸的臊臭氣味兒。

寒生此刻才發現,床頭上掛著的「三屎斷魂腸」不見了。

唉,肉屍貪吃,果真一點不假,結果要了自己的命……寒生長歎一聲。

「沒有辦法了,這『三屎斷魂腸』是專門剿滅肉屍的,只需一口就斷魂,看來她吃下去了一整條,真是夠可憐的,生前被人毒死,成了肉屍又被我的毒腸所害,都怪我不小心啊!」寒生自責不已。

吳楚山人安慰寒生道:「寒生,你也別再自責了,總之這世上冤屈的事實在是太多了,肉屍死了,看來一清的身體也就要恢復原形了,沒事的話,天亮就叫他早點回去吧。」

寒生點點頭,重又躺回到床上,吳楚山人也回房休息去了。

寒生翻來覆去睡不著,總之是自己害了明月,還有,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書生家,自己雖然不清楚他們為什麼這樣做,但是下手也確實是太狠了。

迷迷糊糊之間,他記起了《青囊經》上倒是有一方解鬼毒的法子,當時自己還想過,哪裡會有鬼來找自己解毒的呢,也許是華佗為使該經更加全面些,隨意寫上去的吧,所以當時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現在倒突然記起來了。

這就需要使用那把青色的陰陽尺了。

經上說,陰沉木聚鬼氣,解鬼毒,陰陽尺可量度中陰身生死,以尺入其口中,觀屍氣,丁、旺、義、官、興、財得解,害、苦、死、失不可解。

寒生想到此,立即起身,出門來到院子裡,走到狗窩,笨笨睡眼惺忪地望著他,不滿意地在喉嚨裡發出幾聲咕嚕。

「寒生,有事麼?」西屋傳來吳楚山人的問話聲。

「沒事的,我來瞧瞧笨笨,山人叔叔你睡吧。」寒生壓低聲音道。

他從狗窩內棚的茅草中取出紫檀木匣,抽出木蓋,藉著月光查看一下,《青囊經》完好無損,一點也沒有受潮。他取出那把陰陽尺,重新關好木蓋,將木匣放回原處,然後悄悄地回到東屋。

寒生走到明月身旁,見她還是一具清麗的肉屍,還未變回醜陋的一清師傅模樣。但願來得及,他想。

寒生扒開明月的小嘴,把陰陽尺放在褲子上蹭蹭乾淨,然後小心翼翼地插進了她的口中……

寒生注意看著陰陽尺,就像醫生觀察體溫計一樣。不一會兒,他發現青色的尺子上出現了一道白線,邊緣模糊,自口中升起……那就是屍氣,陰沉木上凝聚的鬼氣。

白色的屍氣緩慢上升,飄飄忽忽地停在了「死」位格上,寒生的心一下子涼了,「死」即意為退丁、失財、離鄉和死別,看來明月已經無救了。

須臾,那屍氣竟然動了動,又向上升了一格,寒生急視之,是「興」位格,意為添丁、興旺、貴子和登科。

寒生心中不禁一喜,經上解釋道,鬼即中陰身,中毒與人不同,人中毒傷及五臟六腑及經絡,中陰身中毒則傷氣,即魄,而這把陰沉木陰陽尺可聚魄,魄聚則毒解。

明月被書生家下毒,處在中陰身之時(生死過渡期)為無名庵她的師傅所救,但不得法,變異成了肉屍。肉屍誤食寒生的「三屎斷魂腸」,本應即刻死亡,但是三屎不純,都不是當事人一清身上的,因此藥力有所不及,終有了一線生機,現在依《青囊經》之法,陰陽尺聚魄,解了三屎劇毒,明月重又恢復了肉屍,一個健康的肉屍。

這一點,寒生終於想明白了,接下來,明月將繼續回到一清的軀殼裡去,每天夜裡會有一個時辰可以出來。可是要想徹底救到明月,首先要使她回到中陰身狀態,之後以《青囊經》上解人毒之法為明月救治,才得以最後成功。

「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吳道明。」他想。

「我怎麼啦?這是什麼?」明月悠悠醒轉,拽出口中的陰陽尺說道。

寒生大喜,《青囊經》當真是厲害啊!當名醫生還是蠻不錯的,不但救人高興,救鬼也是這麼的開心。

寒生接過陰陽尺,偷偷地瞄了一眼明月前胸高聳的雙峰,說道:「明月,你剛才吃了那根豬大腸中毒了,現在沒事了,一個時辰馬上要到,我明天再去尋找醫治你的辦法,記住,我叫寒生,這裡是南山鎮南山村,明天夜裡我們再談。對了,那書生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

明月正欲開口,卻說不出話來,只見其臉上的皮膚突然變得黑皺起來,那優美並帶有弧線的雙峰一下子塌陷乾癟下去,眼前慢慢呈現出來的依舊是豬眼狗鼻羊口的一清師傅……

「我的嘴裡怎麼臭烘烘的?」一清警惕地問道。

第六十六章 破身之旅

朱彪上床時的心情格外愉快,白天狠狠地收拾了黃建國那幫子人,整得他們體無完膚,鎩羽而歸,於是心滿意足地哼著興國小調進入了夢鄉,他希望今晚能夠和菜花在夢中相見,告訴她所發生的一切。

夜半子時,吳道明悄悄地來到了朱彪的床前,掀開被子,瞅準朱彪腰間的昏睡穴,就是一指——朱彪悶哼一聲昏睡過去,然後輕輕地替他蓋上被子。

「這下子可以睡上十二個時辰了。」吳道明滿意地說道。

鬼嬰沈才華躺在床上,黑黑的瞳孔,怨毒的眼神兒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吳道明一把抱起沈才華,說道:「好孩子,我們該開始工作了。」說罷順手拿過一小塊毛毯裹住孩子,出門來到對面房間,輕輕說道:「師太,我們該出發了。」

師太應了一聲,片刻,裝束停當,開門出來。

是夜,明月高懸,天地間清朗朗一片,四野寂靜,昆蟲們都已經沉睡,聽不到一絲鳴叫。

他倆沿著小路悄悄出村,來到野外的山坡上。

師太道:「道兄,鬼嬰如何探尋太極暈的所在呢?」

吳道明說道:「現在是子時,十二個時辰之中陰氣最盛的時候,鬼嬰體內又積聚了太多的陰氣,因此他的奇經八脈陰氣充盈腫脹,會感覺到很不舒服。太極暈,無論陰陽暈五行俱平和,陰陽制衡,鬼嬰會本能地向那裡而去,以化解陰氣帶來的不適,所以,我們只要朝他喜歡的方向而去,就可以找到太極暈了。」

師太點點頭,說道:「道兄,你估計現在鬼嬰的探測範圍有多少了?」

「千米方圓應該沒有問題。」吳道明回答道。

吳道明抱著鬼嬰朝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走十步,一面觀察著鬼嬰的反應。

「西南方。」吳道明微笑著說道。

月光下,吳道明抱著孩子在前,無名師太在後,一路直奔西南方而去,那正是靈古洞口的方向,真正的太極陰暈之所在。

一條黑影悄無聲息地遠遠跟在了後面。

穿過那片竹林,前面就是靈古洞口了。

吳道明停下來,依舊沿用老方法,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來試探鬼嬰的反應。

月光下,鬼嬰沈才華黑色的瞳孔忽大忽小地調著焦距,小嘴微微咧開,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沈才華張開兩隻小手,作勢要撲向靈古洞內的樣子。

「奇怪,難道太極陰暈在靈古洞內?這又如何吸取天地之精華呢?」吳道明搖頭感到困惑不解。

師太說道:「莫非此洞內別有洞天也說不定。數百年來,江湖上有多少人尋它不著,可能都是限制於你的這種想法,或許別開蹊徑,真的就柳暗花明了。」

吳道明點頭稱是,說道:「師太所言極是,也許這正是他人所思不及之處。好,我們進洞。」吳道明說著竟從衣袋裡掏出一支微型手電筒,看外形不似中國貨。

進得洞來,溫度好像暖和了許多,洞外早已是深秋,夜晚寒涼,自是不好比的。

他們沿著溶洞內的甬道穿行,腳步聲在洞壁上發出一連串的回音。

身後一直若即若現的那個黑衣人猶豫了一下,彎腰脫下了鞋子拎在手裡,然後光著腳丫繼續跟蹤,竟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根據鬼嬰的反應,他們一直朝山腹的深處走去,吳道明與朱彪上次從臥龍谷中逃出來就是走的這條路線。

可是鬼嬰沈才華所指引的路線在山腹中間就拐彎了,而且一直斜著向下而去。吳道明感覺越行越熱,外衣已經穿不住了,只得拎在了手裡面。就連沈才華也是渾身汗滋滋的,吳道明索性把小毛毯也拿在了手裡。

吳道明感覺不大對勁兒了,這明明是越發深入地下了,太極暈的生成條件與此簡直是南轅北轍嘛,他停下了腳步。

「師太,我感覺有問題,這鬼嬰是不是搞錯了?」吳道明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師太此刻也是汗水淋漓,但是她的夾層尼袍內只穿了一件布肚兜,無法脫下外衣。

「道兄,你聽,那是什麼聲音?」師太一面屏住呼吸豎耳靜聽,一面輕輕說道。

吳道明注意聽了聽,有一種接連不斷的「咕嘟嘟」的音傳來。

「好像是水在沸騰的聲音。」他說。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不妨我們過去看看。」師太道,說著便率先向前行去,吳道明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拐過一個溶洞,沸騰之聲越來越響,來到近前,他們看到了一個數丈見方的天然大溫泉,這已經是甬道的盡頭了。

手電光下,溫泉水不停地在翻滾沸騰著,冒著大泡,發出「咕嘟嘟」的聲響,白色的水蒸氣瀰漫在溶洞中。

「我們上這小子的當了,這裡根本就沒有太極暈。」吳道明沮喪地說道。

鬼嬰發出「咯咯」的笑聲,咧著小嘴兒,露出兩排尖利的小牙。

「別笑了!都是你害的,讓我們白跑一趟。」吳道明慍怒道。

沈才華依舊笑個不停,淚水都笑出來了。

吳道明假裝發怒,雙手舉起鬼嬰,作勢要往沸騰的熱水中扔下去:「你再不住口我就把你丟下去。」

師太曉得道兄只是在嚇唬那孩子,所以也就微笑著未作聲。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光腳黑衣人卻急了,來不及開口,右手臂急速地揮出,五道白光閃電般地疾射而出,分別飛向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那吳道明武功本來就不弱,而無名師太更是中原一代武學宗師,按理說是不容易遭到暗算的,但是他倆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這地下深處會有人對他們出手發射暗器,沸騰的水泡噪音也掩蓋了暗器的破空聲,何況這發暗器之人又是武功奇高的劉今墨。

師太覺得身後氣流有異,身體右閃急速側移,躲開了兩枚指甲,第三枚指甲卻射中了她後背左肩胛的曲垣穴,但覺左背一麻,半邊身子登時便不能動了。

吳道明正以雙手舉著鬼嬰,身後空檔大開,根本未及反應,左肩井穴與尾骨處各中一枚指甲,高舉的手臂慢慢垂下,但見眼前身影晃動,手中一空,嬰兒已被奪去。

「媽媽。」沈才華喊道。

劉今墨緊緊地抱住了光著身子的沈才華,不停地在孩子的臉頰上親吻著。

吳道明可真是吃驚不小,先是驚訝劉今墨竟然會在地下溶洞出現,然後更加吃驚的是鬼嬰喊其媽媽,而劉今墨好像已經自認為其母了……想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他覺得身子一軟,頹然地坐到了地上。

師太默默地看著劉今墨,她知道自己的武功與其在伯仲之間,現在自己曲垣穴受到重創,半邊身子麻痺,此刻劉今墨若是出手,自己實無還手之力。

劉今墨根本就沒有正眼看他們,只是歡喜地抱著孩子一路親吻著走遠了。

無名師太與吳道明面面相覷,都愣在了那兒。

許久,吳道明才回過神兒來,關切地問道:「師太,你哪兒受傷了?不要緊麼?」

師太見道兄中了兩枚指甲,看樣子受傷重過自己,自顧尚且不暇,卻首先關心自己的傷勢,心中不由得一熱。

「不要緊,老尼的左邊小腸經曲垣穴被閉,只是半邊身子麻木而已,道兄傷勢如何?」師太道。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左邊肩井穴道阻滯,胳膊抬不起來,尾骨處也中了一枚暗器,下身酥軟,那裡並沒有穴道,也許打偏了。」

師太單腳移過來吳道明的身旁,說道:「我來幫你拔出暗器。」

吳道明點點頭。

師太探出右手拇食二指,捏住肩井穴的那枚指甲後端,用力拽出那枚指甲,扔在了地上。

「還有一枚。」師太說道。

吳道明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慢慢撅起屁股。

師太正色道:「你我都是武林中人,怎的如此扭扭捏捏?」

吳道明自覺慚愧,順從地將臀部移過來,原來那枚指甲正好刺在了肛門的一側。師太揪住指甲,也把它撥了出來。

暗器刺中穴道,主要是起封閉經絡的作用,並非拔出來就沒事了,還需以真氣疏通經絡方可以復原。

「多謝師太,我來幫你取出暗器。」吳道明感激道,待欲起身,無奈下體仍是酥麻,站不起來。

師太左邊身子毫無知覺,竟也無法蹲下。

「師太,你躺下來。」吳道明出主意道。

師太臉一紅,順從地將右膝蓋一彎,就勢躺在了吳道明的大腿上了……

兩人均是一凜,誰都沒有動彈……良久,吳道明輕輕伸出右手摸索到了師太的後背處。

曲垣穴位於肩胛部的上窩內側端,在肩胛上緣,斜方肌和肩上肌中央,此處有頸橫動、靜脈降支,深層為肩胛上動、靜脈肌支,另有第二胸神經後支外側副神經,十分敏感(W//R\S/H\\U)。當吳道明的手接觸到這一部位時,師太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顫。

曲,隱秘也。垣,矮牆也。曲垣意指小腸經經氣中的脾土氣血在此沉降,其運行至本穴時脾土氣血堆積如丘,如矮牆之狀,故名曲垣。

師太頭部枕在了道兄的大腿上,聞著那種異樣的氣味,心中產生了一股緩緩流動的暖流,渾身上下軟綿綿的,這是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吳道明此刻也是心醉神迷,他感覺到師太口中的熱氣噴在自己的大腿上,麻麻的、酥酥的、癢癢的,比起上次掌按師太前胸的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手慢慢地撫摸著師太的後背,已經忘記了是去拔暗器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吳道明想起這句詩來,他記不得是從哪兒看到這句話的,但此刻,他的心情就是如此。

六十年啊,他不曾有過和一個女子這樣肌膚貼近過,他的師傅當年曾經說過,上乘的風水大師一定要保持童子之身,這樣才能觀定陰陽,體察自然界五行的微弱變化,獨門陰錐暗器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但是,此刻那一切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

師太何嘗不是如此?想自己自幼出家,相伴青燈古佛數十載,從未正眼瞧過異性,自詡視天下男人為無物,甚至連自己心愛的徒兒明月,因其竟鍾情於一書生,便罰其面壁一年,最終卻是悲劇一場。

原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如此的美妙,如此的說不出口……

手電筒的電力耗盡了,光線慢慢地黯淡下去。

第六十七章 黃村

婺源縣城內的那所深宅大院內。

「姐夫,我求求你了,想想辦法把那老醫生從京城裡弄回來,你外甥就得救了,而且寒生還說,不但能治好他的癱瘓,而且還能長出新的蛋蛋來,我孟祝祺就有後了,求求姐夫啦。」孟祝祺帶著哭腔對黃乾穗說道。

黃乾穗拍拍小舅子的肩膀,說道:「你放心,為了小兵的身體,這個忙姐夫能不幫麼?京城方面,我自會活動,你就不要多想了。另外,建國發現了沈菜花屍體和那姦夫的線索。你道那姦夫是誰?就是南山村的小隊長、民兵排長朱彪。」

孟祝祺先是短暫的驚訝,繼而憤怒,然後咬牙切齒地說道:「原來是他!這個狗娘養的,他坑了我一家,我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黃乾穗微微一笑道:「哎,不要衝動嘛,找個機會弄他個現行反革命,斃了不就完事了。」

「對,這事兒我去辦。」孟祝祺恨恨地說道。

黃乾穗又一次拍拍小舅子的肩膀,微笑道:「你回頭去和建國商量一下,沈菜花的屍體要盡快挖出來,送來縣城火化掉,消滅痕跡,以絕後患。建國這次在南山村還受了些傷,那沈菜花的新墳地還真他媽有點邪氣,哪兒來那麼多會咬人的土狗子?另外,那個吳道明似乎同朱彪的關係有些不大正常,好像他還幫了朱彪,我們請他來是尋找太極暈的,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你去好好查查,這傢伙若是背叛了我們,就給他安上個美特或者蔣特身份抓起來,那個朱彪不就是現成的裡通外國的罪名了麼?到春節前的嚴打統一行動時一塊兒槍斃。」

「好,那我走啦,小兵的事兒……」孟祝祺不放心地說道。

「我會處理的。」黃乾穗陰笑道。

孟祝祺走了,黃乾穗望著他的背影冷笑了幾聲。

「爸爸,沈菜花確實是舅舅和小兵勒死的麼?」內室裡轉出來黃建國,穿著一身肥大的草綠軍裝,光頭上帶著軍帽,沒有領章帽徽,臉上還塗著藥水。

「是。」黃乾穗應了聲。

「爸爸事先同意他們這麼做?這可是謀殺啊!」黃建國說道。

黃乾穗鼻子裡「哼」了一聲,臉色也陰沉下來。

黃建國見父親臉色不好,於是也不說什麼,便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黃乾穗問道。

黃建國止住腳步,說道:「明月失蹤半個月了,我再去無名庵打聽一下有沒有她的消息。」

「建國,眼下國家正處於動盪時刻,時局變化不定,你怎麼還兒女情長的?你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時時關注京城政局的風向,你是咱們黃家的希望啊。過幾天我就同你一起上京,把你向首長推薦,你哪兒都不許去,我已經找來了有關首長的經歷、思想言論以及政治觀點方面的資料,你要讀懂吃透,這樣與首長見面的時候,才能與他的思想保持一致,他也才會重用你,明白嗎?」黃乾穗嚴厲地說道。

黃建國極不情願地回轉身來,走回內室繼續研究那些枯燥的資料去了。

黃乾穗自言自語道:「爸爸要做的就是找到太極暈,助你一臂之力。」

下午,秋風陣陣,天涼氣爽,在通往文公山的公路上,一輛吉普車疾駛而去,身後留下一片塵土。

黃乾穗靠在吉普車的坐椅上,一路顛簸,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黃村,那是自己的老家,就在文公山下,村北山腳下坐落著一個廟庵,就是無名庵了。去年仲秋,建國從京城放假回來,在黃村老家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不願回到縣城,後來才知道,他竟然同無名庵裡的一個尼姑好上了,這簡直是大逆不道,自己當時暴跳如雷,恨不能把那廟給拆了。這個建國脾氣也強,好言相勸和威逼打罵都沒有用,直到開學他倆才分手,而且還私訂了終身。

自己不能眼看著經年設定的計劃功虧一簣,絕不能讓這個小尼姑毀了兒子的宏偉前程。於是自己抓緊實施未來大計,請來了香港第一風水師嶺南吳道明,前來尋找太極陰暈;另外,殺掉小尼姑,絕了建國的念頭。就在半月前,給那庵裡送去了一盒月餅,毒死了那個懷春的小尼姑,並偷出屍體丟到了兩百里外的景德鎮荒郊,也許會餵了野狗。這也只能怨她自己了,誰讓她不好好拜佛唸經,反而去愛一個她最不能愛的人呢?自古以來,凡成就大業者都必須辣手除去那些危害其建功立業的障礙,等建國黃袍加身之時,他自會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領袖都這麼說,自己又有什麼錯呢?

吉普車停在了黃村一戶三間紅磚大瓦房前,這是村裡唯一的磚瓦房,這還是自己當上了縣革委會主任以後,鎮下面悄悄給辦的。

「老爹,乾穗來看您老人家啦。」黃乾穗笑容可掬地來到了老人的床前。

黃乾穗的父親是一個不苟言笑的老頭,此刻正瞪著一雙白內障的眼睛望著聲音的來向。

「是千歲來啦。」老人囁嚅道。

千歲是小名,自幼老爹就一直這麼叫著,自己小的時候不知道千歲的含義,後來大了才明白,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社稷重臣,相當於總理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真的萌發了那麼一種想法,如果有朝一日,兒子披上了龍袍,自己不就真的成了千歲?

「我在同你說話呢,怎麼不理我?」老頭發火了。

「千歲在聽著呢。」黃乾穗賠著笑臉說道。

「你說給我找一塊風水好的墳地,找到了嗎?」老人喝問道。

「老爹,馬上就要找到了,幹嗎那麼急呢,千歲可捨不得您走啊。」黃乾穗的語氣顯得格外的誠懇,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老人接著厲聲道:「你說過風水比文公墓還要好?」

「好一百倍。」黃乾穗回答道,這點他說的倒是心裡話。

老人叮囑道:「千歲啊,等我死後,按咱們這兒規矩要停屍三天,然後起出你娘的骨頭,放到老爹的棺材裡,我要你娘和老爹葬在一起,聽懂了嗎?」

「放心吧,千歲會按照您老人家的意願辦的。」黃乾穗答應道,同時示意鎮裡安排在老爹身邊服侍的工作人員到外面去。

「老爹,您這幾天感覺怎麼樣?」他問。

「唉,最多再挨上個半年吧,可惜我見不到建國成親的日子了。」老人發出長長的歎息。

黃乾穗不語。

「千歲啊,建國喜歡的那個無名庵裡的小姑娘找到了沒有?你可要下力氣去幫著打聽啊。」老人問道。

「唔,還沒有消息,不過千歲會一直派人找的,您老就別操這份心啦。」黃乾穗說道。

「這是什麼話?建國喜歡的姑娘我能不關心麼?雖然老爹的眼睛看不見,但我能感覺到那姑娘很不錯的,不但說話的聲音好聽,而且還會念詩給我聽呢。」老人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

黃乾穗打斷了老爹的話,說道:「我今天來是想和您老人家商量一件事兒,請老爹搬到城裡我那兒去住。」

老頭道:「我在這兒都活了一輩子了,到城裡幹什麼去?哪天明月那孩子回來了,還會來陪我聊天呢。」

黃乾穗皺皺眉頭,想了想突然說道:「您孫子受傷了,您也不願意多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麼?」

「什麼!建國受傷了?哪兒受傷了,重不重?你怎麼不早說?」老人慍怒了。

黃乾穗道:「渾身上下都有傷,還一直念叨您呢。」

「好,我同你上縣城。」老人急道。

黃乾穗鬆了一口氣,老爹住到城裡自己家的深宅裡,將來實行計劃時,可以避人耳目,做起事來就方便得多了。

黃乾穗喊來外面的工作人員,將老爹攙扶著抬到了汽車上,然後讓他們回鎮裡回報一聲。鎖好了門,吉普車駛離了黃村,奔婺源縣城方向絕塵而去。

車上,老人睜著白內障的雙目,回頭望著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黃村,說道:「千歲啊,過些日子我再回來,死也要死在家裡。」

那可由不得你了,黃乾穗心裡想。

第六十八章 醫豬

清晨,茅草屋的煙囪裡升起了裊裊炊煙,勤快的蘭兒一大早就起來生火做飯了。

寒生睡眼惺忪地爬起來,今天他要去找嶺南吳道明,請教有關肉屍的一些情況。

他吩咐蘭兒,一清師傅醒來後,叫他先不要走,等自己回來後有事情要談。

蘭兒應允了,寒生便急匆匆地朝村北頭的朱彪家而去。

老槐樹下,一泓碧水池塘,朱漆大門上,領袖戎裝像依舊默默地揮著手。

「朱隊長……」寒生喊了兩聲,見無人應答,猶豫了下後,上前推門。

門是虛掩著的,應聲而開,他走進了屋子裡。

朱彪蓋著被子仍在昏睡著,寒生又叫了幾聲,朱彪沒有任何反應。寒生有些奇怪,遂上前推了推,發覺有些不對勁了。

寒生抓出朱彪的手,兩指切在手腕上。

健康人的脈象應該是一次呼吸跳動四次,寸關尺三部有脈,脈不浮不沉,和緩有力。朱彪本身正值壯年,何故脈象如此沉而弦呢?

沉脈輕按不得,重按乃得,有力者為裡實,無力者為裡虛。邪鬱於裡,氣血阻滯陽氣不暢,脈沉有力為裡實;臟腑虛弱,陽虛氣陷,脈氣鼓動無力,則脈沉無力。

弦脈端直而長,挺然指下,如按琴弦。氣機不利,肝失疏洩,脈道拘急而致使氣機輸轉不利,出現弦脈。

這朱彪脈沉裡實帶弦,必是經絡阻滯,可是究竟是哪條經絡受阻,寒生卻摸不出來了,如果父親在場,也許可能會搞明白的。再探朱彪的呼吸,卻是十分的正常,怪了,不是被點了穴道了吧?

寒生突然想到了點穴,當時在臥龍谷中自己也曾被蔣老二點了昏睡穴,朱彪會不會也被點了昏睡穴呢?呼吸沒有問題,臉色也正常,惟脈沉實而弦,應屬被外力封閉了某個穴道,不過自己並不會解穴。

《青囊經》上只有一種解穴之法,自己在臥龍谷裡的溶洞中曾經對吳道明試用過一次,結果搞出來一大堆屎尿。

要不要再用上一次?寒生拿不定主意。

朱彪被人暗算,肯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吳道明原本也是應該住在這裡的,此刻人不在而門虛掩,搞不好是出事了。管他呢,還是再用上一次吧。

想到這兒,寒生縱身上床,手掌按住朱彪的口鼻,不讓他呼吸。朱彪渾身扭動著,漲紅了臉,體內的元氣左衝右突,寒生都快按不住了,於是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撲哧」一聲,朱彪的括約肌失禁,大小便一起噴出,臭氣充斥了整個房間。

寒生鬆了一口氣,撒開手掌跳下床來,朱彪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幽幽醒轉過來。

「哪兒來的臭氣?」朱彪疑惑地望著寒生道。

「你屙床上了。」寒生告訴他。

朱彪伸手進褲襠一抓,果然胯下黏稠之極,再看手上已是黃糊糊的一片……

「我來找嶺南吳道明。」寒生以手捂著鼻子說道,沒有告訴朱彪剛才為其解穴之事。

「咦,他不在麼?」朱彪定了定神兒,叫了起來,「孩子也不見了,快看看那屋的師太在不在?」

寒生趕緊退出門來,到對面的房間看了一眼,回來告訴朱彪說沒有人。

朱彪坐在床上犯迷糊了,他們去了哪兒呢?

寒生搖了搖頭,走出了朱家。

返回到家中,蘭兒已經將早飯端到了桌子上,吳楚山人和一清師傅已經起來了。

「山人叔叔,吳道明沒有找到,昨晚,肉屍的毒後來讓我解了,是不是讓一清師傅留下來幾天,我再想想法子。」寒生小聲對吳楚山人說道。

山人點點頭。

寒生走到一清身邊,說道:「一清師傅,你能在這兒多待幾天嗎?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一清沉思片刻,說道:「我可以到鎮上打電話回去,請幾天假。」

早飯後,一清便前去鎮上打電話,並爭取中午之前趕回來。

吳楚山人吃飯時就一直沉默不語,此刻他拉住寒生,說道:「你知道村裡誰家裡賣老母豬嗎?」

寒生想了想,說道:「一般人家都不會賣,要留著開春生小豬,幹嗎?」

山人嚴肅地說道:「當年劉伯溫布下的太極陰暈這個風水迷局,到今天已無大用,而且風聲走漏,我擔心會有心術不正之人加以利用,對天下蒼生未必是好事,總之,自古以來,凡改朝換代,吃苦受難的總是老百姓。」

寒生點點頭,山人叔叔說得不錯。

「將老母豬葬進去,毀掉太極陰暈。」吳楚山人終下決心道。

寒生隨即到村裡走了一遭,跑回來問吳楚山人:「有一頭得了重病馬上就要死的老母豬,瘦得要命,不知道行不行?」

吳楚山人答道:「沒問題,即使死豬也是可以用的。」

寒生和吳楚山人來到那戶農家,看到了那頭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老母豬。老母豬彷彿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眼角竟然落下兩滴淚來。

寒生見之,竟起了惻隱之心,口中不由得歎息起來。

「山人叔叔,我看這豬興許醫得好。」他期望的目光望著山人說道。

吳楚山人看了眼寒生,心中歎道,這孩子心地如此善良,將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上可如何立足啊!可嘴裡仍是說道:「寒生啊,那你就試試給醫治一下吧,我們到哪兒去找頭死豬也是可以的。」

那農戶老頭插嘴道:「寒生,你能治好這頭豬麼?」

寒生說道:「我試試看。韓老伯,你看它戰慄發抖應該是有燒,皮膚內裡發藍,是不是得了豬瘟?」

那老頭說道:「已經死了一頭了,應該是傳染病吧。」

「韓老伯,你馬上去抓兩隻癩蛤蟆剁碎,拌上四錢伏龍肝,以滷水調成糊狀給它灌下去,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寒生說道。

韓老伯疑惑地問道:「癩蛤蟆好抓,做豆腐的滷水也要得到,可是什麼是『伏龍肝』啊?」

寒生解釋道:「『伏龍肝』就是你家鍋灶裡正對著鍋底的黃土。」

「有,有,我這就去弄。對了,我昨天剛剛埋掉了一頭死老母豬,如果你們有用,就去把它挖出來。」

寒生看看吳楚山人,山人點點頭。

寒生在韓老伯家的菜園子裡,手持鐵鋤奮力地掘著土,不一會兒,死老母豬的屍體裸露出來,這是昨天剛剛埋下去的,還沒有開始腐爛,母豬的皮膚呈藍色,正是豬瘟的病症。

寒生找來一條麻袋,將這一百多斤的瘦母豬裝了進去。

韓老伯回來了,要來了一碗滷水,手中拎著兩隻蟾蜍。

滷水又名鹽膽水,這是煮鹽初熟時,槽中瀝下來的一種黑色濃汁,味鹹苦,有大毒不能吃,但可以用它來做豆腐的凝固劑。

韓老伯猶豫道:「這東西能行嗎?當年楊白勞可就是喝滷水死的呀。」

寒生笑笑說道:「滷水能治人的頸瘺,也就是頸部淋巴結核,豬瘟病是由病毒引起的,全身淋巴腫脹。立秋後的大蟾蜍,消炎去腹水疳積,尤其是它的眉間白汁,乃蟾酥,解毒甚速。藥引子伏龍肝,千燒萬鍛黃土,五行居中,深入腑臟。韓老伯,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兩個時辰後自有分曉。」

韓老伯點點頭,自去灶間配藥。

吳楚山人心中暗道,寒生這孩子倒真的是塊學醫的好材料呢。

韓老伯在自家案板上將兩隻秋後大蟾蜍用刀剁碎,之後連血帶肉糜統統盛入一隻大海碗中,從火塘灶裡正對著鐵鍋底的地方,摳刮出來少許堅硬的黃土面來,這就是所謂的伏龍肝了。

寒生見已足四錢,便倒入碗中,加進適量滷水攪拌呈糊狀。

「好啦,現在可以給老母豬灌下去了。」寒生說道。

那頭奄奄一息的老母豬已經無法開口進食,吳楚山人輕輕掰開母豬嘴巴,寒生順利地將大碗中的藥糊一股腦兒地倒進了母豬口腔裡。

「注意觀察兩個時辰。」寒生叮囑韓老伯道。

老母豬感激的目光望著寒生,寒生沖它微微一笑,世間的動物也是有感情的,他想。

「我們走吧。」吳楚山人說罷,一隻手輕輕拎起那鼓鼓囊囊足有一百多斤的麻袋。

韓老伯驚訝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寒生先跑回家,帶好了鋤頭鐵掀,與山人一起奔靈古洞方向而去。

那片毛竹林中,照常有幾隻黑烏鴉站在竹枝上,不懷好意地望著寒生他倆,冷不丁地發出兩聲聒噪,唬他們一下。

靈古洞前,吳楚山人放下手中的麻袋,四下裡張望。

秋風習習,候鳥南歸,天空傳來聲聲雁鳴。

吳楚山人觸景生情,長歎一聲,吟道: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

我東曰歸,我心西悲,自我不見,於今何年?」

吟罷,拎起麻袋,逕自向太極陰暈而去……

第六十九章 太極陰暈

撥開灌木叢,圓形約丈把方圓的太極陰暈出現在了面前。

六百年了,所有的風水迷局都是為了這一小塊土壤,多少代青田子弟的青春耗費在了這裡,江湖上又有多少英雄豪傑為此而折腰,可如今,竟然要成全一頭老母豬……哈哈哈,吳楚山人悲憤至極,忍不住仰天長笑起來,笑聲在山谷中迴盪,許久許久……

咦,那是什麼東西,五色土環中隆起一群小凸包。

吳楚山人吃驚地走近前去細瞧,發現那些小凸起還在動,這是暈中突然隆起一個大土包,土壤裂開,一個碩大的龜頭伸了出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吳楚山人。

什麼東西,竟然佔據了太極陰暈?山人疑惑地探出手臂想將那龜頭的後頸部掐住,不料那龜頭竟然轉動自如,掉轉頭部張口一噓,山人未及提防,一時疏忽,手指頭感覺到一燙,隨即一股熱氣自右手指手少陰心經的少衝穴而上,闖少府,越神門直達少海,整個一條右下臂瞬間麻痺,山人大驚失色……人的手上經絡起處共有六條,即心經、心包經、大腸經、小腸經、肺經和三焦經,惟有心經至為緊要。

這龜頭所噓之氣至陰,所謂寒極則燙,此氣進入手臂後令人感覺如同炙熱火燒般,其實乃是至陰之氣。

吳楚山人急出左指,重手點閉青靈與極泉二穴,阻止陰氣上行,並後躍丈許。

寒生也撥開灌木叢走了進來,一眼望見太極暈中冒出來的金頭黿媽媽,臉上泛起了笑容。

「小心!那龜奇毒無比!」吳楚山人喝止寒生近前。

不料寒生卻走進太極陰暈內,蹲在那巨龜的身旁,金頭黿媽媽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寒生的手背,它認出了寒生是它們全家的救命恩人,因為寒生上次替它和黿寶寶們拔去了封住血脈的陰陽錐。

「我認識它們的。」寒生說道。

山人沮喪地笑了笑,這孩子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這時候,鑽在土裡面的金頭黿寶寶們也都露出頭來,圍住了寒生,伸出龜頭在寒生的手上蹭來蹭去,好不親熱。

山人靜了靜,說道:「寒生,得想個辦法讓這些有毒的龜離開太極陰暈,否則沒有辦法葬下老母豬。」

寒生看著小黿們歡快的樣子,看來它們已經把太極陰暈當成了自己的家了。

「山人叔叔,太極陰暈一定要毀掉麼?」寒生有些於心不忍。

「太極陰暈一定要毀掉!」吳楚山人悲愴而嚴厲地說道。

「誰也不准毀掉太極陰暈……」身後有人冷冷道。

吳楚山人和寒生都是萬分的驚愕,急忙轉身瞧去。

兩個衣衫襤褸,滿身汗漬衣冠不整的男女手拉著手站在他們的面前,正是嶺南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你們這是?」吳楚山人驚訝得目瞪口呆。

師太羞怯地瞥了吳道明一眼,吳道明溫柔地示意她不必害怕,然後清了清喉嚨,朗聲說道:「我與師太已結秦晉之好,日後定當請二位喝喜酒。但是,太極陰暈乃天造地設之精華,是我中華民族之瑰寶,我吳道明絕不贊同毀去這一世所罕見的風水文化遺產,請吳楚山人三思。」

「你們結婚了?」寒生驚奇地問道。

「江湖兒女,無須那些繁文縟節,一句承諾,便可白頭偕老。」吳道明侃侃道來。

寒生望望師太的滿頭白髮,再看看吳道明被陰蝠拔光的頭頂,心裡面憋不住想笑。

吳楚山人冷笑道:「吳先生所言差矣,當年劉伯溫布下太極陰暈這一風水迷局,原本是想報復朱元璋的,後來領悟到,大明天下已定,重起戰亂只能是讓天下蒼生塗炭,百姓流離失所,所以按下未動。如今中國天下早已篤定多年,若是重起刀兵,於天下蒼生何益?吳先生與師太耆年相伴,難道不想過太平安穩的日子麼?」

山人自忖右臂已傷,動不得真氣,本來自己與那嶺南吳道明武功相仿,眼下自然不是對手,更何況還有一位無名老尼,武功深不可測,瞧他們的親熱勁兒,必定夫唱婦隨,自己和寒生根本不堪一擊,因此只能曉之以理,但願吳道明理窮而退。

吳道明與師太深陷地下溶洞深處,兩人均中了劉今墨的獨門暗器,傷及經絡,暫時無法相互療傷。正是這無助的境地,激發出了兩人壓抑多年的人性,一個是六十年的真童子,一個守身如玉數十年的老尼姑,又都是江湖兒女,於是,在熱氣騰騰的泉水旁,幾十年的被壓抑的人性終於如同火山一般暴發了……許久,許久,黑暗中聽到吳道明喃喃說道:放心吧,師太,我吳道明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由於有了愛,兩人頓時滋生出了無盡的勇氣,他倆相互攙扶著,摸著黑憑著記憶慢慢地向來路折返,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光亮,他倆激動得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這時候,他們聽到了靈古洞外吳楚山人那蒼涼悲憤的笑聲,他倆趕緊上前,不曾想,眼前出現的竟然就是夢寐以求的太極陰暈。

吳道明心中尋思著,權衡一下雙方的實力,寒生不會武功,吳楚山人功力與自己不相伯仲,自己這方面,原本穩操勝券,但是師太與自己都已傷及經絡,真氣受制,看來一旦動起手來,肯定討不到便宜。

「山人先生,其實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吳某浪跡江湖數十年,豈能不明白?太極陰暈絕不能讓那些心術不正的野心家們佔了去,那將是中華民族的一場浩劫,我們江湖中人理應同心協力來保護好它,我想山人也是會贊同這一點的吧?」吳道明侃侃而談。

吳楚山人點點頭。

吳道明接著說道:「吳某地理堪輿方面雖算不上宗師,但也是中原屈指可數的人物,依吳某之見,山人大可不必毀去太極陰暈,而我們又有可行的方法保護住它,豈不是好事麼?」

「此話怎講?」吳楚山人警惕道。

「山人可知太極陰暈最快發需幾日?」吳道明問山人道。

吳楚山人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活葬速發,需五日,死後屍身葬需五十日,骨殖葬五百日。」

「為什麼?」寒生在一旁聽得來了興趣。

吳道明解釋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龍脈地氣,與活葬之人五行小周天生物磁場相通,維持該人五天不死,五行各需十二個時辰融合。屍身周天已閉,所以融合須費時十倍的時間,骨殖更為困難,耗時五百天。」

寒生插嘴問道:「那骨灰呢?」

吳道明正色道:「骨灰則一點用處也沒有。」

吳楚山人說道:「請吳先生明言。」

吳道明見多識廣,隨機應變極快,城府亦是極深,他看了一眼師太,目光柔情似水,喃喃細語道:「我可以投資在靈古洞口建一座殿宇,太極陰暈之上立一尊佛像,院子內蓋上東西廂房數間,我和師太住西廂房,山人夫婦住東廂房,我們平日裡共同看守太極陰暈,任何人想要用穴,最快非五日不發,這期間是決計瞞不過我們的。閒時間,你我談詩論畫,切磋武功,豈不快哉?屆時,如果山人仍認為需要毀掉太極陰暈,吳某絕不阻攔,如何?」

吳楚山人沉吟不語,首先自己不是他二人的對手,萬一衝突起來,自己和寒生被滅口,太極陰暈的秘密就被吳道明和師太獨佔了。還有,吳道明的提議也是頗吸引人的,自己與荷香也不能久居朱醫生家中,自己無錢起房,若是在此處有住處,離蘭兒和寒生相距不遠,卻也不錯。

想到此,吳楚山人便道:「吳先生此話當真?」

吳道明信誓旦旦保證道:「吳某發誓。」

「那好,一言為定。」吳楚山人道。

「我有一個條件。」寒生突然道。

「什麼條件?」吳道明奇怪地望著寒生。

「肉屍,什麼是肉屍,把你知道的都要告訴我。」寒生說道。

第七十章 青囊怪醫

「肉屍?你也知道肉屍?」吳道明詫異道。

寒生微笑不語。

吳道明歎了口氣,說道:「肉屍究竟起源在哪兒,大概沒有人知道了,然而在民間流傳則已經很久了,漢代的大風水師京房的書中就曾提到過,吳某六十年來,也只是在抗戰時期的湘西山區見過一具,是個女的。

寒生,你知道人要死的時候,呼吸停止,身體內臟器官慢慢衰竭時,這將死未死之際的彌留狀態叫什麼?」

「是中陰身嗎?」寒生回答道。

「正是,這是佛教的說法。」吳道明望了一眼無名師太。

師太澀澀一笑,說道:「佛門《俱捨論》說中陰身有五個名字,分別是:意生身、求生、食香、中有、起。《大毗婆娑論》曰,人死之後七七日間為中陰。」

吳道明接過來說道:「因此民間都有在人死後七七日內設齋供養做佈施的風俗,此時,人的器官先從心臟停跳開始,之後是肺、肝、脾、腎、胰腺、胃等逐漸壞死,最後是子宮,可維繫一個月左右,此時胎兒還有存活的。當然,墓穴的風水不好或者停屍在常溫下,腐爛得就很快了。

此階段,如果由於死者積怨難消,再加上親友或是仇敵的干擾以及採用藥物操控,就會使中陰身發生變異。唔,大概有十八種變異吧,肉屍就是其中的一種。」

「肉屍都有什麼特點呢?」寒生問道。

「肉屍存活期為四十九天,深夜亥子時,此刻陰氣最盛,可出來活動一個時辰左右,吃些東西,有思維和情感,時辰一過,便要回到宿主的體內了。」吳道明接著解釋道。

寒生想了想,問道:「肉屍能夠回復到原先的正常人狀態嗎?」

吳道明搖了搖頭,回答道:「恐怕不能……」他看到寒生失望的樣子,想了想又支吾著,「不過……」

「不過什麼?」寒生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

「當年,我見到過的那具女肉屍倒是活了,恢復正常了,而且後來還生了孩子。」吳道明回憶道。

寒生一聽來了精神,說道:「這說明還是有可能回復的,不知是用的什麼方法?」

吳道明笑了笑:「那個湘西老叟也不知在不在了,算下來,他如果還活著的話,也應該要有一百多歲了。」

「湘西老叟?」寒生問道。

吳楚山人接過話頭:「湘西天門山老叟?」

「就是他,此人風水術奇高,自成一路,脾氣孤傲,據說當年蔣介石三請而不去,我還是跟隨著師傅才見到了他一面。」吳道明說道。

「我想要去找找他。」寒生喃喃說道。

吳道明說道:「湘西天門山,古時稱雲夢山,湘西老叟發須全白,紅光滿面,長居天門山上鬼谷洞內,快四十年了,當時就已經七十多歲,現在八成已經不在了。」

「山人叔叔,我們回去吧,我想收拾一下去找湘西老叟。」寒生說道。

吳楚山人猶豫著,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吳道明。

吳道明看在了眼裡,微微一笑,說道:「山人莫非還不放心麼?今有無名庵無名師太作證,吳某絕不擅自動此穴一根手指頭。」

無名師太鄭重道:「老尼作證。」

吳楚山人此時被封閉的青靈與極泉二穴處,陰氣上攻沖關,再不想法救治恐有大礙。想到此,吳楚山人微微頷首道:「既然師太都已作證,我自然相信了。好,就此告辭!」說罷,一隻手拉過寒生,兩人穿過竹林朝村裡走去。

師太見兩人走遠,臉一紅,羞澀地說道:「道兄方纔所說可是真心?」

吳道明嘿嘿一笑道:「你瞧,金頭黿在此看守太極陰暈,常人近前不得,我們回去療好傷再做打算不遲。」

師太扭動了一下身軀道:「我說的是蓋房子的事兒。」

吳道明的目光盯著師太,堅定地說道:「我是真心的。」

太極陰暈處傳來「嘎哧」的聲音,他倆定睛一看,金頭黿們已經開始瘋狂地吞噬著死老母豬的肉體,連骨頭都咬碎了。

吳道明和師太回到了南山村朱彪家。

朱彪依舊坐在床上,屋子裡充斥著一股臊臭氣味。

「才華呢?」見到吳道明和師太回來,也沒有注意他倆的異樣,只是忙不迭地問道。

師太噤了噤鼻子,吳道明說道:「我們中了劉今墨的暗算,孩子被他搶跑了,不過,你放心,我們療好傷就去找孩子回來。」

朱彪茫然地爬起身,走進灶間打水清洗去了。

他的穴道怎麼解了?吳道明有些糊塗了。

回到家中,蘭兒母女正在晾洗被褥,一清師傅還沒有回來。

山人直接進了東屋,對寒生說道:「寒生,我右手少陰心經被那龜噴出的至陰寒氣所傷,先熱後涼,已經麻痺,你看可有解法?我自己先運氣抵擋一陣。」說罷脫鞋盤腿於床上,調動體內陽氣至心經,抗衡靈龜陰氣。

寒生聞言急忙觀看山人的右臂,觸之冰涼,血脈已是不通,時間一長,恐怕血管會壞死,那樣可就麻煩了。

寒生面色沉重地對山人道:「此陰氣不同於人的陰脈之氣,單靠體內陽氣恐驅除不掉,除非身俱童子純陽,方有得一拼。不過你放心,我有辦法的。」

寒生一溜煙兒似的跑到了野地裡,找到了一株向陽的野桃樹,撇下吸收陽光最多的那根樹枝,又跑回到屋裡,把桃樹枝削成八根木針,筷子般粗,長約五、六寸,撂在一邊待用,再找來幾張棉紙,分三、五層包裹襯於山人手臂上,將木針蘸麻油點著,即刻吹熄,分別刺入山人右手臂手少陰心經的九個穴道的上八個,順序先從腋窩處的首穴極泉開始,依次為青靈、少海、靈道、通裡、陰卻、神門、少府,最後空著手指尖的末穴少衝。

吳楚山人感到一股熱力自八穴道直接滲入手少陰心經脈,涼氣在一絲絲地向指尖退去。其間,哪一穴熱力不足,山人告知寒生,寒生便重新蘸麻油重燃後再刺。涼氣自少衝穴逐漸排出體外,山人感覺手臂自上而下慢慢緩和過來。

蘭兒母女也都是焦急萬分地站在一邊守著,誰也不敢言語。一個時辰之後,陰氣已基本除盡,山人運行真氣至手少陰心經,循環一個周天,經脈已無大礙。

「可以了。」吳楚山人跳下床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寒生,多謝你了,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成為江湖一代怪醫的。」山人笑道。

「爹爹,什麼怪醫?難聽死了。」蘭兒撅嘴嗔道。

山人哈哈笑道:「寒生給人治病,出手之脫俗,用藥之怪異,堪稱一代怪醫,我覺得這個稱呼名符其實啊!」

青囊怪醫,嗯,這個名字不錯,寒生想。

笨笨在院子裡吠了起來,寒生出門一看,原來是一清回來了。一清告訴寒生,單位的假已經請好了,總共有十天。

「我想請你隨我去找一位高人,他也許能夠幫得了我們,明天出發。」寒生徵求一清的意見。

一清表示說沒有問題,而且路費及沿途吃用都包在他身上了。

黃昏時,吳楚山人拉寒生走出院門,來到了野地裡,他有話對寒生說。

「寒生,你從來沒有出過遠門,這次遠赴湘西,需要有些心理準備才是。」山人說道。

寒生神色凝重:「山人叔叔,您有什麼叮囑的話就請說吧。」

吳楚山人道:「寒生,你心地太過善良,容易相信人,可以說是不諳世故,這個世界上心術不正的壞人比比皆是,防不勝防,總之,出門在外,害人之心你是沒有的,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寒生笑笑,說道:「山人叔叔,我一身清白,身無分文,別人害我也沒有用啊。」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道:「湘西自古多詭異怪異之事,有些東西不可不知,主要是『湘西三邪』。第一邪,湘西趕屍,夜裡走路要十分留意了,那趕屍的法師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一排中陰身的屍體,以草繩相連,每隔六七米一具,據說,法師懷裡都有一隻黑貓,此貓尤其碰不得,而且即使遇見,也不要正眼對視那隻貓。」

寒生奇道:「天下竟有這等離奇的事?」

山人又道:「第二邪,放蠱,蠱是一種苗人養的毒蟲,種類繁多,害人於無形,記住一點,凡是農家清潔得異常,一塵不染,甚至樑上連蛛絲都沒有的,就是養蠱人家,吃飯時先吃上兩瓣大蒜,遇蠱則吐。」

寒生聽得有些目瞪口呆,父親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這些。

「第三邪,落花洞女,據說是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將樹葉哭下來,然後到山洞裡數天不吃不喝,回來後也不飲不吃,幾天後就死去。部落人們認為她是去和樹神、井神結婚了,人死後理應是辦喪禮的,而她的家人給她們不但不辦喪禮,還要辦婚事。」吳楚山人說道。

寒生奇怪道:「為什麼會這樣呢?」

吳楚山人搖搖頭,說道:「其實最神秘的就是這第三邪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甚了了,但是我始終懷疑她們就是……」

「就是什麼?」寒生問道。

「肉屍。」山人道。

月上東山,空曠的野地裡,吳楚山人和寒生交談了小半夜,直到月懸中天。寒生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告訴他這麼多的社會經驗以及灌輸了這麼多的江湖知識,寒生自覺受益匪淺,從今往後,他凡事都得多留個心眼兒了。

回到房內,寒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寒生,你還沒睡麼?」明月甜甜的話語傳來耳邊。亥時末,肉屍出來了。

寒生坐起身來,明月也端坐在了對面。

月光下,明月面龐俏麗,雙峰高聳,身上散發著一種古仕女般的恬靜美。

寒生說道:「明天我要帶你去湘西天門山鬼谷洞,找一下湘西老叟,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明月淺淺一笑,輕聲道:「但憑寒生大哥做主,小女子自半月前變身後,夜裡出來的時間一日少似一日,並略帶疲倦,不知何故。」

寒生知道,七七四十九天後,明月將會香銷玉殞,自己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但他不想告訴她這些,口中只是說道:「明月,肚子餓了麼?」

明月咯咯笑道:「還想給我吃那豬大腸麼?一股臭味,現在感覺嘴裡還是怪怪的,這兩天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對了,上次沒有來得及問清,與你相好的那個書生是誰?」寒生突然想起來,問道。

「他叫黃建國,是在京城裡讀書的大學生,老家就在黃村,離無名庵不遠。」明月幽幽道。

黃建國?黃乾穗的兒子!

寒生聞言吃了一驚。

「寒生大哥認得他麼?」明月看到寒生的表情有異,疑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說道:「只知道黃建國是婺源縣黃乾穗主任的兒子,人並未見過。」不知怎的,寒生心中似乎有一絲酸酸的感覺。

「難道是黃乾穗送給你的毒月餅?他想殺死你?」寒生想不到政府的高官竟會做這種事。

「不,是黃建國的爺爺,那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家送我的。」明月說道。

「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如何在月餅裡下毒呢?」寒生不解道。

明月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寒生,語氣堅定地說道:「絕不會是那老人家下的毒,他對我很好,不會害我的,當然也不會是建國,他說過兩年後一定會回來娶我的。」

那就是黃乾穗了,他為什麼要殺死兒子的對象呢?聽說那黃公子將來會留在京城做官,難道說是為了前程?怕娶了一個尼姑在政治身份上影響仕途?即便如此,也不能殺人啊。看來山人叔叔說得不錯,江湖上的確是險惡之極。

天剛濛濛亮,蘭兒就生起火來了,寒生要出遠門了。

她是一個農村裡長大的女孩,跟著多病的母親到處顛簸流離,討過飯,睡過街頭,撿過垃圾箱,遭盡世人白眼,如今在寒生這裡,就如同生活在了天堂裡一樣。

寒生要走了,據說很遙遠,也很危險,她不會像城裡的女孩子那樣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會每天早早的起來生火做飯,找出寒生的衣服洗淨晾乾疊好,在心裡頭默默想著他,每當這時,蘭兒的心頭都是甜蜜蜜的。

火塘映紅了她的臉龐,眼角處有兩粒晶瑩的淚珠。

寒生推門出來,默默地在她的身旁蹲下,天亮就要啟程了,心裡彷彿有許多話,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他想安慰下蘭兒,卻只是一個勁地往灶坑裡填著柴草。

他倆就這麼默默地望著火塘,熊熊的火苗,鼻子裡一股淡淡的炊煙氣息,心中各自濃濃的情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早飯時,蘭兒沒有一起吃,在一邊默默地收拾著寒生的行裝,幾件換洗的衣服,一塊洗臉的肥皂,兩條毛巾,一條擦臉,一條揩腳,一把青色的尺子,最後,她把寒生送她的那塊綠瑩瑩的寶石也放了進去,這樣,寒生無論走到什麼地方,看見那塊石頭,就會想起她來的。

天氣陰沉沉的,彷彿要下雨,大家的心情也都有些沉重,似乎預示著此去湘西將會艱險重重。

笨笨一直蹲在一旁悶悶不樂地望著寒生,牠好像也明白小主人將出遠門,要有一段時間不在了。

「寒生,記住我說的話,不關自己的事兒,盡可能避開得遠遠的,找不到湘西老叟就盡快回來,有時候天意如此,人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吳楚山人叮囑道。

寒生點點頭,順便請山人隨時打探父親的情況。

走遠了,回頭望去,山人和蘭兒母女還有笨笨依舊在路口默默地站立著,淚水湧出了寒生的眼眶。

深秋,南山上的樹葉已經紅了,半空裡鴻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飛去,寒生心中默默地說道,這才僅僅是開始。

(第一部完)

第二部 天門鬼谷

第七十一章 湘西夜宿

此去湘西,水路可由景德鎮乘船沿長江上行至岳陽上岸,過常德進入湘西,陸路則由婺源一路西行,乘長途汽車跨鄱陽越洞庭,直至湘西,雖路途遙遠,但時間能夠節省許多,最後寒生還是決定走陸路。

他倆先到了婺源縣城,由此再乘坐長途汽車,中午時分,他們乘上了開往南昌的長途客運班車。

候車室的角落裡,一個懷抱嬰兒的老者站在那兒望著班車駛離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此去天門山路途遙遠,這段路上倒也不會有事,惟有進入湘西境內才可能遭遇凶險,我就在湘西的必經之路上暗中等候他們吧。你說呢,才華?」

鬼嬰咧開了嘴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叫了聲:「媽媽。」

寒生與一清連續奔波了三日,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常德,由此再西行便是進入湘西境內了。

湘西地處雲貴高原東北邊緣與鄂西山地交匯地帶,境內山高林密,河谷深壑,大小溪水河流千餘條,主要有酉、澧、武、沅四大水系。

七十年代,湘西交通仍然十分閉塞,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寒生和一清向老鄉打聽好通往武陵山脈的天門山的路,便開始了步行。

當天黃昏時分,他倆來到了一條大河邊上,遠處有農戶人家,兩間半草屋,夜幕中炊煙裊裊。

寒生他倆走近草屋,站在了籬笆牆外,高聲道:「請問有人麼?」

那半間草房是農戶家的火塘間,炊煙就是從那兒冒出來的,一個老婆婆紮著一條舊圍裙邁出門檻,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寒生上前,說道:「老婆婆,我們是行路之人,見天色已黑,路又不熟,想在您這兒借宿一晚,可以麼?」

湘西山區素來民風彪悍,但卻是也十分好客,一般見行路之人是決不會置之門外的。

「你們這是從哪裡來,做麼事去咯?」老婆婆問道。

寒生回答道:「我們從江西來的,要去天門山。」

老婆婆驚訝道:「那可還遠著吶。」

老婆婆請他倆進門來到東屋,並點上了一盞小油燈。寒生環顧左右,屋子裡十分簡陋,除了一張床和幾件鋤頭等農具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傢俱,看來湘西山區還是比婺源要貧窮許多。

「婆婆家裡都有什麼人啊?」寒生問道。

老婆婆說道:「老伴早都過世了,只有一個兒子,出去打獵還沒有回來,你們兩個就擠東屋的這張床吧,兒子回來同我睡。」

寒生一驚,正欲分辯,卻不知如何開口。

「好的,多謝阿婆。」這邊一清已經滿口應承下來了。

山裡農家的晚飯很簡單,一碟泡菜,半碗辣子,玉米麵糊糊,寒生與一清走了一天山路,早已飢腸轆轆,吃的蠻香的。

老婆婆的兒子打獵沒準什麼時間趕回來,婆婆坐在一旁陪著聊天。

寒生出門謹記著吳楚山人的話,方才一進門時就已經留意觀察了,這家農戶屋裡還是有灰塵的,天棚上也垂下來了不少的蛛塵絲絲,因此寒生斷定此人家裡沒有養蠱。

寒生問道:「聽說湘西夜晚有趕屍的經過,你們會經常遇見嗎?」

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年我老伴就是死在了外鄉,最後趕屍回來家的,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一年也遇不上一回。」

「聽說趕屍要帶只黑貓,為什麼呢?」寒生感興趣的問道。

「也並不是全黑的,它的眉毛必須長有白毫才行,在行內管它叫作『屍貓』,一般人家是不敢養的,只有趕屍匠才養,這種貓很少,價錢也很貴的。」老婆婆講道。

「婆婆,給我講講你們湘西的趕屍吧,聽起來很新奇呢。」寒生懇求道,他與生俱來對這些神秘事物既有些恐懼又感到格外的好奇。

老婆婆平時極少見到來客,見寒生又是天真純樸的樣子,便打開了話匣子說了起來:

「聽老一輩兒說,相傳幾千年以前,湘西大苗山的祖先阿普,苗語就是公公的意思,帶兵在長江邊與中原漢人對陣廝殺,直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最後戰敗要往湘西大苗山撤退。當士兵們把傷兵都抬走後,阿普對身邊的軍師說,我們不能丟下戰死在這裡的弟兄不管,你用點法術讓這些好弟兄回歸故里吧。阿普的軍師說,好吧,你我改換一下裝扮,你拿陰鑼在前面引路,我在後面督催。於是軍師裝扮成阿普的模樣,站在戰死的弟兄們的屍首中間,唸咒禱告神靈後,對著那些屍體大聲呼喊,死難之弟兄們,此處非爾安身斃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故鄉父母依閭企望,嬌妻幼子盼爾回鄉,爾魄爾魂勿須彷徨,急急如律令,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跟在阿普的陰鑼後面規規矩矩向南走。敵人的追兵來了,阿普和軍師連手作法引來了大霧,將敵人困在了霧裡。因是阿普軍師所『司』,就是實施的意思啦,是他的法術讓大家脫的險,自此苗家又把他叫『老司』。阿普老司最後所用的禦敵之實乃『霧術』,而『霧』筆畫太多難寫,於是改寫成一個『巫』字取而代之,上面一橫代表天或者霧,下邊一橫則代表地,而中間的那一豎就表示符節了,豎的兩邊各站有一個人,右邊那個代表阿普,左邊那個代表阿普老司,意思是要兩個人聯合起來才能作巫術趕屍,這就是湘西趕屍最早的起源了。」

「那麼後來呢?」寒生饒有興致的問道。

婆婆笑了笑,接著說道:「在湘西沅江上游一帶,地方貧瘠,窮苦人多赴川東或黔東地區,作小販、採藥或狩獵為生,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嶺,山中瘴氣很重,惡性瘧疾經常流行,生活環境壞到極點,除當地的苗人以外,外人是很少去的。死在那些地方的漢人,沒一個是有錢人,而漢人在傳統上,運屍還鄉埋葬的觀念很深,但是,在那上千里或數百里的崎嶇山路上,即使有錢,也難以用車輛或擔架扛抬,於是有人就使用大苗山趕屍這一比較便宜的方法運屍回鄉了。」

突然間,寒生心中一凜,心中疑竇頓生,這老婆婆怎麼會懂得這麼多?而且講起趕屍時的用詞和語氣,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這決計不是一個普通農村老太婆所能夠描述得如此詳盡的。

江湖險惡,吳楚山人的警告在寒生的耳邊響起。

寒生正思索著,老婆婆問道:「天門山在湘西武陵山裡,你們從江西大老遠去做什麼?」

寒生回答道:「我們是尋人的。」

婆婆問:「家裡有人走丟了麼?」

「不是,我們想去尋找一個叫作『湘西老叟』的人,婆婆聽說過麼?」寒生說道。

「湘西老叟?當年聽我那死老頭子說起過,漢人叫湘西老叟,苗人則稱呼為『老司』,就是阿普老司,大苗山的黑巫師。」老婆婆說道。

寒生一聽暗自高興,忙問道:「您知道他還活著嗎?」

老婆婆奇怪的望了寒生一眼,說道:「當然活著,老阿普老司死了,他的兒子就成了新的阿普老司,兒子死了還有孫子,祖祖輩輩都是阿普老司。」

哦,原來是這樣啊,阿普老司,也就是湘西老叟原來是世襲的,苗疆的黑巫師,怪不得能夠解救肉屍呢,寒生感覺這次入湘西肯定會有收穫的。

老婆婆燒了些熱水端來,「長途行路之人睡前燙燙腳,可以很好的恢復疲勞,對第二天上路很有好處。」老婆婆說道。

寒生和一清洗漱完畢,準備就寢。

連日來,寒生一路顛簸疲憊,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自己的心中還反覆告誡著,一清夜裡會有一個時辰變回明月的,自己要當心不要碰到人家,但是仍舊頭一挨到枕頭就睡過去了。

一清也累的一頭栽倒在床上,老婆婆端走了油燈,輕輕帶上了房門。

是夜,月色如水,天地間一片清涼。

月光透過窗子溫柔的灑在了床上,寒生仍在熟睡著。

亥子交更之時,月光下,一清的雙峰漸漸隆起,只聽得一聲長噓,明月自床上坐了起來……

明月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寒生的臉上。她默默的端詳著躺在身邊的寒生,那是一個渾身散發著青年男人氣息的軀體,她的臉上飛起了兩朵紅暈,鼻子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幾口,然後輕輕的長歎了一聲,爬起身來,邁到床下,穿好了鞋子,推開房門,來到了院子裡。

她強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反覆告誡自己,她愛的是那個一見鍾情的書生,但是不知為什麼,她感覺寒生這個人骨子裡彷彿有一種極吸引人的地方,難以言表,而這正是那書生身上所缺少的東西,是什麼,她說不上來,這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二個男人。

月光下,明月久久的站立在那兒,俏麗的容貌,凝脂的肌膚,凸起的雙峰,猶如一尊玉像般亭亭玉立,她在等,等這一個時辰過去,如果現在就回到床上去,她怕自己會……

不遠處的一株古樹下,一個人站在陰影裡,屏住了呼吸,默默的望著月下的姑娘,此人懷中露出來一隻碩大的黑色貓頭,目光犀利,雙眉間生有數根白毫。

第七十二章 殘兒

月光下的明月突然身子輕微一顫,鼻子連續的嗅了嗅,臉慢慢的轉向了那株大樹,然後移步走了過去,同時輕聲呼喚道:「出來吧。」

樹下之人見行藏已露,便由陰影中走出來。

這是一個青年男子,約有二十五六歲,一身土布黑褂,黑色纏頭,背著一個小竹簍,濃眉凸鼻,雙目炯炯有神,懷中的那碩大的黑貓兩隻銅鈴般的眼睛警惕的盯著明月。

「姑娘,你是誰,從哪兒來?」那人問道,一口的湖南口音。

明月對他只是輕輕一笑,說道:「我餓了。」

青年男子忙從身後背簍中取出一個報紙包,打開後是一隻油光光的熟雞,他將雞遞過來,明月一把抓過,拽下一隻雞腿便塞入口中咀嚼起來。

望著姑娘狼吞虎嚥的樣子,青年人想,這女孩兒一定是餓壞了,真是可憐啊。

須臾,一隻雞已經被明月吃光,甚至雞骨頭都沒剩下。

「你是誰,深夜怎麼在此,而且餓成了這個樣子?」青年人關切的問道。

明月道:「我是借宿在這家農戶中的,出來找點吃的。」

那人笑了,說道:「我就是這家農戶的主人,深夜從外鄉趕回來,我叫殘兒。」

明月咯咯的笑了起來,說道:「這名字好奇怪啊。」

殘兒癡癡的望著明月,心道,趕屍多年來,足跡踏遍湘西,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俊俏的姑娘,連說話的語音和笑聲都這麼的好聽,她就像是個仙女一樣。

殘兒臉紅道:「我自幼不會走路,到了八歲才行走得穩,所以我娘叫我殘兒。」

月如銀盤,懸掛中天,殘兒趕路回來,此刻卻不想回房,心中只是願意與姑娘單獨多待些時間。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殘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明月回答道:「明月。」

真的就是那天上的月亮啊,殘兒想。

「你會多住些日子麼?」殘兒問。

「明天一早就要趕路,去武陵天門山。」明月說道。

「那很遠呢,去幹什麼?」殘兒問道。

明月莞爾一笑,說道:「找湘西老叟。」

殘兒一聽,吃了一驚,說道:「湘西老叟就是阿普老司,多年前就已經隱居鬼谷洞了,這許多年都沒有人再看見他了,況且前往天門山途中艱辛非明月姑娘可以承受的啊。」

明月一聽,一絲愁雲襲來,面色憂鬱起來。

殘兒心中不由得一疼,頓時熱血上湧,大聲說道:「姑娘若是要去,殘兒願意帶路。」

「喵……」殘月懷中的大貓忿怒的吼叫了起來。

「殘兒回來啦。」草屋門口出現了老婆婆的身影。

「娘,是殘兒回來了。」殘兒答應著,與明月走回到了院子裡。

老婆婆見到殘兒身邊的這個漂亮的姑娘,吃了一驚,問道:「這位姑娘是……」

殘兒笑道:「娘,明月不就是在咱家投宿的客人麼?」

老婆婆詫異的望望明月,更加奇怪的說道:「今晚就只有兩個江西來的男人借宿呀。」

殘兒扭頭看了看明月,疑問的目光注視著她,懷中的大黑貓凶巴巴的盯著明月,突然從殘月的懷裡「嗖」的躥出,兩隻銳利的前爪搭上了明月高聳的乳峰……

明月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殘兒大驚,急喝道:「黑瞳,住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明月高聳的雙峰突然癟了下去,臉孔急速的扭曲,面前赫然是一個醜陋猥瑣的五十來歲的那人,原來時辰已到。

屍貓黑瞳撲了個空,站在屋前的地上呼呼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的盯著一清。

殘兒和母親俱是萬分驚愕,母子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他是一清師傅。」寒生從屋裡走出來道,外面的說話聲音驚醒了他。

回到屋中,老婆婆燃起了油燈,寒生開始解釋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殘兒娘倆終於鬆了口氣。

「殘兒哥是趕屍的麼?這隻大黑貓就是婆婆說的那種屍貓吧?」寒生問道。

殘兒點了點頭,說道:「我自十歲起開始隨我爹做趕屍送喜神這個行當,不過現在生意很少了。在我們湘西民間自古以來就有趕屍的傳統,學這行的,必須具備有兩個條件:一膽子大,二是身體好,而且還要相貌長得醜一點。我從小膽子不大,身體也弱,相貌上也比一般人要漂亮許多,所以並不符合趕屍人的條件。」說到這兒,殘兒偷偷的瞥了一眼一清。

殘兒見一清沒什麼反應,就又接著說下去:「因為我爹是趕屍匠,所以我儘管不太符合條件,但還是做了這一行。開始學藝先要望著當空的太陽,然後旋轉,接著突然停下,必需馬上分辨出東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就說明在夜晚趕屍時分不出方向來。另外屍體畢竟不是活人,遇上較陡之高坡,屍體自己爬不上去,趕屍匠還得一個一個的往高坡上背和扛,所以體力也要好。老爹為鍛煉我的膽量,把一片桐樹葉放在深山的墳丘上,黑夜裡讓我一個人去取回來,說這樣才有勝任趕屍匠的膽量。」

「那怎麼趕呢?」寒生興致勃勃的問道。

「我們趕屍匠的家裡,跟一般農民一樣,一般是分辨不出來的。只有接到趕屍業務時,我們才將自己裝束一番,前去趕屍。雖說是趕屍,但平常比較忌諱趕屍這個詞,內行人請我們趕屍,都是說請去『走腳』。我們用一張特製的黃紙,將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別等等都寫在這張黃紙上,然後畫一張符,貼在這張黃紙上,最後將這張黃紙藏在自己身上。趕屍時的穿著也有講究,不管什麼天氣,都要穿著一雙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長衫,腰間繫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藏著一包符。這種符和道士的符不一樣,是在黃紙上用硃筆畫上一些象形文字,途中遇到意外情況,便將這種符朝西掛在樹上或門上,有時也燒灰和水吞服,視情況而定。」殘兒解釋道。

寒生插嘴道:「死人真的會走?」

殘兒笑了笑道:「死屍自己當然不會走,你要用功力催動才行。」

「什麼功?」寒生問。

「總共有三十六種功,第一是『站立功』,首先要讓死屍能站立起來,第二是『行走功』,也就是讓屍體停走自如,第三是『轉彎功』,也就是屍體走路要能轉彎。另外,還有『下坡功』、『過橋功』、『啞狗功』等等。『啞狗功』非常有用,可使沿途的狗見著屍體不叫,因死屍最怕狗叫,狗一叫,死屍就會驚倒。特別是當狗來咬時,死屍沒有反抗能力,會被咬得體無完膚。最後一種功是『還魂功』,還魂功越好,死屍的魂還得越多,趕起屍來便特別輕鬆自如。這種『還魂功』,實際上是用我們湘西特產的一種草藥撒在屍體口鼻和身體上其作用的。」

一清聽的直咂舌,對殘兒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殘兒見之心中熱乎乎的,彷彿已經透過了一清醜陋的軀體,看到了明月那俊俏的面龐和讚歎的表情。

他接著講下去,好像是專門為著明月而解說的:「我們這種行當,只有在湘西才行得通。因為只有湘西才有『死屍客店』,而且只有湘西人聞見趕屍匠的小陰鑼聲知道迴避,並會主動把家中的狗關起來,否則,狗一出來,便會將死屍咬爛。湘西的村子外都有路,不會穿村而過,死屍是斷然不能入村的。」

「死屍還要住客店?」寒生饒有興趣的問道。

「當然,這種客店只住死屍和趕屍匠,一般人是不住的。客店的大門一年到頭都是開著的,因為兩扇大門板後面,是屍體停歇之處。趕屍匠趕著屍體,天亮前就到達客店,夜晚悄然離去,白天,屍體都在門板後面整齊地倚牆而站立,遇上陰雨天不好走的時候,也有可能就在店裡停上幾天幾夜呢。」殘兒興致盎然的說道,不時地拿眼睛瞟向一清。

「那屍貓是做什麼用的呢?」寒生問道。

殘兒有點尷尬的說道:「這是我們趕屍人的秘密,是不許外傳的。」

寒生點點頭,便不再問下去了。

「明月每天夜裡都會出來的嗎?」殘兒找準時機問道。

寒生心情沉重說道:「是的,但恐怕留給明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我明天一早就帶你們去天門山,有好幾天的路程呢。」殘兒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第七十三章 太極土卵

經過了兩天的將息和療傷,吳道明和無名師太的經絡已經完全打通了,兩人的功力都已恢復如初。朱彪這兩天哭喪著臉,小心伺候著,希望他倆傷癒後盡快去找回孩子。

這天早上,吳道明盤腿坐在床上運氣一周天,感覺神清氣爽,不由得哈哈笑將起來。

師太從被窩裡鑽出頭來,睡眼惺忪的問道:「道兄,你笑什麼?」他倆兩天前從靈古洞回來就已經同居了。

吳道明說道:「師妹,我在盤算著,今天我們可以去太極陰暈了。」自同居後,吳道明把師太的叫法改了一個字,稱作師妹。

師太詫異的問道:「你不是答應吳楚山人了麼,不私自佔用太極陰暈,而且孩子還沒有找回來。」

吳道明哈哈笑道:「不錯,吳某是答應吳楚山人不私自佔用太極陰暈,可是並沒有說不取太極土卵,那可是吳某送給師妹的定情之物啊。」

師太「噓」了一聲,臉上緋紅,表情似有不滿,但是心下卻自是歡喜異常。

早飯後,吳道明帶上了一條麻袋,扛著一把鋤頭,與師太兩人上山。

「你們去哪兒?要我一起陪著去嗎?」朱彪詫異的問道。

「不用了,我倆到山上隨便轉轉,順便挖點草藥療傷。」吳道明說道。

朱彪不敢說什麼,見他們走得遠了,便悄悄地跟在了後面,自兩天前,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而且說是住在一個房間內便於療傷,可是半夜聽到的卻不是療傷應該發出的聲音,而是男歡女愛的呻吟聲,他和沈菜花都曾經發出過類似的聲音,所以這蒙不了他。

朱彪遠遠的盯在了後面,他知道不能靠的太近,好在自己的地形熟,繞著圈子也丟不掉目標,否則以吳先生和師太的功力,一定會被發覺的。

吳道明和師太興致勃勃的穿過竹林,一面走一面交談著,他倆都沒有留意到遠遠跟著的朱彪。

朱彪一心一意的注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卻也忽略了自己的身後,目及之處若隱若現的有兩個人遠遠的跟在了他的後面。

靈古洞前面,吳道明同師太停下了腳步,並四下裡張望著,最後確信沒人,然後鑽進了灌木叢。

太極陰暈處,那些金頭黿還在,黿寶寶們正在地面上嬉戲,翻過來爬過去的,母黿伏在旁邊恬靜的看著,一切都顯得那麼悠閒寧靜。

「小心!金頭黿含氣噴人十分厲害,奇怪,我原先已經用陰陽錐封住了它們的血脈,數日後錐體自動與血肉化為一體,永久的閉住其經絡,現在看起來它們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唉,還得重新打過,可惜只有陰錐可用。」吳道明詫異的說道,一面伸手入檔,忍痛一抓,攤開手心一看,只得寥寥三兩根毛而已,原來陰錐早已經基本用罄,所剩無幾了。

擒賊先擒王,吳道明運足真氣,吹出陰錐射向金頭母黿。

陰錐失去了凌厲的破空聲,飛行的速度也慢了許多,歪歪扭扭的失去了準頭,一陣秋風襲來,竟然將陰錐吹跑了,不見了蹤影……

吳道明吃驚的愣在了那兒,半晌作不得聲。

無名師太莞爾一笑:「道兄請讓過一邊,看師妹的。」

說罷,真氣貫通,只見呼呼風聲,根根銀髮直立起來,師太大喝一聲:「著!」十餘根銀絲迸斷,如電光般一閃,早已射中母黿和小黿寶寶的頸部。

母金頭黿頸部的血脈被閉,龜頭已經無法轉動,知道遇上了強敵,只得含淚帶著受傷的小黿寶寶們爬出了太極陰暈,一路艱難的離開了灌木叢,慢慢爬進了靈古洞裡。

「師妹好功夫!」吳道明尷尬的讚歎道。

灌木叢中,朱彪頭頂著一大片樹葉,瞪大了眼睛目睹了這一切,大氣也不敢喘。

吳道明手持鋤頭,站在了太極陰暈上,長歎了一聲,說道:「自古以來,多少風水宗師、江湖豪傑無不夢寐以求的太極暈,如今就踩在嶺南吳道明的腳下,老天待我吳某不薄啊。」

師太微微一笑,說道:「出來吧,爬在草叢中不累麼?」

吳道明一驚,急忙順著師太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朱彪慢吞吞的從灌木叢裡爬了出來。

奇怪,我怎麼就沒有發現呢?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吳道明沮喪的想。

「你在那兒幹什麼?」吳道明厲聲質問朱彪。

朱彪面紅耳赤的支吾著道:「我跟在你們後面,只是想知道孩子的下落。」

「我不是告訴過你,孩子被劉今墨擄走了麼,你難道不相信吳某?」吳道明慍怒道。

「我只是擔心才華嘛。」朱彪囁嚅道,心中卻想,我當然不相信了,原來你吳先生和師太在找什麼太極暈,好像這下面有什麼寶貝,要不然幹嘛帶來鋤頭和麻袋呢。

師太輕輕說道:「道兄,算了,我看他是思兒心切,人之常情嘛。」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既然師妹如此說,就算了。」

師太接著說道:「他既然都已看見了,就請他來幫著挖太極卵吧。」

吳道明將鋤頭遞給了朱彪,說道:「你來挖,這下面有些土蛋蛋,把它們都摳出來,小心別敲爛了。」

朱彪接過鐵鋤,土蛋蛋,那是什麼東西?既然吳先生這麼看重,那就一定是值錢的東西。他舉起了鋤頭,刨起了土。

不一會兒,太極土卵出現了,這是一枚黑色的水卵,石質,抓在手裡冰涼涼的。吳道明雙手捧著,激動萬分,嗓音都已經發顫了:「師妹,你快看,這可是億萬年天地日月的精華所孕育的啊,下面還有白青紅黃五行太極卵,都送給師妹。」

趁吳道明和師太觀看水卵不注意他的時候,朱彪偷偷的抓起一枚黃色的土卵揣進了懷裡,興許是金的,他想。

一個多時辰後,太極陰暈已經被刨了兩米多深,再下面眼瞅著什麼都沒了,五色土也被翻了個亂七八糟,吳道明見五行土卵已經全部取出,他點了點數,總計挖出了二十七枚太極土卵,其中白色金卵六枚、青色木卵四枚、黑色水卵六枚、紅色火卵六枚、黃色土卵五枚。

朱彪懷裡的一枚黃色土卵,吳道明沒有發現。

吳道明鬆了口氣,將二十七枚太極卵全部裝進了麻袋裡。

「朱彪,把土全部回填平整好。」吳道明吩咐道。

過了一會兒,太極陰暈的土已經全部回填並平整好了,吳道明站上去踩了踩,然後滿意的說道:「大功告成,朱彪背著麻袋,我們回去了。」

一行三人穿過竹林,朝村北朱彪家走去。

兩個人從樹後閃出,鑽進了灌木叢中,站在了太極陰暈旁,疑惑的望著剛剛平整過的土地,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其中的一個人說道,順手抓起了一捧五色土。

另外的一人看了看說道:「奇怪,這土壤怎麼有好幾種顏色呢?」他搖著腦袋,說道:「咱們還是先回去向孟主任報告吧,來,我們帶上兩捧土回去。」

那人點點頭說道:「好吧。」遂抓了兩把五色土揣進了上衣的口袋裡。

兩人鑽出了灌木叢,一路奔南山鎮方向而去。

南山鎮革委會辦公室裡,孟祝祺聽完了那兩個負責監視吳道明的下屬的匯報,默默的望著桌子上的兩把五色土,沉吟了片刻,吩咐下屬此事屬於國家機密,絕對要守口如瓶。

那兩人出去後,孟祝祺捻起五色土,嘿嘿笑道:「好你個吳道明,原來早就找到了太極陰暈,還在那兒故弄玄虛,你這傢伙和那個朱彪勾搭在一起,看起來沈菜花的屍體就埋在朱彪的家裡,小兵的傷也是你吳道明這個點穴高手干的,哼,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咱們走著瞧。」

孟祝祺拿出信封,將五色土裝在信封裡,放入了衣袋內,然後坐上吉普車前去縣城,他要私下向姐夫報告,太極陰暈已經發現,計劃可以實施了。

第七十四章 誘捕

「太極陰暈果然在靈古洞附近,看來我們讓老表們遷墳是遷對了,哈哈。」黃乾穗聽完孟祝祺的匯報後笑將起來。

「還是姐夫有先見之明。」孟祝祺笑容可掬。

黃乾穗笑完,臉色突然一變道:「吳道明挖走的那一麻袋是什麼東西?」

孟祝祺茫然的搖搖頭,說道:「我的人不能靠的太近,只看見他們拎著空麻袋進去,裝滿了出來,他們走遠了以後,才發現太極陰暈被挖過了,喏,這就是那五色土。」

黃乾穗看著孟祝祺將信封裡的土倒在了桌子上,伸手捏了一小撮,放到眼前仔細的品味著。

「奇特,真的是奇特,大自然賦予了我們多少神奇的事物啊,這是我黃乾穗,不,是建國的天賜良機啊。偉大領袖毛主席曾經教導我們說,『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今天,我是真正的體會到了這一真諦。」黃乾穗躊躇滿志的說道。

「姐夫,吳道明這個傢伙,還有朱彪,我們什麼時候抓捕?」孟祝祺咬牙切齒的說道。

黃乾穗沉吟著說道:「吳道明畢竟是個香港人,要抓到一些證據才好辦,這樣吧,你第一步,先找個理由把朱彪弄到縣裡來秘密逮捕,就從他的身上打開缺口,咬出吳道明,第二步不用說,你也會辦了嘛。」

孟祝祺突然想起來了,說道:「吳道明身邊還有一個白髮老尼姑,聽描述倒很像黃村無名庵的那個老尼姑。」

「什麼,無名老尼?她怎麼也參與進來了?」黃乾穗心中一凜,明月中毒一事,不知道這老尼姑都知道些什麼,若是她與吳道明勾結在了一起,事情搞複雜了,倒是有些棘手。

「抓緊誘捕朱彪,我們要充分的意識到,凡是帝國主義特務分子為了顛覆無產階級專政,往往採取以宗教面目形式出現,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同志切不可以掉以輕心,明白嗎?」黃乾穗意味深長的說道。

「姐夫,我明白了,這就去辦。」孟祝祺滿懷鬥志的走了出去。

「這個老尼姑,出現在南山村決不是偶然的,既然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廟裡頭,也就別怪我黃乾穗除惡務盡,這次也一併解決。」黃乾穗自言自語道。

朱彪接到鎮上的通知,他已經被選為婺源縣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代表南山鎮出席大會。朱彪興高采烈的換上了新衣服,胸前佩戴好了一枚毛主席像章,背上黃軍用挎包,包內是一套翻舊的毛澤東選集,扉頁空白處寫滿了感想和警句一類的字句。

臨行前,他趁屋裡的人不注意,悄悄將那枚黃色的土卵埋在了沈菜花的墓穴前,那些陰屍螻蛄並沒有干涉,依舊忙忙碌碌的準備著過冬的食物。

你能送太極卵給師太,我也送給菜花,朱彪癡癡的笑了起來。

南山鎮革委會院子裡停著一輛吉普車,這是專程來接大會代表朱彪到縣裡的,朱彪意氣風發的登上了吉普車,就在登上汽車踏板的那一瞬間,他想到了領袖檢閱時也是這種姿勢。

吉普車絕塵而去。

婺源縣城內的那所深宅大院門口,朱彪被帶了進來,他東張西望的,直到目光看見了臉色陰沉的孟祝祺,這才感覺到事情並不是像想的那麼美好。

空蕩蕩的柴房裡,牆壁上掛著血紅色的標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桌子後面危襟正坐著孟祝祺,身後站著黃建國。

「朱彪,你可知罪麼?」孟祝祺厲聲問道。

朱彪被麻繩捆在屋子中間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面目茫然的張口說道:「什麼罪,我不知道啊。」

孟祝祺猛地一拍桌子,手指著牆上的紅色標語,說道:「我們黨的政策你不是不曉得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說說你昨天與帝特吳道明一起上南山靈古洞口幹什麼去了?」

「帝特?吳先生?」朱彪糊塗了。

「你們在那裡挖掘了什麼?麻袋裡裝的是什麼?是與境外進行聯絡的秘密電台?武器?反革命傳單?你真的不想從實招來麼?」黃建國平靜的說道,但每一句話都像一枚鋼針般刺激著朱彪的神經。

朱彪額頭上的冷汗留下來了。

「你,你說,吳先生,不,吳道明是帝國主義特務?可是孟主任您叫我好好接待的呀。」朱彪冤屈的表情。

孟祝祺鼻子「哼」了一聲,道:「那是組織上在考驗你,你沒能經受得住考驗,與特務勾結在了一起。當然,你可能只是一名從犯,如能主動揭發吳道明的反革命罪證,有立功表現的話,政府可以考慮寬大處理。」

朱彪滿臉是汗,大口的喘著氣,突然他大叫一聲:「我揭發,吳道明與無名師太在我家裡亂搞男女關係,我聽到的!」

「你說什麼?他們兩個亂搞男女關係?」孟祝祺問道,這可是個新情況。

「是,我親耳聽見的,還『哎呀哎呀』的直哼哼呢。」朱彪描述道,臉上露出一種表功的急迫樣子。

黃建國皺了皺眉頭,說道:「麻袋裡裝的是什麼?」

朱彪急道:「是太極土卵,有五種顏色的,總共挖出來了二十七顆。」他隱瞞了他的那一枚。

太極土卵?嗯,果然就是太極陰暈。

「東西藏在哪裡?」孟祝祺說道。

「就在我家的西屋裡。」朱彪回答道。

「凡是地下的東西,都是屬於國家所有,你知道嗎?」孟祝祺問道。

朱彪搖搖頭,說:「不知道。」

孟祝祺嘿嘿一聲,說道:「這是一起典型的境外帝國主義特務勾結境內宗教反革命勢力瘋狂盜竊國家珍貴文物的惡性案例。」

朱彪的頭上又開始冒汗了。

「你偷盜了沈菜花的屍體,埋在了你家房西,是吧。」孟祝祺眼皮也沒抬,冷冰冰的說道。

朱彪怔了一下,然後低下腦袋,死活都不再吭氣了。

孟祝祺命人將朱彪押下關起來,然後佈置人手前去南山村秘捕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我親自帶隊去。」黃建國摸摸臉上被陰屍螻蛄割傷的疤痕,惱怒的說道。

「要加小心,那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都會武功。」孟祝祺叮囑道。

黃建國鼻子蔑視的「哼」了一聲,說道:「現在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

南山村。黃建國帶著一組精幹的民兵分隊,手持半自動步槍,包圍了村北頭朱彪家的那三間草房。

師太同吳道明聽到外面的動靜不對,飛身縱出房門。

黃建國面無表情地站在院子裡,身後是荷槍實彈的武裝民兵。

「黃公子,你這是……」吳道明詫異的問道。

黃建國冷笑道:「吳先生,政府有事想找你和師太談一談,請跟我們走一趟。」

「這……」吳道明心裡沒有準備,一下子不知說什麼。

「先把他倆帶上車,等我。」黃建國命令道。

民兵槍指著吳道明和師太押走了,吳道明知道反抗會適得其反,於是與師太乖乖的跟著走了。

「搜!」黃建國一擺手。

不一會兒,民兵們拎著一條麻袋走出房門,打開一看,裡面有二十七枚五色的太極土卵。黃建國點點頭,命人拿到車上去。

現在是剿滅陰屍螻蛄的時候了。

黃建國躡手躡腳來到了房西,站在了圈外,那些陰屍螻蛄們彷彿有所感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那兩隻複眼都警惕的盯著來人。

黃建國冷笑一聲,命令道:「給我灌。」

身後出現幾名民兵,手持塑料桶,將劇毒的殺蟲劑分別灌入地面上的那些螻蛄洞中,刺鼻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其間在地面上的一些蔭屍螻蛄發起了零散的攻擊,但是很快被已有準備的民兵們以大掃帚拍死。

黃建國滿意的望著螻蛄洞,看到裡面再也沒有活的陰屍螻蛄爬出來,嗯,想與我鬥?

他吩咐留下兩名民兵看守,其餘的收隊直接返回縣裡。

沈菜花的屍體應該由舅舅家裡人來處理,他就不必插手了。

黃建國押著吳道明和無名師太,帶著繳獲來的戰利品——那二十七枚太極土卵,浩浩蕩蕩的回到了縣城。

「老吳啊,這可就是你的不對啦。」黃乾穗陰沉著臉,拉長了聲音對著吳道明說道。

在黃乾穗的客廳裡,吳道明單獨一人接受問話,師太則被隔離了。

「吳某還不太明白黃主任您的意思。」吳道明假裝糊塗的說道。

黃乾穗嘿嘿一笑,說道:「好,我問你,我們花重金請你來到婺源是做什麼來了?」

「尋找太極陰暈。」吳道明回答。

「找到了麼?」黃乾穗又問道。

吳道明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不說是不行的了,於是爽快的答道:「剛剛找到,正準備來向您報告呢。」

黃乾穗爽朗的笑了起來:「好哇,那我就聽聽你的匯報。」

吳道明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了:「是這樣的,經過我多日的觀察演算和推斷,最終確定了太極陰暈的具體位置,就在靈古洞口不遠的地方,您知道,之所以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完全是太極陰暈的位置與古往今來的風水理論相悖,它竟然出現在龍唇之下,難怪千百年來多少風水大師尋它不見,吳某有幸找到,不但是托黃主任您的洪福,而且也填補了我國風水理論的空白啊。」

「哈哈,說得好,那麼我問你,如何下葬發的最快?」黃乾穗假裝隨便不經意的一問。

吳道明說道:「當然是活葬,當年朱元璋的母親就是這樣……」突然他停住了話頭,腦筋一轉,接著說道,「黃主任,我可以將您所要知道的東西全部毫無保留的告訴您,但是您要滿足我一個要求。」

黃乾穗冷笑一聲道:「你在跟我談條件?」

吳道明脖子一挺,不再言語。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許久,黃乾穗開口說道:「什麼要求。」

吳道明說道:「事情已經瞭解,我要和無名師太一道安全的返回到香港,並且帶走那二十七枚太極土卵。」

第七十五章 蔭屍

吳楚山人默默地站立在太極陰暈的旁邊,望著被掘過的混雜的五色土,原來的五色土暈已經不見了,那些會噴陰毒的靈龜也沒有了。

「吳道明!」吳楚山人氣氛的直跺腳,他轉身直奔村北朱彪家而去。

兩個陌生人正斜靠在朱彪家的大門旁邊抽著煙,地上戳著兩支步槍。

吳楚山人一愣,穩定了一下情緒,走上前去問道:「朱彪隊長在家麼?」

「你是誰?」抽煙的民兵問道。

「村裡的,住東頭。」吳楚山人回答道。

一個民兵鼻子「哼」了下,說道:「一窩兒反革命分子,還有個老頭和尼姑,都送縣了。」

吳楚山人心中一凜,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就走遠點。」抽煙的那人凶巴巴的說道。

吳楚山人轉身離去,走回家中,一路思前想後,還是捉摸不出發生了什麼事。

從太極陰暈的挖掘情況看,太極土卵可能已經被竊,但並不會影響太極陰暈的風水效力,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抓緊時機弄頭母豬葬進去,誰也別想再用。

山人來到了韓老伯家,準備買那頭老母豬。

「好了,小寒生真是奇了,兩隻癩蛤蟆竟然治好了豬瘟,太神了。」韓老伯一見吳楚山人,立刻叫了起來,讚不絕口。

問明了山人的來意,韓老伯搖了搖頭,說道:「不賣了,也該著這頭母豬有福份,大病不死,我說什麼也捨不得再賣了。」

「還有死豬麼?」山人問。

「沒有了,我今天去親家屋裡,聽說他那兒也發了豬瘟,瞧,我已經捉了癩蛤蟆,準備去給他們家的病豬治病去。」韓老伯說道。

「你知道誰家還有病死的老母豬嗎?」山人問道。

「本村沒有了,這樣吧,我親家那個村我給你打聽一下,有的話順便用自行車帶到東頭朱醫生家,也算是對寒生表示感謝吧。」韓老伯熱心的提議道。

「好吧,先謝謝你了。」吳楚山人說道,自轉回家中不提。

黃昏後,朱彪家裡守候的那兩個民兵望見天色已黑,便開始拾掇一下做飯,找了找,還發現了一罈子的老酒,兩人高興了,將翻出來的一小籃子雞蛋都給炒了,足足有半盆。

油燈下,兩人一面喝酒一面閒聊打發時間。

「聽說死掉的那個女人長得可他媽的漂亮了。」一人抽著煙說道。

「哪個女人?」另一人醉醺醺的問道。

「南山鎮孟主任的兒媳婦唄,叫什麼沈菜花。」那人道。

「嗯,據說剛埋下去就被人盜走了,你想想,連屍首都有人要,活著的時候還不得人人見了都眼紅啊。」又是一杯落肚,這人話也多了起來。

「噓,我同你說個秘密,你可別往外講哦。」一人道。

「放心吧,誰講出去是王八蛋。」那人回答。

「這沈菜花就埋在這所房子的西頭,咱們今天撒藥那個地方的下面。」

「真的?」

「當然,敢不敢挖開瞧瞧,這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你小子不是想動屍體的腦筋吧?」

「就是看看,膽子小不敢就算了。」

「操,誰說老子不敢,挖就挖。」

「走。」

兩人醉熏熏的拿著鋤頭到房西刨了起來……

土質很鬆軟,刨起來非常輕鬆,看起來埋的也不深,他倆誰也沒有注意到滾到一邊去的那個黃色的土蛋蛋。

每一鋤下去,都會翻上來一些陰屍螻蛄的屍體,最後聽得「咚」的一聲響,他們知道,刨到棺材了。

兩人將土扒拉到了旁邊,坑裡露出來一隻木頭櫃子,看來下葬的時候用櫃子盛的屍體。他倆面面相覷,心臟都在「砰砰」的直跳,裡面的女人究竟會美到什麼樣子呢?

「你猜她穿了衣裳沒有?」一人叼上了根煙卷,淫笑著問道。

「最好沒有,哈哈。」另一人嘿嘿笑道。

「聽說沈菜花的奶子很大,又白。」先頭那人越發笑起來了。

「我喜歡女人的屁股,越肥越好。」另一人也淫笑起來了。

「別說了,我都有點等不及啦。」那人扔掉了煙頭,跳入土坑裡,伸出雙手摳住了櫃門,用力抬起。木櫃門應聲而起,原來木櫃上面並沒有釘上釘子。

月光下,櫃子裡躺著一個女人,身上穿著有衣裳,雙峰隆起,鈕扣都已撐開,烏黑的頭髮,面目十分的清秀,白森森的皮膚,緊閉著雙眼,小巧玲瓏的鼻子,嘴巴張開得大大的。

抽煙那人怔怔的望著那女人,竟然情不自禁的伸出一隻手來,朝女人的前胸裂開的衣縫裡摸去。

女屍睜開了眼睛……

猛然間,女屍腦袋揚起,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指!

「媽呀!」那人大叫一聲,倒撲在了櫃子裡,隨即聽到「噗」的一聲響,熱血四濺,他的頸動脈已經被女屍咬斷。

上面的那個民兵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呆立在那兒動彈不得,女屍滿口的鮮血,猙獰的笑著輕輕上前,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一口咬斷……

慘淡的月色下,蔭屍沈菜花披頭散髮,張開雙臂,胸部一起一伏,對著月亮呼吸吐納著……

一爿烏雲飄了過來,慢慢的遮住了月亮,天地間一片黯淡。

沈菜花移動腳步,發現了地上的那枚黃色的土卵,彎腰上前拾起抓在了手裡。突然,她的鼻子嗅了嗅,閃身進了草屋,須臾,她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件鬼嬰的小衣服。

沈菜花將小衣服貼在臉上不停的嗅著,然後四下裡望了望,身子一縱便不見了蹤影。

次日清晨,韓老伯那兒始終沒有信兒來,吃完早飯,吳楚山人便朝韓老伯家走去。

村中停著吉普車還有卡車,村裡的老表們稀稀落落的往村北頭而去,山人也順意跟了過去。

朱彪家門口的水塘外,圍攏著一群老人婦女和兒童,大家都在那兒議論紛紛。

山人擠到前面,朱彪家草屋西側有處地面上被掘開了,門口處床單子下面蓋著兩具屍首,大門的一側還戳著那兩支半自動步槍。

孟祝祺主任老遠便看見了吳楚山人,便招招手喊他過去,山人於是分開眾人,來到了草房西側。

「吳楚山人,你來看看,這兩個人是怎麼死的?」孟祝祺知道吳楚山人知識廣博,便要他幫忙瞅瞅。

掀開了床單,圍觀的婦女和孩子們發出了一聲驚呼。

兩個身強力壯的民兵渾身鮮血,面部肌肉已經完全扭曲,全部都瞪著驚恐的眼睛,其中一人的一隻手上的四根手指被齊刷刷的截斷了,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兩人都是傷在頸部,一側的頸動脈都斷掉了,你看著脖子上的齒痕,像是被活生生給咬斷的。」吳楚山人指著屍體的頸部說道。

「咬的?我們婺源境內已經好多年沒有什麼猛獸出現了呀?」孟祝祺疑惑道。

「是人咬的。」吳楚山人淡淡的說道。

「人?這怎麼可能?」孟祝祺叫道。

「這只齒痕分明就是人類的第一恆磨牙,也稱『六齡齒』,人類自六歲長出來,終生不變,野獸是沒有的,況且從傷口來看,也沒有野獸犬齒的痕跡。」吳楚山人解釋道。

孟祝祺沉吟不語,若吳楚山人講的是真的,再結合沈菜花的墓裡已空空,屍體不翼而飛的情況,莫非真的發生了民間傳說中的屍變?如果是真的……那可麻煩了。

孟祝祺揮揮手,吩咐屬下將看熱鬧的老表們全部趕得遠遠的。

「嘿嘿,」孟祝祺奸笑了兩聲,又接著說道,「人咬的?什麼樣的人能夠如此穩准狠的一下子咬死兩個強壯的青年人?山人啊,可不要造謠惑眾哦。」

「是死人,只有蔭屍下手才這般狠毒。」山人道。

「蔭屍?什麼是蔭屍?」孟祝祺忐忑不安的問道。

「蔭屍就是生前怨氣很大,心願未了,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因此怨氣護體,屍身不腐,在一定的外因影響下,最後詐屍而出。」山人解釋著。

「出來幹嘛?」孟祝祺隱約感到有問題了。

「了卻未了的心願。」山人答道。

第七十六章 計劃

「你說什麼?詐屍?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你是怎麼學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竟然相信這種無稽之談。」黃乾穗不滿的嘟囔著。

孟祝祺以手背揩去額頭上的冷汗,繼續說道:「姐夫,朱彪那個姦夫,我們已經抓起來了,吳道明和老尼姑也關著呢,沈菜花的屍體哪兒去了?這不是禿子腦門上的虱子,明擺著的麼?」

黃乾穗陰沉著臉,一面沉吟著,一面不停的在地上踱著步,許久,許久。

黃乾穗突然站住了,嚴肅地說道:「此事太過蹊蹺,不可不防其中有人作祟,事不宜遲,你馬上挑上幾名心腹,找一頂軍用帳篷,罩在太極陰暈的上面,然後親自守在那裡,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更不能走漏一點風聲,明白嗎?」

孟祝祺連連稱是,立刻前去佈置。

後院的廂房內,吳道明和師太正在坐著說話。

師太低頭道:「無名庵不回也罷,既然我已經還俗,就隨你去嶺南也好。」

吳道明緊緊地握住了師太的手。

「道兄,師妹有一事不明。」師太道。

「師妹請講。」吳道明望著無名師太柔聲道。

「道兄,你一直要找太極陰暈,究竟所謂何事?」師太問道。

吳道明頓了頓,說道:「太極暈在整個中原大地沒有幾處,是我輩風水師畢生孜孜以求的,我在香港之際,已有數名大亨委託我來中原尋找,出價以億計,是美金啊。可是千金易求,佳穴難覓,吳某也只能望洋興歎。」

師太插嘴道:「那些人既然如此有錢,何故還要尋求太極暈呢?」

吳道明笑道:「師妹,這你就不明白了,那些人錢太多了,就轉而求權勢,並希望青史留名,甚至穿龍袍、坐龍椅,當開國皇帝。」

師太搖了搖頭,說道:「這也奇怪了,現在的社會哪兒還有什麼皇帝,當年袁世凱想當中國最後的皇帝,不也沒成麼?現在都叫什麼主席書記之類的,而且還要通過選舉。」

吳道明說道:「名稱或許不同,但實質是一樣的,總之天下官最大,就可以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太極暈這麼大的作用,不會有戰爭,天下大亂吧,遭殃的還不是百姓麼?」師太擔心的說道。

吳道明不以為然地說道:「唉,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的能力最大,只有他能為老百姓造福祉,別人都做的不好,其實還不都是一個樣?」

師太聽罷默默不語。

吳道明以更加溫柔的聲音說道:「美金也好,權勢也罷,我吳道明幸運的是遇見了師妹,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過眼雲煙,今後只要能和師妹一起攜手一道浪跡天涯、泛舟五湖,豈不賽過神仙?我今生那一甲子的童身就是為師妹而留著的。」

師太羞紅了臉,低下頭道:「我也是。」

外面有人敲了敲門,黃乾穗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吳道明見是黃乾穗進來便站立起身來。

黃乾穗和藹的笑了笑,說道:「老吳啊,你的要求我已經充分的考慮了,你和師太儘管一路返回香港,我也聽說你們情投意合,恭喜呀,喜酒嘛,我是喝定了,師太去香港定居的單程證包在我身上,如何?」

吳道明笑道:「那吳某就不客氣了。」

黃乾穗皺了皺眉頭,說道:「至於那二十七枚太極卵,這可有點難辦啊。你知道,地下的礦藏屬於國家所有,我一個小小的婺源縣父母官,可也不敢拿國家的寶藏送人啊,況且吳先生的身份又是香港人,萬一人家告我個裡通外國可不好辦啦。」

吳道明正欲答話,師太拉了下他的衣襟,說道:「只要我倆在一起,那些身外之物要它作甚。」

吳道明見師太話已出口,也不便再說什麼了,就表示同意了。

「好,痛快!現在可以告訴我如何使用太極陰暈了吧?」黃乾穗哈哈笑道。

吳道明望了眼師太,師太回以肯定的目光。

吳道明說道:「太極陰暈以柔克剛,當年劉伯溫就是想以此龍穴克制朱元璋,但是始終沒能用上,又是六百年過去了,太極陰暈的發力更勝於當年了。」

黃乾穗滿意的點點頭。

吳道明繼續說下去:「當年朱元璋的母親活葬太極陽暈,所以發得很快,算下來還不足十年,要想速發,必須要活葬,而且男性長輩發的快過女性。」

黃乾穗更加滿意了。

「一般風水上來說,龍穴主發第三代,如無孫子輩兒的人,則發第二代。」吳道明解釋道。

黃乾穗點頭說道:「具體如何活葬呢?都有哪些必要的程序?」

吳道明說道:「首先,老人要先香湯沐浴,排空大小便,當然若是三日內不吃喝為最好。接下來,剃淨全身的毛髮,有老皮的最好也要刮去,請記住,裸葬更容易速發,穿衣服就差點了,更不能用棺木。太極陰暈葬於子時,陽暈則葬於午時,時間不要搞反了。

子時初,將老人頭上腳下的立著放入穴內,然後開始埋土,若是老人亂動,姿勢易變,則必須將其捆綁,以免造成不利的影響。子時中填好土,並修好墳頭,墳頭的土若是不夠,可以從旁邊取些五色土堆起。葬好後,焚香祭祀即可。」

黃乾穗急切的問道:「如此葬法,多久可發?」

吳道明答道:「金木水火土共需時五天完成與生物磁場的融合,之後就會慢慢的作用於後人身上了,快則七八年,慢則十年,必可中原易主了。」

黃老爺子躺在宅院角落的一間廂房內,床邊坐著黃建國,爺孫倆聊著天,老人不時的笑出聲來。

黃乾穗來到廂房門口,隔著窗戶招手要黃建國出來。

黃建國替爺爺壓好被子,然後走出廂房,隨父親來到客廳。

「孩子,出事了。」黃乾穗憂心忡忡地說道。

「爸爸,出什麼事了?」黃建國問。

「沈菜花在朱彪家的新墓穴昨天晚上被掘開了,她的屍體不見了。」黃乾穗說道。

黃建國詫異道:「不會吧,我昨天派了兩個人守在了那裡。」

「他們兩個都死了,脖子像是被咬斷了,樣子死得很慘。」黃乾穗打了個哆嗦道。

「有線索麼?」黃建國平靜的說道。

「沒有,你舅舅懷疑是沈菜花的屍體詐屍了,從棺材裡跑出來干的。」黃乾穗勉強擠出來點笑容。

「無稽之談,爸爸有什麼懷疑的地方?」黃建國問道。

黃乾穗面色沉重的說道:「一定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搞鬼,可是朱彪、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都在我們這裡,還會有什麼人呢?也許是一種警告,或是個信號,難道還有人也在打太極陰暈的主意?」

「會不會是那個什麼吳楚山人,他既知道太極陰暈的事兒,而且來歷也是十分的可疑。」黃建國推測道。

「這個人不能排除,他若不是寒生未來的岳父,我早就把他送審了。太極陰暈那兒,我已經派你舅舅帶人看起來了,我要同你商量一件事。」黃乾穗面目表情似乎難以啟齒。

「爸爸,你就說吧。」黃建國感覺接下來的事情會很嚴重。

黃乾穗道:「建國,在京城這兩年,你憑自己的感覺,談談對時局的看法。」

黃建國一愣,想了想,說道:「上層的鬥爭很激烈,甚至是你死我活,國民經濟也很糟糕,老百姓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黃乾穗臉色嚴肅的說道:「如果你是國家領導人,你說了算,你能把國家搞好麼?」

黃建國疑惑的眼神望著父親,說道:「當然,我會拋棄那些階級鬥爭理論,全國上下一心抓建設,只要經濟上去了,老百姓安居樂業,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江山就穩固了。」

黃乾穗眼睛一亮,讚許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兒子,說道:「說得好,為了中國的無產階級革命大眾,你能夠犧牲你自己的親情麼?」

黃建國朗聲道:「只要是為無產階級革命大眾,別說是親情,就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再所不辭!」

「如果犧牲你爺爺呢?」黃乾穗嚴肅的問道。

「即使是犧牲爸爸,我也心甘情願!」黃建國脖子一挺,剛毅的臉上肌肉繃緊了,目光冷酷到了極點。

黃乾穗剎那間覺得一股寒氣從腳下升起。

第七十七章 黃狗埡

湘西黃狗埡是一個大山深處的集鎮,每逢墟市,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集市的中心,碎石路面,門面朝西的一家鐵匠鋪,門口的幌子上畫著一朵鮮艷的梅花,一個夥計站在門口招呼顧客,屋後的院子裡傳來打鐵的叮咚聲。

夥計望見集市東頭走來一個風塵僕僕的老者,一身黑色的土布褂,身材清癯,步伐有利,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此人就是劉今墨。

劉今墨來到鐵匠鋪前站下,他望見了幌子上的那一朵梅花,犀利的目光掃過夥計的身上,開口說道:「我要見你老闆。」

夥計疑惑的望著劉今墨,說道:「老鄉,你有什麼事,跟我說一樣。」

劉今墨嘿嘿一笑,聲音極為刺耳,那夥計的耳朵極不舒服:「帶我見你老闆。」

鋪內坐在桌旁喝茶的一位面色黝黑的約六十多歲的老者站起身來,說道:「這位先生,我就是這兒的老闆,請問有何指教?」

劉今墨一腳跨入店舖內,手指一屈伸,一道白光「嗖」的閃過,桌子上赫然釘上了一枚指甲……

那老者先是疑惑的望了望劉今墨,然後輕輕從桌子上拔下指甲,細看之下,臉色驟變,忙道:「先生,請後屋細談。」

劉今墨眼皮沒抬的跟著老闆走向了後屋。

老者親自端上一杯熱茶,恭恭敬敬道:「江湖上久已失傳的無影甲,先生可與當年清宮第一高手梅一影有甚淵源?」

劉今墨頜首道:「梅一影是我師傅。」

老者更加驚訝了,忙道:「原來是我鐵家恩人的高足來了,敢問高姓大名?」

劉今墨說道:「負案在身,不必道明瞭。」

老者道:「也好,也好,您稱我鐵掌櫃即可,今次先生來到湘西,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當年師傅說道,湘西和川東的鐵匠鋪,凡掛有一朵梅花的,盡可放心請他們幫忙。」

鐵掌櫃道:「不錯,當年梅大俠有恩於我們鐵家,我祖父便以一朵梅花為記,凡梅大俠的傳人有事可認此記前來,鐵家湘西川東一十三家店舖定會全力協助。」

劉今墨說道:「我要在黃狗埡此地等一個人,預計一兩天內到,你給我準備個住處,主要有孩子在,不方便露宿。」

「這好辦,您就住在鎮口那棟青磚房的二樓上即可,這間屋子的窗口就可以望見所有途徑此地的人,不知您要等的這個人是仇人麼?」鐵掌櫃小心的問道。

「不,是恩人。」劉今墨淡淡道。

鐵掌櫃一聽鬆了口氣,這樣就不會有一場殺戮了,聽祖父講,當年梅子影武功奇高,殺人如麻,尤其是那獨門暗器無影甲傷人無聲無息,端的是厲害。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的無影甲已經所剩無幾,你這裡可以幫我用精鋼打製一百隻,先要說明,出來匆忙,身上並沒帶錢。」

「沒有關係,這正是鐵家報恩的機會,我再給您準備一筆錢,帶著孩子在外談何容易。」鐵掌櫃忙說道。

劉今墨並不推辭,江湖之上應急救難是常有的事。

是夜,秋高月明,劉金墨抱著嬰兒溜出了住處,鎮上的人家都已經入睡,只有街中心有兩盞昏暗的路燈,一個行人也沒有。

嬰兒沈才華一路之上喝東西十分挑剔,牛奶、羊奶都不喝,劉金墨從來沒有帶過小孩,簡直不知所措。後來,在強烈的母愛下,他裸露出自己的前胸,將米粒大小的乳頭塞入嬰兒的口中,誰知沈才華一口咬下,竟活生生的咬掉了劉今墨的左乳頭……鮮血湧出,孩子如饑似渴的吸食起溫熱的鮮血來。

劉今墨明白了,這是個飲血的小孩,接下來就容易辦了,他領著沈才華專門夜間出來,找到農戶家的雞窩,放嬰兒爬進去,他則在門口把風。

奇怪的是,沈才華爬進雞窩,所有的公雞母雞竟然沒有一隻敢於出聲叫的,全部都站在那裡像篩糠般的打著哆嗦,沈才華一隻隻的咬斷雞脖子吸血,一餐吸斃十幾隻雞,好在一天只吃一餐。

今夜還得找一家農戶,劉金墨摸了摸左乳的傷疤,幾個縱越,已然來到了山腳下一大戶人家的門前,高高的院牆,朱漆的大門。

劉金墨溫柔的低頭看看孩子,沈才華瞪著黑黑的瞳孔,舌頭不停的舔著嘴唇。

劉金墨飛身上牆,然後像只大黑鳥般的撲進了農家院子裡。

院子裡沒有任何燈光,屋裡人都已經熟睡了。

藉著月光細瞧,奇怪,院子裡乾乾淨淨,無比的整潔,雞窩狗捨之類的統統沒有,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劉金墨與沈才華面面相覷,看來只有再換人家了。

就在這時,沈才華突然鼻子警覺的嗅了嗅,黑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嗖」的從劉今墨的懷中竄出,落在了地上,然後躡手躡腳的匍匐向正房的門口處爬行。

劉金墨猝不及防,疑惑的望著光著身子的沈才華在地上爬行著,他要幹什麼去呢?

嬰兒爬到門檻前,耳朵伏到地面上聽了聽,然後用兩隻小手在奮力的摳著一塊大大的青石板,但是由於力氣太小,那石板紋絲不動,他回過頭來向劉金墨求援。

劉金墨悄無聲息的上前,單手輕輕的掀起石板,那下面埋著一口大缸。

月光下,照見缸內竟有十餘條各種類的毒蟲,有小青蛇、蜈蚣、蟾蜍、蜥蜴、蚯蚓、蠍子和大綠毛蟲等,甚至還有一隻紅毛老鼠。

沈才華大喜,遂伸出小手到缸裡去抓。

劉今墨沒想到嬰兒會去抓毒蟲,未及攔阻,沈才華已經拎著後頸將那只紅毛大老鼠抓上來了。

紅毛大老鼠呲著大板牙正欲發威,不料卻被沈才華一口咬住了頸下,他那兩排尖利的小牙瞬間切斷了老鼠的頸動脈,鮮血迸出,則全被嬰兒吸進了嘴裡。

沈才華扔掉了紅毛大老鼠的屍體,又伸手撈起一隻巨型蟾蜍,從其脖子上一口咬下,紅的血,白的漿一古腦兒的往口裡吸去。接下來是蜥蜴,那褐皮蜥蜴張嘴吐出紅色的長舌頭襲向沈才華,不料被沈才華一口咬去了半截,隨即其頜下柔軟部位被嬰兒的利齒咬穿,一會兒就不動了。

沈才華繼續撈著,蚯蚓咬了個頭,一吸味道不正,有土腥味,被甩在了一邊。蜈蚣和蠍子動作機敏,但是沈才華的小手卻異常的迅速靈活,還是輕鬆的逮住並咬去了蜈蚣的頭、蠍子的尾,吸了吸,感覺汁水不是很多。

大綠毛蟲很受沈才華的青睞,肉汁被吸乾,只剩下了兩張皮。最後,缸裡只剩下那條小青蛇了。

這是一條劇毒的竹葉青,在缸底不停的游動著,不時地抬起頭,伸縮著肉色的信子,伺機進攻。

劉今墨正想如何助嬰兒一臂之力,那沈才華早已翻身撲到缸裡,雙手緊緊地卡住那蛇的七寸,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去了蛇頭,開始吮吸竹葉青的腔體起來。

十分鐘的時間,嬰兒沈才華幹掉了十餘條毒蟲,劉今墨在一旁看著,驚愕之中滿心歡喜,這小傢伙既然是雜食性的,以後餵養起來就會方便多了。

屋裡的燈亮了,有人發覺了外面有動靜,起身來看。

劉金墨一手抄起沈才華,縱身一躍,如同鬼魅一般飄出了高牆。

推門而出的人,驚愕的發現其養的蠱蟲都已經直挺挺的死在了地上,月光斜斜的照在了他的臉上,正是鐵掌櫃。

劉今墨回到了住地,輕手輕腳的將沈才華放到了床上,孩子已經睡了。望著嬰兒可愛的小臉龐,劉今墨忍不住上去親了幾口,那孩子的嘴裡呼出的氣息說不上來是什麼味兒。

此地是黃狗埡,再深入進去湘西的腹地,人煙就開始稀少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將會多起來,寒生如遇危險也一定會是在那裡。

第七十八章 血虱

次日清晨,劉今墨剛剛睜開了眼睛,就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鐵掌櫃低頭哈腰的走了進來:「大俠,哦,先生,我是來請您去吃早餐的。」

劉今墨客氣道:「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已經準備好了,」鐵掌櫃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說道,「這是給您準備的五千塊錢,請您一定收下,也算是我們鐵家微薄的一點心意吧。」

當時的年代,五千塊錢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劉今墨乃是江湖人物,也不推辭,只是點了點頭,接過來直接就揣入了懷裡。

「請。」鐵掌櫃耐心的候在了門外,一直等到劉今墨抱著孩子出來。

早餐十分的講究,除稀飯外都是一些小點和山野小菜。

「孩子要喝奶麼?」鐵掌櫃小心翼翼的問道,他雖然奇怪一個老男人帶著數月大的嬰兒外出,但卻不敢多問,江湖上的事情還是少知道的為好。

劉今墨淡淡說道:「他不喝奶。」

「先生,我們鋪子裡已經連夜加工了幾枚無影甲,您先看看是否合用,滿意的話,今天一天就可完工。」鐵掌櫃說道。

鐵掌櫃從口袋裡拿出幾枚精鋼鍛造的指甲放到了桌子上,劉金墨拿起一隻看了看淬火的硬度,然後套在了自己的指甲上,感覺活動自如並和自己的指甲顏色相同,外人若不仔細瞧,是絕對難以分辨的。

「不錯,就照這樣加工吧。」劉今墨滿意的說道。

「先生,有一件小事,想請您出手幫個忙,這在先生來說是舉手之勞而已。」鐵掌櫃支支吾吾道。

「說。」劉今墨皺了皺眉頭,他最反感人家辦事附加條件。

鐵掌櫃陪著笑臉,說道:「此地西行十里,有一苗寨,寨中的巫師麻都素來與我鐵家不和,此人養有一條血虱,專門吸食嬰兒的血,是害蟲,想請先生您把它除去,為民除害。」

劉今墨淡淡一笑,道:「即是害蟲,政府怎麼不管呢?還需要百姓出頭?」

「政府去過了,但是找不到那血虱的蹤影,我們老百姓又哪裡是它的對手啊。」鐵掌櫃說道。

「血虱?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劉今墨感到疑惑。

「那是一種很厲害的蠱蟲,長得有一隻貓大小,肚子特別大,裡面裝滿了血,嘴裡有一個尖尖的吸盤,一次能喝一小碗嬰兒的鮮血。晚上出來活動,而且會飛,很難抓住,我想,先生的無影甲一定能射殺它的。」鐵掌櫃說道。

「今晚。」劉今墨說道。

「您同意出手相助啦?」鐵掌櫃高興的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心想,沈才華今夜的晚餐有著落了。

月上東山,劉今墨懷抱嬰兒騎著馬出發了,沈才華的兩隻小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匹紅色鬃毛的大馬看,口水都流出來了。

鐵掌櫃和那個夥計各騎一匹青馬,一路踏著月色西行。

鐵掌櫃騎在馬上,想自己與苗寨的巫師麻都斗了好多年了,麻都若不是倚仗著他那條血虱,自己何嘗懼他?昨天晚上,自己養的蠱蟲全部死於非命,肯定又是那條血虱干的,否則怎會一古腦兒的被吸乾體液,全軍覆沒?這仇一定要報,一定要宰了那條血虱。

「血虱究竟是什麼東西?」劉今墨問道。

鐵掌櫃回過神兒來,說道:「血虱也是一種蠱蟲,一般的不會超過手指甲大小,扁平的肚子,口中有刺,吸食人與貓狗身上的血液,吸飽以後肚子就圓鼓起來。」

劉今墨嘿嘿尖笑了起來,說道:「不就是人身上生的虱子嘛?我身上現在就有,喏,這就是一隻。」劉今墨隨手探進內衣裡,摸索一番,捏出一支灰白色小如米粒大小的寄生蟲來,在月光下晃了晃,然後扔進嘴裡「嘎崩」一聲響,將其咬死。

鐵掌櫃看的直咂舌,恭維道:「古人清客以齒斃虱有聲,真乃江湖豪傑本色啊。」

劉今墨說道:「你說那血虱有小貓般大小?」

「正是,鐵某曾親眼所見,菱形的腦袋,身上泛著紅光,口裡伸出一根白色的尖刺,兩邊長著觸角,還有六條大腿,從空中俯衝下來,還帶著呼嘯聲,十分可怕。」鐵掌櫃繪形繪色的說道。

「這麼說,就是虱蠱了。」劉今墨聽說過苗疆蠱蟲中有一種少見的蠱就叫虱蠱。

鐵掌櫃忙說:「就是虱蠱,不過麻都的這只血虱格外的巨大,我想不培養個十年以上是不可能這樣子的,而且絕對是經過了變異。」

劉今墨心想,沈才華看來還對付不了這只血虱,自己非要助上一臂之力了。

前面不遠處出現了一座高山,在月色下,顯得朦朦朧朧的,山形猙獰。

「就是那裡,山中有一苗寨,寨前是一個廣場,還有一株粗大的黃桷樹,血虱通常就棲息在樹頂上。」鐵掌櫃指著前方說道。

劉今墨拍馬前行,深夜裡「得得」的馬蹄聲格外的清脆。

已經遠遠的望見那株高大的黃桷樹了。

鐵掌櫃勒住馬韁,說道:「先生,鐵某不方便露面,還望體諒。」

劉今墨道:「那好,你倆就等在此處吧。」說罷,雙腿一夾馬腹,直奔那株參天大樹而去。

不多時,已經來到了那座廣場,抬頭望去,黃桷樹頂黑漆漆的一片,密不透光,山寨中苗人都已睡了,四下裡寂寥一片。

劉今墨跳下馬來,走到廣場中間,輕輕地放下沈才華坐在地上,自己則牽著馬隱入大樹的陰影裡。

月光下,光著小身子的沈才華白嘟嘟的,瞪著黑黑的小眼睛,鼻子嗅啊嗅的,他知道,晚餐的時間到了。

月影西移,躲在樹下陰影裡的劉今墨活動了一下手指,目不轉睛的望著月光下面的沈才華,凝神貫氣,準備隨時出手一擊。

沈才華慢慢地站起來了,聽見「嘩嘩」的水聲,劉今墨定睛細瞧,原來嬰兒在小便,他不僅心中一熱,愛意拳拳,真想衝出去抱上一抱。

這時,他的耳鼓感受到了輕微的「簌簌」聲,聽音辨位,那是在樹頂上傳出的。

月光下,一個粉紅色的物體自樹頂盤旋而下,身上發出「嗤喇喇」的聲音,那東西一圈圈的縮小著範圍,中心點正是沈才華……

好一個劉今墨,手一揚,五道白光如閃電般射出,月光下,那血虱感覺到了風聲已經近前,急忙伸出腿足來撥擋。劉今墨的無影甲何等了得,在當今武林暗器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只聽得「噗噗噗」連續五聲悶響,鋼甲竟硬生生將血虱的五根足切了下來,血虱如斷線風箏般垂直跌落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在了嬰兒的腳邊。

沈才華大喜,如餓虎捕食般的撲了上去,一口咬住血虱柔軟的腹部,尖利的小牙已經洞穿血虱的肚皮,那滿滿的鮮血灌入了他的口中。

眼瞅著血虱胖胖的身子逐漸乾癟了下去,沈才華的小肚子則漸漸的圓鼓了起來,月光下的這一幕,看得人是膽戰心驚。

劉金墨靠在樹幹上,慢慢欣賞著,孩子在用餐,當母親的心裡自是歡喜之極。

血虱終於被吸乾,剩下了空空的皮囊,沈才華的肚皮已經脹得圓圓的,他嘗試著爬起來,但沒有成功,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劉今墨笑瞇瞇的走了過去,摸摸小肚皮,感覺快要撐爆了樣。

「你們是何方神聖,竟敢害我血虱?」月光下站著一瘦高之人,負手而立,冷冷的說道。

劉今墨吃了一驚,方才滿腦子的憐愛,竟沒注意到有人近前,霎時額頭上滲出冷汗,忙視之。

此人一身灰色長袍,頭上纏頭,面色枯黃,鷹鼻隼目,深陷的眼珠炯炯有神。

劉今墨乃是老江湖了,隨即淡淡一笑,說道:「先生所言謬矣,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被一怪物襲擊,幾乎喪命,老夫為救孩子出手,難道不理所應當麼?」

沒想到劉今墨如此對答,那人竟一時間語塞。

「你是什麼人,為何深夜來我苗寨?」片刻後,那人說道。

「在下深夜趕路,誤入此地,原想歇息下再走,不料出此變故,實屬意外。」劉今墨語氣也和緩了些。

那人冷冷一笑道:「實屬意外?一個吸血嬰兒深夜到訪,然後從容不迫的吸乾了一隻血虱,還說是意外?我看這孩子是個鬼嬰吧?」

第七十九章 走陰巫師

劉今墨一愣,緩緩說道:「閣下是……」

那人冷笑道:「苗疆走陰巫師麻都。」

湘西苗疆自古以來,巫師的地位極高,分走陰與不走陰兩種,走陰巫師不但祭鬼,而且善醫人畜疾病,是苗寨中最有學問的人。

「原來是麻都巫師,久仰久仰。」劉今墨早已猜到此人就是麻都,故作寒暄狀。

麻都說道:「既入苗寨,便是遠客,明日乃甲子日殺鼓社豬,是我苗寨鼓社祭祖大典,今晚就請盤垣舍下如何?」

劉今墨深知苗寨之中,蠱毒無所不在,令人防不勝防,這種地方還是避開為妙。

想到此,於是開口說道:「孩子尚小,偏巧還要趕路,貴寨的大典難以有幸一睹,日後如有機會,定來拜訪。」

麻都淡淡一笑:「深夜趕路,多有不妥,況且我要和你秉燭長談。」

「談什麼?」劉今墨疑惑道。

「談鬼嬰。」麻都意味深長的說道。

劉今墨望了一眼沈才華,那小傢伙喝得太飽,又試著站起來,但還是沒有成功。

「我的孩子有什麼好談的?」劉今墨冷淡的說道。

麻都也笑了,嘿嘿道:「鬼嬰喝了劇毒的血虱的血,最多還能堅持三天,三天之後,將會腸穿肚爛而死。」

劉今墨聽罷大驚,他知道苗疆走陰的巫師善醫術,萬一其所說不虛,沈才華豈不危險之極?

麻都看著劉今墨猶豫之中,遂又加上了一句:「血虱之毒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解,告辭。」說罷,轉身奔寨子裡而去。

「且慢,好,我就相信你了,若你騙我,哼,我一定殺光剷平你苗寨!」劉今墨發出了金屬般刺耳的嗓音。

麻都耳鼓如針刺般的一震,不由得心中愕然,此人的功力簡直聞所未聞,平生僅見。

「先生,請。」麻都客氣了許多。

劉今墨走到沈才華身邊,俯身輕輕將他抱起,好像重了許多,然後牽著大紅馬,跟著麻都朝苗寨裡走去。

山道上,鐵掌櫃一直等待著劉今墨的消息,月亮西斜,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了。

「走,我們去打探一下。」鐵掌櫃說道,拍馬上前,兩人直奔苗寨而去。

空蕩蕩的廣場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看,那是什麼?」年輕的夥計眼尖,發現了地上的血虱皮,遂跳下馬來,自地上拾起遞與鐵掌櫃。

鐵掌櫃拿在了手裡,細看之下,不由得輕輕一笑:「麻都啊麻都,你也有今天,你的血虱還是被我鐵家幹掉了,從今後,黃狗埡就是我鐵家的天下了。」

「他們呢?」夥計環顧四周問道。

「不管了,他們地死活對我已經沒所謂了,走。」鐵掌櫃手中拿著血虱皮,兩腿一夾,朝黃狗埡疾奔而去。

那夥計歎了口氣,緊隨其後,兩匹馬很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巫師麻都的吊腳樓內異常的清潔,屋裡一丁點灰塵也沒有,劉今墨知道,這是養蠱人家的特徵,因為凡是蠱蟲都特別愛乾淨,一些小昆蟲如蜘蛛蚊蟲之類的早就嚇得躲遠了,主人家也必須日日打掃衛生,這樣蠱蟲才願意居家長住。

「先生可願與麻都飲酒賞月?」賓主落座後,麻都問道。

劉今墨淡淡道:「在下並無心情飲酒。」蠱毒最容易下入酒中,發作也快,劉金墨自然是要提防的。

麻都嘿嘿一笑,說道:「先生遠道而來,哪兒有不敬攔門酒的道理?莫非是怕麻都下蠱麼?」

劉今墨緘口不語。

「先生多慮了,巫師從不在自己家中下蠱,請放心飲用。」麻都遞上苗家自釀的苞谷燒酒。

既如此,劉今墨不便推辭,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好酒。」劉今墨說道,那酒濃烈辣口,入腹如火。

麻都笑道:「湘西苗家的燒酒能溶物,能燃燒,冰凍三尺不凌,窖地十年猶香;《辰州府志》曾有一首苗民的七絕這樣詠道,『江城楊柳綠成圍,日暮漁翁換酒歸,醉臥晚亭呼不起,白頭高枕一蓑衣』。」

劉今墨心想,走陰巫師果然是有學問的人。

「麻都,我家孩兒……」劉今墨關切沈才華的身體,急迫的發問。

麻都說道:「不急,先生還是不肯透露尊姓大名麼?」

劉今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負罪在身,多說無益。」

麻都聽著不以為然的笑了:「不說也罷,即使身負天大的罪,來到了苗疆,就是客人,苗家是決不會出賣客人的。」

劉今墨默默的又飲了一碗,將碗撂在桌子上,說道:「在下劉今墨,浙東青田人士,自江西而來,欲往武陵天門山,途經此地,誤傷血虱,如巫師所言屬實,便請相救我的孩兒,否則,劉某告辭。」

「天門山?怎麼也是去往天門山?」麻都自語道。

劉今墨一聽警覺起來,問道:「巫師的意思說,還有人前去天門山?」

麻都點點頭,說道:「這兩年,前後已經有數批人途經此地前去天門山,但從此卻不見有人活著回來。」

「他們去幹什麼?」劉今墨感到事出蹊蹺。

「野拂。」麻都望著劉今墨說道。

「野拂?那是什麼?」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麻都疑惑的看著劉今墨,似乎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劉今墨正色道:「劉某在江湖上並非泛泛之輩,難道還會誆你麼?」

麻都看看在一邊已經睡了的嬰兒沈才華,點點頭說道:「當年,清兵入關之後,李自成手下有一員大將,名李過,出家後法號『野拂』。」

麻都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了:「起義失敗後,李自成與野拂一同隱居在湖南石門的夾山寺。李自成圓寂以後,野拂帶領100多人,雇了九艘大木船,逆澧水秘密潛入湘西大庸,悄悄登上了天門山。上山之後,野拂就在天門山寺出了家。但是他時刻枕戈待旦,準備著伺機而起,進而恢復中原。他在天門山寺做和尚期間,清朝政府曾多次派出過高手前來緝捕。

野拂上山後不久,曾夜探鬼谷洞,他在洞內石壁上發現了兩千多年前隱居於此的先秦鬼谷子的甲子篆文,從而領悟出一套內家功夫,憑著這身功夫,他多次擊敗了朝廷派來追殺他的武功高手。隨著時間的推移,野拂發現形勢江河日下,終於憂患成疾,一病不起。

李自成敗退出京城的時候,曾經將國庫中的金銀財寶掠奪一空,意圖日後東山再起。野拂始終追隨著李自成,直到他圓寂才轉投到天門山寺,而且用了九艘大船來轉移家當,人們猜測,被他秘密運到天門山的,必定是國庫裡被掠空的大量金銀財寶。眼看著東山再起的計劃落空,野拂乾脆在臨死前,將這些寶藏分散埋藏在了天門山上幾個隱秘的地點。

據說幾百年來,來天門山尋寶之人絡繹不絕,可是大多數人都屍骨無存。」

哦,原來如此,寒生千里迢迢到天門山做什麼呢,難道也是來尋寶麼?

劉今墨頜首沉吟不語。

「劉先生帶著嬰兒前往天門山,諒不是去尋寶的吧。」麻都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道:「我的一個朋友去天門山,我是沿途來保護他的。」

麻都歎道:「江湖人果然重情義,自己負罪在身還要保護朋友,麻都佩服,那人一定是劉先生的紅顏知己吧?」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他是一個醫生,中原的神醫。」

「神醫?麻都對醫術素有研究,哈哈,若是能得以同中原神醫切磋醫術,麻都可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劉先生能否引薦?」麻都一聽說有中原神醫經過此地,不由得心中技癢難耐。

劉今墨道:「一兩天內,必經此地。」

「好,麻都恭候貴客。」麻都喜道。

第八十章 趕屍

月色迷離,萬籟俱寂,下半夜丑時,荒涼的山道上走來了一行三人,身後拖著斜長的影子。

前面走著一個身著青布長衫,腰間繫一黑色腰帶,腳踏草鞋,頭戴一頂青布帽的年輕人,身後搖搖晃晃的跟著兩個身披寬大的黑色斗篷,頭戴高筒氈帽的人,帽子上訂著幾張書著符的黃紙條,看不清相貌。

年輕人手中拿著一面小陰鑼,一個攝魂鈴。

「前面就是黃狗埡,開始要進入湘西的腹地了。」年輕人指著前面月色朦朧的墟鎮說道。

寒生用手掀起垂在眼前的黃紙條,望了望前面的小鎮,說道:「殘兒哥,我們要去歇息麼?」

「不,走屍不能穿鎮過村,我們要走鎮外的小路,如遇到人,你倆低頭走便是,切記不要作聲,過去這幾里地,找處僻靜的地方,我們再休息。」殘兒叮囑道,他邊說邊瞅著最後面的一清,唉,明月若是能不變回一清該多好。

自從離開殘兒家,根據殘兒的意見,他們偽裝成趕屍的,晝伏夜行,這樣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寒生和一清都裝成了屍體,跟在趕屍人殘兒的身後一路西行。寒生和明月都感覺到很好玩,只是一清有點嘟嘟囔囔的。

殘兒帶路,他只認識夜間以前曾經走過的山路,湘西山區小道縱橫,以往趕屍都是晝伏夜行,所以白天就不識道了,畢竟白天和夜裡景致是完全不一樣的。其實,殘兒更主要的是想在夜裡可以見到明月,若是白天的話,一清那苦瓜臉實在是難看之極。

月光下,前面是一農戶莊院,殘兒提高警覺,萬一有狗竄出來,他就要及時使出「啞狗功」,那是一種藥粉,狗嗅到後唯恐避之不及。

他們沿著莊院高大的圍牆而過,就在這時,前面的小路上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

「小心,有人來了。」殘兒悄悄的叮囑道。

月光下面,小路上跑來兩匹駿馬,馬上之人遠遠的望見了殘兒他們。

「吆死人嘍……」殘兒敲起了小陰鑼,口中念叨著號子。

兩匹馬停了下來,騎手跳下馬來閃避在了山道一側,這是規矩,湘西人沒有不懂的。

殘兒一面敲著小陰鑼,一邊晃蕩著攝魂鈴,在前面領路,寒生和一清低著頭匆匆跟著走過。

正所謂天有不測之風雲,正當一清匆匆經過之時,那匹青色的公馬突然腿一叉,就地撒起尿來,粗大的尿柱射在地面上,騷臭的尿液飛濺起到一清的褲腿上。

「唉呀,髒死了!」一清竟然一時叫出了聲來。

「站住!你們是活人!」山道旁的鐵掌櫃厲聲喝道。

鐵掌櫃話音未落,一個箭步欺身上前,劈手抓向一清,原來他也是身懷武功的。

一清未及反應,高筒氈帽連同上面貼著的辰州符統統被鐵掌櫃抓了下來,月光下,一清醜陋的面孔倒是嚇了鐵掌櫃一跳。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我黃狗埡地界裝神弄鬼!」鐵掌櫃喝問道。

「我們是死人。」一清哆哆嗦嗦的說。

「呸!你們趕緊從實招來,否則別怪我就不客氣了。」鐵掌櫃怒道。

殘兒見狀趕忙搶上前來,那邊鐵匠鋪夥計「唰」的一聲竟抽出一把亮晶晶的長片刀來,逼住了殘兒。

寒生摘下帽子,面對鐵掌櫃,文質彬彬的說道:「我們是為了趕路方便才裝扮成這樣的,若有冒犯的地方,實在是對不起了。」

鐵掌櫃見寒生舉止文雅,說話得體,於是語氣稍微緩和了,說道:「你們從哪兒來,路過黃狗埡要去哪裡?」

寒生回答:「我們從江西而來,準備前往武陵天門山。」

鐵掌櫃聞言心中一動,面色微微一變,隨即臉上起了笑容,說道:「哦,原來是遠道而來的老表,既然來到了黃狗埡,就請舍下休息一下,喝杯熱茶再上路不遲。」

鐵掌櫃手指著那所農戶莊院道:「這就是舍下。」

寒生望著那手持長片刀的漢子,知道不去也難以擺脫掉的,見機行事吧。

「好,那就打擾了。」寒生平靜的說道。

進了那戶高牆大院,來到了客廳落座,不一會兒,果真端上茶來了。

一清正要端起茶杯喝下,寒生忙使以眼色制止,這間屋子清潔異常,棚上蛛絲都不見一根,他想起山人叔叔說的話,這是養蠱人家的特徵。

鐵掌櫃看在了眼力,明白他們懷有戒心,於是也不道破,嘿嘿乾笑了兩聲,說道:「我姓鐵,在黃狗埡開鐵匠鋪子,還未請教幾位的尊姓大名?」

寒生只得說道:「原來是鐵掌櫃,我叫寒生,他是一清,那是殘兒。」

鐵掌櫃點點頭,說道:「寒生,天門山離此地山高路遠,你們去那兒做什麼?」

一清插嘴道:「我們是去找……」

寒生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一清的話,說道:「探親,我們是去探親的。」

鐵掌櫃心下尋思,這些人遠從江西而來,化裝成趕屍人,掩人耳目,定是奔天門山寶藏而去,做事如此神秘,說不準是有備而來,可能知道寶藏的所在呢。

「哈哈,你們如此走法何時得到天門山?不如這樣吧,鐵某也恰巧有事要去天門山,你們今晚就在此地住下,明天我準備好幾匹快馬,我們一同上路,也好有個伴兒,如何?」鐵掌櫃大方的提議道。

寒生看眼下這個局勢,雖然不知道鐵掌櫃的真實用意,但是不接受提議確實沒有合適的借口,索性答應下來,畢竟還可以節約些時間。

「好吧,可是我們付不起馬匹的錢。」寒生說道。

鐵掌櫃笑容可掬的說道:「包在鐵某身上了。」

寒生三人被安排住進了客房內。

寒生到門口停了停,然後小聲告誡道:「此戶人家大概是養蠱的,我們晚上睡覺要機靈點,雖然不知道鐵掌櫃是否善意,但還是提高警惕的好。」

熄了燈,三人躺在了床上,一時還沒有睡意。

一股淡淡的甜香氣從門下飄了進來,寒生聽到一清和殘兒的喉嚨裡「咯囉」一聲,隨即同時發出來鼾聲睡過去了。

此刻,寒生聽到推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是鐵掌櫃的說話聲:「他們會昏迷一兩個時辰,注意要仔細翻,任何一張紙片也不要放過。」

「明白了,掌櫃的。」那個夥計的聲音。

寒生明白中道了,一定是迷香之類的東西,但是奇怪的很,自己蠻清醒啊,好像那迷香對自己沒有起作用似的。

寒生不知道,靈古洞前的千年古墓裡面的白陀須乃是解毒聖藥,從寒生鼻子裡曾鑽進去了少許,因此寒生的身體裡已經有了某種抗體,所以即使是天下最毒的植物與生物類毒藥,恐也奈何寒生不得,當然,如今世界上的那些化學合成類毒劑或是放射性的東西,白陀須就解不了了。

鐵掌櫃負責搜查他們三人的行李物品,夥計則對三人的搜身。

摸到自己身上時,寒生感覺癢癢的,強憋住才沒有笑出聲來。

「掌櫃的,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夥計對鐵掌櫃說道。

鐵掌櫃從寒生的旅行包裡找到一小塊綠盈盈的寶石,頓時激動不已。

「看,綠寶石,這很有可能就是野拂當年寶藏中的東西,否則,他們若是平常探親,只是帶點全國糧票和錢而已,怎麼會隨身攜帶如此貴重之物呢?我這兒也沒有發現藏寶圖之類的東西,看來寶藏的地點都在他們的腦子裡呢。」鐵掌櫃說道。

夥計看看他們三人,疑惑的說道:「這種機密不會三個人都知道的。」

「這是肯定的,我想只有這個叫寒生的人知道,此人年紀不大,但是處變不驚,談吐不凡,如果不是世家子弟,也是天賦奇稟,我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他身上,明白嗎?」鐵掌櫃吩咐道。

「是的,掌櫃。」夥計應答道。

他倆把東西都按原樣放好,然後退出房間,關好房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寒生躺著依然未動,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鐵掌櫃誤以為他們是到天門山尋找一個叫野拂的人所藏寶藏的,經搜查沒有找到什麼藏寶圖,認為我知道寶藏的地點,真是好笑之極。

蘭兒將自己贈送給她的那塊綠石頭偷偷夾藏在行李裡,被鐵掌櫃發現了,難道那用來照亮的綠石頭竟是綠寶石麼?如果真的很值錢,哇,那天蠶洞邊上豈不是很多?我下次回去再摳塊大點的下來,順便探望一下首領一家。

寒生知道,鐵掌櫃起碼暫時不會加害於他們了,於是放心的睡去。

第八十一章 醫論

清晨,一清睜開了眼睛,帶了哈欠道:「昨晚睡得好香啊,一覺到天亮。」

殘兒此刻也醒了,揉著眼睛嘟囔道:「奇怪,平時沒有睡得真麼死的呀。」

寒生心下一笑,還是不要說破的好,山人叔叔告誡過出門在外少說多看,言多必失嘛。

鐵掌櫃準備好了早餐,也是些稀飯和山中小菜。

飯後,收拾停當,夥計已經又牽來了三匹馬,個個都是膘肥體壯的。

殘兒自幼在湘西土生土長,騎馬自是沒有問題,一清和寒生生活在江西,雖然可以騎,但卻是不熟,騎到了馬背上戰戰兢兢的。

以後改成白天趕路,寒生他們自然也不能是趕屍人的裝束了,於是各自從行李裡拿出正常人的衣服換上了。

他們一行人,五匹馬便匆匆啟程上路了。

鐵掌櫃知道寒生他倆不太會騎馬,也就不加催促,任由馬兒慢慢前行,走了段時間後,寒生才逐漸習慣了起來,速度也就漸漸加快了。

前面山腳下傳來了陣陣鼓樂聲,鐵掌櫃告訴寒生,那是苗寨裡四年一度的殺鼓社豬大典,若有苗人攔住獻酒,可以淺嘗,然後趕路。

但願別遇上麻都,鐵掌櫃想。

山道邊的廣場上聚集了大批的苗人,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那株高大的黃桷樹下架著雙鼓,然著火堆,木柴燃燒著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兒。

一個苗家漢子走了過來,手上端著個盤子,裡面是幾隻裝滿了酒的杯子。

「遠方的客人,請喝杯攔門酒,今天是苗家殺社鼓豬大典的日子。」那漢子說道,並高高的舉起了酒盤。

鐵掌櫃道謝後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同時示意寒生等人照做。

寒生接過酒杯,眼光瞟過黃桷樹下的架設雙鼓處,一個奇特的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臨時搭起的木台上,一個小小的嬰兒光著身子坐在那兒玩耍,恰巧此刻回過頭來,眼光望著他這邊,對著寒生詭異的一笑……

這笑容簡直是太熟悉了。

「沈才華!」寒生脫口而出,隨即跳下馬來,奔那檯子而去。

鐵掌櫃吃了一驚,待要攔阻已經來不及了。

寒生跑到那木檯子前,仔細一看,果真就是沈才華。

鬼嬰一樂,張口叫了聲:「媽媽。」

寒生朝旁邊一望,大樹下面,劉今墨正笑咪咪的看著他……

「劉今墨,怎麼是你們?」寒生大喜道。

樹下轉出一瘦高清癯之人,鷹鼻隼目,面色枯黃,但雙目如電,此人正是麻都。

劉今墨微笑著走近前來,說道:「我在此地等你,湘西一路不太平,今墨始終放心不下。」

寒生聞言心中一熱,眼眶竟有些濕潤,正所謂他鄉遇故知,何況自己還被鐵掌櫃挾持著,以劉今墨的武功,寒生真的可以說是高枕無憂了。

劉今墨對麻都說道:「這就是我要等的神醫寒生。」

麻都仔細的打量著寒生,嘴裡嘖嘖說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想不到。」

「這是苗寨的巫師麻都。」劉今墨介紹道。

此刻,站在圈外的鐵掌櫃處境十分的尷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昨晚自己慫恿這位梅家傳人殺死了血虱,不料今天又見其與麻都關係密切,而且寒生竟然與其相熟,算計好的事陡生變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正尋思之間,忽聽麻都叫道:「原來黃狗埡鐵掌櫃也到了,卻是稀客啊,難道也是來為殺社鼓豬慶典而來麼?」

鐵掌櫃只得硬著頭皮上前,道:「麻都巫師別來無恙?」同時眼光瞥向劉今墨,心想不知道此人有沒有當麻都說出殺血虱的原委來。

劉今墨表情依舊,瞧不出一丁點蛛絲馬跡來,真是個老江湖啊,鐵掌櫃心中說道。

麻都呵呵一笑,道:「今天是殺社鼓豬喜慶的日子,來我苗寨的都是客,來,隨我入內奉茶。」說罷,率先前行。

劉今墨抄起沈才華抱在了懷裡,寒生招呼一清和殘兒隨劉今墨同行,鐵掌櫃和他的夥計硬著頭皮跟在了後面。

吊腳樓內,眾人席地而坐,早有苗女在每個人的面前擺上了酒和茶。

麻都並不正眼看著鐵掌櫃,而是對著寒生聊了起來。

麻都首先介紹道:「鼓社祭,是我們苗疆最隆重的祭祖慶典。我們苗人認為木鼓是祖先亡靈的居所,是一個血緣家族的紐帶與象徵,鼓社是個以木鼓為核心的祭祀組織﹐故稱鼓社祭。第一天起場,第二天祭祖和祭雷神,第三天最隆重,是祭五穀神,最後一天送祖。」

寒生第一次來到苗疆,感到處處都很新奇,湘西此地的風俗的確與漢人有很大的不同。

麻都很快轉入了正題:「寒生小兄弟,聽說你是位神醫,恰好我是一個走陰巫師,在醫術上也頗有研究,不知你對中原的醫學聖書《黃帝內經》心得如何?」

寒生心想這下子可要出醜了,自己壓根就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麼《黃帝內經》,這個名字也只不過從父親口中聽到過兩三回而已。

寒生回憶父親曾經講過有關《黃帝內經》的話,可是自己當時對中醫並無多大的興趣,一時間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麻都急切地眼神望著寒生,迫切的冀望能夠得到神醫的指點。

寒生的臉紅了,支支吾吾,說道:「我對外經比較感興趣。」他想到自己多少知道點離奇古怪的方子和藥引子,起碼他的解穴方法,在吳道明身上和朱彪身上用過的,百試不爽呢,只是不太衛生而已,想到這兒,他的臉上浮起了笑容。

鐵掌櫃心中「哼」了一聲,神醫,會是這個樣子?

不料,麻都的臉色驟然變了,原本是枯黃的皮膚突然間脹得緋紅,他聲音顫抖著說道:「你,你,懂得《黃帝外經》!」

寒生微笑不語,心想《青囊經》和《屍衣經》我是不會說的。

麻都幾乎透不過氣來,學醫的都知道《黃帝外經》早已於兩千多年前失傳了,這位寒生竟然懂得,這簡直是超了麻都的想像。

劉今墨也曾聽過自己的師傅癩頭和尚梅一影說過,中國古代有黃帝內外經,內經流傳下來,是所有中醫的理論根據,但記載另類治療手段的外經卻失傳了。

「《黃帝外經》我倒是聽說過,但不知究竟是怎樣的。」劉今墨說道。

麻都安下心神,緩緩說道:「古時,黃帝時世間共有三位名醫,雷公、岐伯和名氣最大的俞跗。此人的醫道非常高明,治病一般不用湯藥以及針灸按摩等一般的中醫治療方法,而是用刀子劃開皮膚,解剖肌肉,切除病灶後結紮,還有更多的匪夷所思的方法。有一次,俞跗在過河時,發現一個掉在河裡淹死了的女人被家人打撈出來準備埋葬,俞跗攔住他們詢問死者掉進水裡的時間。抬屍體的人說,時間不是很長,但撈上來就已經斷氣了。俞跗讓他們把屍體放在地上,先是摸了摸死者的脈搏,又看了看死者的眼睛,然後又讓人找來一條草繩,把死者雙腳捆綁好,倒吊在樹上。開始大家都不理解俞跗為什麼要這樣做。死者剛一吊起,口鼻處就向外噴吐泥水,不吐時,俞跗才叫人慢慢將死者解下來,仰面朝天放在地上,雙手在死者的胸脯上一壓一放。最後他拔掉自己的幾根頭髮,放在死者鼻孔上觀察了一陣,發現髮絲緩緩地動了動,於是告訴死者家人:她活了,抬回家好好調養吧。

在俞跗晚年的時候,黃帝派倉頡、雷公、岐伯三人,用了很長時間,把俞跗的醫術整理出來,共纂成三十七卷,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公佈於眾,倉頡就去世了。後來,俞跗的兒子俞執,把這本書帶回來交給父親修訂。不幸全家遭到了大火,房屋、醫書和俞跗、俞執全家人,一起化為灰燼。據說這就是《黃帝外經》失傳,至今沒有找到的原因。」

寒生在一旁聽著,心道原來還有《黃帝外經》啊。

麻都話鋒一轉,感歎道:「寒生小兄弟,麻都在苗疆走陰行醫一生,今日終於有幸遇到中原神醫,實在三生有幸啊,敢問小兄弟是祖傳醫術麼?」

寒生謙虛地說道:「朱家是杏林世家。」心中想到,要是老爹聽到,不知作何感想呢。

「原來如此,不知能否對苗疆醫藥指點一二?」麻都看出寒生若不是怯於言談,則就是不願透露祖傳醫術,這在中原漢地是很普遍的現象。

寒生說道:「其實我只是對疑難絕症感興趣。」這倒是心裡話,普通常見病《青囊經》上並無涉及,因此也基本上不懂。

麻都心中一熱,說得不錯,真正的神醫不就是體現在治療絕症上麼?治眾所不治,醫眾醫不醫,這才是高人啊。

「寒生,你對苗醫瞭解多少?」麻都說道,心想,寒生若是能對苗醫發表看法,恐終生受益非淺呢。

「不瞭解。」寒生實事求是地答道。

麻都說道:「我們苗疆民間有著『千年苗醫,萬年苗藥』之說,西漢劉向在《說苑·辨物》中說:吾聞古之為醫者曰苗父,苗父之為醫也,以營為席,以芻為狗,北面而祝,發十言耳。諸扶之而來者,舉而來者,皆平復如故。

苗父就是黎,最早的苗疆的走陰巫師,不但會祈禱禁咒術,也使用些酒、草等藥物。大苗山中草藥資源很多,甚至家家戶戶門前都有種植。但我們苗族沒有本民族語言記載的醫書,始終是『巫醫一家,神藥兩解』,比起你們中原漢地則落後了許多,到目前,也只有三千苗藥,八百單方而已。」

寒生心想,這也不少了嘛,於是嘴裡說道:「治病救人,藥不在多,而在其准,我治療絕症,往往只用一味藥,外加藥引子即可,」他發現麻都聽得眼睛都直了,心中一高興,就索性自由發揮起來,「中原的醫生用藥不厭其煩,往往一個小病用數十味藥,方顯其醫術高明,遂不知,如此一來,五行藥性互相牽制,反而不及一味藥來的快些,只要藥引子好就行。」

麻都聽罷半晌說不出話來,寒生此番話與如醍醐灌頂,自己茅塞頓開,不由得喜上眉梢。

「精闢至極啊,一個醫生若是能夠化繁為簡,只用一味藥攻其必攻之一點,體內自然生成抵抗之力量,何愁病之不除?醫生要做的就是所謂的『四兩撥千斤』的四兩,調動人先天的生理御病機制,『天人合一』,這不正是《黃帝內經》最精髓的內涵嗎?」麻都感慨地說道,眼眶有些濕潤。

寒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引出麻都內心之中對中醫醫理的深刻領悟,自己回味著,感到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寒生以前從未仔細的想過這些問題。

第八十二章 脫骨疽

鐵掌櫃在一旁插嘴道:「中原醫生多賣藥多賺錢唄,如此淺顯的經商道理誰不知道啊。」

麻都點點頭,說道:「鐵掌櫃說得倒也不無道理。」

寒生見大家反映還不錯,索性就揀自己熟悉的再說上一些:「中醫理論中,人生病無非就是經絡阻滯、陰陽失調所致,舉一個最淺顯的道理,就拿點穴來說,人體的穴位大家都知道吧?」

眾人有點頭的有搖頭的。

「麻煩你給大家介紹介紹。」寒生對劉今墨說道。

劉今墨說道:「是。人有十二正經,十五別絡和奇經八脈,週身52單穴,300雙穴、50個經外奇穴,共計穴位720個。其中要害穴108個,其中72穴不致命,其餘36個穴是死穴。死穴又分軟麻、昏眩、輕和重四穴,各種皆有九個穴。合起來為36致命要穴。有歌訣曰:百會倒在地,尾閭不還鄉,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太陽和啞門,必然見閻王,斷脊無接骨,膝下急身亡。」

寒生點點頭,說道:「重手點擊穴道,經脈閉塞,氣血受阻,人或麻或癢或軟或痛或暈或睡,世上點穴手法因門派而各異,解穴之法也各不相同,可是作為我們醫生,不可能懂得各家各派的武功,如遇到這樣的病人送上門來,我們怎麼治?難道就束手無策嗎?」

寒生以目環視大家一遍,見人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心中暗自發笑。

麻都心中直發癢,豎起耳朵靜聽。

寒生正色道:「閉其口鼻,使之不能呼吸,激發其體內先天元氣撞擊受閉之穴,最後衝開經絡,可解一切門派所點之穴,當然,老人小孩體弱之人不可擅用此法。」

眾人齊聲「哦」的一下,劉今墨面露喜色。

麻都大叫一聲:「好哇,寒生小兄弟不愧為中原一代神醫,麻都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此怪異的解穴之法真的是令人大開眼界、耳目一新啊。」

麻都在地上走來走去,嘴裡喃喃道:「御氣升降之道,《生氣通天論》此乃內經之髓,靈樞辯證之治啊。」

寒生感覺基本已經說完了,於是坐在那裡微笑不語,尤為顯得深沉。

鐵掌櫃可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毛頭小伙子竟是個神醫,不過被我的迷香迷倒,看來也神不到哪兒去。

殘兒和一清驚訝之餘,也替寒生頗感自豪。

麻都欽佩之下,有點尷尬的說道:「寒生小兄弟,在下有個不請之請,想有勞您給頭人看下病,不知可否?」

寒生正心情高興著,於是也不加思索的回答道:「沒問題。」

麻都大喜,說道:「請隨我來。」

寒生站起身來,問道:「頭人得的是什麼病?」

「脫骨疽。」麻都答道。

寒生嚇了一跳:「奇病?」他聽父親說過的,因為「脫骨疽」這個名字很嚇人,所以記住了,中醫也稱之為「脈痺」和「奇病」,也是不治之症,西醫謂之「2號癌症」。

麻都點點頭,說道:「是的,《黃帝內經》中記載此病『發於足趾名曰脫疽,其狀赤黑,不赤黑不死』,現在雙足已經赤黑,生不如死。」

寒生趕緊回憶《青囊經》中有沒有關於此病的記載,謝天謝地,他終於回想起來了,經中說過,「此症發於手指或足趾遠端,先癢而後痛,甲現黑色,久則潰敗,節節脫落。其病因淤血,濕熱,寒濕所起。」

「頭人都經過了那些治療?」寒生問道。

麻都說道:「省城也去過了,西醫專家會診後堅決要給頭人截肢,由大腿根處截去雙腿,頭人寧死也不願意,所以就拉回了寨子裡,我用一些苗藥在維持著,看來過不去幾天了,十個腳趾頭已經完全發黑脫落了。」

「都用了那些苗藥?」寒生細問道。

「用活血化瘀、溫經活絡、扶正祛邪、清熱敗毒的藥方,如大黃、昌蒲、石膽、陳蘆葉、桐葉、敗龜板和本地草藥一炷香,甚至還用上了天竹枝上的胡蜂窩,可病情還是一天天的惡化下去。明朝醫學家陳實功一生治療脫骨疽,還是沒有一例治癒的,他在晚年其所著的《外科正宗》一書中,無奈道:患此病,百人百不救。」麻都悲哀的說道。

「能醫。」寒生微微一笑道。

麻都一愣,稍有疑惑的說道:「不知要用何種藥?」

寒生突然問道:「你會養蠱麼?」

「當然,這是苗疆巫師的專長。」麻都說道。

「你都養了那些蠱蟲?」寒生問道。

麻都望了望其他人,欲言又止,養蠱人一般是忌諱外人知道的,尤其是鐵掌櫃還在場。

寒生心下明白,於是說道:「我現在同你去見頭人,到那裡再說。」

「好,」麻都轉身對劉今墨等人說道,「各位稍候,我與寒生兄弟去去就來。」

眾人自飲茶酒不提。

頭人家離麻都這兒不太遠,是一棟很大的吊腳樓,建在山坡上,總共有三層,頭人全家生活在第二層,頂上一層是堆放糧食雜物的,不住人。

頭人躺在裡間的木樓板的竹蓆上,看見麻都的到來,有氣無力的張了張口。

寒生上前細細觀察,那頭人約有六十來歲,早已經是骨瘦如柴,蓋著兩床棉被,看來是在發燒,說明病灶已經感染了。身邊一個眉清目秀的苗家少女正在給他餵水喝。

麻都俯下身對頭人耳語了幾句,那頭人眼中閃過感激的神情。

寒生說道:「讓我看一下他的腿。」

麻都輕輕的掀開了被子。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寒生不禁驚呆了,頭人裸露的雙腿已經呈赤黑色,腳趾已經脫落,光禿禿的腳背腫脹潰爛得分不出形狀來了,黑紅的是血漬,黃綠的是膿,甚至裡面還有一些白色的蛆在蠕動著……

寒生點點頭,麻都輕輕的將被子蓋上了。

「好了,現在可以說蠱蟲的事了。」麻都說道。

寒生示意麻都說下去。

麻都點點頭,緩緩說道:「苗疆的蠱稱之為『草鬼』,種類繁多,有蛇蠱、犬蠱、貓鬼蠱、蠍蠱、蛤蟆蠱、蟲蠱、飛蠱蛙蠱、螞蟻蠱、毛蟲蠱、麻雀蠱、烏龜蠱、金蠶蠱等等。除了巫師外,以前還有一些苗家婦女也養蠱,解放以後,基本上快要絕跡了。

我目前正在養著的蠱蟲主要是虱蠱和蛛蠱,昨晚,我的一隻大血虱被劉今墨先生誤殺了,目前還有幾隻小血虱和兩隻蛛蠱。」

寒生說道:「蛛蠱用的蜘蛛毒不毒?另外有沒有像水蛭那樣喜歡吸食血液的蠱,麻煩您說得再詳細些。」

麻都道:「蛛蠱用的是苗疆最毒的狼蛛,血虱就非常喜食鮮血。」

寒生拍手道:「那就齊了,不過治好了頭人的腿,你的蠱蟲卻是活不成了。」

麻都忙說:「那沒關係,蠱蟲可以再養,頭人的病可是要緊。」

「我要先看看你的蠱蟲。」寒生道。

麻都讓寒生等在樓上,自己匆匆返回去取蠱蟲。

「您是醫生嗎?」那苗家少女走到寒生面前怯生生的問道,露出兩枚好看的虎牙。

寒生點點頭,說道:「你是……」

女孩靦腆的一笑,說道:「我叫妮卡,頭人是我的外公,你能治好外公的腿嗎?」

寒生笑了笑,苗家的女孩淳樸直爽,問話也是直來直去的,他告訴妮卡,他會盡力的。

麻都手裡抱著兩隻土陶罈子匆匆上得樓來,輕輕地放在了木樓板上。

麻都喘了口氣,然後嘴裡念起了巫咒,邊念邊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其中的一隻罈子,然後伸手進去,捉起一隻拳頭大小的黑色大蜘蛛。

寒生頭一回看見這麼大個的蜘蛛,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隻大狼蛛數數共有八隻眼睛,步足十分的粗壯,而且生有好多毛,嘴裡長著尖刺,身後背著一個狼蛛卵袋。

「這是一隻劇毒的穴居食人母狼蛛,十分的罕見,它能分泌一種麻醉劑,吃人時不會覺得疼痛。」麻都介紹說。

「難道它吃人?」寒生第一次聽說蜘蛛會吃人。

麻都解釋道:「當你睡熟的時候,它會在你的手指處注射麻醉劑,然後啃噬你的肉體,不知不覺當你醒來時,可能你的整條手臂都沒有了,當然那是狼蛛群集體進攻時才會出現的情況。」

寒生聽著不禁愕然,心中發緊。

第八十三章 苗寨

麻都接著介紹狼蛛習性道:「普通一般毒性的蜘蛛要靠蛛網來捕食獵物,穴居狼蛛就不同了,由於其毒性十分強烈,因此無需蛛網,而是直接襲擊獵物,諸如野兔、獾子都逃不過它那致命的一刺,有時候寨子裡面的狗也會被它殺死並啃噬的肢體不全。」

「太好了。」寒生讚歎道。

「好?我不明白。」麻都疑惑的說道。

寒生解釋道:「所謂蜘蛛的毒性,實際上是分泌一種消化用的□,這種□不但能夠使血液中的血小板失去活性不再凝固,而且可以溶解獵物體內的軟組織、器官,以方便其吸食。人體免疫系統對這種□產生強烈反應,這就是中毒症狀,反應越是強烈,也就是毒性越強。」這還是中學一年級常識課本中的知識。

頭人躺在那裡也在用心在聽,麻都低頭看見了頭人急切渴望的眼神。

「寒生兄弟,什麼時候可以開始醫治?」麻都說道。

寒生沉吟道:「麻煩你去把劉今墨叫來,我需要他出手封閉頭人的幾處穴道。」

「好。」麻都興沖沖的去了。

寒生心中反覆捉摸《青囊經》上的方法,以毒蛛為引,蛭蠱為藥,最最關鍵是引流萬萬不可中斷,毒血反噬,患者復引流,血罄而亡。嗯,華佗的年代還不懂得輸血,失血過多自然沒有的救了。

「寒生,你找我?」劉今墨懷抱嬰兒站在了寒生的面前。

寒生對他說道:「你幫我封閉頭人腿部血液回流的穴道,以便我施治。」

劉今墨點點頭,一伸手掀開頭人的被子,出指如風,連點頭人大腿內側的箕門、血海、陰包、陰谷四雙穴和雙腿外側的居□、環跳、髀關三個雙穴,一氣呵成,動作之快,認穴之準,真的是匪夷所思,麻都在一旁都呆愣住了。

「可以了,我已經同時封閉了他的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六條經脈,但時間不應太長,否則下肢會壞死。」劉今墨淡淡道。

「不會很久的,即刻動手。」寒生說道。

「頭人的腳趾已經脫落,十趾穴位已經用不上了,請麻都巫師拿出兩隻狼蛛,讓它毒針分別刺入頭人兩隻腳的腳心湧泉穴。」寒生吩咐道。

湧泉穴是足少陰腎經的井穴,位於足心宛處,人體通關開竅的源泉,譬如人走長路,使其懸空而不觸地,便不會累,平足之人不善行,就是因為湧泉穴觸地氣流通不暢之故,而人生腳弓,也是為直立行走進化而來。當年,張三豐悟出此道理,創出太極拳,以腳掌及腳跟為軸,始終懸空湧泉穴,蓋使氣通,亦是此因。

這邊,麻都雙手各抓一隻狼蛛,將其頭部對準頭人雙腳湧泉要穴,但見狼蛛口中黑光一閃,毒針已然刺入……

狼蛛的毒液注入了湧泉穴,逐漸擴散到頭人雙腿的血液中,分解著動脈、靜脈以及毛細血管內的阻塞物和已經潰爛的組織,頭人下肢儘管已經幾無知覺,但是仍舊感覺到一絲麻酥酥的,竟然十分受用。

寒生精神貫注的仔細觀察著頭人腿部的情況,發現其雙腿已經在一點點地腫脹變大,於是對麻都說道:「可以取出那幾隻吸血虱了,放在潰爛處。」

麻都緊張的抓出那幾隻小血虱,個頭比狼蛛略大些,皮膚呈灰白色,腹內空空乾癟,看來已經餓了些日子了。

小血虱們嗅到血腥味兒,便蜂擁而上,開始狼吞虎嚥的拚命吮吸被狼蛛毒液分解的,那些連血帶膿的混合汁液。

就這樣,狼蛛在不停的分泌著毒液,小血虱們在不停的吸食,頭人下肢血管內沉積的物質漸漸被清理乾淨了,腿部皮膚的顏色也由赤黑滿滿的變淡了。

眼瞅著小血虱們的肚子越來脹得越大,吸食的積極性越來越小,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了,但是,新流出的血液還沒有完全變成鮮紅,仍需繼續清理。

寒生著急起來,額頭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引流萬萬不可中斷,「快,快去池塘找一些水蛭來,切不可中斷引流。」他急促的對麻都說道。

麻都也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話也未多說就「咚咚咚」的跑下樓去了。

劉今墨不忍見寒生心急如焚,於是將沈才華往寒生懷裡一塞,說了句:「我也去。」身子一縱,已然從二樓的窗口悄然飄下。

湘西的山區,小溪和池塘稻田里經常會發現一些黑色的金錢蛭,個大體寬,善吸附於人畜裸露之皮膚上,吸血量很大。

麻都一面向山下池塘邊跑去,一面招呼沿途所遇的苗人,叫他們也去捉水蛭,然後火速送往頭人家。

秋日的陽光雖然暖洋洋的,可是池塘裡面的水卻是很涼,麻都繞著池塘轉圈子,可竟然一條水蛭也沒見著,抬頭望去,稻田也已經收割過了,地裡一滴水也沒有,哪兒還能有水蛭呢?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劉今墨幾個縱躍來到了小溪旁,伸手一探,冰涼沁骨,心道,壞了,果然除了幾條小魚外,連水蛭的影子都沒有。

寒生在吊腳樓上焦急的等待著。

那些小血虱們已經完全吃飽了,一個個昏沉沉的自頭人的雙腿上滾落了下來。

寒生一頭的冷汗,可是仍沒有一個人返回來,眼瞅著未淨的毒血就要返流,所有的努力即將功虧一簣,頭人的性命也要完蛋了。妮卡瞪著兩隻大眼睛望著寒生。

就在這時,寒生懷裡的沈才華黑黑的瞳孔閃動著盯著頭人,咧開了小嘴兒,伸出來舌頭,不懷好意的舔著嘴唇……

「嗖」的一聲,寒生根本沒有注意,沈才華已經從他的懷裡一躍而出,撲到了頭人的腿上,張開小口咬住一處血管就吸食起來。

寒生大驚,忙衝上前扯住嬰兒的小腿往下拽,不料沈才華的小手緊緊地摳住了頭人腿上的皮肉,硬是扯不下來。

眼瞅著嬰兒的小肚皮逐漸的鼓了起來,寒生急得手足無措,那鬼嬰趁著寒生一個沒注意,換了條腿又吸了起來。

最後,沈才華的肚皮已經脹得圓圓的,齒縫中滲出的血已經變成了鮮紅色,這才放開了小手,戀戀不捨的鬆了嘴,舔舔嘴唇,然後打了個飽嗝,他光著小屁股,試圖爬起來,但是沒有成功。

頭人的雙腿恢復了正常人的顏色,他得救了。

當麻都和劉今墨沮喪著無功而返的時候,卻驚奇的發現頭人坐了起來……

麻都呆呆的怔住在了那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劉今墨一眼望見沈才華那渾圓鼓脹的肚子,馬上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寒生不好意思的說道:「他從我懷裡一下子就竄出去了,怎麼都拽不下來。」

劉今墨笑了笑,說道:「昨天夜裡,他喝了一條大血虱的血,後來麻都給他服了解藥,只是,不知道今天這個裡頭有沒有毒?」

寒生扭頭吩咐麻都道:「不要緊,等下我找豬大腸來配上一副『三屎還魂腸』來為他解毒。」

麻都激動的撫摸著頭人的雙腿,口中囁嚅道:「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妮卡眼眶紅紅的,感激的望著寒生。

寒生吩咐麻都道:「毒已完全清除,你搞上一些清熱解毒消炎生肌的草藥敷上,過一兩天就可以走路了。」

麻都現在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白癬皮、馬齒莧、漏蘆用於解毒消炎,苦蒿、斬龍草去腐生肌可以嗎?」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寒生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了。」

劉今墨抱起沈才華,心疼的看著他,寒生走了過去,伸手切住孩子的脈搏。

「咦,沈才華沒有中毒的跡象啊。」寒生驚奇的說道。

劉今墨一聽大喜,太好了,看來這孩子有可能五毒不侵呢,如果是這樣,即使昨晚不服麻都的解藥也大概無甚問題。

「感謝神醫搭救,你們是我苗家最最尊貴的客人,麻都替我好好的款待。」頭人說話的聲音也有氣力了許多。

麻都表示自己一定做好,請頭人放心。

寒生向頭人告辭,與劉今墨一同離開了頭人家,由麻都陪同著回到了先前的吊腳樓。

一清和殘兒一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消息,得知寒生治好了頭人的脫骨疽,兩人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鐵掌櫃心道,看來這小子可能還真的有點道行。

頭人家裡,女孩兒妮卡對外公認真的說道:「我一定要嫁給他。」

第八十四章 謊言

蘭兒是一個勤勞的姑娘,自從寒生走後,家中屋裡屋外收拾得乾乾淨淨,另外還在房後山腳和溝渠邊,偷偷開墾了幾小塊菜地。

吳楚山人整個一天都覺得心神不寧的,黃昏時,他還是決定前往靈古洞前面瞧瞧去,於是知會了蘭兒一聲,便一個人朝南山走去。

穿過了那片竹林,山人大吃一驚,不遠處的灌木叢裡冒出來一頂軍用帳篷的頂。

吳楚山人加快了腳步,直奔那兒而去。

「站住!幹什麼的?」灌木叢邊突然閃出兩名持槍人,斷喝道。

吳楚山人一愣,反問道:「你們是誰?到這兒來做什麼?」

「哈哈,原來是吳楚山人啊,多日不見,精神不錯嘛。」灌木叢中又鑽出來一個人,身材矮胖,依舊穿著那套中山裝,笑嘻嘻的說道。

「孟祝祺……主任?你怎麼會在這裡?」山人感到事情不妙了。

孟祝祺陰陰的一笑道:「山人,我們入內來談,喂,你們繼續守好了,有村民來一律趕走。」

「是。」那兩人應道,繼續警戒去了。

鑽進了灌木叢,吳楚山人更是驚訝不已,一頂碩大的草綠色軍用帳篷支在了灌木叢中間,將太極陰暈罩了個嚴嚴實實。

走進了帳篷內,裡面有兩張行軍床,幾把椅子以及煤油燈和煤油爐等簡單的炊具。

待山人坐下後,孟祝祺開口得意的說道:「咱們當明人不說暗話,原先你不肯告訴我太極陰暈的位置,可現在我們自己找到了,你看看沒錯吧。」

吳楚山人無言以對。

孟祝祺越說越得意:「沒想到吧,守了600年的太極陰暈,原來是給我們老黃家守的,哈哈。」

「老黃家?」山人疑惑道。

「就是我姐夫啊,告訴你說吧,我那個外甥黃建國,那可是一個根紅苗壯的革命接班人吶,十年之後嘛,嘿嘿……」孟祝祺打住了話頭,狡猾的眨了眨眼睛。

壞了,這幫奸人要使用太極陰暈了,山人後悔當初沒能早日毀掉這個龍穴,結果讓人有機可乘。

必須得想個什麼辦法,絕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山人心中急速的盤算著。

「你們準備移骨殖進來麼?」山人試探的問道。

孟祝祺搖了搖頭,說道:「那樣發得太慢了,我們可不是傻瓜。」

「那你們?」山人不解道。

「我們準備直接下葬活人,有什麼風水禁忌還要多向你請教呢。」孟祝祺似笑非笑的說道。

「活人!你們要學朱元璋?那可是謀殺啊。」山人說道。

「反正黃老爺子也得了不治之症了,就算是安樂死吧,聽說資本主義社會的窮苦勞動人民到老了的時候,都是這麼幹的。」孟祝祺振振有詞道。

婺源縣城那所徽派深宅大院內。

黃乾穗和兒子黃建國面色嚴肅的打開了廂房的門鎖,推門走了進去。

一張老式的雕花木床,白色的紗帳遮得嚴嚴實實。黃乾穗走上前,隔著蚊帳輕輕的叫喚著:「父親,父親。」

帳子裡傳出來黃老爺子虛弱不堪的聲音:「是千歲嗎?這幾天你去哪兒啦,這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我都幾天沒喝水吃飯了……」

黃乾穗心中一酸,但很快便忍住了,他對老人說道:「父親,我是千歲,我這幾天不在家,這就給您吃飯,但是您要先洗個澡。」

「洗什麼澡?吃了飯再說吧。」老爺子堅決要吃飯。

「爺爺,我是您孫子建國啊,您老人家身上都有臭味兒了,一上桌我就沒食慾了,還是我來陪您洗完澡,一起吃飯,今天破例,我請您喝兩杯。」黃建國邊說著掀起了蚊帳,輕輕地握住爺爺枯槁的手。

老爺子點點頭,掙扎著起身,黃建國雙手扶老人起床,並小心的幫他套上鞋子。

院子另一側的廂房有一個家庭浴室,裡面放著一個大號的木製大澡盆,裡面已經放好了熱水,霧氣騰騰。

黃建國替老人除去衣衫,讓他坐進了澡盆。

「建國,這水有些燙呢。」老人睜著一雙白內障的眼睛瞄向黃建國的方向說道。

「爺爺,水燙一點好去死皮。」黃建國勸慰道。

「乖孫兒,你說什麼,爺爺都願意聽,還記得你小的時候,爺爺給你洗澡的時候的事情麼?」老人的臉上浮起了難得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深處遙遠的回憶。

「你那時光著□,在水裡就是不肯出來,還潑了爺爺一身的水……」老人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黃建國眼眶有些紅了。

「爺爺,我給你搓搓身,刮刮汗毛。」黃建國瞬間恢復了自制力,淡淡的說道。

「好,怎麼都行,這是乖孫兒的小手啊,真舒服。」老人愉快的說著。

黃建國攙扶老人躺在了長條木凳上,先用熱毛巾將其渾身揩拭一遍,並在他的週身抹上了肥皂,然後取出一把鋒利的剃刀,開始小心翼翼的刮去身上的汗毛。

望著老人乾枯的身子,他不由得眼眶中噙了些淚水,刮至老人的陰部時,看著他那寥寥可數的幾根斑白色的陰毛,狠了狠心,一同去除了。

老爺子本來頭髮就已經基本禿了,所剩無幾,黃建國仍舊仔細的刮光,趁老人不注意的時候,「嗖嗖」兩刀,將眉毛削了去。不多時,老爺子渾身上下已經被刮得乾乾淨淨,一根毛也沒有了,就像是一頭燙好待宰割的光豬。

吳楚山人一時間也想不出對策來,只得說道:「活葬是有許多風水上的禁忌的,你們準備怎麼做,我先聽聽,然後再談談我的看法。」

孟祝祺想,這樣也好,毛主席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嘛,於是開始述說起下葬的具體安排。

「首先,我們先請黃老爺子餓上幾天,然後沐浴,剃淨全身的毛髮,刮去老皮,裸葬而不用棺木。子時初,將老人捆綁好,頭上腳下的立著放入穴內,然後開始埋土,子時中填好土,子時末修好墳頭。葬好後,開始焚香祭祀了,這就是整個的下葬的程序。」孟祝祺得意的說道。

吳楚山人聽罷心中暗自吃驚,這確實就是太極陰暈的用法,他們怎麼知道的如此的清楚,要是這樣做的話,不出十年,中原必將大亂,政權更迭,天下蒼生受苦。

「怎麼樣?山人還有什麼補充的?」孟祝祺望著吳楚山人說道。

「錯了。」山人冷笑道。

「錯了?哪裡錯了?」孟祝祺疑惑的盯著吳楚山人說道。

山人鼻子一「哼」道:「應當是頭在下腳在上,你們完全給搞反了。」

孟祝祺一愣,心中回憶著姐夫的交待,是頭上腳下呀,自己不會記錯的。

他嘿嘿笑了幾聲,說道:「你說要頭朝下腳在上,倒著埋進去,有什麼根據呀?」

吳楚山人冷冷道:「陰陽兩界不相同嘛,常人生活都是頭上腳下是吧,天為陽地為陰,可是陰間就不同了,是相反的,正所謂陰陽倒置,因此,必須頭下腳上,符合陰界的規律。」

孟祝祺沉吟著,吳楚山人說的好像也是蠻有道理的,但姐夫又是那樣交待的,孰是孰非,看來只有等姐夫他們到了以後再理論了。

吳楚山人看著孟祝祺思考的樣子,心想只要把人倒著埋下去,五行錯位,從陰抑陽,地氣逆循,哼,中原便自然無事,太極陰暈最多發出個一國之母,主席夫人而已,百姓照樣安居樂業。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們還是等姐夫他們來了以後再作決定吧。」孟祝祺說道。

「你說黃乾穗他們要來?」吳楚山人驚訝道。

「嗯,他們帶著老爺子一同過來。」孟祝祺解釋道。

「什麼時候下葬?」吳楚山人感到胸悶。

「今晚子時。」孟祝祺回答道。

黃老爺子洗完了澡,換好了一身新衣裳,走出了廂房。

「該吃飯了吧?」老人問道。

「爺爺,我們今晚不在家中吃飯,我帶你去到外面吃野味。」黃建國強忍住淚水說道。

「好好,難得你們有這樣的孝心,爺爺很久都沒有下過飯店了,都有什麼野味兒?」老人抓著黃建國的手說道。

黃建國眼淚滴了幾滴下來,說道:「有山雞野兔貓頭鷹之類的。」

吳道明和師太也被帶來了,黃乾穗吩咐他倆不要作聲。

黃乾穗親自駕駛著吉普車,吳道明坐在前排,老人和黃建國和無名師太擠在了後面。吉普車直接朝著南山村方向駛去,知情人越少越好。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到了南山村外的樹後,然後大家下車步行。

老人的雙眼看不到路,跌跌撞撞的走了兩步。

「爺爺,我來背您吧。」黃建國恭恭敬敬的將骨瘦如柴的爺爺背在了後背上,然後踏上了山道。

「這個飯店有點遠嘛。」老人在黃建國背上叨咕著。

黃建國心中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可是一想到,天將降大任與斯人,造福於蒼生,這點犧牲還是值得的,於是腿下加快了腳步。

「阿彌陀佛。」師太一直不停的小聲誦著佛號。

吳道明想的可要深刻得多了,老爺子活活的葬入太極陰暈,黃家想後人出皇帝,這種事情斷然不能為外人所知,自己同師太是知情者,就能夠這麼輕鬆的放回香港麼?以黃乾穗對付自己的父親這樣的手段,此人簡直禽獸不如,如此心黑手辣,肯定會將自己和師太滅口。關鍵他們會選擇什麼時候下手?按吳道明自己的估計,下葬五天後,一切正常的時候,自己和師太的死期也就到了。不過,你黃乾穗的算盤再精,我嶺南吳道明也不是白給的,豈會坐以待斃?嗯,見機行事,走著瞧吧。

走在隊伍後面的黃乾穗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心想,還不到時候,儘管這幾天已經在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這對狗男女的食物裡下了毒,份量控制的恰到好處,一周後他倆才會毒發身亡,這毒藥是醫院的院長提供的,那人可是個毒物學方面的專家呢。

幾個人默默的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一路匆匆而行,穿過了那片竹林,太極陰暈就要到了。

第八十五章 活葬

黃乾穗一行走進了帳篷內。

咦,吳楚山人怎麼也在這裡,黃乾穗心裡咯登一下,要滅口的又多了一人。

「姐夫,吳楚山人說要頭下腳上,否則陰陽倒置了。」孟祝祺見到黃乾穗立即陪著笑臉說道。

黃乾穗眼睛嚴厲的瞪了孟祝祺一眼,他這個小舅子做事愚魯不可及。

黃建國將老人輕輕放到了椅子上坐下,老人的鼻子嗅了嗅,說道:「建國啊,怎麼聞不到香味兒啊。」

「你們都出去。」黃乾穗吩咐其他人到帳篷外面,只留下他們爺仨個。

眾人出去後,黃乾穗看著自己的父親,嘴裡囁嚅了兩下,感覺無論如何難以說得出口。

黃建國把臉扭向黃乾穗,淡淡的說道:「爸爸,你先出去吧。」

黃乾穗詢問的目光望著兒子。

黃建國冷靜的點點頭。

黃乾穗如釋重負的走出了帳篷。

他走到了吳道明的面前,如炬的目光盯著他說道:「老吳,到底是頭上腳下,還是頭下腳上?」

吳道明一愣,眼光迅速的瞥了吳楚山人一眼,心下已明白了山人的用意,這山人夠狡猾的了,好端端的太極陰暈最後搞出來個國母皇后,而黃家沒有女兒也沒有孫女,你這是在唱空城計呀……好,吳某就配合你這出空城計,反正這黃家也不是個好東西。

黃乾穗乃是政工幹部出身,閱人無數,吳道明儘管極力掩飾,但其眼神的變化卻逃不出他那久經考驗的銳利目光。

吳道明一拍腦門,說道:「不錯,是頭下腳上,上次是我記錯了。」

吳楚山人鬆了一口氣,臉上緊張的肌肉頓時鬆弛了下來。

當然,山人臉上這一細微的變化也沒能逃得過黃乾穗的目光。

黃乾穗心中已然有數,嘿嘿一笑,一語雙關道:「老吳啊,你可不能因為愛情而昏了頭哇,若不是吳楚山人提醒,我們豈不是搞錯了?」

孟祝祺笑臉貼上來道:「姐夫,怎麼樣?我還是細心了些,要不然豈不白忙活了。」

黃乾穗伸手拍了拍舅爺的肩膀,笑咪咪的說道:「你可要好好感謝吳楚山人哦。」

這時,帳篷內傳來了啜泣之聲。

黃乾穗走進了帳篷內,看見黃老爺子與兒子建國爺孫倆正在抱頭痛哭……看見父親進來,黃建國點了點頭。

「父親,我這是迫不得已……」黃乾穗囁嚅著說道。

「千歲逆子!好,好,我是為了孫兒的前程才犧牲自己的,記住,十年後,建國成就大業之時,我要與你娘合葬到一起,明白嗎?」黃老爺子悲愴的叫道。

「爺爺,我答應你。」黃建國平靜的說道。

帳篷外,吳道明同吳楚山人目光對視,會心地一笑。

黃乾穗喊道:「老吳啊,你來挖穴。」

黃老爺子手一指,忿然說道:「不,我要千歲,我的兒子親自來挖他老爹的墳墓!」

黃乾穗臉一紅,抓起帳篷裡的鐵鋤,一聲不響的用力刨了起來。

而在此刻,黃老爺子枯槁的雙手一直緊緊的抓著孫子的手臂,不停的顫抖著。

黃乾穗汗流浹背的挖著,本身養尊處優的他已經多年沒有幹過體力活了,但是為了大局,他也只能咬著牙挺著。

吳道明站在帳篷口處,默默地望著這一切,師太不忍看下去,遠遠的站過一邊,口中不停的誦著地藏經。

吳楚山人冷眼旁觀,善惡終有報,黃乾穗終將自食其果。

孟祝祺則望著月亮,悠閒悠閒的抽著煙。

亥末子時初終於來到了,黃乾穗已經挖了一個深兩米的大洞,他抓起一抔五色土,滿臉是汗的笑了,說道:「挖好了。」

「老吳,還有什麼問題麼?」黃乾穗陰鬱的目光冷冷的望著吳道明說道。

吳道明心中一驚,他從黃乾穗的眼神深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殺氣,他感到渾身涼意刺骨,他明白了,自己和師太已經過不去五天了。

「沒問題,頭下腳上,五天之後,五行自然融合。」吳道明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黃乾穗點下頭,說道:「好,你們都出去,老爺子要更衣了。」

吳道明走到站在一邊的師太身旁,悄聲說道:「師妹,這黃乾穗沒安好心,我看三十六計走為上,你看如何?」

師太說道:「道兄,我早就想要離開那個鬼地方了,我倆乾脆找處無人之所隱居算了。」

吳道明點頭道:「眼下是個機會。」

師太會意,大聲說道:「我要方便一下。」說罷向灌木叢深處走去。

吳道明關切道:「好,我替師妹看著。」說罷,也跟了過去,消失在黑暗裡。

「肉麻。」孟祝祺鼻子「哼」了下子,不屑一顧。

黃乾穗看了看手錶,夜裡11點剛過,子時初,他以目光示意兒子,是時候動手了。

「爺爺,讓孫子替您老人家更衣吧。」黃建國對老人道。

「辟啪」,老人的淚水落在了孫子的手上,黃建國猶豫了一下,隨即開始解開黃老爺子的衣扣。

老人順從的讓孫子剝光了自己全身的衣裳,赤裸的站在帳篷裡,深秋時節,畢竟涼了,老人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黃乾穗遞給了兒子一條麻繩。

黃建國柔聲的對爺爺說道:「爺爺,我得把您用繩子拴一下,怕您下去亂動。」

「乖孫兒,爺爺不會動的,就別拴啦。」老人乞求道。

黃建國彷彿沒有聽見,手握繩子一圈圈的套在了老人的身上,然後用力抽緊,捆成了個大粽子。

黃乾穗做了個手勢,表示仍舊是頭朝上腳在下,黃建國點頭表示明白。

黃乾穗含淚對老人說道:「父親,我和建國一輩子都對您感激不盡,等建國登上了九五龍庭,我們一定為您老人家樹碑立傳,您就安心的去吧。」說罷站在帳篷口,背過了身去不忍再看。

淒慘的月光下,吳楚山人背負著手,望月吟道:「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黃乾穗聞之默默不語,心中嗤之以鼻道,小資產階級情調,酸臭的文人,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別以為與吳道明一唱一和,我就會上當,也太小看我黃「千歲」了。

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現在下手倒是個好機會,咦,那吳道明和師太呢?

帳篷內,黃建國看了看帶在左腕上的那塊上海牌手錶,指針指向了11:35分。

「爺爺,我們下去吧。」他輕輕抱起骨瘦如柴的老人,慢慢立著放入了洞穴內。

老人渾身手腳被赤裸的捆綁著,站在墓穴內,打著顫說道:「建國啊,爺爺冷啊,趕快埋土吧……」

黃建國柔聲安慰道:「爺爺,還有五分鐘才到子時中,你老人家為了孫兒再堅持一會兒吧。」

老人抬起頭來,睜著那雙白內障的雙眼,彷彿想在臨死之前多看自己心愛的孫子幾眼。

黃建國盯著手錶,看著那指針終於指向了11:41分,子時中到了,他鬆了一口氣,端起了鐵掀,剷起了第一掀土,毫不猶豫的倒了下去……

帳篷外,黃乾穗厲聲問孟祝祺道:「吳道明和無名師太呢?」

孟祝祺嘿嘿笑了:「他倆那邊方便去了。」

黃乾穗「哼」了聲,望著吳楚山人,右手下意識的按在了腰間的手槍上,想了想,又放開了手。

現在還不是時候,殺了吳楚山人,萬一寒生那小子懷疑起來,萬一他真的進了京,萬一……不行,這樣對建國的發展很不利。吳楚山人和吳道明要我頭下腳上的將父親葬入太極陰暈,故意欺騙是肯定的,現在我已經將計就計,讓他們誤認為按照他倆後來串通的方法下葬了,吳楚山人暫時是不會將此事講出去了,滅口是一定的,但要看寒生是否進京,至於吳道明和師太,反正幾天後就會毒發身亡了。

「山人,我已經按照你的方法下葬了,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麼?」黃乾穗和藹的問道。

吳楚山人回過身來,淡淡說道:「沒有了。」

黃乾穗嘿嘿一笑,說道:「寒生在家麼?怎麼沒同你一起來?」

吳楚山人冷冷說道:「這種事情他若知道又如何能理解得了?」說罷,長歎一聲。

孟祝祺垂頭喪氣的從灌木叢深處那邊走過來,對黃乾穗說道:「姐夫,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這對狗男女跑了。」

黃建國含著眼淚,一掀一掀的朝墓穴裡填著土。

五色土慢慢的從黃老爺子的腳部開始堆積起來,膝蓋部……胯間……腰間……到了胸部,老人的灰白色眼仁滲出來的淚水漸漸變紅了,最後是血……

黃建國看見爺爺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爺爺,安息吧,你將被載入史冊,若干年後,中原的百姓們會永久懷念你的。」黃建國喃喃道,最後將土一股腦兒的蓋在了老人的頭上……

黃建國填平了墓穴,站上去用腳將土踩實。

黃乾穗探頭進來道:「完了麼?」

黃建國平靜的說道:「嚴格遵照規定的時間和程序完成的。」

黃乾穗低下頭說道:「你爺爺最後沒說什麼麼?」

黃建國淡淡的說道:「爺爺會感到自豪的。」

黃乾穗和黃建國父子倆走出了帳篷,天空中一片烏雲遮了上來,天地間慢慢暗淡了,秋風習習,黃建國不禁打了個寒戰。

黃乾穗吩咐孟祝祺道:「你繼續堅守在這裡,接下來的五天尤為重要,絕不容許有任何差錯,明白麼?」

「你就放心吧,姐夫,我五天內絕不離開半步。」孟祝祺信誓旦旦道。

「你再把墳頭堆起來。」黃乾穗說道。

孟祝祺點頭應允。

月光下,吳楚山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道:「青田600年之約,終於結束了,真的是世事難料啊。」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秋風中斷斷續續地傳來他的吟詩聲:「月下孤魂何徘徊?靈古洞前故人來。青田遺夢六百載,世間談笑一揮間。誰信高潔朱門裡,芳草萋萋十年期。堪留千古無限愁,唯有斯人知其哀……」

黃乾穗怔怔的呆立在那兒,許久,他才歎道:「開始祭奠吧。」

黃建國拿出來香燭,就地插入土中,掏出火柴點燃,然後與父親恭恭敬敬的對著太極陰暈跪拜。

孟祝祺見狀也忙跪在他倆的身後。

黃乾穗嘴裡祈禱著說道:「父親,千歲不孝,讓您早走了幾個月,但是您以您的死換來的是子孫的榮耀,天下蒼生的福祉,您的死重於泰山!我們做兒女的,永遠尊敬您、懷念您,您就含笑九泉吧。」說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黃建國心中發誓:爺爺,我一定不辜負您老人家的期望,不出十年,孫兒定要入主京城,造福天下百姓。

「嘎嘎」,黑暗的竹林裡傳來幾聲鴉噪,月亮隱入了雲中,大地一片撲簌迷離。

第八十六章 中毒

凌晨時分,南山村裡靜悄悄的,人們早已酣睡進入了夢鄉,萬籟俱寂。

吳楚山人輾轉反側不能入睡,自太極陰暈處返回後,荷香母女已經睡了,他悄悄來到東屋,躺在了寒生的床上。

無數代青田子弟看守太極陰暈600餘年,如今竟然被婺源縣一個小小的主任,也就是縣令給霸佔了,那個黃建國儘管生的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但是其心狠手辣的勁兒絲毫不遜於他父親,這樣的人如果入主京城,那肯定將是中原的一場浩劫。

所幸自己靈機一動,要其頭下腳上的倒葬,還虧的那個亦正亦邪的嶺南吳道明配合了一把,這樣十年之後,黃家最多出個書記主席夫人而已,只可惜了如此的風水寶地啊。

就在這時,吳楚山人的耳朵聽到了輕微的破空之聲,「啪」的一響,一個小土塊輕輕的碰了一下窗戶的玻璃便落下了。

山人轉瞬間閃出了房門,但見院外人影一晃,山人幾個起躍,追了出去。

朦朧的月色下,土路上站著兩個人。

「山人的空城計唱得不錯哦。」嶺南吳道明負手站在路中,微笑著說道。

吳楚山人嘿嘿一聲,道:「吳先生既然破了誓言,洩露了太極陰暈的秘密,如何還要相助山人?」

吳道明歎了口氣,說道:「我們上次在太極陰暈處,被朱彪偷看到了,黃乾穗將其誘捕了去,大概威逼他說出了太極陰暈的位置,隨後也把吳某與師妹抓了去,此刻,太極陰暈已經為他們所控制了。」

吳楚山人微笑道:「以你二人的武功,怎可輕易受制?」

吳道明說道:「山人言之有理,可是這個黃乾穗以給師妹辦理去香港的單程證為由,交換太極陰暈的葬法,無奈吳某就答應了。」

吳楚山人正色道:「黃家父子均非善良之輩,你這樣做,豈不是置中原百姓於不顧?」

吳道明哈哈一笑,說道:「山人說的雖然不錯,但中原十多年後的事情於我何干?想我吳道明苟活60餘年,才與師妹相遇,試想想,我倆還有多少年雙宿雙飛的日子?那黃家即使入主了京城,我與師妹早已風燭殘年,來日無多了。吳某原先受人之托尋訪太極陰暈,無非是作為一個名聲顯赫的風水師,一生中以見太極暈為榮,況且又可掙一大筆錢,所以才不遺餘力的去追尋。可自從遇見了師妹,我的想法全都改變了,什麼金錢名譽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只要我倆在有生之年,攜手共度,就已足矣,何況吳某在香港的存款已經夠我和師妹的生活了。」

吳楚山人聽罷竟無言以對,是啊,亡,百姓苦,興,百姓苦,吳道明於師太守身一輩子,到晚年才走到了一起,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原本也是無可厚非。唉,人各有志,卻也無奈。

吳道明歎了一口氣,說道:「山人,現在黃家無女,即便葬入太極陰暈也是空的,多少也算是遂了山人的願了吧。」

「黃家沒有女兒或是孫女?」吳楚山人問道。

「正是,這一切只是唱了一出空城計而已。」吳道明回答道。

「哈哈……」吳楚山人一陣苦笑。

許久,山人說道:「你們不遠走高飛,又回來找我做什麼?」

「我倆都中了毒了。」吳道明沮喪道。

吳楚山人詫異道:「你們兩個都中毒了?以你們的武功,要同時被毒到談何容易?」

吳道明歎道:「是啊,我倆子時離開靈古洞後,一路施展輕功南行,不料只行了數十里,便真氣不濟,於是坐下來運行周天,才發覺兩人的尾閭穴不通,按之痛楚,方知中毒。」

吳楚山人驚道:「尾閭穴乃督脈之絡穴,別走任脈,若受阻則妨礙周天氣機,丹田真氣不升遂成死氣。」

吳道明沮喪的說道:「我倆回想,問題應當出在婺源黃乾穗家的食物上,而且毒藥的份量是經過測算好的,量重會被察覺,量輕不起作用,而是每日恰到好處,積累數日到一定的量後,才會毒發身亡。」

「好歹毒啊,你們知道中的是什麼毒嗎?」山人說道。

「此毒無色無味,能夠在體內積攢而不會被每日的真氣所化解,實在猜不出來是何種毒藥,但我想這不像是江湖上常用的毒藥。」吳道明回答道。

「那你倆何不去到婺源,擒住黃乾穗,逼出解藥,或是抓住那個黃建國,來交換解藥呢?」吳楚山人問道。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我想先找寒生給看看,下一步再去找那黃乾穗算賬。」

「寒生已經去了湘西天門山。」吳楚山人說道。

「他去找湘西老叟了?」吳道明驚訝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

「那我倆只有去找那黃乾穗老東西了。」吳道明說道。吳楚山人凝眉沉吟不語。

這尾閭穴乃是位於尾骨與肛門之間,此穴在近代西醫解剖學上來講,此間有一神經束,相連於人的性腺,男女房事高度緊張之際,激發這條神經束,可產生強烈的快感,@文·人·書·屋@這還是自己當年在北大教書時,從一本醫學刊物上看到的,當然,這話不能當著師太的面說出來。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倆的確是被下了毒,此毒滯留在了尾閭穴,等待發作;還有一種可能,則是並沒有中毒,也沒有人曾下過毒,而是,吳道明一甲子的童身,師太守身數十年,兩人都從未破過身,如今已屆花甲年齡,所謂老柴怒火,突然間合房,傷到了那根神經束,導致了尾閭穴的不適,誤以為該處中毒。

「你過來,我想單獨同你談一談。」吳楚山人說道。

他把吳道明拉過了一邊,確信師太聽不見了,於是把自己的推斷講給了吳道明聽。

吳道明臉上飛起了兩片紅暈,頓時顯得十分的難為情。

「若是盲目的找到黃乾穗,而他又沒有下毒,此時豈不很是尷尬?」吳楚山人提醒道。

吳道明靦腆的說道:「如此,我倆也趕去湘西天門山,找到寒生再說。」

「記住,這一階段,萬萬不可再行房事。」吳楚山人叮囑道。

吳道明與師太告辭後,兩人連夜趕路前往湘西。

「吳楚山人都同你說了什麼?」路上,師太小聲地問吳道明。

吳道明微笑不語,臉色微紅,心裡面卻是甜絲絲的。

待到天明,兩人乘上了長途汽車,直奔岳陽。

是夜,月明星稀,八百里洞庭湖的古渡口,吳道明偕師太站在岸邊,眺望著煙波浩渺的湖水,一輪明月倒映在湖中,銀鱗閃爍。

「師妹,去往湘西的夜行車沒有,我們與其在岳陽城裡住上一宿,倒不如孤舟夜渡洞庭湖,如此的詩情畫意人生難求啊,不知師妹意下如何?」吳道明柔聲道。

「也好,想來庵中數十載,出來的時間極少,素聞八百里洞庭,來自上古雲夢澤,今能與道兄泛舟其上,卻也難得。」師太欣然同意。

吳道明隨即給了船家三百元錢,請其連夜擺船橫渡洞庭湖。當時的年代,三百元錢可不是個小數目,起碼可以買兩頭豬了。

船家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信中自是歡喜不已,請兩位上船坐穩,隨即搖櫓離開了古渡口。

秋月如盤,湖水似鏡,一望無際,惟有搖櫓欸乃聲聲。

「如此景色,在庵中無論也想像不出來的。」師太感慨不已。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當年孟浩然詩曰,『洞庭秋正闊,余欲泛歸舟。莫辨荊吳地,唯餘水共天。渺瀰江樹沒,合杳海潮連。遲爾為舟楫,相將濟巨川。』想來也深得湖中泛舟的樂趣。」

師太柔情似水的凝視著吳道明,頗有相見恨晚之意,幽幽歎道:「道兄真乃飽學之士啊。」

吳道明心中一熱,竟然輕輕的將師太攬入懷中。

搖櫓的船家見之不禁心生敬意,回想自己一生盪舟湖上,至今仍是光棍一條,不免有些黯然。

船家把眼光移向湖面上,月光下,靜靜的水面上微波不興,一片靜寂。

遠處水面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閃過,船家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原來是一個人,竟然踏著水面在行走……

船家大吃一驚,張了張嘴,一時間呆怔得說不出話來,搖櫓的雙手也停了下來。

那是個白衣女人,月光下如同一個仙子般踏著凌波微步朝這邊而來。

吳道明和師太也發現了,目不轉睛的望著。

那女人行至近前,大家終於看清了,這是一個少婦,面容俏麗而憂鬱,身著一襲白衣,臂彎中搭著一件嬰兒衣裳,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前方……

「不好,蔭屍沈菜花……」吳道明脫口而出。

第八十七章 西渡洞庭

沈菜花呆板的轉動著頸部,將眼睛對準了吳道明,鼻子翕動著,慢慢嗅著身子也貼了上來。

此刻船家早已嚇得面如土色,雙手抱著腦袋坐在了船尾甲板上如篩糠般的發抖。

師太舉起手掌,蓄勢準備一擊。

吳道明忙以手勢制止,說道:「且慢,她是嗅到了沈才華的味兒。」

果然,沈菜花的鼻子伸到了吳道明的懷裡,一面嗅著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吳道明輕輕的褪下了自己的上衣,遞到了沈菜花的面前,深菜花一把抓住,然後輕輕躍上木船,坐在船幫上,將頭深深的埋在了那件衣服裡……

師太驚訝之極,疑問的目光望著吳道明。

吳道明歎道:「這個苦命的女人,她已經變成了一具蔭屍,現在聽不見活人的說話聲音。」

師太眼睛望著她說道:「她怎麼竟能在水面行走呢?」

吳道明解釋道:「濕蔭屍的煞氣是最重的,也是十八種屍變裡最兇惡的,它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吸聚怨氣,其實怨氣也是一種生物磁場。這洞庭湖溺水身亡的人可不少,湖中有些死不瞑目的死屍,屍體身上的磁場可以被蔭屍吸引,蔭屍本身不可能雙腳浮在水面上行走的,它的腳下踩著吸引而來的浮屍,所以看起來像是在水面上行走。」

師太好奇的朝船幫下的水裡面望去,月光下,水面上若隱若現的露出來一個人的後背和另一個人的肚皮,呈現出腫脹和慘白的顏色,並散發出一股像似腐爛的臭魚蝦般的味道。

吳道明指著那兩具溺水的屍體說道:「這具俯著身子的是男屍,凡是女屍則都仰面躺在水裡的,而且這兩具屍首都是含冤而死的,怨氣十足,受蔭屍吸引而來。」

師太「哦」了一聲,心中越發欽佩起這位博學的道兄來,她接著問道:「我剛才看到沈菜花的眼睛怎麼會是直勾勾的呢?」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蔭屍的眼球是不會轉動的,與其他的屍變不同,所以她要轉動脖頸來看東西。」

「她會傷人麼?」師太有些擔心地問道。

吳道明回答道:「會的,蔭屍善於咬人的脖子,這是一種動物先天都具有的本能,因為蔭屍只能夠進行簡單的思維,本能的東西表現的則更強烈,比如說母愛。」

「怪不得千里迢迢來追你的那件衣服呢。」師太明白了。

「不,我雖然抱了鬼嬰很長的時間,但還不足以引沈菜花追到這裡來。」吳道明說道。

師太說道:「那是什麼原因吸引沈菜花來到了洞庭湖?」

吳道明沉吟道:「沈才華。」

清冷的月亮孤零零的懸掛在夜空裡,湖面上一陣微風吹過,師太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你是說鬼嬰也在這洞庭湖中?」師太說道。

吳道明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明瞭,輕聲笑道:「鬼嬰不在這裡,而是在湘西,沈菜花只是路過洞庭湖而已,我們與她是偶遇,」他回頭望了下船家,見其已癱倒在地了,於是說道,「師妹,有了蔭屍帶路,我們何愁找不到沈才華?而沈才華如何到得湘西?必是與劉今墨同行。那劉金墨何事懷抱嬰兒千里迢迢來到湘西?肯定是與寒生在一起。」

師太望著船家的模樣,感到有些憂心忡忡。

吳道明站起身來,朗聲一笑道:「當年吳某也曾在嶺南東江操過槳,幾十年過去了,想不到今日能夠為師妹搖櫓,夜渡洞庭,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說罷,輕輕向後一躍,穩穩的站在了船尾,操起木櫓,搖了起來。

吳道明畢竟有武功在身,恰巧湖面上又吹起了東北風,木船飛快的向西南方疾行,絲毫不遜於盪舟大半生的船家。

師太含情脈脈的望著身著單衣,凸現肌肉線條、威風凜凜的搖櫓道兄,心中暖洋洋的,哪管與他一世泛舟五湖也是心甘情願了。

天亮前,木船終於靠岸了,這裡是洞庭湖西南岸的一個古渡口。

清晨,湖邊大霧瀰漫,空氣清涼濕潤,微風中聞得到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兒。

吳道明跳下了船,說道:「蔭屍不宜見到陽光,會灼傷她的,我們只有晚上再走了。」

前行不遠,找到一戶農家,給了點錢,農婦高高興興地做了早餐。吳道明和師太吃了點東西後就準備先休息,養足精神好晚上行路。

蔭屍迫不及待的進了屋,一頭紮到了床上,抓起了一床被子,身子縮成了一團躲進了裡面。

吳道明解釋道:「蔭屍不需要吃東西,夜晚子時對著天空吐納,吸收月亮的精華與天地間的陰氣就可以了。」

吳道明向農戶打聽清楚了,此地隸屬於沅江地界,此去湘西已經不遠,以他們的腳程,走一夜穿過桃源縣就進入湘西了。

整個白天,他們都在休息,吳道明記住了吳楚山人的忠告,沒有再去碰師太,儘管心如蟻噬,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月上東山,他們一行出發了。

月光下,吳道明和師太跟著沈菜花後面沿著公路疾行。

蔭屍沈菜花彷彿認得路一般,遇到岔路時不見有絲毫的猶豫,吳道明知道她是憑著一種母愛的本能,驅使她走近沈才華的,儘管那嬰兒並非她所親自生下來,但那孩子的生物磁場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畢竟懷胎九個月,唉,人世間又有多少事不如意啊。

吳道明與師太的輕功本就不弱,雖然尾閭穴處隱隱作痛,但也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但一個時辰下來,蔭屍卻依舊未見絲毫疲憊,吳道明卻已經氣喘噓噓了,他明白,這與他失去了60年的童子之身有著莫大的關係。

再看師太,步履輕盈,衣帶飄逸,面色嬌紅,吐納均勻,竟越發滋潤了,唉,所以聽說女人壽命長過男人,看似不假啊。

凌晨時分,他們已經走了幾個時辰了,遠方已經遙見雪峰山脈,吳道明知道,他們來到了東晉大詩人陶淵明筆下描繪的桃花源了。

這裡歷史上就是中國古代道教聖地之一,有第三十五洞天、第四十六福地的讚譽,古往今來,曾咸集無數文人墨客,陶淵明、孟浩然、王昌齡、王維、李白、杜牧、劉禹錫、韓愈、陸游、蘇軾等都在此地留下過遺跡。

「師妹,前面樹木蔥鬱,溪流清澈,就是桃源仙境了,我們何不在前面休息片刻?」吳道明氣喘噓噓,手捂著腰部說道。

師太說道:「就依道兄。」

三人行至前面一個山口處,石壁下有一座古樸的石池,內藏一泓碧水,倒映明月如鏡,夜半無人,幽靜之極。

蔭屍沈菜花走到一邊,對著月亮腹部一呼一吸的吐納著。

「此地為雞鳴谷口,這座古池相傳為七仙女偷下凡間沐浴之處,水滑凝脂,返老還童,幽篁滴翠,飛鳥留蹤,只可惜清波留香,仙跡難覓啊。」吳道明歎道。

師太走到池邊,以手探水,果覺爽滑,遂站起身來,邊褪衣衫邊道:「請道兄轉過臉去,我也想沐浴一番。」

月光下,師太赤裸著身子向池中走去,雖然已逾六旬,但平時清心寡慾,素食淡茶,卻也保養的身材曲線不俗,豐腴可人,並無肚腩,尤其是微微乍起的根根白髮,映襯著池中冉冉升起的白霧,在吳道明的眼裡,仙氣十足,真的如同七仙女下凡來了。

「好!果然有仙女下凡……」對面的樹林中竟然有人喝彩起來。

吳道明大驚,未及警示師太,真氣一提,幾個縱躍如同大鳥一般撲進了對面的樹林裡。

而此刻,師太從未被男人偷看過自己的隱秘之處,事發突然,一時間竟怔怔的呆住了,竟不曾想到躲入水中,仍舊赤裸的站在月光下。

半空中,怒火中燒的吳道明已將真氣凝於右掌,準備一掌擊斃那偷看喝彩之人。待得到了林中,吳道明方才大吃一驚,緩緩將手掌放下……

那林中何止是一人!只見十餘個男子手拄著鋤頭,在那裡對著赤身裸體的師太品頭論足……

聽得有人在說:「此女膚如凝脂,貌美如仙,世間難尋啊。」

還有人讚道:「你看她腰如扶柳,股如馬臀,發如銀絲,舉足輕盈,婀娜多姿,此女應還不曾生育過。」

更有一中年學者模樣的人,竟然對著師太吟詠起古詩來:「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所有的人身高都只有一米多高,只及吳道明的腰間,原來他們竟然是一幫侏儒!

第八十八章 仙女沐浴

此刻,師太方才緩過神兒來,急忙套上僧衣,束好腰帶,面色慍怒脹得緋紅,大喝一聲,凌空躍起,雙掌齊出撲向樹林。

「且看如此美妙的身影,所謂伊人,美人之貽。」那群人裡面又有人在評論了。

師太撲進了樹林裡也楞住了,扭頭看看吳道明,吳道明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

吳道明突然一凜,他想起什麼來了,於是對那些侏儒說道:「你們可是玉屍?」

侏儒們一陣交頭接耳起來,須臾,一個長著白鬚的老者開口對吳道明說道:「先生,我們是玉屍,居於秦人谷,方才看到這位小姑娘青春貌美,宛若天仙般,一時間禁不住心生感歎,有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吳道明想了想,便對師太說道:「師妹,方纔這些人並無褻瀆的語言,看來他們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對師妹的讚美,說真的,師妹,他們說出了我一直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心裡話。況且,他們又都是一些玉屍,與活人不一樣,可不必加以計較。」

「他們不是活人?」師太大吃一驚。

「嗯,他們都是玉屍,十八種屍變之一,早年聽師傅說起過,但不料竟然在這裡真的遇上了,而且還是這麼多具。」吳道明說道。

老者說道:「明崇禎十七年,也就是李自成的大順元年,晚秋,一個名叫『野拂』的和尚帶領一百多農民軍來到了秦人谷中。」

「秦人谷?」吳道明問道。

「先秦之時,秦王兵掃六合,各國難民紛紛向南遷徙,我們的祖先一族邑人就來到了此地,發現秘道進入了桃花源,從此與世隔絕。直至東晉有一武陵漁父誤入桃花源,才發現了我們的先人,這時祖先才知道,秦已滅,時間已經過去了六百多年了,此時已是東晉太元年間了。」老者說道。

吳道明點頭道:「此事我是知道的,那武陵漁父回去後稟報了太守,太守派人來尋訪,卻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入口了,當時的名士南陽劉子驥,聽到竟有這種奇事,便也前去探幽尋訪,可是卻一去不返。後來南北朝五胡亂華,天下紛爭,此事就慢慢被人遺忘了。」

師太微笑道:「道兄說的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吧?」

吳道明答道:「正是,陶潛此文膾炙人口,歷代都做為課堂教學文本呢,尤其是那句『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流傳甚廣。」

老者為微微頜首,接著說道:「後來,先人們始終都還在秦人谷內居住,農耕魚桑,雞犬相聞,黃發垂髻,依然秦裝,悠然自得,但是谷內人的身高卻越來越低矮了,最後都如同侏儒一般了。」

「近親結婚。」吳道明小聲告訴師太。

「這種日子本來是可以一直過下去的,可是終於有一天,野拂和尚帶人闖入了谷中。」老者說到這裡之後,停頓了一下,以袖拭淚,侏儒們裡已經有人在輕輕的啜泣。

「發生了什麼事兒?」吳道明關切地問道。

老者定了定神兒,說道:「那野拂和尚竟然把谷內無論男女老少全部都屠殺殆盡了……」

侏儒們全都失聲慟哭起來。

許久,師太問道:「那你們是……」

老者接著說下去:「我們是幾個人因為出去採藥,這才躲過了一劫,次日返回谷中,發現家園已經被毀,親人無存。於是我們沿著蹤跡追尋,竟一路追蹤到了湘西天門山。」

「天門山?」吳道明心中一動。

「這時我們發現那野拂和尚就是天門山寺的方丈,我們衝上去報仇,不料根本不是對手,一個回合下來,我們悉數被擒。野拂把我們全部囚禁在了天門上鬼谷洞內的石潭內,正準備要殺害我們時,清軍衝上山來,斬殺了這幫土匪,沒留一個活口,於是再也沒人知道鬼谷洞裡還關押著我們這時幾個人。我們被綁在石潭內的石筍上,沒有食物,只能喝些石潭水,十多天以後,我們陸陸續續的死去了。」老者悲憤地說道。

吳道明和師太聞言默默無語,這是一段很悲慘的歷史。

老者緩緩說道:「後來我們慢慢都甦醒過來了,發現不吃不喝也不餓了,終於有一個人掙脫了繩索,我們相互攙扶著走出了鬼谷洞,可是我們發現再也無法面對陽光了,我們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這就是玉屍,人死後的一種屍變,但也要機緣巧合才是,我估計與那鬼谷洞內的石潭水有關。」

師太望著那些可憐的侏儒們,心中已經不再有怨恨了,她對著吳道明說道:「道兄,他們也是夠可憐的了,玉屍好像是挺善良的嘛。」

吳道明解釋道:「我聽師傅說過,屍變當中最善良的就屬玉屍和肉屍了。」

「那最惡的呢?」師太問道。

「蔭屍和血屍,咦,沈菜花呢?」吳道明回答道,同時發現這許久未見沈菜花的蹤影。

師太來到路邊,月光下哪裡還有沈菜花的蹤跡。

「她大概已經先走了,我們也抓緊跟上去吧。」師太道。

吳道明點點頭,對老者說道:「今天您告訴了我們很多事情,非常榮幸認識你們,不過我們要走了。」

侏儒老者忙拉住吳道明的衣襟,仰著臉,眼中噙滿了淚水,只聽得他說道:「請你們聽完再走,好嗎?」

吳道明眼光瞟向師太,師太點點頭。

老者接著述說道:「我們晝伏夜行,從湘西天門山返回了秦人谷,默默地隱藏起來,白天不敢出來,怕被太陽灼傷,只有夜裡才出來一聚,緬懷過去的美好日子。這一晃,三百多年過去了,我們默默無聞的隱居著,但是數月前,從京城裡來了兩個北方風水師,竟然摸到了谷裡,找到了我們。」

「北方風水師?他們來幹嘛?」吳道明來了精神頭兒。

「他倆帶著羅盤和一張古老的地圖,那張圖上畫的正是秦人谷的地形,他們要求我們在夜裡按照圖上標明的地點來挖掘。」老者說道。

「挖什麼?」吳道明感興趣的問道。

「野拂的寶藏。」老者回答。

「寶藏?谷中藏有寶藏?」吳道明的眼中放出光來。

老者搓了搓手,說道:「這我們也不清楚了。」

吳道明沉吟道:「你們挖到了麼?」

「還沒有,圖上標明的地方有十幾處之多,我們現在只挖了五六處。」老者說道。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有一點我尚不明白,你們不吃也不喝,對物質沒有什麼需求,他們以什麼為條件要求你們替他們工作呢?」

老者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說道:「他們答應找到寶藏後,替我們從北方找來些身材高大的女玉屍,一人一個。」

「哦,原來是色誘啊。」吳道明恍然大悟。

老者聽罷正色道:「我們都是正經人,但是你也知道,如果谷中有了女人,我們的生活就會有了樂趣,希望你能理解。」

吳道明忙道:「我非常的理解。」

師太插嘴道:「原來你們今晚就是出來挖寶的啊。」

老者點點頭,說道:「可是,這兩天我們感覺不對了。」

「怎麼?」吳道明詫異道。

「這兩個風水師每天不吃飯,他倆深夜輪流出谷,不知道從哪兒抱來了小小的嬰兒。」老者顫抖的聲音說道。

「抱來嬰兒幹什麼?」師太不解的問道。

「吃。」老者回答。

第八十九章 秦人谷

月高風清,林子裡樹梢颯颯作響,空氣如同凝固了般,沒有誰開口說話。

過了許久,師太喃喃道:「吃嬰兒,他們是什麼人啊。」

吳道明面色蒼白的緩緩說道:「據說北方有一種風水巫師,靠活食嬰兒的腦子進補,就像我們嶺南人秋冬之交生吃猴腦進補一樣。」

師太驚道:「道兄,你竟然吃活猴腦?」

吳道明歉意的一笑,道:「師妹放心,吳某不曾吃過。」

師太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者又道:「不錯,正像這位俠士所說的那樣,他們是在活吃嬰兒腦,他們用小刀劃開嬰兒頭皮,敲開天靈蓋,然後兩人用小木勺來舀著喝,這之間,那嬰兒一直不停的哭喊著。」

「太殘忍了!道兄,我們不能不管!」師太幾乎是喊出來的。

吳道明頓時也義憤填膺,叫道:「好,師妹,我們行俠江湖所謂何事?不就是除暴安良麼?你們說,他們現在在哪裡?」

老者道:「我就知道你們是俠心義士,看你們剛才的身手就是武學高手,但是那兩個人邪門功夫也自是不弱,你們仍是要小心才是。我們十幾個人曾試探過,根本不是他們倆的對手,今天有幸遇見你二位大俠,那些嬰兒們可是有救了。」

一個侏儒說道:「他倆還在谷裡,昨天他們掠來了一對雙胞胎,今晚不會再出去了。」

「請你們帶路入谷。」吳道明摩拳擦掌道。

玉屍們帶領著吳道明和師太走入一條極狹窄的石壁縫隙,抬頭向上望去,高不可及之處隱隱約約的露出了一線天,微微看到少許亮光。

「這道秦人古道蜿蜒兩三里,小道縱橫,錯綜雜亂,一般人不循暗記必定迷失其中而永遠都出不來了。」老者介紹道。

吳道明心想,等出來時豈不是大大的麻煩?

前面一道石門,已經破敗殘垣,看來毀損已經數百年了。

果然,侏儒老者介紹說:「這石門還是被當年野拂他們破壞的,已經三百多年了。」

出了石門,面前豁然開朗,月光下,見到有幾處秦捨,建築式樣極為古樸,古窗幽壁,雕樑畫棟,飛簷斗角,田園桑竹,分外蒼涼。

最裡面的一處秦捨的窗戶亮著燈光,遠遠的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

吳道明以手示意侏儒們站在原地不要動,他憑息躡手躡腳的行到秦捨外,貼近窗前朝裡面望去……

師太則負手而立,神清閒適,對付兩個蟊賊,是無須費多大氣力的。

月亮隱入了薄薄的雲彩之中,秦人谷裡朦朦朧朧一片,隨風嗅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窗戶內,兩個身著藏青色中山裝的中年漢子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擺著兩隻小木勺,還有兩碗斟滿的燒酒。

那兩人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一看便知是北方漢子。其中一人懷裡抱著一個只有數月大的嬰兒,一隻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那人晃動著手中的匕首,嬰兒的一雙眼睛不停的跟著匕首動著,嘴裡面發出輕輕的嗚咽聲。

「開始吧,我都餓了,男嬰的味道比起女嬰來,土腥味兒重一些,趕明個我去搞只女嬰回來。」另一人先啜了一小口燒酒,舔了舔嘴唇,說的一口標準的京腔。

「好,乖乖,別怕。」那人將刀尖對著嬰兒腦皮上方就要劃下。

說時遲,那時快,吳道明伸手入襠一抓,準備直接以陰錐射之,不料一手竟然抓空了,陰錐原來已經用光了,新生出來的還短……

急切之下,吳道明大喝一聲:「住手!」縱身躍起,破窗而入。

這突如其來的暴喝,屋內的兩人剎那間一愣,吳道明趁機劈手將嬰兒奪了下來,遂一個漂亮的轉身,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那兩人驚愕之餘並未起身,手持匕首之人冷冷說道:「閣下是什麼人?」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嶺南吳道明。」

兩人面面相覷,搖了搖頭,看樣子並沒有聽說過。

「有何貴幹?」那人未把吳道明放在眼裡。

吳道明淡淡道:「活食嬰兒腦,天理難容,今天就讓吳某殺了你們,替天行道。」

兩人哈哈大笑,手持匕首之人說道:「就憑你?」說罷左手一拂,兩隻盛滿了燒酒的瓷碗裹挾著風聲飛向了吳道明。

吳道明心中暗暗吃驚,此人的內力了得,於是不敢怠慢,身子向後彎曲,兩隻碗擦著肚皮飛過。

吳道明這身鐵板橋功夫是相當過硬的,當他迅速彈起的的時候,突然尾閭穴一麻,放射性的麻到了整個的胯部,竟然動彈不得!

吳道明「啪」的一聲,狼狽的一屁股摔落在了地上。

那兩人哈哈大笑,手指著坐在地上的吳道明,說道:「老東西,腿腳都不好使喚了,還跑這兒來撒野,來,咱兄弟倆嘗嘗這傢伙的腦子夠不夠味兒。」

「放肆……」身後傳來冷冰冰的話音。

那兩人回頭一看,門口赫然立著一位鶴髮童顏的老尼。

那兩名北方風水巫師見來了外援,不敢怠慢,更不答話,雙掌一擺,一齊撲向師太。

師太向後一縱,飄出丈許,兩人緊追不捨,分左右攻向師太。

俗話說「南拳北腿」,但見此二人果然擅長使腿,而且師出同門,一色的「關東撩陰腿」,招招直奔師太的下身。

蓋因舊時東北一帶的人普遍存在大男子主義,認為「好男不和女斗」,所以武功招式都是針對男子而設,譬如招式狠毒的「撩陰腿」就是專門攻擊男子下陰的,只要掃上一腿,輕者蛋破喪失生育能力,稍重著一命嗚乎。

這兩人使出撩陰絕招,按照習慣,一股腦兒的擊向師太下身。

師太勃然大怒,此人竟然如此下流,還不如一舉擊殺之,心念動處,真氣充盈,根根銀絲乍起……

吳道明在屋裡慢慢站了起來,整個臀部還是有些麻,他移步到門口,抱著嬰兒焦急的望著場上,他看出來師太極度的暴怒,準備竭盡全力一擊,但願師太尾閭處無礙。

懷中的嬰兒靜靜的盯著雙方,彷彿也知道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決鬥。

「彭」的一聲,根根髮絲迸斷,月下銀光閃動,但聽得「唉呀」慘叫聲不絕於耳,如鋼絲般的斷髮刺入那兩人的頭面部,刺破了兩人的雙目,晶體破碎,鮮血飛濺,向後摔倒在地上。

「好,果真是仙女下凡,為民除害啊。」侏儒們紛紛叫起好來。

吳道明鬆了一口氣,衝上前去,抓住師太的雙臂,情不自禁的說道:「師妹,我……」

師太淡淡一笑,俯在吳道明耳邊道:「道兄,我的下半身動不了啦。」

尾閭穴,又是這裡搗的鬼,吳道明想,盤算下來自己與師太出來上路以後再也未有同房啊,看起來真的是有可能中毒了呢,要趕緊找到寒生才是。

「你先別動,一會兒會緩過來的,我剛才就是。」吳道明叮囑師太道。

吳道明轉過身來,微笑著面對激動萬分、蜂擁而上的侏儒們。

「兩位大俠果真是江湖高人,一舉手就殲滅了禽獸不如的害人精。」一位小些的侏儒讚歎道。

「真的是郎才女貌啊,乃是世間絕好的一對兒。」另一侏儒說道。

吳道明將孩子遞給了侏儒老者,拱手抱拳,說道:「諸位過獎啦,我嶺南吳道明今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豪傑之本色,如今惡人已除,吳某想要麻煩諸位一事。」

「大俠請講,我們一定辦到。」侏儒們七嘴八舌道。

「這個嬰兒還要擺脫諸位找到他的家人,盡快的送回,他的父母不知有多著急呢。」吳道明說道。

「那是一定,我們連夜就去,你放心吧,大俠。」侏儒們保證道。

「咦,那兩個壞人呢?」有侏儒驚呼道。

眾人急視之,地上已不見了那兩個北方風水師的蹤跡,只有一串血跡延伸往谷內深處而去。

第九十章 藏寶圖

「他們逃出谷了。」侏儒老者說道。

吳道明回頭望望來路,詫異道:「出谷不是在那邊麼?」

老者解釋說道:「這裡面有一條秘道,直奔雪峰山而去,道路崎嶇難走,荒無人跡,他們兩個也是從那邊下來進到谷中的。」

「雪峰山?翻過去不就是去到了湘西麼?」吳道明沉思道。

「是的,此去一路深山密林,崎嶇蜿蜒,只有一條羊腸小道,當年我們就是從這條路由天門山鬼谷洞一路下來的。」老者道。

原來如此,吳道明心下有了算計,他對師太說道:「師妹,我們就從此路上天門山。」

「你們要去天門山?」老者問道。

「正是,沿途若是遇上那兩個壞蛋,就手除去。」吳道明回答道。

侏儒老者沉吟道:「大俠若是從這條路上天門山,需要做些準備,帶上棉衣和食物,我們谷中並無此物,但是請你們放心,我們今夜連送嬰兒帶準備,明天天亮了再出發吧。」

吳道明同意後,侏儒們分頭準備去了。

「師妹,好點了麼?」吳道明關切的問道。

師太點點頭,對道兄嫣然一笑,柔聲道:「已經不礙事了,這兩天好像真氣越來越受制了,我倆是不是毒發了?」

吳道明心中酸楚,輕聲說道:「是我拖累了師妹。」

師太又是莞爾一笑,語氣更加柔和了:「江湖上哪兒能沒有風險呢?我既然心甘情願跟你出來了,還怕什麼毒發?即使身亡,也能同道兄相伴,此生足矣。」

吳道明心中一熱,攬師太於懷,頓覺尾閭穴又是一麻。

他摩挲著師太的白髮,難過的說道:「師妹,你的頭髮又短了一截。」

「我們進屋去吧。」師太不願意道兄太過傷感,兩人遂進了秦舍內。

屋內有兩張竹床,其中一張床上丟著一張黃絹,師太順手拿起。

「道兄,你看。」師太展開黃絹說道。

這是一張地形圖,上面畫有山峰、溪水、木屋、竹林和小路,右上角的空白處有數行蠅頭小楷,寫著:

晉太原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捨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歎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吳道明歎道:「此乃東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絹中所畫的應是秦人谷了,這上面以墨圈出的記號,看來可能就是野拂藏寶的地點。」

「玉屍們挖了幾處並未發現有什麼東西啊。」師太疑惑道。

吳道明沉思道:「看這絹應該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不知是否就是野拂的藏寶圖,至於有十餘個記號,也可能是野拂故弄玄虛,迷惑人而已,真實地藏寶地點只有一處,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兩個北方風水師怎麼得到的這張圖呢?」師太自語道。

「先不管它了,我們將圖收好,日後必定有用。」吳道明將圖折起,揣入懷中。

次日,侏儒們已經準備好了行囊,並告知找到了嬰兒的父母,已送孩子回了家。

太陽升起,吳道明與師太啟程了,侏儒們躲進了秦捨後面的山洞裡,戀戀不捨的揮手告別。

根據侏儒老者的指點,他倆沿著小路向秦人谷深處走去,不久,看到了那個石洞,掩映在竹林之中。

吳道明搶先一步走在了前面,回頭對師太說道:「如遇到那兩個北方風水師,師妹不要憐憫,可下重手殺之。」

師太點點頭,兩人走入洞中。

原來此石洞只是一個狹長的隧道,看得出人工斧鑿的痕跡,洞內的甬道向上傾斜著,裡面空氣陰濕帶有一種苔蘚的味道。

吳道明掏出侏儒們給準備的手電筒,一面照著濕滑的石頭道,一手拉著師太的手。

「你看這是什麼?」吳道明以手電光射在石壁上,那裡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溜兒青苔刮落的痕跡,大約人的胸部高度。

師太說道:「這肯定是那兩個逃走的傢伙手扶石壁蹭的,他們的眼睛被射瞎了。」

「嗯,我看他們儘管早走了半夜,但可能行不多遠,我們一定能追上。」吳道明有把握的說道。

前面不遠,石洞已到了盡頭,刺眼的亮光照在洞口,吳道明走出來一看,原來已經來到了一個小山峰之上。

舉目四望,天際處橫垣著的一座高高蜿蜒的山脈。

「那就是雪峰山的主峰羅翁八面山蘇寶頂了,是沅江和資水的分水嶺,翻過去就進入湘西了,而且我們可以走捷徑去武陵山脈,兩三天後,就可以到達天門山了。」吳道明解釋道。

「雪峰山上沒有雪的麼?」師太問道。

「只有冬天最冷的臘月才能看到白雪,主峰海拔還不到兩千米,我們可以從主峰下的原始森林裡繞過去。」吳道明解釋道。

「道兄,你懂的真多。」師太讚許道。

吳道明微笑不語,他很喜歡欣賞師太此時的神情,純真無邪,就像是個聽話的小姑娘。

「我們走吧。」他說道,早一點見到寒生解毒才是正經事兒,自己還要同師妹共同生活好多年呢。

吳道明和師太雖然中毒,但是畢竟都是身懷武功的人,尤其師太更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不太動真氣,儘管山路崎嶇,行走起來還是輕鬆有加。

他倆一路觀賞著風景,一面趕路,卻也愜意的緊。

第九十一章 落花洞女

苗寨,頭人家的吊腳樓的樓上,頭人心疼得望著自己的外孫女,說道:「妮卡,你是落花洞女,是樹神的女人。」

妮卡望著外公,堅定的說道:「寒生才是神,他是醫神。」

是夜,一輪明月懸掛在天空,鳳尾竹拖曳著長長的竹梢在清涼的夜風中搖晃著,妮卡身著一襲白衣默默地站在月下,遙望著巫師麻都家的吊腳樓。

苗疆的「落花洞女」乃是湘西三邪之一,古來有之。

苗族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將樹葉哭下來;到山洞裡不吃不喝,幾天不死,回來後也不飲不吃,幾天後就死去。部落人們認為她去和樹神、井神結婚了,由於這些女孩生前沒有結婚,但人死後,別人去辦喪禮,而她的家人給她們不但不辦喪禮,還要辦婚事,以示婚禮之喜。還有一種極罕見的落花洞女,女孩頭戴著鮮花編成的花環,深夜裡獨自上山與樹神約會,有的會在天明前回到家中死去,有的則不知所蹤,永遠沒有再回來,寨裡的人們相信她們已經被樹神娶走了。

落花洞女臨死之前,神情進入癡迷狀態,她的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裡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她會不停地抹桌擦椅灑掃廳堂,把一個原本破敗的家收拾得纖塵不染,進入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按照苗疆的說法,這個女孩子已經把自己許給了神,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間煙火卻救人於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為世俗的任何男子動心,只需小心地保護好自己的美麗嫻靜,等著她的神選好了吉祥的日子來迎取她。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將不再有姆媽經歷過的一切生兒育女盼夫心切又妒怨煎熬的煩惱,也不會有世俗的男子想到要用自己的婚姻去解救這個被神的幻象所誘惑的女孩。固然當那個日子到來的時候,幸福中的女孩含笑而逝,但她始終不渝地保持了自己的姣好容顏。

妮卡就是那種罕見的落花洞女,她於一年前頭戴花環走進了大苗山,自此沒了音訊,人們認為她已經幸福的嫁給了樹神。一年後,她回來了,按照她的說法是回來探親的,人們尊重她,希望將自己的祝福捎給樹神。

妮卡其實已經死了,她只是一具屍體。

妮卡默默地站在鳳尾竹下,微風輕拂著她美麗的面龐,從身體裡散發出一種山野的清香。

麻都家的吊腳樓裡走出來一位姑娘,月光下顯得俏麗可人,她就是明月,肉屍出來了。

明月抬頭眺望著圓圓的月亮,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妮卡驚訝的盯著這個脫塵的女孩,也長歎了一聲。

「你是誰?」妮卡走出了竹影,來到了明月的面前。

明月驚歎這位頭上戴著花環的苗家少女的美麗,望著她那迷茫的面孔,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眸,顏如含露桃花似的皮膚,悅耳甜美的聲音和那股沁人的田野芬芳的氣味。

「我是明月,你是誰?」明月問道。

「你是寒生的女人?」妮卡是苗家女孩,說話直接了當。

明月笑了,搖了搖頭,說道:「我早已經有心上人了,寒生是醫生,他帶我前去天門山治病的。」

妮卡不好意思的一笑,說道:「我叫妮卡,是頭人的外孫女。」

兩個女孩相互瞅著,頓生一種親近之感。

妮卡問道:「你得了什麼病,要千里迢迢趕去天門山?」

明月說道:「我一個月前被人毒死了,現在只是一具肉屍,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出來透會兒氣,平時只能躲在一清的身體裡。」

「明月姐姐,我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已經死了一年了,在山中,我誤食了一種野果,結果變成了醒屍。」妮卡幽幽道。

「醒屍?」明月不解。

「白天是妮卡,晚上是落花洞女,容貌也不一樣,晚上會好看很多。」妮卡解釋道。

「我看你比天仙還要好看。」明月由衷地讚歎道。

妮卡面色微微一紅,說道:「到天門山上找什麼東西來治病呢?」

明月回答:「聽說天門山鬼谷洞隱居著一位湘西老叟,他曾經醫治過肉屍。」

妮卡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的是苗疆的阿普老司吧?漢人稱呼他為『湘西老叟』。」

「你認識他?」明月驚奇的問道。

妮卡搖搖頭,說道:「苗家人都知道阿普老司,他的故事在苗疆流傳好多年了。」

明月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唉,也不知阿普老司還在不在了,明月此生還能見到建國了麼?」

「建國是你的心上人麼?」妮卡問道。

明月靦腆的一笑:「他說過兩年後會來娶我的。」

妮卡心中感到一絲淒涼,緩緩道:「你們什麼時候走?」

「天一亮就出發了。」明月答道。

兩個女孩兒彼此感到十分親近,手拉著手並肩坐在了一塊青石上相聊甚歡。明月講到了她在庵中常伴青燈古佛的寂寥日子,講到了初次見到黃建國時,被他的談吐和瀟灑俊朗所折服,少女的初戀竟然是那樣的牽腸掛肚,黃建國的海誓山盟,她的相思纏綿……最後中毒身亡……

「明月姐姐,你的命好苦……」妮卡的頭依偎在明月的肩上,眼中閃動著淚花。

明月輕輕摟著妮卡,心中懷念著遠在京城的那個青年。

明月的皮膚慢慢變粗了,臉上的五官扭曲了,豐滿的胸部悄悄地乾癟了下去,一清回來了……

一清眨了眨眼睛,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懷裡摟著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鼻子中嗅到的是女人身上的一種特有的肉香,與火葬場裡那些冰冷的女性屍體不同,他簡直都陶醉了。

一清攬著女孩的手,顫抖著向她的胸部游動著,一寸、兩寸,手指已經快要按到了那凸起的地方……

妮卡突然警覺了,抬臉一看大吃一驚!「騰」的一聲,跳將起來。

「你!你是誰!」妮卡面色緋紅,一臉氣憤的指著這個面相醜陋猥瑣的老男人。

一清依舊陶醉在幸福的漩渦裡,色迷迷的望著這個人間仙女,那隻手還繼續顫抖著摩挲按壓著自己的胸部,鼻孔翕動,口銜沿著嘴角滴下……

妮卡大怒,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一清的臉頰上。

一清猛地清醒過來:「我,我是一清。」

妮卡也明白過來了,這個醜陋不堪的男人原來就是明月的宿主,頓時羞怯難當,衣袖一拂,轉身離去了。

一清摸著自己紅腫的臉頰,莫名其妙的望著飄然而遠去的仙女,鼻子又翕動了兩下,掐了掐自己,不是在做夢。

天亮了,寒生他們準備出發了。

麻都陪著寒生來到了頭人的吊腳樓上,前來辭行。

寒生檢查了一下頭人的大腿,病情好轉的很快,他告訴頭人,可以起來活動了。

寒生謝絕了頭人希望他們住上幾日的要求,告訴說必須抓緊趕往天門山。那個苗家小姑娘妮卡沒有在。

麻都決定同寒生一起趕赴天門山,一路上想要多聆聽一些神醫的教誨。

早飯後,山寨中的苗人敲鑼打鼓的送到山下,照例每人又喝了一碗酒。

劉今墨抱著沈才華騎在了馬上,麻都也牽過自己的馬匹,加上鐵掌櫃和夥計,寒生、一清和殘兒一行共有七匹馬,浩浩蕩蕩的向天門山而去。

「你的臉怎麼了?」寒生問一清道。

一清尷尬的笑了笑,拍馬上前面去了。

山樑上,一匹白馬靜靜的站立著,苗疆的落花洞女——醒屍妮卡默默地坐在馬上,望著絕塵的馬隊,一拽韁繩,跟蹤而去。

第九十二章 以天下為己任

清晨,南山靈古洞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黃乾穗站在太極陰暈前面仰天哈哈大笑:「五天已經過去了,建國,不出十年,你將入主京城,天降大任於我黃家啊。」

黃建國站立在父親的身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躊躇滿志道:「父親,兒這就返回京城,刻苦讀書,努力鑽研黨史,把握機會,爭取將來做一個愛民的領導人。」

「孩子,光想著愛民是遠遠不夠的,要學會擺平和利用各種政治力量,抓住主流社會的訴求,至於老百姓麼,記住一條準則,就會事半功倍了。」黃乾穗說道。

「什麼準則?爸爸。」黃建國問道。

黃乾穗嘿嘿一笑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我懂了,爸爸。」黃建國沉思道。

「我同你一起上京,幫你疏通一些關係。」黃乾穗說道。

孟祝祺湊上來,陪著笑臉,道:「姐夫,十年之後,您就是真正的『千歲』了,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黃乾穗把臉一沉,道:「住口,你看看你,這哪兒像一個黨員應當說的話嘛。」

孟祝祺唯唯諾諾道:「是,是,姐夫,那個朱醫生的事兒,您還得抓緊著點辦啊。」

「哪個朱醫生?」黃乾穗問道。

「寒生他老爹呀,您怎麼忘啦?他一回來,寒生才會救治您外甥啊。」孟祝祺提醒道。

「哦,我知道了。」黃乾穗哼道。

黃乾穗對孟祝祺叮囑道:「儘管五天過去了,大局已定,這頂帳篷也可以撤去,把墳丘修好,暫時不要立碑,記住,一定要派心腹之人在這兒守著。」

「那要守多久呢?」孟祝祺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乾穗瞪了他一眼,說道:「叫你守就守著,到時候通知你的時候再撤。」

「是,姐夫,你就放心吧。」孟祝祺拍著胸脯說道。

「爸爸。」黃建國欲言又止的囁嚅道。

「你想說什麼就說嘛,說話辦事一定要乾脆,作風雷厲風行。」黃乾穗說道。

「明月有消息麼?」黃建國低頭問道。

「沒有。」黃乾穗回答的很乾脆,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你是要幹大事的人,怎麼能夠兒女情長呢?你的志向是要為天下百姓著想,怎麼能整天想著個小尼姑呢?她只會拖累你,難道這一點還想不明白嗎?」

「我知道了,爸爸。」黃建國抬起頭,望著父親說道。

「孩子,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告訴我們,外因是條件,內因是根本,外因是通過內因而起作用的。現在我們儘管已經有了太極陰暈這個外因,但是內因如果不努力,仍然是不會成功的。」黃乾穗說道。

「爸爸,我會的,我回京以後自己會加倍努力的。」黃建國堅定道。

太陽漸漸升起,薄霧慢慢消退。

「你們同學之中有沒有高幹子女?」黃乾穗問道。

「有很多。」黃建國回答。

「我是說女同學。」黃乾穗笑道。

「有。」黃建國猜到了父親想要說什麼。

「有沒有父母級別很高的?越高越好。」黃乾穗接著說道。

「有,但是長得都很醜。」黃建國回答道。

「不,」黃乾穗面色嚴肅的說道,「長得好醜無非是五官位置擺放得正不正而已,關鍵是婚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事半功倍,馬皇后醜不醜?但是可以助朱元璋開國。一旦你大事已成,再喜歡誰還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到時候,這些事情都是小節,非常之小,你在京城,這種事兒見得還少嗎?」

「十年,只有十年,爸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去做了。」黃建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婺源縣人民醫院住院部。

孟紅兵躺在病床上,頸部以下依舊無任何知覺,見到父親孟祝祺走進來,口裡叫著:「爸爸。」接著便啜泣起來了。

孟祝祺鼻子一酸,老淚差一點滾了下來。

「爸爸,你不是說寒生能治好我的病嗎?而且還能醫好我的兩個蛋蛋,你怎麼還不叫他來啊?」孟紅兵抽泣著說道。

「小兵啊,爸爸也和你一樣的著急,可是他的條件我們還沒有做到呢。」孟祝祺安慰道。

孟紅兵吼了起來:「你可以把他抓來嘛。」

孟祝祺安慰著說道:「小兵啊,就是抓他來了,他不好好給你醫治,還不是沒有用。」

「不行就先抓蘭兒,爸爸,那蘭兒姑娘是不錯,等我長出了新的蛋蛋,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有時一想到她,我心裡就直癢癢。」孟紅兵陰笑道。

「好好好,你要先沉住氣,別說出去,等完全治好了,我再幫你想辦法。」孟祝祺哄著兒子道。

「爸爸,我要蘭兒來護理我。」孟紅兵突然說道。

「這……這恐怕不太好辦啊,那吳楚山人不會答應的。」孟祝祺為難的說道。

門開了,黃建國走了進來。

「我明天就要回京了,走之前再來看看你,怎麼樣,感覺好點了麼?」他關切地對孟紅兵說道。

「建國哥,你幫我想個法子,我想要蘭兒來伺候我。」孟紅兵轉而向黃建國求救。

黃建國笑了笑,說道:「別胡鬧了,想點正經事,安心養病。」

「建國哥,你有一統天下的正經事,當然看不起我的胡鬧啦,告訴你,我要蘭兒來伺候我,就是我的正經事!」孟紅兵瞪著黃建國一板一眼的說道。

黃建國沉吟片刻,對孟祝祺說道:「舅舅,小兵在這個時候還能想到這些,說明他對生活還是充滿了強烈的希望的,如果蘭兒真的能來,對他的病情也是大有幫助的。」

孟祝祺搓了搓手,說道:「只怕他們不肯。」

黃建國笑了笑,說道:「此事可以分兩步走,一是利誘,我想他們現在生活應該很窘迫吧,除了朱醫生替人家看病有點小小的收入外,這麼多張嘴等著吃飯,而且朱醫生又去了京城不在家中。方法是以組織出面,給蘭兒在醫院找份護理員的工作,先不要說是護理小兵,到時候醫院如何安排,蘭兒是無法推托的。二是威逼,他們一家畢竟是外來人口,而且又開不出證明來,按照規定可以收容審查,同時暗示他們,收容審查最多可以長達幾年的時間,至於收容所裡的環境有多惡劣嘛,說說也好。這兩步一走,我看是沒有人能夠拒絕的。」

「好極了,建國哥是天生做大事的人,有謀略,爸爸可比你差遠了。」孟紅兵大喜道。

孟祝祺忙說:「這是當然的,舅舅怎好比,好,爸爸這就去辦。」

黃建國心道,這是小事一樁,從今後,自己要開始考慮國家大事了。

第九十三章 出逃

在靈古洞內經過了數天的爬行之後,母金頭黿帶著小黿寶寶們爬到了蝙蝠洞附近,侵犯了紅眼陰蝠的領地。

陰蝠首領夫婦對金頭黿們發動了進攻,戰鬥迅速的結束了,因為每隻金頭黿脖頸上只有一根毛。

無名師太射在金頭黿頸上的頭髮絲被拔掉後,金頭黿的氣血重新流通,它們感激陰蝠的幫助,不去侵擾蝙蝠洞,母黿帶著小黿們繼續前行,直接向臥龍谷內爬去。

黃乾穗父子開始收拾行裝,準備二天後啟程進京。

「建國,你看朱彪此人應該怎麼處理?」黃乾穗說道,想聽聽兒子的看法。

黃建國說道:「此人是個小人,稍微施加點壓力,他就出賣了吳道明和師太,使我們有機可乘。他對太極陰暈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又因沈菜花一事對舅舅家懷恨在心,一旦有機會,他就會反撲,說出一切,對我們是一個威脅。總之,此人是個禍害,必須盡快除去。另外,吳楚山人也要設法除去,最好搞成個事故,以免引起寒生的懷疑。」

黃乾穗點點頭,心道,建國真是青出於藍啊,現在就已經善用謀略,而且心狠手辣,毫無優柔寡斷,他具備了政治家的基本素質,現在就看太極陰暈如何發揮作用並體現在他的身上了。

黃乾穗叫來了孟祝祺,和其商量除掉朱彪一事。

「不能公開,要秘密進行,最好搞成畏罪自殺。」孟祝祺建議道,他早就想除去這個沈菜花的姦夫了。

「很好,要弄遠一點,要撇清關係。」黃乾穗點頭說道。

黃建國經過客廳,聽到父親和舅舅的談話,插嘴道:「弄到臥龍谷裡幹掉,留下日後嫁禍吳楚山人的契機。」說罷走出去了。

一石二鳥,黃乾穗真的佩服起兒子來了。

孟祝祺馬上雷厲風行的去安排心腹之人具體落實此事。

中午一過,孟祝祺帶著兩名心腹來到了關押朱彪的房間。

「朱彪,現在有一個讓你立功贖罪的機會。」孟祝祺盯著朱彪說道。

朱彪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忙道:「好,我一定聽孟主任的。」

孟祝祺說道:「你上次去過臥龍谷吳楚山人的草房吧,我們懷疑那裡藏有吳楚山人寫的反革命詩稿,你願不願意帶人前去搜查,找到反詩便可以立功,你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繼續當你的隊長,你願意嗎?」

「我願意。」朱彪感激涕零的模樣。

「你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孟祝祺吩咐道。

朱彪同押解他的那兩個人一路往臥龍谷而去。

黃昏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了臥龍谷中,站在了那間草房前,此刻,太陽已經落山,山谷中朦朧淒涼,秋風淒楚。

進了屋子裡,稍微覺得暖和了些。

這兩個人都是孟祝祺的叔輩子侄,黑面皮的叫孟五,他倆算得上是孟祝祺的鐵桿心腹了,平日裡跟著孟祝祺橫行鄉里,沒少吃香喝辣的。

「朱彪,你他媽的還愣著幹嘛,還不趕快去找那反詩?」兩人斜倚在門框上點起煙卷抽了起來。

朱彪不敢怠慢,立刻在屋子裡面亂翻起來。

「沒有啊。」朱彪氣喘吁吁的說道,房間裡除了破桌子,爛棉絮之外,幾乎空空如也,一目瞭然。

孟五嘴裡「哼」了聲,罵罵咧咧的說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一定是在故意包庇那什麼鬼山人,先把他捆起來,我們自己搜。」

另一人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條繩子來,上前就要捆朱彪。

「慢,憑什麼捆我?」朱彪拉開了架勢,他也會幾下拳腳的。

孟五口中叫道:「喲呵,朱彪是不是想找不自在?」手中赫然亮出一把狗牌櫓子。

當時的年代,軍隊裡使用「五一式」和「五四式」手槍,而地方上的槍支則五花八門,「一槍二馬三花」,最好的就是德國的槍牌櫓子,其次是馬牌櫓子、花牌櫓子,狗牌櫓子算得上第四了,比那些盒子炮要氣派得多了。

朱彪一見狗牌櫓子,只得束手就擒,被捆成個大粽子。

孟五和另一個人目光相接,心意相通,可以動手了。

「朱彪,你這小子偷人偷到孟主任家裡來了,有膽量,今天孟主任就成全你,讓你到陰間去和沈菜花相會。」孟五嘿嘿的冷笑道。

「啊,原來你們騙我到這來是要害我!」朱彪恍然大悟。

「你明白就好,來,把絞索套到他脖子上。」孟五吩咐道。

旁邊那人從腰間又抽出一條麻繩,熟練的借了個環,然後麻利的套在了朱彪的脖子上。

「朱彪啊,別怨我們兄弟倆,只怪你自己搞大了沈菜花的肚子,送了頂綠帽子給孟紅兵戴,純粹是自作自受。」孟五嘲笑道。

朱彪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萬念俱灰。

就在這時,草屋外傳來了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朝這邊而來。

孟五警覺起來,手握狗牌櫓子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夜色朦朧中發現了幾隻金頭小龜,那沙沙的聲音正是它們爬行時發出的,他鬆了一口氣,叫道:「這東西燉湯肯定是壯陽啊,去把它們都抓起來今晚就在這兒燉湯喝。」

另外那人到廚房拎了只水桶出來,上前兩步踩住一隻,然後彎下腰來拾起,小龜轉過頭來「噓」的一口,那人只覺一股寒氣迎面撲來,登時頭一暈,摔倒在了地上。

「哈,還挺厲害。」孟五叫道,緊接著瞄準一隻小龜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了小龜的後背,衝擊力撕裂了小龜的內臟,它蹬了兩下足,死去了。孟五隨即又瞄準了第二隻小龜……

這時,母金頭黿出現了,見自己的寶寶被害,頓時雙目圓瞪,怒火中燒,抬起頭來長長的「噓」出,一股極陰之氣射中孟五的手臂。孟五感覺胳膊如火炙般燙了一下,手槍拿捏不住,啪的掉在了地上。

「噓……」母黿的第二口氣迎面又至,孟五一頭栽倒在地。母黿上前幾口,扯去了孟五的衣褲,露出赤裸的身子,小黿寶寶們蜂擁而上,不一會就將孟五吃得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

另外那人眼睜睜的看到孟五被吞噬,眼睛一翻,暈死過去了,母金頭黿上去同樣撕碎了他的衣衫,黿寶寶們隨即衝上,但只吃了一半,便紛紛打起飽嗝來。母黿見寶寶們已經飽了,便將那人的另一半身體迅速的吃光了。

這一切都被朱彪在門內看見了,早已嚇得癱倒在地,大小便失禁,屙了一褲子。

母黿爬向朱彪,瞪著眼睛仔細的盯著他看,一來母黿認出了朱彪就是它們以前的房東,二來感覺朱彪的下體實在難聞之極,便一口咬斷了捆綁著朱彪的繩索,然後扭頭帶著小黿寶寶們向山谷深處爬去。

過了很久很久,朱彪才能夠慢慢的由地上爬起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小溪旁,脫下褲子和褲衩,蹲到冰涼的溪水裡洗淨屁股,然後在水中將褲子褲衩也洗了,擰乾濕乎乎的就穿在了身上。

他走回到草屋門口,撿起地上的手槍,然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為自己,為沈菜花,朱彪終於決心開始復仇了。

第九十四章 西行

夜半時分,朱彪癡癡地站在南山村自家草屋的西側,望著被掘開的墓穴、空空如也的櫃子,吃驚的合不攏嘴。

自從他被誘捕後,沒有人告訴他,有兩個基幹民兵在他家被咬斷脖子身亡,也沒人提起過沈菜花的屍體不翼而飛,這些消息都對他封鎖了。

他從臥龍谷連夜先返回到家中,一來要填飽肚子,二來要到菜花的墓前,告訴她,自己決定開始復仇,殺死孟氏父子,替菜花也替自己報仇。

可是菜花不見了……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孟祝祺把菜花的屍體挖走了,這又是一筆要清算的帳,他想。

朱彪進到房間內,吃飽喝足了之後,裡外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藏青色的中山套裝,自己第一次見到沈菜花,穿的就是這一套,自從她死後,朱彪就再也不曾碰過這套衣服了。

他檢查了一下那把狗牌櫓子槍,彈夾中還剩下四發子彈,對付他們父子倆應當足夠了。

找了下,家中所有的幾十元錢都揣進了中山裝的口袋裡,朱彪明白,這次刺殺成功與否,自己一定是再也回不來了。

他最後一次留戀的望著自己住了幾十年的三間草房,領袖的戎裝像依然威武的揮著手,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他。

雞叫三遍,天就快要亮了,朱彪一跺腳,頭也不回的向東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就是朱彪此刻悲壯心情的真實寫照。

經過村東頭朱醫生家時,「汪汪……」寒生的大黃狗笨笨跑了出來,站在了路邊晃著腦袋看著他。

永別了,笨笨,他默默地對大黃狗打著招呼,人活得要有尊嚴,這豈是你們狗們所能理解的。

「朱隊長,是你嗎?」薄霧中出現了吳楚山人的身影。

「是我。」朱彪答道。

「這麼早,上哪兒去呀?」山人問道。

朱彪挺起了胸膛,朗聲道:「去做一個男人應當做的事情。」

吳楚山人微微笑道:「去找沈菜花麼?她殺了兩個人,恐怕走的遠了。」

朱彪沒有聽懂山人的意思,迷惑不解道:「你說什麼?」

山人笑了笑,說道:「幾天前的夜裡,有人挖開了你家屋子西側的墓穴,沈菜花出來咬斷了那兩個人挖墓人的脖子,然後逃走了。」

朱彪癡癡的怔住了。

在寒生家的東屋裡,吳楚山人講述了他所看到的情況。

「沈菜花已經變成了蔭屍,你最好還是把她忘了吧。」吳楚山人好心的告誡道。

「她現在在哪兒?」朱彪堅定的追問道。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說道:「蔭屍的怨氣很大,我想她最掛念的就是她的孩子沈才華,這可能也是她死不瞑目的原因了。」

「你是說她殺了那兩個掘墓的人,就去找沈才華了?」朱彪問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未置可否。

朱彪喃喃道:「可是沈才華已經被劉今墨搶走了呀。」

「劉今墨搶走了孩子?」吳楚山人驚訝道。

朱彪於是便將吳道明所說的事情如實告訴了山人。

「你知道吳道明和師太去哪兒了麼?」朱彪敘述完了以後,問道。

吳楚山人想了想,說道:「他倆前幾日的晚上到我這兒來了,懷疑是中了毒,來找寒生,可是寒生已經去了湘西天門山,他倆很有可能也去湘西了。」

湘西老叟,朱彪想起了那天晚上躲在太極陰暈旁邊的灌木叢中聽到的談話。

「菜花為我而死,我一定要找到她。」朱彪說道。

吳楚山人心想,此人儘管面相不怎麼樣,倒是有點情義,於是對他說道:「朱彪,你切記住,一旦沈菜花狂躁起來,她也許會傷害到你,這時你是逃脫不掉的,此刻記得大喊你倆最隱秘的私房話,勾起她的記憶,或許還有一命。」

「山人先生,您是有學問的人,您能告訴我,往哪兒方向去能夠找到菜花和孩子嗎?」朱彪謙恭的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半晌,心中以年月日時起了一卦,坎下兌上,是為「困」卦,澤中無水之意,山人皺了皺眉頭。

六三爻動,《象辭》中說道,「六三,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凶。」意思是說,陰柔凌駕於陽剛之上,就像站在蒺藜之上,困住了。剛剛回到家中,又不見了自家妻室,說明禍不單行,已經飽受各種困擾,家門又慘遭不幸,實在不祥啊。

「你真的決定了去找沈菜花?」吳楚山人鄭重其事的問道。

「是的,她是為我而死的。」朱彪答道。

「唉,那你就向西而去吧。」山人說罷逕自轉身回房。

朱彪興沖沖地沿著山路向西而去,沈天虎的家就在那邊。

太陽升起的時候,朱彪來到了荒墳崗,望著沈菜花原先的空空蕩蕩的墓穴,連一隻土狗也見不到了,禁不住的長長歎息了一聲。

竹林裡也發出了一聲歎息,朱彪抬眼望過去,薄霧籠罩,林中白茫茫一片。

朱彪走進了竹林裡,前面又發出了歎息聲,朱彪緊走幾步,竹林外,草屋前的籬笆牆,一個面色憂慮的男人站在了那裡,正是沈天虎。

那沈天虎見到朱彪精神一振,一下子衝上前來,忙不迭的道:「才華呢?才華帶來了麼?」

朱彪默默地看著他,說道:「這麼說,才華並沒有回來?」

「今天是第九天,我都快著急死了,才華沒有在你家裡?」沈天虎詫異道。

此刻,沈天虎的婆娘也跑出來了。

朱彪沮喪的說道:「才華被劉今墨掠走了,我以為能送到這兒來了。」

他將吳道明告訴他的,劉今墨偷施暗算,搶走沈才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了沈天虎夫婦聽。

沈天虎夫婦一聽可傻了眼,那婆娘竟然一下暈了過去。朱彪手忙腳亂的幫著天虎將婆娘抬進屋裡,猛掐一陣人中,婆娘才悠悠醒轉來,隨即號啕大哭。

「最近,你們家這兒可有反常的事情發生?」朱彪小心翼翼的問道,他不能明說沈菜花的事情。

沈天虎搖搖頭。

「才華的尿布被人偷走了。」那婆娘突然說道。

原來,沈天虎婆娘晾曬在竹籬笆上的嬰兒尿布,第二天早上竟然不見了,這裡地處偏僻,一般極少有人經過,況且誰偷小孩子的尿布做什麼。

朱彪心下明白,沈菜花已經來過了。

「你們放心,我朱彪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找到她們。」朱彪信誓旦旦道。

沈天虎從櫃子裡放出一個布包,打開後,裡面是他家存起的幾百元錢,他把錢遞給了朱彪。

「朱老弟,你是孩子的乾爹,一定要把才華找回來啊,這點錢是沈家全部的積蓄,你帶上,做個路上的盤纏。」沈天虎噙著眼淚說道。

朱彪此刻心中一熱,竟然有些自責起來,他默默地接過那錢,放入了中山裝的口袋裡,然後一扭頭,走出了沈家。

湘西,吳楚山人指的一定是湘西,儘管聽說過那裡山高路遠,但是,一個男人尋找妻兒的決心是動搖不了的。

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毅然決然地向西而去。

第九十五章 天門客棧

天門山,古稱雲夢山,三國吳永安六年(公元263年),天門山忽然峭壁洞開,玄朗如門,形成迄今罕見的世界奇觀——天門洞,從此而得名天門山。山體四周絕壁,拔地臨空,氣勢沖天,高絕奇險,歷來成為名人宦仕的景仰之地。天門洞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天然穿山溶洞,它南北對開於千尋素壁之上,扶搖而通天,似明鏡似天門鑲嵌於蔚蔚天幕之上,終年吞雲吐霧,神秘莫測。

元朝的著名詩人張兌曾讚歎「天門洞開雲氣通,江東峨眉皆下風」。這一道奇絕天下的勝景默默地在湘西矗立了1700多年。

月光下,寒生站在山道上,默默地望著天門洞,兀自驚歎不已。

麻都手指著天門說道:「翻過那兒,就是鬼谷子隱居的鬼谷洞了,據苗家採藥人說,洞內有篩盤大的蝙蝠,有蒲扇大的蝴蝶,最裡面是深潭,陰氣森森,無人敢入。」

寒生疑惑道:「如此陰森之地,必是陰濕瘴氣極重,易患痺症,難以想像,湘西老叟竟然會住在這裡面。」

劉今墨懷抱嬰兒說道:「所以此人必定非同尋常,江湖上大凡高人異士行事作派向來古怪,不可以常理推斷。」

寒生點頭稱是,說道:「久居山洞,性情也會變得十分孤僻,不知道好不好說話呢。」

麻都說道:「寒生兄弟,我看那邊山腳下似乎有農家的燈光,我們先去投宿,明天一早在登山吧。」

一行人七匹馬向山腳下而去,「得得」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清脆。

待走到了近前,才發現竟然是一個小客棧,總共也不超過三間草房。

客棧大門半掩著,門上面掛著一塊匾,寫著「天門客棧」,門內透出微弱的燈光。

殘兒悄悄的告訴寒生道:「這是一家專門接待趕屍匠的『死屍客店』,不過現在公路多了,趕屍的越來越少,生意清淡,活人也開始接待了。」

寒生聽了心裡不禁有些發毛,目光看去,麻都和鐵掌櫃他們湘西人和劉今墨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有一清在悄悄往後縮。

除此以外,山裡再也看不到有人家了。

鬼嬰沈才華在劉今墨的懷裡,瞪著兩隻烏黑的大眼睛,鼻子輕輕的翕動著,咧開了小嘴,悄悄地在舔著嘴唇……

客棧掌櫃的是一個乾癟的王姓漢人老頭,額頭塌陷,面色枯槁如同黃紙,鼠目狗鼻黃牙,目光混昧不清。

死屍客店的掌櫃怎麼如同死人一般,寒生心想,看來人接觸死人多了相貌亦會改變的,就像一清師傅,他把眼光瞟向了一清。

一清相貌本生就豬眼狗鼻羊口,醜陋不堪,工作中經常遭到死者家屬的白眼,後來乾脆要求上長夜班了,他從心底裡對五官端正的人產生了逆反心態,而此刻見到了面貌同樣醜陋不堪的掌櫃,心中油然而生親切之感。

那王掌櫃見到一清,同樣生出好感,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住宿費每人五元,總共三十五元,全部由鐵掌櫃付出,一路之上都是他在破費,寒生也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房間內一溜大通鋪,被褥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兒,估計從來就沒有清洗過,大家皺皺眉頭,出門在外,也只能將就了。

一清可忍受不了,寒生知道他的潔癖,眼瞅著他去同那姓王的掌櫃交涉。

那王掌櫃竟欣然邀請一清同他同睡一床,並允諾拿出唯一的一套新的被褥來。

寒生心中放心不下,半夜時,那明月出來豈不……

殘兒大怒,捏緊了拳頭就要沖去櫃檯,寒生將其攔住。

「這樣吧,我們等到子時末,明月變回去以後再讓一清過去睡覺。」寒生說道。

鐵掌櫃來到櫃檯的前面,掏出了幾十元錢擱到櫃檯上,說道:「王掌櫃,我們要些酒菜。」

王掌櫃嘿嘿笑道:「一會兒就得。」講的是一口北方口音。

不一會兒,王掌櫃送來幾盤滷菜,有鹵豬心、豬肝、豬肚和豬大腸,外加一鐵壺白酒,全都是豬內臟。寒生聞了聞豬大腸,有股淡淡的臊臭味,劉今墨笑了笑,捻起了一塊丟進嘴裡,說道:「吃大腸一定要有點渾氣味才好吃。」

寒生想起自己製作的「三屎腸」來,苦笑了一下。

一清被王掌櫃叫去喝酒,吃的是素菜。

山谷中的秋風,不但沁骨而且帶著中輕輕的呼嘯聲音,使人感覺到身在異鄉的旅人淒涼至極,寒生想起了蘭兒和遠在京城的父親,不覺多喝了兩杯,竟有些暈暈乎乎的了。

一個時辰之後,幾盤豬內臟已經吃光,一鐵壺白酒也已見底,大家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大通鋪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此刻,唯一清醒的就只有一個人了——沈才華。

王掌櫃和一清兩人坐在櫃檯後面的小桌子上對飲。

兩三盤小菜,是油潑辣子和湖南泡菜,醃製的味道很好吃,一清讚不絕口。

「這是我自己用南瓜和山棗釀製的甜酒,你嘗嘗味道看。」王掌櫃今晚上興致勃勃。

一清飲過啜了一口,說道:「嗯,甜甜的、酸酸的,但是下肚以後又熱呼呼的,這叫什麼酒?」

王掌櫃笑道:「南瓜和山棗都是挑選畸形的,這樣釀造出來口感就獨特,我起的名字叫做『歪瓜劣棗』酒。」

一清聽罷笑將起來,說道:「太有意思了。」

王掌櫃正色道:「當然有意思,酒品如人品,人五官長的醜,性情異於常人,其實正是一種獨特的表現,一清,你我雖然外觀在常人眼中認為是醜陋,那是見識淺薄,當年李自成的軍師宋獻策,面如猿猴,身不滿三尺足跛,其形如鬼,但卻是當世最高的陰陽家,一個字便顛覆了大明江山。」

「一個字?」一清不解的問道。

王掌櫃藉著酒興,便對一清解釋起來:「當年李自成起事,崇禎帝寢食不安,一日,微服私訪,路遇一測字先生。崇禎帝想要知道江山是否有存,便隨手寫了個『有』字。先生問測何事?崇禎說道先問國事,那先生說不好,『有』字拆開是『大明』二字的一半,大明天下去一半,只剩半壁江山。

崇禎帝暗自吃驚,忙說搞錯了,是友人的『友』字。

那先生問所測何事?崇禎說測民意。

先生說,『友』為『反』字出頭,天下百姓恐要造反了。

崇禎忙改口說是天干地支的『酉』字,測問當今皇上命運如何。

那先生失色道,皇上是天下之尊,『酉』乃『尊』字去頭尾,命不久矣。

崇禎帝從此一蹶不振,最後景山自縊身亡,應了測字先生的話。」

一清問道:「那測字先生就是宋獻策?」

「正是。」王掌櫃點點頭,又飲下了一杯酒。

一清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唉,可惜我們不但人生的醜,卻又沒有什麼本領,拿我來說,至今仍是一個火葬場裡的燒屍工。」

王掌櫃微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你身上屍氣很重,果然是一個經常與屍體打交道的人,你我真是有緣啊,等一下,我再介紹一個朋友與你認識。」

一清剛想詢問是一個什麼樣的朋友,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喜神打店啦……」月光下有人高聲吆喝道。

第九十六章 月下走屍

店外走進一個人來,身著黑色長衫,腰上繫著黑腰帶,頭戴青布帽,足蹬著一雙草鞋,一手持小陰鑼,一手握著一隻攝魂鈴。

「王掌櫃,總算是趕到天門客棧了。」那人說話陰裡陰氣,直刺耳鼓。

王掌櫃嘿嘿一笑,說道:「莫師傅,今天趕來了幾具?」

「四具,是車禍,兩男兩女。」那趕屍匠莫師傅言道。

一清仔細的打量著這位莫師傅,這是一個四十左右歲的黑皮瘦高男人,長身如茅,上肢卻很短,小小的手掌像嬰兒般大小,十指乾枯如樹枝,兩顴尖削歪斜,卷竅兜上,眉色黃淡散亂低下,雙耳貼腦,馬眼露白,小鼻子小嘴巴,兩排細小的黃牙,總之,奇醜無比。

莫師傅也在打量著一清,隨即哈哈笑將起來,「有緣啊,有緣。」他說道。

王掌櫃說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莫師傅,出身湘西趕屍世家,這位是一清,江西來的燒屍工,一起來喝酒。」

「我先讓它們住下。」莫師傅一搖攝魂鈴,那鈴並無聲音發出,但門外卻走進來了四具身裹著黑色屍衣、頭戴高筒氈帽,臉上貼著黃紙的屍體,它們無聲無息默默地站在了兩扇大門的門背後,看不見長相與年齡,也分辨不出來男女。

「咦,怎麼聽不到鈴音呢?」一清詫異道。

「只有死屍才能聽到,活人是聽不見的,按科學上的說法,這攝魂鈴的頻率很低,叫什麼,次聲波。」王掌櫃笑道。

「好重的屍氣。」莫師傅朝著一清,鼻子嗅了嗅,說道。

一清尷尬的笑笑,說道:「我在火葬場裡工作了十多年,燒了幾千具屍體。」

「不是,」莫師傅的鼻子貼近了一清的前胸,吸了吸,接著道,「有股活屍的氣息,淡淡的香氣。」

一清心中一凜,心道,這莫師傅果然厲害,竟能嗅出明月的氣味兒。那明月是自己燒屍這麼多年來,遇見長的最漂亮的女屍,可惜自己與她一進一出,在一個身體裡卻是總也碰不到面,唉。

「一清,何事歎息?」王掌櫃關切地問道。

一清搖搖頭,站起身來,說道:「我去西屋裡看看他們吃完了沒有。」

王掌櫃說道:「不必去了,他們都已經放倒了。」

一清望著王掌櫃,不明白他的話。

「他們飲了我的屍涎酒,早都醉倒了。」王掌櫃笑著說。

「屍涎酒?」一清不解道。

「就是在死屍的嘴巴裡刮下來的口涎粘液,無色無味,上好的蒙汗藥呢。」莫師傅解釋道。

一清一驚,急道:「你把他們怎麼了?」

「放心,太陽一出來,屍涎自解,我只是不想他們見到莫師傅和那些屍體,另外,我還想同你談一談。」王掌櫃說道。

「談什麼?」一清聽寒生他們並無礙,遂放下心來。

「你就別走了,我的店裡一直缺少個夥計,我們一起幹吧,將來我死了,這個店就是你的了,當一個燒屍工有什麼意思?」王掌櫃說道。

「是啊,我們一起幹,將來還可以做件大事呢……」莫師傅在一旁勸慰道。

王掌櫃忙以眼色制止莫師傅繼續說下去,然後轉過臉來探詢一清的態度。

這時,西屋裡傳來「啪啦」一聲響,一清站起,來到了西屋,所有人都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大通鋪上,只有嬰兒沈才華坐在了地上,那響動就是他從床上摔下來的聲音。

一清抱起沈才華,回到了櫃檯後的桌子前。

「是他掉到了地上。」一清說道。

「媽媽。」沈才華小聲叫著。

「什麼?」一清望著嬰兒道。

「媽媽。」沈才華又輕聲叫道。

大門門板的背後,有一具屍體聞言,身子動了動……

月色迷離,湘西桃花源的雞鳴谷口外,沈菜花對著月亮吐納著,通過數日來的循環,體內積攢著的沖天怨氣漸漸地稀釋了,為怨氣所蔽的眼睛已經可以在眼眶內稍微轉動,耳朵甚至也可以接收到一些外界的聲音了,但還是沒有思維,只能依據本能行動,這可能是因為被孟家勒死後,大腦長時間缺氧導致腦細胞死亡的緣故。

她在深深的呼吸吐納,這時,蔭屍的本能使她警覺起來,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屍體的怨氣,就在附近。

此時,吳道明已經飛身躍起,直撲師太裸浴的石池對面樹林,師太正在池中,無人留意到沈菜花的去向。

那股強烈的屍怨吸引著沈菜花向遠處的一片黑松林裡走去。

月光下,松林裡的一塊空地上,一個趕屍匠正在休息,身後站著四具屍體,身裹著黑色屍衣、頭戴高筒氈帽,臉上貼著畫著符的黃紙,怨氣就是從那屍體身上發出的。

趕屍匠走到了最後面的一具屍體前,嘿嘿的淫笑了幾聲,將手探進那死屍的前胸內裡,抓了幾把,歎道:「真是可惜,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就這麼撞死了,我莫老大到現在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嗯,還軟的呢。」

沈菜花默默地望著他們,身體的本能驅使她對那幾具屍體產生了好感,她慢慢的在樹林間向站著的屍體貼了過去。

「我們該走了。」那趕屍匠又抓了幾把然後說道。

他一手搖起了攝魂鈴,走在了前面,那四具屍體機械的排成了一隊跟在了他的身後。

沈菜花鼻子嗅嗅,然後也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經過一個山腳的時候,走在最後面的那具屍體被石子絆了一下,身子幾乎摔倒,沈菜花上前扶住,前面的幾具屍體已經拐過了山腳。

沈菜花剝下了那具屍體上的黑色屍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摘下來高筒氈帽也扣在了自己的頭上,原來那是一具年輕的女屍,傷在了頭上,額頭處有一個大洞。

沈菜花最後扯下那張畫著硃砂符的黃紙,粘在了自己的腦門上,那一瞬間,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後不由自主地邁開了機械的步子,向前走去。

女屍身體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趕屍匠發現最後一具落在了後面,氣得罵了一句,搖起了攝魂鈴,沈菜花腦袋一晃,快走了幾步,跟上了隊伍。

大凡趕屍,都是晝伏夜行,專揀荒僻的無人的小道而行,從桃花源直奔湘西武陵山,它們一路行走了四五天,奇怪的是,那硃砂符竟然對沈菜花也起作用,她老老實實的被趕屍匠的攝魂鈴領著行走,沒有犯一點規矩。

這期間,趕屍匠莫老大時不時地前來摸兩把,但始終也不揭開黃紙符,絲毫沒有懷疑已經掉了包。

「奇怪,這奶子怎麼大了許多呢?」莫老大疑惑道。

最後,它們終於在深夜趕到了天門客棧。

聽了王掌櫃的建議,一清有點心活了,是啊,自己的職業本身就讓人瞧不起,而且相貌也經常遭到死者家屬們的白眼,那種鄙夷的目光的確叫人心裡堵得慌,若是能在這偏僻的山中小店裡生活,再也看不到世人的那副嘴臉,未嘗不是件舒心事。

一清猶豫著說道:「好是蠻好的,不過我明天還是要和他們打個招呼才是。」

「那太好了,來,我們來乾一杯,為了一清的加入。」王掌櫃高興的說道。

幾杯甜酒落肚,加之連日來的長途跋涉,一清的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王掌櫃扶他來到了東屋,這也是一排大通鋪,王掌櫃取出一套新被褥,讓他和衣躺下,蓋上了被子,然後出去與莫老大繼續飲酒。

「這小子可靠麼?」莫老大不放心地問道。

「放心吧,你瞧他長得那副嘴臉,來天門客棧算是回家了,況且本身又是個燒屍的,沒家沒業的,正好合夥。」王掌櫃笑著說。

莫老大點點頭,飲乾一杯,小聲說道:「九月十五,湘西老叟閉關,此機會難得,我們就在這一天下手。」

王掌櫃手指一豎「噓」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躡手躡腳的進了東屋,如此機密的事情,暫時還不能透露讓一清知道。

「哇……」東屋裡傳來王掌櫃的驚呼聲。

莫老大雙手輕輕一按飯桌,身子縱起近一人高,如老鷹般撲入了東屋。

「哇……」他也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位如脫塵白玉般的美女正躺在被子裡熟睡,光滑白皙的臉上飄著兩朵酒暈……

王掌櫃和莫老大都呆呆的怔住了,許久,只聽得見自己的「彭彭」心跳聲。

「怪不得呢,我一見他就聞著一股淡淡的肉香,原來他體內寄居著一具肉屍。」莫老大恍然大悟道。

「如此說來,這個美女每天半夜裡出來,那豈不是我夜夜都能銷魂了麼?」王掌櫃的話已經打著顫音。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向被子裡摸去……

「慢!」王掌櫃突然急呼道。

「幹什麼?」莫老大不解的望著他,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洗手。」王掌櫃冷靜的說道。

兩人亢奮的跑到房後的灶間裡,從水缸中舀出清水,用肥皂仔細的將手指間清洗得乾乾淨淨,王掌櫃甚至還洗了一把臉。

兩人懷著忐忑的心情重新返回到東屋,熱情的目光投向了床上,那美女不見了……

兩人一驚,環顧左右不見人影,急忙跑到西屋一看,那些喝了屍涎酒的人還在橫七豎八的熟睡著。

櫃檯後,嬰兒獨自坐在凳子上玩耍著,四具屍體依舊規規矩矩的站立在門板的背後。

美女跑去哪兒去了呢?

王掌櫃和莫老大跳到了院子裡,月光光,秋風徐徐,四下裡一片靜謐,兩人面面相覷。

再回到屋裡,依舊沒有美女的蹤跡,王掌櫃捧起尚有餘溫香的被子,猛地俯下頭去狂吸幾口。

西屋裡,寒生慢慢的醒轉,屍涎可以麻醉一般人,包括江湖中的高手如劉今墨等,但對寒生卻不起任何作用,因為他曾經吸入過的古墓裡的白陀須乃是屍毒類的剋星,他昏睡了一陣確實是因為不勝酒量的之故。

寒生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一看其他人的模樣嚇了一跳,這酒怎麼如此剛烈?劉今墨本就是好酒之人,酒量也奇大,竟也醉了,寒生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這時候,他注意到了劉今墨懷中的嬰兒不見了,大通鋪上面也沒有,寒生心中有些吃驚,趕緊下地,走到了櫃檯前。

王掌櫃和莫老大正在狐疑著美女肉屍去往了何處,忽見寒生從西屋裡走了出來,都不覺得愣住了。

「你……」王掌櫃有些瞠目結舌,他怎麼醒過來了呢。

寒生一眼發現了沈才華坐在椅子上玩耍,見到寒生咧開了小嘴詭異的笑了一下。

寒生將他抱起。

「媽媽。」沈才華輕生叫道。

寒生微笑道:「媽媽喝醉了。」然後抱起他折返回西屋裡。

遠離山腳下的一株老桑樹下,明月悠悠醒轉,張開眼睛望見了夜空中一輪皎潔的月亮,月光下站著一位白衣少女,她的身旁是一匹白馬。

「妮卡。」明月認出了那位苗疆的落花洞女。

妮卡莞爾一笑,說道:「明月姐姐,那個死一清喝醉了,姐姐你差點被那兩個壞蛋給……」

「我?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明月吃驚道,臉色緋紅。

「我是把你偷偷搶出來的。」妮卡咯咯的笑了起來。

明月疑惑的問道:「你一直都在偷偷的跟著我們?」

妮卡抬臉仰望著皎潔的月亮,幽幽歎道:「我是跟著他來的。」

「誰?」明月問道。

「寒生。」妮卡說道。

「哦,你喜歡上了他?」明月明白了,怪不得在苗寨臨行的前一晚上,妮卡會久久徘徊在麻都家的吊腳樓外面。

妮卡面色微紅,並未答話。

「他知道嗎?」明月關切的問道。

妮卡搖了搖頭。

秋月涼如水,明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想起了那個書生,今生唯一的那個男人,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若是知道了,還不知如何難過呢,他可能會終生不娶,日夜思念著她,尤其是每當夜晚,明月當空的時候,他會變得十分的憔悴,衣帶漸寬……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打濕了衣襟。

妮卡知道明月觸景生情,心中一定是在思念她的那個書生了,於是輕輕的替她揩去眼角的淚痕。

明月輕輕的抓住了妮卡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妮卡抬頭仰望明月,心道,秋夜綿綿,這樣的夜晚,不知世上有多少人在苦苦的相思著……

她的手上突然感覺明月的嘴巴十分的粗糙和闊大,忙低頭定睛細看,醜陋猥瑣的一清正在癡迷的吻著自己的手背!

妮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怒又氣惱,唉,長歎一聲,翻身上馬,消失在黑暗裡。

一清有點犯迷糊,我怎麼會在野地裡呢?

王掌櫃和莫老大正在忐忑不安時,瞧見一清從外面走進來。

「咦,方纔你去哪裡了?」王掌櫃驚訝的問道。

一清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方便了。」說罷走回東屋,脫衣上床鑽進了被子裡。

王掌櫃和莫老大相視一笑,「噗」的一口吹熄了櫃檯的油燈,爭先恐後的跑進了東屋,兩人脫的光光的也鑽進了被窩,一清被夾在了中間。

幾片雲彩飄過來,慢慢的遮住了月亮,天地間一片朦朧。

一清躺下就已睡熟,身旁的兩個人卻興奮得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也睡過去了,錯過了美女回來的好時光。

每過一會兒,兩人之中就會有人伸出手來輕輕的探一探一清的胸部,可是每次都令人失望,仍舊是那乾癟的老皮包著骨頭,觸手就像是一塊搓衣板。

就這樣,一直乾巴巴的守到天亮,兩人的眼圈都發黑了,一清依舊是那個醜陋不堪的一清。

一清睡醒了,環顧左右,奇怪的望著赤裸的王掌櫃和莫老大。

王掌櫃臉一紅,一把抓住一清的手,急切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留下在店裡,幹不幹活,干多干少都隨你,月工資五百元,行嗎?」

「五百元!」一清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可是燒屍工的十倍薪水啊。

「一千元也行!另五百元我付。」莫老大伸出小手,緊緊地扣住了一清的另一隻手臂。

一清懵了,不住地點著頭。

太陽東昇,新的一天開始了。

西屋裡醉倒的那些人陸陸續續爬起來了,一個個睡眼惺忪的驚奇,昨晚酒喝得不多竟然醉倒,看來這酒的確剛烈無比。

劉今墨悄悄對寒生道:「有點不對勁兒,酒中一定下了藥,這家店裡有蹊蹺。」

寒生道:「不會吧,我昨晚只迷糊了一會兒就醒啦,還去把沈才華抱回來了呢。」

「他去哪兒啦?」劉今墨抱著嬰兒,急切地問道。

「媽媽。」沈才華依舊輕輕的叫著。

「哎。」劉今墨柔聲應道。

這時,一清漲紅著臉,走到寒生的面前,堅定的說道:「寒生,我決定不走了。」

第九十七章 採藥婆婆

雲霧繚繞,天門山隱約仙氣靄靄,令人頓生遁世之感。

麻都手指著天門洞,說道:「清人羅福海有《鬼谷洞》一首,詩曰『桃花流水去飄然,笑入雲深訪洞天。隱逸流多埋姓宇,縱橫術竟出神仙。道書壁上文留篆,丹訣爐中火化鉛。滿耳恍聞鈞奏樂,一條瀑瀉萬峰巔。』相傳戰國名士鬼谷子隱居洞中學易,並悟出武林一代神功《天門三十六量天尺》,世稱『鬼谷神功』,可惜早已失傳了。」

寒生讚歎道:「難怪山人叔叔說,湘西不但巫術盛行,高人隱士亦是不少,看來古時候就已經有了。」

回想早上在天門客棧中,一清堅決要留下,自己也屬無奈,只有等見到湘西老叟,確有解救明月的辦法時,再作打算了,這次千里迢迢西行,就是為了明月而來。

寒生私下吩咐殘兒暗中保護明月,不必跟隨上山,所有的馬匹也都留在了客棧內,殘兒欣然領命。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臨行之際,山人叔叔特意叮囑的,況且連劉今墨這個老江湖也說這家客棧頗有蹊蹺。

寒生同麻都及鐵掌櫃、夥計慢慢的沿著山道攀行,劉今墨抱著才華走在後面。

穿過了天門洞,三百米開外的百丈絕壁上,有個倒梯形的山洞,洞口有樹,其內一股飛瀑向洞外飛灑,裊裊飄渺如煙。

「這就是鬼谷洞了。」麻都氣喘吁吁的說道。

寒生見之詫異道:「這可怪了,你看那洞口位於懸崖峭壁之下,根本無路可攀,那湘西老叟如何進出呢?那裡水是有的,可是糧食蔬菜也無法運輸,難道老叟已經不食人間煙火?」

麻都說道:「阿普老司據說已經多年不曾有人看見了,在苗疆成了一個美好的傳說,究竟怎樣卻都不甚了了。」

劉今墨抱著孩子,躍上山坡,攔住了一個林間砍柴的樵夫詢問著。

一會兒,劉今墨回到了寒生身邊,說道:「鬼谷洞就是對面峭壁之上的那個洞,實在無法攀援,數十年前,村裡曾經有一個身手敏捷的樵夫,用一根繩子縋下懸崖,最後繩子空了,人卻再也沒有回來。所以,沒有人曾進過此洞了。至於湘西老叟或者阿普老司,村民聽說過那是迷信的傳說,生活中誰也沒有見過。」

寒生沉思著,這怎麼可能呢?吳道明在太極陰暈那兒分明說得很清楚啊,湘西天門山鬼谷洞,湘西老叟,當然他說的是數十年前,他和他的師傅一起來的天門山。

唉,要是吳道明來了就好了。

「我可以進入洞中一探究竟。」劉今墨目測打量著對面懸崖峭壁中間的鬼谷洞說道。

「這怎麼下得去呢?」寒生直搖頭。

「當年鬼谷子下得去,我劉今墨也定能下得去。」劉今墨江湖豪情勃然而發。

「太危險了。」寒生還是搖著頭。

劉今墨解釋道:「我要用一根兩百米長的繩索縋下,鐵掌櫃想辦法將我放下去,應該沒有問題。」

鐵掌櫃應了一聲,說道:「先生放心,我去搞兩隻滑輪,做個木□轆,輕輕一搖,十分的方便。」

寒生想了想,若是有滑輪繩索就方便了,自己也可以下去看看,於是說道:「那好,我們去做準備,明天再下谷吧。」

鐵掌櫃和夥計自告奮勇的下山前去準備,當然還是由鐵掌櫃出錢了。

麻都決定去走訪一下山中的苗寨,看看能否得到些有關阿普老司的線索。

寒生由劉今墨陪同著在天門山四處走走,說是為熟悉環境,實際上是想看看風景,寒生感到此地的山勢奇絕,原始森林之中,說不定能遇到些珍貴的藥材呢。

兩人信步沿山道向雲深處走去。

武陵山脈位於湘、黔、鄂、川四省交界處,為烏江、沉水和浸水的分水嶺,也是雲貴高原向兩湖平原的過渡地帶。湘西境內的武陵源地區奇峰林立,人跡罕至,原始森林鬱鬱蔥蔥,一片蠻荒景象。

寒生與劉今墨步入了一片廣袤的黃山松林,地上鋪著厚厚的松針,小松鼠在松枝上跳躍著,驚奇地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沈才華在劉今墨的懷裡探頭探腦,不時地用鼻子嗅嗅,舔舔嘴唇。

寒生看見地上生長著些松茸,這是一種極美味的菌子,江西就比較少見,當然也可以入藥。

前面出現了一道峽谷,溪水十分的清澈,谷的兩邊生長著成片的一米多高的植物,黃色的花朵,活生生的像一隻龍蝦,只不過龍蝦是青色的,煮熟變為紫紅色,而這花色則是金黃。

寒生身手去摘,手指剛一挨上,「啪」的一聲響,龍蝦一擺,果實炸開,種子飛入小溪之中。

「金龍子!」寒生脫口而出,這是《青囊經》上提到過的一種藥材。

「好眼力!」有人喝彩道。

劉今墨大驚,以他的功力,方圓十餘丈內有人不會察覺不到的,急忙朝話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那裡是一株大杜仲樹,樹叉上騎著一個白髮老太太。

寒生見那白髮老太太身材矮小,滿臉都是皺紋,白髮在頭上挽了個髻,黑色土布衣衫,身後背一小藥簍,裡面已經裝了些許杜仲樹皮,原來是一位採藥的老婆婆。

「小伙子,既認得金龍子,可知其藥性麼?」老婆婆騎在樹杈上問道,滿嘴的本地口音。

寒生說道:「金龍子味甘、酸、苦、辛、鹹五味俱全,甘緩、酸收、苦堅、辛散、鹹下軟堅。」

老婆婆愣了一下,滿臉歡喜的說道:「哦,原來是位小郎中啊。可知道我採的是什麼藥?藥性怎樣?」

寒生心想這杜仲不過是家常中草藥而已,父親講過的,於是微微一笑道:「阿婆采的乃是杜仲,以皮入藥,味甘微辛,性溫,補肝腎,強筋骨,安胎,又名『思仙』和『石思仙』。」

老婆婆哈哈一笑,縱身躍下,無聲無息,飄然落在了寒生的面前。

劉今墨心下暗自吃驚,這老太太的輕功身法竟和自己的極其相似,看她那凌空一落的姿勢,像極了自己的師傅癩頭和尚梅一影。

「小郎中,怎麼稱呼啊?」老婆婆說道,面目慈祥,使人憑空生出親切感來。

「我叫寒生,來自江西婺源。」寒生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是怎麼知道金龍子這一味藥的。」老婆婆接著問道。

寒生決不會講出《青囊經》來的,於是說道:「朱家世代杏林。」

「哦,祖傳下來的,嗯,金龍子只生於武陵源天門山,中原其他地方是沒有的,因此,所有的醫書中也都沒有記載過,世上的郎中都不曉得這是一種奇特的草藥,本地人只知道其名為『龍蝦花』。」老婆婆眼睛盯著寒生說道。

寒生一想果然是這樣,自己除了在《青囊經》上看到過外,並沒有聽說過金龍子,父親也從來未曾提到過,看來老婆婆對自己起了疑心。

「聽我父親說起過,但從來未曾見過。」寒生一口咬定。

老婆婆微微一笑,說道:「我家離這兒不遠,請你二位前去坐坐,喝口茶,好麼?」說著,她的眼睛瞟了劉今墨懷中的沈才華一眼。

沈才華舔了舔嘴唇。

寒生點點頭,說道:「那就打擾了。」

寒生和劉今墨跟在了老婆婆的後面,沿著小溪邊的林中小道一直向深處走去。

地勢越行越高,約摸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崗上,向下望去,群山籠罩在一片雲海之中,不遠處有一座小吊腳樓,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有數只高山鳳蝶在籬笆上飛舞著,隨風而來的是一絲酒香,淡而醇香。

「好酒。」劉今墨禁不住讚歎道。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瑚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吊腳樓上傳來吟詩聲,其音古樸蒼涼。

第九十八章 品酒

劉今墨自幼與師父癩頭僧在雁蕩山中的山洞中生活十餘年,那梅一影是當年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因是閹人,所以只對武學和美酒感興趣,皇宮內所珍藏和天下各地進貢的美酒都品嚐了個夠,因此對酒文化極有心得。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喝著山下沽來的水酒,他總是先發一頓牢騷,然後一面喝著一面給劉今墨講著天下的美酒,以及古來名人騷客飲酒賦詩的典故。

十餘年下來,劉今墨不僅學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而且還對天下的美酒和名人的酒詩逸事等瞭如指掌。自從跟隨了首長之子進京了以後,遍嘗了各省的美酒,對照師父當年的飲酒心得,自己又是一番感悟。

所以,剛才風中送來的一絲酒香,他一聞便已知這是地道的陳年老湘潭,所以脫口而出。

「既道好酒,可知何酒?不知何酒,何道好酒?」吊腳樓上那古樸蒼涼的聲音又起。

劉今墨微微一笑,朗聲道:「松醪能醉客,慎勿老湘潭。」

「咦」,樓上之人詫異的叫了聲,隨即又道:「既知地名,可知酒名?」

劉今墨說道:「唐杜甫詩曰: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

「高人到了,老夫趕緊迎接貴客。」吊腳樓上「咚咚咚」赤腳跑下來一個滿面紅光的矮胖老頭。

老頭看不出年齡究竟有多少,一頭烏黑的頭髮,面上佈滿了褶子。

胖老頭一把拽住劉今墨,嘴裡叫道:「我說嘛,此酒唐代就已經有了,老太婆還不相信呢,咦,怎麼還有一個小孩子,他也會飲酒麼?」

劉今墨笑著說道:「才華剛剛滿月。」

「快快隨我上樓,看看你究竟能識得多少酒?他是誰?」老頭一指寒生道。

旁邊的老婆婆說話了:「他是個小郎中,見識可是非同一般呢,竟然識得金龍子。」

「哦,那可不一般啊。」胖老頭仔細打量著寒生道。

「好啦,你們去談酒,我們來談藥,互不干擾。」老婆婆拉著寒生上樓,胖老頭拽著劉今墨跟在了身後。

吊腳樓上幾乎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面是酒櫃,一面是藥櫃,每面各自放著一張床和一桌一椅,看來老倆口還是分居的。

胖老頭拽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擺著一小罈酒,蓋子是打開著的,一股淡淡的酒香瀰散在樓上。

劉今墨鼻子嗅了嗅,胖老頭忙不迭的說道:「俗話說,自古湘子多才,湘女多情,我看此言大謬,湘女多情是真,湘子多才卻是假。」

「為什麼?」劉今墨感到很有意思。

「湘子多酒才是真。」胖老頭斷言道。

劉今墨笑笑,未置可否。

「快說說,這罈酒的出處來歷。」胖老頭從衣袋裡掏出個小酒杯,用衣襟擦了擦,然後斟滿了一杯,想想,又倒回去了半杯,然後遞與劉今墨,並焦急的望著劉今墨。

劉今墨端杯至唇前,問了問,然後淺啜一小口,含在舌頭上慢慢的品著,過了一會兒,緩緩嚥下,最後說道:「長沙回龍山下白沙井,水質寒洌中冷,泡茶色味殊絕,煎藥、熬湯皆極佳,釀酒更是芳香醇厚,此酒就是用的白沙井水釀製而成。」

胖老頭聞言一個勁兒的點頭。

劉今墨見之也索性賣弄一番,說道:「三年前,毛澤東81歲誕辰晚宴上,湖南進獻了一白瓷葫蘆瓶沒有名字的酒,請主席品嚐來自家鄉的美酒。主席喝了一口讚不絕口,問是什麼酒,湖南方面說這是根據古法複製出來的,請主席命名。毛澤東說道,既是白沙古井之水釀製,就叫『白沙液』吧,御口一開,此後就稱作『白沙液』了。您的這壇正是存放了三年的『白沙液』。」

胖老頭聽罷瞠目結舌,撓了撓後腦勺。

對面,老婆婆正面紅耳赤的和寒生談論藥理。

「金龍子五味俱全,金味辛入肺,木味酸走肝,水味鹹去腎,火味苦經心,土味甘和脾,是所有中藥材之中唯一的五行俱全的草藥。」寒生解釋道,這當然是《青囊經》上記載的。

「你能舉出具體藥用的例子嗎?」老婆婆問道。

寒生說道:「金龍子為藥,方諸水為引,明月之夜用以洗眼,去霧翳之障,除綠翳青盲。」

「真的麼?」老婆婆驚訝道。

「是,古人稱黑盲,烏風,青風內障,綠風內障,西醫叫作青光眼。」寒生解釋給老婆婆聽。

「小時候,我的一隻眼睛因過度悲傷哭瞎了,婆婆如今已經九十多歲了,苗醫說就是青風內障。有時做夢會回到小的時候同哥哥一道在田野間抓蜻蜓,那時候兩隻眼都好用,捉得比哥哥多。自從瞎了一隻後,看東西遠近位置判斷不准,我只道這金龍子泡茶可延年益壽,卻不知可治我這多年的痼疾。」

「如有方諸水,應該可以復明。」寒生道。

「什麼是方諸水,快告訴婆婆。」老婆婆急切的問道。

寒生解釋說:「方諸是一種野生的大蚌,殼上生有雲朵似的紋理,月之夜用掌摩擦使大蚌發熱,對著月亮取水,一夜之間,能得到二三小合,味甘,性寒,清澈無比。譬如朝露,陽燧向日,方諸向月,都能至水火。」

「你說的那種大蚌,我想月湖裡一定有,月湖在鬼古洞峭壁的下面,裡面的魚鱉是很有些靈氣的,肯定有你說的那種大蚌。」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

「鬼古洞?聽說洞裡面有人隱居,是真的麼?」寒生試探著問道。

「誰說的?」老婆婆疑惑的目光望著寒生。

寒生一見,索性和盤托出好了,說道:「聽說有位湘西老叟隱居洞中,我千里迢迢來到天門山,就是為了見他。」

「見那老東西做什麼?」老婆婆詫異道。

寒生心中一喜,說話聽音,看來果真有這麼一位湘西老叟。「我的一位朋友被人毒害成了一具肉屍,聽說湘西老叟多年前曾經治癒過一例,我想請他告訴我醫治之法。」

老婆婆聽罷沉默不語,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你願意陪婆婆去趟月湖麼?」

寒生心下明白,老婆婆這是在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如果寒生治好了婆婆的眼,婆婆就會告訴湘西老叟的事情,興許代為引見也說不定。

寒生本身生性便是樂於助人,即使不談條件,他也一定會治病救人的。

「好,我陪婆婆去。」他滿口應承。

「喂,當家的,我要帶這位寒生小郎中去月湖遊覽一番,你繼續論酒好了。」老婆婆大聲的對胖老頭說道。

胖老頭正和劉今墨相聊甚歡,頭也不抬,只是揮了揮手。

劉今墨站起身來,他不能夠離開寒生。

胖老頭一把拽住他坐下,決不肯放他走。

寒生笑道:「你放心在這裡吧,我和婆婆去去就來。」

寒生與老婆婆下樓,直奔鬼谷洞下月湖而去。

胖老頭笑瞇瞇的望著桌子,桌上擺著一小土罈酒,土壇工藝粗糙,但看起來卻年代久遠,壇口以黃蠟密封著。

劉今墨鼻子貼近壇口聞聞,蠟封得極嚴密,嗅不到一絲酒味。他端起酒罈,掂掂重量,然後放下說道:「這是一壇黃酒。」

胖老頭依舊笑容可掬,不無自豪地說道:「當然是黃酒了,它與白酒的重量不一樣,但你要說出這是什麼酒,已經窖藏了多少年。」

劉今墨嘿嘿一笑,說道:「你人如此小氣,竟然還藏有陳年好酒,真是不可思議。」

「你說我小氣?」胖老頭一下子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委屈。

劉今墨道:「你讓人猜酒,卻又捨不得打開,這樣無法觀色、聞香和識味,叫人如何來道出其來歷呢?這不是小氣又是什麼?」

胖老頭聞言面紅耳赤,顫抖著伸出手掌,摸向土壇,但又遲遲不願打開那罈酒,眼睛偷偷的溜向劉今墨。

劉今墨不為所動,依舊板著臉。

胖老頭長歎一聲,手掌拍向土壇,「啵」的一聲,蠟封震碎,土壇蓋子飛開一邊,而土壇紋絲未動,內裡黃褐色的陳年老酒漣漪未起,靜靜的像是一面鏡子。

一股郁馥的香氣撲面而來,劉今墨忍不住深吸數口,生怕那香氣生生浪費掉,白白的飄散去了空中。

「好,好個康熙東浦女兒紅。」劉今墨眼噙著淚水,顫抖著嗓音說道。

「什麼?你說是康,康熙年的女兒紅……」胖老頭瞪圓了眼睛,懊喪之色溢於言表。

「正是清康熙年紹興花彫女兒紅,康熙年間『越酒行天下』,數年前,我曾在京城品嚐過一口乾隆年間的花彫,其香氣與此壇極為相似,只不過略顯輕浮,不似此酒香氣內斂質樸。清朝袁枚曾贊『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待我來嘗味加以確認。」劉今墨說道。

胖老頭極不情願的又拿出那隻小酒盅,習慣性的用衣襟擦了擦。

「不,飲花彫需用大碗,方體會得到越女出嫁時,爹媽如釋重負的那種暢快心情。」劉今墨伸手謝絕了遞過來的小酒盅。

胖老頭無奈,只得磨磨蹭蹭的取來一隻粗瓷大碗,「砰」的往桌子上一甩。

劉今墨心中暗自好笑,遂不說話,抄起酒罈一下倒了大半碗。

胖老頭心疼的偷偷瞧了瞧土壇裡的剩餘。

「飲黃酒不同於白酒,不能小口品嚐,須得一口喝乾。」劉今墨話未落音,「咕嘟」一聲,大半碗女兒紅已經見底。

「啊」的一聲,胖老頭又趕緊摀住了嘴,喝都喝了,就別再讓人家說自己小氣了。

「古人云,『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飲之令人發渴,而紹酒獨無,天下酒甜者居多,飲之令人體中滿悶,而紹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為上品。』此酒不但味甘色正,其香古樸內斂,入喉力醇,與乾隆酒之輕浮有所不同,斷為康熙年不假。」劉今墨肯定道。

胖老頭急忙將壇蓋蓋上,見碗中尚殘留酒液數滴,忙傾斜著倒入口中,咂咂嘴巴,滿意之極。

第九十九章 野拂藏酒

劉今墨心中暗道,這胖老頭方才拍開壇封的手法,像極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無影陰掌」,震碎封蠟,飛起壇蓋,而壇內的水酒波紋不興,其陰柔內力已臻化境,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想起半月之前與無名庵白髮老尼過招,那老尼的掌法與這胖老頭的如出一轍,可要留心了,自己畢竟與那老尼有過節,誰知道他們之間有何淵源呢。

劉今墨站起身來,走到酒櫃前看了看,架子上擺放的無非是些陳年茅台、杏花村汾酒、竹葉青以及各省的一些知名品牌酒而已,這些酒在京城時早就已經嘗遍,絲毫不足為奇。

劉今墨看罷輕輕的搖了搖頭。

胖老頭看在了眼裡,不由得抓耳撓腮起來,臉上紅一會兒白一會兒,幾次彷彿下決心但是又放棄了。

最後,胖老頭終於下了決心,一把拽住劉今墨的手,誠懇的說道:「還有一罈酒,若你能說出它的年份,我便啟封與你痛飲,如何?」

劉今墨笑笑,跟隨著胖老頭下了吊腳樓。

吊腳樓下面是一個地窖,下來木梯後,胖老頭劃著了火柴,點燃了牆上的一盞油燈。

這是一間不大的地窖,四周零散著擺了一些雜物。

胖老頭上前掀開牆角的一堆干茅草,下面露出來一隻大酒罈,約有兩尺多高,也是那種深褐色的土壇。

土壇上隱約有墨跡,燈光昏暗,開始時,劉今墨並沒有多加留意,後來無意間一瞥之下,心中頓時大吃一驚。

那墨跡是「野拂」兩個字……

胖老頭絲毫沒有注意到劉今墨詫異的神色,以手指輕輕的彈了彈酒罈壁,其音異常的沉悶。

「夜涼吹簫武陵月,路暗迷人龍蝦花。野拂不知人換世,酒闌無奈客思家。罷了……」胖老頭戀戀不捨的撫摸著壇壁,神情似乎十分痛苦。

「若是您老人家於心不忍開壇,就不必啟封了,反正此酒年份當有三百年。」劉今墨出言試探道,清軍1644年入關,李自成潰敗,野拂也就是其後幾年在天門山寺出家,至今三百餘年。

「啊……先生竟一眼看出這明代的佳釀,今日有幸得遇高人,來,且與你開壇痛飲。」胖老頭一掌拍下,掌風震碎了封蠟,蓋未開,已有酒香溢出。

「竟然是蒸餾酒!」劉今墨驚呼道。

胖老頭鼻子嗅嗅,說道:「果然是燒酒,確是醇香無比呢。」只見他雙手一合,輕輕將酒罈夾起,同劉今墨出了地窖,回到了吊腳樓上。

蒸餾酒始創於元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寫道:燒酒非古法也,自元時始創。其法用濃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即火酒也。

桌子上擺上了兩隻粗瓷大碗,胖老頭輕輕拎起酒罈將其倒滿,頓時醇香四溢,在陽光的折射下,空氣中看得見冉冉上升的絲絲酒氣,如金線般。

劉今墨低頭細看,碗中的酒顏色金黃,嗅之入肺頓覺異香侵入五腑六臟,渾身上下的毛孔為之一震。

劉今墨深深呼吸了幾口,緩緩道來:「《博物誌》記載,『昔有三人冒霧晨行,一人飲酒,一人飽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飽食者病,飲酒者健。此酒勢辟惡,勝於他物之故也。』難怪古人曰:酒乃百藥之長。」

胖老頭急切的望著劉今墨,說道:「先生您看這是什麼酒呢?」

劉今墨沉吟著,最後說道:「此酒之曲香古樸,似出自西南地穴泥窖,天下其它地方無此曲種,」他輕啜含酒於舌,品味良久,方才徐徐嚥下說道,「此酒之味絕非一種穀物所發酵所致,乃是高粱、大米、糯米、小麥、玉米合酵而成,取長補短,積雜成醇,真乃酒之中庸啊。『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爭道,庸者,天下之訂立。』入口甘洌綿甜,齒頰留香,回味無窮,當是明代的『雜糧酒』。」

胖老頭聽罷恍然大悟道:「原來就是四川的五糧液啊!」

劉今墨微笑道:「正是。」

「來,讓我們幹了這三百年前的雜糧御酒。」胖老頭高興之極,總算解了多年之惑,不免說走了嘴。

劉今墨陪同著一口乾完了,心下已然明瞭,野拂所藏之酒,原來是為李自成所留的御酒,看來這胖老頭與野拂寶藏一定有著莫大的干係。

胖老頭又將酒斟滿,景仰道:「先生對酒如此這般有研究,不知何處得來這許多見識?」

劉今墨說道:「我師父原是清宮大內侍衛,一直在瀛台陪伴光緒皇帝,故遍嘗天下美酒,閒暇時說與我聽,所以略知一二。」

「哦,原來如此,先生如何稱呼,先師尊姓大名?」胖老頭恭敬的問道。

「在下青田劉今墨,先師梅一影。」劉今墨答道。

「梅一影!」胖老頭臉色大變。

劉今墨見之心中一凜,平靜的說道:「不錯,你認識我師父?」

胖老頭急切的說道:「你師父現在何處?」然後又自語道,「不會了,他若活著,已經超過120歲了。」

劉今墨默默的看著他,一隻手悄悄的抬起,護住了懷中的沈才華。

胖老頭眼中突然濕潤了,長吁了一口氣,幽幽說道:「他是我的妻兄,我是他的妹夫。」

劉今墨一愣,回想起今日老婆婆從杜仲樹上縱身躍下來的姿勢,當時就感到眼熟,確實是與師父的一樣,梅家的獨門輕功。

「老婆婆姓梅?」劉今墨問道。

「她叫梅小影,出自鳳凰城梅姓世家,清末家道中落,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後來為躲避仇家,梅一影北上京城,聽說入宮當了侍衛,但後來就沒有了音訊。妹妹梅小影避難天門山遇難,後來屢經周折做了我的夫人。」胖老頭敘述道。

「原來你們與我師父是一家人,敢問您老尊姓大名?」劉今墨放下心來。

「老夫降祖,本地黑苗,世居天門山,人稱天門老祖,一生酷愛收藏中原漢地美酒,平生自命酒癡,今天見到今墨老弟,方覺慚愧之極呀。」天門老祖笑道。

劉今墨向天門老祖講述了師父梅一影的遭遇,馮玉祥的西北軍將清朝皇帝溥儀逼出紫禁城後,梅一影流落江湖,因其自覺閹人恥辱,所以只悄悄潛回鳳凰城一次,夜裡殺了仇家滿門後,多年浪跡江浙一帶,後隱居浙東雁蕩山,收了劉今墨為徒,傾囊相授,十年後病故,算下來已有三十多年了。

「原來如此,難怪小影多年來一直打聽不到她哥哥的下落,唉,可憐的小影。」老祖黯然道。

劉今墨心中尋思著,野拂寶藏的事情,老祖肯定不會對外人說的,況且與自己也無關,寒生是為湘西老叟而來,這位天門山老祖世居此地,不會不知道鬼谷洞湘西老叟的。

「老祖,你知道鬼谷洞湘西老叟麼?」劉今墨問道。

「你知道天門山老叟?」老祖疑惑的眼神。

劉今墨一聽有戲,忙問道:「寒生兄弟又要事求見湘西老叟,如何可見湘西老叟?」

老祖搖了搖頭,說道:「湘西老叟已經幾十年不見任何外人了。」

「那湘西老叟幾十年之間不見人?」劉今墨詫異道。

「這……」老祖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湘西老叟究竟是什麼人?」劉今墨追問道。

「苗疆的黑巫師。」老祖說道。

第一百章 月湖巨蚌

月湖像是個彎彎的月亮,靜靜的躺在鬼谷洞峭壁之下,終日裡霧氣靄靄,人跡罕至。

寒生站在岸邊,見水質極為清澈,探之冰涼刺骨,抬頭望去,水源來自千仞峭壁之上的鬼谷洞,飛瀑而下,未及水面,早已散成霧狀。

「你看,這岸邊淤泥內可見蚌殼碎片,湖中肯定有大蚌,待婆婆下水摸幾個上來。」老婆婆興致勃勃的說道。

寒生忙阻止道:「婆婆年歲大了,還是晚輩下去吧。」說罷已經動手除去衣衫,只穿著條短褲,便向水中走去。

老婆婆暗自點頭,這青年人品行不錯。

一下到水裡,一股寒氣襲來,渾身上下頓時生出無數個雞皮疙瘩來,連牙齒也都「咯咯」作響。

寒生小時也經常下塘洗澡,江南水多,不會戲水的人很少。

寒生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水中,睜開眼睛望去,清澈的水底長滿了水草,撥開了水草,驀地發現水底竟有厚厚的一層骷髏頭,寒生嚇了一跳,一口水嗆下,頭都暈乎起來了。

定睛細看,骷髏頭的形狀並非是人類的,尤其是牙齒像是一種齧齒類動物,奇怪之極,這下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寒生閉不住氣了,準備向水面浮起。

「噗通」一聲,水面彷彿濺起了水花,緊接著一個白色的物體晃晃悠悠的沉了下來,仔細一瞧,又是一隻骷髏頭。

寒生「呼」的一聲躍上水面,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四面望去,皆是白茫茫的水汽,看不到人影,白茫茫之中也看不到婆婆在哪一邊。他輕輕地踩著水,耳朵注意聽,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動靜,月湖果然有些靈異蹊蹺。

寒生深吸後再次潛到了水底,這次有所發現了,一隻巨大的河蚌插在了淤泥中,狹長的背脊自泥中裸露了出來。寒生游過去,雙手抓住那尖峭的蚌背,左右晃動著,然後雙手沿著蚌殼兩側插下去,慢慢的從淤泥中拔出巨蚌。

巨蚌約有臉盆大小,起碼存活有百年以上,寒生兩隻手抱緊那蚌,然後雙腳猛蹬水底,身體晃悠著終於浮上了水面。

「婆婆,你在哪邊?」寒生叫喊起來。

「我在這邊……」右側傳來婆婆的應聲。

寒生奮力的抱著巨蚌朝右側游去,最後終於爬上了岸,扔下巨蚌,渾身已經冰得直打顫哆嗦,話都說不出來了。

婆婆一見忙遞給寒生衣服,七手八腳幫他穿上,心疼的嘴裡嘟囔著。

寒生緩過勁兒來後,第一句話就問道:「婆婆,水底有好多好多的骷髏頭……」

老婆婆點點頭說道:「都是這老東西啃的。」

「什麼老東西?」寒生詫異的問道。

「湘西老叟。」婆婆答道。

「啊……湘西老叟他……不是人?」寒生驚愕之極。

「我們回去吧。」老婆婆陰沉著臉說道,輕輕抓起巨蚌扔進身後的背簍裡。

寒生見此也不好再多問什麼了,只得跟著老婆婆沿著來路返回,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霧中。

不一會兒,月湖岸邊的迷霧中,互相攙扶著走來了兩個人,只聽得其中一人說道:「師妹,我實在是走不動了,這裡就是月湖了,當年我和師父來見湘西老叟就是在這月湖的岸邊上。」

另一個聲音道:「道兄,這裡大霧瀰漫,人煙罕至,到哪兒去找寒生他們呢?」

這兩人正是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自從離開了桃花源後,他倆一路西行,風餐露宿,沿途欣賞湘西的原始風光,翻越了雪峰山以後,吳道明感覺到毒發了,先是自尾閭穴麻木,逐漸的發展到了腰椎,後來整個腰臀都沒了知覺。

師太的症狀要輕些,感覺是和吳道明一樣,這說明他倆中的是同一種毒。至於為什麼師太會輕些,他倆心裡也都明白,一是原本師太的武功就高出吳道明許多,二來兩人雖然都以破身,但是男人必定付出要多些,這個道理民間百姓都是清楚的,因此老頭活不過老太,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兩人憑著多年的武功底子,硬是撐到了天門山,因為是自雪峰山而來,走的是另外的一條路,所以竟徑直來到了月湖,鬼谷洞的峭壁下。

世上事,往往難遂人願,如果兩人能夠早來到一會兒,就正好與寒生相遇。

此刻,吳道明虛弱的坐在了岸邊,師太強撐著,挨著道兄坐下,抓過吳道明的手,輕輕地摩挲著,眼眶充盈著淚水。

吳道明帶著歉疚的說道:「師妹,是我害了你,是我領你走上了這條絕路,我很抱歉。」

師太莞爾一笑,柔聲道:「道兄,小妹心甘情願,是道兄給了我機會,嘗試到了另外一種人生,你我今番遭此劫難,就是上天在懲罰我們,若是就此死去,小妹問心無悔。」說罷將頭輕輕地靠在了吳道明的肩上。

吳道明心中一熱,頓時千般愛憐湧上心頭,想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經歷過多少風雨,虛度了大半生光陰,臨了遇見了自己的另一半,卻又要共赴黃泉,實在是於心不甘啊。

「師妹,你還可以走得動,不要管我啦,我們倆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你繼續尋找寒生吧,這樣,師妹你還有一線生機,你若得以生還,請你再到這月湖邊上來,將我火化,骨灰送到香港,地址是香港島半山道911號別墅,作為我的妻子,你將享有那棟房子,另外,我還有些存款,大約有兩千多萬港元,存在渣打銀行,密碼是……」吳道明一邊說著,心一酸竟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師太打斷了他的話,柔聲說道:「道兄,小妹我哪兒都不去,就與道兄你坐在這月湖邊上,挨得一天便是一天,挨得一夜便是一夜,天地朗朗,日月循環,生死又何懼?」

吳道明心下感動,無語凝咽,兩人就這麼相依偎著,一直到月上東山,霧靄散去。

寒生和老婆婆回到了山坡上的吊腳樓,老遠就聞到了一股郁馥的酒香。

樓上,劉今墨仍舊和老祖在品著酒,沈才華在劉今墨懷裡早就已經睡著了。

寒生幫助老婆婆卸下背簍,取出那只巨蚌放在了樓板上。

巨蚌緊閉著淺綠色的蚌殼,殼上除了一圈圈的年輪外,依稀看得見雲彩般的花紋圖案。

「需要破開蚌殼,放到水裡煮開或利刃刨開均可。」寒生對老婆婆說道。

老祖笑呵呵的走了過來,說道:「小影啊,我來幫你搞開它。」說罷,輕飄飄的拍出一掌,擊在了蚌殼上。

不一會兒,那巨蚌緊閉著的雙殼竟自行慢慢的張開了,裡面的蚌肉表面一層寒霜。

劉今墨心中暗自喝彩,「無影陰掌」果然是武林絕學,巨蚌瞬間被掌中寒氣凍死,蚌殼絲毫未損。

「小影啊,你知道他是誰麼?」老祖指著劉今墨說道,不等小影回答,便又迫不及待的接著說下去,「他的師父就是你的哥哥梅一影。」

老婆婆一愣,身子晃了晃,瞪大了眼睛,說道:「你知道我哥哥?他人在哪兒?」

劉今墨點頭道:「梅一影是我的師父,湘西鳳凰城人士,已經故去三十多年了。」

老婆婆怔了怔,忽然張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老祖急忙攙扶住她,輕輕地替她揩拭著眼角的淚水,讓她坐在了床上,然後招呼劉今墨過去。

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把師父梅一影的後半生,從如何入宮出宮,浪跡江湖,如何收自己為徒,隱居浙東雁蕩山,最後病死落葬雁蕩山中詳細的述說了一遍,其中也說到了夜入鳳凰城,誅殺仇家一事。

梅小影第一次知道了哥哥的下落,無論生死,心中多少年來的牽掛總算是塵埃落定,她止住了嗚咽,對劉今墨說道:「你是哥哥的徒兒,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喂,老祖,你聽到了麼?」

老祖連忙應聲說是,一面對劉今墨笑著擠了擠眼睛,既然不是外人,以後飲酒就更方便了。

寒生心中一直縈繞著湘西老叟的疑團,但又不敢貿然開口,只有等待機會了。

他詳細的講述了取方諸水的程序以及金龍子的用法。

「關鍵是取方諸水,自古以來,陽燧取火,方諸取水。陽燧是古時的一種凹面銅鏡,將陽光聚為一點,可燃物,稱為陽燧火,可敬神與治病。月明之夜,以手摩擦大蚌殼發熱,對著月亮冷卻,蚌殼內凝月氣精華為露,稱之為方諸水,以此露水洗眼最是明目,金龍子寅時浸入方諸水一個時辰至卯時,黎明前以此水洗眼,青光眼一次可除。」寒生道。

「好,我今晚就試試看,明早黎明之時,若是眼睛復明看得見了,我便帶你去見那老東西。」老婆婆斬釘截鐵的說道。

寒生當然知道那老東西指的是誰了。

第一百零一章 鬼谷峭壁

返回天門客棧的途中,劉今墨告訴寒生,湘西老叟是苗疆的黑巫師,已經數十年不見外人了。

寒生心中疑慮重重,湘西老叟是怎樣的一個怪人呢?竟然啃食剩下了那麼多的骷髏頭,自己在水下時,見到又一隻骷髏頭墜入月湖之中,這說明湘西老叟在月湖的高處拋下的,那高處就是……鬼谷洞。

「我們今晚夜探鬼谷洞。」寒生說道,再不找到湘西老叟,明月的時間就沒有了,況且一清又打定了主意留在天門客棧,那王掌櫃和那個賊眉鼠眼的傢伙肯定不是個好東西,明月會有危險的。

黃昏時,他們回到了客棧。

殘兒使了個眼色,跟隨著寒生進了房間。

「寒生,我看這家『死屍客棧』有些古怪,拉一清入伙肯定有所企圖,八成是衝著明月來的。今天一整天,也不讓一清做任何事情,而且給他開小灶,吃好的,看王掌櫃和那個趕屍的莫老大眉來眼去的,淫邪的很。本來趕屍的應該今夜上路,可是那莫老大卻說今夜又不走了,看來明月今晚有危險。」殘兒悄聲說道。

鐵掌櫃笑呵呵的走了進來,道:「寒生兄弟啊,東西都已經準備齊了,200米的繩索,都是上好的苧麻繩,吊個千八百斤的絕無問題,兩隻滑輪外加一架木轆轤。」

「好,辛苦了,今晚我們就去鬼谷洞。」寒生說道。

「今晚?你是想夜間探洞?好在我已經備齊了手電筒,無妨。」鐵掌櫃滿有把握的說道。

寒生走到劉今墨跟前,悄聲嘀咕了幾句,劉今墨點點頭,來到了櫃檯前。

王掌櫃正和莫老大在櫃檯裡小聲說著話,見劉今墨近前,忙張起身說道:「有什麼事麼?」

劉今墨一臉的陰笑,彷彿又回到了江湖腥風血雨的年代,只見他鼻子一哼,尖聲尖氣道:「我看你這個櫃檯的角不順眼。」話未落音,手掌一揮,「卡嚓」一下,竟硬生生的以肉掌將櫃檯寸許多的厚雜木板切下了一角,然後冷笑一聲轉身回屋了。

王掌櫃和莫老大上前一看全都傻眼了,櫃檯角斷口處如同刀切的一般整齊……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如此掌力聞所未聞,天下竟有這等高手,這要是腦袋挨一下,還不如同切豆腐一般?他倆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明白,這是一次警告。

警告什麼呢?兩人想了想,肯定是昨晚的屍涎酒,被他們覺察到了有問題,所以才對我們提出了警告,今晚無論如何再也不敢下藥了。

至於一清體內的肉屍美女,則是不應有問題的,而且一清也願意留下來,他們若是反對這個,就不會同意一清留下來了,畢竟美女夜夜出來,而他們一兩天就會離開此地。

王掌櫃和莫老大相對一笑,虛驚一場,他倆擦去了額頭的冷汗,重新憧憬起今夜懷抱軟香溫玉時的美妙情景。

晚飯後,殘兒繼續留下監視王掌櫃和莫老大,其餘的人帶齊了物品和工具,向天門山鬼谷洞而去。

月亮升起來了,鬼谷洞千仞峭壁的山崖頂上。

寒生一行人站在一塊突起的大青石上,崖底的月湖彎彎的像臉盆大小,白天的霧氣已經散去,峭壁上涼風嗖嗖,那是谷底隨氣流升上來的寒氣。

鐵掌櫃與夥計砍來了幾株碗口粗的松樹幹,算計好鬼谷洞口的位置,在崖頂伸出並固定好,兩隻滑輪也都仔細的釘在了樹幹上,穿好繩索。

「可以了。」鐵掌櫃對寒生說道。

劉今墨將懷中的沈才華輕輕的交到寒生的手裡,說道:「寒生,我下去後,到了鬼谷洞就會拉三下繩子,最多半個時辰,我就會搞清楚洞內的情況,上來時,我再拉三下,你們就搖轆轤拉我上來。」

鐵掌櫃說道:「我和我的夥計負責轆轤,你就放心好了。」

劉今墨戴上一隻手電筒,把麻繩拴在了腰上,朝寒生點點頭,然後說道:「鐵掌櫃,可以下放了。」

鐵掌櫃和夥計握著轆轤把,一點一點地朝下放著繩索,劉今墨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從懸崖頂墜下至鬼谷洞口,不會少於一百五十米,按一分鐘十五米的速度放下,也需要十分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卷在轆轤上的繩子越來越少了,寒生的心慢慢的提起。

嬰兒沈才華也顯得格外的緊張,鼻子對著崖下面不停的嗅著,不時地舔舔嘴唇,彷彿下面有可口的美食似的。

在轆轤上面的繩索僅剩下十餘圈的時候,鐵掌櫃手中感覺一鬆,隨即看到繩索連動了三下,遂鬆了一口氣,對寒生說道:「好了,劉先生到了鬼谷洞。」

寒生說道:「麻煩鐵掌櫃隨時盯緊繩索,洞內情況萬一有變,得迅速拉他上來。」

鐵掌櫃說道:「寒生兄弟放心好了,劉先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況且江湖經驗老道,絕對沒有問題的。」

寒生點點頭,以劉今墨的武功才識,江湖上確實是難逢敵手的,可是,能啃食光那麼多的骷髏頭的湘西老叟絕非是一般江湖高手所能比擬的,一絲憂慮浮現在寒生的臉上。

崖頂風涼,寒生解開衣襟,將沈才華塞進衣服裡,貼緊自己的胸膛。

焦急中,半個時辰過去了,劉今墨沒有信號上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吧?寒生頓時心急火燎。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寒生知道出事了,那個湘西老叟搞不好發飆了,萬一此刻正在啃食劉今墨的腦袋……

「放我下去。」寒生平靜的說道。

「什麼?」鐵掌櫃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放我下去。」寒生又一次說道,縱觀崖上的人,哪一個人的武功與劉今墨相比都是相差甚遠,其他人下去必定更是凶多吉少。自己絲毫不會武功,興許湘西老叟反而不會痛下殺手。再者,鐵掌櫃和夥計,還有麻都,他們本身都是局外人,不必讓他們也搭上性命。

「你是說真的?」鐵掌櫃加重語氣問道,劉今墨未能按時發出信號,估計已是凶多吉少,寒生如果下去更是毫無希望。況且自己這次出錢出力一同來天門山,目的還不就是為了寒生可能知道的野拂寶藏麼?萬一他死了,豈不全都泡湯了?

「不行,這下面太危險了,你身無武功,一去肯定回不來了。」鐵掌櫃極力阻止。

寒生自懷中取出嬰兒,交到麻都的手中,望著他的雙眼,鄭重其事的說道:「若我也回不來了,請你和頭人把這嬰兒收養。」

麻都是苗疆有名的走陰巫師,肯定日後能化解掉鬼嬰的鬼氣。

「事情因我寒生而起,我決不能讓無辜的人再作犧牲了,鐵掌櫃,請將寒生放下去。」寒生朗聲道。

鐵掌櫃雖然心懷私心,但畢竟也是江湖中人,此刻,竟已完全為寒生的俠義精神所折服,不由得長歎一聲,道:「江湖兒女亦不過如此啊。」

他飛速搖起轆轤,將繩索轉上來,拾起繩頭仔細觀看,並無利刃切割或磨損的痕跡,證明是劉今墨自行解開的。

他將繩頭在寒生的腰間繫牢,點了點頭,說道:「寒生兄弟,千萬當心啊,看事情不對,只要你拉動一下繩子,我便馬上拽你上來。」

寒生點點頭,接過手電筒,轉過臉對麻都說道:「拜託你了。」

轆轤慢慢的轉動了,寒生撳亮了手電,小心翼翼的照亮了崖壁,漸漸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月湖岸邊,兩個人深深的無力的依偎在一起。

「瞧,那是什麼?」師太搖醒了已陷入昏迷的吳道明,手指著懸崖頂上緩緩墜下來的黑點和那一束手電光……

第一百零二章 血案

天門客棧內。

櫃檯後面的小桌上,照例擺滿了幾樣酒菜,王掌櫃和莫老大頻頻舉杯,一清已經喝得暈暈乎乎的了。

殘兒一個人坐在西屋裡生著悶氣,方才出去勸過一清不要再喝了,可是一清根本就當作耳旁風。

殘兒自從那夜第一次見到明月,驚若天人,打這兒以後,每晚都失眠,漫漫長夜,躺在鋪上煎熬著相思之苦,無論明月是人是鬼,他都會不離不棄,他盼望著寒生盡快找到湘西老叟,治癒明月,當然他也知道,一旦明月恢復到了正常人的狀態,她就會飄然而去,甚至都不望他一眼。所以,殘兒苦惱之極,徹夜難眠。

櫃檯後面的一清又飲了一杯「歪瓜裂棗」酒,醜陋的臉上泛起了兩朵紅暈,「你們對……我……真好。」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王掌櫃與莫老大相視一笑,心道,差不多了。

「一清啊,我看你已經打瞌睡了,我們早點休息好嗎?」王掌櫃親切的說道。

「好好,我要睡了。」一清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

王掌櫃和莫老大急忙攙扶住一清,擁簇著走向東屋,此刻已經接近亥時末了。

殘兒衝了出來,攔住道:「一清先不能睡覺,我還有事要同他商量。」

王掌櫃推開殘兒,說道:「有事明天再說,你沒看見一清都困了嗎?」

殘兒雙手張開,說:「不行,過了子時再睡。」

王掌櫃心中立刻明瞭,噢,原來美女只是夜半子時方可出來啊,現在已經是亥時末了,美女就要出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王掌櫃肩膀用力撞開殘兒,急著往東屋拽一清。

殘兒大怒,雙手死命抓住王掌櫃的胳膊不放,雙方僵持不下。

莫老大見狀猛的一拳擊在了殘兒的右肋上,聽得「喀嚓」聲響,殘兒的兩三根肋骨已斷。

殘兒頓感側胸劇痛,但是他仍舊死命拽著他們不鬆手。

「砰」的一聲響,莫老大飛起一腳,踹在了殘兒的腰間。

那莫老大武功雖然遠不及劉今墨,但拳腳功夫也還算的過去,殘兒本身不會武功,憑著對明月的執著與年輕力壯,儘管肋骨已斷,仍能咬牙堅持著。但是莫老大的一記猛踹,他卻再也吃不消了,身子向後飛去,後腦勺撞在了牆上,一下子暈了過去。

莫老大上前拿手試了試,說道:「兩三個時辰,他甭想醒過來了。」

王掌櫃和莫老大此刻什麼也都不想了,進了東屋把一清放到了床上,兩人相對一笑,心有靈犀,七手八腳的剝光了一清的衣衫,王掌櫃一把拽下一清的褲衩,望著那私處,淫褻的笑著。

「只有子時一個時辰。」王掌櫃說道,兩人會意,迅速除去各自的衣褲,一絲不掛的坐在赤裸裸的一清身旁,靜靜的等待著……

殘兒仍舊在昏迷著。

而此刻,妮卡正騎著白馬遠在天門山鬼谷洞對面的山坡上。

殘兒折斷的肋骨骨茬刺激著肋間神經,一陣陣的劇痛傳導到他的大腦裡……明月……明月,他醒過來了,睜開了眼睛,但是卻站不起來,喉頭一鹹,腑內血直湧上口中,自嘴角緩緩流下。

他咬緊牙關,忍著劇痛向大門爬去……

殘兒自幼跟隨父親做趕屍匠,他知道,有些屍體的怨氣極重,尤其是剛死不久的,所以他們都預備了一包黃紙辰州符帶在身上,以防大風或樹枝刮掉了貼在死屍面門上的符紙,好及時更換。

現在,殘兒把希望放在了門後的那幾具屍體上,希望有剛死時間不長而又怨氣非常大的,揭下辰州符,解除屍體的禁制,然後將自己的腑內血噴到屍體的口鼻之內,以己之血氣喚醒死屍,但維持不了多久,而且那莫老大也是道中之人,當然明白個中道理,他會重新貼上辰州符,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但願劉今墨他們能夠及時趕回來。

殘兒艱難的爬到了大門的旁邊,最外面的一具裹著黑色屍衣的屍體面前,探起身子伸出手去,可是夠不著屍體的臉。

東屋內,光著身子的王掌櫃和莫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著一清的肉體,口涎在一滴滴的落下,就像野獸垂涎著美味的獵物般。

突然,一清的身體產生了變化,先是臉部皮膚開始細膩變白,接著一清那粗糙乾癟的胸部漸漸的隆起……

王掌櫃和莫老大同時驚喜的歡呼了起來。

殘兒聽到了東屋內的歡呼聲,熱血上湧,急火攻心,一手摟住屍體的腳用力一拽,屍體摔倒在了地上,殘兒趁機一把扯去屍體臉上的辰州符,這是一具破了相的男屍,臉上幾道長長的傷口,紫黑色的血痂,眼睛瞎了一隻,剩下的獨眼茫然呆滯的凝視著前方某一點,殘兒撲到那人的臉上,雙手拉開屍體的口唇,一股惡臭翻上來,此刻,殘兒也顧不得許多了,忙將自己的雙唇按在屍體的嘴巴上,用力將腑內的鮮血噴向屍體的嘴裡……

那年輕男屍是因車禍喪生,面目全毀,又是剛剛死後不久,所以怨氣極大,一旦吸入活人腑內之血氣,立刻肢體活動起來,「唰」的坐了起來,然後按照新鮮血氣主人的意念站起,邁著機械的步子向東屋走去。

殘兒從來沒有使用過這種湘西趕屍業中最神秘的「驅屍大法」,這還是父親生前告訴他的,一來沒有機會用到,二來需用腑內血氣,必須自吞鋼釘刀片之類的利器,扎破胃腸方能引出腑內之血,施法之人的半條命也就去了,所以極少人會用此自殘之法。

殘兒知道,這具男屍維持不了多久,難以是莫老大的對手,於是他又向裡面的那具屍體爬去。

「撲通」一聲,裡面的那具屍體也被殘兒拽倒了,遂扯去辰州符。這是具女屍,下巴沒有了,連同牙齒都在車禍發生撞擊的一瞬間飛脫了,兩隻瞪圓的大眼睛滿是紅色的淤血點,殘兒將嘴探入女屍的口腔內,連連噴出腑內的鮮血,那女屍也奔東屋而去。

殘兒連續大量失血,頓時頭昏眼花,不行,絕不能讓明月受到傷害,他艱難的向另半邊門的背後爬去。

明月此刻儘管已經處於醉酒酣睡之中,但身體還是逐漸的變化著,王掌櫃望著逐漸隆起的白白細膩的雙峰,興奮得直搓手掌,莫老大則不眨眼的守著下身,眼見著一清的陽具一點點的縮小,最後不見了,然後……莫老大嘴裡直咂著舌頭,粘乎乎的口涎噴出……

就在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掐住了莫老大的腳踝,猛地將他拖到了地上。

莫老大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嗆屎,他扭頭一看,竟然是自己趕的屍體裡其中的一具,頓時嚇了一跳,「驅屍大法」!他的腦中立刻意識到了,事不宜遲,他立刻抬身欲以直拳擊打,不料那男屍力氣極大,不住地連拖帶拉,自己的拳掌根本夠不著男屍的身體。

急切之下,他想到了一個損招,這也是趕屍人的一個秘不外傳的絕招,而且目前光著身子施用起來最為方便不過。

「嘩」的一聲,他的下體猛地射出一股熱乎乎酸臭的尿來,噴散在男屍的身上和臉上……

那男屍轟然倒下,身上被尿液淋到的地方「絲絲」的冒起了白煙,緊抓著腳踝的手也鬆開了。

莫老大大喜,急忙翻身上床,不料一條後腿還未來得及邁上,就又被抓住了,急視之,竟然又來了一具嚇人的女屍。

莫老大如法炮製,不料方纔已將膀胱內的尿液用光,無論如何用力,竟一丁點也擠不出來了。

辰州符,只有趕緊找到辰州符了,莫老大拚命伸手去拿床上自己的衣褲。

湘西趕屍匠的腰間都預備著一包辰州符,以備緊急情況下使用,方才一股腦兒的隨衣褲脫到了床上,還好,就在床邊上,他一把抓了過來。

那女屍只會死命揪住他的一隻腳,這樣就給了莫老大機會,他從包裡抽出一張黃色的辰州符,向女屍的面門上貼去……

殘兒用盡最後的氣力,拽倒了靠門邊的這一具屍體,顫抖著手揭去了屍體臉上的那張辰州符,可是他再也沒有氣力來嘔出腑內血氣了。

那死屍竟然是個漂亮的女人,面部絲毫沒有破相,而且睜開了眼睛,對著殘兒微微一笑,「騰」的自己便站了起來!女屍伸出手輕輕的抱起了殘兒,走進了東屋。

這具女屍恰巧就是蔭屍沈菜花。

數天來,沈菜花的心智已經在逐漸的恢復,不但聽到了沈才華「媽媽」的叫聲,對莫老大一路上抓摸猥褻自己雙乳也是深惡痛絕,無奈那張貼在面門上的辰州符禁制了她的行動,否則早就咬斷他的脖子了。

現在辰州符被殘兒揭下,禁制已破,蔭屍的本性終於得到釋放了。

沈菜花本能的對躺在地下幫助她解除了禁制的殘兒產生了好感,冥冥中似乎應該報答,她在大門後聽到了殘兒為救人而與壞人莫老大之間的爭鬥,雖然神志之中不甚了了,但還是本能的抱起了殘兒送入東屋內。

東屋內的景象卻是讓殘兒大吃了一驚,地上躺著那具身上「絲絲」冒著白煙的男屍,女屍剛剛被莫老大貼上了辰州符,直挺挺的站在了地上,莫老大正要翻身撲上床。

更為吃驚的是在大通鋪上,一個皮膚白皙,滑如凝脂,曲線優美的酮體靜靜的仰臥在床上……

殘兒眼光再也收不回來了,「噗」的一口,腑內的鮮血又噴了出來。

王掌櫃癡迷的望著,渾身發抖,已經忘記了身邊的一切,他顫抖著雙手,正慢慢的伸向明月高聳的雙峰。

沈菜花這時出手了。

放下殘兒的同時,她已飛身上床,王掌櫃癡迷傻笑著轉過腦袋,沈菜花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頸,利齒切斷了脖子上的頸動脈,鮮血如箭射般噴向了空中……

莫老大怔住了,望著身裹黑色屍衣的沈菜花,心中暗道,這具女屍怎麼有些面生呢?

莫老大不愧為是老江湖,驚愕之中還能夠飛速抽出辰州符,向沈菜花臉上貼去。

不料這具女屍卻大不一樣,就在符紙即將貼到女屍臉上之際,那女屍竟然劈手奪去辰州符,撕了個粉碎。

驚愕之中,莫老大感覺脖子一涼,眼光所及之處滿是紅色的血霧……

殘兒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床上,那裡躺著他朝思夢想的心中女神……

沈菜花微微一笑,抱起殘兒輕輕的放在明月的身旁,然後飛身下地,出到大門口,鼻子嗅了兩下,直奔天門山方向而去。

秋風陣陣,吹得屋上茅草簌簌作響。

殘兒用盡最後的一點氣力,拉動棉被輕輕的蓋在了明月赤裸的身子上……

第一百零三章 鬼谷洞

懸崖峭壁下的谷風寒氣嗖嗖,寒生一米米的降下,由於谷中常年霧氣大,石壁上長滿了青苔,滑溜溜的,散發著一股苔蘚味兒。

十多分鐘以後,腳下傳來了流水聲,月光下,峭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寬大的石洞,一小股泉水自洞裡向外流下,反射著清冷的月光。洞中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寒生雙腳踏在了洞口的石地上,這才稍微的鬆了口氣。他先以手電光四下裡照照,洞內十分的寬敞,石壁上也都生滿了青苔,向洞內深處照去,前面一片霧濛濛,看不清究竟有多遠。

寒生解開了腰間的繩索,然後向洞內走去。「骨碌碌」一聲響,腳下踢到了什麼,手電照去,那是一個骷髏頭,與月湖水底下的一樣,是一種齧齒類動物的顱骨,只是超乎尋常的大。

洞內溫暖如春,一小股山泉沿著洞邊汨汨流淌著,寒生感到湘西老叟住在這洞中除了潮濕之外,還是蠻暖和的。

寒生繼續向裡面走去,怎麼見不到劉今墨呢?

自苗寨走來天門山的一路上,寒生曾向麻都詳細的打聽了有關鬼谷洞的情況。

鬼谷子是戰國時期人,本名叫王詡,民間稱為王善老祖。他是我國歷史上縱橫家的鼻祖,蘇秦、張儀、孫臏、龐涓都是他的門生。鬼谷子既擅長於縱橫之術,更兼有陰陽家的祖宗衣缽,預言家的江湖神算,所以世人稱鬼谷子是一位奇才。他著有《鬼谷子》一書,又叫做《捭闔策》。這位鬼谷先師,曾經在天門山鬼谷洞隱居修煉。

據清朝道光時的《永定縣志》記載,此洞內為幽深的石室,下有清泉流淌,鬼谷子曾經居此修習《易經》,石壁上還保存著甲子篆文。《永定縣鄉土志》又描述說:「鬼谷洞位於天門山絕壁,曾有砍柴的樵夫偶然進入洞內,看到壁上的字畫如篆文,離奇而不可辨認。想再深入,洞內雲氣大作,無法前進。樵夫下山講起此事,曾有好奇的人想前往鬼谷洞內一探究竟,結果卻一去不歸,自此,無人再敢前去。」

寒生將手電光朝石壁上照去,除了青苔之外,未見有什麼篆文之類的字跡,古人記載的東西也未必都可靠,像苗家傳說鬼谷洞內有臉盆大的蝴蝶和磨盤大的蝙蝠,根本看不到,倒是那齧齒類的動物則肯定會有的,那可是湘西老叟的食物呢。

前面石壁上有個人影一晃,似乎又不見了,寒生心裡一緊,壯著膽子走到了石壁跟前,以手電光仔細照著。

石壁上出現了一個酷似古代老人的頭像,面容清瞿,頭挽高鬢,下巴微翹,五官清晰。寒生伸手摸了摸,竟是天然生形成的,真的是天地造化啊。

寒生默默地端詳著石壁上的老人頭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鬼谷子麼?寒生心中生出些許敬畏感,向後退了幾步,腰間撞上一根石筍,拿手電照了照,奇怪,這石筍尖上怎麼光溜溜的,與南山靈谷洞內的石筍不一樣,好像是天長日久被人手摩挲而成。

寒生照了照石壁頂,那裡並沒有下垂的石鐘乳,那這孤零零的石筍又是如何形成的呢?他用手推了推,石筍似乎存有間隙,是可以活動的。寒生把手電筒撂在了一邊,然後雙手捧住石筍,用力的左轉轉右轉轉,「吱嘎……」一聲,石筍竟然轉動了半圈。

「嘎嘎嘎」響聲不絕,老人頭像旁邊的石壁上裂開了一道縫,可容一人側身而過,原來這裡面竟藏有機關。

劉今墨會不會也發現了這道機關?他是一個老江湖了,自己都發現了,劉今墨絕不會疏忽掉的,如此說來,他也一定是進入了石縫之內。

寒生拾起手電,身子貼到那石縫前,將手電光照向漆黑的石縫內,發現裡面竟然是一條寬敞的天然甬道,一直通往遠處的黑暗中。

寒生此刻也不容多想,側身鑽過石縫,下到了甬道中。

「嘎嘎嘎」,石縫關閉了,機關竟然還有時間限制,這肯定是鬼谷子設計的,他是這奇門異術方面的鬼才。

既來之,既安之,寒生索性什麼也不想,手電照著徑直的向前走去。

甬道上出現了一隻死去的長著白毛的動物,約有小豬般大小,呲著牙,眼睛是血紅色的。寒生蹲下來,用手電光仔細的照著,原來這是一隻巨大的老鼠,渾身通體白毛,眼睛凸起如雞蛋大小,沒有眼瞼和眼白,全部都是紅色的瞳孔。

寒生想了想,心中已然明白了,這是一種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已經白化變異了的老鼠,由於曬不到太陽,體內缺乏黑色素,所以毛髮皆白,巨大又凸起的眼睛瞳孔是為了盡可能多的吸收微弱的光線而進化的,這就是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初中時學過的。

老鼠的耳鼻、眼角和嘴巴都滲出來黑血,看來死去的時間不是很久,以手推了推,軟綿綿的,似乎骨頭都碎了,從醫生的角度看,這隻老鼠絕不是自然死亡的,也不是動物之間打鬥撕咬所致,這是被人以重手掌力擊中,震碎了骨骼和內臟。

寒生笑了,是劉今墨。

接著繼續前行,甬道上竟然三三兩兩的出現了這種白化巨鼠的屍體,寒生一一看過去,死鼠都是被同一手法殺死的,直到前面的幾隻就不一樣了。

這幾隻白化巨鼠的額頭上都有一個洞,貫穿了整個顱骨,這是暗器所致。寒生用手電四處搜尋了一下,果然在地上找到了幾枚鋼質指甲。

不好,劉今墨有危險了,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指甲來對付這些畜牲的,這說明他已到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了。

這些巨大的老鼠如果這時群起攻擊,劉今墨肯定會被這些齧齒類動物啃噬得只剩骨頭了。

齧齒類……那些骷髏頭不就是齧齒類動物的顱骨麼?

身後窸窸簌簌的有什麼響動,寒生回頭一望,黑暗中有幾隻碩大的紅眼睛在鬼鬼祟祟的盯著他……

寒生心中一凜,手電光掃過去,果然是幾隻巨大的白化老鼠在看著他,彷彿猶豫著是否發起攻擊。

寒生頓時冷汗流下,自己絲毫不會一點武功,這幾隻畜牲若是撲上來,自己絕對抵擋不了,牠們此刻大概是被劉今墨給嚇怕了,才一時猶豫不定的。自己一定別慌張,越慌張越完蛋的快。

寒生站起身來,慢慢的朝後退去。

那幾隻巨鼠試探著步步逼近。

寒生此刻真的是害怕了,腦中想起了南山村,蘭兒現在在應該是躺在床上,睡不著在想著寒生麼?老爹也不知從京城回來家沒有?還有笨笨,山人叔叔和荷香,恐怕都再也見不到了……

就是因為你們這幫臭老鼠,害得我死不瞑目!寒生大吼一聲,對著巨鼠連連跺腳,順手甩出鋼指甲。「叮鐺」一連串的金屬落地的聲音,再加上寒生的暴喝跺腳,那幾隻白化巨鼠嚇的扭頭就跑。

寒生趁機也轉身順著甬道狂奔了起來,心裡「彭彭」直跳。

前面好似越來越寬敞了,此刻身後傳來了「隆隆」的聲音,恰似萬馬奔騰般。

寒生氣喘吁吁的扭頭一瞧,哇,可不得了了,身後甬道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白化巨鼠正瞪著凸起的紅眼向他狂奔而來……

寒生此刻什麼也顧不得了,撒腿就跑。

耳邊傳來的巨鼠奔跑聲越來越近,彷彿已經聽到了巨鼠們激動的喘息聲。

寒生實在是跑不動了,眼看著鼠群就要追上了,這時前面黑暗中又出現了無數血紅的眼睛,逕直衝著自己撲過來了,為首的紅色眼睛竟如銅鈴般大……

寒生徹底的絕望了,他停住了腳步,默默地望著急速撲過來的,那血紅血紅的眼睛。

他將手電光照過去,心如死灰般。

光柱下,衝在最前面的,是一隻巨大的蝙蝠,頜下生著白毛,脖子上繫著一條騎馬布……

寒生認出來了,那為首的巨大蝙蝠正是陰蝠首領,緊隨其後的則是自己接過生的那隻母陰蝠。

首領威風凜凜的擋在了寒生的前面,霎時間,白化巨鼠們的腳步全部都嘎然而停止,甬道內靜悄悄的。

寒生小的時候,每逢過年,父親都要買回來幾張年畫貼在牆上。其中有一張,上面是一個身穿紅布兜兜,頭上扎髻的小男孩掀開籠屜,從冒著熱氣的籠屜中飛出來好幾隻蝙蝠。寒生問父親,為什麼老鼠會飛?父親告訴他,老鼠溜進籠屜裡偷吃了鹽,在被熱氣一蒸,就變成了會飛的蝙蝠了。

自此,小寒生便一直認為蝙蝠就是老鼠變的了。

此刻,陰蝠首領威風凜凜的站在眾白化鼠的面前,儼然是一隻已經飛昇的老鼠王了,只見首領「吱吱」的大叫數聲,然後逼視著鼠群。

白化鼠們怏怏的轉過身來,向著來路返回去了,不一會兒,一隻也見不到了。

寒生大喜,激動得一把摟住首領的脖子,口中喃喃道:「咦,你們怎麼來了?哦,我知道了,這兒才是你們的老家,你們夫婦帶著孩子們回來了,傳說中的大如磨盤的蝙蝠原來就是你們啊……」

陰蝠首領夫婦也是萬分喜悅,不停的用腦袋蹭著寒生的臉頰,口中不住的「吱吱」的叫著,那十餘隻小陰蝠寶寶團團圍住了寒生的褲腳,又蹦又跳的。

「哈哈哈,什麼人竟有如此本領,將老叟的天鼠訓得服服貼貼?」黑暗中有人朗聲笑道,語音非普通話,像是湖南本地方言。

「啪啪」幾聲響,石洞內突然亮起了幾盞油燈,洞內一下子明亮了。

寒生揉了揉眼睛,朝著說話聲音的方向望去。

原來這是一座很大的石廳,四周石壁之上有許多幅巖畫,色調都是白色的,畫著裸體人的各種動作圖形,每幅畫都有兩米多高,畫中人物與真人般大小。

奇怪,方才說話的那個人在哪兒呢?

寒生目光掃視了石廳一遍,也沒有看見有人在。

「這位小兄弟,看來一點武功也沒有,眼力差極了,好啦,老叟下來了。」聲音發自正前方的一幅巖畫中。

這次寒生看清了,巖畫中那模仿飛天動作的白色裸體人竟然是一個真人!

白色的裸體人輕飄飄的落在了寒生的面前。

這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年男人,滿頭的白髮足有兩尺多長,眉須皆白,雙目炯炯有神,高鼻樑,大嘴巴,下顎微微翹起,嘴兩側的咬肌格外的大,顯得十分有力。全身赤裸,一絲不掛,皮膚純白,就像是一張白紙般,連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辨。寒生眼睛往下瞄了一眼,那人連陰毛都是白的。

又是不見陽光而產生的變異,寒生想。

「小兄弟,你是什麼人,如何與天鼠頭人相熟?為何來到鬼谷洞?」白髮老者接連發問道。

寒生鄭重地說道:「在下寒生,來自江西婺源,祖傳杏林世家,今有一病例需求見湘西老叟釋疑。」

「哦,你是學醫的,既來求見我,想必醫術已非泛泛之輩,我就是阿普老司,漢人叫我『湘西老叟』。」老人說道。

寒生一聽,急忙拱手行禮。

「先說說你是怎麼與我的天鼠頭人相識的吧?」湘西老叟道。

寒生於是將自己為母陰蝠接生和為陰蝠首領療傷一事敘述了一遍。

「嗯,好小子,竟然懂得些外經療法,老叟倒不知中原竟然出現了這樣的杏林世家。」老叟點頭道。

寒生心道,這老叟如此怪異,劉今墨進來後生死不明,畢竟我們未經人家許可,屬於私自闖入,若不是認識陰蝠首領,恐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既如此,自己還是先套套近乎的好。

「請問老叟,這紅眼陰蝠居住在大鄣山下的溶洞中,怎麼一下子跑到鬼谷洞裡了呢?」寒生問道。

老叟微微一笑道:「鬼谷洞中自古以來就有天鼠在此生息,當年鬼谷子隱居此洞之前就叫做『天鼠洞』,後因鬼谷子而更名。天鼠代代繁衍,越來越多,所以,每隔七年,便會分群,你搭救過的這只天鼠,就是十餘年前分出去的,幾天前才帶著婆娘和小天鼠返回來,你不說,老叟還不知道,原來牠的族群竟被惡人毒殺了,我還在捉摸著呢,怎麼只剩下這幾隻了。」

寒生看到湘西老叟的臉色變得親切了。

第一百零四章 湘西老叟

「年輕人,看在你兩次搭救天鼠的份上,我會回答你兩個問題,可以說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說道:「好,第一個問題,我的一個朋友先我一個時辰進洞來,他現在怎樣了?」

湘西老叟嘿嘿冷笑了一下,說道:「他傷了我那麼多的白毛巖鼠,老叟自然不能放過他了?」

「他被巖鼠吃了麼?」寒生急道。

「沒有。」湘西老叟搖搖頭。

「你殺了他?」寒生又問。

湘西老叟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要問清楚他來這兒的目的以後,再去餵我的那些巖鼠。」

劉今墨還活著,寒生鬆了一口氣,只要人還在,就還會想到辦法的。

「第二個問題,聽說您老人家幾十年前曾經成功救治過一具肉屍,我想請您告訴我,您是如何救治的?是否是先使其回到中陰身後再救醒?」寒生提到了這次前來的真實目的。

湘西老叟一聽臉色驟變,看了寒生一會兒,冷冰冰的說道:「年輕人,你是聽誰說的?」

寒生如實相告:「數十年前,嶺南吳道明曾經跟隨他的師父來到天門山見過您,是他告訴我的,您成功的救治好了一具女肉屍,而且還生了孩子。」

湘西老叟沉思片刻,彷彿是在回憶著遙遠的往事。

「不錯,那是民國二十六、七年的事了,嶺南佛山姓古的陰陽師帶著一個小徒弟來到天門山月湖邊的木屋,肉屍她就住在那裡。」湘西老叟若有所思地說道。

「您是怎麼醫治她的呢?」寒生聚精會神地問道。

「你真的想知道麼?」湘西老叟問道。

「是的。」寒生回答。

「你告訴我,你想要治的肉屍是男是女,年齡幾何,與你是什麼關係?」老叟接著問道。

寒生答道:「是位年輕女子,與在下並無任何關係。」

湘西老叟盯著寒生眉間仔細看了一下,緩緩說道:「嗯,從你眉間來看,你還是一個童子,此事關係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寒生臉一紅,說道:「這與在下是否童子有什麼關係?另外,我想問您一下,您只從外表是如何瞧出我是童子的?」

湘西老叟笑了一下,說道:「純陽純陰從未經房事的,其氣血沒有一絲雜氣,陽中無陰,陰中無陽,血現於印堂氣顯於眉。凡陰陽交媾過一次,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其眉必散,就是有些眉毛互相交叉散亂,乃是陰陽交互吸引所致。我觀你的眉毛排列有序,並無散亂,所以斷定你還是一個童子。」

寒生承認道:「確實如此。」

寒生接著問道:「救治肉屍與童子有什麼關係?」

湘西老叟突然間落下兩滴眼淚來。

寒生吃了一驚,但又不敢惶然開口相問,只得保持沉默。

湘西老叟歎了口氣,說道:「我說一段往事給你聽……」

民國二十六年仲夏,京城爆發了盧溝橋事變,許多難民南下逃避,湘西城裡有些人也都跑到山裡來了。深秋的一個月明子夜裡,詳細老叟在月湖邊見到一個女人投水自盡,便將她救了上來,那女人生的眉清目秀,體態婀娜,十分的美麗,絕不是山裡女人的樣子。但是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漂亮的女人原來竟是一具肉屍,而且已經死去十餘年了。湘西老叟很是吃驚,一般肉屍壽命很短,最長的也不過是數月而已,於是老叟替她號了上馬和下馬脈,才知道此女練過一種極陰的邪門武功,奇經八脈至陰,所以才可能處於肉屍狀態下十餘年,但每逢子夜都會陰氣反噬,痛不欲生,因此而自尋短見。

湘西老叟問起她的身世,這女人原是鳳凰城內一武林世家的小姐,家中父母均死於仇家之手,唯一的親哥哥遠在京城。十餘年前,她自認武功有成,前去仇家復仇,不料仍非敵手,被重手震斷身上諸陽脈而亡,丟棄在亂葬崗。也正因如此,陰脈蘊藏的邪門真氣發生了作用,產生了屍變,成為了一具肉屍,找到了一個販賣山貨的小販為宿主,而那小販則購貨來到了湘西天門山。

夜半子時,她離開了宿主,徘徊於月湖邊,思前想後,此生家仇不得報,家兄音訊茫茫,自己又每日受到陰氣反噬的痛苦煎熬,了無生趣,遂投湖自盡。

湘西老叟歎其一生命運多舛,遂決定救活她,可是第一步需要先從肉屍返回到中陰身,然後才能接上已斷的諸陽脈,使其恢復為正常人。而從肉屍回到中陰身,湘西老叟必須捨棄已經守了八十多年的童子之身,兩人埋於夜明砂之中,以純陽度其純陰,因為該女也是處子之身。

經與該女商量同意後,湘西老叟帶她來到了鬼谷洞內,埋入夜明砂中三天三夜,完成了陰陽交媾,使其返回到了中陰身。然後又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接好了所有斷掉的陽脈,那女人終於恢復到了正常人。

這時,湘西老叟才發現,女人懷孕了。

「哦,那女人是梅小影!」寒生脫口而出。

湘西老叟大吃一驚,犀利的目光逼視著寒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寒生被老叟冷峻的目光嚇了一跳,他實事求是的對湘西老叟講述了在山中遇到了老婆婆,被邀請去了她的家裡以及劉今墨如何與婆婆的丈夫天門山老祖飲酒,自己同婆婆下月湖撈巨蚌,婆婆準備在夜裡取方諸水治眼疾的事情述說了一遍。婆婆的親哥哥原來就是劉今墨的師父梅一影,所以知道了婆婆的名字叫做梅小影。

婆婆的原話,「就是那老東西啃的」骷髏頭一事,寒生沒有說出來,他怕湘西老叟聽了可能會不高興的。

「什麼天門山老祖,自命不凡,就是酒鬼一個而已。」湘西老叟鼻子「哼」了一聲。

看來他倆有過節,也難怪,爭風吃醋唄,寒生心裡想到。

「夜明砂……石肝,不就是蝙蝠的糞便麼?味辛,微苦,性寒,歸肝經,清涼散洩,原來竟還有如此之用法。」寒生自言自語道。

湘西老叟面色稍稍緩和了些,說道:「天鼠屎有一種奇特的作用,醫書中從未提到過,就是可聚陽氣,行房之際,大汗淋漓,陽氣易蒸發,埋入此物之中,使之足厥陰肝經陽氣不外洩其表。大凡肉屍必陰,非純陽不可敵也。」

寒生沉吟道:「老前輩,難道令肉屍返回中陰身捨此之法,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絕無它法。」湘西老叟斷然道。

寒生這下可是犯難了,千里迢迢趕到了天門山,歷盡艱辛見到了湘西老叟,可是得到的竟然是這樣一種法子,試想,自己如何能夠乘人之危,對明月做這等事呢?將來又有何面目面對未婚妻蘭兒呢?

可是,明月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老前輩,那劉今墨是梅小影婆婆親哥哥的徒弟,您就高抬貴手放了他吧。」寒生央求道,劉今墨是老江湖了,明月的事情問問他,興許能夠找到兩全之策。

「不行,以命抵命,一人換百隻巖鼠,已經夠便宜他了。」湘西老叟一口拒絕。

寒生焦急道:「您老人家如何才能放過劉今墨?」

湘西老叟想了想,突然臉色一變,容光煥發的說道:「只有一個方法,你若是能夠做到,我就可以放了他。」

寒生一聽有希望,忙道:「只要在下能做到的,老前輩請講。」

湘西老叟嘿嘿一笑:「你猜。」

「我猜?」寒生不解道。

「對了,你猜猜看,我想讓你做什麼?」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心中尋思道,這個怪老叟讓我猜,那他最想要的是什麼呢?爭風吃醋……對了,一定是小影婆婆!

「我猜老前輩一定是想讓在下去跟梅小影婆婆說,請她回到老前輩的身邊。」寒生說道。

湘西老叟一下子臉紅了,支支吾吾說道:「她如此狠心的殺死了我們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回心轉意呢?你猜錯了。」

寒生吃了一驚,道:「您說婆婆她殺死了你們的孩子?」

湘西老叟又掉下了幾滴眼淚,面目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是的,是她殺死了我倆的骨肉,我想一定是那個酒鬼的主意,若不是礙著小影的情意,我早就把那個酒鬼幹掉了。」湘西老叟忿忿道。

寒生有些瞠目結舌,愣在了那裡。

「自從小影懷孕了以後,我倆恩恩愛愛,世上沒有人比我們更幸福的了。小影不願意住在鬼谷洞內,我就在月湖邊上蓋了一間小木屋,供她居住,每天晚上,我都出洞與她相會,其樂融融。小影是個好女人,她還在木屋邊上開墾了幾塊菜地,白天種種菜,養養花,做好了飯等著我,你知不知道,月湖裡面的魚可好吃了。

小影肚子裡的孩子慢慢大了,可是我這時候練功正在緊要關頭,有時一連數天都不能出洞,這時候,那個壞蛋酒鬼竟然乘虛而入。小影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容易相信人,結果被酒鬼的花言巧語給哄騙了,等我發現時,他倆已經好上了。我想要殺了那酒鬼,不料小影竟以死相要挾,我沒辦法了,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生活在了一起。有一天,我實在氣不過了,就一把火將他倆的家——小木屋給燒了。

後來,他倆搬走了,就是你去的那個歪七扭八的吊腳樓,那酒鬼看我叫『湘西老叟』,他就自命為『天門山老祖』,想要壓過我,看在小影的份上,我也不與他計較,誰讓我比他大了幾十歲呢。

直到有一天,小影跑來告訴我說,肚子裡的孩子死了,我一切脈,果然胎兒已死多日,唉,沒辦法,只有用藥化掉了死胎。後來,我才意識到,一定是那酒鬼甜言蜜語,哄騙了小影合謀殺死了我的孩子,可憐我一百三十幾歲的人就這樣沒後了。」湘西老叟又接連掉下了幾滴眼淚。

寒生不知如何安慰老叟才好。

「你真的猜不到我想要你做什麼嗎?」老叟幽幽說道。

第一百零五章 談醫論道

寒生搖了搖頭。

湘西老叟歎了口氣,說道:「你做我的兒子吧,我將傳授你『鬼谷神功』,就是江湖上夢寐以求的『天門三十六量天尺』和我所有的苗巫醫術,遠勝於中原醫術,如何?」

寒生想不到湘西老叟竟然提出這樣的條件,一時語塞。

湘西老叟見寒生在猶豫著,便解釋道:「孩子,『鬼谷神功』是一種男子御氣之術,學成後至少壽命可達一百三十歲以上,而且獨步江湖,無人可敵。我的苗巫醫術加上你的中原醫術,你日後定會成為一代神醫,成就定可在扁鵲華佗之上啊。」

寒生笑了笑,說道:「寒生只是一個普通人,一生只想懸壺濟世,能夠醫病救人,讓患者少點痛苦而已。鬼谷神功雖然獨步武林,可我並不想與人爭鬥,更不想傷人和殺人,當今時代,有槍有炮也有法律,和古時候不同了,學會神功用處也不大。況且寒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我若會男子御氣之術,活到了一百三十多歲,可蘭兒她卻早已作古多年,寒生一個人苟活於世又有什麼意思呢?至於老前輩說苗醫遠勝中原醫術,這一點晚輩不敢苟同,寒生只不過跟父親學了點中醫的皮毛,實數微不足道,真正的中醫博大精深,自黃帝時期至今已經數千年,這期間,中原的百姓就是依靠中醫才繁衍生息至今。只可惜,有很多珍貴奇妙的驗方都已失傳了,否則,當今世上有許多的絕症就不會再是不治之症了。」

寒生的話字字珠璣,義正言辭,湘西老叟聽罷默默不語,良久,他緩緩說道:「人各有志,老叟也不便勉強。好,現在老叟問你,自從民國初年,西醫開始傳入中原,你們的中醫術如秋風落葉般節節敗退,聽說凡是城市鄉鎮都已經有了西醫院,而在湘西苗疆,仍然還是苗醫我行我素,這說明了什麼?中醫不敵西醫,中西醫不敵苗醫。在這一點上,你若能反駁說服了老叟,劉今墨的事情自然悉聽尊便。」

寒生其實除了《青囊經》上的怪招之外,對於中醫理論所知甚少,好在他悟性極高,觸類旁通,再加上熟讀了劉伯溫的《屍衣經》,通曉天下最實用怪異的辟邪之術,因此思路與常人有異,往往出奇制勝,斃敵於一招之內。

「老前輩可否向寒生介紹一下苗醫?」寒生謙虛地說道,知己知彼,才能找到機會。

湘西老叟點點頭,開腔說道:「苗疆黑苗巫在苗語中叫做『密那』,遇病人殺犬而禳,名曰打老魔,他們擅長『過陰術』和『望鬼術』,所謂巫醫合一、神藥兩解是也。湘西黑苗,在清朝乾隆帝之前,還未入『官籍』,被稱為『苗族生界』,仍沿襲清初的土司制度,有『蠻不入境,漢不入洞』的禁令,所以中原漢族醫藥並沒有傳入我們這裡。民國以後改土歸流,中西醫開始傳入,但由於不敵苗醫,漸漸銷聲匿跡了。

苗巫醫認為病因是季節氣候和外來毒素(如風毒、水毒、氣毒、寒毒)等所致,歷來均有兩綱、五經、三十六症、七十二疾的說法,兩綱指冷病、熱病,五經指冷經、熱經、半邊經、快經、啞經,三十六症是指內科病,七十二疾為外科病,共計一百零八症。疾病的名稱在苗疆,形象具體,易於對症下藥。如烏鴉症,是指病人昏厥虛脫休克,如烏鴉有時撲地翻白眼般。螞蟻症,指人的神經麻木如蟻噬。魚鰍症,是中暑。南蛇纏腰症,就是中醫的纏腰火丹,聽說西醫叫什麼『帶狀泡疹』,又難聽又難記。

苗醫的診法有指甲診、耳殼診、指紋診、頭髮診、毫毛診、鬢角診、掌面診,切脈的手法和部位同中原醫術截然不同,有三關脈、上馬脈、下馬脈、指間脈、肘脈、崑崙脈、五指脈,療法更是出神入化,有滾蛋療法、糖藥針療法、化水療法、挑筋療法、發泡療法、佩戴療法、放血療法等等。

可是,中原醫術呢,簡單呆板,就知道翻《黃帝內經》幾本破書,我說的對不對啊。」

湘西老叟果然醫理甚是通曉,寒生頓時啞口無言。

湘西老叟捋著白色的鬍鬚面帶微笑注視著寒生。

寒生情急之下,竟然冷笑起來:「那是外經失傳之故。」

湘西老叟微微吃驚道:「你小小年紀,竟然知道《黃帝外經》?」

寒生心想,為了救劉今墨,索性豁出去了。

「老前輩,您可能知道,古時候的黃帝時期,世間共有三位名醫,雷公、岐伯和名氣最大的俞跗。此人的醫道非常高明,治病一般不用湯藥以及針灸按摩等一般的中醫治療方法,而是用刀子劃開皮膚,解剖肌肉,切除病灶後結紮,還有更多的匪夷所思的方法。甚至俞跗發現溺死之人,竟然以採用心肺復甦等人工呼吸的方法救活,要知道那可是在2000多年前啊。

在俞跗晚年的時候,黃帝派倉頡、雷公、岐伯三人,用了很長時間,把俞跗的醫術整理出來,共纂成三十七卷,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公佈於眾,倉頡就去世了。後來,俞跗的兒子俞執,把這本書帶回來交給父親修訂。不幸全家遭到了大火,房屋、醫書和俞跗、俞執全家人,一起化為灰燼,《黃帝外經》就此失傳,中原就只剩下了《黃帝內經》了,而且古時候都是記載在竹簡之上,反覆抄襲,錯雜遺漏是在所難免的了。」寒生慷慨激昂的陳詞道,儘管是從麻都那兒聽來的,現在正好現炒現賣,倒也朗朗上口。

湘西老叟眨了眨眼睛,一時語塞。

寒生乘勝追擊:「《黃帝外經》精深的療法失傳了,只剩下了內經博大的理論,於是無數代懸壺醫師默默地發掘、驗證,其間也有不少悟性極高之人,也曾感悟到了部分《黃帝外經》的皮毛,因而出現了扁鵲、華佗以及張仲景等神醫,當然由於中原經常爆發戰爭內亂,致使他們幾位神醫的醫術也都遺失過半,那些傳下來的,也都是後人加以編纂上去的了。你想想,若是《黃帝外經》仍存於世,內徑為理,外經為用,內外結合,豈非敵不過苗醫?據說,苗疆自古以來並無自己的文字,苗醫術也只是靠口訣來代代傳誦,更沒有理論書籍流傳下來,試問,怎能同博大精深的中原醫術相比呢?」

這下輪到湘西老叟啞口無言了。

「當然,苗醫能夠如此艱難的流傳下來,自是相當卓越的,尤其是有些巫術,寒生是非常贊同的。」寒生緩和了下語氣道。

「你真的能以方諸水治好小影的清風內障麼?」湘西老叟低聲問道。

「加上了金龍子浸泡,應無問題。」寒生肯定道,他現在已經對《青囊經》上的方子確信無疑。

湘西老叟點點頭,也沒見其如何使力,赤裸的身子突然向後飄起,就如同巖畫上的飛天姿勢一樣,白髮、長鬚甚至白色的陰毛都瀟灑飄逸之極。

但見老叟雙掌猛擊巖壁,「轟隆隆」一聲響,那塊巖壁轉動了九十度,劉今墨從裡面疲憊的走了出來。

劉今墨來到寒生面前,神情有些尷尬,身下的褲子已經被白化巨鼠撕成了條狀,上面血跡斑斑。

「謝謝你,你說的話,我在巖壁縫隙那兒都聽到了。」劉今墨頗為感激的說。

「你受苦了。」寒生眼眶有些濕潤。

「唉,你們可以走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默默地走到湘西老叟面前施禮,說道:「承蒙老前輩教誨,寒生十分感激。」

湘西老叟走到側面的一幅巖畫前,按動機關,打開了一道石門,說道:「老叟帶你們從這條秘道下去,這條秘道直通月湖。」

陰蝠首領夫婦躍了過來,與寒生依依不捨,碩大的血紅眼睛裡似乎噙著淚花。

「有機會再回去臥龍谷吧。」寒生最後擁抱了首領,然後隨湘西老叟進了秘道。

這是一條向下走的天然石甬道,曾經有人在甬道上鑿有台階,石階上也滿是青苔,十分的濕滑。轉角處是一巨大的圓形石水池,寒生手電光照過去,池水呈深綠色,有零星氣泡冒出。

「這是玉鬼池,石壁上篆文記載人死後泡在裡面可以發生屍變,不過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湘西老叟介紹說道。

十多分鐘後,他們走到了石階的最後一階,那裡完全被水所淹沒。

「從這裡潛下去,兩三丈以外就是月湖了,我以前去和小影相會,走的就是這條秘道。」湘西老叟說道,臉上浮起了笑容。

「老前輩,您為什麼不出去呢?」寒生關切的問道。

「自從小影走了,我就再也不想返回塵世了,況且我的壽命也不會很久了。寒生,你是一個心地純樸的孩子,日後若是有事,就從這條秘道進來找我吧,如果老叟還在。那三十六幅巖畫就是『天門三十六量天尺』的武功秘籍,若是願意的話,你隨時可以來洞中參悟。」老叟多年未見外面的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老前輩,我想問您一件事,月湖底下的那些骷髏頭是您啃的麼?」寒生問道。

湘西老叟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不錯,正是老叟啃的,巖鼠可是美味之極呢。」

可那是生的啊,寒生想。

湘西老叟拉著寒生的手,最後說道:「肉屍若是每夜子時以至純陰氣自湧泉穴輸入,可維持不死。」

寒生聞言大喜,連連道謝。

月湖水冰冷徹骨,寒生和劉今墨潛出不多遠,就浮上來到月湖的水面上了,他倆朝著岸邊游去。

岸邊上,月光下,依偎在一起的是兩個奄奄一息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母子

月光下,蔭屍沈菜花裹著黑色屍衣直奔天門山而去。

鬼谷洞懸崖上面,麻都焦急的踱著步,連鐵掌櫃也都沉不住氣了,寒生下去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可還是音訊全無。

「媽媽。」麻都懷裡的嬰兒突然輕聲叫道。

麻都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劉今墨與孩子的關係非比尋常,一路之上,嬰兒時常叫劉今墨媽媽,因此也並未加在意。

「誰?」鐵掌櫃猛地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無息的立在數丈開外,月光下,那人裹著黑色的屍衣,戴著黑色氈筒高帽。

咦,這深夜之中怎麼會有一個屍體孤零零的站在這峭壁之上呢?鐵掌櫃心中疑惑。

鐵掌櫃走上前去,莫不是哪一家趕屍匠走丟了具屍體?

待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具十分美貌的年輕女屍,月色之中,那女人眼睛明亮,皮膚白皙,只不過臉上斑斑血跡,還是好像哪兒有點不對勁兒,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具女屍的面門上沒有粘貼黃色的辰州符。

那女屍突然間咧開嘴笑了,雙臂一張,甩開了那件黑色裹屍布,裡面是一身素白色,只見她腦袋一晃,震落了高筒黑帽,露出一頭烏黑的長髮。

不好,詐屍了!鐵掌櫃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可是已經晚了,那女屍已至面前,張開血盆大口咬下……

鐵掌櫃武功也是不弱,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身形急閃,但覺左耳一涼,撤身圈外以手探視,發現左耳已經被咬去了,滿手及半邊臉上全都是鮮血。

他的夥計目睹了掌櫃只一個照面。臉上就已血肉模糊,早已嚇得動彈不得了。

沈菜花徑直朝麻都撲去。

麻都不會武功,但他本身是苗疆的走陰巫師,黑巫術卻也得心應手,對付詐屍的區區一具女屍,倒也並未放在眼裡,但若施術須得使用雙手,無奈只得彎腰將懷中的嬰兒放在了地上,待直起腰身的時候,左手中已經拿著一條綹巾,右手握著一把司刀,這是苗疆走陰巫師的獨門法器。

麻都左手轉動綹巾以逆時針方向畫圓圈,同時口中念起「拘屍咒」,撲至近前的沈菜花突然間止步,兩隻眼球盯著綹巾打著轉,而此刻,另一隻手中的司刀則慢慢的遞過去,逕直插向沈菜花的心臟……

「媽媽。」地上的沈才華突然間躍起,在空中時就咧開了小嘴,露出兩排尖利的小牙,一口咬在了麻都的左手腕上……

麻都根本料不到鬼嬰會突然出手,一時措不及防被咬中手腕,那小而尖利的牙齒入肉三分,險些切斷了手腕動脈,麻都大叫一聲,丟下了綹巾,另一隻手也扔下了司刀,急忙摀住傷口。

沈菜花瞬間由巫咒中清醒過來,一把抄起沈才華,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須臾,大家才從驚愕中緩過神兒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好厲害……」良久,鐵掌櫃才邊捂著半邊臉,戰戰兢兢的說道。

麻都焦急著說道:「這女屍幹嘛擄走沈才華,這讓我如何向劉今墨先生和寒生兄弟交待啊。」他邊說著一面拾起綹巾包紮在自己的手腕處,止住流血。

「這是具什麼屍體,如此的凶悍?」鐵掌櫃心有餘悸的說道。

「這可能是從漢地跑來的蔭屍,苗疆沒有這種東西,」麻都說著並注意到了鐵掌櫃臉上的傷,便上前細瞧道,「鐵掌櫃,你傷得不輕啊,我得幫你簡單處理一下。」

麻都走到林子旁轉了一圈,手裡多了一把金黃色的絲狀野草,他將其按在了鐵掌櫃的半邊臉上,那夥計扯下自己的外衫,撕成布條,纏在了掌櫃的頭上。

「這是金毛狗,止血消炎效果極好。」麻都說道。

「快看,那是什麼!」那年輕夥計突然手指著懸崖峭壁下面的月湖叫道。

麻都和鐵掌櫃定睛朝下面望去,清涼的月光下,如鏡般的月湖,岸邊上有幾個小小的人影在晃動,其中夾雜著手電筒光。

「這時候,月湖邊怎麼會有人呢?可能是寒生他們。」麻都推測道。

鐵掌櫃沉吟道:「鬼谷洞一定是另有出口。」

麻都說道:「我們下去看看。」

三個人急急忙忙繞道下山,不久,他們趕至了月湖邊,一看,果然是寒生和劉今墨,另外還有一老者和一位白髮師太,但是好像都有傷在身。

寒生見到他們非常高興,說道:「已經見到湘西老叟,詳情回去再說。這兩位與我相識,他們中了慢性劇毒,前來天門山找我醫治。」

「中了什麼毒?」麻都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不曉得,只有回到客棧再詳查,他倆已經被劉今墨點了穴道,現暫時護住心脈,再設法救治,你們兩個怎麼也傷著了?」他發現了麻都腕上和鐵掌櫃臉上都纏上了布條,上面血跡猶在。

麻都慚愧之極,將蔭屍的突然出現,打傷自己和鐵掌櫃並擄走嬰兒一事詳細述說了一遍,迴避了沈才華瘋狂噬咬自己手腕的真實情況,被一個嬰兒咬傷,實在是太過沒面子了。

「原來是沈菜花來了。」寒生自語道。

山坡上,一株黃桷樹下的陰影裡,妮卡騎在白馬上,默默地注視著寒生一行人離開了月湖邊。

當一切都歸於靜寂的時候,她默默地將馬拴在了樹下,然後來到了月湖邊,仰望著天空中的明月,長歎一聲,然後一頭扎進了水裡……

破曉時分,寒生一行人終於返回到了天門客棧。

一踏進客棧大門,迎面聞到一股血腥氣味兒。

「慢!」劉今墨不愧為老江湖,立刻明白客棧裡發生了變故,他迅速放下背上的吳道明,身形晃動,已至東屋之內。眼前的情景實在是血腥恐怖之極,地上躺著一具身裹黑色屍布的面目猙獰的男屍,屍身之上有一片燒灼的孔洞。靠邊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具同樣身披黑色裹屍布的女屍,面門上粘著一張黃色的辰州符。

大通鋪的床沿上,斜躺著赤裸裸的莫老大,雙目圓睜,脖子處血肉模糊,鮮血流了滿身,地上還汪了一灘。床上,全身一絲不掛的王掌櫃跪靠在牆上,眼睛微睜,面帶微笑,脖子上也是血肉綻開,露出來了白色的頸骨,動脈血直噴射在了白牆上,半邊牆都染紅了。

殘兒側臥在床上,雙目緊閉,嘴角處殷紅一片,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那床棉被。

惟有一清還在被子下面沉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

寒生等人也都驚呆了,鐵匠鋪的夥計雙腿打顫,幾乎嘔吐了出來,捂著嘴退出了房間。

「這是什麼人做的?如此的凶殘?」寒生問道。

劉今墨沉吟道:「江湖上的仇殺一般不會是這個樣子的,王掌櫃兩人都是被咬斷脖子而死,所以不是人類所為。」

寒生上床,伸手按住殘兒的手腕,已無脈跳,深切之下,隱約察覺到一絲極微弱的搏動。

「將他倆抬到西屋去。」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抱起殘兒去了西屋,寒生和麻都兩人來抬一清。掀起被子一看,一清師傅竟然是裸體,雞胸凸臀,皮粗色黃,幹幹癟癟的,醜陋之極。

一清、殘兒,還有吳道明和師太,全部在西屋的大通鋪上一字排開。

寒生望著他們,心中揣揣不安,這可怎麼治啊?

鐵匠鋪的夥計跑進來說道:「少了一具屍體。」

劉今墨默默地走了出去,看完之後回來說道:「寒生,我們臨走時,我注意看了一下,那莫老大趕的屍體一共是四具,現在全部算下來,只得三具,確實少了一具。」

麻都在一旁說道:「我知道了,就是擄走嬰兒的那具蔭屍。」

「你是說沈菜花?難道王掌櫃他們是被沈菜花咬死的?」寒生彷彿有些明白了。

「我的耳朵也被她咬掉了。」鐵掌櫃在一旁難過的說道。

劉今墨悄悄對寒生說道:「江湖上遇到這種事情,如果避不開的話,一般的都是採用毀屍滅跡的方式行事。」

寒生道:「我們不可以報官麼?」

「不行,你想想,公安機關怎麼會相信已經死去的沈菜花又咬死了兩個人呢?到時候,我們大家都會脫不了干係。」

寒生想想也是,都已經是什麼年代了,政府都是無神論者,絕對不會相信蔭屍這種迷信的說法的。

「那麼,我們應當怎麼辦呢?」寒生說道。

「交給我吧。」劉今墨說道。

寒生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劉今墨叫上了那名夥計,拿著鋤頭和鐵掀,來到了後院菜地裡,開始刨坑。天亮之前,他們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大的深坑,劉今墨陸續的進屋,拎著王掌櫃和莫老大赤裸裸的屍身,丟到了坑裡,隨後又將另外趕屍來的三具屍體一同丟了進去,包括死屍們所有的衣物。

「還有一具。」夥計拎來了一隻黑色的死貓,那是昨天夜裡被沈才華偷偷咬死吸血的屍貓。

最後,劉今墨將土坑全部回填好,夷平了痕跡。

劉今墨吩咐夥計將地面和牆上的血跡清理乾淨,然後悄聲告訴寒生,已經照著江湖上的規矩全部處理完畢。

目前,傷勢最重的是殘兒,寒勝檢查後發現他的右側斷掉了三根肋骨,斷骨刺破了胸腔,傷及了內臟,沒有辦法,只有手術治療了。

《青囊經》上開篇就記載了華佗的麻沸散,主用「曼陀羅花,亦稱風匣兒、山茄子,氣味辛、溫、毒,秋季采曼陀羅花,陰乾。藥用一升,另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熱酒調服三錢,乃令既醉無所覺,跨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前洗,除去疾穢……」

當劉今墨處理屍體之時,寒生已經吩咐麻都騎上快馬,前去尋找所需之草藥及手術器械了,儘管自己從來未曾給人開過刀,但是在這荒山僻壤,時間拖下去,殘兒必死無疑,而且他也經受不起顛簸,無法送去遙遠的醫院。

吳道明和師太中的是同一種毒,這一點,他在月湖邊上曾詳細的詢問過師太,毒發是自尾閭穴麻木開始的,繼而蔓延至腰胯部,最後全身酸麻,知覺慢慢喪失。

尾閭穴屬督脈之絡穴,別走任脈,此穴出了問題,會阻礙周天氣機,丹田氣機不升,也是人身體上的要穴,是什麼類型的毒呢?寒生苦苦思索,仍是不得要領。

這黃家也真是太過陰毒了,寒生想,毒藥從何而來的呢?江西婺源附近有一處地方的山上倒是出產一種名為「紅信石」的藥石,學名「三氧化二砷」,也就是古戲文裡的砒霜,江湖人稱之為「鶴頂紅」。小時候,寒生一直以為「鶴頂紅」是丹頂鶴頭上的那撮紅色的羽毛。

有一次,父親曾去救治過一個紅信石急性中毒的人,但是並沒有活過來,後來父親告訴寒生,紅信石就是「鶴頂紅」,中毒後,一般早的便會即刻發作,晚的在也於一兩個時辰內發作,症狀像急性胃腸炎,口中有大蒜和金屬味,咽喉部燒灼感、發乾口渴,噁心、嘔吐、腹痛、腹瀉、大便呈水樣,伴有裡急後重的感覺,嚴重時可吐出血性液體,並且有抽搐休克症狀,急性腎功能衰竭,直至死亡。

慢性中毒,表現為乏力、肢麻、貧血、腎功能減退、經常有手足尖部痛疼等症狀,與平時的飲食有關。

會不會是慢性砒霜中毒呢?每天在飲食中下點,無色無味,根本察覺不出來。寒生反覆尋思著,可是與尾閭穴有什麼關係呢?

寒生叫來劉今墨,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告訴了劉今墨。

劉今墨聽完抿起嘴笑了,說道:「這很簡單,你想,他倆保持純陽純陰數十年,一旦乾柴烈火燃燒起來,豈是非同小可,那吳道明的的腎臟負擔極重,手足尖部疼痛症狀乃是末梢神經在疼痛,而尾閭穴正是督脈最末一穴,末梢神經集中之地,此穴不麻才怪呢。」

寒生一聽茅塞頓開,心中疑惑頓解,他遂吩咐劉今墨說道:「劉先生,請你在輸些陽氣入吳道明的足陽明胃經,一定要快和猛,就從他的前頸喉結旁邊的人迎穴輸入。」

劉今墨說道:「明白了。」於是運足真氣,探出左手食中二指,分別點在吳道明脖子上喉結的兩側人迎穴上,猛地將真氣灌入。

不一會兒,吳道明的口腔裡面散發出一股生大蒜的味道。

「不錯,他倆是在飲食中被黃家下了『鶴頂紅』,每次控制了份量,慢慢積累達到中毒的劑量,否則,以他兩人的武功不會覺察不到的。」寒生說道。

第一百零七章 特護

婺源縣人民醫院住院病房內,孟紅兵的病情基本穩定住了,頸椎以下雖然仍不能動,但是精神卻是格外的好,因為自今日開始,服侍他的人就要更換成蘭兒了。

父親採用了黃建國的計謀,對吳楚山人和蘭兒軟硬兼施。首先是由鎮上通知吳楚山人,他們一家是外鄉人,如要居住在南山村,必須提供原籍政府的介紹信和一系列相關證明,否則,將無限期的收容審查或遣送回原籍,但如果家裡有人在本地國營單位有正式工作的可以除外。

吳楚山人一家十分的著急,但又苦於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就在這時,孟主任登門拜訪,並表示,縣人民醫院有幾個新招護士名額,他可以通過關係給蘭兒弄到一個名額,月薪50元,在當時的年代,相當於四級工人的待遇,是相當具有誘惑力的了。

事情如此簡單的就辦好了,蘭兒正式來到縣人民醫院上班,屬於國營職工,吳楚山人夫婦也就無須再要介紹信和那些證明文件了。

蘭兒有了正式工作,自是歡喜不已,醫院提供職工宿舍,食堂吃飯有補貼,價格也是相當便宜。經過幾天簡單的培訓,蘭兒就正式上崗工作了,而且是院長親自談的話,充滿了鼓勵和鞭策,並要她努力學習與積極工作,發揚吃苦耐勞的革命精神,爭取早日加入黨組織。

她今早接到了她的第一個工作崗位,全職護理一個高位截癱的病人。護理工作內容主要包括有,病人的飲食,打針吃藥,全身的清洗和按摩,防止生褥瘡與肌肉萎縮,以及協助病人大小便等。

於是,蘭兒一大早就身穿嶄新的護士白大褂,一張純樸的紅紅臉龐,一雙濃眉大眼,英姿颯爽、精神抖擻的來到了二樓的二零一號病房,這是一間單人高幹病房。

她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輕手輕腳的來到了病床前。

那病人忽然轉過頭來,笑瞇瞇的看著她,嘴裡說道:「蘭兒,你來啦。」

蘭兒大吃一驚,她怎麼也想不到,那病人竟然就是孟紅兵……

「怎麼是……是你?」蘭兒嚇得轉身就走。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了麼?」身後傳來孟紅兵吃吃的笑聲。

蘭兒慢慢的停住了腳步。

「你們一家三口人想去收容所嗎?」孟紅兵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

蘭兒慢慢的回過頭來。

孟紅兵口氣緩和了下來,輕聲說道:「蘭兒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因為,我還要等寒生來給我治病呢,我哪兒能那麼傻呢,得罪了你不就等於得罪了寒生麼?」

蘭兒站在了地上默默不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蘭兒啊,我想小便,可我實在動不了,麻煩你把尿壺取過來。」孟紅兵故作尿急的樣子。

蘭兒在地上緩緩的移動著腳步,彎腰將床下的白色搪瓷便器拿起來,背過身去遞到床上……

「我的好蘭兒,這讓我怎麼尿嗎?請你抓住我的小雞雞,塞進尿壺嘴兒裡去,完事以後,還要把小雞雞抖一抖。」孟紅兵心懷叵測的說。

蘭兒似乎打定了主意,二話不說,將便器往被子上一撂,轉身向門口走去。

這時,門開了,走進來院長和孟祝祺。

「院長,我要換一個工作崗位,再苦再累都行。」蘭兒急切的向院長央求道。

院長臉色頓時沉下來了,說道:「蘭兒同志,革命工作怎麼能挑肥揀瘦呢?你要做一顆革命的螺絲釘,把你放在哪兒,就在哪兒發光發熱。你說,你為什麼要換工作?」

蘭兒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嘴裡說道:「他是個男的,我……」

院長異常嚴肅的訓誡道:「你錯了,蘭兒,你要把他看做是你的革命同志,是你的階級弟兄,記住,是同一戰壕的革命戰友。」

「可他是光著身子的……」蘭兒脹紅著臉囁嚅道。

院長和藹可親的說道:「蘭兒同志,當你把無產階級革命人生觀擺正確了,你就會深刻的體會到,在你的眼裡,不存在男人與女人的區別,也不存在光著身子與穿著衣服的區別,他們都是你的革命兄弟,難道我們能眼睜睜的看著病魔正在一步步地吞噬著我們階級弟兄的身體,而不管不顧,而逃避嗎?況且,護士工作就是要接觸病人的身體嘛,做什麼都有第一次,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蘭兒緊咬著嘴唇,臉上一會兒紅一會白的,最後,她想到了寒生,眼睛裡終於有了光彩,臉色也越發剛毅了。

「院長,我不做了。」蘭兒平靜的說道。

「你……」院長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

「哎,蘭兒姑娘得到這份工作很不容易的,院長,我看就再派一個有經驗的老護士過來,革命工作也要傳幫帶嘛,就讓蘭兒先慢慢熟悉著。好了,你們先到外面聊聊,我有話要對我兒子說。」

院長和蘭兒出去了,並把門帶上。

孟祝祺臉色變得興奮異常,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小兵,我接到你姑父從京城打來的電話,太極陰暈他媽的真是太神奇了……」

孟紅兵登時也睜大了眼睛,急切的說道:「老爺子不是才葬下去半個多月嗎?怎麼這麼快就有反映了?」

孟祝祺神秘的笑笑,道:「你建國表哥剛剛回京幾天,就被任命為北大的學生會主席和團委書記,並且是校黨委的委員啦。」

「就這麼大點個官啊。」孟紅兵不屑一顧的嘟囔著。

「你懂什麼?北大是國家棟樑的搖籃,是紅色革命接班人的基地,你想想,建國在這個搖籃裡是頂尖人物,將來還愁上不去麼?太極暈啊太極暈,這麼快就開始發了啊。」孟祝祺心馳神往的憧憬道。

孟紅兵撅嘴道:「那寒生的老爹有沒有放回來啊,我可急等著寒生來給我治病了,啊,對了,爸爸你上次說,寒生可以讓我長出新的蛋蛋?」

「他是這麼說的。」孟祝祺回答道。

「要是那樣的話,我就能硬起來了,到時候我要多搞她幾個……」孟紅兵沉浸在幸福的亢奮之中。

「唉,朱醫生還沒有回來,爸爸會繼續追問的。」孟祝祺歎口氣道。

「爸爸,那個姦夫朱彪弄死了麼?」孟紅兵咬牙切齒的問道。

孟祝祺眉頭一皺,說道:「奇怪,朱彪和孟五他們三個人一起失蹤了,我派人去到臥龍谷看了,連個人影都不見,這不,昨天孟五家裡還來要過人呢。」

「不會跑了吧?」孟紅兵擔心的說道。

孟祝祺陷入沉思之中。

醫院的花園裡,院長繼續做著蘭兒的說服工作。

「蘭兒同志,護士工作既要有積極的工作熱情,更要有崇高的階級覺悟,我給你講一個老紅軍的革命故事。紅軍長征過草地的時候,我們的一位經過了槍林彈雨的紅軍首長,受了重傷,手腳不能動,可是又大便乾燥,肚子脹得鼓鼓的,怎麼辦?我們年輕的紅軍小護士,年齡與你相仿,她懷著崇高的革命熱情,用手指伸進首長的肛門,一點一點的將乾硬的糞便摳出來,首長得救了,隨即又投入到對抗國民黨反動政府的鬥爭第一線去了,最後贏得了革命的勝利。你想一想,這位可歌可泣的紅軍小護士,她的精神是多麼的崇高和可貴啊。」院長充滿激情的講述著。

「後來呢,那個小護士呢?」蘭兒關切地問道。

「後來,後來她與那位紅軍首長結婚了。」院長的話似乎有點尷尬。

「哦,原來是這樣。」蘭兒若有所思道。

孟祝祺走出了醫院大樓。

「院長,談好了麼?」孟祝祺問道。

院長點點頭,說道:「蘭兒同志還是有一定的階級覺悟的,孟主任,我遵照你的意見,馬上派一位有經驗的老護士到二零一病房,蘭兒同志先不必動手,可以邊看邊學習,等完全適應了以後再說。」

孟祝祺對蘭兒說道:「蘭兒啊,有什麼困難就跟組織上說,組織上一定會妥善解決的,另外,我正在設法請朱醫生早點從京城裡回來,唔,寒生外出還沒有回來麼?」

蘭兒回答說還沒有回來。

是啊,寒生,你怎麼還不回來?蘭兒心中說道,眼眶內噙滿了眼淚。

新派來的是一位護士長,四十多歲,做事乾淨利落,左右逢源,但正義感挺強,是個阿慶嫂式的人物。

剛一見面就把蘭兒拖過到一邊,悄聲問道:「蘭兒,那個沒蛋蛋的傢伙是不是看上你了?」

蘭兒吃了一驚道:「什麼?我不明白。」

護士長神秘的一笑,說道:「你是特護,明白嗎?如果是親戚還好說,可是你又是假裝招工招來的,指定負責二零一房,所以嘛……」

「特護?假招工?」蘭兒越發糊塗了。

護士長解釋說道:「特護就是專門特別護理,不幹別的事兒,我們也都管不了你。醫院目前人浮於事,根本不缺人手,怎麼會突然招工呢?而且就你一個人。」

蘭兒疑惑道:「不是說招了一批麼?而且還是正式國營職工,還要給套工人級別呢。」

護士長更笑了,說道:「你政審了麼?你體檢了麼?你填寫過國營企業職工登記表了麼?」

蘭兒搖搖頭,表示都沒有。

「這就對了,他們有意要你服侍二零一房,但是以假招工的形式來辦,所以,我想那個沒蛋蛋的人喜歡上了你,而你又不知道,不然費勁兒繞這一圈兒幹啥?」護士長說道。

蘭兒徹底的楞住了。

「咱們都是女人,我是看你單純的有點傻,這才提醒你的,沒有蛋蛋的男人絕對是不能要的,一輩子守活寡,到時候後悔就晚了。」護士長真切的說道。

蘭兒默默無語,過了一會兒,她開口說道:「我懂了。」

「這個社會上,吃虧的總是女人,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二零一房了。」護士長同情的望了蘭兒一眼,匆匆走了。

蘭兒回到自己的寢室,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然後溜出了醫院。

在回南山村的山路上,寂靜的群山,秋風瑟瑟,枯葉飄零,蘭兒一面走一面大哭起來,積鬱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回到了家裡,蘭兒把事情如實地告訴了父親。

吳楚山人沉吟了半晌,說道:「蘭兒,爹爹讓你受委屈了,孩子,我們走吧。」

「走?寒生還沒有回來啊。」蘭兒驚訝道。

「等不及了,他們隨時會將我們收容審查,在那種地方,你娘親的身體是承受不了的,至於寒生和朱醫生,我們安全了以後再設法聯繫。」吳楚山人說道。

「我要給寒生寫封信。」蘭兒說道。

「好的,孩子。」吳楚山人歎了口氣,走進西屋去與荷香商議。

黃昏時,他們一家人帶著簡單的行囊,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南山村。

已經走了很遠,回頭望去,剛剛長出點新毛的笨笨仍站在路口處,癡呆呆的望著他們……

第一百零八章 路遇

朱彪餐風露宿一路西行,餓了就啃兩口餅,渴了就飲山泉,省吃儉用,口袋裡的那點錢,等找到了孩子和菜花再用。

這一日,他已經來到了雪峰山,有山民告訴他,翻過了雪峰山,就進入湘西了。

雪峰山下,覆蓋著一片原始森林,人跡罕見,朱彪坐在了一株大樹下休息,連續不停的跋涉,腳上都磨起了水泡。

他掏出乾巴巴的大餅,狠命的咬了一口,在嘴裡面咀嚼著,然後費力的嚥下。

身後的樹林裡傳來窸窸簌簌的聲音。

「誰?出來!要不然開槍了!」朱彪緊張的跳了起來,從腰間拔出那支狗牌櫓子,瞄向了樹林中。

「別,別開槍,我們出來了。」隨著說話的聲音,大樹後閃出來兩個手拉著手的高大男人。

在朱彪的槍口下,那兩人摸摸索索的試探著用木棍點著面前的地面,慢慢的走了過來。

朱彪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瞎子,眼眶中乾癟癟的,沒有眼球。

「你倆是什麼人,幹嘛鬼鬼祟祟的躲在樹林裡?」朱彪喝問道。

「我們是北方來的盲人,誤走到這深山老林裡來了,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剛才聞到有大餅的香味兒,這才冒昧過來看看。」其中一人說道,同時還不停的用鼻子嗅啊嗅的。

朱彪看這兩個人雖然身材高大,但是卻面黃肌瘦,嘴裡講著一口標準的北方話,看來的確是外鄉人,餓得夠嗆。

「唉,好吧,我這兒還有兩張大餅,你們吃了吧。」朱彪收起了手槍,將包袱皮打開,把最後的兩張餅遞給他們。

兩人接過後趕緊將手中的餅往嘴裡填,沒有水,乾巴巴的麵餅很難嚥下,憋得兩人臉都脹紅了。

「你們這是要到那裡去?」朱彪問道,兩個瞎子在這深山老林裡,也是怪可憐的。

「我們還有一同從北方來的,他們住在雪峰山的西面的牯嶺小鎮上,我們想去與他們會合。」那兩個人說道。

朱彪望了望高高的雪峰山,暗中起了惻隱之心,於是說道:「我也正要翻過雪峰山去湘西,就順便帶著你倆一塊走吧。」

兩人聽罷連聲道謝,其中一人讚歎道:「雖然我們看不見你,但是可以想像得出來,您一定是一個英俊瀟灑,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江湖大俠士。」

朱彪聽著心裡還是蠻舒服的。

他並不知道,這兩人正是桃花源秦人谷中被無名師太打瞎的那兩個邪道上的北方風水巫師。

朱彪一行三人進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他走在了頭裡,手中拽著木棍,牽著一名瞎子,瞎子手裡的另一木棍再牽著個瞎子,排成了一列,腳踩著枯葉,沿著林中小路向前行,朱彪打聽過,林中的小路可以直接繞過雪峰山腰,進入湘西的第一個小集墟就是牯嶺鎮了。

路上,朱彪問清了,這兩個瞎子,一個叫艮七,一個叫坤八,北方人的名字真是有些怪異呢。

他倆也問了朱彪的情況,當得知他是為了尋找妻兒不遠千里迢迢自贛北而來時,都禁不住大加讚歎起來。

艮七道:「這才是江湖豪俠之所為嘛,糟糠之妻、黃口小兒,不離不棄,真乃大丈夫。」

坤八補充道:「儘管是糟糠之妻,但必是國色天香,傾城傾色,若是我猜的不錯,她定然是贛北極美之女子,追求者絡繹不絕,但她都不屑一顧,只對朱大俠一人忠貞不渝、至死相隨。」

朱彪心裡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說道:「兩位都猜對了,菜花雖談不上國色天香,但起碼也算是傾鎮傾村了,而且不貪圖榮華富貴,避開夫家耳目,偷偷為我生了個兒子,你們說,她可不可以稱得上『巾幗女俠』?」朱彪很為自己一下子找到一條合適的成語而自豪。

艮七坤八一聽明白了,此人原來是和已婚婦女通姦,並有了個私生子。

「當然算!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和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廝守,哪怕是一月、一天、一時甚至是一刻,也是值得的,這種精神實在是令人敬佩不已,這叫什麼精神?」艮七叫了起來。

「白求恩精神。」坤八及時補充道。

「對了,這就是白求恩精神,咱們那旮瘩的女人就缺少這種精神。」艮七道。

「我還要再補充一下,真心相愛而偷偷生下的孩子是極為漂亮和聰明的,因為這就叫做愛的結晶,聽說京城裡好多大官都是這樣的。」坤八補充完了。

朱彪腦海裡浮現出沈才華俊美的面孔和聰明的眼睛,心中彷彿陶醉了。

「嘶嘶嘶」的聲響,朱彪猛地緩過神兒來,定睛一看,前面幾步遠的地方,一條大大的眼鏡蛇橫在了路上,昂起的腦袋是扁扁的,口中的舌信子不停的向著他們伸縮著,發出威脅的嘶叫聲。

朱彪嚇得動彈不得,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是眼鏡蛇麼?」艮七問道。

「是,是,好,好大的一條……」朱彪顫抖的聲音說道。

「讓我來。」艮七手握木棍站到了朱彪的前面。

艮七雖然眼睛已看不見,但是聽覺卻更加靈敏了,只見他腰一躬,耳朵側起,左手持木棍向前輕輕佯探,那眼鏡蛇呼的一聲閃電般的咬住了木棍頭,就在這時,艮七的右手迅速出擊〔517z小說網·www.27xs.com〕,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眼鏡蛇的脖子,手上用力,那蛇口張大想咬下,但卻無法低下頭來。

朱彪正目瞪口呆之際,坤八早已搶步上前,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逕直劃開了眼鏡蛇的頭皮,艮七手指同時摳起那蛇的頭蓋骨。

艮七坤八兩人,一人迅速抓了一把蛇腦塞進了嘴裡……

「你們……」朱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艮七扔下了眼鏡蛇的屍身,用袖子抹了下粘在下唇處的蛇腦黏液,說道:「咱們那旮瘩都是這麼樣的,習慣了。」

「蛇腦大補,越毒的越好。」坤八補充說道。

朱彪此刻突然對著兩個北方來的瞎子懼怕起來。

「我們繼續上路吧。」艮七說道。

三個人邁過蛇屍,繼續向前行進,黃昏時分,他們終於穿過森林,繞過了山埡,來到了湘西小鎮——牯嶺鎮。

這是一個只有千把戶的小鎮,暮色中,炊煙裊裊,木柴燃燒的氣味兒頓時令人飢腸轆轆。

「牯嶺鎮到了,你們一起的人在哪兒呢?」朱彪問道。

「鎮西頭,有一戶大院,你帶我倆過去吧。」艮七回答說道。

朱彪帶著牽著他倆穿過了鎮中心,三兩家小吃店正在營業,屋內飄出麻辣的香氣,有人在吃火鍋。

朱彪摸了摸口袋裡的鈔票,嚥了口吐沫,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整個鎮子的最西頭,有一座老院子,門口站著一個消瘦的青年人,老遠見到朱彪一行,有些驚訝的跑了過來。

「咦,這不是老七老八麼?眼睛怎麼……」那青年詫異道。

艮七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是震四哥啊,進屋見了大哥再說吧。」

那叫震四的青年引他們進了院子,一股濃郁的燉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朱彪忍不住地多吸了幾口,誘發肚子裡竟咕嚕嚕叫起來了。

一位肥胖而面目慈祥的老者急切地從屋裡出來,一眼望見以木棍牽著的艮七坤八,臉上微微一凜,輕輕打了個手勢,震四遂領他們三個人進了正屋內。

「這位是……」老者待他們三人落座後問道。

艮七忙道:「大哥,我們……」隨即啜泣起來。

老者輕聲說道:「七弟,不忙,這位兄弟是誰?」

艮七止住嗚咽,說道:「大哥,我們落難以後一路往回趕,途中多虧遇見了這位朱先生加以照顧,才順利的回來了。」

老者點了點頭,對朱彪說道:「承蒙朱先生援手,老夫感激不盡,不知朱先生何方人氏,如何路遇我的兩位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朱彪看到這位老者和藹可親,便把自己出來尋找妻兒,路遇艮七坤八,可憐他們眼盲行路不便,遂將他倆送至牯嶺鎮一事說了一遍。

「哦,朱先生真是一個行俠仗義的老表,一路辛苦了,四弟,請帶朱先生下去洗漱,暫且休息,等一下老夫要親自把酒言謝。」老者吩咐道。

「是,大哥。」震四帶著朱彪走了出去。

「好啦,說說你們是怎麼搞的,遇到了什麼強敵?」老者面色嚴肅的說道。

第一百零九章 牯嶺鎮

「我們遭到了一清癯老者和一個白髮老尼的偷襲,尤其是那個白髮老尼武功怪異之極,竟以白髮為暗器刺瞎了我倆的眼睛……」艮七開始敘述那場惡鬥的經過。

老者聽罷沉吟不語,良久,才緩緩說道:「這麼說,他們不是為野拂寶藏而來,而是為救那嬰兒了,我早就說過,不要在這個時候擄食嬰兒,引起社會上的廣泛注意,想補的話,就去市場買一些豬腦來吃,儘管口味差點,略勝於無嘛。還好,警方還沒有介入進來,否則,計劃就會被你們這兩個蠢蛋所破壞。」

艮七和坤八急忙說道:「大哥,是我們錯了,一時貪吃,以後再也不敢不聽大哥的話了。」

老者鼻子「哼」了一聲,說道:「此事若是要師父和師母知道了,不吃掉你們倆的腦子才怪呢,我們弟兄八個必須加快進度,在師父他們到來之前找到野拂寶藏,否則,你倆難辭其咎,到時候,大哥也救不了你們了。」

「師父他老人家要來?」艮七嚇得面色如土。

「嗯,師父和師母向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說來就來的。對了,這個朱彪到底是什麼來頭?我看他怎麼有點缺心眼兒?武功倒是沒有,不過也得加以提防,等一會兒吃飯的時候,看著不順眼的話,直接用他的腦子下酒。」老者輕描淡寫的說道。

「知道啦,大哥。」艮七和坤八恭敬的回答道。

老者想起了什麼,遂問道:「秦人谷的藏寶圖還在你們手裡吧?」

艮七心中一凜,心道,這下慘了,終於問道點子上了,弄丟了藏寶圖,哥倆個的腦子可就真的要成了大哥的下酒菜了。自秦人谷逃出來的一路上,他和坤八已經編造了謊言,而且經過了無數次的排練,否則,想要瞞過乾老大的眼睛可是不容易。

「大哥,我們正向跟您說這事呢,我倆犯了個滔天大錯,一看不是白髮老尼的對手,我倆就搶先一步毀掉了藏寶圖,生怕那老尼搶了去,也是因為如此而才分了心,被老尼重傷。」艮七言語間未露一絲破綻。

「哦,這樣做也對,只要藏寶圖沒有洩露出去,我們就可以重新來過。」老者皺了皺眉頭說道。

「大哥請放心,我們兄弟倆已經熟記於心了。」艮七說道。

老者點點頭,說道:「我們懷疑野拂當年藏寶的兩個地方,桃花源的秦人谷和天門山鬼谷洞,兩份藏寶圖,其中肯定有一份是假的,是野拂為掩人耳目而故弄的玄虛,現在秦人谷已經被人注意上了,我們下一步就集中力量先解決天門山鬼谷洞。」

「大哥英明。」艮七和坤八同聲道。

朱彪眼睛望著桌子上那一大臉盆紅悶豬肉,口水不住地向下嚥。

「朱少俠,老夫欽佩你行俠仗義,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了,來,老夫敬你一杯。」乾老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朱彪趕緊將酒喝下,筷子戳起一大塊肥肉塞進了嘴裡。

剛才上桌時介紹了,這老者就是艮七和坤八的大哥乾老大,最早在大門口看見他們的瘦高個子的青年人是震四,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黑皮膚中年人是坎六,還有幾位兄弟有事不在,艮七和坤八是排行最小的兩個,本應坐在桌子的下手,因為與朱彪相熟了,所以特意被安排坐在了朱彪的左右。

「朱少俠,你這一路西行尋親,其情令人感動,可見少俠用情之深,老夫自歎弗如啊,妻兒因何出走,內裡一定有不少隱情吧?哈哈。」乾老大笑著端起了酒杯。

朱彪一怔,支支吾吾不想說下去。

「也罷,我們來共同乾一杯,下一步,朱少俠打算到什麼地方?」乾老大見朱彪不願說,於是也不勉強,一口喝乾杯中之酒。

「天門山。」朱彪仰起脖子也一飲而盡。

乾老大有意無意的望了朱彪一眼,說道:「湘西天門山?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那裡可是不太安全啊。」

幾杯落肚,朱彪臉色紅了起來,緊接著連話也多了。

「唉,都是那個吳道明和白髮老尼給害的,若不是他倆弄丟了我的兒子,我也不至於跑了這麼多路。」朱彪發起了牢騷。

「白髮老尼?」乾老大心中暗自警覺起來。

「就是他們倆個亂搞男女關係,結果孩子被劉今墨搶跑了,乾大哥,你說說,兩個人年紀都老大不小了,怎麼還是那樣勾勾搭搭的呢?」朱彪忿忿然的說道。

乾老大微微一笑,說道:「這要看他倆的相貌,有的人潔身自好,有的呢就有失檢點,你說說他兩人的相貌,待老夫為其相相面。」

朱彪講述了吳道明和無名師太的相貌與來歷。

乾老大眼睛看著艮七和坤八,兩人點點頭,表明了朱彪所說的正是在秦人谷中襲擊他們的人。

「嗯,按照你說的相貌,那老尼姑晚年出軌,確實與其面相有關,你說的那個姓吳的是否就是人稱嶺南第一風水大師的吳道明?」乾老大問道。

朱彪說道:「剛開始說是個廣東來的作家,後來才知道,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風水大師。」

「怪不得呢,原來是他。」乾老大自言自語道。

第一百一十章 青囊手術

「大哥,你認識那個嶺南的吳道明麼?」震四問道。

乾老大說道:「我聽師父說起過,南派形勢宗當屬這個吳道明瞭,似乎與師父頗有些淵源。」

艮七和坤八也端起了酒杯,與朱彪碰杯,感謝一路上的幫助與照顧,朱彪又是幾杯下肚,臉上已經變成豬肝色了。

「朱少俠,那個白髮老尼是什麼來路?」乾老大接著問道。

朱彪醉醺醺的說道:「她呀,是婺源文公山無名庵裡的老尼姑,只是武功好些,念佛都是假的,要不然怎麼守不住貞節,和那吳道明好上了?」

乾老大略一思索,對朱彪說道:「他們兩個人還在江西麼?」

「不,他們也去了天門山。」朱彪開始打哈欠了。

「他們去天門山幹什麼?」乾老大追問道。

「找寒生。」朱彪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聲音越來越小。

「寒生是誰?」

「醫生。」

「找醫生做什麼?」

「他倆中……毒了……」朱彪發出了鼾聲。

乾老大沉吟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老六,把他扶下去好生安歇,此人對我們有用。」

黑面皮坎六答應了一聲,扶朱彪去廂房裡休息。

乾老大半天沒有言語,面色鄭重。

「大哥,你在想什麼?」震四問道。

乾老大緩緩說道:「秦人谷裡遇到了吳道明,他們又要去天門山,這不像是偶然的。七弟八弟,你們與他倆交手的時候,感覺他們是像中了毒的樣子麼?」

艮七回憶了一下,說道:「那個吳道明是有點像,他使了一招鐵板橋功夫,不過沒能起的來就趴下了,那個白髮老尼絕對不是,她的真氣十分充盈,否則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傷到我們。」

「嗯,看來這個寒生倒是個神秘的人物呢,七弟八弟,你倆就同朱彪睡在一起,盡可能的從他的嘴裡多掏出些東西出來,尤其是那個叫寒生的人。」乾老大吩咐道。

「是。」艮七坤八齊聲應道。

乾老大端起酒杯,對大伙說道:「七弟八弟辛苦了,大哥敬你們一杯。」說罷一飲而盡。

震四飲乾了杯中酒,說道:「大哥,兌二哥、離三哥和巽五他們還沒有消息麼?」

乾老大說道:「他們在天門山一帶已經偵察一段時間了,上次傳回來的消息說,鬼谷洞內隱藏著一位高人,名叫湘西老叟,據說武功深不可測,我懷疑,此人是否就是野拂寶藏的看守人。」

震四又倒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大哥,以我們弟兄八個的武功與巫術修為,不必懼怕一個什麼老叟吧?」

乾老大盯了他一眼,說道:「凡事不可輕敵,總之一句話,野拂寶藏的看守人絕非等閒之輩。」

震四心中仍是有些不服氣,說道:「大哥,我們什麼時候前去天門山?」

「明天一早啟程,帶上朱彪。」乾老大說道。

麻都黎明前出發,一路快馬加鞭,終於在一個小縣城備齊了寒生所需的藥物和器械,鐵掌櫃給帶上的錢也基本上花光了,當他馬不停蹄的返回到天門客棧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了,他下了馬就一頭栽倒在了門檻上。

劉今墨將麻都扶進屋內,寒生切脈之後,說道:「飢餓加之勞累所致,不要緊,等他醒過來,餵他點稀飯。」

打開旅行袋,一股濃郁的中草藥的氣味散發出來,寒生清點了一下,計有干曼陀羅花一升多,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炒南星各一包,應該是足夠了。包內其它的就是一些酒精、碘酒、藥棉和手術刀剪之類的東西了。

「劉先生,請你溫些燒酒來。」寒生吩咐著。

寒生先按照《青囊經》上的記載,取一升干曼陀羅花、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沒有藥秤,好在自己經常為父親配伍,手抓下去也都有數的。

劉今墨從灶間裡找來菜刀、面板和□面杖,王掌櫃是北方人,有這些東西不足為怪。

劉今墨照寒生吩咐將所得的草藥切碎,然後氣貫雙臂,用□面杖硬是將那幾樣草藥□成了粉末狀。

「寒生,這就是當年華佗所發明的麻沸散麼?這小白花究竟是什麼東西。」劉今墨邊□邊問道。

寒生解釋說道:「就是這小白花在起作用呢,曼陀羅,也叫洋金花,據說花內含有一種叫做『東莨菪鹼』的東西,是一種能夠有效抑制中樞神經系統和解除支氣管痙攣的抗膽鹼藥,它不僅能夠麻醉人的中樞神經,而且還藥用止咳平喘,治療寒性咳喘、少痰之症,支氣管哮喘的病人在發作期可用曼陀羅花少許,搓碎混入煙絲捲成紙煙吸,能平息氣急喘促症狀,但每日用量不可超過三分,否則就會引起中毒。」

劉今墨□好後,將粉末混入溫好的燒酒之中,按照寒生的吩咐,捏開殘兒的嘴巴,一古腦兒的灌了進去。

「好了,殘兒將會在四個時辰之內被麻醉,不會有任何的知覺,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

此刻已近子時,寒生要鐵掌櫃將所有的油燈都集中過來,手術台就是那張八仙飯桌,上面鋪了層床單,殘兒被剝得赤條條的,平躺在台上,油燈放在四面,這樣就消除了暗影,沒有無影燈,只有土法上馬,估計當年華佗也是這麼做的。

燈光下,殘兒的身體呈現在眾人面前,結實的胸肌,分成八瓣的腹肌,黝黑而光滑的皮膚,健壯的大腿……

「啊!這是……」身後傳來了明月的驚呼。

殘兒健壯的男性軀體呈現在明月的眼前……

明月的臉紅了,急忙扭過身去,說道:「殘兒怎麼了?」

劉今墨拉明月到一旁,向她講述了昨天深夜客棧內的那幕血腥場面,並告訴她,殘兒是留下來保護她的,根據現場情況推斷,殘兒是為了保護她而身負重傷的。

明月怔住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寒生此刻正忙著用碘酒和酒精消毒殘兒的胸腹部,右腰部看到有一大塊紫色的淤血,如同腳的形狀,那是莫老大揣的那一腳。

寒生歎了口氣,然後先以刀尖刺入皮膚,看看麻醉的效果。殘兒沒有任何的反應,寒生放下心來,手術刀微微顫抖的劃開他的胸腔……

寒生從來沒有替人開過刀,只是站在父親身旁看見過他給人動過《文》一些小手術,甚至連割闌尾《人》炎都沒有過,此刻給殘兒《書》開胸,那是實屬迫不《屋》得已,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儘管什麼體外循環系統、氧氣呼吸系統那些西醫的生命保障系統統統沒有,更不是在無菌環境下操作,但是他確信當年華佗也是這麼幹的,他相信,麻沸散肯定不單單只起到麻醉的效果,一定還有其它的功效,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殘兒的右側肋骨斷了三根,斷骨直接斜著向上刺破了胸腔壁,已經形成了血胸和氣胸,但仔細察看,內臟除右肺戳破了三個洞以外,其他的內臟倒沒有傷及,真的是萬幸呢。

既然破了就縫上吧,西醫的手術器械不太會用,所以他事先叮囑麻都買來了大號的縫衣針,穿上了羊腸線,不一會兒就把三個洞眼縫起來了。

寒生小心翼翼的清洗掉了胸腔內的淤血,再把肋骨復位,接著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其他的創口,於是高高興興地拿縫衣針把殘兒的肉和皮都一古腦兒的縫合上了。

原來手術也是挺簡單的嘛,寒生長噓了一口氣,什麼抗感染之類的那就簡單了,在《青囊經》找個方子就可以了。

「這幾天尤其要注意肋骨斷裂的地方,不能做大的動作。」寒生叮囑大家,然後眾人輕輕的將殘兒抬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

這次辦完事兒以後,看來要多學點中西醫學理論和手術方面的知識,不能老用縫衣服的針來幹活了,寒生想。

「寒生大哥,我的事情有結果麼?」明月在一旁怯生生的問道。

寒生聞言臉一紅,是啊,這種事情該如何開口呢?

寒生想了想,對明月說道:「我先請劉今墨先生在你的湧泉穴輸入些陰氣,維持住你的生命,你先坐到床上去,把鞋脫下來。」

明月望著寒生,似乎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遵照寒生的意思上了床。

「咦,這不是師父嗎?她老人家怎麼在這兒?」明月注意到了躺在大通鋪另一端的無名師太。

寒生答道:「師太中了鶴頂紅的毒,我正在設法醫治。」

這邊劉今墨伸手捉住明月的右腳,掌心對著明月的腳心湧泉穴,全神貫注的暗運一股陰氣徑直灌入她的足少陰腎經。

須臾,明月突然笑將起來,其音沙啞:「哈哈,癢死我啦。」

劉今墨吃驚的望去,自己正抓著一清的腳丫,明月不見了,那醜陋猥瑣的一清正對著他嘻嘻笑呢,劉今墨厭惡的放開了手。

時辰已到,明月又恢復了成了一清師傅。

寒生將劉今墨拉到一邊悄悄說道:「那事兒怎麼來跟明月講呢?」

劉今墨沉吟道:「目前,這裡的童子只有你一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寒生正色道:「此事不比尋常,寒生斷然是做不得的。」

劉今墨說道:「既然如此,不曉得殘兒是不是童子了,即便是,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做不成,關鍵是明月是否能夠願意。」

「是啊,明月對黃建國一往情深,怕是不願意了,其實那個姓黃的為人心術不太正,遠不抵殘兒用情之深。」寒生思索道。

一清走過來說道:「寒生啊,都一天多了,怎麼還是沒見到王掌櫃的人影呢?」

寒生搖了搖頭,眼下還不能告訴一清,此人見利忘義,山人叔叔早就看透了,數次提醒過自己。

劉今墨在一旁說道:「他是和莫老大趕著那幫屍體一同走的,說可能要些日子了。」

「說話不算數。」一清嘟囔著走到東屋去睡了。

寒生走到吳道明和師太身邊,望著他倆昏迷的樣子,說道:「開始驅毒吧。」

劉今墨擔心的說道:「鶴頂紅是世上三大劇毒藥之一,江湖上聞之色變,可能不那麼容易驅除。」

寒生靜下心來,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有名人死在鶴頂紅上面,也曾演繹出不少戲文,如「竇娥冤」裡張驢兒他媽,「蘇三起解」裡的富商沈洪和武大郎都是死於鶴頂紅,據說中此毒之人連骨頭都是黑的,可見毒性之烈。

《青囊經》上對這種常見劇毒記載了專門應對解毒之方,對急性中毒者,「以速灌金肢可解。」

寒生苦笑了,何謂「金肢」?唉,又是「人中黃」。

寒生在學校上常識課的時候,因為本地產紅信石,所以老師特意講過以氫氧化亞鐵解信石之毒的常識。

當地工廠使用石灰來中和酸性廢水時,生成大量的氫氧化亞鐵和氫氧化鐵沉澱物,具有很強的吸附和凝聚能力,能通過吸附和凝聚作用從廢水中去除三氧化二砷等雜質。生產實踐證明,石灰中和法除砷效率一般可達99%,三氧化二砷——就是砒霜了,也就是鶴頂紅,化學成分是As2O3。

據說西醫在解砒霜之毒時除催吐和洗胃外,都是採取服用氫氧化鐵製劑來中和三氧化二砷的。

華佗使用的則是更加方便易行的「人中黃」。看來,人的糞便裡面還有不少鮮為人知的秘密呢,不光只是大腸桿菌那麼簡單。

《青囊經》上應對鶴頂紅慢性中毒的方子是:白蜚為藥,地漿水為引,按時辰服用。

這倒是容易辦到,餵給兩個老人家吃藥,也不用那麼噁心了。

寒生的眉頭舒緩了。

劉今墨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說道:「當年在京城的一次酒會上,我聽人家說起過,法國總統拿破侖戰敗被囚禁在一座小海島上時,每天的飲食中就是沒人投下了少量的鶴頂紅,慢慢積累最後死於砷中毒。」

寒生點點頭,說道:「大凡中毒,必須先要知道中的是何種毒,然後才能對症下藥。世界上大概只有中國才創造出來了這麼多五花八門的殺人毒藥,為醫者就是要想盡千奇百怪的方子來解毒,這在西醫是難以想像的。」

劉今墨說道:「下一步如何來做。」他對吳道明和師太並無好感,在南山靈古洞地下深處也曾傷了他倆,但是只要寒生說怎樣去做,劉今墨是絕無二話的。

「劉先生,請你騎上快馬,無論如何買到幾斤白蜚回來。」寒生吩咐道。

「什麼是白蜚?」劉今墨問道。

寒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白蜚就是中藥防風,也叫山芹菜,藥用其根,味甘性溫,入肝、脾、腎和膀胱經,可解慢性鶴頂紅毒,快去快回。」

劉今墨應聲出門,一溜兒馬蹄聲響漸漸遠去了。

寒生回到了床前,默默地望著殘兒,心中暗暗祈禱著,希望他快點好起來,看來還得搞點藥,加快殘兒的復原才是,之後,若是殘兒能夠與她一起的話,也不枉其冒死救明月一場。

這邊則顯得幸福的多了,吳道明與師太儘管昏迷著,卻依然手拉著手,雖說是暮年得遇知己,卻竟也是愛的轟轟烈烈,世事真的是難料啊。

就在這時,寂靜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寒生走到門口向外望去,月光下,數騎馬已至客站前,為首的一瘦高青年人高聲叫道:「老闆,可有房間麼?」操的是一口的北方口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方諸水

天門山樹林後面的吊腳樓前,月光下,梅小影婆婆正在專心致志地手托巨蚌殼,對著月亮取方諸水。

天門山老祖在一旁幫忙,他倆輪流的以手掌摩擦著蚌殼產生熱量,然後再對著月亮冷卻,蚌殼內壁上凝結了幾滴露珠,小影小心翼翼的將那露水收集在一個小羊脂瓶中,然後週而復始,他倆已經專心致志地幹了幾個時辰了。

月亮西斜的時候,小羊脂瓶已經基本快要滿了,梅小影長舒了一口氣,看看差不多已是寅時了,於是從衣袋裡掏出兩粒金龍子放入了羊脂瓶中,好了,這樣子浸泡到卯時,於黎明之前用以洗眼,就可以復明那只盲眼了,婆婆高興的伸直了腰。

老祖酸溜溜的說道:「這東西能有用麼?那寒生只不過是個黃毛小子而已,連湘西老怪物不也都是束手無策的麼?小影,你真的會帶那小子去見他?」

梅小影把臉一板,厲聲道:「不是說好了不要再提他了麼?」

「是是,我是怕那老怪物欺負你嘛。」老祖唯唯諾諾的說道。

秋夜寒涼,星河寂寥,老祖關心的說道:「小影啊,風冷小心著涼,我們回屋去吧。」

婆婆沒有理睬他,回想起當年也是這麼一個秋高月明的夜晚,自己從那皮貨商的體內出來,徘徊在月湖邊上,難以忍受的痛苦與寂寞,萬念俱灰,了無生趣,最後一頭栽進了冰冷的湖水裡。

是那老東西救了她,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嚇了一跳,她從他的懷裡掙扎出來,仔細地打量他,渾身一絲不掛,長長的白髮垂肩,白眉白鬚,全身的皮膚雪白,像是透明的,皮下的血管青筋一根根的縱橫交錯,只是那雙目炯炯有神。

「你是人麼?」她當時戰戰兢兢的問道。

老東西哈哈大笑,朗聲說道:「天門山下,鬼谷洞中,湘西老叟,便是在下。」

「你怎麼不穿衣服呢?」小影的眼睛躲開了湘西老叟的下體,紅著臉說道。

老東西不知羞恥的說道:「老叟已經光□多年了。」

小影聽他說的有趣,不由得莞爾一笑。

正是這一笑,動搖了湘西老叟已經抱守了八十年的童子壁壘,他頓時心神一蕩,由此決心幫助於她。

「你是肉屍?有多少年了?」湘西老叟問道。

小影見自己的身份已被認出,於是便點頭承認了自己已死十餘年了,並將她的不幸身世原原本本的說給了湘西老叟聽。

湘西老叟聽罷之後,臉上慢慢發脹,變得緋紅,他已經從心底裡喜歡上了這具香艷肉屍。

梅小影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湘西老叟必須答應替自己除掉鳳凰城的仇家。

湘西老叟答應了小影的要求,同意剷除她的仇家,不過要在他倆陰陽結合之後。

小影隨湘西老叟來到了鬼谷洞內,埋在了夜明砂下三天三夜,完成了陰陽媾和,她從肉屍回到了中陰身,然後恢復到了正常人,同時,她懷孕了。

湘西老叟數天後潛往鳳凰城,卻發現小影的仇家已經於一年前滿門被滅了,不知何人所為。既然仇家已死,小影也就再無牽掛,就與湘西老叟生活在了一起。

長期居住在鬼谷洞內實在是令人窒息,小影堅決要求出洞去生活。

於是,湘西老叟在僻靜的月湖邊上蓋了一間小木屋,每夜自月湖中潛出來,與小影同房,還順手抓條魚上來,兩人一同煮魚、飲酒和賞月,倒也其樂融融。白日裡養花種菜來打發時間,生活無所拘束。

小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來,湘西老叟來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有時一連數日都見不到面。

就在這時,降祖出現在了小影的面前。這是一個胖胖的黑苗人,和藹可親,好像從來都沒有脾氣似的,整天笑呵呵的,還會講一些奇聞軼事逗小影開心。

降祖竟然珍藏了無數的好酒。

小影同湘西老叟在一起的時候,開始感到索然寡味,而與降祖則截然不同,以後的事情就很自然了。

一個陰雨連綿的夜晚,已經半個月沒來小木屋的湘西老叟突然不期而至,終於發現了降祖睡在了小影的床上。老叟勃然大怒,正欲痛下殺手掌斃降祖的時候,小影挺身而出,以死相狹,湘西老叟沒有辦法了,只能悻悻離去。

數日後,湘西老叟再次潛出月湖,一把火將自己與小影共同搭建的愛巢——小木屋燒了個乾乾淨淨。

小影徹底絕望了,與降祖當夜就走了,去到了天門山上降祖的吊腳樓,兩人終於正式同居了。

「小影,你在想什麼?已經卯時了,天很快就要亮了。」老祖在小影的耳旁柔聲說道。

黎明前,梅小影按照寒生的交待,開始用浸泡過金龍子的方諸水輕輕的清洗自己那只失明了多年的青風內障眼。

天門山老祖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青風內障是苗疆的叫法,中醫分屬五風內障範疇,綠風內障,類似於原發性閉角型青光眼;青風內障,類似於原發性開角型青光眼;黃風內障,類似於絕對期青光眼;黑風內障,亦類似於閉角型青光眼;烏風內障,類似於開角型青光眼或繼發性青光眼。

西醫稱之為青光眼,原因為眼內壓調解功能發生障礙,迫使眼壓異常升高,因而形成視功能障礙,並伴有視網膜形態學變化的疾病。因瞳孔多少帶有青綠色,故有此名。

目前,中西醫藥物治療的效果都不是十分的理想,一般西醫採取的是手術治療。

其實眼的內部壓力——眼內壓——取決於房水的量。眼睛的房水系統,可以像水管總是打開的水槽,眼睛的引流管道就像與水槽連接的排水管道,知果水槽正常工作,從水管出來的水順利迅速地從水槽排出,房水生成量應正好等於房水的排出量。綠青黃黑烏,五風內障的產生是眼內壓異常升高所致,而眼內壓升高通常是由於眼的泵系統異常引起,排出管道堵塞或被覆蓋,而睫狀體不斷地產生房水。換言之,水管還開著,而水槽的排水管道卻被堵塞,積聚在眼內多餘的房水壓迫眼睛的最薄弱點,就是眼後部的視神經。如果長時間過高的眼內壓,將損害部分視神經,這種損害早期表現為視野部分損害,而發展到最終將失去視力。

天下植物對人體的器官所起到的作用,是無法用當代科學來進行解釋的,因為近代物理化學以及生物科學的發展無非區區兩百來年而已,還遠不能揭示自然界植物類的所有未知成分以及其對人體所產生的奇妙藥理作用。

就像是人中黃,在科學的定義上,只是一坨屎,而在寒生的手裡卻是可以治療許多疑難雜症的良藥。

金龍子內含的某種特定成分溶解到了方諸水中,進入到了婆婆的眼睛裡,竟迅速有效的疏通了已堵塞房水排泄的管道,眼內壓降了下來,恢復到了正常,雖然視網膜毛細血管長期受眼內壓所擠迫而閉塞,血流恢復正常還需要一些時間,但是,婆婆的眼睛畢竟可以視物了。

黎明的太陽升起了,又大又紅,婆婆的臉上也隨著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鬼屍蕈

月下的天門客棧,秋風習習,寒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飛身下馬,此人正是震四,北方風水巫師中排行第四位。

「老闆,有客房麼?」震四走近前來再次問道。

寒生躊躇著,自己也是住店的客人,如何回答是好呢?看著這些人個個勁裝打扮,似身懷武功般。

「寒生!是你呀……」後面走上一人,月光下瞅的分明,竟然是朱彪。

「咦,朱彪,怎麼會是你?」寒生喜出望外,這可是他鄉遇故知了。

朱彪也是興奮的很,見到了寒生,應該有菜花和才華的消息了。

「寒生,知道菜花和沈才華的消息麼?」朱彪忙不迭的問道。

寒生點點頭。

乾老大下馬上前,仔細地打量了寒生一番,他是北方風水巫師中的老大,相人自有一套。

大凡觀人之相貌,先觀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長短,察面部之盈虧,觀眉目之清秀,看神氣之榮枯,取手足之厚薄,觀鬚髮之疏濁,量身材之長短,五官之有成,取五嶽之歸朝,觀陰陽之盛衰,辨形容之敦厚。

乾老大點點頭,此人面容敦厚,神氣清靈,明明潔潔,久看不昏,乃是一個心地純樸、氣節高尚的青年,相比之下,那朱彪純粹是一猥瑣小人。

「這位老先生,寒生也是住店之客,店掌櫃出門需數日可歸,東屋有空,請進來看看吧。」寒生見乾老大面目和藹可親,頓生好感。

乾老大微微一笑,邁步走進東屋,鼻子輕輕翕動了一下,心中暗道,好大的血腥氣啊。

寒生說道:「你們可以先住下,掌櫃的回來後再結帳,不知你們要住幾日?」

「只得數日而已。」乾老大是老江湖了,講起話來可進可退。

東屋裡的油燈都已經集中去了西屋,藉著西屋散射過來的光亮,一清揉了揉眼睛從大通鋪上抬起身來,迷迷糊糊的問道:「王掌櫃回來了麼?」

寒生說道:「一清師傅,到西屋去睡吧,這屋來客人了。」

一清看了看這幾位彪形的北方大漢,極不情願的爬下了床。

乾老大眉頭一皺,尋思道,此人生得如此醜陋,印堂一股青氣,甚是不祥。

「吳先生和師太也都在這裡啊!」西屋裡傳來了朱彪的驚呼聲。

寒生聽見喊聲對乾老大說道:「你們先安歇吧,不打擾了。」說罷走回了西屋。

震四雙目探詢著望著乾老大,乾老大點了點頭,震四走出房門,邁步進了西屋,眼前的狀況令他大吃了一驚……

西屋的大通鋪上,躺著殘兒、吳道明、師太,一看便知都是重傷在身,桌子上血跡斑斑,還有手術器械和染血的棉球等。

「這是……」震四問道。

寒生回答道:「剛剛做了個手術。」

震四說道:「我是來找油燈的。」

寒生抱歉的笑了笑,拿過盞油燈遞給了他,震四道謝後返回了東屋。

乾老大聽震四說了西屋的情況,沉吟半晌,說道:「目前情況未明,切不可輕舉妄動,此屋血腥氣太濃,這裡像是發生過一場屠殺。」

震四說道:「他們在那屋動過手術,會不會是那兒的血腥氣飄過來的。」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絕對不是,我還感覺到了一種屍體的腐氣,還有那個叫做一清的醜八怪,似乎有鬼魂附體,一臉的穢氣。」

「大哥,老七老八與那白髮老尼倆人交過手,他們若是醒過來一定會認出來的,要不要我先下手將其除去?」震四霍霍欲試道。

乾老大擺擺手,說道:「不必,巽五,你照顧好他倆,我與老四到外面看看。」

乾老大和震四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裡,震四先去照料好馬匹,乾老大獨自一人走出了院子,之後回過頭來再仔細觀看天門客棧,心中卻是暗暗吃驚。

此客棧三間草房的長方形狀竟然像是一具棺材,房後一座土形小靠山渾圓無樹,像極了墳丘,上面蓬蒿萋萋,好似荒塚一般,而周圍的山形又是箭拔弩張的金形山,秋風刮過,隱約鬼哭之聲。天門客棧四個大字寫在了一塊木匾上,豎著立在門上,如同一塊靈牌,大門又是開在東北方艮位,那是鬼門。

這一定是一間湘西傳統的趕屍用的「死屍客棧」了,此客棧若是活人入住則是大凶,會有血光之災。但是按此房的佈局,即使是用於接待屍體的「死屍客棧」,也是相當之凶險的,搞不好會危及屋主人的性命。

震四安頓好馬匹,走過來說道:「大哥,你們都去歇息吧,我來值夜。」

乾老大點點頭,說道:「好吧,我再過西屋瞧瞧。」

進到了西屋,果然血腥刺鼻,大通鋪上睡著幾個人,那位白髮老尼與一老者並排躺在床上,竟然還手拉著手,看來關係的確曖昧。

「您老先生還沒休息啊。」寒生見到乾老大說道。

乾老大笑笑,說道:「老夫聞著一股血腥氣,所以過來看看,小兄弟是位郎中?」

寒生道:「跟父親學了點祖傳醫術,不值一提。」

乾老大乾咳兩聲,笑道:「那兩位是情侶麼?」

寒生回頭望望手拉手的吳道明和師太,說道:「是的,他倆現在中了毒,還在昏迷之中。」

「他們中的是什麼毒?」乾老大關心的問道。

「鶴頂紅。」寒生回答。

乾老大頗為吃驚,看著寒生說道:「看你的樣子年紀輕輕,竟然能醫鶴頂紅之毒,祖上定是國醫聖手了。」

寒生謙虛的說道:「家鄉贛北山裡出產紅信石,因此多少懂一點解毒之法,老先生貴姓?」

乾老大說道:「老夫姓乾,叫我乾大哥好了。」

「我叫寒生,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寒生指著床上的一溜兒人說道。

「你們自江西來到湘西是做生意麼?」乾老大故意問道。

「不,是找人來的。」寒生回答道。

「找人?」乾老大彷彿很驚訝。

寒生感到這老人挺善良的,便告訴他是來天門山找湘西老叟的。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聽這名字好奇怪啊,找到了麼?」

「找到了。」寒生回答道。

「請原諒老夫的好奇,老夫是關東吉林農安黃龍府的一名郎中,此次南下湘西尋醫訪藥,原本亦想結識中原同行,如有唐突之處,還請諒解。」乾老大說道。

寒生一聽老者也是醫生,憑空增添了幾分親切,說道:「原來乾先生也是郎中,失敬了。」

乾老大微笑道:「關東苦寒之地,氣候惡劣,植物種類不及中原繁多,尤其湘西深山老林之中,可能有老夫要找的鬼屍覃。」

「鬼屍覃?」寒生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乾老大看到勾起了寒生的興趣,於是便進一步解釋說道:「鬼屍覃生長於古木之陰,不見陽光,找到後迅速連根拔起收入瓦壇之中,封好後埋於陰土中,十年之後再來取出,若是爛掉了,則廢棄不可用,若是化為清水,就成功了。一般來說,十壇能夠有一壇可用,就算是不錯了。」

寒生一聽,這種東西連《青囊經》上都未曾記載,看了世上真的是無奇不有,於是連忙催問道:「鬼屍覃有什麼藥用價值呢?」

乾老大說道:「鬼屍覃化成的水,稱之為『還魂露』,專門施用於中陰身,幾滴便可以還魂醒來。」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草藥,炮製方法又是如此獨特,中草藥裡真的是博大精深啊。」寒生讚歎道。

乾老大微笑不語。

寒生再接著問道:「鬼屍覃是什麼樣子的?」

乾老大心想,要像取得寒生的信任,必先要投其所好,從他感興趣的醫藥方面著手。

「鬼屍覃實際上是一種菌類,長相獨特,一根獨莖破土而出,高約七寸,頂上狀如男人的龜頭,龜頭上有人面圖案,十分逼真,有鬍鬚的男面為陽覃,女人面的是陰覃,兩種覃要分別裝入瓦壇之中,不能混裝,否則藥性盡失,與普通清水無異。使用時,男症用陰覃水,女症用陽覃水,陰陽相吸引,方可醒轉,若是搞反了,便一命嗚乎了。」乾老大用心的解釋道。

「天地之間竟然生成此類絕品,白晝與暗夜,男人與女人,電磁的兩極,看來世上萬物都是離不開陰陽的啊。」寒生深有感觸地說道。

「鬼屍覃的生長環境要求也是怪異至極。」乾老大接著說道。

「如何怪異?」寒生徹底為這種奇特的植物所折服。

「凡是有鬼屍覃生長的地方,其地下必埋著有屍體,而且是裸屍,就是沒有棺墓和石灰的,正常墳墓對棺材和屍體均進行過石灰等防腐處理,是生長不出來鬼屍覃的。裸屍在地下腐爛分解,寄生男屍身上長出來的菌株是陽覃,女屍身上是陰覃,還有一種最奇特的覃,不過老夫從來也不曾見過。」乾老大神秘的說道。

「什麼更奇特的覃?」寒生的興趣越發濃厚了,也對這位關東來的郎中分外欽佩起來。

乾老大悄聲道:「閹人覃,是長在太監屍體上的鬼屍覃,你想想,歷朝歷代的太監至死都是生活在禁宮之中,埋葬在深山野林之中的簡直是鳳毛麟角,而且又要符合古木之陰,不見陽光,並得一定是裸葬,所以世上難得一見。」

「閹人覃的藥用也同樣奇特麼?」寒生饒有興趣的問道。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這個連老夫也不知了。」

寒生的腦海裡浮現出鬼屍覃的模樣來,真的可以與天蠶裡面的白陀須媲美呢。

「寒生小兄弟,又沒有興趣一同隨老夫在這天門山的背陰老林中尋找鬼屍覃?」乾老大提議道。

「不行,我得先將他們治好。」寒生為難的說道,他從心底裡是非常想見識一下這種神奇的植物的。

「湘西老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聽你一說這個名字,倒也勾起老夫的興趣來了。」乾老大說道,欲取先與,他看出寒生不是有心計的人,所以自己先講了一段鬼屍覃,寒生反過來也會回答他的提問的。

果然,寒生中計了。

「湘西老叟是一個很老的人了,已經有130多歲了,住在鬼谷洞裡,從不出來,也不見外人,不過倒是挺和藹的,也通情達理,就是不穿衣服,赤身露體的。」寒生笑著說。

「他會武功麼?」乾老大問道,這點非常重要。

寒生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極高的,他會鬼谷子的『天門三十六量天尺』。」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武功?」乾老大趁熱打鐵的追問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了。」

乾老大感覺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於是說道:「時候不早了,老夫也有些困頓,先去休息了。」

寒生送乾老大出了房門,乾老大拱手告辭。

天門山下,妮卡一頭潛入月湖中,鑽入了水下的秘道,沿著台階攀上,來到了鬼谷洞內。

「師父,我來了。」妮卡朝著湘西老叟拱手施禮道。

湘西老叟點點頭,說道:「最近只有寒生他們一批人來到天門山附近麼?還有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人?」

妮卡回答道:「師父,沒有發現其他的。」

「好,你給我繼續盯緊寒生他們,看看他們究竟還有什麼企圖。」湘西老叟吩咐道。

「是,師父。」妮卡應聲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毒

一清早,東屋的北方人就起來弄起了早餐,炊煙裊裊。

寒生幾乎一夜沒合眼,一會兒看看殘兒的傷勢情況,一會兒又把把吳道明和師太的脈象,心中巴望著劉今墨早點返回來。

灶間的香氣飄到了西屋來,寒生過去一看,原來北方人在烙蔥油大餅,乾老大撕了半張遞過來,果然是又脆又香。

「你們今天要去尋找鬼屍覃麼?」寒生問道。

乾老大點頭道:「嗯吶,可能回來的會晚些。」

寒生真的想去見識一下鬼屍覃的樣子,但是實在走不開,只能悻悻的回到屋裡。

屋內的人們還在睡著,朱彪昨晚也是在這邊,寒生告訴了他,沈菜花抱走了才華,母子應該無恙,待吳道明和師太身體好了以後再同去尋找。

朱彪也將自己的遭遇講給了寒生聽,孟祝祺派孟五兩人要在臥龍谷中殺自己,後來被金頭黿所救,那兩個賊人均被金頭黿們所吞食了。

寒生聽罷一時唏噓不已。

北方人出門了,包括那兩個瞎眼的,一共是五騎馬,剛剛離開客棧,乾老大就看見一匹快馬一溜煙兒似的朝這面飛馳而來。

來騎擦肩而過,乾老大一個照面,便已暗自吃驚,此人清癯幹練,鷹鼻炯目,看來武功不弱,而且是徑直奔客棧而去,心中不免狐疑起來。

「大哥,讓我去瞧瞧。」震四看出乾老大的疑慮,開口說道。

乾老大微微一笑,說道:「不必了,回來時自然就知道了。」

震四前面開路,乾老大一行人絕塵而去。

劉今墨也注意的看了一下這幾個人,以自己多年的江湖經驗,發覺這幾個人不但身懷武功,而且一身的邪氣。

客棧到了,劉今墨翻身下馬,急匆匆地走近了西屋內。

「防風買到了。」他說著將一布包遞給了寒生。

寒生解開了布包,裡面全是根狀的防風,呈長圓柱形,下部漸細,有的略彎曲,長不足一尺,有手指頭般粗,根頭部有明顯密集的環紋,稱作「蚯蚓頭」,木質部淺黃色,稱為「菊花心」,寒生點點頭,這是上好的內蒙「關防風」。

「在一位老中醫家裡搞到的。」劉今墨說道。

「累了吧,先休息下。」寒生說道。

劉今墨沉吟道:「方纔來客棧的路上,看見五個騎馬人從客棧這邊出來,好像皆非善類。」

寒生說道:「他們說是北方前來湘西採藥的,就在你走後不久到的,都住在東屋,對了,他們是和朱彪一起來的。」

「哦,朱彪同他們一道?」劉今墨望見了在床上打著呼嚕的朱彪。

「他是來找沈菜花和沈才華的。」寒生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此藥如何使用?」

寒生說道:「防風需研成粉末,以地漿水為引,一人一兩,服下即可解毒。」

「神醫在麼?」此刻,門口有人朗聲大叫。

客棧門前站著梅小影婆婆和天門山老祖,老祖手中抱著一大罈酒,就是上次同劉今墨喝剩下的那壇明代雜糧酒。

寒生揉了揉眼睛,走到了門口,身後緊隨著劉今墨。

梅小影婆婆滿面喜悅的望著寒生,那只清風內障眼已經清澈如水了。老祖下巴指了指酒罈,對劉今墨擠了擠眼睛。

「小神醫,金龍子和方諸水果然神奇無比,婆婆今日特來道謝。」梅小影笑容滿面道。

寒生忙請夫婦二人進屋裡坐。

「這是……」婆婆見床上躺了一堆人,驚訝的問道。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在給他們治病。」寒生說道。

此刻,麻都、一清和朱彪都已經醒了,忙起身並迅速的清理打掃了一下,把屋裡弄乾淨,然後出去做早飯。

「寒生,婆婆答應你的事,今天就可以去了。」婆婆說道。

「我已經見到湘西老叟了。」寒生將前天晚上入洞並見到老叟的情況大概的說了一遍。

「那老怪物還是光著□,一絲不掛麼?」老祖不無譏諷道。

寒生點點頭,有些不解的問道:「湘西老叟為什麼不愛穿衣服呢?」

婆婆說道:「你看到洞內石壁上的巖畫了麼?」

「看到了,有好幾十幅呢。」寒生回答。

「一共三十六幅,那就是『天門三十六量天尺』武功圖解,是當年鬼谷子隱居洞中時領悟所創,開中原武學內家功法之先河,端的是無比厲害。可是有一點,練此功須全身赤裸,方便氣出入毛孔,你看圖上的飛天人形均是赤條條的。」婆婆說道。

寒生點頭道:「嗯,我想當年鬼谷子隱居在洞裡時,大概也是一絲不掛的。」

「練了這功有什麼用處?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中光著屁股與人廝殺吧?我敢說,老怪物要是那樣出來的話,政府公安機關定會將其拿下,扭送精神病院的。」老祖嘲諷道。

婆婆把臉一板,厲聲道:「你不要打岔,影響我和寒生的談話,你去跟今墨喝酒去吧。」

老祖嘿嘿一笑,一手拉住劉今墨,便要去找杯子。

劉今墨笑了笑說道:「現在還不行,我要幫寒生研藥。」

老祖道:「研什麼藥?」

「防風研成粉末,醫治床上的那一對老鴛鴦。」劉今墨自己雖不守身,但見吳道明和師太大半輩子都已經過去了,此刻破身實屬不值。

「我來幫你。」老祖說道,輕飄飄的一陰掌奔桌子上的防風拍去。

防風根部「蚯蚓頭」裂開了幾道細紋,寒生以手指頭捅了一下,裡面的木質竟然已經化為齏粉……

寒生驚愕不已,這天門山老祖的武功竟然如此匪夷所思,令人眼界大開。

劉今墨心下暗自讚歎,陰掌果然名不虛傳,其力之柔竟可將堅韌的木絲斷為粉末,看來這老祖陰掌功力的火候已足十成。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你們去吧。」

老祖歡天喜地的拽著劉今墨到後院子裡擺上桌子,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酒罈。

寒生找來了一把鐵鍬,在客棧大門外的一處空地挖起了土坑,梅小影笑咪咪的站在一旁看著。

不一會兒,直徑一尺餘,深兩尺的土坑挖好了,麻都提來了一桶清水,按照寒生的吩咐倒入坑中,之後不停的舀起倒下。

「這就叫做『地漿水』,做藥引時,有的病要分時辰,如『子時地漿水』、『午時地漿水』等等,個別的病症需要幾個時辰混合的地漿水,有的相生相剋,有的相合相沖。例如,寅午戌和火局水,巳酉丑合金局水,申子辰合水局水,辛卯未合木局水,主要是由生旺墓三方合成。」寒生向麻都解釋道,其實這裡面已經包含有《屍衣經》的內容了,而寒生是在不自覺中融會貫通的。

「這也是五行制衡的原理麼?」麻都問道。

「是的,中原醫術貫穿了易理,天地人相通,也就是人與自然的不可分割性。」寒生說道。

「解不同的毒也需要不同時辰的藥引子,是麼?」麻都刨根問底道。

「是的,我用辰時土地漿水為引,克制他們的鶴頂紅坎毒,正是應用五行之中土克水的原理。」寒生解釋道。

「噢,我明白了。」麻都高興的說道。

寒生也挺高興,他又接著道:「這就像子午流注一樣,人身體上的所有穴位都是分時辰閉合的,當代的很多針灸師只會按圖索驥,找到穴位就下針,不論時辰,也不理穴位是否是處於閉合狀態之中,這樣紮下去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這也是針灸術發展不起來的原因。」

「哦,子午流注,以前曾聽說過,寒生能說得細點麼?」麻都急切地說道。

寒生回憶著《青囊經》上所記載的原理,想了想,說道:「人身之氣血流出入皆有定時,氣血循環,時穴開闔,血氣應時而至為盛,血氣過時而去為衰,逢時而開,過時為闔,洩則乘其盛,即所謂刺實者刺其來,補者隨其去,即所謂刺虛者刺其去,刺其來迎而奪之,刺其去去隨而濟之,按照這個原則取穴,療效自然大不相同,這就是子午流注了。」

麻都聽了似有感觸道:「原來時辰如此的重要啊。」

寒生說道:「子時一刻,乃一陽之生,午時一刻,乃一陰之生,故以子午來分。歲有十二月,日有十二辰,子午為經,卯酉為緯。以一日分為四時,朝則為春,日中為夏,日入為秋,夜半為冬,得天時而調之。」

寒生自己此刻也是才真正的明白了許多的醫理。

麻都在寒生的指導下,舀出兩碗辰時土地漿水,每碗倒入一兩防風齏粉攪拌均勻,給無名師太和吳道明分別灌了下去。

「需要多久的時間可以毒解?」麻都問道。

寒生回憶了一下,說道:「辰戌相沖,兩土互衝,克力越強,坎毒可解,戌時可以醒過來了,就是晚上七至九點之間吧。」

梅小影婆婆笑咪咪的插嘴道:「這麼說,整個白天都沒有事了?」

寒生點點頭。

「我要帶你去個地方。」婆婆說道。

寒生疑惑道:「是鬼谷洞麼?湘西老叟我已經見過了,不用去了。」

「我們不去那怪物那兒,而是去另外一處地方。」婆婆故作神秘的說道。

寒生沉吟道:「婆婆,這裡需要人保護他們,我擔心昨晚住店的那些人,劉今墨說他們身上帶有股邪氣。」

婆婆高叫一聲:「老祖!」

「哎,來啦。」天門山老祖滿身酒氣顛顛的跑了過來。

「你倆就在這屋裡喝,負責保護這些病人,知道了麼?」婆婆嚴厲的說道。

「是,我知道啦,」老祖臉色顯得有些委屈,悄聲問梅小影道,「你們還是要去老怪物那兒?」

「你不要問,這是我同寒生的事兒。」婆婆臉一板,說道。

天門山老祖訕訕的去了。

「有老祖和劉今墨這天下兩大高手在屋裡,你就放心吧。」婆婆說道。

寒生方才看到了老祖的那極厲害的一章,試問天下已無人能及,再加上劉今墨,他不但是江湖上絕頂高手,而且江湖經驗老道,這樣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但寒生的心裡總有一種揣揣不安的感覺,自己也說不上來。

寒生吩咐麻都以及鐵掌櫃和夥計多加留心,自己和婆婆出去一趟。

「要我陪你去麼?」劉今墨不放心的說道。

「不用啦,你陪老祖喝酒吧,你倆在我會比較放心。」寒生說道。

朱彪走上前來,朗聲道:「寒生兄弟,有我朱彪在,你就放心去吧,我會一直等到吳先生醒來好去找菜花和才華。」他雖然心中怨恨著劉今墨當時搶走了才華,引出了這麼多的麻煩事兒,但是目前大家同心協力找人要緊。

寒生詫異的望了望朱彪,心想這朱小隊長勇氣倒是可嘉,只是沒啥能耐。

朱彪的手輕輕的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心裡面卻道,有了狗牌櫓子,我朱彪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告辭了眾人後,寒生便同梅小影婆婆離開了天門客棧,向天門山深處走去。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另外的一條山道上,一頭小毛驢晃晃悠悠的朝天門客棧方向而來,毛驢上面坐著一個紮著花頭巾的小腳老太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腳老太婆

小毛驢來到了天門客棧前,麻都從門內看見走了出來。

老太婆看上去年齡已經不小了,總是在八十歲往上,滿臉的皺紋,下巴兩側的老皮都耷拉下來了,耳朵上帶著兩隻大大的銀耳環,腦後挽著髻,紮著一條繡著大紅牡丹花的鮮艷粉色頭巾,在這綠色的深山老林間顯得格外的醒目。

這老太婆生著一雙小腳,套著一雙尖尖的黑色小布鞋,鞋面上也繡著一朵紅色的牡丹花,鮮艷欲滴。

老太婆見了麻都微微一笑,滿嘴除了兩隻門牙還在外,其它的牙齒都已經掉光了。

「靚仔,呢度有冇房間?」老太婆禮貌的問道,口音像是廣東那一帶的,勉強可以聽懂。

麻都眨了眨眼睛,問道:「老婆婆,您是要住店麼?」

老太婆慍道:「梗□啦。」

見多識廣的鐵掌櫃此刻走了出來,見狀道:「老人家,您別生氣,店裡已經客滿,實在沒有空房了。」

「你地□□冇房,我不信。」老太婆生氣道,遂顫顫巍巍的從驢身上爬下來。

那老太婆瞪著刁鑽的目光打量著麻都和鐵掌櫃,然後搖了搖頭,逕自朝屋裡走去。

兩人面面相覷,苦笑了一下,隨即跟在了老太婆的身後面。

跨進門檻時,老太婆的鼻扇微微翕動了一下,便走進了東屋,犀利的目光不惹人注意的迅速掃視了一下。

「這間已經住滿,人都出去了,傍晚上回來。」鐵掌櫃說道。

老太婆鼻子「哼」了一下,說道:「呢間唔好,好多血腥氣。」

鐵掌櫃和麻都心中一凜,心道,這老太婆的鼻子可是真靈啊。

老太婆轉身來到了西屋。

西屋桌子邊,老祖和劉今墨對飲正酣,渾若不見。

大通鋪上躺著殘兒、吳道明和無名師太,朱彪和一清不在房內,兩人在灶間忙乎著。

老太婆看了之後頗覺滿意,便脫了鞋子爬上了床,然後盤腿大坐,自腰間拔出一支旱煙袋,裝上了煙絲,劃著了火柴,「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煙。

「老人家,這間也已經住滿了,您都看見了呀。」鐵掌櫃哭笑不得的說道。

老太婆根本不予理睬,自顧個的抽著旱煙。

劉今墨斜瞄了老太婆一眼,心中暗自吃驚,這老太婆身上散發著一股邪氣,臉上雖然滿是下垂的皺紋,但是兩個太陽穴卻高高的隆起,這是一位內家高手。

劉今墨繼續飲著酒,來者不善啊,自己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老太婆抽完了那一鍋旱煙,將煙灰在床幫上磕下,然後笑瞇瞇的望著鐵掌櫃。

「呢度□□好,阿嬤就住下了,」老太婆說道,隨即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念叨著,「十年前,阿嬤就住在呢度,時間真□快□。」

麻都問道:「老婆婆十年前就來過這裡?」

老太婆說道:「呢那王老細唔通死□?點解你地係老細?」

「您認識王掌櫃?」鐵掌櫃詫異道。

「梗□啦,佢好畀面我啊,咿家邊度?」老太婆說道。

這下子連鐵掌櫃也聽不明白了。

「他問王掌櫃現在在什麼地方。」劉今墨在一旁淡淡說道。

「王掌櫃出門了,還要些日子才能回來。」鐵掌櫃告訴老太婆道。

「哦,出□門,」老太婆點點頭,又道,「東邊那間屋好大的血腥氣,那度殺□人麼?」

鐵掌櫃心中不悅,這麼個古怪刁鑽的老太婆,問起話來卻是絲毫不含糊。

「老人家,已經告訴過您了,客棧已經住滿了,請您到別處去吧。」鐵掌櫃大聲說道。

「乜野?阿嬤邊度都不去!」老太婆怒道。

鐵掌櫃的火氣也上來了,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胳膊,就要往床下拖。

劉今墨心中暗道,這下鐵掌櫃可要吃虧了。

老太婆的另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抽出了旱煙桿,銅質的煙袋鍋準確的敲在了鐵掌櫃前胸兩乳之間的膻中穴上。

膻中穴是人體108要穴之一,是足太陰、少陰,手太陽、少陽及任脈之會。此穴被擊中後,內氣漫散,心慌意亂,神志也會不清。

果然,鐵掌櫃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一俯身,雙手抄起老太婆的一隻如三寸金蓮般大的小腳湊到鼻子下面嗅了起來,嘴裡還一面不住地「嘖嘖」有聲。

老太婆並不在意,反而顯得很享受,又裝上了一鍋煙絲,劃火點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濃烈的關東葉子煙的辣味兒瀰散在空氣中。

麻都望著鐵掌櫃的樣子,驚訝得目瞪口呆。

劉今墨與老祖繼續飲酒,恍如不見。

麻都本身與鐵掌櫃有隙,索性站在一旁看著熱鬧,臉上也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鐵掌櫃似乎覺得老太婆腳上的襪子礙事,於是用手除去那只臭烘烘的襪子,直接將鼻子貼上去連嗅帶吻。

那夥計一看掌櫃受辱,怒火中燒,一步強上前去,一掌拍下,準備震開老太婆的小腿。

當他的手還未觸及老太婆的小腿,自己的膻中穴上也中了一煙袋鍋。

那夥計的面孔突然變成了傻笑,迫不及待的搶過老太婆的另一隻腳,扯去了襪子,直接將那裹變了形的腳趾送進口中吮吸起來,彷彿味道還不錯。

劉今墨一面飲酒,心中一面暗道,這老太婆的點穴手法十分的怪異,而且其中伴有某種的巫術的成分在裡面,奇怪的是,自己卻絲毫瞧不出來。

就在這時候,一清正好走了進來。

「唉呀,好噁心啊,讓人如何吃得下去飯吶?這老太婆的小腳好臭!」一清大聲叫了起來。

老太婆一見一清,不由得眉頭一皺,此人生得實在是醜陋之極。

「你不中意佢地咁樣?咁好,就係你來搞掂(你不喜歡他們這樣子,那好,就由你來搞定)。」那老太婆惡狠狠的說著,突然手臂暴漲,煙袋鍋朝著一清的前胸點去。

「夠了!」劉今墨突然出手,食指一彈,鋼質的指甲閃電般的飛出,射向那奔一清而去的煙袋桿,這是新裝上的指甲,原來十指上的指甲都已經在鬼谷洞內用在巖鼠身上了。

劉今墨的指甲後發先至,「啪」的一聲響,指甲擊中了黃色的銅鍋,煙袋桿被擋開數寸。

劉今墨事先考慮到了那老太婆的功力定是不凡,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八分力道,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那老太婆的煙袋桿不但沒有震脫,而且只是偏移數寸而已。

老太婆「咦」了一聲,扭頭看著劉今墨,口中說道:「老野,掟的好唔錯啊(老傢伙,扔的還不錯嘛)。」說罷,雙腳一揣,鐵掌櫃和夥計被一股大力倒撞著向後飛去。

劉今墨和老祖一人伸出一隻手,兜住他倆的身體,卸下大部分力道,縱使如此,鐵掌櫃兩人沉重的身體還是壓垮了桌子,酒杯摔破了,明代雜糧酒灑了一地。

天門山老祖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輕飄飄的向老太婆拍出一陰掌,眼看著數百年的美酒被糟蹋,實在是難以容忍,所以這一掌竟然用足了十成力。

老太婆一見臉色驟變,不敢硬接,急忙憑空躍起近一丈高,一個老樹盤根,竟然端坐在了房梁之上。

老祖自是大吃一驚,這老太婆的身形移動得如此之快,今天可是遇到了高人了。於是不敢怠慢,力貫雙臂,使出本門絕招——老坤雙陰掌,左右合擊老太婆。

劉今墨站在一旁觀戰,兩個老男人一起出手打一個小腳老太,勝之不武。

「噗」的一聲,老太婆竟然一口吹出煙袋鍋裡面的煙灰,如狂飆般迎面奔老祖噴到。

老祖根本沒有料到老太婆竟然會使出這種損招,一下子措手不及,陰掌震飛了大部分的煙灰,但是鼻孔裡也吸入了少許。

老祖開始打起了噴嚏,接連不停一個接一個,根本控制不住,最後彎下腰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仍舊不停止。

劉今墨明白了,這老太婆的煙灰裡有古怪,絕不能靠近,手一張,九根指甲「嗖」的射出,直奔老太婆的頭面、胸腹和四肢要穴。

老太婆此刻也是大驚,原已看出這兩個喝酒的老頭如此鎮定自若,武功定是了得,沒料到他倆竟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自己若不是使用了看家之寶劇毒「蛤蟆煙」,那老頭的陰掌還真的難以對付呢。面前的九支暗器力道也是兇猛之極,再也不可輕敵了。

老太婆頭一晃,那塊繡著大牡丹花的頭巾已然到了手中,「噗噗噗」一連串九聲響,鋼質指甲全部射在了頭巾上,「噹噹噹」,老太婆頭巾一抖,指甲紛紛落在了地上,而頭巾完好無損。

劉今墨大驚失色,自己的成名暗器竟然絲毫奈何不得老太婆,接下來只有肉搏戰了。

老太婆「嘿嘿」一笑,說道:「阿嬤要你地同埋仆街(奶奶要你們一同去死)。」

說罷,手持旱煙袋,指按煙桿上的開關,正欲再吹出致命的「蛤蟆煙」……

「砰」一聲巨響,眾人的耳鼓都震的「嗡嗡」響,鼻子中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兒,草房頂上「簌簌」的落下了塵土。

朱彪威風凜凜的站在了門口,手裡握著那把狗牌櫓子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門山寺

槍聲一響,屋裡的所有人一時間都怔住了……

但見樑上人影一閃,窗扇「嘩啦」的碎裂了,人們的眼睛一花,視覺中看見鮮艷的花頭巾已然飄出了屋外,轉瞬消失在曠野之中,耳邊聽得一聲忽哨響起,站在門口的小毛驢撒腿就跑,瞬間也不見了蹤影。

狗牌櫓子是抗戰時期的隨美制武器流入國內的,世界上只有三種手槍永遠不會啞火,馬牌手槍、狗牌櫓子和左輪槍。

朱彪此刻心疼的看著手中的櫓子槍,只剩下三發子彈了,還有孟祝祺父子需要對付呢。

「朱彪,好樣的!」劉今墨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說道。

「這老太婆是誰?哼,竟敢跑到這裡來撒野?」朱彪晃了晃手中的槍,嗤之以鼻道。

麻都說道:「我們也不知道,這老太婆騎頭毛驢要住店,告訴她已客滿,可是她賴著不走。」

劉今墨沉吟道:「這老太婆武功怪異之極,一身的邪氣,江湖上不知是何來路?聽口音是嶺南一帶的粵語,若是吳道明醒著,也許聽得出來。」

這邊,天門山老祖坐在地上依舊「啊嚏」的聲不斷,眼淚鼻涕一大把,根本無法控制。

劉今墨將其攙扶起來,說道:「老祖中了老太婆的煙毒,一直不停的打噴嚏,甚是怪異,看來得先止住再說了。」說罷,食指伸出,連點其位於第三胸椎棘突旁開1.5寸的左右肺俞要穴,此穴屬足太陽膀胱經,衝擊第三脅動、靜脈和神經,暫時阻斷了傳導,老祖的噴嚏聲總算是停了,麻都趕緊以手巾擦去老祖臉上的污穢。

但是煙毒並未清除,而且此兩穴乃屬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縱使劉今墨手下輕重把持有度,但也不能閉穴太久。

「我沒打中她麼?」朱彪似乎不相信的走到了梁下,抬頭向上望去,當了多年的民兵排長,他對自己的槍法還是頗為自信的。

樑上和地下都沒有留下任何血跡,到處也找不見子彈頭。

鐵掌櫃同夥計捂著腰,齜牙咧嘴的從牆邊爬了起來,老太婆的那一踹著實摔的不輕。

劉今墨閃身出了房門,目及之處,荒山野嶺,黃葉簇簇,哪裡還有老太婆的絲毫蹤跡?

事情太過蹊蹺,這老太婆究竟是什麼人?目的又何在?劉今墨感覺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激動。

天門山深處,這裡是一片原始森林,沿途都是一些叫不出名字來的巨大闊葉樹,一條崎嶇的小路蜿蜒向上,兩面溝壑幽深,林木茂盛,巖洞或明或暗,終日濃霧瀰漫,寂靜無聲,人跡罕至。

寒生緊跟在梅小影婆婆的身後,攀行在蔽日的林間。

「這條路直通天門山古寺,山頂的寺廟建於明朝,多年前就已經毀了,現在除了一老年看門僧外,平日裡見不到任何人,但是這寺裡有一靈泉,泉水裡有一樣好東西,你一定要看看,比看那老怪物要強的多了。」婆婆神秘的說道。

終於登上了天門山頂,仰望天高雲淡,滿目卻是一片殘垣斷壁,蓬蒿叢生,一派淒涼。

「天門九重開,終當掉臂入。」不遠處傳來低吟,音雖遠卻字字清楚,如在耳邊般。

寒生正在詫異之中,又聞吟詩聲起:「窮廬歲月已言休,白草黃雲見即愁。滿袖塵埃何處洗,山寺靈泉影不留。」

寒生側臉望了望婆婆,竟然發現婆婆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繞過幾堵斷牆,前面矗立著一座七層磚塔,塔身已經破舊不堪,像是快要倒塌了。塔後是一間漏頂的磚殿,殿前立著一個耆年老僧,袖著手,正在眺望著寒生和小影婆婆。

「他就是那個看寺的老僧,名字叫陽公和尚。」小影婆婆悄聲告訴寒生道。

寒生仔細回味了一下那老僧吟的詩,感覺到甚是滄桑淒涼。

「寒生,你看……」小影婆婆突然手指著磚塔旁邊一口古井說道。

寒生順著婆婆指向的水中望去,那裡游著幾條小魚,約有手指頭般長,渾身長著綠色的長毛。

「明弘治年《岳州府志》記載,『天門靈泉,在天門山頂,泉中魚生綠毛,晉周樸有詩』,小影,好久不見,一向可好?」那陽公老僧親切的對梅小影婆婆說道。

婆婆微微一笑:「小影近日多虧了這位寒生小兄弟,以方諸水治癒了我的眼疾,所以,我帶他來看看綠毛魚,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只要是你帶來的人,隨便怎麼看都行。」陽公老僧滿臉堆笑的說道。

「奇怪,這魚怎麼會長綠毛呢?難道是發生了什麼變異?」寒生驚奇的說道。

「它們是天然生就的,靈泉水中清澈寒冷,沒有任何浮游生物,可是它們已經存活了上千年,地方志上記載,三國及兩晉時期就已經有人發現天門山靈泉內的綠毛魚了。」陽公老僧解釋道。

寒生生性喜歡這類奇特古怪的新鮮事,綠毛魚是頭一回見到,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不對,好像……

「是『堪孖』!」寒生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了,他終於記起來了。

《屍衣經》上記載,天下辟邪聖物人毫,天下至邪之物綠毛,並附有解釋說,人毫出自天蠶之內,綠毛長自堪孖之魚,天蠶與堪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有緣,破天蠶而采毫,搓人垢而勾魚。

寒生尋思道,人毫,顧名思義就是人身上的毛,天蠶之內的人是劉伯溫的屍體,他的屍身上的確生了許多的白毛,也許那些白毛就是天下辟邪的聖物。

堪孖是上古之魚,乃是一種邪物,通體遍生綠毛,可聚邪靈,也就是說,這東西能夠招惹來世間許多不乾淨的東西。

《屍衣經》上最後以一句偈語結束:人毫綠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濟,屍衣天下。

「堪孖?」陽公老僧疑惑的打量著寒生,緩緩說道,「堪孖乃上古傳說中的怪魚,這巴掌長的小魚竟會是那豺山下的精靈?」

寒生搖了搖頭,方纔他是脫口而出,自己已無法加以解釋,《屍衣經》是斷然不能當外人說的。

陽公老僧長長的眉毛動了一下,沒有再追問下去,話鋒一轉,對小影婆婆說道:「小影啊,這小伙子氣宇軒昂,是你的什麼人啊?」

婆婆微微一笑,說道:「他是江西來的小神醫,名字叫寒生。」

「哦,寒生神醫,老僧陽公,幸會。」老僧挺愛說話的,與寒生打起了招呼。

寒生忙拱手行禮,口中說道:「師傅過獎了,寒生愧不敢當。」

「寒生,你喜歡這綠毛魚麼?我向陽公和尚要兩條送給你,養在瓶子裡觀賞如何?」小影婆婆說道,她心中感激寒生治好了她的眼睛,無以回報,故帶他來到這天門山古寺,想送他兩條天下稀罕的綠毛魚,在她的眼裡,寒生還是個小孩子。

陽公老僧一聽就急了,說道:「小影啊,這可不行,本寺歷代住持都有遺訓,此物絕不可出寺的。」

「什麼不行?天門山寺早都沒有了,還怎麼叫作出寺不出寺?你說,到底是給還是不給?」小影婆婆把臉一拉,叫起板來。

陽公歎了口氣,說道:「小影,在這個世上,只有你要什麼,我永遠都是不會拒絕的,可是這魚是無法抓得上來的,此靈泉深不見底,綠毛魚似乎甚有靈性,一有動靜,就會潛入水下沒了蹤影。」

小影婆婆說道:「可以釣魚啊,以蚯蚓為餌,這些魚早都餓極了,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肯定會上鉤的。」

陽公老僧正想說什麼,這邊小影婆婆早已從懷中取出來魚鉤和魚線,還有一個玻璃瓶子,裡面裝著紅色的小蚯蚓,原來她早已有所準備。

小影婆婆也不管陽公老僧願不願意,將蚯蚓掛在了魚鉤上,手拎著魚線,將其垂入了靈泉古井之內。

陽公老僧愛憐的目光望著小影婀娜的身姿,哭笑不得。

果然,那些小綠毛魚看見有東西垂下來,瞬間不見了蹤影,許久許久,再也沒有浮到水面處。

陽公笑瞇瞇的望著小影說道:「小影,相信我說的話了吧,那些魚是釣不上來的。」

小影婆婆臉上氣得發青,斜著乜了陽公老僧一眼。

陽公老僧頓覺心中一蕩,生著氣的小影更增添了幾分嫵媚,尤其是那一乜,簡直風情萬種,真的是「惑陽城迷下蔡」,老僧作如是想。

「小影,只要你能釣上來的,就都可以拿走。」陽公老僧憐香惜玉道。

小影婆婆轉身望著寒生,聲音傷感的說道:「世上事,總是難遂人願啊。」

那邊老僧一聽,倍增淒楚,竟獨自發起愣來。

寒生見婆婆難過,就說道:「婆婆,其實可以釣上來的。」

小影的眼睛望著寒生,疑惑道:「你有辦法麼?」

寒生笑了笑,說道:「換換魚餌可能會有所不同。」

「什麼魚餌?」小影婆婆急切道。

寒生笑而不語,伸手進自己的腋下,滾動了數下,須臾,手抽出,張開掌,那掌心之中赫然出現一粒花生米大小,黑褐色的小圓球。

小影婆婆驚奇的看著:「這是什麼東西?」並伸手捏起放在鼻下聞了聞,那球體散發著一股汗酸味兒。

「人垢。」寒生道。

那邊的陽公老僧幾乎暈了去。

寒生接過魚鉤,去掉蚯蚓,然後將那垢球輕輕的掛在了上面,交給了婆婆,說道:「婆婆,你再試一下。」

小影婆婆半信半疑的將魚鉤重新垂入水中。

靈泉之下突然冒起了泡泡,詫異之間,頓覺手一沉,定睛一看,水中綠芒暴漲,急忙手臂用力一提,一條兩尺多長的巨型綠毛魚被鉤出了水面……

這條綠毛魚通身生有一兩尺的碧綠長毛,如同一隻大毛球,兩隻圓圓的大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寒生和小影婆婆,眼睛上生有兩根長長的眉毛,呈白色,身上散發出一種腥臭之氣,令人作嘔。

「快拿水桶來。」小影婆婆興奮得臉都漲紅了,忙對陽公和尚大呼大叫起來。

陽公老僧也是一愣,忙進屋取出一隻水桶,先舀了大半桶靈泉水,然後幫著取下魚鉤,將綠毛魚放入桶中。

那怪魚竟然綠毛一分,直立著端坐在了桶底,露出兩隻白眼球依舊是忿忿的盯著桶上,一會望望寒生,一會看看小影婆婆,似乎十分的惱怒。

寒生津津有味的看著綠毛魚,小影婆婆滿意的問道:「寒生啊,好玩麼?」

寒生點點頭,抬眼望了望陽公老僧。

小影婆婆說道:「陽公和尚,這可是你說的,只要我釣上來就是我的了。」

陽公尷尬道:「這……小影,能否在山上盤垣幾日?老僧實在是寂寞之極,漫漫長夜,對空嗟吁,此生長撼啊。」

梅小影嫣然一笑,說道:「我叫老祖來陪你幾天。」

陽公老僧忙擺手道:「不要不要,那酒鬼白給都不要,小影啊,你同他在一起,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小影婆婆聞此言,一時間沉默不語,良久,長歎一聲:「人生不如意者十九,奈何?」

陽公老僧也不忌諱寒生在一旁,對小影婆婆說道:「小影,我們私奔吧……」

小影婆婆瞥了他一眼,對寒生說道:「我們走。」說罷輕輕的拎起了水桶,逕自朝山下走去。

寒生與陽公老僧打了個招呼,也匆匆緊隨而去。

陽公老僧站在靈泉旁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破敗的僧房後面轉出一人,來到陽公老僧的身後,輕輕說道:「師父。」

那人正是乾老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返臥龍谷

深秋,一天涼似一天,清晨的濃霧籠罩著整個的南山村,山野間白茫茫的一片。

孟祝祺帶了兩個心腹站在村東頭的草屋前,笨笨警惕的蹲在狗窩門口,緊張的盯著他們。

「媽的,這吳楚山人詭計多端,跑的倒快。」孟祝祺嘴裡刁著香煙,惡狠狠的罵著。

「你們把狗看住,我到屋裡瞧瞧去。」孟祝祺吩咐手下管住大黃狗,自己走進了屋裡。

整個屋子都已收拾得乾乾淨淨,物品擱置的也井井有條,東屋的桌子上擺著一封信,孟祝祺走過去拿起了信,信封是粘好的,上面寫著:寒生收,落款蘭兒。

孟祝祺鼻子「哼」了一聲,隨手撕開,拽出信瓤,開始看信。

寒生:

我們走了,鎮上的孟主任不是好人,騙我說縣醫院招工,其實是要我去伺候他的兒子(也是個壞蛋),我逃出來了,在南山村呆不下去了,朱伯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我走了,和爹爹娘親一起走了,有了落腳的地方以後再通知你,笨笨不願意同我們一起走,牠一定要等著你回來,爹爹說山上和村裡有東西吃,牠不會餓著的。

寒生,一定要當心那些壞蛋。

蘭兒

孟祝祺用力的將信扯得粉碎,摔在了腳下,拿皮鞋底不住的碾壓,口裡不乾不淨的罵著髒話。

昨天晚上,小兵就在縣醫院大叫大鬧,並威脅道,如果找不回來蘭兒,他就開始絕食。

可是現在竟讓他們給跑了……

孟祝祺走到大門口,惱怒之極,不停的用腳揣著門板。

被堵在狗窩裡的笨笨再也忍不住了,狂吼一聲衝了出來,兩名手下未及攔住,憤怒的笨笨一口咬住了孟祝祺的小腿肚子,狠命的撕下一塊肉來。

孟祝祺正劃著了根火柴點煙,突覺腳上劇痛,手一揚,已燃的火柴落在了門裡面的柴草垛上……

孟祝祺疼的大叫一聲,與那兩名驚慌失措的手下與大黃狗扭打在了一起,費了半天勁兒,才擺脫了笨笨的利齒。

此時,屋裡已是濃煙滾滾,草屋燒起來了。

孟祝祺望著火苗已經竄上了屋頂,一時間竟愣在了那兒。

「孟主任,趕緊走吧,老表來了可就麻煩了。」那兩個心腹惴惴不安道。

在鄉下,無論犯了什麼事兒,點火燒房都是要遭天譴的,老表們發現可是不得了的。

「走!」孟祝祺牙一咬,在兩個手下的攙扶下,趕緊溜掉了。

秋高氣爽,草房十分的乾燥,轉瞬之間,熊熊大火就已經吞噬了整個的三間草房,緊接著狗窩也著了起來,笨笨無奈的跑到了路上,望著大火哀鳴著。

藏在狗窩草棚夾縫裡的那1700年前的《青囊經》就這樣被燒掉了。

笨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只知道自己的家沒了,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自己從此變成了一隻流浪狗。

村東頭的濃煙瀰漫在整個南山村,老表們紛紛手提水桶朝這邊跑來,但是已經晚了,聽得「轟隆」一聲響,屋架已經燒塌了,朱醫生家的三間草屋頓時成了一堆的瓦礫。

人們在歎息聲中慢慢的散去了,最後只有笨笨留在了廢墟旁。

笨笨光禿禿的身子站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牠不吃也不喝,只是默默地守候著,一個晝夜過去了,笨笨沒有動地方。第二天過去了,笨笨依舊趴在那兒。傍晚時分,不知從哪兒走來了一條黑色的流浪狗,渾身髒兮兮的,默默地伏在了笨笨的身旁,陪著牠熬過了漫漫長夜。三天過去了,寒生依舊沒有回來,笨笨終於失望了,拖著飢餓與疲憊的身子,悄悄地離去了,那條黑色的流浪狗默默地跟在了後面。

笨笨步履蹣跚的朝山上緩緩走去。

竹林裡的一群烏鴉鄙夷的望著這條沒毛的怪狗,挑釁似的「嘎嘎」大叫著。

笨笨無精打采的走著,前面來到了靈古洞。

灌木叢中的帳篷早已拆走,留守看暈的人也已撤走了,地上撒了一堆的燒雞骨頭,一些螞蟻在上面啃噬著。

笨笨大吼一聲,舔去了螞蟻,轉過頭來,示意那黑狗一塊來吃些東西。牠倆開始狼吞虎嚥的吃起雞骨來,如同風掃殘雲般,一會兒,太極陰暈旁邊散落的雞骨就已經吃的乾乾淨淨的了。

笨笨填飽了肚子,恢復了一些元氣,這時牠才驚喜地發現,那條黑色的流浪狗原來是條母狗。

笨笨上前圍著那條流浪母狗嗅著,突然低聲叫了一下,帶頭向前跑去,母狗緊隨其後。

牠們沒有注意到,太極陰暈的地面上,在陽光的映射下,散發出一片淡淡的靄氣,那是風水中最難得一見的紫氣,自古帝王的氣場。

靈古洞旁的溝壑裡有一股山泉,清澈潔淨。笨笨帶頭跳進了泉水中,忍著寒冷洗起澡來,那黑母狗猶豫了一下,最後在笨笨熱烈的目光期待下,終於也跳了下去。

兩隻狗在水中相互摩擦戲水,笨笨伸出肥大柔軟的舌頭,舔洗著母狗。

當牠們重新躍上山坡的時候,那母狗身上的黑毛已經洗淨了。

「阿嚏。」笨笨打了個噴嚏,似乎有點感冒。

秋日的陽光曬乾了黑狗身上的毛,在光線的折射下油光光的,煞是好看,笨笨目不轉睛的望著母狗,頓生愛慕之心。

笨笨光滑的皮上也已經長出了一層細細的黃毛,就像男人的汗毛般,那母狗竟也看得癡了。

牠倆沿著山道一路跑去,也不知走了多遠,日暮時分,前面一縷裊裊炊煙吸引了笨笨的視線,牠倆一起朝炊煙升起的地方跑去……

這是臥龍谷。

這是第一條峽谷,也就是寒生墜崖的那條谷。

懸崖下的草屋前,蘭兒正在小溪中洗菜,一眼瞥見了跑來的大黃狗。

「笨笨!」蘭兒驚喜地喊了起來。

聽到喊聲,吳楚山人與荷香從屋裡出來,笨笨正搖著尾巴歡天喜地的蹭著蘭兒,身後站著一條表情矜持的黑色母狗。

「笨笨竟然有女朋友啦。」蘭兒高興得摩挲著笨笨的腦袋,而笨笨則早已是熱淚盈眶。

吳楚山人沉吟道:「笨笨怎麼會來了,南山村那兒一定是出事了。」

「爹,能出什麼事兒?」蘭兒有些緊張的問道。

吳楚山人搖搖頭,說道:「不知道,爹爹今晚兒出谷去看看。」

蘭兒在灶間搭了一個簡易的狗窩,笨笨和那黑母狗住了進去,感覺還比較滿意。

晚飯時,笨笨和女友也各自分得了半隻老鼠干,笨笨讓給了母狗吃,自己則在一邊看著。

蘭兒看著心中酸楚,默默地將自己碗內的飯菜都倒在了笨笨的面前。

吳楚山人看在了眼裡,知道女兒在掛念著遠行的寒生。

「蘭兒,爹爹有些話想對你說。」山人心疼的望著女兒日漸憔悴的臉頰說道。

「爹,您說吧。」蘭兒回答著。

吳楚山人道:「咱家是旗人,爹自幼生長於京城,成了右派下放關中渭河以後才有機會結識了你娘,可是爹爹卻給你們娘倆帶來了無盡的苦難。原本以為陰陽相隔,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爹爹早已心如死灰,要終老臥龍谷了。

是寒生,他使我們一家人重新團聚了,還治好了你娘的病,他是咱們家的恩人。

這次寒生西行,爹爹知道寒生的心意,這孩子是一個有抱負的青年,他身懷岐黃絕技,立志懸壺濟世,不會苟且於小小的南山村的,日後必將行走江湖,扶危救困,以其神奇的醫術施於天下蒼生,前往天門山為明月尋醫,就是第一次出行,往後還會有無數次。蘭兒,你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麼?」

蘭兒目光堅定的望著父親說道:「爹爹,蘭兒願陪寒生一道替天下人治病,即使再苦再難,也絕無怨言。」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道:「蘭兒,關山險阻啊,況且缺醫少藥的地方又都是那些窮鄉僻壤,若是你們有了孩子,如何經受得起顛簸流離呢?」

蘭兒咬緊牙關道:「我不怕,這些蘭兒都能克服,只是擔心爹和娘……」

吳楚山人說道:「你娘有爹來照顧,你盡可放心,爹爹虧欠你們太多,要拿後半生來補償。」(文*人-書-屋-W-R-S-H-U)

吳楚山人想了想,說道:「寒生不知從什麼地方學到了如此神奇的醫術,而朱醫生只是一名普通的鄉下郎中,所以,寒生一定是有過某種奇遇,而且又不能說。他既身懷如此絕技,定會遭到心術不正之小人的覬覦和暗算,包括政府。寒生心地純樸善良,臨走的前夜,我同他談到天亮,就是叮囑世上人心險惡,要多加提防。

爹爹鼓勵他走出去,將來既然要懸壺濟世,現在就要歷練,湘西之行就是一次增長閱歷的好機會,對日後的出行大有裨益,讓他放心,你們娘倆我會照顧好的。」

蘭兒擔心的問道:「爹爹曾說湘西多詭異之事,那麼寒生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肯定會有,不這樣歷經艱險,日後就會更加困難重重,不過,蘭兒放心,我想一路之上,肯定會有貴人相助的。」山人說道。

「哪兒來的貴人呢?」蘭兒自語道。

那貴人就是寒生他自己,他那顆善良的心,醫者之心,它能夠感化邪惡,喚醒良知,必會化險為夷的,只不過……也會招來女性的垂涎,這正是山人所擔心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山新居

月上東山,吳楚山人收拾停當,連夜出谷,直奔南山村而去。

月色迷離,遠山朦朧,星河寂寥,惟有吳楚山人的夜行身影轉瞬即逝。

一個時辰後,山人來到了南山村東,見到了那一片瓦礫灰燼,隨風飄散著焦味兒。

山人默默地望著寒生的家,心中一陣愧疚。

村中養老母豬的韓老伯剛剛熄燈就寢,忽然聽到院內一聲輕微的響動,緊接著傳來敲門聲。

韓老伯點燈開門,吳楚山人閃了進來。

「老韓,還認得我麼?」山人道。

韓老伯仔細分辨,認出來是寒生家的親戚,上次一同來買豬的,於是點點頭,忙請進屋來。

「老韓,村東朱醫生家的房子怎麼燒掉了?」吳楚山人問道。

「唉,三四天前的早上,等到老表們發現濃煙趕到村東時,屋架都已經燒塌了,太晚了,沒法救了。」韓老伯歎氣道。

「家中無人,怎麼會突然起火呢?有人看見有什麼異常麼?」吳楚山人詢問道。

韓老伯想了想,說道:「那天早上,村裡有人聽到汽車聲,看見鎮上的孟主任和兩個人慌慌張張的從村東出來,然後上了汽車開走了,隨後那火就著起來了。」

吳楚山人心下明瞭,於是向韓老伯道謝,隨後悄然離開。

山人出了南山村,辨明方向,直奔南山鎮而去。

月上中天時分,吳楚山人來到了上次救出蘭兒母女的那座院落外,聽了聽,四下裡鴉雀無聲,便一提氣,縱身上了圍牆。

院內後排正房有一間在亮著燈,吳楚山人悄無聲息的貼近。

孟祝祺一個人喝著悶酒,噴出一口香煙,隨即唉聲歎氣起來,突覺房門一響,涼風飄進,隨即桌前多了一人。

孟祝祺定睛細看,唬得說不出話來,桌子對面坐著的赫然是吳楚山人……

山人冷笑著說道:「孟主任,你竟然敢火燒民房?」

孟祝祺忙擺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不小心釀成的……」

「你也太卑鄙了,欺騙蘭兒不說,竟然斷了寒生歸家之路,今天就讓我為民除害,殺了你這狗官吧。」吳楚山人忿忿的的舉起了右掌。

「別,別,別誤會,我還要求寒生給我家小兵治病呢,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做那種傻事的啊,你即使殺了我,房子也回不來了呀?山人有話好……好說,我是黨的革命幹部,我若死了,你要受到全國通緝,蘭兒也就變成了反革命家屬,你得為她想想啊。寒生家的房子我拿錢蓋新的,行了吧?你要是殺了我,一切都沒了。」孟祝祺不愧為是鎮書記,講出來的話怎麼聽都是有道理的。

吳楚山人心中何嘗不明白?只是孟祝祺做的事情實在是太絕了,官逼民反,自古無不如此。

「你,第一要馬上給寒生蓋新房,第二,不允許再迫害我們一家,也不許再打蘭兒的主意,否則,我吳楚山人會隨時取爾的狗命!」山人義正嚴辭的說道。

「我答應。」孟祝祺連連道。

「你記住你今晚所說的話。」山人說道,然後閃身出門,飛身上牆,不見了蹤影。

孟祝祺癱倒在了椅子上。

第二天上午,鎮上部署籌備今年四季度的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大會,孟祝祺在一份上報的名單中劃掉了朱彪的名字。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孟祝祺抓起聽筒,裡面傳來了黃乾穗的聲音,原來是姐夫回到了婺源。

孟祝祺趕緊驅車趕到了縣城。

黃乾穗聽完了孟祝祺關於前一段時間保護太極陰暈的匯報後,精神頭十足。

「真他媽的太神奇了,建國不但當上了北大的黨委委員和團委書記,現在又被推選為國家第三梯隊後備青年幹部,準備破格送中央黨校學習,老爺子這才下去幾天啊。」黃乾穗春風得意的說道。

「恭喜姐夫,我看不出十年,天下就得是姓黃的了,所以古人云,皇(黃)天不負有心人麼。」孟祝祺陪著笑臉說道。

「嗯,知道得晚了,早個幾十年葬下去,說不定……哈哈……」黃乾穗哈哈大笑起來。

「姐夫,那個朱醫生的事兒辦的怎麼樣了?」孟祝祺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個麼,已經見到首長了,沒有問題,首長說,既然寒生暫時還沒有決定下來,可以先讓朱醫生回來,搞好關係,再逐步的做思想工作,事情搞僵了,反而不好,你放心,首長派人陪著朱醫生正在遊覽京城的名勝古跡呢。」黃乾穗拍拍小舅子的肩膀,笑著說道。

孟祝祺低著頭,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不小心,把寒生家的房子給點著了。」

「什麼!你把朱醫生家給燒了!」黃乾穗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孟祝祺驚恐的囁嚅道:「是,是的,已經燒光了。」

黃乾穗略一沉吟,又露出了笑容,說道:「這很好嘛,這是拆遷舊房,由政府出資蓋新房,這次要蓋成傳統的徽式建築,三進院子,種上名貴花草樹木,對了,門口再蹲上兩隻大石頭獅子。要快,馬上就辦,明白嗎?」

孟祝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望著黃乾穗。

黃乾穗厲聲道:「你聽不明白嗎?我要你立即給寒生家起新房,要趕在朱醫生回來之前。」

「我,我明白了。」孟祝祺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次日,鎮政府組織了一撥人馬,浩浩蕩蕩的開進了南山村,在燒燬的宅基上重新開始建新房,按照三進大院佈局,依照傳統的徽式建築,開始了二十四小時,晝夜不停的施工。

資金已由縣政府財政局專項下撥,縣裡還派了兩名工程師前來現場監督。

二十來天後,一幢嶄新的徽式院落建成了,三進大院,十餘間屋子,並配有傢俱、廚具和床上用品,朱紅色的大門前,果真蹲坐著兩隻青石大獅子。

新屋終於落成了,婺源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親自前來視察,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是輕車簡從,只帶了幾名心腹。

「不錯嘛,嗯,夠氣派。」他拍了拍門口的青石大獅子的腦袋,爽朗的說道。

孟祝祺將其迎進朱紅的大門內,院子裡種滿了金桂和銀桂,盛著蘭花和蘭草的花盆擺了一溜兒。

「對了,朱醫生和寒生父子兩代神醫,這是我們婺源縣的驕傲,做好他們的後勤保障工作是我們地方政府的責任嘛,你們把這裡面的情況拍攝下來,我要是寄到京城去的。」黃乾穗吩咐手下從各個角度拍下照片來。

「嗯,這床鋪還是柔軟地,采光也不錯,同志們辛苦啦。」黃乾穗提高了聲音說道。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孟祝祺帶頭,底下眾人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一行人來到了正廳裡,黃乾穗四下裡看了看,手指著中堂之上說道:「這裡要掛一張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畫像,左右兩側對聯是毛主席語錄,就寫『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橫批就是『日月更新』吧。」

「是,黃主任,我們立刻就辦。」手下人唯唯諾諾道。

「好,你們就在這裡吧,我和孟主任到外面走走。」黃乾穗吩咐說道。

他和孟祝祺兩人出了村,朝南山靈古洞方向走去。

穿過了那片竹林,鑽進了灌木叢,黃乾穗來到了太極陰暈處。

孟祝祺從懷裡掏出了事先準備的一把香,拿火柴點燃後交到姐夫的手裡。

黃乾穗將香插在了地上,然後雙膝一曲,跪在了太極陰暈前,虔誠的說道:「爹呀,千歲今日來給您上香來啦,請您保佑建國早日入主京城,也不枉您老人家疼他一回,孩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的孫子,您老人家可是一定要諒解的啊。」說罷,恭恭敬敬的大磕了三個響頭。

秋風蕭瑟,枯葉落地重又被風兒捲起,簌簌作響,嗚嗚的風聲裡彷彿裹挾著金戈鐵馬之聲。

「不,不要戰爭,不要流血,讓您的孫子建國和平的登上歷史舞台,掀開中國歷史新的一頁。」黃乾穗口中喃喃祈禱著。

「嘎嘎」叫聲響起,兩隻碩大的黑烏鴉蹲在灌木叢上,邪惡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

是什麼兆頭呢?黃乾穗想。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陽公老僧

乾老大默默地站在陽公老僧的身旁。

良久,陽公轉過身來,原本是憨拙的眼神不見了,代之以目光犀利、炯炯有神。

他盯了乾老大半天,然後緩緩說道:「嗯,那麼照你看來,秦人谷很可能是野拂當年設下的一個迷魂陣,那圖上標了十幾處藏寶的地點,是故意迷惑後人的了。」

「是的,師父,七弟和八弟挖了幾處都是空的,後來谷中來了一個老頭和一個白髮老尼,武功很是厲害,傷了七弟八弟的雙目,他二人及時的毀掉了藏寶圖,輾轉著回到了牯嶺鎮據點。」乾老大說道。

「那老頭和老尼是什麼來路?」陽公問道。

乾老大回答說:「師父,聽一個叫做朱彪的人說,那老頭自稱為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老尼是江西婺源無名庵的庵主無名師太,他們都是中了鶴頂紅劇毒,千里迢迢來湘西找寒生治病的,眼下,他們都住在天門客棧。」

陽公老僧在聽到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的名字時,「唔」了一聲,臉上顯露出來一絲詫異的神情。

乾老大也注意到了師父表情異樣,繼續說道:「那個寒生有些與眾不同,醫術神奇,但不懂武功。」

陽公老僧點點頭,道:「就是這個寒生,方才竟然認出了綠毛魚原來就是上古時期的堪孖之魚,而且還以離奇古怪的方法釣上來一條兩尺長的大堪孖,十年了,我陽公從來不曉得這靈泉之內竟然還生有這麼大的綠毛魚,這魚一次都沒有上來過,隱藏在靈泉深處,這小子卻可以輕易的鉤上來,真他媽的邪門。」

乾老大贊同的點點頭,又接著說道:「這小子剛剛進去了鬼谷洞,也見到了湘西老叟,他說,湘西老叟已經有130多歲了,身懷鬼谷子的『天門三十六量天尺』武功,但是並不知道這種武功的有關情況。」

陽公老僧說道:「天門山寺及周邊野拂的遺跡處已經查遍,沒有寶藏的任何線索,目前只剩鬼谷洞了,看來十有八九寶藏就在那裡,我們的功夫已經下得不少了,應該到最後解決的時候了。」

乾老大聞言頓時興奮起來,摩拳擦掌道:「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等兌二和離三從香港回來就動手。」陽公老僧說道。

乾老大這時才知道二弟和三弟去了香港,但是不便多問,只是說道:「五弟還在照顧師父您吧?」

「嗯,走,我帶你看一件東西。」陽公老僧說道,隨即轉身朝那塔後大殿的殘垣斷壁深處走去,乾老大趕緊跟在了後面。

轉過一處照壁,來到了一間傍山而建的僧房,屋內擺著一張床鋪及樸素的生活用品,靠山體的牆壁上嵌著一個小佛龕,裡面供著一尊聖觀音石像,這是整個天門山寺僅存的一尊佛像了,其餘的全部都已經在文革期間被搗毀了。

陽公老僧伸手旋轉著菩薩像,隨著「吱嘎嘎」的一陣響聲,佛龕旁邊的山牆上面露出來一個暗門,門是厚木頭的,看上去已有年頭了。

陽公敲了三下門,裡面有人開了木門,乾老大一看對那清癯的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這人是他的師弟巽五。

走過十餘米的甬道,來到了一間寬闊的石室內,四面光滑的石壁上,各掛著一張黃紙硃砂符,一盞小油燈,昏暗的光線,靠牆有一張小床,床上坐著一位憔悴的婦女,瞪著驚恐的眼睛望著他們進來,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營養不良的瘦弱嬰兒……

那是沈菜花和鬼嬰沈才華。

沈菜花驚恐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茫然,不時地對著巽五呲下牙齒,發出些許恐嚇和無奈。沈才華則明顯的消瘦了,眼睛還是烏黑的,但是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瞳孔無精打采的收放調節著視距,小嘴緊閉著,再也沒有了舔唇的衝動。

乾老大驚訝的說道:「師父,這兩個好像不是人嘛?」

陽公老僧微笑著點點頭,說道:「這是為師踏進中原以後,第一次抓到的蔭屍母子,所以說嘛,中原地大物博,無奇不有,你看它們現在老老實實的,這是被我的獨門陽符給困住了,否則那女蔭屍可他媽的凶呢。」

乾老大看著沈才華,嚥了口吐沫,口中嘖嘖有聲:「師父,我這就去替您老人家開了這嬰兒的腦殼,給您滋補一下。」

陽公老僧擺擺手,說道:「不忙,我們暫且留著它們,等到進攻鬼谷洞的時候,還用得著它們。」

「它倆不吃什麼東西麼,看樣子面黃肌瘦的。」乾老大說道。

陽公老僧搖搖頭,說道:「它們是蔭屍,不需要飲食,只要吸收月亮的陰氣足已,關了幾天了,巽五,今晚你帶它們出去吸點月華。」

「是,師父。」巽五答道。

「哦,對了,見到你們的師娘了麼?」陽公老僧問乾老大道。

「沒有,師娘不是在香港麼?」乾老大說道。

「哼,不好好的在香港納福,又偷偷的跑回內地來啦,竟然在兌二和離三的眼皮底下溜走,一個小腳老太婆,她究竟想要幹什麼呢?」陽公老僧忿然說道。

乾老大推測道:「早幾年,我見到師娘的時候,她老人家對我說,住在香港別的都很好,只是吃不到嬰兒腦子,實在饞了,就去菜市場買回豬腦來吃,一股臊味兒,雞腦鵝腦就更難以下嚥了,她說她懷念在東北的日子,那時徒兒們經常孝敬她老人家,隔三差五的捉個把嬰兒回來。現在在香港可就不行了,那兒的警察追得緊,誰家要是丟了孩子,恨不能把維多利亞灣海底都翻上來。徒兒在想,師娘會不會回內地來飽餐美食來了?」

「嗯,嬰兒腦又鮮又嫩,就是份量太少,不解饞,為師到是喜歡食用大人的腦子,味道雖說是差了點,可是份量足,過癮……尤其是小影的腦子,估計是甜美之極啊,為師一想起來,就他媽的口水直流。」陽公老僧嚥了口吐沫說道。

「師父,您既然那麼喜歡她,怎麼還會捨得吃她呢?」乾老大問道。

陽公老僧笑道:「為師最近琢磨出一種新藥,小影食用了以後,開了天靈蓋也不會死,而且我一邊吃她的腦子,她還能同我嘮嗑,說些纏綿悱惻的情話,那種感覺簡直是太美了。」

乾老大臉上陪著笑臉,心中卻是不寒而慄。

陽公老僧擺擺手,說道:「你可以去了,隨時等我的通知,另外要留意寒生他們的動靜,不可打草驚蛇。」

「是,師父,那個吳道明和白髮老尼與七弟八弟交過手,恐怕會被認出來,是否先讓他倆避一避?」乾老大說道。

「在我這裡先暫避一時吧,巽五,你去接他倆上山。」陽公老僧吩咐道。

「是。」巽五應聲和乾老大出去了。

陽公老僧望望沈菜花,最後感到索然無味,也轉身離開了石室。

天門山寺下的一片樹林中,巽五見到了震四、坎六和瞎了眼的艮七及坤八,隨即領他倆返回了寺中,遵師父之命安排進了石室之內,負責看守蔭屍母子。

乾老大默默地帶著震四和坎六下山回客棧,一路上板著臉不言語,兩位師弟也不敢多問,靜靜的跟在了大師兄的後面。

深山裡落日早,回到天門客棧時已近黃昏時分了,秋風瑟瑟,落葉飄零,遙望客棧炊煙裊裊,乾老大長長的噓了口氣。

正在做著晚飯的朱彪和一清看見乾老大他們回來,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咦,艮七和坤八呢?」朱彪問道。

乾老大答應了一聲,說道:「山裡走著不方便,他們借宿朋友處了。」

「你們這裡有朋友麼?」朱彪疑惑的說道。

乾老大心中罵道,這個饒舌的傢伙,臉上卻笑了笑,逕直回屋了。

劉今墨點了天門山老祖的肺俞要穴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心中是萬分的著急,此等要穴是決不能久閉的。他望見東屋的那幾個人回來,暗自提高了警惕,看得出來他們不但帶著一股子邪氣,而且武功均是不弱。

正在焦急之中,忽聞外面有人在喊叫:「快來看哦,我都帶回來了什麼?」

劉今墨一聽大喜,那是寒生的聲音。

出得房門一看,寒生和梅小影婆婆兩人滿面笑容的走過來,梅小影婆婆拎著一隻水桶,寒生則扛著一根木棍,棍上拴著五六隻山雞。

朱彪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來,叫道:「哈,晚上有野味吃啦。」邊說邊從寒生手裡接過山雞。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你看看這水桶裡面的東西。」

劉今墨低頭望去,說道:「奇怪,綠毛魚?」

寒生說道:「這是堪孖,上古怪魚,十分罕見。」

劉今墨臉色嚴肅,悄悄俯在寒生耳邊道:「老祖中毒了。」

寒生吃了一驚,忙隨劉今墨進了西屋,見天門山老祖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雙目緊閉。

寒生伸手搭上老祖的三關,沉吟說道:「你點了他的穴道?」

劉今墨道:「沒有辦法,點了他的肺俞穴。」

隨即,劉今墨將今天早上來了一個講粵語的小腳老太婆的事情,以及後來發生的打鬥詳詳細細的述說了一遍。

寒生驚訝道:「那老太婆什麼來路?竟然如此的厲害,甚至連你和老祖都治服不了她?」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江湖上從未聽說過這麼個怪老太婆。」

「寒生,我一般都是在關鍵的時候出手。」身後傳來一自豪的說話聲音,那是朱彪。

寒生瞪大了眼睛,重新審視著朱彪這個人。是啊,他一直都是一個勢利小人,牆頭草隨風倒,絕非大丈夫,從沈菜花在夫家受苦受難,他像縮頭烏龜不敢出頭這件事上可見一般,可竟然就是這種小人,卻又在關鍵時刻救了大家,可見好人壞人都不是完全的,有些事情往往在乎一念之差。

當然,他手中握有手槍,在還處於冷兵器時代的江湖之中,顯然是佔有優勢的。

寒生手指依舊切在老祖的三關上。

小影婆婆焦急的望著老祖,寒生甚至看見了她眼中噙著的淚,唉,別看她平日裡對老祖呼三喊四,「醉鬼」的叫著,關鍵時候還是掩飾不住真情的流露。

寒生手指感受著老祖的脈搏跳動,他自言自語道:「邪門得很呢。」

中原的切脈,自古醫家將腕橫紋向上約一寸長的這段脈動分成了「寸、關、尺」三部位。左右手的寸、關、尺部位分屬不同的臟腑,可以反映相應臟腑的病變。

右寸反映肺的情況,右關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腎(命門);左寸反映心,左關反映肝,左尺反映腎與膀胱。

總的說來,遠端的寸部對應的是人體最上部的心、肺(上焦,呼吸與循環系統);中間的關部,對應肝、脾胃(中焦,消化系統);近端的尺部對應腎、膀胱(下焦,泌尿生殖系統)。小小的「寸口」,其實就是人體五臟六腑的窗口。

老祖現在的左尺出了問題,其脈之滑,不但脈來流(滑)利,如盤走珠,而且內裡又隱著一細小的脈動,是為「脈中脈」,此乃妊娠的脈象。

寒生皺緊了眉頭,口中道:「奇怪啊,簡直是太奇怪了。」

劉今墨在一旁說道:「什麼奇怪?」

寒生望望劉今墨,又看看小影婆婆,說道:「從脈象上看,老祖沒有中毒,只是懷孕了,而且胎兒已經成形了,是個男孩兒。」

劉今墨忍俊不已,說道:「老太婆的毒煙是夠邪門的,江湖上的事情真的這般匪夷所思。」

小影婆婆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的難看與難堪,眼神遊移不定,心中彷彿在進行著鬥爭,連寒生都發現有些不對頭了。

「是的,老祖是個女人。」小影婆婆最後說道。

「什麼!」劉今墨瞠目結舌,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寒生自是驚愕不已,也愣在了那裡。

小影婆婆幽怨的說道:「老祖確實是個女人,她已經身懷六甲,我……我一早就知道了。」

劉今墨依舊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那男人是誰?」寒生問,必須有男人才有可能懷孕。

「陽公老僧。」小影幽幽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姑嫂

小影婆婆接下來的話則更加令人驚愕不已。

「老祖是我的嫂子。」小影婆婆支支吾吾說道。

劉今墨驚呼道:「你是說,老祖是我的師娘?」

小影婆婆眼角滲出淚水,點點頭。

寒生平靜的說道:「婆婆,您把事情詳細講給我們聽好麼?」

小影婆婆沉吟了片刻,接下來緩緩地講述了一個多年前的悲愴而又毛骨悚然的故事……

梅家是湘西鳳凰城武林世家,梅員外夫婦膝下只得兄妹二人,哥哥梅一影,妹妹梅小影,自幼研習家傳武功,由於家境殷實,生活倒也無憂無慮。

員外夫婦珍藏有一個祖傳的紫檀木寶匣,上面鑲滿了綠色的貓眼石,但兄妹二人始終不曉得那裡面究竟藏的什麼東西,父親說等他兄妹長大了再傳給他們。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梅員外的房間裡發出打鬥的聲音,等到兄妹二人趕過去時,看到父母已經倒地氣絕身亡,渾身並無傷口與血漬,屋內翻了個亂七八糟,兄妹倆發現那紫檀木匣已經不翼而飛了。

沒幾天,城中的一江湖上有名的惡霸搶佔了他們家的房產,兄妹倆被掃地出門,流浪在川湘一帶,一面乞討為生,一面勤練武藝,立志報酬,並認定父母也是那惡霸所害,寶匣自然也是他們搶去了。

一年後,哥哥梅一影自認武功有了很大的長進,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悄悄地潛回了鳳凰城,行刺那惡霸,不料仍舊不敵,重傷而回,與妹妹小影躲進了湘西深山,一戶黑苗釀酒的人家收留了他倆。

梅家兄妹倆長的都是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在山裡算是十分醒目的俊人兒了。那黑苗人家有一獨生女,生得五大三粗,聲若洪鐘,但是卻識字讀書,聰穎過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喜歡飲酒,而且從來不醉,她就是老祖,原先的名字叫祖英。

祖英喜歡上了哥哥梅一影,非要嫁給他不可,每天裡纏著他不放,最後沒有辦法,梅一影考慮到妹妹也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於是就同意了這門婚事,並於當年秋天裡成了婚。

可是梅一影受的傷是在胯下,已經喪失了起勢之功能,新婚之夜祖英才知道,好在她是個大咧咧的豪爽女子,對男女之事倒也絲毫不十分放在心上,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了大半年。

祖英的爹爹看出了些問題,於是找梅一影詢問,當晚梅一影離開了他們,前往鳳凰城再一次的潛入莊園刺殺惡霸,從此便失去了音訊。

後來風聞那回行刺又失敗了,哥哥北上去了京城。

祖英的爹爹憂鬱成疾,不久就去世了。小影和祖英姑嫂二人商議後,變賣了家產作盤纏,前往京城尋親。不料市道混亂,正趕上轟轟烈烈的戊戌變法失敗,清廷普天下搜捕維新黨人,姑嫂二人剛走到長沙便失散了。

梅小影有感於父母的冤死,家產的喪失,自己與哥哥的不幸都是那家惡霸所造成的,於是身懷利刃,星夜前去行刺,不料還是以卵擊石……

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影被抬出來丟棄到了亂葬崗上,她的諸陽脈全部被重手掌力所震斷,已經氣絕身亡,唯有諸陰脈中還殘留著梅家祖傳至陰武功的陰氣。也正因如此,陰脈蘊藏的邪門真氣發生了作用,產生了屍變,成為了一具肉屍,當夜找到了一個販賣山貨的小販為宿主,以後的十年間一直隨商販奔波於川湘一帶,最後來到了湘西天門山。家仇難報,夜夜倍受陰氣反噬的痛苦煎熬,最後投入了月湖自盡,為湘西老叟所救起。

老叟以陰陽媾和的方式使她從肉屍返回了中陰身,然後恢復成了正常人,條件就是殺掉那惡霸一家報仇。

老叟並沒有能夠完成許下的諾言,因為那時惡霸一家已被學藝有成的清宮大內高手哥哥梅一影給滅門了。

劉今墨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師父曾經告訴我,本門武功的特點是長進較慢,但若是自宮了,武功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時江湖上幾乎再難逢敵手了。」

寒生聽罷也是唏噓不已,世人之恩恩怨怨,環環相報何時了啊。

「小影婆婆,那老祖又是如何成為你的『丈夫』的呢?」寒生疑惑地問道。

婆婆的臉紅了,良久,長歎了一聲,說道:「唉,我和祖英都是一把年紀了,世上事都已經看得淡了,也就無所謂羞恥了。在月湖邊上的小木屋外,我遇見了祖英,當時她已經是男人裝束,說話以及舉止作派都不像女人了,但我還是認出她來了,她更是一眼就發現了我,姑嫂失散十來年後,終於重逢了。」

「師娘受苦了。」劉今墨難過的說道。

「當晚,祖英就睡在小木屋裡,半夜時分,她突然爬到了我的身上……」小影婆婆的臉色更加紅了,聲音也越發小了,如蚊蠅一般。

「啊……」寒生低聲輕呼道。

婆婆過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下去:「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那天晚上,祖英正爬在我身上的時候,湘西老叟那個老怪物突然出現了,頓時醋勁大發,非要出手殺了她,我以死相要挾,他這才肯罷手,悻悻的離去了。」

「那婆婆為什麼不告訴他祖英是女的呢?」寒生不解的問道。

小影婆婆苦笑了一下,說道:「女人之間做男人的事兒,叫我當時如何說得出口?」

寒生與劉今墨沉默不語。

「祖英生得又像個男人,老怪物誤認我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而我又不想去辯解,這樣一來,誤會越來越深,終於有一天,他把心愛的小木屋一把火給燒了,我氣極了,乾脆與祖英搬走了。」小影婆婆直到現在提起來仍舊是氣憤不已。

「那她又是怎麼懷孕的呢?」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

劉今墨懵懂懂的轉過身去,默默地揩拭著眼淚,口中輕輕的囁嚅著:「師父有後了,師父終於有後了。」一時間忘記了師父不但是個太監,而且已死去多年了。

寒生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平靜的望著小影婆婆。

婆婆繼續講述:「祖英年輕時就喜歡喝酒的惡習始終未變,而且這些年來不知從哪兒收藏了很多的美酒,我不會喝酒,也從不陪她,她就自己每天自斟自飲,看書吟詩的,平日裡以夫婦相稱,歲月就這樣子悄悄的度過去了。那湘西老叟竟也是極倔強之人,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卻從不來看一眼他的孩子,我一怒之下,潛入月湖去找他,不料湖中水冷,寒氣逼入腹中,當我攀上鬼谷洞時,竟然流產,胎死腹中了。老怪物用藥物化去了死胎,然後要我跟他馬上重新行陰陽媾和之事,完全不顧我虛弱的身體,說什麼要搶先播下他的種子云云,我寧死不從,堅決離開了鬼谷洞,回到吊腳樓一病就是一年多。

祖英對我體貼照顧,恩愛有加,但是我心中始終有個陰影,就是她的出現,使我落得了現在的這個下場,因此經常對她發脾氣,講話也刺激她,可是她卻向來百般忍讓於我,對我低聲下氣的。唉,當年我哥哥虧欠於她,冥冥中注定要我來補償,姑嫂生活在一起。我也知道,在她的內心裡,一直把我當成了哥哥的替身。」說著,小影婆婆抹去眼角的淚水。

她接著說道:「一年之前,祖英開始經常帶著酒攀上天門山寺,去找那個叫陽公老僧的一同喝酒吟詩作對,當時我也並沒在意,直到有一天,她帶著異常內疚的表情對我說,她懷孕了,我大吃一驚,問她是和什麼人,她告訴說,是陽公老僧的。我當時不知為什麼非常生氣,次日衝上了天門山寺,見到了那個看守遺址的陽公老僧。」

劉今墨「哦」的一聲尋思過味兒來,頓時怒火中燒,原來師娘懷孕不假,但卻是那個陽公老僧的種兒。

「陽公老僧……」寒生若有所思道。

「祖英告訴我說,每次與陽公老僧飲酒之後,自己都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好像時間倒流了數十年前,青春重又回到了身上,因此,做男女之事便自然而然了。」小影婆婆說道。

寒生想想說道:「那是被下了藥了。」

「下藥?」小影婆婆反問道。

「一定是某種極強烈的春藥,能夠讓八九十歲的人懷孕,此藥非比尋常。」寒生思索道。

「什麼藥如此厲害,難道能夠改變女人的生理極限?」劉今墨驚訝道。

「不知道,但是能夠使出這種卑劣手段的,肯定是邪道中人,這個陽公老僧的來歷十分的可疑。」寒生言之鑿鑿道。

第一百二十章 邪僧

梅小影衝上了天門山寺。

陽公老僧看到小影但覺眼前一亮,心中暗道,此女不但貌美,而且陰氣獨特,與祖英不屬於同一類。

祖英是中性氣,介乎於中庸,陰陽之間平衡,難得的是,別看她相貌平平,但卻是百歲處子,中原罕見,采其老陰實乃大補。

小影則是至陰,雖已非處子,但其百年陰氣卻是極純,難能可貴的是,純陰之中帶有一絲老陽,那可是百年以上的老陽,世間罕見。

陽公老僧對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數十年來,他已經採陰補陽並食用了數百名處女,但是均不及這兩個老太婆,她倆俱是天賜藥參,強過家鄉長白山上的千年老棒槌。具體做法是,先予以媾和,採陰補陽,挖掘中、陰氣資源,然後食其腦,二次進補,物盡其用。

\5\想想自己十年前來到天門山寺,殺了那看守遺址的老和尚,然後冒充看門僧至今。十年間,他尋遍了寺內的每一寸土地以及天門山周邊地區,並沒有發現野拂寶藏的埋藏地點,最後,線索集中到了鬼谷洞,現在已經到了決戰關頭。

\1\李自成當年攻入北京,開國為「大順」,不料竟然鼠疫流行,步軍幾乎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抵擋不住關外的滿洲鐵騎,無奈掠走了國庫中的價值七千萬輛白銀的黃金珠寶,其數目相當於崇禎朝十年的稅賦收入,以便日後東山再起。自己隱居湖南石門夾山寺30年,人稱「奉天玉和尚」,死後由親侄子李過,也就是後來的天門山寺住持野拂將這筆寶物收藏,從此下落不明。

\7\這些都是自己的師父「客家聖母」白婆婆,當年從湘西鳳凰古城裡一梅姓人家劫掠的一個紫檀寶匣中得知的,匣中還附有兩張藏寶圖,一張為湘西天門山,另一張則是桃花源秦人谷。

\z\十年前的一天深夜,香港九龍城寨內的一間寮棚內,師父對陽公、陰婆夫婦下達了找到並取出野拂寶藏的指令,從此自己的八個徒兒全部出動,入關南下湘西尋寶。

\小\十年了,該了結了,陽公老僧想。

\說\小影第一眼見到這個陽公老僧,感覺竟然還不錯,不但和藹可親,而且還會作詩,談吐風雅,舉止倜儻,明目皓齒,那烏黑深邃的雙瞳之中彷彿有一種魔力。

\網\小影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臉紅了。

老僧雙眸緊緊的盯著小影,口中竟然吟起詩來:「獨守殘寺多少年?青燈長伴古佛眠。花紅易衰難留影,春雨無限陽公情。」

小影心中怦怦直跳,心道,這老僧好壞,心作如是想,臉兒卻更加緋紅了。

陽公老僧微笑著說道:「你叫小影?人之影,何以分?你的名字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說,你願意聽我說麼?」那聲音彷彿有著難以抗拒的磁力。

小影低下了頭,沒有反對。

「北宋時,秦觀被貶路過長沙,有個酷愛他詩詞的才女的名字就叫做小影,願以終身想許,如影相隨。秦觀以詞相贈曰,『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後來秦觀死在貶所,靈柩路過長沙,那女子聞訊趕來祭奠,道,『君人妾影,何以分?』即自縊相殉。」陽公老僧的話渾厚感人,儘管講的是古代的事兒,小影觸景生情,不由得長歎一聲。

「好一個傷心的小影啊……」小影幽幽道。

「好一個淒涼的陽公啊……」陽公忿忿然。

小影扭頭跑下山去,陽公老僧微笑目送著。

小影婆婆講到這裡,臉上還依稀帶有微笑。

劉今墨怒道:「這傢伙真他媽的老江湖。」

寒生也焦急的說道:「婆婆千萬莫上當啊。」

小影婆婆待心情恢復了平靜,面色正常了,然後接著說道:「是的,陽公老僧的確很有魔力,但我後來發現那是一種邪惡的力量。祖英每次從天門山寺下來時,都是面色慘白,好多天都恢復不過來,我就採些滋陰補血的生地黃及玉竹、桑椹子等熬給她喝,以為她是酒喝多了傷身。當我知道她懷孕了以後,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了。自古以來,哪兒有過這麼大歲數的老太婆懷孕的?想問問明白又難以啟齒,但是,我也猜到了那個陽公肯定是用了什麼邪門歪道的方法。」

寒生點點頭,繼續替老祖把脈。

「婆婆,老祖所中的毒湮沒有起作用,因為她的體內彷彿有一種物質將毒煙化解掉了,劉先生,現在請你給她解開穴道吧。」寒生說道。

劉今墨猶豫道:「那她為什麼噴嚏打個不停呢?」

寒生解釋道:「毒煙進入她的體內,儘管被化解,但是那東西還是引起了免疫系統的強烈反應,不要緊,慢慢就會停止的。」

劉今墨點點頭,出指如風,解開了老祖被禁閉屬個時辰的肺俞穴,老祖幽幽醒轉來。

老祖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來,說道:「好厲害的迷煙啊。」果然,大概免疫系統停止了反應,噴嚏不再打了。

寒生說道:「在你的體內有一種化解毒煙的物質,因此身體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在我的體內?」老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疑惑道。

寒生和劉今墨面面相覷,實在是想不出來是什麼東西來。

「殘兒醒了!」麻都在大通鋪的一端叫喊起來。

寒生和劉今墨急忙上前探看,寒生一把抓住殘兒的手腕,切住脈搏。

「嗯,脈象已平,不粗不細,不浮不沉,不剛不弱,搏動還是蠻有力的,」寒生滿意的說道,「殘兒啊,你的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殘兒掙扎著想要起身,寒生搖搖頭道:「你的右肋斷了三根肋骨,雖已接駁好,但還是先不要亂動,待我用樑上塵為你續骨,明後天就可以蹦蹦跳跳了,對啦,我問你,你還是童子麼?這對你非常重要。」

殘兒點點頭,想都不想的說道:「我還是。明月好麼?」

寒生滿意地說道:「是就好,明月沒事兒,你就放心吧。另外,你現在有尿麼?」

殘兒想了想,說道:「有一點。」

「一點也足夠了,我去找個碗,你尿一點出來配藥。」寒生對他說道。

麻都那邊早就端了只瓷碗過來,正欲解開被子。

「不要。」殘兒眼睛望著小影婆婆小聲說道。

小影婆婆見其害羞,便笑了笑背過了臉去,麻都趁機掀開蓋被,拽出殘兒的那活兒,幫助殘兒硬是擠出來了一碗底尿液。

「劉先生,請你掃下來一些棚頂上垂下的灰絲,我用這樑上塵配藥。」寒生吩咐劉今墨道。

劉今墨也無需用梯子,幾個縱身,手中便有了一把灰塵絲絲,遵吩咐放進了碗中的尿液裡。

寒生一邊攪拌一邊說道:「最好是隔夜童子尿的白色沉澱物,中醫稱之為『溺白沂』,不過殘兒年輕力壯,肋骨包在肌肉之間,易於恢復,所以也就將就了,不要再等一夜的時間了。」

麻都幫助寒生將粘稠的藥液塗抹在了殘兒的右肋處,口中吹了吹,待其稍干後,便輕輕的放下了蓋被。

「寒生,」殘兒望著寒生,口中說道,「謝謝你。」

寒生笑了笑,問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殘兒的眼圈兒紅了,顫抖著聲音講述了那天深夜所發生的血腥一幕。

寒生聽罷長歎道:「殘兒,你保全了明月的清白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陰婆

小影婆婆向寒生告辭後,背負起祖英,逕自返回天門山吊腳樓去了。

寒生對殘兒講述了醫治明月的唯一方法,而且有小影婆婆的成功先例,他徵求殘兒的意見。

殘兒紅著臉答覆說,只要明月願意,他會全力以赴的,但是如果她有一絲的不情願,他寧死也絕不會傷害明月的。

寒生心道,現在只有看明月的態度了。

劉今墨若有所思地在一旁悶悶不樂,寒生低聲問道:「是在想才華麼?」這時,寒生發現劉今墨的眼圈竟然噙著淚水。

劉今墨點點頭,似有無限惆悵。

當晚戌時,先是師太幽幽醒轉,然後吳道明也甦醒過來了。

寒生切脈後大喜,告訴他們兩人,鶴頂紅劇毒已經解了,吳道明試著運了運氣,閭尾穴果然沒有麻木感了。

「寒生,實在是有勞你了。」師太歎道。

「帶我去殺了那黃家父子,這種下三濫的事兒他們也做得出來。」劉今墨義憤填膺道。

吳道明感激地望了劉今墨一眼,此人恩怨分明,不失江湖本色。

寒生道:「他們壞事做盡,自會有報應的,我們出來時日已經不短了,我老爹還不知回來沒有,今晚就請師太問問明月,看她是否願意進行治療,然後大家設法找到沈菜花和沈才華,返回江西。」

「明月?」師太詫異的說道。

寒生笑了笑,道:「不錯,就是無名庵的明月尼姑,師太您的徒弟。」

無名師太越發疑惑了,說道:「無名庵明月已經中毒身亡了,貧尼為她解毒可是已經太遲了,蹊蹺的是她的屍首不見了。」

寒生說道:「本來她毒發的確已經死了,但是由於師太您的武功至陰至純,強行輸入明月體內的真氣雖未能救活她,但是卻發生了屍變,您的徒兒變成了一具肉屍。她醒來時,已經躺在了景德鎮的一家火葬場裡,差一點被當作無名屍體火化,多虧了這位一清師傅,才保全了屍身。」

師太看了看這個醜陋的一清,懷疑的問道:「那她現在在哪兒呢?」

寒生道:「就在一清的身體裡,深夜子時才會出來,一清師傅就是明月的宿主。」

一清對著師太點點頭,表示寒生說的不錯。

師太儘管識得驅鬼邪的一些法門,但聽到自己如花似玉的美貌徒兒竟然藏在一清這副醜陋的皮囊裡,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寒生遂向師太說明了湘西老叟治療肉屍的方法,「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他說。

師太自然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她心中想,這個叫做殘兒的人品看著絕對好過那個黃家的富公子哥,況且黃乾穗投毒加害於自己和吳道明,自己又怎會讓明月再入虎口呢?

「開飯嘍。」朱彪和一清端著米飯盆和一大鍋紅燒野雞塊走進屋來,沁人的香氣瀰散在空氣裡,大家都飢腸轆轆起來。

寒生對朱彪說道:「東屋也送一些過去吧。」

朱彪答應著撥了些飯菜,端了過去。

大家興致都很高,不一會兒,飯菜就已經吃的乾乾淨淨了。

是夜,殘月如鉤,秋風習習,萬籟俱寂。

寒生同師太靜靜的等待著子時的到來。

還有一個人沒有睡,也在等待著這一決定自已一生命運的關鍵時刻的到來,他就是殘兒。

自從那天深夜在迷人的月光下,第一眼見到明月美麗的容貌時,殘兒就再也無法自制了,他感謝上天的恩賜,讓他,一個才貌平平的趕屍匠能夠結識到了這麼一位仙子。他堅決地給他們帶路去天門山,只為每天深夜能夠望上明月一眼。

天門客棧裡,自己只要一息尚存,也要保證明月的身體不受玷污,儘管自己會為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也不論明月將來會投入誰的懷抱,當時頭腦裡只有一個想法,殘兒此生生命的最大意義就是保護明月……

師太默默地望著一清,一個月前,由於自己的固執和不近人情,讓從小帶到大,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的愛徒受了多麼大的委屈啊,可憐的明月。

自從結識了道兄吳道明,自己才終於認識到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力量又多麼巨大,多麼的難以抗拒,那就是愛情,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如蟻噬般的感覺,使人坐立不安,心神恍惚,食無甘味,痛苦煎熬。

她終於理解了明月,因為她自己也經歷了這痛苦而甜蜜的過程,儘管自已已經年逾花甲,守身如玉數十年,可是想不到,那一刻的到來竟如同地崩山摧、翻江倒海般,根本無法抵抗。

可是由於自己的無知,硬罰明月面壁一年思過,明月何過之有?徒兒啊,是師父害了你啊。師太的眼淚一滴滴的掉下來,落在了一清的臉上……

「師父!」一聲清脆稚嫩的聲音飛入了師太的耳朵。

師太低頭一看,床上躺著的正是自己思念的徒兒明月,那如黛的眉毛,那高鼻子小嘴兒,那滑如凝脂的白嫩肌膚,那雙明亮如星辰般的雙眸……

師太一把摟住明月,師徒倆抱頭啜泣。

殘兒閉著眼睛,淚水還是悄悄滲出了眼角邊。

寒生也是心酸不已,但是明月的時間有限,必須得抓緊時間問清楚明月願不願意,寒生咳嗽了一下。

師太聽到了,擦去了眼淚,對明月說道:「明月啊,咱們師徒倆出去到外面走一走。」

明月遵命,並攙扶著師太走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裡。

師太看了看,客棧後面不遠處的小山包倒是僻靜,也不影響其他人,於是示意明月,兩人走了過去。

秋月清涼,彎彎如鉤,其色如水,輕柔的瀉在了師徒二人的身上。

小山頭下面的僻靜處,師太心疼的望著明月,對她講述了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明月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

「是殘兒捨命救了你,最後一口氣替你拉上了被子。」師太感動的說道。

「他是個好人。」明月悵然道。

師太於是又向她講述了治療肉屍唯一的辦法就是與童子陰陽交媾,返回中陰身,然後便可以服藥恢復正常了。

「不!明月此生只為黃公子……」明月低頭說道,語氣誠懇。

「明月啊,那黃家父子不是什麼好人,是完全靠不住的。」師太努力勸慰道。

「撲通」一聲,明月跪下了,含淚說道:「師父,明月此生決不有違黃公子。」

師太歎了口氣道:「明月,你若是執迷不悟,非但日後追悔莫及,恐怕也活不了幾日了,這又是何苦呢?」

明月長跪不起,雙手拽著師太的的褲腳道:「師父,請您就別再逼明月了。」

秋風襲來,月夜寒涼,突然從山包的上面傳來了一聲桀笑:「哈哈,好一個不明事理的老尼,竟然逼著自己的徒弟幹那男女之間的勾當……」

「什麼人!膽敢偷聽我師徒之間的談話?」師太腳下用力,飛身躍上了小山包的上面。

月光下,一位包著鮮艷牡丹花頭巾的小腳老太婆正嘲弄的看著她,老太婆抽出一根煙袋鍋,劃著火柴點燃了煙絲,「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師太厲聲喝問道。

那老太婆噴了一口煙,嘿嘿一笑,說道:「你是哪座廟裡的老尼,簡直是孤陋寡聞,難道沒有聽說過『香江一支花』的名頭麼?」說罷,伸出手指指著自己頭巾上的牡丹花,月光的反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有一個彈孔。

「『香江一支花』?從沒聽說過。」師太想了想,說道。

老太婆冷冷道:「那麼江湖上名頭響亮的『陰婆』應該知道了吧?」

師太還是搖了搖頭。

老太婆似乎很是失望,對月悵然歎道:「看來我陰婆隱居香港數十年,江湖上已經把我給忘記了。」

這時候,明月也從一旁攀上了這個圓圓像座墳似的小山包,「她是誰?師父。」明月說道。

月光下,明月清麗脫俗,簡直就像是一尊玉像。

老太婆望著明月,越看越喜歡,最後說道:「你的名字叫明月?」

明月點點頭。

「果然與天上的明月並無二致,好啦,老陰婆收你為徒,跟我回香港去吧。」老太婆說道。

明月望了望師父,悄悄地移動著腳步,躲到了師太的身後。

師太勃然大怒,說道:「你這瘋婆子,到這裡胡言亂語,再不走,老尼就不客氣了。」

陰婆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徒弟,我是要定了,不過陰婆子要先取走十年前埋藏在這裡的東西。」說罷,力貫手臂向下戳去,手中的煙袋鍋竟然應聲入土至根,「起!」她隨之輕叱一聲,一個小土罈子破土而出……

這是一個不大的棕色土壇,月光下,壇壁籠罩著一層白霧,老陰之氣四散。

陰婆接在手中,嘿嘿冷笑道:「十年磨一劍,奶奶算是沒有白來中原一趟。」說罷,一聲忽哨,飛身撲下小山包。

在一株冬青樹下,站著一頭小毛驢,陰婆將土壇放入毛驢身上的挎包中,然後身子一個反弓,倒著飛上了山頭。

「好啦,老尼姑,你的徒兒是具肉屍,已經命不久矣,可是她寧死也不屈從你為她安排的男人,這樣的女孩子有志氣,奶奶我喜歡,喜歡之極,今天給你這個老尼姑一個面子,就不殺你了,你走吧。」陰婆冷冰冰的說道。

無名師太哪兒受過這樣的羞辱,登時真氣充盈全身,根根銀髮絲直立了起來,大喝一聲,無數條銀光剎那間齊齊的迸短,齊向老陰婆疾射而去……

無名師太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來被黃家下了毒,九死一生,正在窩火之中,所以出手便用足了十成功力,使出了看門絕技「佛光普照」痛下殺手,以洩心頭之恨。

「唉呀。」心地善良的明月知道師父「佛光普照」的威力,江湖上是無人可以躲得過去的,心想與那老太婆並無怨仇,因此驚呼了一聲。

老陰婆沒想到這白髮老尼竟有如此怪異的暗器,急切之下,只得將頭一晃,手中霎時多了那條牡丹花頭巾,但見月光下紅花閃動,竟將師太那堅韌如鋼的銀色髮絲悉數收了去,只是忘記了,那條頭巾上有一個窟窿,那是朱彪的狗牌櫓子干的。

漏網的兩三根銀色髮絲刺入了老陰婆的臉頰之內,如肉三分。

老陰婆疼得怪叫一聲,勃然大怒,手中的煙袋鍋一揮,指撳開關,一股黑煙疾射,直奔無名師太面門而來。

師太也料不到老陰婆的反擊如此之快,而且是以毒煙襲擊,一時間躲閃不及,一聲悶哼,倒臥在地。

老陰婆用力拔去臉頰上的銀絲,雖然並未射中穴道,但也整個臉都麻木了,面神經癱瘓,嘴都張不開了。

老陰婆縱深上前,一把抓住呆若木雞的明月,飛身躍下山頭,倆人騎上了小毛驢,月光下疾奔而去,轉瞬間已然不見了蹤影。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迷失的師太

寒生在屋子裡久等師太和明月不歸,心中不免焦急起來。此刻,吳道明起身道:「寒生,我們出去找找吧。」

兩人走出了客棧,四周轉了轉,竟然不見師太和明月的蹤影,兩人心中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月光下,天門客棧只有西屋的窗戶裡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三間草房橫在月色下,如同一副黑漆漆的棺木,屋後高高隆起的山包呈圓丘狀,上面光禿禿的不生樹木,只生些荒草,與不遠處的山體上那些茂密的樹林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而西屋若明若暗閃動的油燈光則像極了墓地前面的長明燈,那月光下的客棧店牌豎在門上如同靈位一般肅穆。

「五鬼關門。」吳道明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說什麼?」寒生沒有聽明白吳道明話裡的意思。

「你看,此客棧的風水有問題,三間草房如同一具棺材橫臥,屋後山包等同一座大大的墳丘,門開東北艮位,是為鬼門,此屋陰氣太盛,乃至後面的山包陽氣不生,樹木不長,在風水術中,屬於大凶之地,稱作『五鬼關門』,每十二年一個地支輪迴之中,此屋之內必橫死五人,故名之。」吳道明解釋說道。

「如此說來,王掌櫃和趕屍的莫老大等於已經橫死了兩個,其餘的三個……」寒生想想竟然說不下去,趕忙催促說道,「我們趕緊接著找師太和明月。」

吳道明指著小山包說道:「站得高一點,四下裡容易看些。」說罷,也不等寒生,自己先一溜煙兒似的衝上了那墳包一樣的山頭。

月光下,無名師太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山包頂上,而明月則不見了蹤影……

吳道明大驚,撲到師太的身邊,淚水頓時湧出,口裡不停的呼喚著師妹。

寒生攀上了山頭,立時心頭一緊,右手搭上師太手腕三關,須臾說道:「不好,師太中了邪毒,脈數而實,蠶食其陰,快抬她回房。」

吳道明含淚抱起師太,一路小跑,返回了客棧。

寒生四下裡望去,哪裡還有明月的身影?唉,長歎一聲後,遂下山回到了屋裡。

劉今墨兀自吃驚,仔細貼近觀察之下,嗅到了那股「蛤蟆煙」的氣味。

「是那個廣東小腳老太婆!」劉今墨驚道。

寒生皺著眉頭道:「『蛤蟆煙』?」

劉今墨解釋道:「東北最辣的就是這種煙,既沖又辣,人稱『關東煙』,我今天早上一聞就曉得了,但不知這老太婆加進了什麼劇毒到裡面,竟然會這麼厲害。」

寒生沉吟了半晌,這才緩緩的說道:「這不像是毒,而是一種古老的邪術。」

房內眾人都醒了。

「這是一種北方薩滿教的巫術。」麻都說道。

「薩滿教?那是什麼?」朱彪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問道,自從自己槍擊廣東小腳老太婆以後,他感到眾人明顯的對他重視了起來。

麻都是苗疆的走陰巫師,對中原左右的巫術也都有一定的瞭解,他向眾人解釋了薩滿教的由來。

薩滿教是流行於東北等地的一種原始巫術,以通古斯語行咒,薩滿教具有冥雜的靈魂觀念,相信萬物皆有靈,崇奉氏族或部落的祖靈,崇拜對像有各種神靈、動植物以及無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現象。沒有教書,沒有組織和特定的創始人,沒有寺廟,也沒有規範的宗教儀禮。隨著佛教、東正教和伊斯蘭教的傳入,薩滿教便慢慢衰落和變異,秘密轉入了民間。

多年前,麻都曾去過一趟東北,那兒鄉下流行「跳大神兒」,這就是薩滿教,而且薩滿巫師都是女的。女真語,「珊蠻巫嫗」的黑巫師,可以令人靈魂遺失(叫出神),也可以將遺失的靈魂找回來(叫入神),西醫學上叫做「意識轉換」,也就是□症。

珊蠻巫嫗,寒生記起來《屍衣經》中有這個字眼,自己當時不解,原來是滿族的語言啊。劉今墨他們所遇到的這個小腳老太婆可能就是個滿族的珊蠻巫嫗了,但她卻是說的廣東話,當然,這也許是那巫嫗為了掩蓋其真實身份而故意說的。

「師太的靈魂遺失了。」寒生自言自語道。

……眾人聞言皆愣住了。

「如果是中了毒煙,那裡面肯定是摻了一種能夠使人產生□症的藥粉,或許……那東西能夠使人迅速的出神,說白了,就是靈魂出竅。」寒生推測道。

吳道明在一旁急了,忙不迭的說道:「寒生,若是那樣,趕緊想辦法啊。」

「你們在想什麼辦法呢?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師太突然口吐白沫坐起來說道。

眾人又一次的怔住了……

吳道明一把抓住師太的雙肩,喜極而泣,喃喃道:「師妹,你終於醒過來啦。」

師太輕啟朱唇,柔聲道:「你過來……」那聲音十分的狐媚。

吳道明心神一馳,癡癡的將臉貼了過去,撅起了嘴唇。

寒生一眼望見師太那迷離的眼神,忙道:「不可!」

可是已經晚了,那師太認的分明,照準吳道明伸過來的雙唇一口咬下……

劉今墨反映奇快,一掌送出,將吳道明推倒,饒是如此,師太的門牙還是扯去了吳道明下唇上的一塊肉,鮮血即刻滲出。

師太微笑著將這一小塊血淋淋的唇肉吃了下去,然後嘖嘖嘴,似乎很滿意那味道,口中說道:「閹掉的吃回來。」大夥一驚,師太這是瘋了。

吳道明一愣,眼淚水終於止不住了,簌簌滴下。

劉今墨詫異的說道:「寒生,師太的武功與老祖的同出一路,都是陰柔至極,為什麼老祖就沒事兒呢?」

寒生撓了撓頭,自己也琢磨不出來。

麻都突然說道:「我們巫師都知道一個道理,一旦真魂出竅,附近的邪靈便會乘虛而入,莫不是客棧旁邊有什麼邪靈入侵了師太體內?」

「是某些髒東西。」寒生若有所思道,他想起了自己從大鄣山上墜落臥龍谷中,遇見吳楚山人後的第一次談話。山人告訴他說,世間有許多的陰性物質,越老的東西,如老宅、古樹、古井以及上了年紀的黃鼠狼、白狐之類的東西,想想那只被雷劈毀的銀髮蒼蒼的老蝙蝠……寒生由此聯想到銀髮蒼蒼的師太……

不好!寒生心中驟然一凜。

「怎麼了?寒生。」劉今墨看著寒生突然變化了的臉色,詫異道。

寒生轉過頭來問吳道明:「師太昏迷之上的墳丘樣的山包陰氣很重麼?」

「極重。」吳道明回答道。

「比之古木之陰如何?」寒生追問道。

「有過之而無不及。」吳道明疑惑的說道。

「莫非是閹人覃?」寒生頓悟道。

「什麼意思?」劉今墨更加不解了。

寒生鎮定下來,以平靜的口吻說道:「我懷疑那山包上埋著一個死人,一個裸體的太監。」

眾人面面相覷,均不解。

吳道明說道:「寒生,太監在民國初年就已經被廢除了,現在社會早已經沒有存在了。」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拿上鋤頭,我們去挖挖看。」

吳道明在屋子內照顧著師太,麻都隨同寒生和劉今墨一同到後山挖掘。朱彪想了想,摸摸腰間的手槍,然後昂起了頭,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只有殘兒痛苦的在低聲不停的呼喚著:「明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渾身長著白毛的太監

月光下的小山包上,劉今墨一眼看到了破土過的痕跡,他抓起了一把土在手中捻了下,說道:「這土被人動過,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

寒生道:「一個時辰之內?那正是師太與明月出來後不久的時候,看來師太的中邪和明月的失蹤都與這破土有關,可能是那個老太婆挖走了什麼東西,並擄走了明月。」

「是個小土罈子。」劉今墨指著土下面一個圓形的凹印說道。

寒生頓時恍然大悟,忙問劉今墨道:「劉先生,你說過那小腳老太婆曾告訴你們,她於十年前來過這家客棧?」

劉今墨點頭道:「是的,她還認識那位王掌櫃。」

看似撲朔迷離的煙霧散去了,那老太婆於十年前埋下了那只土壇,今晚十年到期,特意前來掘回土壇,這樣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一定要堅持住在這家天門客棧了。根據乾老大的說法,極陰之處埋葬的裸屍可生出鬼屍覃,採摘了鬼屍覃之後就地封壇埋入地下,十年之後開壇,呈現清水樣為炮製此藥成功,若是爛掉則棄之不可用。方才師太的那句話「閹掉的吃回來」,促使寒生相信,山包上十多年以前,肯定裸葬著一位太監,他的屍體上曾經生長出了「閹人覃」,被老太婆所採摘炮製。

不巧的是,師太和明月與那老太婆不期而遇,老太婆用「蛤蟆毒煙」襲擊了師太,導致師太「出神」,地底下的那位太監乘虛而入,其生物磁場進入了師太的體內,師太變成了太監,儘管不是完全的。

而明月則肯定是被那老太婆給擄走了。

老太婆為什麼要抓走明月?這一點不得而知,但是……乾老大曾經說過,鬼屍覃炮製的藥水名為「還魂露」,可以使中陰身還魂。

那老太婆莫非是想救明月,因此而擄走了她……寒生想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

那乾老大又是什麼人?他可別是同老太婆一路的吧?寒生剛剛鬆弛下來的心弦頓時又繃緊了。

淒冷的月光下,劉今墨奮力的刨著土,山風涼涼的吹來,有點沁膚,令人輕輕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了。」劉今墨停下了手,輕聲對寒生說道。

月色迷離,淡淡的光灑在了一具仰臥著的屍體上。

這是一個老年男性,面目表情如同熟睡了般,赤裸的身上長滿了一層乳白色柔軟的茸毛,肚臍眼處長了些菌絲,渾身上下未見絲毫的腐敗和其它氣味。

劉今墨俯下身細看,卵蛋處乾癟癟的,睪丸確實已被摘除,於是肯定道:「此人是個太監。」

寒生點頭道:「此人起碼已經死了十年以上,仍沒有腐爛,看來是這個山包陰氣太重的緣故,正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麻都說道:「說的是,陰陽交融才有利於萬物生長,動物和植物無不如此。」

「細菌也是一樣。」寒生道。

劉今墨突然「咦」了一聲,然後望著寒生說道:「他是被人謀殺的。」

寒生疑問的目光注視著劉今墨。

「你看這屍體的腋下,」劉今墨用指尖撥開死者身體一側的白毛,說道,「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寒生定睛望去,死屍的腋中線上,第一浮肋前端,屈肘合腋的肘尖盡處,有一個如銅錢大小的窟窿。

「直斷經脈,一擊致命。」劉今墨說道。

「是重手點穴造成的麼?」寒生問。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不,點穴只是以封閉經絡,達到阻滯正常的氣血運行為目的,沒有必要刺穿皮肉,這是兵器造成的創口。」

「劉先生看像是何種兵器所傷?」寒生問道。

「我知道。」朱彪突然在身後說道。

「你知道?」寒生疑惑的問道。

朱彪點點頭,自信道:「圓圓的窟窿,這是子彈打進去的痕跡。」

劉今墨笑了笑,說道:「子彈高速飛行,入口應該較齊和平滑,胸腔極易貫穿,但另一側並無創口,以我看,此乃一種奇特的兵器所為。」

「什麼兵器?」朱彪不服氣的反問道。

「煙袋鍋。」劉今墨回答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是老太婆。十多年前殺了此人,剝光了衣服葬入這極陰之地,待生長出來閹人覃,然後採摘入壇後重又埋入此地,十年後返回來取走,這樣,線索就都串起來了。」

劉今墨佩服的望著寒生,心中道,寒生天賦奇秉,假以時日,多加歷練,獨自行走江湖是絕無問題了。

寒生沉吟道:「章門穴屬足厥陰肝經,乃足太陰、厥陰,陰維之會,肝之募穴。擊中後,衝擊肝臟或脾臟,破壞膈肌膜,阻血傷氣,是人身一大死穴,他是即時就氣絕身亡的。」

劉今墨點點頭,寒生說得不錯。

「難道這是十二年裡中的第一個死者麼?」寒生自語道。

「不錯,他就是『五鬼關門』第一鬼。」突然間,山下傳來說話的聲音,緊接著人影一晃,乾老大笑呵呵的站在了寒生的面前。

劉今墨大吃一驚,自己光顧著挖土,沒有注意周邊的情況,簡直太大意了,不過,話說回來,此人的武功也是相當厲害就是了。

「哦,我當是誰呢,這麼晚了乾老大還沒有睡覺麼?」寒生心道,自己的懷疑看來不假,來者怕是不善啊。

乾老大笑道:「你們西屋鬧鬧哄哄的,老夫自然睡不著了,出來看一眼。」

寒生點點頭,表示乾老大說的有理,然後說道:「是啊,無名師太被你們東北那兒的『蛤蟆煙』所傷,您是北方郎中,不知可有醫治之法?」

乾老大回答說道:「不知是何人所傷?」

寒生道:「一小腳的老太婆,手裡拿著煙袋鍋。」

「啊,是『珊蠻巫嫗』?我聽說過這個老太婆的,她在關外的名頭十分響亮,但是在十多年以前,突然銷聲匿跡了,人們都以為她已退隱江湖,想不到竟然會出現在湘西。」乾老大說道。

「蛤蟆煙究竟是什麼?」寒生問道。

乾老大解釋道:「蛤蟆煙是出產自長白山蛟河的一種煙葉,人稱『關東蛤蟆頭』,是當今世上最辣最嗆人的一種煙了,有句俗話稱,『一口淚,二口血,三口四口變成鬼』,可見其煙之烈。珊蠻巫嫗的成名巫器也正是這『蛤蟆煙』,內裡聽說加進去了嬰兒屍油,嗅到即『出神』,令江湖好漢聞風喪膽。」

「可有解藥?」寒生追問道。

乾老大搖搖頭,道:「除非是老太婆的獨門解藥,否則終生癡癡顛顛。」

寒生清澈明亮的眼睛望著乾老大,平靜的說道:「她也知道『鬼屍覃』麼?」

「當然,聽聞最早就是從珊蠻巫嫗那兒傳出來的。」乾老大答道。

寒生疑惑去了一半,最後問道:「你剛才說『五鬼關門第一鬼』……」

乾老大嘿嘿一笑:「老夫聽到山包之上有動靜,遂近前探看,聽到了你們的談話,這客棧的風水佈局老夫來的頭天晚上就已認出,『五鬼關門』大凶之宅,每隔一十二年必定要橫死五人,」他手指著土裡露出的那具白毛屍,又接著說道,「這個太監死後死後一年內發育出菌絲,次年方生長出閹人覃,珊蠻巫嫗十年前封覃入土,至今正好是地支一個輪迴。今年是1975年,農曆乙卯,這人死於十二年前的癸卯年,就是1963年了,所以他是第一個。」

寒生心中一凜道:「今年是十二年中的最後一年……」

乾老大說道:「還要死四個。」

寒生心道,是兩個,王掌櫃和莫老大已經橫死,餘下的兩個又能是誰呢?

「珊蠻巫嫗既然是關東女真的巫師,她怎麼講一口的粵語呢?」劉今墨提出了疑問。

乾老大說道:「據說她是中原南方人,嫁到關東去的,本地關東人極少有綁小腳的。」

寒生歎了口氣,吩咐道:「把這個太監埋了吧,我們回去。」說罷,憂心忡忡的返回了客棧。

「有明月的消息麼?」殘兒紅腫著眼睛問道。

寒生搖搖頭,說道:「還沒有,殘兒放心,寒生一定會把明月找回來的,你和師太的傷要盡快的好起來,一能走動,我們就即刻離開這裡。」

那兩個要死的人是誰呢?寒生百思不得其解。

吳道明嘴唇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雙眼圈紅紅的,目不轉睛的守著師太。

無名師太自寒生進屋起,就一直不停的「嘿嘿」的傻笑,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威嚴與矜持。

「師太怎樣了?」寒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問。

吳道明難過的說道:「師妹真的好命苦啊,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她啊。」

寒生望著吳道明痛苦的模樣,實在是於心不忍,這兩個白髮知己情義之深,真的是令人唏噓不已啊。

「吳先生,還有一個辦法,可能會有些風險,我們不妨試一試。」寒生說道。

吳道明眼睛一亮,忙道:「真的?什麼方法?寒生,求你趕緊開始吧。」

寒生起先對吳道明並無好感,他把其歸入了孟祝祺一類人裡,所以始終直呼其名。而劉今墨則不同,寒生儘管一開始與其敵對,但是後來劉今墨在寒生的善良默默感化之下,發生了人生的改變,因此也不知從何時起,他不自覺地稱呼劉今墨則為劉先生了。

現在,寒生也為吳道明對師太的那一番真情實意所動,所以也改口稱他吳先生。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使用『堪孖之魚』了。」寒生說道,這已經是劉伯溫《屍衣經》裡面的辟邪術了。

劉今墨和麻都及朱彪掩埋好了那被謀殺的太監屍體,也回到了客棧裡,只是都沒有理會那個關東郎中乾老大的去向。

寒生將盛有綠毛魚的水桶拎進屋來,那堪孖之魚瞪著不安的眼睛緊張的從水下望著他們。

就在這時,師太突然叫道:「閹掉的吃回來。」邊說著,猛地掀開了身旁殘兒的被子,猙獰的面孔,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圓瞪著雙眼,緊緊地盯住了殘兒赤裸的身體,認準他胯下粗壯的陽具,惡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食腦

墳丘似的小山包上,乾老大默默的看著劉今墨等人埋好了那位渾身長滿了白毛的太監,扛著鋤頭下山返回了客棧。

「嗯,原來師娘也來到了天門山。」乾老大自語道,沉吟了片刻,最後一提真氣,邁開大步直奔天門山寺方向而去。

秋夜的天門山寺遺址,慘淡迷離的月色下,顯得蒼白而荒涼。

子夜時分,艮七和坤八遵照師傅的吩咐,押著沈菜花母子走出了密室,來到空曠處吸食月亮的月華陰氣,巽五則在另外一處的石洞中服侍陽公,反正只是看守一具帶著嬰兒的女屍而已,兩人的眼睛儘管已經瞎了,但武功未失,諒那母女也逃不走的。

連續在貼有困鬼陽符的石室裡關了幾天,蔭屍沈菜花的身體顯得十分的虛弱,而那鬼嬰沈才華卻非蔭屍,而是一種變異的另類,他根本無需補充月華陰氣,唯一需要的只是吸食熱血,這一點,連陽公也不清楚。

在石室內,才華縮在母親的懷裡,忍饑挨餓已經到了極限,由於被沈菜花緊緊地摟著而不便發作,現在出來了,他的那雙烏黑的瞳孔又開始急速的變焦了。

艮七站在沈菜花的身邊監視著,隨時監聽著她的一舉一動,沈菜花高舉雙手,對著月光一呼一吸的吐納著,虛弱的身體很快的恢復了。

首先發難的是小才華,他被坤八抱在了懷裡,迎面衝著月光。沈才華感覺著坤八溫熱的身體,偷偷的扭過頭尋找著他頸部的血管位置。

正當坤八張開了嘴打著哈欠的時候,沈才華的小嘴悄悄的伸了過去,露出了那兩排尖利的牙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向了坤八脖子上的頸動脈……

坤八乃是有武功之人,反映也是十分的迅速,感到頸側有風,便及時地扭動了脖子,結果沈才華那尖利的牙齒一下子咬在了他脖子前面的喉結上。

坤八耳邊聽得自己的喉頭處「卡嚓」一聲響,緊接著傳來一陣劇痛,隨即那兒一道涼氣襲入,想要叫喊已經發不出聲了,脖子已經被咬得漏氣了。

坤八手一鬆,懷中的沈才華摔落到了地上,落地的「啪嚓」聲引起了艮七的注意,他忙問道:「八弟,什麼事兒?」

坤八「啊啊」的說不出話來,艮七一聽知道出事了,立即提氣於胸,全身戒備。

就在這時,蔭屍沈菜花見兒子已經出手,便不再猶豫,一口咬向艮七的頭部……

此刻艮七已經全神貫注的警戒著,感到了一股陰風直奔自己的頸部而來,立即一掌擊出。

蔭屍沈菜花也是反映極快,頭一低,牙齒一合,正好咬在了艮七的手指頭上,「卡嚓」一聲,食中二指的第一節被銳利的牙齒切斷了。

艮七疼得大叫一聲,接連後退了幾步。

沈菜花腰一躬,抄起了沈才華,一聲不響的朝著林深處落荒而逃,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艮七的一聲尖嚎,在寂靜的夜空裡顯得格外的淒慘。

山洞裡打坐的陽公老僧眉頭一皺,巽五即刻出外查探,發現艮七坤八均有傷在身,那對蔭屍母子則不見了蹤影,忙問他倆情由。

艮七忍著疼痛,說明了蔭屍逃跑的經過,而一旁的坤八則已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條黑影自山下小道疾奔而來,待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乾老大。

「你們這是怎麼了,師父在麼?」乾老大問道。

巽五向大哥施禮,並告訴他說那蔭屍母子突然襲擊,重傷了七弟八弟,乾老大聞言皺了皺眉頭。

「哼,你們這兩個廢物,連這等小事兒都辦不好,留著你們何用?」陽公老僧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們身後。

「師父。」乾老大急忙施禮道。

「你怎麼來了,出了什麼事兒?」陽公老僧問道。

乾老大說道:「師父,師娘來了。」隨即將師娘夜闖天門山客棧,打傷無名師太,取走了一壇十年前埋下的「閹人覃」,同時擄去師太的女徒弟肉屍明月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你見到老陰婆了?」陽公老僧問道。

「徒兒沒有親眼見到師娘。」乾老大謙恭的說道。

「嗯,老陰婆溜回了中原就是為了這壇『還魂露』,」陽公老僧想了想,又道,「客棧裡寒生他們有什麼反常的舉動?」

乾老大回答道:「暫時還沒有發現,我們幾個輪流在監視著,請師父放心。」

陽公老僧有意無意的問道:「那個叫做吳道明的廣東風水師呢?」

「他中的鶴頂紅毒已經被寒生解了,仍在客棧內。」乾老大說道。

陽公老僧點點頭,沉吟道:「大戰在即,師父我也應當要和徒兒們見個面,順便犒勞犒勞大家。」

乾老大說道:「師父什麼時候要見他們,我會帶他們上山。」

「不,」陽公老僧看了看艮七坤八,意味深長地說道,「為師我要親自去客棧。」

「是,師父,您準備什麼時候去?」乾老大問道。

陽公老僧桀笑了兩聲,道:「即刻。」

隨即,陽公老僧吩咐巽五關閉密室,和乾老大兩人背負上艮七坤八,一同下山。

艮七緊忙說道:「師父,我們自己能走,不必讓大哥和五哥受累了。」

陽公老僧冷冷說道:「你倆與我師徒一場,不必推辭。」

陽公老僧擺擺手,邁步沿林中小路前行,乾老大背著艮七,巽五背上了坤八,一聲不響的跟在了後面,約摸半個多時辰之後,他們來到了天門客棧。

天門客棧的西屋裡閃動著油燈光,東屋已經熄了燈。

草屋側面的陰影裡閃出震四,來到師父面前行禮,之後悄聲對乾老大說道:「大哥,寒生他們還未休息。」

乾老大點點頭,請師父進到了東屋裡,坐在了床上,燃起了油燈,關好了房門。

然後,乾老大領著震四、巽五、坎六和受傷的艮七坤八跪下向師父請安。

「都起來吧,艮七坤八先跪著。」陽公老僧說道。

「是,師父。」大家應道,除艮七坤八外,其餘幾人站起,垂手肅立在側。

陽公老僧緩緩說道:「天門山決戰在即,為此我們已經準備了十年了,只准成功,不許失敗,不成功,則成仁,你們聽明白了麼?」

「謹尊師父教誨。」眾人低聲說道。

「嗯,艮七坤八。」陽公老僧叫道。

「徒兒在。」艮七回答道,坤八則只發出「啊啊」的聲音。

陽公老僧眉頭一皺,淡淡道:「秦人谷一行,你倆慘敗而歸,還弄瞎了眼睛,今晚又玩忽職守,放跑了蔭屍母子,連番犯錯,知道該怎麼辦麼?」

艮七坤八渾身哆嗦起來,如同篩糠般,額頭上冷汗直流。

「師父,弟子知錯了,求師父饒命啊。」艮七連連低聲央求著,帶著哭腔,而坤八則磕頭如搗蒜,但都不敢大氣。

陽公老僧鼻子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隨即張開口,「啪啪」兩聲,兩塊黃綠色的粘痰裹挾著破空之聲飛出,擊中艮七和坤八鼻子下面的人中穴上……

人中穴為人體三十六死穴之一,屬督脈,為手、足陽明,督脈之會,輕點刺激頭部神經令人警醒,重點則腦暈眼昏至休克。

關東地處極北之地,氣候寒冷,因此北人多習慣於咳痰,而且往往其痰甚為粘稠。正確的方法是先吸後咳,將鼻腔之中的鼻涕等粘稠之物倒吸回喉嚨氣管內,與支氣管內的痰混合,然後以肺部強大的壓縮氣體瞬間將其衝出。常人一般可吐出數米之遙,並帶有凌空的風聲,年紀大一些的老頭老太,由於經年的磨煉,吐出的痰距並不亞於年輕人。

民國時期,更有一些人在冬季裡組織吐痰比賽,以遠、準、狠取勝,成為當時的一種喜聞樂見的民間體育活動。

陽公老僧在此基礎上融合了高深的武學,以真氣推動,收放自如,準確有力,是他的成名獨門暗器,江湖之上有不少英雄豪傑都曾栽在他的粘痰之下。

艮七和坤八的人中要穴被師父的粘痰擊中,頓時頭腦昏濁,意識麻木,怔在了那裡。

「好了,你們可以食腦了。」陽公老僧說道。

「巽五。」陽公老僧以犀利的目光盯著巽五說道。

「是,師父。」巽五答道,旋即手中多出了一把鋒利的小鋼刀。

隨著寒森森的刀光閃動,瞬間,艮七和坤八兩人的天靈蓋已經被掀開,露出來白花花還在蠕動著的腦子……

一時間,三四把各自隨身攜帶的鹿骨小勺伸進了兩人的顱腔內,舀起了嫩極了的腦組織,紛紛送進了嘴裡,如同吃豆腐花一樣,嘖嘖有聲,凡是舀起腦漿喝的時候,會發出「吱吱」的吮吸聲。

而此時,艮七和坤八兩人的臉上依舊掛著茫然的微笑,絲毫沒有痛苦。

陽公老僧嚥下了一口艮七的腦部組織後,說道:「大凡人腦,以嬰兒的最為細嫩,並略帶甜奶氣味,少女的大腦比較鮮美,已婚的婦女味道混濁,有時會有臭味兒,口感極差,尤其是老太太的腦子,乾枯萎縮有筋,食之味同嚼蠟。男人的大腦口味大致差不多,吸煙飲酒者的味道較差,所以我不反對政府禁煙禁酒。」

乾老大奉承道:「師父說的極是,高度概括總結了我國各色人等腦部組織的特點,對我們今後的實踐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我只補充一點,外國老毛子的大腦味道比起我們同胞來明顯的差了許多,有股子膻味兒。」

陽公老僧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徒弟們津津有味的吃完了艮七坤八的大腦,之後吩咐將兩人的屍首拖出去埋了。

乾老大建議道:「師父,我們將他倆剝光了埋到後面的山包上,那裡陰氣極重,來年就可以生長出鬼屍覃了。」

「好,物盡其用,深得勤儉之髓。」陽公老僧讚許道。

震四和坎六著手將兩人的屍首悄悄地背出客棧,去那個墳丘似的小山包上掩埋。

「師父,十二年前埋入的那個太監是個什麼人?」乾老大趁著師父心情高興的時候問道,他想師娘做的這檔子事,師父不會不知道。

陽公老僧說道:「唔,為師知道這件事,那太監是這家客棧的前任掌櫃,老陰婆一眼就認出他是個太監,大概是當年被趕出清宮,跑到這偏僻之地開客棧為生的,老陰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於是殺了他,用於做培養閹人覃的藥基。」

「哦,那麼這太監就是天門客棧十二年來橫死的第一人,算上艮七坤八,還應有兩個,就應了『五鬼關門』的風水格局。」乾老大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面東屋裡還沒有死上個把人麼?」陽公老僧說道。

乾老大回答道:「都被寒生那小子給救活了。」

陽公老僧陰笑著說道:「我過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山老表

無名師太一口咬下,身旁的吳道明想要阻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殘兒驚愕之中更是不知所措,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命根就要喪失在師太的利齒之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但見劉今墨手一揚,一枚指甲已經閃電般飛出,瞬間擊中了師太右肩峰三點連線最高處的肩井穴。

肩井穴也是人身七十二要穴之一,屬足少陽膽經,也是手少陽、足少陽、足陽明與陽維脈之交會處,擊中後,雖不至於像三十六死穴可般危險,但也足以令人半身麻木。

無名師太張開的兩排尖利的牙齒在距殘兒胯下命根寸許處停了下來,不動了……

殘兒驚得滿頭大汗,輕輕地移動著下體,躲開那白森森的兩排大牙。

吳道明對劉今墨怒目而視,而劉今墨權作渾然不見。

吳道明上前將半邊身體已經麻木的師太抱起來,將她輕輕地放在大通鋪的西端,遠離開殘兒。

寒生輕輕地將手伸進水桶裡,把綠毛魚撈了出來,托在掌心裡,那翠綠般柔軟如髮絲的長毛足有兩尺多長,披散開來顯得十分的怪異。寒生來到了師太的面前。

「堪孖之魚善聚陰性之物,即民間老百姓所說的『髒東西』,我要用它將那個太監的生物磁場從師太的身體裡面引出來。」寒生對吳道明解釋道。

吳道明緊張的點點頭,問道:「對我師妹的身體不會有什麼損害吧?」

寒生微微一笑,繼續解釋說:「人體的啞門穴為督脈與陽維脈之會穴,脈通延髓中樞,我要從這裡吸出那髒東西,煩你將師太扶正了,同時解開她的穴道。」

吳道明按照寒生的吩咐,抱起師太讓其坐在了床邊,背對寒生,運氣出指解穴。

寒生在師太的頸部後正中線上,第一與第二頸椎棘突之間的凹陷處(後髮際凹陷處),找到啞門穴,這也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若是被點中,輕則失啞、頭暈,重則即可倒地身亡。

寒生手中的綠毛魚睜著圓圓的黑眼珠,憤怒的瞪著他。

「水可導電,因此堪孖之魚在水中起不到吸聚生物電磁場的作用,必須要離開水面來用。」寒生解釋著,一邊將魚嘴對準師太的啞門穴處,心道,《屍衣經》啊,你可千萬別出差錯。

但見綠毛魚的雙唇慢慢的張開了,露出兩排銳利的小牙,猛地一口咬住了師太的啞門穴……

師太大叫一聲,彷彿極不願意的模樣,口中叫道:「我不去,我哪兒都不去……」隨即聲音漸漸弱下去了。

寒生點點頭,說道:「堪孖之魚起作用了。」

片刻,綠毛魚鬆開了牙齒,肚子一鼓一鼓的,好像還挺累的,寒生重新將其放歸水桶之中。

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師太的身上,尤其是吳道明,精神萬分緊張。

不一會師太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環顧了四周,然後咧開嘴問道:「那個子夜會出來的肉屍小美人呢?」

「王掌櫃!」大家驚呼道。

寒生也是大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了,堪孖之魚確實吸食了師太體內的那個太監的生物磁場,但是由於師太仍處於「出神」狀態之中,結果被埋在後院的王掌櫃的生物磁場乘虛而入。

「肉屍小美人呢?子夜到了麼?必須要抓緊時間……」師太口中不停的叨咕著,臉上露出猥瑣的表情。

吳道明沮喪的目光望著寒生,說道:「寒生,快讓那綠毛魚把王掌櫃吸出去吧,一想到王掌櫃的模樣,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寒生說道:「有點麻煩,堪孖不能連續吸食生物磁場,也就是說,死人的魂魄也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飽,需要有一段消化的時間。而且,還得想個辦法,否則吸食了王掌櫃,又來了那個趕屍匠莫老大。」

「你說的不錯。」寒生耳邊突然響起了陌生人的說話聲音,定睛一看,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灰袍老僧。

劉今墨更是大吃一驚,儘管方才注意力都在師太的身上,但是也不至於來人都覺察不到。

「咦,原來是陽公師傅啊。」寒生看清了,此人正是天門山寺上見到的那個老和尚。

陽公老僧微微一笑道:「正是老衲,綠毛魚原來還有這種吸魄的作用啊,老衲守了十年寺,孤陋寡聞,慚愧之極啊。如此說來,王掌櫃與趕屍匠莫老大已經為你們所殺?」

劉今墨蓄氣在臂,準備隨時出手。

寒生平靜的望著陽公老僧道:「我們沒有殺人,是蔭屍沈菜花咬斷了王掌櫃和莫老大的脖子,然後逃走了。」

陽公老僧點點頭,說道:「嗯,以寒生你的稟性,原本是不會撒謊的,老衲信你。」

寒生問道:「陽公師傅深夜到訪,不知有什麼要事麼?」

「哦,是這樣,」陽公老僧面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寒生,在屋裡的幾位面生的很啊,不介紹一下麼?」

寒生只得一一介紹說道:「這位是青田劉今墨,這位是嶺南吳道明,這是苗疆的走陰巫師麻都,那是朱彪、鐵掌櫃和他的夥計,床上躺著的是殘兒,這位師太是婺源無名庵的主持無名師太。」

陽公老僧單掌合什,口中道:「阿彌陀佛,老衲是天門山寺守寺人,法名陽公。」

朱彪自從一槍打跑了那個厲害的小腳廣東老太婆以後,精神上極為振奮,感到自己在江湖上已經闖下了名頭,起碼以後人們提到我朱彪時會想到,接連打敗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青田劉今墨和無名師太,還有天門山老祖三大高手的關東珊蠻巫嫗,竟然接不下自己一招……暗器,手槍當然算是暗器了,而且是江湖千百年來兵器譜的排名,應該是第一名。以後自己在江湖上也應當有個綽號,人稱「南山老表——朱少俠」,到時候,無論孟家父子還是黃乾穗他們,統統不在話下……

想到這裡,朱彪「撲哧」一聲竟然笑出聲來了。

「你是在笑老衲麼?」陽公老僧陰森森的說道,彷彿一道寒氣迎面而來。

朱彪根本沒把一個看廟守夜的老和尚放在眼裡,鼻子「哼」了一聲,不屑一顧道:「在下南山朱……少俠,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一二。」說完,對自己胡亂縐出來的江湖用語感到頗為滿意。

陽公老僧面如冰霜,淡淡道:「朱少俠?你說吧。」江湖上還從未有人膽敢對陽公不敬。

「在下聽聞和尚的戒律很嚴,可是你為什麼把老太婆祖英的肚子搞大了?你們年齡都不小了,竟然亂搞男女關係,難道就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朱彪侃侃說道,竟也義正嚴辭,擲地有聲。

這幾句話出來,眾人俱是一愣,氣氛頓顯尷尬,話雖是不錯,但卻含蓄不夠。

劉今墨心中明白,這朱彪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不識深淺,這老僧武功恐怕還在自己之上,而且來者不善。

陽公老僧心中不禁一凜,這個年輕人非但出言不遜,而且簡直就是挑釁!看其模樣,不像是會武功之人,但卻如此大膽,莫非是深藏不漏?難道是大智若愚,故意裝出來的?自己切不可貿然行事,壞了野拂寶藏的大事,想到此,他將已經提到喉嚨處的粘痰暫時引而不發。

「哈哈,朱少俠甚會開玩笑啊,老衲還未曾請教朱少俠何門何派,家師是哪位高人?」陽公老僧決定還是摸清底細再說。

朱彪見到自己的凌厲氣勢遠遠勝過這老和尚,不僅更加亢奮起來,索性沒邊沒沿的胡說一氣道:「我是舉世聞名的紅色造反派,家師正是井崗山毛委員。」

陽公老僧在天門山寺後山洞裡呆了十年,錯過了文化大革命,平時生活用品起居等都是巽五在負責,而且巽五從不敢多嘴,因此老僧對朱彪的話並未懷疑。

紅色造反派?江湖上何時又出了這樣的一個門派,他的師父姓毛,沒有聽說過,還需要再問問。

「請問你師父擅長什麼武功?」陽公老僧問道。

朱彪一愣,武功?他想到了自家門上那幅天安門城樓上的領袖戎裝像,隨即恍然大悟道:「家師手一揮,千百萬人頭就落地。」

陽公老僧懷疑的看著朱彪,自己還從來沒有聽說有這樣如此厲害的武學,唉,江湖後浪推前浪啊,看來天門山上這十年,世上又出來了不少的新人了。

寒生心中也是好笑,看到陽公老僧苦苦思索的表情,覺得有些於心不忍,遂準備開口告訴他這只不過是一個玩笑。

劉今墨一看這老僧竟然有些弱智,於是就追了一句話上去:「朱少俠今天早上只需一招,便打跑了那個廣東來的小腳老太婆。」

陽公老僧大驚失色,詢問的目光望著寒生,此人是絕對不會說謊話的。

寒生點點頭,說道:「不錯,就一招。」

陽公老僧頓時洩了氣了,老陰婆子的武功比自己不差,竟然一招都接不住,幸虧自己剛才沒有貿然出手,否則今天晚上定討不到好處去,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哦,朱少俠,老衲失敬了,時候不早了,朱少俠你們休息吧,老衲先行告退。」陽公老僧拱手告別,匆匆離去。

走出了客棧大門,回頭望去,不由得心灰意冷,「呸」的一口,將憋在喉嚨裡的那塊粘痰啐出……

粘痰裹挾著破空之聲,擊中了門上「天門客棧」的木牌匾,「啪啦」……聲音過後,牌匾轟然摔落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徽式莊園

朱醫生終於從京城裡回來了。

孟祝祺親自在婺源縣城長途汽車站恭候兩個小時,終於在出站的人群裡發現了朱醫生的身影。

「哎呀,朱醫生,辛苦啦。」孟祝祺的隨從從朱醫生手中接過一隻嶄新的帆布旅行袋,放到了吉普車的後座位上,孟祝祺則恭敬的拉開了車門,請朱醫生上了汽車。

在回南山村的路上,孟祝祺告訴朱醫生,政府考慮到他家的住房條件比較差,還是解放前的草房,所以政府出資翻建了新瓦房,這樣將來寒生成家也就不愁了。

朱醫生感到非常奇怪,但反過來一想,這也無非是要寒生進京所做的姿態而已。在京城裡的這些日子,自己每天吃好的,還有專人陪同遊覽了天安門故宮、八達嶺長城,還有軍事和歷史博物館,參加了幾次全國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大會和農業戰線學大寨的宣講會。每天裡都有人來做他的思想工作,主要是說兒子寒生有著一身神奇的醫術,應該怎樣更好的為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服務等等。

等吉普車開進了南山村東頭,朱醫生這才著實大吃一驚,這哪裡是幾間磚瓦房啊,簡直就是一座徽式小莊園。青磚黛瓦,高大的馬頭牆,朱漆大門,一對亮晶晶的銅門環,大門口還蹲著兩尊青石獅子,一條新砂石路直接通到了門前。

「朱醫生,這就是你的新家,請進去看看,還滿意嗎?」孟祝祺笑容可掬道。

朱醫生猶豫的邁步推開兩扇沉重的木門,寬闊的院子裡滿是奇花異草,穿過中庭後面還有一排正房,這是一套三進院,朱醫生做夢也沒有夢見過如此漂亮的房子。

「你是說,這房子我們住?」朱醫生疑惑的問道。

「當然啦,這裡就是你的家。」孟祝祺越發笑的燦爛了。

「寒生呢?」朱醫生警惕的問道。

孟祝祺支吾著,慢慢說道:「這……寒生在你進京後就不見了,一個多月了……」

朱醫生站住了,目光盯著孟祝祺道:「那麼,吳楚山人一家呢?」

「……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孟祝祺尷尬的說道。

「我不在的時候,到底出了什麼事?不可能連大黃狗笨笨都不見了吧?寒生究竟怎麼了?」朱醫生厲聲道。

孟祝祺也急道:「真的沒出什麼事兒,我還著急等寒生回來給我兒子治病呢,這是他答應過我的。」

「那就奇怪了,吳楚山人一家決沒有可能無故離開的。」朱醫生憂慮道。

夜深了,朱醫生忐忑不安的遲遲不能入睡,嶄新的木床和被褥,油漆的味道還未散盡,這所有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

「寒生究竟去哪兒了呢?」朱醫生百思不得其解。

院子裡發出了輕微的響動,朱醫生披上了衣服,開門來到了院子裡,月光下見不到有什麼異常。

「朱醫生,果真是你!」陰影處轉出一人,竟然是吳楚山人。

「啊……」朱醫生驚訝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來到了屋內,吳楚山人詳細的講述了自朱醫生進京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

「算下來,寒生也應該快要回來了,你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吳楚山人說道。

朱醫生聽罷終於放下心來,說道:「這麼說,孟祝祺他們先放火燒了房子,後來又重新補建的?」

「是的,對於這座房子,你有什麼打算?」吳楚山人問道。

朱醫生想了想,說道:「如果只是賠三間草房,那就很簡單,可是擴建成了如今的樣子,我猜想,他們還是要寒生進京。不管怎麼說,一切等寒生回來共同商議吧。另外,你們一家人趕緊搬回來,<5-1-7-z.c-o-m>蘭兒母女也真難為她們了。」

「好,我這就返回臥龍谷,明天一早就帶她娘倆回來。」吳楚山人說道。

吳楚山人告辭後一路疾行,不到一個時辰就已回到谷中了。他對蘭兒母女細述了經過,她們娘倆自是高興不已,甚至連笨笨和牠的黑狗女友也感覺到了即將有好事情發生,兀自興奮得相互梳理著狗毛,一時間無法入睡。

次日清晨,吳楚山人一家背著簡單的衣物用品,下山出谷,笨笨和黑狗走在了前面。當笨笨發現是去往南山村時,則立時無法掩飾那種急切的衝動,嘴裡不停的發出「嗚嗚」的鳴叫聲。

走進了南山村,來到了那所莊園前,笨笨疑惑的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蘭兒……

朱漆大門從裡面打開了,朱醫生輕輕的喚了聲「笨笨」。

笨笨大喜,「嗚嗚」叫著把狗頭埋進了朱醫生的懷裡,隨即又掙脫出來,跑到黑狗的面前,帶著她一同來到朱醫生的面前,口中仍舊不停的鳴叫著,好像是在介紹著牠的女朋友似的。

那黑毛母狗則矜持的望了望朱醫生,然後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進了門裡。

南海邊,有一個小小的海灣,名字叫做「鹽田坳」,岸邊住著數十戶漁民,一個窄窄的木棧橋伸向海裡,風中到處都飄著一股臭魚的氣味,招來一團團的蒼蠅,這是一座小漁村。

這一天傍晚時分,岸邊走來兩個人風塵僕僕的人,那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面如豬頭狗眼羊嘴,奇醜無比,他的肩上背著個女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小腳老太婆,手持著一根旱煙袋,他們正是一清和珊蠻巫嫗——老陰婆。

海邊有一所石砌的小房子,外面是一片沙灘,海水是蔚藍色的,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變得紅彤彤的,天上有幾隻白色的海鳥翱翔,不時的俯衝下到海面來捕食小魚。

一清是第一次見到大海,興奮莫名,走走停停,駐足觀看,口中不住的讚歎。

「快走,就是前面那所小房子。」老陰婆說道。

一清戀戀不捨的扭過臉,朝那石屋走去。

屋內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坐在一個木墩上,手裡抱著一根粗粗的水煙袋,「咕嘟咕嘟」的抽著,聽到腳步聲,抬眼望了望,然後又繼續低頭抽煙。

一清放下了老陰婆,他倆做到了凳子上休息。

「有船麼?」老陰婆說道。

「有。」那人回答。

「今天什麼時間?」老陰婆又問。

「漲潮時。」

「兩個人。」老陰婆說。

「2000元。」老漢道。

「成交。」老陰婆爽快的自懷裡掏出一摞港幣,扔給了那老漢。

老漢鄙夷的目光掃過一清,然後清點好鈔票,站起身來說道:「今天農曆初五,晚八點漲潮,準時在棧橋上船。」然後低頭走了出去。

「這老漢是什麼人?」一清問道。

「蛇頭。」老陰婆道。

「蛇頭又是幹什麼的?」一清繼續問道。

老陰婆解釋說道:「蛇頭是搞偷渡的,負責把人用小船偷運到對岸香港去。奶奶我是香港居民,可以由羅湖口岸出入境,可你就非要偷渡不可。」

一清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走,我們去搞點吃的,你會水麼?」老陰婆問一清道。

一清說道:「當然會了,我的老家就在長江邊上。」

沙灘上,老陰婆向一清解釋如何下水用石頭塊把礁石上面的蠔敲下來。

一清脫得赤條條的走進了海水裡,渾身皮色枯黃,癟恰恰的甚是難看,尤其是那臀部,與猴屁股並無兩樣。

一清倒是蠻能幹的,不多時,就已經搞上來不少的生蠔來了。

「可以了。」老陰婆叫他上來,穿好了衣衫,坐在了沙灘上。

老陰婆一連數掌,將那些堅硬的生蠔殼子震開,然後托著蠔殼連蠔肉帶汁水一股腦兒的往嘴裡倒,不住地咂咂嘴說道:「好好甜啊。」

一清照葫蘆畫瓢也抄起一個向嘴裡倒進去,果然味道極為鮮美。這些就是他倆的晚餐了。

夜間八點鐘,一清背著老陰婆走到了木棧橋上,上了一艘小漁船,搖搖晃晃的朝大海對面的香港劃去。

不久,小木船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關東郎中

天亮了,吵鬧著要找肉屍小美人的師太,在折騰了大半夜後,終於乏困,靠在吳道明的懷裡睡著了。

麻都昨夜已將屋裡打爛掉的酒罈酒杯和破桌子清掃出去,扔在了後院子裡,屋內還瀰散著淡淡的酒香,大家都打起了盹。

乾老大早起聞到了那股清香的酒氣,唉,真的是好酒啊,可惜打爛了,他站在後院惋惜的望著那些酒罈子的碎片。

有一塊碎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上前伸手拾了起來,碎片上有淡淡的字跡,他的心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不錯,那是一個「拂」字,儘管字尾破碎掉了,但仍舊可以猜得出來。

乾老大繼續尋找著碎壇片,果然在另一塊碎片上有一個「野」字。

「野拂。」他自言自語道,他發現的是300年前野拂和尚的物品,野拂寶藏就在天門山!據聞,這酒是老祖帶來的,那麼老祖很有可能與野拂寶藏有關,嗯,這個發現太重要了,乾老大沉吟著。

自己關東弟兄總共八個人,兌二和離三去了香港,是陽公師父抽調去監視師娘的,艮七坤八被師父處死,巽五是師父的心腹,昨晚也跟著返回天門山寺去了。唉,自己的手下,只剩下震四和坎六兩個人了。

「走,我們今天要去會一會那個天門山老祖。」乾老大吩咐道。

太陽升起來了,乾老大等人簡單吃了點乾糧,自己悄悄的將那兩塊壇片藏在了懷裡,然後走出客棧,一行三人直奔天門山而去。

在那一大片鬱鬱蔥蔥的闊葉林裡,乾老大一眼便看到了梅小影,在天門山寺,他曾躲在暗處,瞧見了她和寒生前來向師父要綠毛魚,也知道陽公對她是情有獨鍾,因此態度需要謙卑一些。

此刻,梅小影正騎在一株大樹的樹杈上,採摘著樹葉。

「喂,請問這位大姐,天門山老祖在什麼地方?在下有要事求見。」乾老大假裝不認識,這樣有時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梅小影詫異的望著這三個北方口音的漢子,她始終沒有和他們幾個直接照過面,故此並不認得。

「你們從何而來?找天門山老祖有什麼事?」梅小影警惕的盤問。

乾老大和藹的笑了笑,故作神秘的說道:「這個麼……涉及到個人隱私,我想直接與老祖先生談。」

梅小影立刻勾起了興趣,一提氣,從大樹杈上飄然躍下,站到了他們的面前。

「哇,好功夫,簡直是飄飄若仙啊。」乾老大及時讚美道。

梅小影也感覺到這個老頭頗為面善,於是態度也和緩下來,她悄聲說道:「究竟什麼事,你若是透露點,我便帶你去見天門山老祖。」

乾老大微笑著搖了搖頭。

梅小影頗感沮喪,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帶他們去吊腳樓見老祖。

「好吧,不說就算了,我也沒興趣打聽,走吧,我帶你們去就是了。」梅小影說道。

他們穿過了那片樹林,由山陰處攀上了山梁,朝南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木頭吊腳樓。未及樓前,便聽到渾厚的吟詩聲:

「高館張燈酒復清,夜鍾殘月雁有聲。

只言啼鳥堪求侶,無那春風欲送行。

黃河曲裡沙為岸,白馬津邊柳向城。

莫怨他鄉暫別故,知君到處有逢迎。」

梅小影張開嘴巴便要喊叫,乾老大伸手示意不要驚動,然後負手而立,欣賞著詩中的意境。

待得樓上吟詩音落,乾老大也和上羅隱的古詩一首: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樓上頓時安靜了起來,乾老大朗聲道:「關東郎中乾一求見天門山老祖。」

樓上有老者探出頭來,滿臉桔皮皺紋,老年斑稠密,但面色卻是紅潤的反常,儘管以前沒有見過面,但乾老大從巽五口中已經得知一二,現在見到了這個祖英,乾老大心下頓生反胃的感覺,師父陽公老僧儘管目的是採陰補陽,但是這種女生男像的老變態怪物,他也竟然下得去傢伙,真是佩服師父敬業啊,乾老大臉上露出了苦笑。

「遠房貴客可是識酒高人?」老祖在二樓之上喊道。

乾老大哈哈一笑道:「關東乾一隻識關東高粱酒。」

「請關東貴客上樓。」老祖叫道。

梅小影領著乾老大三人來到了樓上。

老祖笑呵呵的說道:「請自去酒櫃中取酒。」

乾老大也不推辭,信步來到了靠牆的那排酒櫃前,大致看了看,無非是些瀘州老窖、山西汾酒、貴州茅台、五糧液之類的,而且玻璃瓶子上面的商標還挺新的,於是微微一笑道:「據聞天門山老祖藏酒無數,原來只不過是從市場上買來的一些常見酒而已。」

老祖臉一紅,支支吾吾道:「那你們關東老客喜飲何種酒呢?」

乾老大說道:「豈不聞,『喝酒喝凌川,抽煙抽牡丹』麼?自然是錦州同盛金的燒鍋了。」

「錦州同盛金燒鍋?沒聽說過。」老祖搖了搖腦袋道。

乾老大馳騁關東黑道數十年,對關外的燒酒知之甚詳,於是清了清喉嚨,侃侃而談:「清嘉慶六年,錦州城北羅檯子屯滿人高士林開設酒坊,著名的有燒鍋『龍票』,那是直供朝廷的,屬皇封燒鍋。民國十五年(1926年),張學良將軍籌辦葫蘆島軍港和錦州大學時,曾讚美凌川酒並揮筆寫下『酒中仙』三字。當年的朱德總司令1954年題詞盛讚:南有茅台,北有凌川。此酒釀製按滿族傳統工藝,採用紅高粱、薏米、谷子、稗子四種雜糧,以關北馬尾松樹花粉、人參鹿茸粉制曲,曲中加入了26種中草藥,採用木製酒海穴藏,木酒海內壁用鹿血、香油、宣紙裱糊,穴藏三年以上方可出酒,酒出窖後呈微黃,清冽爽口,實乃上上之品啊。」

老祖在一旁聽的是抓而撓腮,面露喜色,不住地嚥著吐沫。

乾老大看在了眼裡,繼續的說下去:「不知老祖可曾聽聞這樣一則秘史,清道光乙巳年間,林則徐禁煙有功,道光皇帝特下旨同盛金燒鍋釀造上等好酒,犒勞禁煙將士。後英軍大舉進攻,被逼無奈的道光皇帝,將林則徐發配伊犁,同時將犒勞禁煙將士的美酒,準備運去贈送英軍討好。關東人硬漢多,同盛金燒鍋掌櫃孟融毅然將此酒密藏於地下,朝廷一怒之下,將抗旨的孟融腰斬。從此,這批美酒究竟藏在何處,遂成千古之謎。」

「啊,此酒竟有如此典故,那酒現在何處?」老祖讚歎不已,突然之間意識到什麼,壓低聲音悄聲問,「你知道那酒藏在哪兒,對不對?」

乾老大微微一笑,道:「正是。」

老祖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怎麼才能弄到那批酒呢?」

乾老大賣開了關子,故作為難狀道:「對方不要錢,只是要……」

「要什麼?」老祖急切的說道。

「唉,說了也沒用,還是算了。」乾老大歎氣道。

老祖更加著急了,忙不迭的追問道:「說嘛,他們要什麼?」

乾老大說道:「他們要換酒。」

「換酒?」老祖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條件。

「他們要換年代更早的酒,若是有三百年前明代的酒,他們願以百壇換一壇,條件是沒得說的,可是到哪裡去找明代的酒呢?」乾老大攤開雙手,無奈的說道。

老祖聞言沉默不語,半晌沒有說話。

乾老大知道老祖在進行思想鬥爭,於是在一旁靜靜的冷眼觀察著。

許久,老祖彷彿終於下了決心,抬起眼睛,目光瞟向梅小影。

梅小影「哼」了一聲,沒有理睬她,鄙夷的瞪了老祖一眼,扭頭咚咚咚下樓去了。

老祖尷尬的對乾老大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明代的酒不太好搞啊,唉,我也是力所不能及。」

乾老大見縫插針道:「老祖看來是有難言之隱嘍,不知在下能否幫上忙?」

老祖搖了搖頭,未置可否。

乾老大一看事情要糟,嘿嘿冷笑了兩聲,從懷裡掏出那兩片酒罈碎片來,放在了桌子上,緩緩說道:「在下住在天門客棧,早起發現西屋打掃出來的酒罈碎片,他們說是昨日天門山老祖帶來喝的。」

老祖點頭說道:「不錯,是我帶過去的一罈酒,可惜呀,都打碎了。」

「他們說是明代的美酒。」乾老大漫不經心的隨口道。

老祖立馬警覺起來,懷疑的目光投向了乾老大,說道:「哪裡,不是的,絕對不是的。」

乾老大慢慢的將兩塊碎壇片翻了過來,「你看壇上這字跡,分明是『野拂』兩個字。」

老祖心中一驚,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將那兩塊碎片對調了一下,說道:「我看這字像是『拂野』二字,拂有一解,為觸到的意思,如拂雲,觸到雲,拂天,觸到天。拂野,乃是觸到山野,回歸自然之意。」

乾老大點頭道:「天門山老祖果然機警過人,老夫甚是佩服,若是你我連『野拂』是誰都不知道,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老祖裝作十分驚訝狀,說道:「野拂難道還會是人的名字麼?」她對自己的演技感到十分的滿意。

乾老大壓制住心中的慍怒,這變態老的表演也實在太拙劣了。

「野拂是李自成的侄子李過出家後的法號,他是闖王心腹,官至將軍,也是好酒之人。公元1644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一百多萬義軍不敵滿洲十萬鐵騎,最後遇英親王阿濟格,兵敗湖北九宮山,只帶了幾十騎突圍了,隱身石門夾山寺,法號『奉天玉和尚』,而李過則來到了天門山寺,法號便是『野拂』。」

老祖繼續裝聾作啞,驚訝道:「關東郎中乾先生對明末清初的歷史很有研究嘛。」

乾老大說道:「老夫滿洲正黃旗人。」

「嗯,乾先生,你來到天門山上,究竟想要做什麼?」老祖索性要問個明白。

乾老大心道,要攤牌了。於是清了清喉嚨,說道:「老夫受朋友之托,來和天門山老祖做個交易,以一百壇道光25年的同盛金燒酒換老祖的一壇野拂珍藏的明末時期的酒,還望老祖不要再推辭了。」

老祖的心中其實何嘗會不樂意呢,這便宜可是佔大了,可是,他又扭頭望下樓梯口,但並沒有看見小影。

老祖臉色漲得緋紅,支支吾吾的說道:「說實在話,那罈酒是我家內人搞得來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搞到一壇了。」

乾老大心下尋思,原來是梅小影才是正主啊。

「既然老祖無甚把握,老夫也就不再勉強,這就告辭,回復我的朋友說,讓他另做打算了。」乾老大拂袖準備離去,此乃欲擒故縱之態。

果然,老祖按捺不住了,忙說道:「且慢,待我與內人商議片刻,再答覆你。」說罷咚咚咚的跑下樓去了。

乾老大與震四相對一笑。

老祖跑到外面,看見小影正在晾曬採摘下來的樹葉子,忙上前說道:「小影啊,一百壇道光啊,你……」

梅小影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幹嘛?」

老祖支吾道:「你能不能向老怪物再要一壇?就一壇。」

梅小影眼睛一翻,以嘲弄的口吻說道:「你不是不想讓我再接觸他了麼?」

「這次實在是對我太重要了,請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再加上姑嫂的情誼,我求求你了。」老祖哀求道。

梅小影仍舊是不理睬。

「撲通」一聲,老祖竟然跪下了。

「唉呀,你這是何苦呢?小心肚子裡面的孩子,都這麼大年紀了,保胎要緊啊。」梅小影連忙去拽她起身。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老祖乾脆耍起賴來了。

「唉,」梅小影歎了口氣,說道,「起來吧,我去問問那老怪物,但是沒有把握的。」

「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妻子。」老祖高興道。

梅小影臉一紅,放下手中的活計,說道:「好吧,我現在就去,萬一那老怪物不肯,我也沒有辦法,另外你要小心,別讓人給騙了。」

老祖望著小影遠去的背影,興奮得跳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吊腳樓。

「我內人已經去找了,但是你們的道光酒在哪兒?」老祖問乾老大道。

乾老大平靜的說道:「你放心,坎六,你去到就近的集鎮上去打個長途電話,要他們已經準備好的那一百壇道光25年的御酒即可起運,快去。」

「是,大哥。」坎六答應了一聲,隨即走下了吊腳樓。

坎六最擅長的就是追蹤,輕功和水性都是一流的,他明白老大的意思,出門遠遠的跟在了梅小影的身後,奔月湖方向而去。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乾老大想。

「我們邊喝酒邊等,如何?」老祖自酒櫃裡取出一瓶茅台酒說道。

「好,客隨主便,震四,你也隨同坎六去吧,順便告訴他們我過幾天跟車一起回去。」乾老大決定再派震四前去匯合坎六,增加些保險係數,凡事防患於未然。

「明白了,大哥。」震四也去了。

老祖拔除了瓶塞,一股濃郁的醬香味飄了出來,兩人一面閒聊一面淺酌。

坎六遠遠的跟隨著梅小影,其間,梅小影有幾次有意無意的回頭,都被坎六機警的閃避開了。

前面來到了月湖,碧綠的湖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山上飄落的枯葉落在水面上,使人意識到已是深秋時節。

坎六貼近了些,以免在霧氣中丟失了目標。

前面想起了「嘩啦」的水聲,坎六發現了梅小影脫掉了外衣褲和鞋子,上身只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布兜兜,下身是緊身內褲,站在岸邊向身上撩水,以適應水中的溫度,然後「撲通」一聲扎進了水裡,水面上泛起一陣漣漪。

坎六注意觀察著,一面暗自讚賞著她的身材,年齡都九十來歲了,依舊是長腿大胯,楊柳蠻腰,風韻猶存呢。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梅小影露頭出水面,他暗自琢磨著這水下一定有暗道之類的東西,否則任何人一口氣也憋不了這麼長的時間。自己要不要跟下水去呢,他在猶豫著。

身後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他蹲下身體回頭望去,濃密的白霧裡出現了震四的身影。

「四哥,她潛到水裡面去了,我肯定這水下一定有蹊蹺。」坎六壓低聲音,悄悄地對震四說道。

震四沉吟片刻,說道:「六弟,你的水性好,潛下去看看,千萬注意安全。」

「是,四哥。」坎六說罷除去衣衫,只剩下一條短褲,露出渾身結實的肌肉,然後點了點頭,輕輕地下到水裡,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冰冷的湖水裡。

月湖水十分清澈,坎六朝著梅小影潛行的方向快速的游去,前面水裡黑乎乎的,沒有光線透入,這肯定是山體的下面了。再仔細辨別,發現前面不遠有一團微弱的反射光,於是便游了過去。

他靜靜的潛伏在水底向上望去,原來這是一個水下溶洞,連接著山體內的大溶洞,果真是一處極隱秘的暗道。

坎六輕輕的將頭露出水面,感到空氣潮濕和溫暖,高高的溶洞內壁上面,有一道細細的裂縫,透進來外部一絲微弱的光線。

待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他看到了盤垣而上的石階,一直通往黑暗之中。

坎六想了想,輕輕地從水中爬了出來,沿著石階躡手躡腳的向上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腥的鬼谷洞

坎六一面悄悄地摸索著前行,以免緊張的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同時手按了按短褲後面的小口袋,那裡面藏著數枚金錢鏢,那是他慣用的暗器。大約蜿蜒攀升了十餘分鐘,前有終於出現了光亮,那不是純粹的自然光線[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而是油燈發出來的橙黃色光。

他平息靜氣的悄悄接近,前面是一道半敞著的石門,透過門的間隙,可以清楚地看見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和梅小影說話,令坎六萬分驚訝的是那老先生竟然是一絲不掛!但見他銀髮垂腰,白色的鬍鬚直到前胸,甚至胯下生有一蓬濃密的長長的白色陰毛,軟綿綿的一直披散到了膝蓋上。

「小影,你還是那麼豐滿,讓人想入非非。」老者以極其溫柔的聲音說道。

梅小影似乎臉紅了,不過坎六現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老叟,痛快地告訴我聽,這罈酒你到底給還是不給?」梅小影不耐煩的說道。

哦,原來這白鬚老頭就是大名鼎鼎的湘西老叟啊,坎六心中暗暗吃驚。

那湘西老叟笑嘻嘻的說道:「當初那兩罈酒是我專門為咱倆預備的,只喝了一壇,餘下的一壇你已經拿給了那個爛酒鬼,我也沒再說什麼,你得告訴我,為什麼今天進洞又來要酒?」

小影道:「一罈酒而已,何必如此的小氣。」

老叟笑聲嘎然而止,嚴肅的說道:「小影,你這婦道人家可就不懂了,這不是普通的酒,而是當年野拂前輩為大順皇帝李自成珍藏的御酒啊,至今已經三百多年了,你那個爛酒鬼怎配飲這種酒?簡直是暴殄天物。」

小影囁嚅道:「也不是老祖要喝,她是想和關東來的客人換酒,人家以一百壇道光25年的凌川酒來換一壇明代酒,咱們是佔便宜的。」

湘西老叟聞言大吃一驚:「啊!竟有此事?」

小影有些得意的說道:「怎麼啦,你也眼紅了?」

湘西老叟冷笑道:「想不到,竟然迂迴到你們身上來打野拂的主意,果然精明之極,你說說,總共來了幾個人,都是什麼模樣的人?」

小影有些不解,但還是說出了乾老大三人的相貌等情況。

湘西老叟沉吟道:「看來你已經被跟蹤了。」

小影更加莫名其妙了,說道:「你說他們不是前來換酒的麼?」

「當然不是,他們是想打聽到這酒的出處,找到鬼谷洞裡來。」老叟說道。

小影笑了,說道:「他們在哪兒?」

湘西老叟嘿嘿冷笑了兩聲,對著坎六藏身的石門朗聲叫道:「朋友,出來吧。」

坎六見到自已已經被湘西老叟發現,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右手心裡暗藏著三枚金錢鏢。

「關東六郎參見湘西老叟。」坎六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說道,他知道自己在這位白鬚老人面前絕然討不了好去,今番定是九死一生,索性彬彬有禮起來。

梅小影見到坎六大吃一驚,說道:「你是跟蹤我到這裡來的?原來你們不是關東來換酒的!」

坎六對著梅小影也是拱拱手,說道:「對不起,我們大哥受人之托前來天門山換酒,具體情況六郎也不十分清楚,我從吊腳樓裡出來準備去集市找電話,告訴關東家可以發貨了,不料卻迷路了,稀里糊塗走到這湖邊來,見到婆婆您正在脫去外衣和外褲,目睹了您那豐腴性感的身材,一時受到誘惑,把持不住,竟心性一亂,跟在了您的後面也下水了。」

小影從未聽到過有人如此的稱讚自己,不覺得臉色一紅。

坎六知道,要想活命必須要搞定這個毫無社會經驗的老太婆,於是進一步說道:「婆婆,對不起,請您不要責怪我的魯莽,只能怪您自己的身材太好了,我實在不敢有非份之想,一心想要追上您,問清楚您是怎麼保養的,把方子記下來,帶回關東給我的媽媽,並把您的苗條和美麗說給她聽,所以,所以您不會怪我吧?說心裡話,我都忍不住叫您一聲大姐了。」

小影聽得心中暖洋洋的,湘西老叟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只會像牲口一般的撲到自己做那事兒,而祖英又是女人,此外她再也沒有接觸過男人了,剛才坎六的一番話,聽著的確十分入耳,要是老叟也這麼嘴甜,自己也就不會離他而去了。她的目光禁不住地嗔瞥了老叟一眼。

「你說什麼呢?唉,我都一把年紀啦。」小影笑盈盈的說了句。

坎六心中卻道,這點忽悠算啥呀,在俺們關東老家鞍山大忽悠多了去了。

「嘿嘿,」湘西老叟突然冷笑了幾聲,說道,「早就聽說東北人嘴巴能說會道,果然不虛,你這番話去哄一個不諳世事的山裡老太婆可以,可是卻騙不了我湘西老叟,說,你們對野拂寶藏究竟知道多少?」

坎六忙道:「這位大哥……老前輩,六郎只知道前來換酒,什麼野拂,是明代酒的品牌麼?」坎六裝起了糊塗。

湘西老叟惱怒了起來,說道:「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六郎的確不知。」坎六一口咬定。

湘西老叟口中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口哨,剎那間,山洞深處傳來了呼嘯而來的破空風聲,無數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飛至跟前,原來是數百隻黑褐色的大型蝙蝠。

坎六清楚的看到,為首的那只巨型大蝙蝠,脖子上還繫著一條布帶……

湘西老叟一擺手,紅眼陰蝠群停了下來,全部都惡狠狠的盯住了坎六,只等主人一聲令下。

「老叟再問你最後一句,你們對野拂寶藏知道多少?」湘西老叟看著坎六說道。

坎六把脖子一挺,一言不發,關東人的強勁上來了。

老叟一擺手,陰蝠們蜂擁而上,撲在了坎六的身上,一根根拔去頭髮鬍子,還有眉毛及鼻毛,他赤裸著上身,咬牙挺住不動,真是一名關東硬漢。

有幾隻陰蝠發現了坎六腋下也有毛,便一股腦兒的統統拔了去。

陰蝠首領呼嘯著衝了上來,探出雙爪,扯碎了坎六的紅色棉布短褲,那時關東人本命年辟邪褲衩,陰蝠們又是爭先恐後的一陣亂拔,陰毛甚至腹股溝內粗點的汗毛也都一掃而光。

疼痛加上酸楚,坎六眼淚鼻涕已經流了一大把,陰蝠們撤下去了,坎六渾身上下赤條條、乾乾淨淨,根毛皆無。

「怎麼樣?如果還不說的話,下面還有更厲害的在等著你呢。」湘西老叟冷酷的說道。

坎六把目光投向了梅小影,顯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小影望著他一陣歎息,儘管這個年輕的男人軀體健壯而結實,尤其是那隆起的臀部,圓滑而性感,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了毛以後,就像是一隻白白的雞光子,讓人覺得十分噁心,況且老叟說的沒錯,他們欺騙了自己和老祖,別有用心的跟蹤了她,小影扭過了頭去。

坎六一見小影的態度,就知道自己完了,隨即猛地轉身揚手,三枚金錢鏢「嗖」的一聲向湘西老叟射出,兩枚奔老叟的左右眼,一枚直衝著老叟的嘴巴而去。

他希望在幽暗的光線下,出其不意的偷襲成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湘西老叟的武功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那白鬚老人端坐著紋絲不動,三枚金錢鏢全部都擊中了老叟的面門上。

再仔細定睛一看,坎六頓時驚得心膽俱寒,湘西老叟的左右眼皮各夾著一枚金錢鏢,口中咬著另一枚……

他明白,自己的武功相差的太多,已絕無逃命的可能了,於是長歎一聲:「看來六郎的屍骨是難以還鄉了。」

「啪啦」聲響,湘西老叟抖掉了金錢鏢,冷冷說道:「你已經不會再有屍骨了。」說罷,又是一聲忽哨。

石洞黑暗的甬道裡傳來了萬馬奔騰般的聲音,不多時,眼見無數只白色巨型老鼠蜂擁而來……

飛奔而來的白色巖鼠個個都是瞪著血紅色的眼睛,嘴裡滴著口涎,可怕之極。

坎六嚇得魂飛魄散,臉色都青了。

最前面的巖鼠繞著坎六圍成了一圈,爬伏在地上,第二排蹲在了後面,第三排站立起,後面還有……只等著湘西老叟一聲令下,便會瞬間將其撕得粉碎。

「老叟最後再問你一句,到底說還是不說?」湘西老叟陰沉沉的冷笑著,慢慢舉起了手。

坎六長歎道:「我若是屈服了,將會被師父處決,落得七弟八弟同樣的下場,既然為同門所蠶食,反倒不如餵了這幫畜牲的好。」

說罷暴喝一聲,縱身躍起三米多高,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頭下腳上倒栽蔥的直接撞在了堅硬的石頭地面上……

「噗」的一聲,坎六的腦袋裂開了,湘西老叟一揮手,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巖鼠們一股腦兒的擁上,只聽得連續的噬咬撕扯和骨頭破碎的聲音。當聲音完全停止了的時候,巖鼠們散去了,方纔的地面上什麼也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灘血漬。

小影不敢目睹這場血腥的場面,待巖鼠們停止了吞噬,這才睜開了眼睛,那個年輕結實會說話的男人消失了。

突然,梅小影的心中對湘西老叟產生了十分的憎恨,她默默地、一言不發的轉身向石門走去。

「小影,你別回去啦,會有危險的,關東客少了一個人肯定不會罷休的。」湘西老叟急著說道。

梅小影恍若不聞,穿過了石門,沿著台階走下去了。

湘西老叟「唉」的長歎一聲,站起身來,走到一幅飛天巖畫前,按動巖壁上的機關,「嘎嘎嘎」聲響過後,巖畫翻轉了約有30度,裡面的石龕內,盤腿坐著一個少女。

「妮卡,『三十六量天尺』第二尺打通了麼?」湘西老叟問道。

「師父,正在緊要關頭,還需十二個時辰方可打通。」妮卡回答道。

「出來吧,現在有了新的情況,鬼谷洞遇到了強敵。」老叟說道。

「是,師父。」妮卡收功站起縱身躍出石龕。

湘西老叟將方纔的事情對妮卡講述了一遍。

「師父,請吩咐。」妮卡恭敬的說道。

「看來,寒生他們不清楚野拂寶藏之事,而這幫關東客可是有備而來的,你現在去暗中保護小影,同時留意關東客的動向,不到危急關頭,不要露面,明白麼?」湘西老叟吩咐道。

「是,師父。」妮卡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母豬哼哼

月湖的岸邊,震四隱身於白色的濃霧之中。

湖裡傳來了「嘩啦」的水聲,震四匍匐於草地上,朝水中望去。大凡濃霧中,離地一尺左右的高度霧氣很淡,視距較遠,此刻他看到了梅小影游上了岸,穿上了衣褲,然後朝來路返回。

她空著手回去,看來酒沒有要的來,情況不順利。

震四繼續爬著沒有動,在等著坎六從水中上來。過了一會兒,月湖中又發出了划水聲,震四鬆了口氣,他想這一定是坎六上來了。

令他驚訝的是,爬上岸來的並不是坎六,而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年輕貌美的姑娘,一襲白衣,被水打濕以後,更顯得身材豐滿苗條,曲線玲瓏有致。

姑娘擠了擠頭髮上的水,然後消失在了濃霧中。

震四繼續等待著,可是坎六始終沒有出現,半個多時辰過去了,震四站了起來,他知道,坎六已經是凶多吉少了。他把坎六的衣褲掏了下,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然後輕輕放回到了原地,悄悄地離開了月湖。

梅小影心情煩悶的往回走著,自己在天門山生活了幾十年,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穩日子,誰知道這半個多月來,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怪事。除了寒生治好了自己的眼睛和見到了哥哥梅一影唯一的徒弟劉今墨這件好事以外,其它的一概不順,唉,那個老怪物越來越可憎了,那個關東小伙子死的也怪可憐的,都怪這祖英太不爭氣,見酒就不要命。

梅小影越想越生氣,一時間不想再回吊腳樓,讓他們在樓上等著吧,反正都沒個好東西。

拐過了一個山腳後,梅小影索性轉了個方向,走進了樹林裡,沿著林間小路朝天門客棧的方向而去。

離開月湖的妮卡,前往一處隱蔽的山坳,她的白馬就撒開在了那裡,地上有青草吃,馬兒就不會走開。找到了白馬,看看馬肚子,已經吃的滾瓜溜圓。

「好啦,我們該走了。」妮卡翻身躍上馬背,一抖韁繩,向小影的吊腳樓方向而去。

當震四回到了吊腳樓上的時候,乾老大和老祖還在不緊不慢的啜著酒。

乾老大見到震四,發現了他的面色有些異常,也只有經常見面非常熟悉的人,才能看得出來他臉上的細微變化。而老祖則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出事了,乾老大心中一凜。

「大哥,我回來了,六弟留在那兒等電話了。」震四說道。

乾老大轉過頭來,對老祖說道:「您內人大約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老祖撓了撓腦袋,說道:「從時間上看,也應該回來了呀。」

「大哥,那位婆婆還沒到家?」震四話中有話道。

果真出事了,必須馬上釐清情況,在此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老祖這裡也不能碰,除非陽公師父發話。

「老祖,既然還不知要等候多久,我們暫且返回天門客棧等待您的消息,就不多打擾了,告辭。」乾老大起身拱手辭行。

「好吧,一有消息我馬上趕到天門客棧。」老祖一想這樣也好,小影還不知與那老怪物交涉的怎麼樣呢。

乾老大與震四匆匆下樓,待走到無人之處,停下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震四把情況說了一遍。

「嗯,坎六是心思縝密之人,他沒有跟在梅小影和那位姑娘的後面上來,就說明他已身亡或是被囚禁起來了,此事關係重大,你同我直接去天門山寺見師父。」乾老大說罷,便與震四朝天門山寺急奔而去。

天門山寺廢墟,七層磚塔頂上站著一隻烏鴉,不停的聒噪著,陽公老僧感覺到似乎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他有點心神不寧的走到靈泉井邊,巽五靜靜的守候在幾步遠的後面。

山道上傳來疾行的腳步聲,不多時,乾老大和震四便來到了跟前。

陽公老僧心道,果然有事發生,看來預感的沒錯。

「師父。」乾老大拱手行禮道。

「說吧,究竟出了什麼事?」陽公老僧平靜的說道。

乾老大於是將如何在天門客棧發現老祖帶去的酒罈的碎片上,發現了『野拂』兩個字,然後前往天門山吊腳樓老祖的家中訪查,如何提出換酒,坎六和震四跟蹤梅小影到了月湖,以及坎六失蹤等事一一向陽公師父述說了一遍。

陽公老僧聽罷沉吟不語,乾老大和震四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

「嘎……」那討厭的黑烏鴉又叫了起來。

「啐」的一聲,陽公老僧一口粘痰射出,準確地擊中塔頂上的烏鴉,但見黑毛迸散,那鴉一頭倒栽下來。

「這麼說,月湖水下的秘道是通往鬼谷洞的了,那個湘西老叟也一定住在裡面,坎六的武功不弱,竟然連丁點信兒都傳不出來,看來已經掛了。現在洞內情況不明,也不知道有多少暗道機關,不宜盲然入洞。那個小影知道洞內的情況,必須要從她的嘴裡瞭解到。這樣,你們先回去,暫且不要到處走動,就在客棧裡等候我的消息。哼,為師今晚要讓小影乖乖的吐露真言。」陽公老僧吩咐道。

「是,謹遵師命。」乾老大和震四應道,轉身離去。

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陽公老僧轉身對巽五說道:「為師今晚宴請老祖和小影,你去佈置吧,我要親自走一趟了。」

巽五會意道:「師父,巽五會遵照您的意思辦妥的。」

陽公老僧陰陽怪氣地乾笑了幾聲,邁步下山。

天空中陰沉沉的,不一會兒就飄起了零星的雨滴,老僧加快了腳步,當他躍上山梁時,發現山坳裡的樹林間有白色的影子一閃。

陽公老僧略一沉吟,便徑直朝林中奔去。

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匹毛色極純的白馬,有一根韁繩拴在了一株大樹的後面,陽公的鼻子嗅了嗅,聞到了一股天然的花香自馬身上散發出來。

嗯,這騎手看來是個年輕愛美的姑娘,他尋思著向四周裡看了看,並未見有人影,以他的聽力,十數丈之內有人隱藏,那呼吸之聲是絕對瞞不過他的耳朵的。

陽公老僧離開樹林,逕直奔不遠處的吊腳樓而去。

大樹頂上,茂密的枝葉中無聲無息的飄然躍下一個白衣少女,那是醒屍妮卡,她是死去後屍變的人,肺部呼吸量只及常人的十分之一。

陽公老僧走上了吊腳樓,一眼就望見老祖愁眉緊蹙的在沉思著,陽公老僧走近前,她如同視而不見般,眼皮都沒往起抬。

「我的乖乖,你這是怎麼啦?誰欺負你啦?」陽公老僧的語氣極其溫柔。

老祖紅褐色的桔子皮臉扭捏的顫抖了兩下,一改與劉今墨飲酒時的豪邁氣概,以一種舊時風塵女子的那種嗲聲氣說道:「陽公,又有許多時日不來看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冤家……」

陽公老僧嘻嘻笑道:「陽公這不是來了麼?小乖乖,是不是那些關東老客欺負你啦?」

老祖詫異的望著陽公老僧:「咦,你怎麼會知道的?」

陽公老僧說道:「他們也到天門山寺來了,問我有沒有明代的酒,我對他們說,明代的酒倒是不難搞到,可是你們的道光酒我要先看看樣品,既然是做生意,就得買賣公平才是。」

「他們有樣品?」老祖眼睛一亮,忙問道。

陽公老僧好似不經意般的隨便說道:「留下了一壇。」

老祖聞言立即站起身來,道:「他們真有道光25年的同盛金凌川御酒?」

陽公老僧微笑著對她說道:「小乖乖,你曉得我對酒也不十分在行,所以,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當然有興趣啦,你怎麼不帶過來呢?」老祖撅嘴道。

陽公老僧笑了笑,說道:「我怕小影看見給你送酒喝,她會不高興的嘛,尤其是你已經有孕在身。」

老祖嗔了他一眼,說道:「她去湘西老叟那老怪物處還沒有回來,我在等她的消息。」

「湘西老叟?我好像從未聽你說起過。」陽公老僧明知故問道。

「小影不讓我說出去的。」老祖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聽苗寨人說過,鬼谷洞裡住著個湘西老叟,你去過麼?」陽公老僧試探著問道。

「沒有,只是在月湖邊見過一面。」老祖搖搖頭說道。

陽公以前數次請老祖去到天門山寺飲酒,都是事先由巽五下了關東春藥「老母豬哼哼」的,那是一種專門用於母豬配種的發情藥,藥性極為剛烈,在關東家,無論年齡多大的母豬,吃了這藥以後,配種的成功率幾乎百分百。老祖飲了藥酒之後,雖然年齡早已超越花甲,但是在藥力的催情刺激下,竟瘋狂的如同一頭母獅子般,令老叟幾乎抵擋不住。當然事後,老祖幾乎虛脫了,這是深懷武功之人,若是平常之輩,恐已一命嗚乎了。

但是陽公並不知道,「老母豬哼哼」的藥力竟然會悄悄地改變了老祖的生理,使她竟然恢復了生殖能力,進而懷了孕。當數日前,老祖羞怯難當的告訴陽公自己懷孕了之後,陽公自是大吃一驚,自己已經將老祖的陰精差不多采光了,此刻若是懷上了胎兒,日後這孩子必定是個怪胎。

陽公老僧想著,竟然有些不寒而慄。

第一百三十章 魂歸

午後,秋風裡裹挾著秋雨滴灑下來,落在臉上冰涼涼的,梅小影心中的煩悶之氣稍許緩解,抬頭望去,前面已至天門客棧。

待到門前,發現原掛在大門之上的「天門客棧」木匾不知何時撂在了一旁,邁進了屋內,一眼瞥見了寒生,遂放下心來。

寒生此刻正在第二次用堪孖之魚為師太驅除王掌櫃的生物磁場。

師太危襟正坐,雙目緊閉,寒生一手抓著那條綠毛魚,魚嘴咬在了師太后頸中央的啞門穴上,魚腹正在一鼓一鼓的吸吮著,另一隻手裡握著一把青色的尺子,插在了師太的嘴裡,正在全神貫注的觀察著上面的刻度。

劉今墨瞥見了梅小影,隨即「噓」了一聲,走過來拉她到了一邊。

「師太怎麼了?」梅小影詫異的問道。

劉今墨將前一天晚上,梅小影背老祖走後,那個怪異講廣東話的小腳老太襲擊了師太,並且擄走了明月,也就是那個一清。師太「出神」,寒生正在用綠毛魚替她進行醫治,現在正到緊急關頭。

「綠毛魚?」梅小影只道這魚長相怪異,沒想到在寒生手裡竟還有其它的作用。

「好啦。」寒生終於鬆了一口氣,將鬆了口的堪孖魚輕輕的放回到水桶裡,轉身向小影婆婆打個招呼。

「寒生,師妹她……」吳道明急切的問道。

「堪孖之魚吸去了王掌櫃的生物磁場,陰陽尺可量度鬼氣和生氣,對陰陽兩氣的消長十分的敏感,吳先生注意看著刻度,隨時告訴我。」寒生解釋並吩咐道。

「好。」吳道明應道,隨即睜大了眼睛盯住了那把青色的尺子。

「這是把什麼尺子?」小影婆婆好奇的問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祖上所傳,是把古老的風水陰陽尺,我在江西曾用來給明月解過鬼毒。」

小影婆婆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世上事,有時候真的是古怪的很。」

「婆婆,看您的樣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寒生關切的問道。

小影婆婆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說道:「我看見『天門客棧』的木匾掉在了地上。」

「嗯,昨晚陽公和尚離開客棧的時候,聽到牌匾摔到了地上。」寒生回答道。

「我出去看了,奇怪的是,木匾上面不知道誰吐了一口黃綠色的大粘痰。」劉今墨皺著眉頭說道。

梅小影笑道:「竟有如此噁心之人。」

「這幾個關東老客同陽公老僧關係有些不尋常,昨晚我聽到他是從東屋裡出來的。」劉今墨回憶道。

「關東老客?他們都長得什麼模樣?」小影詫異的問道。

劉今墨詳細的描述了乾老大等人的相貌。

「不錯,就是他們。」梅小影肯定的說道。

劉今墨是個老江湖,知道梅小影遇上了麻煩,他早就看出那些關東老客身上帶有一股子邪氣,他當年也是同樣如此。

劉今墨與寒生一道拉梅小影來到了院子裡。

小影歎了口氣,將自己在林中採藥路遇關東老客,帶回吊腳樓以及換酒之事,後又去鬼谷洞見湘西老叟的情況當他倆細述了一遍。

「那些大白鼠吃掉了叫『六郎』的年輕關東客?」寒生驚訝道。

小影婆婆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劉今墨沉吟著說道:「這些關東來的人,目標是野拂寶藏。」

「野拂寶藏?」寒生不解的問道。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當年李自成兵敗突圍以後,將在明廷國庫裡查抄的金銀珠寶都帶走了,始終下落不明,清代歷屆朝廷都在尋找,但是都沒有找到。據說,李自成的手下大將李過用了三十艘大船沿澧水而上,來到了湘西天門山一帶,後來在天門山寺出家做了主持,法號『野拂』。三百年來,經常有人前來天門山尋寶,不是無功而返,便是下落不明,杳無音訊。

前幾天,我在吊腳樓與老祖飲酒時,發現一個酒罈上寫有『野拂』二字,便懷疑老祖與寶藏有關,今天聽師姑一說才明白,原來這酒出自於鬼谷洞。當年,野拂也曾隱居於鬼谷洞,鑽研石壁之上的武功,憑藉著『三十六量天尺』,殺死了許多清廷派來的高手,竟不曾有人生還過,可見此功堪稱絕世武功了。」

寒生好奇的推測道:「那野拂也是赤身露體的麼?」

「應該是吧,看來這種武功需要脫光了練,可能是某種氣功。」劉今墨也是無甚把握的說。

「鬼谷洞裡原來竟隱藏了如此多的秘密。」寒生感歎不已。

劉今墨接著說道:「所以,我敢肯定,野拂寶藏就隱藏在鬼谷洞內。」

秋風瑟瑟,眾人身上都感覺到了那絲絲的涼意。

「那關東老客還在吊腳樓麼?」劉今墨問道。

「他們和老祖在一起等我的消息。」梅小影說道。

劉今墨沉吟道:「跟蹤的關東客未能回去,師姑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我擔心老祖可能有危險。」

「哎呀,那怎麼辦?我得回去了。」梅小影匆匆說道。

「我同你一道去。」劉今墨說道,同時目光投向了寒生。

寒生點點頭,道:「那劉先生就陪婆婆一塊回去吧。」

劉今墨與小影婆婆走遠了,寒生心中歎道,這次出來真的感受到了,世事正如山人叔叔所言,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啊……

「寒生,快來看,陰陽尺上有紅色的血線出現!」屋子裡傳來吳道明的驚呼聲。

寒生仔細的看著尺子,《青囊經》上說,陰沉木的陰陽尺可聚魄,魄聚則魂歸。上次為明月解毒時,因其是肉屍,所以出現的是白色的屍氣線,升至陰陽尺刻度「興」的那一格上,是為興旺的吉格,因而明月後來無事。

現在的師太並非肉屍,也非中陰身,所以陰陽尺上顯示出紅色的氣血線是正常的。那條血紅色的氣線仍舊緩慢的上升著,穿越了財、病、離三大格,最後穩穩的停在了「義」上……

寒生鬆了一口氣,對吳道明說道:「師太無礙了,也是難得的吳先生的情義感動了天地鬼神啊,別擔心了,她即刻就會醒來。」

果然,說話之間,師太悠悠醒轉,環顧左右道:「出了什麼事?我好像是做了個噩夢一般。」

吳道明喜極而泣,一把拉住師太的手道:「師妹,你可算是醒過來了,唬死道兄了。」

大家的心情放鬆下來,由得他倆去說悄悄話了。

那邊殘兒也坐起來了,問麻都和朱彪有沒有飯吃,寒生搭脈一看,到底是年輕力壯,恢復得好極了。

「嗯,大家都餓了,趕緊生火做飯,下一步,我們要幫助朱彪尋回沈菜花母子了。」寒生說道。

朱彪樂顛顛的跑去灶間忙活做飯去了。

「明月呢?」殘兒面現痛苦之色。

寒生的心隨著也沉了下來,沉思片刻,他說道:「殘兒,小腳老太婆既然肯帶明月走,便一定不會傷害於她,現在要先查出來這個老太婆的來歷,才好設法營救明月。」

「『香江一支花』老陰婆子帶著明月回去香港了。」師太在一旁突然說道。

「師妹,你是說……」吳道明疑惑道。

師太面色嚴肅的說道:「小腳老太婆自稱『老陰婆』,嶺南人稱『香江一支花』,她口口聲聲說一定要把明月帶到香港去。」

「可是,她知道明月是一清變得麼?」寒生細問道。

師太想了想,肯定道:「她是知道明月的肉屍身份的。」

「『香江一支花』?我曾聽聞黑道上好像是有過這麼一個人,在江湖上已經多年沒有露面了,難道來到了中原?」吳道明沉吟道。

「那老太婆可是地道的廣東口音。」坐在床尾處的鐵掌櫃補充道。

「香港……」殘兒喃喃道,他聽說過,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而且還沒有解放。

寒生望著吳道明說道:「吳先生,你是香港人,如今師太也已經痊癒了,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呢?」

吳道明是何等聰明之人,寒生的意思豈能聽不明白?

他說道:「寒生,你放心,我和師妹原就準備回到香港安度晚年的,明月的事情就包在吳某的身上,發現那老陰婆,吳某就到香港警署去告她個拐賣人口罪,近幾日先幫你找到沈才華,然後折返江西殺了那姓黃的狗官,報鶴頂紅之仇,隨即回香港調查明月的下落。」

寒生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惡有惡報,那黃家父子作惡多端,必然會遭到報應的。但是,你若是出手殺了他們,政府就會一直通緝你,即使逃到了香港,有生之年可就再也回不了中原了,你也為師太想一想,是否值得呢?我看,大家同心協力盡快找到沈菜花母子,然後你和師太就趕去香港,想盡辦法救出明月。」

「可是明月時間不多了呀。」殘兒著急的插話道。

寒生說道:「老陰婆在小山包上取走了一壇『閹人覃』藥水,據關東的乾老大說,幾滴鬼屍覃藥水便可使中陰身之人還陽,我想『閹人覃』的藥性可能會遠遠超過它,那老陰婆一定會有辦法救活明月的。」

殘兒點了點頭。

「慢……」寒生突然想到了什麼,沉吟片刻說道,「哦,原來關東老客乾老大同陽公老僧以及老陰婆子都是一夥兒的啊……」寒生恍然大悟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鬼嬰與白馬

「嗯,他們的來歷的確很蹊蹺,老客來自關東,陽公老僧則一直在本地,老陰婆卻又是講廣東話,表面上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但是『鬼屍覃』卻把他們穿在了一起。」麻都分析著說道。

鐵掌櫃說道:「他們來幹什麼呢?」他心中其實十分明了,這些人也是一撥尋寶者。

「野拂寶藏……他們的目標是野拂寶藏。」寒生說道。

鐵掌櫃心頭竊喜,寒生終於說到野拂寶藏了,自己辛辛苦苦不說,還掉了一隻耳朵,不全都是為了這個麼?

「什麼野拂寶藏?」鐵掌櫃明知故問道。

寒生畢竟還是缺少江湖經驗,待人以坦誠,所以有問必答。

「野拂寶藏就是當年李自成兵敗時從皇宮國庫裡帶走的金銀珠寶,據說是他手下的大將軍李過負責埋藏在了天門山,而李過出家天門山寺做了住持,法號叫『野拂』。」寒生解釋道。

「那野拂寶藏埋藏在哪裡呢?」鐵掌櫃抑制住內心的緊張與激動,小心翼翼的問道。

「鬼谷洞。」寒生毫無警惕,坦然地說出。

鬼谷洞,原來寶藏在那兒!鐵掌櫃心中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對夥計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了外面。

「你馬上趕回去,組織好十個絕對可靠的人,每人兩馬匹,採購一批裝備,主要有潛水用具、木箱、手電和汽燈,一些消毒和消炎的藥品,最重要的是要搞到幾把手槍,你沒看見,那個朱彪什麼武功都沒有,單憑一把櫓子,便可打敗任何江湖高手。誰知道那個湘西老叟的邪門功夫有多厲害,反正見面先是一頓槍子,任憑他再高的武功也使用不上了,明白嗎?要快去快回。」鐵掌櫃悄悄耳語吩咐道。

那鐵匠鋪夥計點頭答應著,轉身騎上快馬返回黃狗埡去了。

鐵掌櫃告知寒生,鋪子裡有點事讓夥計回去辦了。

寒生和吳道明等人邊吃飯邊商議著如何尋找沈菜花母子。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蔭屍不會像我們正常人一樣的思考問題,語言功能喪失,因而也不能夠說話,而是受自身思維中殘存遺留的信息所支配,本能的做一些事情。現在它依靠本能追蹤到了沈才華的生物信息,並且抱走了他,據我推測,她會返回江西,因為她所殘存的記憶信息完全都是在婺源南山鎮,所以,她十有八九是回去了南山鎮。」

寒生一聽,也感到吳道明所說的很有道理。

「殘兒,我們可以先送你回家。」寒生對他說道。

殘兒紅著臉,低頭道:「我想跟著你們一同去,可以麼?」

寒生心中明白,這殘兒對明月是一往情深,可是明月卻依舊是癡情不改於黃建國,恐怕殘兒到頭來只是落得個單相思,這對捨身救明月的殘兒來說,有些太殘酷了。

寒生實在不忍心道破,只能是點點頭,走一步算一步了。

自己與蘭兒則幸運多了,畢竟是兩情相悅,雖然不曾愛的轟轟烈烈,像吳道明和師太那般,但卻也知恩知暖,細水長流,有滋有味。

唉,他長歎了一聲,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談何容易啊。

朱彪站在灶間,眼眶濕潤著,他掏出來那把狗牌櫓子槍,輕輕的拂拭著,口中囁嚅道:「菜花,以前都怪我太軟弱,未能保護住你,讓你含冤而死,如今你的朱彪大不一樣了,即使是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見我也要退避三分,所以,從此以後,你和才華再也不必東躲西藏了,我朱彪會保護好你們娘倆的。」

秋風陣陣,山道上落滿了枯葉,蕭瑟與淒涼。

劉今墨與師姑梅小影匆匆走上天門山,穿過山梁下的那片原始森林,來到了吊腳樓。

老祖不在樓上,自己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是老祖的親筆留言,說已經去了天門山寺,如見到留言,請小影也到天門山寺去找她。

「是陽公老僧,老祖會不會有危險?」小影面色緊張的說道。

劉今墨說道:「我想陽公知道老祖懷上了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應該不會有事,但是你若去寺中的話,我擔心師姑倒是可能會有危險。」

梅小影說道:「事情總要有個了斷,我還是要去寺中一趟。」

「那好吧,我陪師姑同行,但到了那兒,我會隱蔽在你的身邊,有危險的時候再出面,這樣就可以出其不意,勝算大些。」劉今墨說道。

兩人出了吊腳樓,轉過小山坳,匆匆忙忙地奔著天門山寺而去。

急切之中,誰都不曾留意,在山坳裡,樹林深處的一株大樹下,拴著一匹白馬,白馬的脖子上墜著一個光著小屁股的嬰兒,他正雙手緊抓著白馬長長的鬃毛,口中的牙齒咬在了馬頸上面的血管處吸血,鮮紅的血滲出了他的牙縫,一滴滴的落在了枯黃的草地上……

沈菜花站在一旁笑咪咪的看著。

自從前天子夜,菜花母子突襲艮七坤八得手以後,逃進了原始森林裡,躲在一株參天黃桷樹的樹洞裡兩三天不敢出來,懼怕再遇見那兇惡的老和尚。數日前的那個晚上,天門山鬼谷洞峭壁之上,沈菜花母子咬傷鐵掌櫃和麻都後,逃進了這片廣袤的森林裡,跑到了山頂上的天門山寺附近,不巧與陽公老僧不期而遇。

陽公老僧一眼辨認出這是一對蔭屍母子,頓時大喜,自從來到中原以後,還未曾遇見過中陰身的屍變,於是施展出當年關東薩滿教的抓屍手,輕鬆的擒獲了這對母子,尤其是陽公啐出的那口痰,打腫了沈菜花的半邊臉。

只是他疏忽了,沈才華並不是小蔭屍,而是一種人鬼胎的變異,困魔符對其根本沒有作用,時機一到,沈才華出手攻了個艮七坤八之不備,因而導致了前夜的事變,終於逃脫了陽公老僧的控制。

在樹洞裡躲藏了兩三天後,沈菜花感受到了小才華實在是飢腸轆轆,於是本能驅使她走出來為孩子尋找食物。她抱著才華一路橫過山梁,發現了山坳樹林裡的那匹妮卡的白馬。

小才華「嗖」的從母親的懷裡躍出,撲到了白馬的脖子上,找準頸部溫熱的血管,張開利齒咬破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儘管是條靜脈血管,但不多時,小肚子也已經鼓脹了起來,最後實在是再也喝不下去了,這才鬆開了雙手,掉落到了地上。

「大膽!什麼人竟敢咬我的白馬?」吊腳樓那邊竄出一位白衣少女,飄然若仙,剎那間已至眼前。

可是並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光著屁股的小才華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但是沒有成功,肚子脹得太大了,於是坐在了地上,黑黑的瞳孔不停的伸縮著,面目表情十分的嚴肅。

沈菜花只是喜盈盈的盯著孩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白衣少女妮卡愣住了,看看沈菜花,又瞧瞧地上的嬰兒,她吃不準應該如何處理眼前這種詭異的事情。

最後,妮卡先來到白馬的跟前,看見馬頸處還在緩慢的滲著血,好在血管只是咬破並未斷,於是四下裡張望了一下,見到不遠處的山崖間有一株盛開的白山茶花,飛身上前摘了幾朵下來。妮卡本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對苗藥並不陌生,這白山茶花止血甚是靈驗,苗寨人如有外傷,采上朵白山茶敷上便可止血消炎了。

她將茶花放入口中咀嚼後敷在了白馬的脖子上,果不然,一會兒血就止住了。

妮卡有任務在身,不想糾纏在這裡,況且這對母女看起來都像是瘋子。想了想,於是牽著白馬,也跟隨著劉今墨和梅小影朝著天門山寺攀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陽公散

夜幕降臨了,東邊山上的月亮早早的升上來了,天門山寺清涼一片。

寺塔的下面,靈泉井側,巽五早已在石桌之上擺上了一罈酒和三隻酒杯,酒中已經下了足夠份量的「老母豬哼哼」和陽公獨門秘製的「陽公散」,按照2:1進行配比。

「陽公散」是陽公老僧的獨門幻藥。在關東家,最冷天是在臘月,也就是農曆十二月,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掉下巴」,而臘八極冷的這一天,人嗓子眼兒裡的痰也是最粘的,呈黃綠色,有的上面還帶有細細的血絲,毒性也就最大。

人類的口腔喉嚨分泌物是動物之中毒性最強的,一隻貓狗咬了你,傷口很快結痂痊癒,若不是瘋狗,連藥都不用吃。可要是有別的什麼人咬傷了你,其肉必爛,蓋因人類所吃食物種類越多,口腔分泌物亦是毒性越強。然而一年之中,又屬臘八這一天午時的痰為最。

陽公老僧已屆百歲,一生之中不知食用了多少的人腦,因此他的痰中帶有令人腦致幻的物質,這還是他早些年偶然間發現的。那一次,他與閩南的一個黑幫頭子對陣,一口痰竟然直接吐進了那人的口裡,隨即那黑幫頭子便產生了幻覺,把他當成了自己極親近的人,講了好多的內幕秘密,那天,正是臘月初八。

陽公本人極具武學天賦,立刻意識到了「臘八痰」這一發現的重要性,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研發了自己的獨門幻藥,取名「臘八痰」。後來隨著自己在關東的名頭日益響亮,逐漸感覺到「臘八痰」這個名字不太雅,遂更名為「陽公散」。

現在,石桌邊坐著陽公老僧和老祖,他倆在等著梅小影的到來,陽公想,梅小影見到老祖的留言,一定會來的。

今晚,他不但要撬開小影的嘴巴,說出鬼谷洞和湘西老叟的秘密,而且還要對小影採陰補陽,想到這裡,陽公老僧快活的笑了。

清涼的月光灑在了天門山寺塔上,垂下一條淡淡的影子,古寺那一片殘垣頹瓦靜靜的躺在月下,已經很久很久。

古老的寺門前面,走來一個人,月色如水,伊人如舊。

「小影,你終於來啦。」陽公老僧親切的說道。

梅小影徑直走上前來,白了一眼陽公老僧,轉臉問老祖道:「老祖,你怎麼又來了,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你必須戒酒。」

陽公老僧也對老祖說道:「是啊,小影說的沒錯,你應當戒酒才是,來,讓我看看我們的兒子怎麼樣了?」說罷拉住老祖的手,平心靜氣的號著脈,這情形倒令小影很好奇。

大凡武學極高之人,醫理也是相通的,兩者相輔相成。

「奇怪,好像有未來幾日就要臨盆的徵兆。」陽公老僧皺眉道。

老祖擔心道:「不會吧,還剛剛7個月呢。」

陽公老僧想了想,說道:「關東家有句俗話,叫做『七活八不活』,七月胎兒可活,八月胎兒活不成,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老祖說道:「那你擔心什麼?」

陽公老僧口中叨咕著:「陰衰而陽盛,上次把脈是男孩兒不錯的……」

老祖望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奇怪,胎兒的性別竟然在轉化,老祖啊,他正在由陽轉陰,最後會變成女的。」陽公老僧憂心忡忡道。

「男女無妨,只是百歲還在生產,讓人感到著彆扭,像老妖婆。」老祖說道。

陽公老僧沉吟不語,他心中所擔心的可沒這麼簡單。

老祖的老陰之精已被自己采光,胎兒原本先天純陽無陰,生出來的男嬰很可能是怪怪的,陰陽失調,無毛無發,紅皮黃眼,陽具畸形早熟,總之是一個怪胎。

而現在,此嬰自身生陰,甚為蹊蹺。

「喂,陽公老僧,老祖既然都快生了,你竟然還讓她飲酒?」梅小影不快的說道。

陽公老僧微微一笑道:「小影啊,你若是替她喝如何?」

「我對飲酒沒有興趣。」小影冷冷道。

老祖在一邊口水直流的說道:「我要喝嘛,這可是道光二十五年同盛金的凌川御酒呢。」

「唉,」小影歎了一口氣說道,「老祖啊,還是我替你喝吧。」

陽公老僧哈哈一笑:「小影,果然痛快,不愧是老祖的知己啊。」他對巽五使了個眼色,巽五走近前,斟滿了兩杯酒,一杯給師父,一杯恭恭敬敬的送到梅小影的面前。

陽公老僧端起酒杯,說道:「小影啊,你我可是頭一回飲酒,可要一口喝乾哦。」

梅小影沒有答話,酒杯舉至唇邊。

突然,「噗」的一聲,陽公老僧朝著旁邊的天門山寺七層磚塔上啐出一口粘痰……

與此同時,破空聲而至,一枚鋼指甲自塔上射下,擊中梅小影手中的酒杯,「啪」的聲響,酒杯被擊得粉碎,酒汁橫飛。

隱身在磚塔之上的劉今墨聽到陽公老僧發出一聲清脆的啐聲,隨即看到一液體狀物在月光下帶著反射光朝著自己面門晃晃悠悠的飛來,他一下子聯想到天門客棧門匾上的痰跡,原來是陽公老僧干的!

他一驚之下,索性一頭倒撞下來,躲過了那一口痰,空中轉身之際,發出一枚指甲,擊碎了小影師姑手中的酒杯,最後雙腳落地,略顯狼狽。

「原來是青田劉今墨,身手果然不凡。」陽公老僧看清了來人,讚許道,方纔他不知塔上是敵是友,所以只用了五成功力。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劉某在江湖之上混了幾十年,第一次見到如此暗器,真是開了眼界。」

陽公老僧耳聽八方,四下裡寂靜無聲,沒有發現其他的埋伏,他最忌憚的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朱彪,看來今晚只有青田劉今墨這一個不速之客了。

「青田客既然來到了寺中,不如同飲兩杯道如何呀?」陽公老僧並未起身。

老祖見到劉今墨的到來,性致頓起,急切地說道:「劉先生來的真是太好了,陽公這兒有道光二十五年關東同盛金凌川御酒,由你這位飲酒大師品嚐最為合適不過了。」

陽公老僧心道,要是劉今墨能飲此酒是最理想的了,可以從他的口中瞭解到寒生一行人的真實情況,尤其是那個朱彪,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種程度,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

陽公老僧想到這裡,遂親自斟滿旁邊的那只空杯子,遞與劉今墨,說道:「此酒已經一百五十餘年了,是當年道光皇帝御賜給林則徐的,可惜他無福消受,便宜了我們,劉先生不妨一試。」

老祖坐在旁邊,雙眼充滿了熱烈的期望。

劉今墨淡淡說道:「要劉某品酒可以,可是劉某有幾件事情不甚明白,還望陽公師父明示。」

陽公老僧爽快地說道:「你說吧。」

劉今墨問道:「聽陽公師父乃是關東口音,不知何年來到天門山寺為僧。」

「十年前。」陽公老僧答道。

劉今墨接著又問:「『香江一支花』老陰婆,是一個小腳廣東老太,陽公師父是否認得?」

陽公老僧瞥了一眼老祖,坦然說道:「當然,十年前正拙荊。」

大家俱是吃了一驚。

「你說她是你老婆!」老祖面紅耳赤的急道。

「離了。」陽公老僧淡淡道。

劉今墨平靜的說道:「她前天來此地擄走了我們的一個人。」

陽公老僧詫異道:「竟有這種事情?擄走了什麼人?」

劉今墨望著他,也許陽公老僧真的不知道,「一個女孩兒。」他說。

「噢,那老陰婆子古怪之極,高興的時候會收個女孩子為徒,不高興的時候也可能就把她吃了,多年以前,老陰婆曾有十二個美貌女徒兒,慢慢吃的一個也不剩了。」陽公老僧惋惜的說道。

「她目前在何處?」劉今墨問道。

陽公老僧望了劉今墨一眼,道:「香港九龍城寨。」

老祖在一旁覺得心中煩悶,一把抓過石桌上陽公老僧的那杯酒一飲而盡,待陽公發覺卻又不便加以阻攔,以免劉今墨生疑。

「劉先生,你問的話我都如實回答了,可以開始品酒了。」陽公老僧從老祖手裡接過空杯,將其斟滿,得趕緊騙劉今墨喝下去,不然一會兒老祖就馬上要原形畢露了。

劉今墨本想問陽公老僧有關野拂寶藏一事,但是這樣易引起他發生警覺,若是真的交起手來,自己恐怕非其敵手,況且尋寶之類的東西,自己從來也不屑一顧,寒生也不會感興趣的。明月的下落已經知道了,估計她暫時還不會有危險,這樣,寒生多少也可放下心來。

這酒中是否有毒?自己在塔上曾推測酒中可能有問題,所以出手制止了小影師姑,現在老祖已經喝了一杯,她懷有陽公老僧的血脈,陽公也並未攔阻,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劉今墨端起酒杯笑道:「劉某也是好酒之人,既是道光年間的佳釀,豈有不飲之理?」

陽公老僧面露微笑,先自一飲而盡。

「陽公散」是採用自己的「臘八痰」乾燥提純後的產品,他自身早有免疫性,「老母豬哼哼」只對陰性體質有效,男人服用無非增進少許性衝動,無傷大雅,關鍵是「陽公散」可以產生腦部致幻作用,誘使其說出內心隱藏的秘密。

月光清涼,星辰寥寥,不遠處的殘垣斷壁後面,妮卡默默地望著這一切。自己的任務是監視陽公老僧等人,發現關東客的企圖和目的,眼前的事情與自己無關。她的肺活量只抵正常人的十分之一,因此陽公老僧仍舊未發現她在暗中窺視著。

劉今墨先嗅了嗅酒氣,可以明顯的感到酒中有著一股酸臭噁心的味道,他首先想到的是,這酒保存上可能出了問題,有些腐敗,於是皺了皺眉頭。

陽公老僧看在了眼裡,心道,日後還需加以改進,去邪味兒和提高純度。

劉今墨尋思著,酒中如有下毒,以陽公老僧的武學修為,不可能做得如此明顯,現在的毒藥,已完全達到了無色無味。

劉今墨將酒一飲而盡。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藥迷情

黃昏時分,寒氣自山坳中升起,沈才華在草地上玩耍的累了,連連的打著哈欠。沈菜花走上前抄起小肚子圓溜溜的小才華抱進了懷裡,四處看了看,然後向林中走去,她的本能驅使她要找到這兩天棲息的那個樹洞,翻過山梁,進入了那一片黑壓壓的原始森林。

月亮升起來了,平靜的月湖之上霧氣朦朧,四下裡寂寥一片。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水響,一個白色的身影躍出水面,其身形極為飄逸,如同飛天仙女般,輕盈的落在了岸邊,銀色的長髮,白色的鬚眉,胯間白色的長毛蓋膝,打著長長的卷,他就是鬼谷洞中神秘的湘西老叟。

白天,鬼谷洞中的大巖鼠們啃噬了那個年輕的關東客後,他越來越坐立不安,儘管派出了妮卡去保護小影,但他還是不放心。

妮卡是苗疆的「落花洞女」,苗疆所有的落花洞女都稱作自己為師父,因為他是湘西的「阿普老司」,苗疆最神秘的黑巫師之首,漢人叫他「湘西老叟」。

落花洞女古時為「湘西三邪」之一,解放以後越來越少了,如今整個湘西也就只剩下妮卡一個。妮卡於一年前來到了天門山,找阿普老司不到,死在了月湖邊的樹林裡,阿普老司將她的中陰身屍體帶進了鬼谷洞,施苗疆黑巫術使其成為了一具醒屍。醒屍能如常人般思維和活動,也可學習武功,晝夜不需要睡眠,肺活量極小,也可以如同肉屍般恢復成正常人,如同小影般,但是湘西老叟不願意這樣做,他需要一個能替他打理洞外事務的助手,那就是妮卡。

現在小影遇到了強敵,妮卡恐獨自難以應付,所以,今天夜裡,湘西老叟必須親自出馬,暗中保護小影和妮卡。

湘西老叟認準方向,悄無聲息的直奔小影居住的吊腳樓而去。

吊腳樓上漆黑一片,鴉雀無聲,老叟潛入樓上,發現了老祖給小影的留言條。

「天門山寺。」湘西老叟自言自語道。

劉今墨一杯酒落肚,頓感一陣噁心反胃,這酒怎麼如此怪味兒?

「怎麼樣,這酒的味道還過得去吧?」陽公老僧陰鷙的笑道。

劉今墨皺皺眉頭,說道:「此酒口感甚差,不像是百年珍藏的名酒,而且味道怎麼有股豬內臟的臊氣?」

陽公老僧哈哈一笑,說道:「酒,世人喜之何故?便是同一種酒,每個人都可以喝出不同的味道來,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小影啊,你也來上一杯,看看感覺與劉先生的有什麼不一樣。」說罷,滿滿的斟上一杯,遞給小影。

「師姑,不要喝,此酒味道甚是濁氣。」劉今墨伸手阻止道。

梅小影向來對飲酒不感興趣,於是說道:「陽公老僧,我最厭惡喝酒,你們願意喝,我同老祖先走了。」

月光下,老祖臉上原本就發暗紅色的皮膚現在已經充血變成了豬肝色,雙眼中佈滿了紅色的血絲,但卻較平時明亮了許多,鼻扇不住的翕動,呼出熱氣,一隻手已經開始解起了衣扣。

「我哪兒也不去,不去。」老祖口中囁嚅道,眼神似乎魂不守舍般的游離著。

陽公老僧聽聞劉今墨叫小影為「師姑」,大惑不解,忙問道:「小影,青田劉今墨為何尊你為師姑?」

梅小影說道:「他是我哥哥的徒弟。」

陽公老僧心道,怪不得這位青田劉今墨處處維護梅小影呢,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此刻,老祖突然悄無聲息的將手伸向了陽公老僧的襠部,口中喃喃說道:「我要……它。」

老祖的陰掌無聲無息,在「老母豬哼哼」的強烈刺激下,沒輕沒重的一把抓下。陽公正與梅小影說話,下體突感一道陰柔至極的掌風而至,心中暗道:「不好!」隨即作出了反應,坐姿未變,身子卻橫向飄出,躲開了那一抓。

老祖撲了個空,更加激發了體內難以遏制的衝動,她的雙手收在胸前,作虎爪狀,腰部弓起,屁股朝天撅著,作勢欲向陽公老僧的身上撲去。

梅小影驚愕萬分,目瞪口呆的望著老祖而不知所措。

陽公老僧知道藥力已經發作,無法再行掩飾了,這個老祖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也想要。」身後傳來了金屬般刺耳的聲音,陽公老僧一驚,即回頭視之,劉今墨面色緋紅,鼻孔翕動,正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陽公老僧大吃一驚。

這怎麼可能?「老母豬哼哼」只對陰性,也就是女人才起作用的啊……

他哪裡知道,劉今墨自幼師從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太監梅一影,練就一身至陰武功,若是去勢自宮的話,武學修為當可天下無敵。一個多月以前,儘管寒生以人中黃和佛袈裟治癒了他的陰毒痼疾,但是其至陰體質卻還是未變,此刻受到關東奇藥「老母豬哼哼」的刺激,原先的那種強烈的母愛轉化成了對陽公老僧熾熱的性愛,以至於頭腦中一片空白,「陽公散」的作用完全的被壓抑住了。

陽公老僧瞠目結舌之間,老祖已經如猛虎般撲上上來,雙手抓住陽公老僧的衣襟,奮力一撕,扯碎了灰色的僧衣,露出了陽公結實的胸膛,同時張開了牙齒,一口咬住一大綹黑色的胸毛,硬是血淋林的給生拽了下來。

巽五在一旁捶胸頓足,心中懊悔不已,看來是自己下的春藥份量給搞差了。

梅小影此刻已經完全傻了,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不知所以然。

陽公老僧疼的大叫一聲,震開了老祖,向後急縱,不料卻恰巧撞入了劉今墨的懷裡,那劉今墨正笑瞇瞇的伸出生有黑鬍鬚的嘴來吻他……

偷偷躲在斷壁後面的妮卡更是驚愕之極,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場面足以讓她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此刻,「哇」一聲嬰兒的啼哭驟然間響起……

眾人俱是猛然一愣,急視之,嬰兒的啼哭聲竟然出自老祖的下身處,一股熱乎乎的血腥之氣瀰散在空氣裡,老祖生產了。

本來還是瘋狂如斯的老祖剎那間安靜了下來,她解開了腰帶,從褲襠裡拽出來一個滿身血污的嬰兒來……

梅小影一下子醒悟過來,忙上前幫助老祖,她俯下身來,用牙齒咬斷嬰兒的臍帶,「是個女孩兒。」她小聲說道。

劉今墨此刻受到驚嚇刺激,腦中頓時也清醒了過來,詫異自己懷裡竟然會摟著那面目可憎的陽公老和尚。

陽公老僧上前,顫巍巍的雙手托起了那個嬰兒,充滿愛憐的注視著,這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啊。

他心裡明白,老祖受到春藥的刺激,孩子早產了。

他走到了靈泉井邊,彎下腰,輕輕的把嬰兒放進了水裡,洗去身上的血漬,那些小小的綠毛魚浮了上來,在嬰兒溫暖的皮膚上蹭來蹭去,歡快的游著。

劉今墨這時間心中已經完全明白了,酒中下了極猛烈的春藥,連自己也著道了。

不一會兒,嬰兒伏在了老祖的懷裡,盡情的吮吸起奶來,一切終於恢復了平靜。

天門山寺廢墟背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月光稀稀疏疏的滲入些許,顯得斑駁陸離。一株粗壯的黃桷樹下,有一個碩大的樹洞,沈菜花與小才華隱藏棲息在洞裡。

一絲淡淡的熟悉的氣味飄進了林中,那是小才華記憶中一直伴隨著他發育,使他感到安全和溫暖的胞衣的氣味,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鼻子嗅啊嗅的,然後悄悄的爬了出去,「嗖」的一聲躍到了樹洞外,隨即一蹦一躥的出了樹林。

最先發現沈才華的是巽五,他正在附近小便。

月光下,他看見了光著身子的小才華正在一跳跳的朝著磚塔處行進著,並沒有發現自己。

巽五躡手躡腳的追了上去,待到近前,更不答話躍起身來,凌空一招關東六合擒拿手抓向小才華的後頸。

鬼嬰沈才華如今已在江湖上歷練多時,反應極為迅速,一感到頸後氣流異常,即可朝地下一躺,翻身抬頭就是一口。巽五是弟兄八個裡武功最高的一個,深得陽公老僧的真傳,但是人卻疏忽大意了,他根本料不到一個小小的嬰兒竟然會反噬,而且出手如此之迅速同狠辣,當初囚禁蔭屍母子時,自己根本就未曾留意過他會長有牙齒。

正所謂「大意失荊州」,右手一根小手指頭被這嬰兒咬住,突覺一陣刺骨疼痛,小手指最細的第一關節竟被嬰兒的利齒硬生生的切掉了。

「啊!」巽五疼得暴喝一聲,貫起左掌,用盡全力狠命的一掌拍了下去……

小才華此刻面對這樣一位江湖高手的致命一擊,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他瞪著黑黑的瞳孔,還在調著焦距,那掌裹挾著呼呼風聲已經落下了。

「嗖」的一聲響,一枚鋼指甲破空而至,刺入巽五左臂肘彎外延的麻筋上,巽五整個一條臂膀登時耷拉下來了,掌風掃過沈才華的前胸,留下了五道淡紅色的指痕。

劉今墨聽到了巽五的暴喝聲,看到他正在要掌斃沈才華,此刻若是射其肺經的尺澤穴或曲池穴,都已經制止不住他那凌空劈下的重手掌了,急切之下,劉今墨不及多想,手指一彈,小指上的鋼甲疾射而出,取其麻筋,後發先至,毫釐之間,救下了小才華。

巽五吃了一驚,忙定睛一看,卻是那個青田劉今墨。

正在驚愕之中,忽覺頸上一涼,隨即一陣劇痛傳來,扭頭一看,那個女蔭屍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嬰口仔

巽五乃是陽公老僧的愛徒,亦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雖然由於接連的疏忽,導致受到了兩次重創,但仍是臨危不亂,右手反指重手點出,正中沈菜花的膻中死穴。

不料那蔭屍絲毫不為所動,仍舊咬住不鬆口,這時他才猛然領悟到,她只不過是一具屍體,經絡完全不起作用。

「呼」的破空之聲又至,「啪」的一聲脆響,陽公老僧的一口粘痰射中了沈菜花的面門,強大的衝擊力打得沈菜花朝後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巽五右手摀住頸上的傷口,搶上前抬起腳照著蔭屍的頭顱就欲重重的踏下。

面前人影一晃,劉今墨閃身擋在了前面,伸手護住了沈菜花,低聲喝道:「住手!」

巽五後退兩步,回頭目光望向了陽公老僧。

陽公老僧到得近前,厲聲道:「青田劉今墨,竟敢傷我的徒弟,未免也欺人太甚,若不是看在小影是你師姑的面子上,我早對你不客氣了。」

劉今墨嘿嘿冷笑著,並未答話,低頭查看沈菜花的傷勢,發現她的半邊臉已經被擊得腫得老高,躺在地上瞪著一雙驚恐的目光望著劉今墨,渾身上下瑟瑟發抖。

唉,此女生前就已經如此不幸了,如今死後還是牽腸掛肚的不得安寧。

「此女是朱彪的妻子,他千里迢迢就是專門來尋妻的。」劉今墨淡淡的說道。

陽公老僧聞言心中暗自吃驚,這朱彪一招打跑了從不服輸的老陰婆,自己還是少惹事為妙,畢竟為野拂寶藏而來,不能另外再樹立強敵。

想到這兒,陽公老僧哈哈一笑,道:「看,今天是我陽公喜添千金的日子,隨她們去吧。」

「哇……」塔下那邊傳來接連不斷的嬰兒哭聲。

老祖拚命的晃悠哄著都沒有用,那新生嬰兒依舊不停的啼哭著,小影也在旁邊手忙腳亂的幫忙,可惜她們都是百歲之人,對照顧嬰兒竟什麼都不懂。

正在無奈之際,那女嬰突然停止了哭泣,含淚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忽大忽小,探頭朝地上看去。

地上站著赤條條的小才華,也正抬臉望著她,紅鮮鮮的小舌頭在不住的舔著嘴唇……

小影驚奇道:「咦,這是誰家的小孩子,如此可愛?」

劉今墨走過來說道:「他叫沈才華,那邊的女人是他的母親。」

「媽媽。」沈才華望著劉今墨輕聲叫道。

劉今墨心中一熱,那股強烈的母愛暖流又重新充斥了全身,眼眶也濕潤了。

當那「老母豬哼哼」藥力發作的時候,劉今墨渾身冒汗,體內曾吸收的佛袈裟物質揮發了出來,鬼嬰沈才華正是嗅到了那種熟悉的氣味兒而跑出來尋找的。

劉今墨抱起了小才華,對梅小影說道:「師姑,我們回去吧。」然後走到了依舊驚恐不已的沈菜花面前,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沈菜花膽怯的望望劉今墨,又瞅瞅懷裡的孩子,戰戰兢兢的伸出雙手,劉今墨歎了口氣,戀戀不捨的將鬼嬰遞到了菜花的手中。

陽公老僧揮了下手,道:「你們統統下山去吧。」

老祖抱著剛出生的女嬰,躊躇著是否離去。

「你也去吧,我會來吊腳樓探望的。」陽公老僧說道。

劉今墨、梅小影以及老祖母女和沈菜花母女一行踏著月光下山,離開了天門山寺。

陽公老僧沉默良久,抬起頭來說道:「出來吧。」

黑而幽暗的樹林裡匆匆走出來兩個人,逕直來到了陽公老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禮,道:「兌二、離三拜見師父。」

「嗯,你們師娘把你倆給甩了?」陽公老僧道。

白面皮的兌二臉一紅,尷尬道:「師父,我們……」

「不必說了,來了就好,為師現在正缺少人手,坎六身陷鬼谷洞,生死未卜,艮七坤八廢物一個,已經被執行了門規。我們好好策劃一下,明日進攻鬼谷洞。」陽公老僧說罷率先朝石壁下的密室走去。

兌二、離三同巽五點頭示意,然後輕手輕腳的跟在了後面。

月色依稀,人去寺空,天門山寺的廢墟上恢復了寧靜。

一襲白衣的妮卡由殘垣斷壁後面起身,悄悄地退回並隱身進了另一面的樹林深處,找到自己的白馬,躍上馬背,朝月湖方向而去。

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樟樹的樹冠上,站著渾身雪煉似一身白的湘西老叟,將這所有的一切默默地看在了眼裡。

秋風起,樹林中枝葉搖動,發出「颯颯」的響聲。

清風起處,湘西老叟頭上的根根銀絲隨風飄散著,風兒撩起了胯間長長的白毛,面目表情嚴肅而深沉,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尊威風凜凜的漢白玉雕塑。

「那麼,鬼谷洞見。」他輕輕地說道。

隨即躍下樹端,那姿勢飄飄然如飛天仙女……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怪嬰

吊腳樓上,小影點燃了油燈,大家一齊湊在燈光下,端詳著這個剛出生的女嬰。

在天門山寺上面,月色朦朧,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以至於誰都沒能看得很仔細,現在細細一瞧,都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嬰的皮膚根本與剛出世小孩細嫩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全身上下都佈滿了細細的皺紋,整個面孔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婆,頭皮光光的,別說胎發了,甚至連毛孔都找不見,兩個屁股蛋子呈火紅色,就像是猴□。尤為讓人吃驚的是,扒開小嘴兒,裡面竟然生著兩排細細的牙齒。

女嬰看見這許多人在觀察著她,竟轉過腦袋一張口,朝地下啐出一口痰……

老祖怔怔的望著自己的孩子,眼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怎麼會這樣?」

劉今墨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怪樣子的嬰兒,莫非也是鬼胎?

「這樣子,明天早上,我請寒生來這兒來一趟,看看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他說。

老祖點點頭,依舊是不停的抹著眼淚。

小影送劉今墨和沈菜花母子下樓,叮囑他明早務必請寒生來。

「走吧。」劉今墨對沈菜花說道。

沈菜花本能的感覺這個男人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於是抱著小才華跟在了他的後面,一路朝天門客棧而來。

深夜時分,已經遠遠的瞧見了客棧的草房,西邊屋內的燈光還在亮著,看來寒生他們還沒睡。

這時間,朦朧的月光下,劉今墨看到三條黑影閃出了客棧大門,然後奔後山一路疾行而去。

前面的那個黑影的身形與巽五十分相似,劉今墨淡淡一笑,反正這些關東客都是陽公老僧一夥的,他們要打野拂寶藏的主意,同自己跟寒生無任何關係,隨他去了。

西屋裡,寒生等人還沒睡,劉今墨陪小影婆婆走了以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他的心裡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方才東屋的乾老大等人匆匆離去,又憑空增加了幾分憂慮。

吳道明安慰寒生道,劉今墨江湖經驗老道,理應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有人來了。」師太突然說道。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劉今墨喜盈盈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怯生生的沈菜花,懷裡緊緊地抱著小才華。

朱彪大叫一聲從床上掀開被子「呼」的蹦了下來,穿著花褲衩子一把抱住了沈菜花,熱淚噴薄如洗面,口中喃喃泣道:「菜花,是我朱彪對不起你啊……」

寒生聞此場面,心中也不免黯然。

師太與吳道明兩人目光相對一視,心中不免一熱。

只有殘兒默默地望著他們,眼圈發紅,心中卻是酸楚之極。

沈菜花表情木然的伸出一隻手,摟住了朱彪的脖子,然後張開利齒,一口咬了下去……

沈菜花尖利的牙齒切入了朱彪頸上的皮膚和肌肉,直接咬到了頸動脈處……

朱彪呆住了,鮮血沿著他的脖子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寒生及劉今墨等人也都怔住了,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裡。

沈菜花沒有直接將兩排牙齒咬合,那樣就會立刻切斷頸動脈,而是在那裡猶豫著,但也沒有鬆口……

「快說私房話,只有你們兩個人才知道的悄悄話!」吳道明突然在一旁小聲說道。

朱彪恍然大悟,他猛然記起來吳道明剛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有朝一日,蔭屍沈菜花不認自己的時候,一定要說出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私房話。

「屁股……紅梅花的屁股……」朱彪急切之中喊出了當時與深菜花偷情時,纏綿悱惻過程當中經常愛說的那句話,那是因為在菜花的屁股蛋子上,有一小朵如梅花般的紅色胎記。

朱彪還清楚地記得,他在沈天虎家第一次見到沈才華的時候,也有一朵一模一樣的紅梅花胎記在屁股蛋兒上。

聽到了朱彪的話,沈菜花身子一震,茫然而虛無的眼睛裡彷彿看到了點什麼……一滴……又一滴眼淚水,悄然滲出了眼眶……

她記起了什麼,與朱彪的相識,挑逗的眼神,朱彪突然抱住了自己,那溫暖寬闊的胸膛,寬衣解帶,平生男人第一次的進入自己的身體裡,巫山雲雨,情意綿綿……

沈菜花慢慢的鬆開了口……

大家緊繃著的神經也鬆弛下來了。

朱彪淚眼相望,「菜花,你記起來了,你終於記起來了……」他嘴裡喃喃道。

沈菜花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著朱彪頸上的傷口,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師太熱淚盈眶,轉臉望著道兄。

吳道明搖了搖頭,輕聲歎道:「蔭屍是無法說出話來的。」

「她能恢復為正常人麼?她的命太可憐了。」師太問道。

吳道明低聲說道:「蔭屍永遠都是蔭屍,她是靠著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氣而撐下來的,一旦那股怨氣漸漸消散,她會一點點地腐爛下去,最後還是一具屍體。」

「在這之前,如果能夠回到中陰身就有辦法。」寒生突然說道。

師太淚眼懇切地望著寒生:「如有辦法,就幫幫她吧。」

寒生歎了口氣,說道:「目前還沒有。」

「撲通」一聲響,朱彪雙膝跪地,滿面淚痕道:「寒生,念在我們是同村老表的份上,求求你想法醫治菜花吧,她的命實在是太苦了,我給你叩頭了。」說罷腦門點地,咚咚直響。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給自己下跪磕頭,儘管以前對朱彪這個人印象不好,但看他對沈菜花倒是一片真情,寒生歎道:「朱彪,你當初若是能夠在沈菜花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她也許就不會含冤而死,你起來吧,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醫治她,如果這個世上還有醫蔭屍之法的話。」

吳道明自從與師太結好以後,對世間情感之事彷彿變得富有同情心了,此刻,他想了想,說道:「寒生,你可聽聞『祝由十三科』麼?」

「祝由科?」寒生點了點頭,《屍衣經》中有一整篇都是論述它的。

「祝者,咒也。我曾聽我師傅說過,祝由科郎中會以咒語詛咒病魔,將病魔趕出人體,祝由咒具有不為人知的某種神秘的攻擊性。近年來,西方科學驗證,咒語是練功人練到一定程度時,所發出的特定次聲波,針對人體某個器官產生共振,可以催化體內某些化學成分數值的變化,共振效果好的是完全能夠達到醫學意義上的治療效果。」吳道明說道。

寒生回憶了一下經上的論述,說道:「嗯,『上古移精變氣,祝由而已,蓋其至誠不二,以通神明,故精可移而氣可變也。病有鬼神之注忤,必歸於祝由,大抵意使神受,以正驅邪。』可惜我從小到大,只是給父親打打下手而已,醫書也沒好好讀過,對『祝由十三科』僅有聽聞,不知究竟,但我想祝由之術既然可移精變氣,應該對沈菜花有所幫助。」

吳道明沉吟道:「我師傅孤身一人,可惜早亡,聽他說過當年曾與一白姓女子相戀,那女人乃是中原第一祝由世家之後,其祖先宋末元初時因避戰亂而遷到了嶺南,可惜後來始終未能走到一起。若是此人還在,可能幫得到你,不過即使白姓女子還活在世上,也應超過一百歲了。」

寒生說道:「如有機會,吳先生不妨打聽一下。」《小說下載|wRsHu。CoM》

吳道明點點頭。

這時,劉今墨插話對寒生說道:「梅小影師姑請你天亮以後,務必去吊腳樓一趟。」

「什麼事?」寒生問道。

「老祖生了個女嬰,不過好像是個怪嬰。」劉今墨說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淫僧

天亮了,早餐過後,眾人開始收拾行裝,寒生等人準備去過小影婆婆的吊腳樓以後,將按照吳道明和師太走過的路,取道月湖邊,經由雪峰山,渡洞庭而返回江西。

麻都和鐵掌櫃向寒生辭行,他們將騎馬走原路回到黃狗埡。

麻都戀戀不捨,希望日後有機會前往婺源再聚。

鐵掌櫃將自己隨身帶來還未用掉的錢交給了劉今墨,並道珍重,並將多餘的馬匹留了下來。

寒生望著絕塵而去的麻都和鐵掌櫃,心中不免一陣唏噓。

殘兒的身體恢復得極好,已經可以騎馬了。沈菜花抱著小才華騎在了馬上,朱彪牽著韁繩在頭裡,腰間衣服下面仍舊別著那把櫓子槍,那可是他傲視武林的獨門暗器,可惜只剩下三發子彈了。

劉今墨拎著盛有堪孖之魚的水桶走在了隊伍的前面,吳道明和師太牽著手在最後面,兩人依舊是情意款款,眉目含情的說著悄悄話。

寒生最後望了一眼天門客棧,王掌櫃與那莫老大的屍體默默的躺在那裡,唉,人世間,江湖事,生死往往繫乎一念之差,世事果真難料啊。

一行人馬迎著朝陽,逕直奔天門山而去。

小影婆婆微笑著站立在吊腳樓下眺望著他們。

來到了樓上,寒生見到了那個長相奇怪的新生女嬰。

寒生望著嬰兒皮膚上那成千上萬條皺褶,光禿禿沒有毛髮孔的腦皮,紅彤彤的屁股,兩排細細的牙齒,隨父親接生數年來,第一次見到如此古怪的嬰兒。

那女嬰看到寒生等眾人在指手畫腳的圍觀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扭頭朝地上啐出一口粘痰。

寒生蹲下仔細的觀察著那痰,發現竟然呈黃綠色,十分的粘稠,還略帶有腥臭的味道。

「莫非這孩子出現了新生兒肺部感染?」寒生尋思著。

他把住女嬰的脈搏,頓時嚇了一跳,其脈不但邪實,而且極洪,亢盛有力,有老陽少陰之相,這哪裡是一個新生兒的脈象?

「奇怪,」寒生搖了搖頭,他轉過來對老祖說道,「讓我來看看你的脈象。」

老祖伸過手腕,寒生三關切下,心中不免暗自吃驚。

這老祖的體內陰精竟然蕩然無存……

寒生搖了搖頭,口中歎息不已。

「怎麼了?」吳道明站在身邊問道。

「吳先生,何為陰精?」寒生問吳道明。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先天之陰精,受之父母,先身而生,實乃女人要緊之物。」

寒生點點頭,說道:「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人夭,老祖陰精已經全部丟失,恐怕……」

小影婆婆急道:「恐怕什麼?」

「恐怕命不久矣。」寒生歎道。

此刻,吳道明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陽公老僧!」

梅小影詫異道:「你的意思是……」

吳道明解釋道:「君火之下,陰精承之,那陽公老淫僧竟然幹出採陰補陽的勾當。」

劉今墨插話道:「不錯,陽公老僧下藥酒令老祖情迷智昏,迫出陰精,採陰補陽,自古江湖上所不齒的採花大盜即使如此,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誅之。」想起自己竟然也差點著了道,真是白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越想越臉紅。

師太聞言大怒道:「這老淫僧若不除去,還不知要禍害多少人呢,我看我們合力剷除了他,為百姓除害。」

劉今墨說道:「這老淫僧武功奇高,即使我們幾個合力也恐怕制服不了他。」

梅小影幽幽說道:「那麼天下間就只有一個人能勝了他。」

「湘西老叟?」寒生隨即想到了那銀髮白鬚老人。

小影婆婆點頭說道:「這老怪物身懷『三十六量天尺』絕世武功,那是當年鬼谷子所創,天下無人能敵,足以降伏陽公老僧。」

「哼,我朱彪倒是想要見識見識,會會他。」朱彪在一旁忿然道,心想,自己一定得找個機會顯示一下,最好是在他們全然落敗以後,自己再出馬,漫不經心的放一槍,結果了那個大魔頭,然後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慢慢的走回到沈菜花母子身邊……

可是並沒有人對朱彪的話加以留意,這點多少有些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寒生看了看那個怪模怪樣的女嬰,說道:「這畸形女嬰先天有陽無陰,皮下脂肪極少,難怪皮膚會產生皺褶,頭禿無發,腦袋大,面孔小,鷹鼻鳥眼,衰老的很快。」

「哦,你說的是否就是西醫稱作『先天性兒童早衰症』的?香港報紙上登過九龍的一家兩兄弟的照片,說是屬於先天遺傳,衰老的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倍,普通人一年,他們則等於過去了十年,在香港和西方,都屬於不治之症。」吳道明回憶道。

「這也未必。」寒生說道。

老祖聞言從悲愴茫然中醒悟過來,一把抓住寒生:「你說可以醫治?」

寒生沉吟道:「天下之病,從來就不存在不治之症,而只是沒有找到正確的醫治方法而已。此嬰也是天地造化之物,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陽盛極而陰生,問題是,我要找到能夠使她少陰速生之法,盡快達到陰陽平衡,也就是水火即濟。」

吳道明由衷的感到佩服,他說道:「想不到,寒生年紀不大,卻已能夠將易理融會貫通於醫術之中,真是難得啊。」

「不過,醫治嬰兒得費些時日,至於老祖則絕對不能再接觸陽公了,從現在開始,慢慢的從飲食上進行調理,多生成一些後天陰精,以彌補丟失的先天陰精。只是,我離家時日已久,恐怕沒有時間留下來。」寒生猶豫著說道。

梅小影想了想,說道:「老祖,這天門山還沒有住膩麼?我們也到江西走上一遭。」

老祖望了望懷中的嬰兒,一咬牙道:「好,就跟寒生一起去江西,小影你就簡單的收拾幾件衣服吧,罈子裡的那點錢也都帶上。」

劉今墨微笑著問道:「那些酒呢?」

老祖一跺腳,道:「算了,不要了。」

寒生認為這樣也好,自己就有時間來琢磨融青囊屍衣二經的原理,找出醫治之法,總之,越是疑難病症,寒生的意志就越堅定,他深信凡病必有因,找到其因,病自然就可以醫治了。

「這樣最好不過了,只是我家裡房子實在是太擁擠了……」寒生想到這兒,有點不好意思。

「住到我家吧,我朱彪此次來到江湖上,有幸結識了大家,同生死共患難嘛。」朱彪江湖豪情大發道。

「如此甚好,既然這樣,我們就可以及早動身了。」寒生高興的說道。

蘭兒啊,寒生再有幾天就要回家啦,你們都好麼?想到這裡,他的眼眶已有些許濕潤了。

江湖兒女,做事乾脆利索,不多時,小影婆婆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大家走下了吊腳樓,準備好啟程,最後劉今墨還是抓了幾瓶好酒帶上了。

老祖懷抱著嬰兒,坐在了馬背上,回身望著已經生活了數十年的吊腳樓,心中仍是不免有些黯然傷感。

「走吧,青山雖好,卻已不是久戀之地。」梅小影拉著馬韁繩,不無悵然的說道。

一行人沿著天門山南奔月湖方向而去,然後轉向雪峰山,須經由桃源縣境直達洞庭湖,然後東渡八百里洞庭至江西。

前面就是月湖邊了,遙望湖面上霧氣沼沼,岸邊朦朧一片。

劉今墨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旗子弟

黎明前的暗夜,陽公老僧帶著乾老大、兌二、離三、震四和巽五五個徒弟來到了濃霧籠罩下的月湖邊。

望著湖面蒸騰的白氣和峭壁之上那黑黝黝、神秘莫測的鬼谷洞,陽公老僧悵然道:「野拂啊,300年前你布下了這個局,妄想著東山再起,為了它,天門山有多少清廷高手和江湖好漢死在了你的手下?可是你卻不知道,我們八旗子弟入關以後,中原才有了康乾盛世,豈不比你那李闖王強似百倍麼?今天,我帶著八旗的後裔,特來向你討回那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乾老大與師弟們慢慢褪去衣衫,露出健壯的肌肉,最後只剩下了短褲,短褲的顏色代表了各自祖先的部落:

乾老大,純白色褲衩,正白旗子弟。

兌二,鑲邊角的白褲衩,鑲白旗子弟。

離三,大紅色褲衩,正紅旗子弟。

震四,深藍色褲衩,正藍旗子弟。

巽五,鑲邊角的紅褲衩,鑲紅旗子弟。

徒弟們站成了一排,神情肅穆,本應當還有坎六、艮七和坤八,但是他們已經都不在了,他們分屬於鑲藍、鑲黃和正黃三旗。

陽公老僧也默默地脫去了僧衣,只剩下了短褲,那是一條拼了八樣旗色的大褲衩子,而他本人祖先乃是隸屬內務府,地位高於八旗。

「十年了,今天是我們八旗子弟為我們的先人爭口氣的時候了,野拂寶藏就在鬼谷洞中的某個地方。目前,我們知道,鬼谷洞內只有一個看守寶藏的湘西老叟,須得大家合力擒住他,逼他說出寶藏的機關,這樣可以避免我等人員的損失,明白麼?」陽公老僧說道。

「是,師父。」眾人異口同聲應道。

「好,現在帶好各自的傢伙,出發。」陽公老僧命令道。

乾老大左手持野薩滿的黃皮子抓鼓,右手持野狼皮擰成的鼓鞭,那是薩滿巫師的神器;兌二的武器是兩根尺餘長的獸骨,白森森的透著詭異;離三手裡握著一把棗紅色木質的彈弓,弓弦用的是梅花鹿的腳筋,赤裸的上身斜背著一個小鹿皮袋,裡面是獨門秘製的毒泥丸;震四手持青黑色的袖珍弩弓,左臂戴著臂套,裡面插有數十根淬有劇毒的青幽幽的小木箭;巽五持一把泛青光帶紅色血線的尺餘長的彎刀,據說是當年多爾袞的佩刀,夜間以血餵養之,曾斬殺漢人無數。

陽公老僧則無須兵刃了,他口中的飛痰乃是天下無敵的暗器。

大家在乾老大的帶領下,逐一潛入冰涼沁骨的月湖裡,最後陽公老僧四下裡望了望,也一頭鑽進了水中。

乾老大的腦袋悄悄地從溶洞內平靜的水面上伸出頭來,發出一聲輕微的「嘩啦」聲,他仔細的觀察著洞內的動靜。一絲微弱的光線從崖壁的縫隙中透進來,看到了盤旋而上沿著巖壁鑿就的石階。

乾老大輕手輕腳的爬了上來,從褲衩裡掏出抓鼓和鼓鞭,以鼓鞭輕擊水面,發出登陸的信號。

緊接著幾位師弟接二連三的爬上來,最後是陽公老僧。

乾老大指了指巖壁上的石階,陽公老僧點了點頭,一揮手,震四一馬當先,踏上了石階,右手取出一支青幽幽的小箭,裝在了弩弓之上,然後躡手躡腳的向上攀去,其他人隨後跟上。

登上幾十個石階後,忽見一隻白色的碩鼠蹲在了石階上,擋住了震四前進的道路。

這是一隻白毛巨鼠,紅紅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線下一眨不眨的盯著震四胸前的肌肉,嘴巴裡滲出了口涎,關東家裡可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大的老鼠。

震四揮了揮手,意圖趕走牠,但那白毛老鼠根本巋然不動,仍舊是垂涎欲滴的望著他。

震四大怒,辨清白鼠的腦袋飛起就是一腳,帶著虎虎風聲踹向了老鼠,不料那東西在黑暗中甚是靈活,順勢就是一口,咬向了震四的前腳掌。

解放牌黃膠鞋瞬間被咬穿,差一點傷到腳趾,可那一腳的踹力也將白毛巨鼠彈飛,「吱」的一聲慘叫,筋骨盡折的跌落石階,摔到了溶洞底下。

震四鬆了一口氣,抬腿繼續攀登石台階。

前面不遠的石階拐角處,也有五六隻同樣大的白毛老鼠蹲坐成了一排,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震四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鬼地方怎麼會有如此多的惡鼠,千萬不可再大意了。想到此,手指按動扳機,「嗖」的發出一支毒箭,正中左邊的那只巨鼠,那鼠一聲沒吭的倒了下去,四肢抽搐了兩下就不動了。

「嗖」的又是一聲,身後的離三射出一彈弓,劇毒的黃泥丸竟然從一隻巨鼠的眼睛裡撞了進去,破碎的眼組織四處飛濺,那鼠即刻倒地身亡。其它的三四隻老鼠愣了愣神,突然「吱吱」的咆哮了兩聲,呼的一起撲了過來。

「咚咚」,身後響起了輕微的鼓點聲,幾隻老鼠猛然間站住了,猶豫了一下,隨即跟著鼓點一齊搖晃起身子來,碩大的鼠頭附和著節奏而擺動著……

這是乾老大打起了野薩滿巫師的手抓鼓。

關東以前黃皮子較多,中原叫做「黃鼠狼」,一個甲子,六十歲以上的黃皮子就很會迷人了,牠的氣味能夠對許多身體較虛弱的婦女產生□症。按目前西醫的解釋,就是黃鼠狼的氣味、糞便以及毛髮等物含有某種揮發性□類物質,可以導致某些神經衰弱或敏感的人產生幻覺。

乾老大的這只抓鼓,是用了一張百歲以上的老黃鼠狼的腹部皮縫製的,野狼皮鞭敲上去,鬼谷洞裡這些從未見過世面的白毛巖鼠自然承受不住誘惑,紛紛起舞。

震四瞅準時機,「彭彭彭」數腳,將這幾隻精神恍惚的巖鼠悉數踢落石階下,摔死在溶洞底下的石地上。

鼓聲停了,他們繼續上行,一路之上再也沒有見到白色巨鼠的蹤影了。

最後他們終於走到了石階的盡頭,那裡有一個石門洞開著,裡面透出油燈光來。

震四猶豫的望了望乾老大,不知應該是否冒然進入石門之內。

就在此刻,石門內傳來低沉而渾厚的聲音:「關東陽公老僧既然來了,竟不敢進來麼?老叟已經等你多時了。」

陽公老僧聞言吃了一驚,身子一縱,飄到了前面,邁步走進了石門。

石門內竟是一個寬闊的石廳,十餘盞油燈亮起,可以看到四周的石壁之上畫了許多幅巖畫,都是裸體人物圖形,做各式各樣的飛天狀,姿勢都極優美飄逸。

石廳的一側有一個青石台,石台之上盤腿坐著一個銀髮白鬚老人,竟然一絲不掛,胯間生有尺許長的白色陰毛,披散在膝蓋上,渾身皮膚極白,連淺處青色的血管都歷歷在目。

老人的身後站著一位素衣少女,相貌極為美麗,只是面如冰霜。

令人吃驚的是,青石台的下面,竟然裡三層外三層的蹲著一排排的白毛巨鼠,就像是軍隊一般,均以血紅色的眼睛望著他們幾個,紀律嚴明,鴉雀無聲。

見到這種陣勢,乾老大等人無不心驚膽戰,這種情形實在太詭異了。

陽公老僧淡淡一笑,朗聲說道:「想必老先生就是湘西老叟了吧?」

白鬚老人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湘西老叟,陽公和尚不遠千里從關東來到湘西,為了野拂寶藏而蝸居天門山寺十年,真是難為你了。」

陽公老僧毫不在意的陰笑道:「湘西老叟不也是為了看守野拂寶藏而隱身鬼谷洞數十年麼?這種毅力實在是令在下欽佩不已。哦,原來老叟洞裡還藏著年輕的美女啊,怪不得從來都不出洞呢,甚至為圖方便連衣服都不穿了,哈哈。」

湘西老叟聞言臉色微微一紅,論江湖經驗,他遠遠不及陽公老僧,其實這話乃是陽公有意要激怒他的。

身後的妮卡卻受不了陽公老僧的譏諷了,頓時臉色緋紅,忍不住罵的道:「你這老淫僧,竟敢胡言亂語,我要你今天死無葬身之地!」

陽公老僧哈哈大笑:「姑娘,你看我這幾位徒兒,哪一個不是年輕力壯,性感十足,幹嘛要跟一個老棺材瓤子鬼混呢?隨你閉著眼睛挑一個,都好過白毛老怪百倍不止。」

妮卡大怒,身子一縱,便要過去與陽公老僧交手。

湘西老叟伸手示意,阻止了妮卡,朗聲說道:「陽公老僧,你也是輩分不小的人了,何必與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呢?我們之間還有些事情沒有說清楚,老叟不想讓你們死的不明不白,300年來,鬼谷洞謹遵野拂遺訓,凡入洞者,先問清楚來歷而後殺之,且不留屍骨,這是需要事先向你們說明的。」

陽公老僧聽罷點點頭,說道:「嗯,果然有中原仁義之風,至於陽公老和尚的來歷說給你聽也無妨,關東黃龍府,老叟可否聽聞?」

湘西老叟搖了搖頭道:「不曾。」

陽公老僧繼續說道:「黃龍府就是現在的吉林省農安縣,清代薩滿教的發祥地,這裡有一極秘密的黑巫派,當今的掌門就是我陽公和尚了。我派歷來除掌門以外,只有八個門人,來自八旗子弟。1644年前,我派當時的掌門率八個門徒跟隨多爾袞大軍入關南下,受多爾袞之命一路追尋李自成的侄子李過將軍的蹤跡,因為他掠走了大明國庫7000萬兩白銀,相當於崇禎朝十年的稅賦收入,這對於剛剛立國未穩的大清朝來說,是何等的急需。不料,他們竟全部鎩羽湘西的天門山,八門徒死於野拂之手,掌門重傷而歸,返回到了黃龍府,不久也傷重不治。掌門前輩臨終前,遺訓新任門人,待若干年野拂死後,再去天門山,踏平天門山寺,找出野拂寶藏,以慰亡靈。以後的康熙乾隆道光等朝,我派均有人前來湘西,但是所有人都是一去不返,從此沒了音訊,天門山寺倒是毀了,可是寶藏的蹤跡卻始終不得而知。」

湘西老叟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淵源。」

「所以,十年前,我潛入了天門山寺,殺了寺中唯一的老僧,冒充守寺僧人,為了完成前輩遺願,苦尋十年,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可慰先輩在天之靈了。」陽公老僧語氣蒼涼至極。

湘西老叟長歎道:「野拂寶藏300年來,不知有多少清廷鷹犬和江湖好漢命喪天門山,可是得了寶藏又如何呢?當今滿漢早已融為一體,難道說你們還要恢復大清不成?」

陽公老僧淡淡一笑:「如今滿人的戶口都已經漢姓,大清卻是一去不復了,誰還去搞那個,以卵擊石的事情只有傻瓜才會幹。」

「那你們要寶藏做什麼?」湘西老叟不解的問道。

「我們不做什麼,而是有人想要。」陽公老僧說道。

「什麼人?」湘西老叟驚奇的問道。

陽公老僧嘿嘿一笑,說道:「此事就不必再說了,現在我的來歷已經說過了,該我問你了,野拂寶藏是否藏在鬼谷洞中?」

湘西老叟點頭道:「不錯,就在這裡。」

陽公老僧「嗯」了一聲,說道:「湘西老叟,你今年已經年紀不小了,時日無多,野拂寶藏不如就由我們取走,你若是願意的話,也和我們一起回關東老家去,我們會把你供奉起來,多找一些東北大妮兒陪你,豈不勝似在這黑洞中苦捱?」

湘西老叟平靜的說道:「老叟還想問明一件事。」

「請說。」陽公老僧答道,一面似乎神經有些緊張的拚命搓著雙手。

「清末民國初年,奉祖先遺命看守野拂寶藏共有兩個人,一個便是老叟,隱居鬼谷洞中,還有一個姓梅,居於鳳凰古城,以作外應。某天的夜晚,梅員外夫婦慘遭不明來路的蒙面人殺害,丟失了一個紫檀木匣,屍體上未留下任何傷口,以梅員外夫婦的武功,竟無任何反抗的跡象實屬不可思議,況且,他們夫婦隱姓埋名,深入簡出為人低調,不可能在江湖上結仇。這事兒,是你們關東黑巫干的麼?」湘西老叟緩緩道來。

陽公老僧一面搓著手掌,哈哈一笑:「湘西老叟果然機敏過人,連七八十年前的事還記憶猶新,不錯,是關東黑巫干的,那是當年我師父親自做的,他知道梅員外獨門武功深不可測,強攻未必能贏,所以就在香堂裡的檀香上作了手腳,那梅員外夫婦每天深夜都有上香堂祭拜野拂靈位的習慣,換上加進了薩滿『腦屍粉』的檀香,待他們夫婦聞到至昏厥之時,再用吸水綿紙蓋住鼻孔,這樣就神鬼不知的殺死了梅員外夫婦,得到了紫檀木匣。」

「得到又如何?」湘西老叟鼻子「哼」了一聲。

陽公老僧道:「不錯,木匣裡的藏寶圖的確是假的,但是最終線索還是引向了天門山鬼谷洞。」

湘西老叟不由得唏噓道:「小影啊,原來你的父母死於關東黑巫之手,並不是鳳凰城中的那個惡霸。老叟曾經答應過你,替你殺掉仇家,唉,想不到這麼多年以後,才終於得以兌現,之前,都是我錯怪了你,可是老祖是個女人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呢?如今一切都遲了……」

「還不遲。」暗道石門口處轉出一人來,正是梅小影。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戰鬼谷洞

梅小影的突然出現令鬼谷洞內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陽公老僧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柔聲的說道:「小影啊,你不去好好照顧老祖跟孩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快回去吧,此地不是你逗留的地方。」

「小影,你,你說什麼……」湘西老叟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眼眶即時濕潤起來。

梅小影對陽公老僧鄙夷的斜了一眼,然後徑直朝青石台走來。

「老叟,其實當初你不應該對我發那麼大的脾氣的。」小影來到了老叟的身邊,輕輕的摩挲著他的白髮,語氣哀怨和酸楚之極。

「我懂了,我錯了,我……」湘西老叟抓住小影的手,竟然失聲啜泣起來了。

梅小影以手指輕輕揩去老叟眼角的淚水,歎道:「本來我已經準備永遠的離開天門山了,路過月湖岸邊的時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我還是忍不住要上來與你告別。」

「什麼?你要走了?」老叟一驚,眼淚奪眶而出。

小影輕輕聳了老叟一下,然後莞爾一笑,含情脈脈的望著他,並沒有直接的回答。

這一笑,包含了多少甜酸苦辣,多少愛恨情仇,老叟的心瞬間便被融化了,他伸出雙手,如嬰兒般緊緊地抱住小影的大腿,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夠了!」陽公老僧飛快的搓著雙手,脹紅了臉,怒道,「你們這對狗男女,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快說,野拂寶藏在哪兒?還有,我的一個叫坎六的徒兒在哪兒?」

小影嘲諷的說道:「那個要去集市找電話的人麼?你到老鼠肚子裡去找吧。」她原來還有些同情那個關東青年,但知道他們是殺害自己雙親的那夥人,頓時仇恨了起來。

陽公老僧和乾老大聞言這才知道,原來坎六已經葬身鼠腹了。

陽公老僧彷彿氣極敗壞,瘋狂的搓著雙掌……

湘西老叟站起身來,輕輕的說道:「小影啊,今天好好看著殺你父母的仇家的可悲下場吧。」說罷,口中猛地響起忽哨聲。

方纔還排著整齊方隊的巖鼠們,剎那間,隊形一下子散開來,鼠群爭先恐後的呲著牙向陽公老僧和乾老大他們蜂擁撲來。

「咚咚咚」,深沉的鼓點聲響起,乾老大敲起了薩滿手抓鼓,已經衝到面前的白色巨鼠們放緩了腳步,隨即裹足不前而猶豫了起來。

湘西老叟見狀大吃一驚,口中接連發出進攻的忽哨。

巨鼠們受到激勵,又奮力往前衝鋒了數米,然後便又停了下來,並且有幾隻竟然跟隨著鼓點搖晃起身子來,緊跟著越來越多的巖鼠加入了搖晃的隊伍,最後竟然一齊擺動著鼠頭,動作異常的整齊,極富韻律感……

湘西老叟也發現了是那薩滿妖鼓在作祟,必須打亂那鼓點才行,於是又是一聲凌厲的忽哨,霎時間,石甬道黑暗的深處刮起一陣狂飆,無數只紅眼陰蝠彷彿天兵天將般鋪天蓋地而至,凶狠的撲到關東黑巫們的身上,瘋狂的拔起毛來,為首的那只體形巨大陰蝠首領,脖子上繫著騎馬布,直奔乾老大而去。

兌二雙手舞動著兩根大獸骨與陰蝠們戰在了一起,但見白光閃動之處,陰蝠骨折筋斷,倒斃於地下,但是更多的陰蝠前仆後繼的蜂擁衝上來。兌二的一簇簇的毛髮被血淋淋的拔下,眉毛鬍鬚一根也不剩,當他舉起獸骨大棒時,陰蝠們趁機將其腋下之毛也扯了下來。兌二疼得哇哇亂叫,一個不留神,白色鑲邊的褲衩也被撕碎,隨即陰毛也被拔的光光的。

離三和震四的弩箭及彈弓已經失去了任何作用,陰蝠們密密麻麻的撲在了他倆的身上,二人發出了一聲聲的慘叫,當陰蝠們撤離時,他倆早已是赤條條的,渾身上下根毛皆無。

只有巽五的青幽幽的彎刀十分好用,他將自己的週身舞的風雨不透,撲上來的陰蝠進入刀光圈內,頓時血肉橫飛,地上堆滿了陰蝠殘缺的肢體,但是也有從空檔之間攻入的,臨死之前仍奮力的撕扯下了幾縷帶血的毛髮。

紅眼陰蝠首領一馬當先的撲到了乾老大的頭上,從頂門處拔下來粗粗的一綹頭髮,乾老大忍著疼痛繼續打著鼓,他知道只要鼓聲一停,那些可怕的巨型老鼠就會加入這輪瘋狂的攻擊當中,到時候恐怕真的是屍骨無存了。

眾陰蝠們迅速的拔光了他的頭髮、鬍子、眉毛、腋毛,首領第二次撲下,扯去了他的白色短褲,隨著下體處一陣痛麻,陰毛也一股腦兒的被拽了去,最後還有兩隻小陰蝠,仔細的將乾老大鼻孔里長一點的鼻毛也連根拔了。

儘管如此,乾老大仍舊堅持著打著鼓點,成群的白鼠們瘋狂的跳著舞,汗流浹背。

有數十隻陰蝠攻向了陽公老僧,不料他卻似渾然不覺般,躲都不躲,依舊站在那兒,雙手掌不住的對搓著。

陰蝠們大喜,從容不迫的拔去了陽公老僧的白髮鬍鬚和眉毛,兩隻成年母陰蝠順勢扯下陽公的八旗大褲衩子,三下五除二,迅速的拔光了那幾根寥寥可數的枯黃色的陰毛。

湘西老叟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兒,鬆開了小影的手,說道:「你等在這裡,看看老叟『三十六量天尺』神功的威力。」

說罷,湘西老叟縱身躍起,雙臂前身,雙腳併攏,身子以極優美的弧線飛出,銀髮白鬚及跨下的柔軟長毛隨風如波浪般飄逸,瀟灑之極,小影不由得看的癡了。

陽公老僧此刻大喝一聲,雙掌分開,向下虛按,然後真氣上頂,口一張,一塊黃綠色帶有血絲的粘痰自喉嚨中飛出,帶著破空之聲射向正在半空裡飛來的湘西老叟。

湘西老叟見有暗器飛來,並不在意,心想正好在小影的面前露上一手,待暗器已至面門之際,張開嘴便向暗器一口咬去……

湘西老叟的「三十六量天尺」是一種神秘的氣功,真氣充盈周天,而且可以在身體外圍形成一個磁場,任何物體,包括高速飛行的暗器之類的,一旦進入這個範圍,均會在一瞬間喪失運動速度,所以當坎六的金錢鏢射來時,老叟甚至可以用嘴咬住和用眼皮夾住金錢鏢。

此刻,本應該喪失運動速度的陽公老僧的暗器,竟然速度絲毫未減,而湘西老叟卻按正常情況咬下,竟然一下咬空了,那暗器滑溜溜的鑽進了口腔喉嚨裡……

強大的衝擊力令老叟狼狽的翻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了鼠群裡。

老叟大驚,自己的「三十六量天尺」竟然失效了,再一運氣,真氣竟然空空如也,蹤影皆無。

「哈哈哈,湘西老叟,你已經中了關東薩滿黑巫腦屍粉,任你武功再高,也已經使不出來了。你不信?那你回頭看看小影……」陽公老僧開心的笑道。

湘西老叟回頭望去,發現小影和妮卡正昏昏欲睡的慢慢的倒在了青石台上,緊接著聽到周圍「撲通……啪嚓……」的聲音不絕於耳,那些白毛大巖鼠一個一個的倒了下去,洞裡飛翔著的紅眼陰蝠也紛紛自空中摔下來,最後,繫著騎馬布的陰蝠首領也堅持不住了,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台上,陰蝠們雖然長有兩隻小耳朵,但是早已經退化了,牠們是使用超聲波來定位的,因此不受薩滿手抓鼓的韻律影響,但是卻抵擋不住關東薩滿黑巫腦屍粉的氣味,與那些巖鼠一樣,全部都昏厥了過去。

「你何時下的毒?」湘西老叟歎道,懊悔自己縱具有通天徹地的武功,竟然疏忽大意的著了道,甚至連累了小影。

陽公老僧陰笑道:「告訴你吧,我進入這道石門之前,就已經將腦屍粉握在了掌心裡了,你沒看見我在一直在不停的搓手掌麼?那是催動真氣加熱並蒸發腦屍粉。想當年,我師傅暗算梅員外夫婦時,還只能以明火燃燒腦屍粉產生毒氣,工藝十分落後,而我則提高了水準檔次,無需明火,以真氣搓動即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

湘西老叟此刻方才明白了,陽公老僧自進洞後一直在搓手,還以為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唉,看起來憋在洞中數十年,自己的江湖經驗早已經落伍了。

「什麼腦屍粉?你不要傷害小影。」湘西老叟說道。

「關東薩滿黑巫腦屍粉來歷可不一般,它是取自我黑巫歷代掌門人的大腦,當他們死後,立即掀開天靈蓋,取出新鮮的腦組織來烘乾研粉,一般要混合三代掌門的腦屍粉一起來用,效果來的最好。」陽公老僧笑道。

陽公老僧揮了下手,乾老大等人赤條條的走上了青石台,將梅小影架了下來,走到了陽公老僧的面前放在了地上。

陽公老僧說道:「我一直就想品嚐小影的腦子,那可是老陰裡包含著一絲百年老陽啊,我的眼力不會錯的,舉世罕有的補品,徒兒們,動手!」

巽五握著那把鋒利的青色彎刀來到了小影面前,離三扶起小影坐在地上,震四拽起小影的頭髮,巽五上前就是一刀……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野拂寶藏

但見刀光來回的閃動,梅小影頭上的青絲紛紛落下,片刻之間,只剩下光禿禿的頭皮了。

「住手!」湘西老叟顫抖的聲音怒喊著。

陽公老僧恍若不聞,手指著小影天靈蓋說道:「注意,切開頭骨的時候動作要輕柔,我可不希望小影有太多的痛苦,吃的時候,要先把她弄醒,大腦在思維活動時的味道更鮮美一些,另外大家舀腦子吃的時候不要搶,別讓小影瞧著我們太沒深沉。」

「是,師父。」眾人齊聲應道。

巽五伸出手指在小影的光頭上量著尺寸,尋找著合適的下刀位置……

「行了,老叟告訴你們野拂寶藏在哪兒。」湘西老叟徹底的喪失了鬥志,垂頭喪氣的說道。

陽公老僧見目的已經達到,努努嘴,巽五收起了刀,伸手抱起梅小影,走到湘西老叟的面前,輕輕的撂在了他的懷裡。

湘西老叟難過的望著昏迷不醒的小影,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龐和剛被削去頭髮的光光的頭,悵然道:「小影,我們已經失去的太多,來日可數,你說得對,我應該早些離開鬼谷洞,與你去過些男耕女織的農桑生活,野拂寶藏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誰人取走與我們何干呢?」

陽公老僧哈哈笑道:「這就對啦,凡事都要想開些,說吧,寶藏在哪兒?」

湘西老叟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這條石巷進去,走到盡頭會發現有一個大石坑,裡面堆滿了蝙蝠屎,所有的罈子都埋在了夜明砂的下面。」

陽公老僧大喜,一擺手吩咐離三看住湘西老叟,自己帶領著其他人徑直奔老叟所指的石巷而去。

離三緊握著手中的弩弓,上面插上了毒箭,警惕的守衛著。

湘西老叟試了試,仍舊提不起真氣來,這薩滿黑巫腦屍粉端的是厲害啊,只剩下心脈處的一小團真氣包裹著陽公老僧的那一口痰,不時地在反著胃,看樣子,這毒氣非要一兩個時辰方才得解。

青石台上,倒臥在地上的妮卡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她本身是一具醒屍,薩滿腦屍粉對她並不起作用,方纔她與梅小影就勢一起倒下,則是她的聰明之處,對手實力太強,就只有先麻痺敵人,然後伺機而動,現在陽公等人已經走遠,機會來了。

她躡手躡腳的爬起來,運足了真氣,悄無聲息的一躍而起,單手前伸,雙腳併攏,如飛天般向離三疾撲而去。

離三感覺到腦後風聲驟起,知道不好,正欲轉身射擊,但是卻來不及了,妮卡的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那光禿禿的腦顱,但覺後腦幹一麻,眼睛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弩弓也甩在了一邊。

湘西老叟點點頭,說道:「做得好,師父需一兩個時辰方能恢復元氣,你非陽公老和尚的對手,我們先避開他們。」

「是,師父。」妮卡按照老叟的吩咐,伸手將師父並小影一同抱起,走到西側最後的那幅巖畫前,按動機關,打開了巖畫後面的小門,走進了密室,然後從裡面關閉機關,巖畫隨即恢復了原狀。

陽公老僧一行沿著石巷往裡走,震四在前面打著手電,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生長著一塊塊的青苔,散發著一股濕霉味兒。大約行進了百米左右,前面就已到了石巷的盡頭。

震四將手電光照去,這裡果然是個大石坑,方圓十餘丈,裡面堆滿了黑色粒狀的干蝙蝠屎,中藥名字叫作「夜明砂」。坑的最裡面伸出一個石台,台上爬伏著一隻碩大的母蝙蝠,似乎十分的驚恐,緊緊地護住了牠身子下面的十餘隻剛出生的小蝙蝠,牠們肉色的身子還沒有開始長毛。

「下去看看。」陽公老僧命令道。

「是,師父。」震四一馬當先的跳入石坑,雙手插入蝙蝠屎中扒了起來,其餘人站在坑沿上打著手電照亮。

不一會兒,震四在坑地驚呼了一聲:「有了,師父。」

手電光束集中照了下去,黑色的蝙蝠屎中露出來了一個瓦壇,上面的蓋子是用黃蠟封住的。

「快將它摳上來。」陽公老僧激動地說道。

兌二和巽五也跳了下去,三人一用力,將瓦壇從蝙蝠屎堆裡拽了上來,然後送到了坑沿上。

乾老大在手電光照下,找到了瓦罈子上的那兩個字「野拂」。

「果真是野拂寶藏啊……」陽公老僧喜極而泣,竟然落下淚來。

乾老大晃了晃罈子,很有些份量,但願不會是……他沒有說出口,這個時候,掃師父的興致是最愚蠢不過的。

「打開。」陽公老僧聲音沙啞的吩咐道。

巽五拔出彎刀,割開蠟封,慢慢的掀起了瓦蓋,一股濃烈的曲香味兒散發了出來。

「燒酒!」巽五驚呼了起來。

陽公老僧推開巽五,將手伸進了罈子裡,裡面什麼別的都沒有,只是一壇上好的燒酒。

「你們統統下去,再給我去找!」陽公老僧滿臉通紅的叫嚷道。

除陽公老僧外,乾老大、兌二、震四和巽五全部都在坑裡奮力的刨著,很快的又陸陸續續的找到了數十隻瓦壇,陽公老僧吩咐他們就地一一啟封,結果發現全部都是酒。

陽公老僧悲愴的仰天長笑:「野拂啊野拂,你可是跟世人開了個大玩笑啊!這玩笑一開可就是300年……」隨即竟然失聲慟哭起來,邊哭邊道,「想我陽公從關東而來,苦熬了十年,白白的送了幾個徒兒的命,最後竟然是幾壇燒酒……」

「師父!又發現了幾隻上了釉的瓷壇!」巽五突然高聲叫喊了起來。

陽公老僧聞言即刻止住了抽泣,迫不及待的叫道:「快抬過來!」

幾個徒弟七手八腳的抱過三隻兩尺多高的瓷罈子來,細端詳之下,果然這罈子與先前的瓦壇大不一樣,這三隻瓷壇表面上掛滿了一層黑褐色的屎垢,震四的手不經意的擦了一下,露出來裡面青白色的花飾。

陽公老僧大吃了一驚,忙以手揩去表面的那層髒垢,瓷釉顯現出來的是漂亮的青花圖案。

「青花瓷!」陽公老僧驚道,忙放倒瓷壇,揩拭乾淨壇底,幾個「大明宣德年制」字跡清楚地顯示出來。

「啊……這可是明代宣德青花瓷,你們看,這胎釉極精細,青色濃艷而明快,靈芝紋和變形蓮瓣柔渾豪放,這絕對是景德鎮官窯產的,應該是宮裡的東西,青花瓷價值不菲,裡面所盛之物更應該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了,哈哈,這才是真正的野拂寶藏啊。」陽公老僧哈哈大笑道。

陽公老僧笑聲猛然間一停,轉身喝道:「什麼人?」

剛才一陣忙亂,大家都疏忽了,根本料想不到還會有人輕手輕腳的摸著黑溜過來,待到發現時,腳步聲已經臨近了。

十隻高亮度的長筒手電突然間同時亮起,強烈的光柱射在了陽公老僧等人的身上。

「野拂寶藏豈是你這老禿驢所能獨吞的?」耀眼的光暈後面有人冷笑著說道。

陽公老僧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說道:「也好,今天就讓我大開殺戒了。」

話未落音,陽公老僧口一張,一塊粘痰疾射而出,「啊呀……」一聲慘叫,光暈後面有人應聲而倒。

震四的反應急快,出弓上丸發射一氣呵成,那邊又有一人中了毒泥丸倒下。巽五一擺多爾袞當年的那把青幽幽的彎刀,兌二揮舞著白森森的兩根獸骨雙雙撲了上去。

「砰砰砰」,連續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槍聲,剎那間,石洞中充斥著嗆人的火藥味兒。

巽五前胸中了兩彈,但仍然靠近了對方,青白色的刀光連閃了兩下,聽得「噗噗」兩聲,斬落了兩顆人頭。這時,又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面門,巽五仰面倒斃在了地上。

兌二頭部中彈,臨死之際奮力將獸骨擲出,那邊悶哼一聲,已有一人被擲中腦袋,登時顱骨破裂,眼瞅著活不成了。

乾老大見勢不妙,縱身跳入石坑之中,找到陰影處,手腳並用,力圖扒開蝙蝠屎鑽進去躲藏。

陽公老僧也身中數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肺部已被子彈穿透,真氣外洩,粘痰再也吐不出來了。

手電筒光逐漸移近,陽公老僧喘著氣說道:「你們是誰?」

那人蹲下身子,把臉暴露在了光線下,嘿嘿笑道:「老禿驢,我們在天門客棧見過一面的,難道你不記得了麼,我就是鐵掌櫃。」

「原來你們來天門山也是衝著野拂寶藏來的。」陽公老僧長歎道。

「不,是我,鐵掌櫃,而不是他們。」鐵掌櫃得意的獰笑著舉起了手中的五四式手槍。

「慢,讓我瞧一眼寶藏,死而無憾。」陽公老僧平靜的說道。

「好,讓你帶著遺憾到陰間去也不人道,來,你們把這三隻罈子打開,讓老禿驢開開眼。」鐵掌櫃吩咐道。

上來了三個手下,將黃臘密封的罈子用刀全部撬開來了,洞內鴉雀無聲,人們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了青花瓷壇上……

手下人輕輕放倒這三隻瓷壇,一群群密密麻麻的如芝麻般大小的黑亮亮的跳蚤湧了出來……

第一百四十章 滅頂之災

密室內,湘西老叟身體如飛天狀緊貼在牆壁上,雙腳離地,他從第一量天尺開始運行至第三十六量天尺,用了大約半個時辰。

外面有密集的槍聲透過密室的巖壁縫隙傳了進來。

「師父,毒已經完全解了麼?」妮卡急問道。

「嗯,這關東黑巫的腦屍粉的確是厲害,老叟慚愧至極,差點連累了小影,但是也讓小影回到了老叟的身邊,九泉之下,老叟也算是對得起梅員外夫婦了。」湘西老叟說道。

「師父,外面有槍聲,我們現在可以出去收拾他們麼?」妮卡恨陽公老僧出言不遜,忿忿說道。

湘西老叟說道:「根據時間推算,他們一定是已經找到了那些酒和三個青花瓷壇,好奇心促使他們打開瓷壇,一場災難開始了。」

「災難?」妮卡不解的問道。

「出來看看就知道了。」湘西老叟按動機關,密室門打開了。

石巷裡面傳來了零亂的腳步聲,然後幾個人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從裡面跑出來。

鐵掌櫃滿頭滿臉和雙手上爬滿了黑色的跳蚤,已經看不到裸露的皮膚,他痛苦的慘叫,在地上翻滾著。另外幾人也是同樣情況,無不痛苦的連連哀嚎,其中一人實在無法忍受那些爬滿全身的跳蚤的噬咬,將腦袋不停的朝石壁上撞,顱骨撞得開裂,腦漿都流出來了。

妮卡大吃一驚,忙道:「師父,他們怎麼了?」

湘西老叟朝四周看了看,平靜的說道:「妮卡,此地已經不能久留,我們得離開了。」

湘西老叟輕輕地抱起昏厥之中的梅小影,以極優美的姿勢縱身飛出密室,飄至秘道室門而出,妮卡緊隨其後。

師徒二人奔下了石階,當距離溶洞暗河三四丈高時,湘西老叟縱身一躍,以一個身形俱佳的姿勢入水,潛進了月湖之中……

「嘩啦」一聲水響,湘西老叟抱著小影從冰冷的月湖躍出,上到了岸邊,隨即自己盤腿而坐,扶正小影的身子,以三十六量天尺的內功為她驅毒。

妮卡警惕的在岸邊守護著。

不多時,小影光禿禿腦門頂上的百會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我沒事了。」小影所中腦屍粉的毒已解,人整個的清醒過來了。

湘西老叟笑瞇瞇的望著她,柔聲說道:「小影,老叟同你再也不回鬼谷洞了。」

小影莞爾一笑,疲憊的點了點頭,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老叟,我們去找寒生,他們還在前面樹林裡等著我呢。」

山腳那邊的樹林裡,寒生等人焦急的等待著,小影婆婆去鬼谷洞向湘西老叟辭行已經走了很久了。

「有人來了。」劉今墨突然道。

濃霧之中出現了小影婆婆的身影,寒生等人都大吃一驚,婆婆的青絲長髮不見了,腦瓜頂上光禿禿的,根毛皆無。

緊接著,一個銀髮披肩,長鬚及胸,胯間白毛到膝的裸體老男人在霧中走出來。

「湘西老叟!」寒生和劉今墨越發驚訝,其他人除了老祖有過一面外,都沒有看到過老叟的模樣,此刻大家乍見,俱感怪異之極。

最後面是妮卡,靦腆的衝著寒生輕輕一笑。

「婆婆,這是……」寒生詫異道。

小影婆婆微微一笑,雙目含情的乜了一眼老叟,說道:「洞內發生了不少事兒,我決定不走了,同老叟一起在天門山生活。」

老祖急了,忙說道:「那我呢?」

湘西老叟怒道:「老祖,你這個壞女人,霸佔了小影幾十年還不夠麼!」

老祖自知理虧,又懾於老叟的威力,縮頭退後,望著懷裡的女嬰小聲道:「以後只有我們母子相依為命了。」

「寒生見過湘西老叟,還有妮卡。」寒生上前向老叟施禮。

梅小影走到老祖的身邊,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陽公老僧死了,在鬼谷洞裡,以後你自己要多加珍重了。」

老祖默默地歎了口氣,似乎眼圈有些發紅。

寒生問湘西老叟道:「前輩,鬼谷洞中發生了什麼事兒?」

湘西老叟頓了頓,說道:「你們知道野拂寶藏麼?」

寒生點了點頭,回答道:「我聽劉先生說過,明朝滅亡之際,李自成掠走了國庫歲銀,由他的侄子李過將軍藏在了天門山上,化名野拂和尚,後人就以他的名字稱作『野拂寶藏』了。」

湘西老叟遂又問道:「不錯,那你們還知道我和小影的父親都是什麼人麼?」

寒生搖了搖頭。

「我和小影的父親梅員外都是野拂寶藏的守護人,八十多年前,關東薩滿黑巫門毒殺了梅員外夫婦,搶去了藏寶圖,陽公老僧他們就是為寶藏而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扭頭望了望小影婆婆,她已經在輕聲啜泣著。

「你們可知道,明朝是如何滅亡的麼?」湘西老叟接著問道。

寒生答道:「這個歷史課已經學過了,明末朝廷黑暗,貪官污吏橫行,百姓飢寒交迫,於是揭竿而起,李闖王率領農民軍攻入北京,崇禎皇帝上吊了。只可惜漢奸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兵敗,致使女真族統一了全國。」

湘西老叟微微一笑:「可是你知道麼,李自成的農民軍加上投誠的明朝軍隊,京師附近就已達數百萬之眾,何以竟然敵不過滿洲十萬鐵騎呢?」

這個寒生就不知道了,歷史教科書上沒寫。

湘西老叟長歎道:「北京城自元建都,明代更是大興土木,城牆高大,易守難攻,御林軍強悍,何以李自成竟能輕鬆得以拿下?闖王農曆三月進京,何以四十天不到,百萬久經沙場的農民軍竟然全部失去了戰鬥力,與滿洲鐵騎一觸即潰?左良玉攜大軍前來『清君側』,何以吐血而亡?」

寒生聽著頗感新奇,於是說道:「是呀,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湘西老叟面色沉重的說道:「這是因為京城地區正在流行一種病,一種可怕的傳染病。」

「什麼病?」寒生一聽頓時興奮起來。

「人們脖子腫大,皮膚發黑毛孔出血,高燒不退,咳嗽不停,寒生,你可知道是什麼病麼?」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這種症狀我從未見過,但是書中好像描述過,是鼠疫麼?」

湘西老叟讚許的點點頭,說道:「不錯,崇禎十六年秋,京師爆發鼠疫,軍民病死無數,所以,李自成次年農曆三月輕鬆攻入北京,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春暖花開之際,正是鼠疫又一次大爆發的時候,闖王百萬軍隊不到一個月便土崩瓦解,喪失了戰鬥力,當滿洲十萬鐵騎殺來時,當然一觸即潰,兵敗如山倒了。」

寒生皺了皺眉頭,不解道:「既如此,為什麼滿洲兵沒事兒呢?接下來還橫掃中原了呀。」

「問得好,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因為,滿洲是騎兵,騎兵不會感染鼠疫。」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奇怪道:「為什麼?」

湘西老叟解釋道:「鼠疫是通過老鼠身上的跳蚤吸食人血傳播的,而跳蚤最討厭的就是馬,馬身上的特殊氣味令跳蚤避之唯恐不及,騎兵身上也充斥著馬的氣味,所以,滿洲鐵騎和吳三桂的騎兵絲毫沒有受到鼠疫的影響,而李自成的百萬步軍則悉數為跳蚤所害,只有少量的騎兵和騎馬的將領如李自成、劉宗敏、田見秀和郝搖旗等些人沒有感染上,也包括野拂,而明軍的左良玉乘轎而來,則染上鼠疫吐血身亡。」

寒生聽罷嘖嘖稱奇,感慨道:「想不到叱吒風雲的李闖王,卻是敗在了這小小的跳蚤身上。」

「軍師宋獻策感到大勢已去,便請闖王下令捉來了三瓷壇跳蚤,放些稻草,並倒入一些新鮮的人血進去,將它們養起來,準備日後伺機放出來毒殺入關的女真貴族,當時皇太極已於崇禎十六年秋病死,所以目標對準了愛新覺羅家族的福臨,也就是後來的滿清入關第一帝順治。宋獻策深知此計不知何年方能得以實施,跳蚤的壽命一般只有一年多,所以在罈子裡加入了些曼陀羅花,使跳蚤們沉睡。他也沒有料到,這一覺竟睡了300年。」湘西老叟解釋道。

「它們醒過來了麼?」寒生好奇的問道。

「醒過來了,這些帶有鼠疫病毒的跳蚤殺死了進入鬼谷洞內的所有人,包括陽公老僧,誰也無法承受數量眾多而又飢渴了三百年的吸血跳蚤,我們也不能再進洞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有點擔心的說道:「那些帶有病毒的跳蚤會不會跑出來,將鼠疫散播開?」

「不會的,月湖水阻擋了它們唯一的出路,這三壇數百萬隻跳蚤將會在鬼谷洞中自生自滅。」湘西老叟解釋道。

寒生聽完了湘西老叟的敘述,不由得心中頓生滄桑之感,長歎道:「300年來,多少江湖豪傑為了爭奪野拂寶藏,拋家捨妻,魂斷異鄉,到頭來卻只是三壇跳蚤,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紅塵竟是如此的難以勘破麼?」

師太在一旁聽罷自是唏噓不已,吳道明緊緊地抓著她的手。

劉今墨輕聲問小影道:「師姑,你們以後如何打算?」

小影說道:「我倆就在吊腳樓裡生活下去了,希望你和寒生有時間來看我們。」

寒生聞言點頭道:「我們會的。」嘴上說著,心中自是不免有些難捨,但是世上事本就是聚散苦匆匆,除非是夫妻方可廝守終生。

「師姑,請多多保重。」劉今墨對著小影施禮道。

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走了,消失在了白色的霧氣裡,霧中依稀聽到他倆的漸杳的說話聲。

「你真的吃下了那口痰?」這是小影的問話聲。

「嗯。」湘西老叟的聲音。

「好噁心啊……」

寒生默默地站在那兒,良久,轉過身來說道:「我們也該上路了。」

寒生一行人離開了天門山,尋路直奔雪峰山而去。

已經走了很遠,寒生又回頭望去,天門山已經籠罩在雲霧之中,似隱似現,竟恍若隔世一般。

雲中出現了兩個小黑點,朝這邊飛來。

「吱吱……」黑點向寒生他們俯衝下來,待到近前,寒生看清了,那是兩隻黑色的陰蝠,前面的陰蝠首領脖子上依舊繫著那塊騎馬布……

「是首領夫婦!」寒生驚喜的望著那兩隻巨大的紅眼陰蝠盤旋著落在了面前。

首領頸上騎馬布的夾層裡鼓鼓囊囊,而且還在蠕動著,寒生用手指輕輕的扒開來,頓時就樂了,原來是一堆肉乎乎的陰蝠寶寶……

「原來騎馬布還有這個用途啊。」寒生由衷的讚道。

「慢!看牠們身上有沒有跳蚤。」妮卡走過來警惕的說道。

師父湘西老叟和小影要回去吊腳樓生活,妮卡不願意回苗寨,便堅持要一路同行,負責照顧老祖和嬰兒,其實妮卡的心思卻是在寒生的身上。

妮卡和劉今墨仔細的檢查一遍,並未發現有跳蚤,看來機警的首領夫婦躲過了這一劫。

「牠們肯定是從鬼谷洞口處逃出來的,大概想跟我們回臥龍谷呢。」劉今墨說道,儘管首領曾經拔過他的毛髮,但只要是寒生的朋友,他都不會記恨的。

「也好,鬼谷洞已經不再適合牠們居住了,就跟我們一路走吧。」寒生高興的說道。

妮卡騰出一隻大背簍,將陰蝠寶寶放進去,然後將簍子掛到馬背上,母陰蝠隨即跳進了簍子裡急急忙忙的給陰蝠寶寶們喂起奶來。

陰蝠首領用兩隻翼手重新繫好騎馬布,然後飛到馬屁股上趴伏著,那裡既溫暖又安全。

寒生一行人繼續馬不停蹄的東行,穿過雪峰山,渡過洞庭湖,數天後,遙遠的地平線上已經隱隱約約的出現了大鄣山的身影了。

(第二部《天門鬼谷》完)

第三部 祝由葬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徽式莊園

夕陽西下的時候,寒生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南山村。

村東頭的三間草房不見了,那兒坐落著一座嶄新的徽式莊園,白牆灰瓦,飛簷翹角,樹影婆娑,朱紅色的大門,一對青石獅蹲坐兩旁,氣派非凡。

寒生揉了揉眼睛,莫非走錯了?這是南山村呀,村東那山坡、野地和小樹,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可是那三間草房呢?

朱紅大門的門縫中露出來一隻黑狗的腦袋,警惕的盯著這一群不速之客,然後跑回了院子角落的狗舍內,叫醒了正在打著呼嚕的笨笨。笨笨打著哈欠,懶洋洋的抻了抻四肢,突然一個機靈,鼻子嗅嗅,「嗖」的一聲躥了出去,直奔大門。

寒生正在詫異之際,那熟悉的黃色的身影已經撲了上來,碩大的舌頭熱乎乎的舔在了寒生的臉頰上。

「笨笨!」寒生驚喜地叫著,他看到了大黃狗的臉上激動的淚水。

馬背上的首領懶散的抬起頭望了一眼,笨笨突然想起來自己曾被拔毛的痛苦經歷,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牠大吼一聲撇開了寒生,毛髮直立著便朝著陰蝠首領撲了過去。

「笨笨!」寒生急忙喝止,拽著笨笨的鬃毛將其拖回,口中說道,「笨笨,那是一次誤會,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笨笨扭頭朝大門口「汪汪」了兩聲,黑狗猶豫著邁小步慢慢地走了過來,眼睛偷偷的瞥了寒生一眼,怯生生的站在了寒生的面前。

寒生驚奇的望著笨笨,詫異道:「咦,一個多月不見,笨笨有女朋友了?哈,原來還有了身孕呢?」

笨笨低著頭,顯得有些靦腆和尷尬。

「光當」一聲,大門從裡面拉開,身著蘭印花布裌襖的蘭兒正驚喜地望著他……

「蘭兒!你……這是?」寒生心中怦怦跳著,急切的奔了過來。

「你終於回來了。」蘭兒幽幽的說道,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了下來。

「蘭兒,這是怎麼一回事?」寒生急切的說道。

「寒生,是你麼?」院子裡傳來了那熟悉的聲音,朱醫生匆匆走了出來。

「老爹!」寒生叫道,眼眶裡已噙滿淚水。

朱醫生看上去明顯的蒼老了許多,鬢角已經斑白了。

「快進來說話吧,他們是同你一起來的?啊,還有劉今墨和吳先生。」朱醫生驚奇的望見了門外這一大隊人馬。

眾人陸陸續續走進了莊園,院子好大,連馬匹也都拉了進來。

大家來到客廳裡落座,蘭兒沏上了土茶,吳楚山人夫婦也聞訊趕來,朱醫生這才向寒生講述了自他走後,家中所發生的這許多事情。

朱彪一直悶悶不樂的坐在客廳的角落,身旁是低著頭緊緊地抱著孩子的沈菜花。

「朱隊長,你這是怎麼了?」朱醫生注意到了朱彪的反常表現,問道。

朱彪的表情有些尷尬,嘴裡囁嚅著。

寒生明白朱彪的心理,回到了南山村,又落入到了孟家父子的勢力範圍內,而沈菜花又是孟紅兵死去的老婆,更要緊的是,孟五兩個人均死於臥龍谷中,朱彪回來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必然死路一條。

「朱彪,今晚上就先住在這裡,讓我們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實在不行的話,我就只有替那個孟家少爺治病,來換取他們放你和菜花一馬。」寒生安慰道。

「不!不要讓孟家父子好過,他們是兇手,是殺人犯!要讓他們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之中!」朱彪聲嘶力竭的喊道。

「那你和菜花怎麼辦呢?」寒生問道,隨後自言自語的歎息著,「還有,就是沈天虎那兒……」

「不!才華是我的兒子,我千辛萬苦找到他回來,誰都不給!」朱彪激動得淚光閃動。

「可小才華確實是沈天虎婆娘生下來的。」朱醫生也感到此時非常的棘手。

「不!他是菜花的親骨肉啊……」朱彪竟然慟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

突然,他激動萬分的站了起來,一把抓過小才華,將其小屁股給大家看,在孩子的一側屁股蛋子上,有一個紅色的梅花形胎記。之後,他又拽過來表情漠然的沈菜花,拉下了沈菜花的褲子,沈菜花竟然沒有作絲毫的反抗。

在沈菜花的屁股上,生著一模一樣的梅花形胎記,鮮紅欲滴……

眾人驚訝之中面面相覷,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吳道明開腔說話了:「沈天虎夫婦的那個女嬰早已經被李代桃僵了,小才華目前體內從神經系統到皮膚上的遺傳已經完全徹底是沈菜花的了。鬼胎的說法在民間流傳久遠,從風水學的角度上來看,十煞之地白虎銜屍的陰氣促成了沈菜花的怨氣不散,大凡勒頸而死的人都會殘留一口氣,而沈菜花的那一口怨氣下沉保護住了胎兒。世間事,巧就巧在這個可憐的女人葬下去不久,就遇上了懷孕期相差無幾的沈家婆娘,多番巧合導致了順利過胎,小才華借體重生了。在沈家婆娘的腹中,小才華的神經系統謀殺了原來的那個女嬰,恢復了自己的生物磁場,因此,這嬰兒只會與沈菜花倆人心心相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才華應該是屬於沈菜花。」

吳楚山人看了一眼沈菜花,想起朱彪家的那次深夜裡的血腥殺戮,有些詫異的說道:「蔭屍歷來是十八種屍變中最凶悍的一種,可是如今看她卻似乎異常的溫順,難道發生了什麼變故?」

吳道明不愧為是嶺南第一風水師,他立刻解釋道:「沈菜花自從見到了孩子,那種母愛的力量逐漸的削弱和融化了蔭屍的戾氣,因此變得越來越溫順,可是她能夠存活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了,最後會自腳下爛起,當她的怨氣完全消失的時候,她又重新的變成了一具腐爛的屍體,此刻,她已經無怨無悔了。」

「真是太淒慘了。」師太聽著已經滴下了眼淚。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寒生,明天早上,我和師妹就南下廣東,偷渡返回香港,尋找明月的下落,另外希望能夠打聽到我師父的那位姓白的紅顏知己,如果她還在世的話。」

寒生道:「如果找到馬上通知我,我會即刻趕去見那白姓婆婆,請教祝由科方面的幾個問題。」

「我們全家可以跟你一起走麼,吳先生?」朱彪怯生生的問吳道明。

吳道明愣了一下,未可置否。

「你不是在香港的半山上有座大房子麼?還有好幾千萬元港幣,養他們三個人沒有問題吧?」師太拽了吳道明一下,說道。

吳道明望了望沈才華,心中犯了尋思,這鬼嬰日後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樣,萬一來個大鬧香港,吸血吃掉個把人,自己可是要吃官司的。

「好吧,既然有緣,你們就和我倆一起走吧。」善良的師太說道,她以為吳道明不吭氣是擔心會影響他和自己的兩人世界,便搶先代他應承下來,說心裡話,她是真的非常喜歡嬰兒沈才華。

吳道明見師妹已經同意了,於是笑一笑,也不好再反對了。

寒生高興的說道:「這樣子最好啦,朱彪既躲開了孟家的追殺,又有可能遇上白婆婆,萬一能治沈菜花,豈不是一件美事?」

眾人均認為此主意甚妥。

「我也想去香港。」殘兒突然說道。

吳道明愣了一下。

寒生聞言心中不由得歎息起來,這殘兒對明月依然還是癡心不改。

「殘兒,」寒生頓了頓,說道,「明月始終對黃建國一往情深,恐怕……」

「我只想幫助吳先生解救明月出來,見到她一面,殘兒此生再無牽掛。」殘兒堅定的說著,眼圈紅紅的。

師太深受感動,動情地拉住吳道明的手說道:「道兄,就成全了他吧。」

吳道明朗聲一笑,道:「好,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殘兒就同我們一道走。說心裡話,我可不願意師妹的徒兒嫁入狼子野心的黃家,那黃建國哪裡是什麼好東西?看他對黃老爺子下手的狠毒勁兒,(W//R\S/H\\U)善良的明月若是落到他們手裡,肯定是生不如死,殘兒,我幫你。」

是夜,風兒呼嘯,那是來自北方的冷空氣,月光更加清涼蕭瑟。吳道明看師太已經熟睡,自己悄悄地起身下地,抱著衣服出門來到了迴廊上。

他迅速的穿戴整齊,伸手入襠摸了摸,還好,已經陸續長出了些新的陰毛,儘管短些,還是可以作為陰錐來使用的。

吳道明輕輕一躍,縱身上了屋脊,然後向東北方向夜行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荊太極

月白風清,吳道明一路疾行了一個時辰左右,前面已經望見了燈光寥寥的婺源縣城。

那所深宅大院,高高的圍牆,石階上的兩扇大門緊閉著,此刻夜深人靜,附近的巷子裡的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

吳道明縱身躍上牆頭,翻身進入了院子裡,躡手躡腳的潛入了中庭,沿著迴廊繞到了後面的那排正房前,發現客廳裡還亮著燈光,裡面傳出來說話的聲音。

他輕手輕腳的貼近前,眼睛向花窗內望進去。

黃乾穗坐在太師椅上,旁邊是他的小舅子孟祝祺,兩人正在飲酒。

「姐夫,我們何不今晚就行動呢?朱彪也住在寒生家裡了,另外,男男女女的還來了不少的人,還有幾匹馬,負責監視那所房子的人回來說,肯定是朱彪,但是沒見到這群人裡面有孟五他們兩個,我讓他回去繼續盯緊了。」孟祝祺說道。

黃乾穗飲下了一小杯酒,緩緩說道:「深夜去寒生家裡抓人,肯定會引起寒生的反感,目前他還有利用的價值,首長前兩天還專門打來電話詢問他的情況。抓朱彪一定要秘捕,不能驚動他人,清楚麼?」

「知道了,姐夫。」孟祝祺回答道。

「明天上午,我親自同你去見寒生,要搞清楚同他一起回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當前的階級鬥爭形勢很嚴峻啊。」黃乾穗吩咐道。

「是,姐夫,建國那邊有什麼新的消息嗎?」孟祝祺問道,並恭敬的斟滿了酒杯。

黃乾穗端起酒一飲而盡,臉上紅光滿面,道:「還在中央黨校速成班學習呢,他那個班上的學員個個都是有後台的,將來國家的命運就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上了,當然,是在建國的領導下。」

「嘿,但願這日子早一天到來。」孟祝祺興奮的一仰脖,一杯酒就直接倒進了喉嚨裡。

這幫狗官,還夢想著黃建國稱帝呢,老爺子頭下腳上葬入了太極陰暈,陰陽倒錯,最多出個國母而已,可惜那黃建國又是個男人,看來連這也沒的指望了。吳道明想著,同時伸手進襠,忍痛拔下兩根剛剛生長出來的嫩毛,他在猶豫不決,是否應該出手擊殺這兩人。

「哦,對了,建國說,要把繳獲吳道明的那些太極卵盡快的送入京城,疏通上層之用,你這就去到保險櫃裡把它們統統拿來。」黃乾穗吩咐道。

「好的,我這就去給姐夫拿來。」孟祝祺說著站起身來。

吳道明此刻心中主意已定,於是隱身到了暗處。

孟祝祺走出了房門,似乎感覺到風涼,脖子一縮打了個冷戰,隨即快步向東偏房走去,那裡是黃乾穗的書房。

書房內的牆壁上掛著一幅開國大典的畫像,毛澤東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正在莊嚴的向全世界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孟祝祺輕輕的移開畫像,牆壁上有一個小木門,木門裡藏著一個保險櫃。他輕輕的轉動著密碼刻度盤,左右三次,打開了保險櫃,從裡面拎出來一條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然後重新關好保險櫃的鐵門,畫像恢復了原位。

這裡面盛的就是那二十七枚五色太極土卵。

孟祝祺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吳老道啊吳老道,還有那個不安分的老尼姑,時間算下來應該早就毒發身亡了,哼,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吳道明出現在房門口,運足了真氣,攤開了手掌,奮力將兩根陰錐吹出……那兩根陰錐晃晃悠悠的刺入了孟祝祺後頸上的左右風池穴,此乃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他的延髓會受到陰錐的強烈刺激而立刻昏厥,吳道明心中發出了快意的冷笑。

不料,孟祝祺並沒有應聲而倒,反而是伸出一隻手朝頸後用力拍去,「啪」的一聲響,口中喃喃說道:「奇怪,往年這個時候不該有蚊子呀?」

吳道明大驚,陰錐乃是自己的成名暗器,竟然奈何不了孟祝祺,這可怪了?事不宜遲,他立刻抽身上前,右手五指手攏成鷹爪狀,重重的點在了孟祝祺位於第五胸椎棘突旁寸許的心俞穴上,該穴也是人身要穴,屬足太陽膀胱經,擊中後立時導致休克。

孟祝祺這次終於倒了下去,甚至口中還吐出了白沫。

吳道明想想,現在若是殺了算是便宜了他們,要讓黃乾穗孟祝祺親眼看到,他們處心竭慮的陰謀到頭來是如何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那才是對他們最大的打擊。

吳道明拎起那條帆布袋,往肩上一搭,出門縱身躍過圍牆,深提一口真氣,月光下,疾奔出城而去。

黃乾穗久等孟祝祺不來,心中犯疑,於是親自過來書房,他一眼瞥見孟祝祺昏倒在地上,不覺大吃一驚,忙喊來前排房子裡的司機警衛,將其抬到了床上,立刻打電話召來了熟悉的那個醫院的院長。

院長檢查了孟祝祺的身體狀況,頗感到有些奇怪,搖著頭道:「血壓正常,也沒有中風的跡象,現救醒再說吧。」他從急救包中取出大號銀針,刺入了孟祝祺的人中和十二井穴放血,過了一會兒,他悠悠醒轉過來。

「你怎麼了?」黃乾穗問道。

「我……開始有蚊子咬我脖子,然後後背一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孟祝祺支支吾吾的說道。

院長掀起了孟祝祺的衣服,檢查他的後背,在其第五胸椎棘突右側約一寸半的地方,發現了一塊紫癜。

「他是被人暗算,擊中心俞穴而休克昏迷的。」院長神色鄭重地說道。

黃乾穗聞言沉吟不語,默默地走出門,來到了書房,警惕的四下裡望了望,然後移開牆上的畫,打開了保險櫃,太極土卵不見了……

黃乾穗滿懷心思的走了進來,院長的手掌心裡托著兩根尾部打著卷的毛。

「並沒有蚊子叮過的痕跡,這是從他後頸上拔下來的,絕不是頭髮。」院長說道。

「那是什麼?」黃乾穗驚奇的問道。

「這像是陰毛,但是奇怪的是孟主任的脖子上怎麼會長陰毛呢?」院長不解的說道。

院長名叫荊太極,原籍四川峨眉縣,不過口音不重,此人和黃乾穗堪稱莫逆之交,上次毒殺吳道明和師太的紅信石就是荊院長拿來的。

離開了黃乾穗的深宅,荊太極手裡握著那兩根陰毛,心中疑惑不解。孟祝祺的脖子上是絕對長不出來的,而是有人以極高明的祝由外術手法刺入了他的左右風池穴,那比頭髮還要柔軟的陰毛如要扎進皮肉裡,需要灌注極強的內力,毛似鋼針一般方可,婺源不曾聽說有這等高人啊。

陰毛,又稱恥毛,是生長在人類外生殖器上和大腿內側上的硬毛髮。細觀此毛,捻在手指中為橢圓形,較普通人的粗壯了許多,說明此人雄性激素分泌極為旺盛,但其色斑白,毛囊也不甚飽滿,看起來又是屬於中老年男人的,一般已婚中老年男性,普遍腎虛,雄激素幾盡枯竭,所以,這是一個老年童子的毛髮。

和尚道士?此地雖然寺觀不少,但文革後期,和尚道士們基本上都已經還俗了,而且也沒有聽說誰會有這麼高深的祝由外術。

據自己所知,近一段時間內,外地來到婺源的老童子只有一個人,不但身懷高深武功,而且與黃乾穗和孟祝祺二人有過隙,那就是嶺南吳道明。

黃乾穗已經將紅信石分批量下進了他和師太的飲食之中,難道說他們還沒有毒發身亡?

荊太極憂心忡忡地返回了自己在醫院內的單身宿舍,自己已經是奔五十的人了,依舊還是孤身一人。

祝由之術,最早的中原巫術,曾經是軒轅黃帝所賜的一個神職官名稱,當時巫醫合流,「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以中草藥和借符咒禁禳來治療疾病的一種方法。能施行祝由之術的都是一些文化層次較高的人,受人景仰,多由師傅帶徒弟的方式,口傳心授,主要有下陰、入魔、唸咒和舞作等,這些招式在現代已被認為是迷信。

所謂的「下陰」只是一種高度入靜的表現,而「入魔」則是入靜中的觀想。許多氣功修煉者都會將其看作是一種意念的方式,使人產生一些特異的功能,將人體的潛能最大限度的開發。

後來中醫脫離了祝由科,導致祝由之術逐漸沒落,最後滲入道家學說,演變為茅山及龍虎山的道術之中。

只有祝由十三科以外的一個秘密旁支在民間悄悄留傳了下來,當今非但會此術的人極為罕見,江湖上甚至極少有人聽見過。

陰陽錐之術,就是祝由外術中極高深的一種秘術,而且必須是多年的童子方能練成。

荊太極自己本身就是近五十年的童子之身,但師傅卻從來沒有教過他陰陽錐之術,也許因為師傅是女人,不太方便的緣故吧。

次日清早,荊太極獨自駕駛著一輛破舊的救護車離開了醫院,先西行朝景德鎮,然後轉往鄱陽湖方向駛去。

一個時辰後,救護車在一個山脈谷口處停了下來。

荊太極跳下車,舉目四望,但見滿山遍野都呈現出一片片紅色和金黃,晚秋初冬的江南山景真的是別有一番滋味,他想起了杜牧的那首《山行》來,「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做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只有師父這樣的世外高人,居於此等風光倚麗的山中,方顯隱士之高雅呢,荊太極一面想著,一面朝谷中走去。

師父人稱王婆婆,待人和氣,甚少與外人交往,以至於沒人曉得她老人家竟是數十年前的峨嵋派名宿,更無人知道她還是中原祝由外術的傳人。自己少時家境貧窮,曾在峨眉山上寺廟中做過小工,與師父有過數面之緣,自從四川中醫學院畢業以後,便分配到了婺源縣人民醫院,有一次在此山谷中採藥與師父偶遇,遂結下師徒之緣。

從此,自己方知世上還存在有祝由外術這樣一門異術。

谷中的草房前面的那潭碧水依舊清澈見底,山洞裡流下來的溪水如同白煉般,砸在潭中升騰起團團白霧。

老遠望見小姑娘萍兒在草屋前面玩耍,身旁站著一個中年農婦。

「荊叔叔來了!」萍兒發現了信步而來的荊太極,蹦蹦跳跳的跑過來。

「哈,萍兒又長高啦。」荊太極笑著說道,想想自去年春節看過師父後,就一直再也沒有來過了。

「婆婆出門去了。」萍兒噘著小嘴兒說道。

「哦,師父什麼時候回來?」荊太極悄聲問道。

小姑娘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位大嫂是誰?」荊太極問道。

「是婆婆找來看我的,就住谷外的那個村子裡。」萍兒回答說道。

荊太極走到草屋前,向那農婦打招呼。

農婦告訴他,王婆婆已經走半個多月了,可能還要半個月才能回來,這期間就由她來照顧萍兒。

真是不湊巧,自己專門帶來了自孟祝祺脖子上拔下來的那兩根陰毛,準備交與師父驗證是否就是陰錐,如果是,那說明祝由外術江湖上還有人懂得,如果兩根陰錐是吳道明的,那麼嶺南吳道明是否與師父存在有什麼關係呢?

師父從來沒有提到過。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易

月落西斜時分,吳道明返回了南山村東頭的莊園,看看四下裡無人,便要提起上牆。

「道兄。」樹後轉出一人說道。

吳道明一驚,急視之,乃是師太。

「這麼晚了,師妹怎會在這兒?」吳道明疑惑道。

師太走了過來,莞爾一笑,輕聲說道:「道兄一起身,我就醒了,猜到道兄肯定到婺源復仇去了,本想隨後跟去,不料一出來就發現了有人在監視這棟房子。」

「哦,見到人了麼?」吳道明問道,心中好生慚愧,自己出來時竟沒有發現。

「是孟祝祺派來監視我們的,我把他抓住了,逼問下招供說傍晚時發現了我們一行人來到了莊園,那個朱彪他是認得的,而且已經跑回鎮裡向孟祝祺匯報了,孟讓他繼續監視。」師太說道。

吳道明潛入婺源黃乾穗家中,已經偷聽到了黃乾穗和孟祝祺的談話,所以並不感到意外。

「現在那人呢?」吳道明問道。

「已經被我點了穴,扔到樹叢中去了。」師太回答說。

吳道明沉吟著說道:「看來我們得及早離開這裡了,天亮以後,黃乾穗他們就要來了。」

吳道明講述了自己偷聽到的談話,然後對師太說道:「師妹,現在我們就去同寒生辭行,叫上朱彪殘兒一起走,天亮後就來不及了。」

師太點點頭,兩人縱身躍過高高的圍牆,輕輕的落在了院子裡,狗捨裡,睡眼惺忪的笨笨探出狗頭,望了他倆一眼,隨即翻身又迷迷糊糊的摟著黑狗睡去了。

吳道明敲開正房的房門,朱醫生父子重逢,交談了大半夜,此刻剛剛入睡。

吳道明和師太進屋後把當晚發生的情況詳細述說了一遍,朱醫生感到事態較嚴重。

「寒生,去叫醒朱彪和殘兒。」朱醫生吩咐道。

不一會兒,朱彪和殘兒匆匆走進屋來,身後跟著懷抱孩子的沈菜花。

朱醫生簡要的講了發生的情況,然後說道:「你們只好馬上啟程了。」

「寒生,這是我從太極陰暈裡取出來的太極卵,一共是27枚,現在交給你,用在需要它的人的身上吧。」吳道明將那帆布口袋遞給了寒生。

寒生打開了布袋,露出了五色土卵,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用在需要它的地方。」

沈菜花站在一旁看見後,忙悄悄摀住自己的腰間,她那兒還藏著一枚黃色的土卵。

劉今墨牽來了三馬匹,朱彪和沈菜花母子騎一匹,吳道明與師太共乘一匹,殘兒單獨騎一匹,趁著黑夜,離開了南山村,一路向南疾奔而去。

寒生的家中,外人只剩下了老祖母女和妮卡,再就是劉今墨了。

蘭兒悄悄拉住寒生,說道:「我離開原來的草房時,帶走了那幾枚土卵,現在與這袋子裡的一起藏起來吧。」

寒生點點頭,找了把鋤頭在院內的一株梔子樹下挖了個坑,然後將所有的太極土卵都埋了進去,填好土平整好地面,使之看不出來。

村裡的公雞在打鳴,東方現出魚肚白,黎明就要到來了。

上午十點,一輛吉普車晃晃悠悠的沿著新修的砂石小路開到了莊園前。

車門開了,黃乾穗走了下來,身後跟著垂頭喪氣的孟祝祺,手裡還拎著兩大網兜水果,腋下夾著一本厚厚的紅封皮書,丟失了太極土卵,昨晚被姐夫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大門口站著一個滿臉紫斑的老男人,懷裡抱著一個桔皮模樣皺皺巴巴的嬰兒,仔細一看,黃乾穗心下卻吃了一驚,那醜陋的男人正敞胸露乳的給孩子餵奶……

「噢,黃主任、孟主任來啦。」站在院子裡的朱醫生率先打起了招呼。

黃乾穗眼睛瞄了一下,院子裡還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面容十分俏麗,明顯具有異族特徵,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野菊花的自然香味兒,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哈,朱醫生,怎麼樣?房子還滿意麼?這位小同志是誰呀?」黃乾穗嘿嘿笑道。

朱醫生說道:「她叫妮卡,是寒生的朋友,來自苗疆。」

「嗯,不錯,這位苗族小同志長的很漂亮哦,是共青團員嗎?」黃乾穗眼睛上下不住的打量著妮卡。

妮卡是苗疆的落花洞女,苗疆與中原漢地風俗本就不一般,苗女絕不像漢人女孩那樣見人害羞和膽怯,黃乾穗盯著她看,妮卡並不在意,反而睜著那雙清澈純真的大眼睛,落落大方的注視著面前這個中年男人。

「黃主任,二位請屋裡坐。」朱醫生招呼他倆進屋說話。

可惜啊,只是一個民間女子,對建國的事業無甚幫助,否則娶這麼一個漂亮姑娘作兒媳還是蠻不錯的,黃乾穗尋思著。

孟祝祺想的可就多了,蘭兒既然搞不到手,這個姑娘倒是更有味道呢,小兵肯定會滿意的,關鍵是寒生已有了蘭兒,也就不會再發生衝突了。不過還是要先一步請寒生治癒小兵的截癱,長出新的蛋蛋要緊。

「朱醫生,我今天一來看望一下你們父子,看看生活上還有什麼困難,組織上會盡力給予解決。二來呢,是給你們送紅寶書來啦,祝祺呀,快拿出來吧。」黃乾穗態度極為誠懇。

孟祝祺連忙將腋下的厚書遞了過去。

「這是最新出版的毛選四卷合訂本,望你們父子加強理論學習,改造世界觀,樹立無產階級人生觀,全心全意地為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服務啊。」黃乾穗說的是語重心長。

「老爹。」寒生從門外走了進來。

「啊,寒生,嗯,一個多月不見,人顯得成熟了許多嘛。」黃乾穗滿意的打量著他說道。

寒生只是禮節性的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寒生,房子還滿意麼?你和蘭兒什麼時候結婚啊?我可是一定要來喝喜酒的喲。」黃乾穗笑瞇瞇的說道。

寒生正色道:「說到房子,原來的三間草房雖然簡陋,但是溫馨,若是老房子還在,我寧願還在那兒住,老爹,我以後有錢,一定會把建房子的錢還給他們。」

朱醫生讚許的點點頭,然後說道:「黃主任,無功不受祿,這建房子總共花費了多少錢?我們父子一定要還上的。」

黃乾穗嘿嘿一笑,不予作答,反而站起身來,說道:「我來參觀一下各個房間,若是哪有不合適的地方,就和孟主任提好了。」

朱醫生明白黃乾穗的用意,反正朱彪和吳道明他們已經走了,看看也無所謂。

黃乾穗和孟祝祺視察了所有的房間,沒有見到朱彪的身影,倒是一眼瞥見了劉今墨。

「哦,劉今墨先生在這裡啊,真是少見的很呢。」黃乾穗意味深長的說道。

劉今墨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我在這兒是請寒生治病的。」

朱醫生見狀解釋說道:「劉先生、妮卡和門口那個帶孩子的老祖都是寒生的病人。」

「寒生,首長前兩天打電話來,他一直惦記著你呢。」黃乾穗和藹的說道。

寒生未可置否。

「寒生啊,你上次說過,若是你爹回來了,你答應過給小兵治病的,還說蛋蛋可以重新長出來。」孟祝祺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說。

寒生板起了臉,緩緩說道:「可是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竟然設置圈套誘騙蘭兒,這又做如何解釋?」

「誤會,誤會,我向你賠禮道歉,你想,小兵是個沒蛋蛋的太監,能有什麼非分之想呢?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求你了。」孟祝祺躬著腰,差點爬到地上去了。

黃乾穗鄙夷的瞥了小舅子一眼,轉過來對寒生說道:「孟主任已經認錯了,另外,我正式通知你們,組織上已經決定,吳楚山人一家可以正式落戶南山村了,下午就派人送上表格來填寫,而且可以分到一塊宅基地,是這樣吧,孟主任?」

孟祝祺一愣,隨即忙不迭的說道:「是是是,已經決定了,鎮革委會馬上出一個紅頭文件,特事特辦嘛。」

寒生心裡明白,這些都是以給孟紅兵治病為條件的,可是為了蘭兒一家能夠留下來,自己難道能夠拒絕麼?

寒生鄭重的說道:「治療的方案我需要想一想,你們先替蘭兒一家辦理手續吧。」說罷轉身離去。

「好好,下午就辦。」孟祝祺在寒生身後千恩萬謝道。

黃乾穗一看也問不出結果來,於是先行告辭,朱醫生送其至大門口,吉普車駛離了朱家。

「你派來監視的人呢?」黃乾穗不滿意的問道。

「奇怪,我也沒見著,他應該就在這附近的。」孟祝祺也是一頭霧水。

「先回到鎮上去。」黃乾穗吩咐道。

吉普車加足馬力,絕塵而去。

到了南山鎮革命委員會的大院,黃乾穗走進了主任辦公室,那邊早有人端上來熱茶。

孟祝祺在傳達室問了一下,派出去的人沒有回來。

黃乾穗「哼」了一聲,說道:「南山村要繼續監視,那個吳楚山人一家的事兒,你就抓緊辦吧,不然,寒生也不會來給小兵醫治的,這個小滑頭。」

孟祝祺應聲出門安排起草紅頭文件去了。

黃乾穗沉思片刻,從桌子上抓起了電話,撥通了人民醫院院長辦公室的電話,對方告知院長不在。

黃乾穗返回了縣城,剛到家不久,荊太極登門拜訪。

「黃主任,我懷疑吳道明和那老尼姑並沒有死。」荊太極拿出那兩根陰毛,向黃乾穗解釋了他的疑惑和推測。

黃乾穗聽罷沉吟良久,說道:「你分析的也不無道理,紅信石的毒可以解的麼?」

荊太極說道:「急性的送院及時洗胃輸液還有治,但是我們給下的是慢性劑量,平時除了稍有疲憊外是難以覺察出來的,當體內積累到臨界點突然發作時,即使是洗胃也無濟於事了。」

「那時,除非有一個人在他倆身邊,興許能夠醫治。」黃乾穗若有所思的說道。

「誰?」荊太極驚訝的問道。

「寒生。」黃乾穗答道。

荊太極疑惑道:「寒生?莫非是那個社會上傳說曾治好漸凍人症的所謂『神醫』麼?不足信。」

「這是我親眼所見的,因為涉及到國家機密,所以封鎖了消息。」黃乾穗說道。

「難道真有此事?他是如何用藥的呢?」荊太極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黃乾穗回憶道:「他用一條青色的小蠶蟲,先是拔了些患者的陰毛燒成了灰,餵給小蠶蟲吃,然後再讓患者吃下那蠶蟲,同時摀住了患者的口鼻,最後患者放了一聲響屁,病就好了。」

荊太極聽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荒謬至極嘛,若不是出自黃主任之口,他早就嗤之以鼻了。

荊太極搖了搖腦袋,說:「有機會的話,我倒要見識一下寒生這個人。」

「下午就有機會。」黃乾穗說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鼻涕蟲

「寒生,你來一下,老爹有話同你講。」朱醫生見吉普車走遠,招呼寒生回到了房間內,輕輕關好門。

「老爹,什麼事?」寒生問道。

「寒生啊,你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治了苗寨頭人的脫骨疽,給殘兒開刀動手術,治好了梅小影婆婆的青風內障,加上以前的漸凍人症,老爹只想知道,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朱醫生嚴肅的望著寒生說道。

寒生想了想,面色鄭重的說道:「老爹,我是從咱家曾祖墳墓下面的古墓裡找到了一本書……」於是,他向父親講述了那天晚上摸黑回到靈古洞前面的老墳裡找丟失的指骨的事兒,後來看到了金井,於是沿著金井挖下去,發現了一座古墓,裡面有一具長滿白毛的屍首,旁邊有個木匣,匣裡有本書和一把尺子,原來是一本醫書。

「什麼醫小說?」朱醫生驚訝之極。

「《青囊經》。」寒生說道。

「《青囊經》!你,你是說當年華佗的……」朱醫生驚愕的嗓音都顫抖起來了。

寒生點點頭。

朱醫生感到腦袋一陣眩暈,寒生忙扶父親坐下。

「那書在哪兒?」片刻,朱醫生鎮定下來後問道。

寒生歎了口氣,惋惜的說道:「我藏在笨笨的窩裡,一起被火燒掉了。」

「……天意如此啊……一千七百年了,世人誰能料到,當年華佗的青囊醫書竟然還能流傳下來,為我兒子所得呢。孩子,老爹已經老啦,你還年輕,盡你所知的去為天下百姓做事吧,記住,醫者,醫德為首,醫術次之,懂嗎?」朱醫生歎道。

「我知道了,老爹。」寒生說道。

有人輕輕的叩門,門開了,劉今墨走了進來。

「寒生,你真的要去給那個孟祝祺的狗屎兒子治病麼?」劉今墨問道。

寒生沉吟道:「為了蘭兒全家,我只能這麼做了,況且,為醫者,是不能夠擇人而醫的,就像當年華佗,既為一代名將關雲長刮骨療毒,也不拒絕為奸雄曹操醫治頭風,至於善惡到頭,自會得到報應的。」

朱醫生欣慰的點點頭,寒生這孩子終於長大了。

「他的截癱是我幹的。」劉今墨說道,並講述了孟紅兵百般調戲蘭兒,並企圖猥褻她時,自己出重手加以懲戒的事情。

寒生聞言心中怒火頓起,但最後還是慢慢的克制住了,待心情平靜下來後,緩緩說道:「世上惡人隨處可見,是趕盡殺絕不了的。」

劉今墨默默地看著寒生,見他主意已定,歎了口氣,說道:「我以獨門三陰重手點擊了他的大椎穴,真氣封閉了他的督脈,若是要解,須第二次重擊,洩去滯留在『三陽督脈之會』內的真氣,一個晝夜後方可洩盡。」

寒生略一思索,心下明瞭,說道:「大椎,督脈本穴,別號百勞,督脈為陽脈之海,其脈入髓,上達清陽之竅,下及元氣之根,統攝週身之陽氣,故大椎內可通行督脈,外可流走於三陽。劉先生阻斷此穴道,使之陽氣上不能達清竅,下則難以布達四肢。好,劉先生就隨我一起去吧。」

「真是太便宜了那臭狗屎。」劉今墨嘟囔道。

「那我們就給他弄些狗屎好啦,嗯,就叫做『狗中黃』。」寒生不懷好意的「撲哧」笑了起來。

下午兩點鐘左右,莊園外面響起了汽車喇叭聲。

劉今墨拉開了大門,吉普車上下來了孟祝祺、隨從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劉今墨的目光盯在了那中年人身上,那人國字臉,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器宇軒昂,但是自眉間卻隱約透出一絲邪氣,此人正是荊太極。

荊太極乍見劉今墨,心中更是一驚,此人清癯道骨,鷹鼻隼眼,陰沉之極,太陽穴高高鼓起,乃是一內家高手。

「哈哈,劉今墨,我來給寒生送紅頭文件了來啦,以後蘭兒一家就是我南山鎮的戶籍了。」孟祝祺打著哈哈,心情愉悅的說道。

「請進。」劉今墨冷冷的說道,聲音如金屬般刺耳。

客廳落座後,朱醫生請吳楚山人過來。

「看,南山鎮革命委員會正式下發的紅頭文件,吳楚山人,以後你們一家就正式落戶南山村了。」孟祝祺滿臉堆笑道。

山人看了一遍那份文件,內容無非是經鎮革委會研究決定同意落戶云云,文件下面附有表格,山人抽出鋼筆,迅速將一家人的情況填上交給了孟祝祺。

「寒生呢?」孟祝祺問。

朱醫生出門喊寒生進來。

荊太極的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個走進門來的青年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惟有兩隻眼睛清澈深邃,神情落落大方,倒也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之處。

「寒生啊,什麼時候可以開始醫治小兵啦?」孟祝祺陪著笑臉問道。

寒生掐指頭算了一下,說道:「明天吧。」

「小兵的蛋蛋能治吧?」孟祝祺又追問了一句道。

寒生看了一眼孟祝祺,說道:「明天上午,你找一個外科大夫配合我,準備好手術器械。」

「好好,一定照辦,一定照辦。」孟祝祺大喜,忙不迭的應道。

寒生扭頭向門外走去。

「小兄弟,你準備採用何種治療方案呢?」身後傳來一句渾厚的問話聲。

寒生轉過身來,望著那位坐在旁邊一直不動聲色的中年人。

「我剛才忘了介紹下,這位是縣人民醫院的荊院長。」孟祝祺緊忙說道。

寒生點點頭,說道:「方案還沒有完全想好,對不起,我還要去進行準備工作。」說吧,轉身出門,他對這些人沒好感,治療亦是迫不得已。

荊太極略顯尷尬,嘿嘿一笑,說道:「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孟祝祺趕忙起身追出門去,喊道:「我明天一早派車來接你。」

「好吧。」寒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今墨站在院子裡說道:「需要我做些什麼?」

「抓鼻涕蟲。」寒生說道。

鼻涕蟲,又名野蛞蝓,其狀如蝸牛,但無殼,專門夜間出來活動,蠶食綠色植物,白天則潛伏於近水青苔石縫之中。由於長年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它的身體裡含的水分特別多,大約佔全身的90%以上。

《青囊經》上記載,此蟲汁水可化人肉體殘漬,接斷骨經絡血管,實為天地造化之物。

寒生同劉今墨來到了南山腳下,找到一條陰濕的小峽谷。兩人開始扒開灌木,沿小溪邊一路尋去。

黃昏時,兩人共捉到了十餘條鼻涕蟲,個頭約有三寸多長,渾身黏糊糊的,寒生把它們都放入了一個瓶子裡。

回到家中,寒生到廚房抓了一小撮鹽,撒在了那些鼻涕蟲的身上。

劉今墨好奇地看著寒生興致勃勃的做著這些事情,他是一個極有深沉的人,不該問的他絕對不會開口。

「鼻涕蟲藥用取其汁水,往它身上灑點鹽,它身體裡的水分就會透過皮膚慢慢滲透出來,最後只剩下一張皮了。」寒生對他解釋道。

縣人民醫院住院部,孟祝祺喜氣洋洋的走進了病房。

「小兵,寒生終於同意醫治你了。」孟祝祺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感。

孟紅兵自頸部以下仍不能動,護士們還是盡職盡力的,所以他的身上基本上還沒有長褥瘡。此刻,聽得父親帶來如此喜訊,高興的大叫道:「蛋蛋,他能讓我有新的蛋蛋?」

孟祝祺滿臉笑容的說道:「當然,你很快就會有了。」

「太好啦,這家醫院裡就有兩個小護士不錯,臉蛋紅的像蘋果,小嘴兒像櫻桃,胸脯上兩個水蜜桃,咬一口直流蜜汁。可是做老婆不好,還是要蘭兒。」孟紅兵吐沫星子噴了孟祝祺一臉。

孟祝祺見兒子情緒高漲,心下也是高興之極,忙告訴他說道:「小兵,寒生家裡來了一個異族的女孩兒,那個臉蛋兒啊,漂亮的簡直無法形容,身上還有一股天然的花香,令人銷魂,你一定會喜歡的,至於那個蘭兒就算了吧。」

「你說的是真的麼?」孟紅兵板起了面孔道。

「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等你的病好了,我馬上帶你去看,保準你滿意。」孟祝祺說道。

孟紅兵躺在病床上,憧憬著有了蛋蛋以後的目標和計劃,臉上浮起了淫蕩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五章 豬哥佛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來接寒生的吉普車就已經停在了莊園的門口。

寒生手裡拿著那只玻璃瓶子,裡面的鼻涕蟲經過了一夜的時間,果然都只剩下了一張皮,化成的汁水大約有半瓶子之多,十分的粘稠。寒生拿著一雙筷子,夾出那十餘張野蛞蝓皮扔掉,扣上了瓶蓋,與劉今墨登上了吉普車。

今天是婺源縣城的大集,老遠便見集市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前面停一下。」寒生吩咐司機道。

司機詫異的望著寒生。

寒生笑笑,說道:「師傅你在路邊等一下,我要去買點東西。」說罷便與劉今墨跳下了車,朝集市裡走去。

劉今墨依舊默默地跟在寒生的身後,沒有打聽他要做什麼。

前面是一排木頭肉案,這裡是賣豬肉和牛羊肉的攤子,攤主麻利的揮動著砍刀,大聲地吆喝著。

七十年代,物質還不是很豐富,豬肉瘦多肥少,人們也大都是幾兩半斤的稱上一點回家開點葷。那時候的公豬也都基本上不閹割,長不大也就屠宰掉了,因此集市上公豬肉較多。

寒生走到一個肉攤前,問攤主道:「我要買兩個豬哥佛。」

攤主瞧了他一眼,說道:「我這豬哥佛正是一歲的火候,絕對大補,剛剛宰殺的,還溫乎的呢,」說著從案下抓出兩隻豬睪丸來,「兩隻五毛錢拿去,便宜著呢。」

寒生掏出五毛錢遞過去,買下了這兩隻新鮮的豬睪丸。

豬睪丸俗稱「豬寶」、「豬哥佛」,以形圓色紅無殘肉者為佳。中醫認為,豬睪丸性味甘、鹹、溫,入肺、腎經,有溫腎壯陽,補肺益氣之功,適用於腎虛衰之陽萎、咳嗽、喘氣和腰膝酸軟等症。

寒生打開瓶蓋,將兩隻豬哥佛浸泡在了鼻涕蟲液裡,然後扣好蓋子,滿面春風的對著劉今墨說道:「我要把這兩個蛋蛋裝進孟紅兵的老二下面去。」邊說著還是沒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劉今墨一聽也樂了,心道,這寒生也真是太能搞了,虧他想得出來。

「你再去想法弄一包狗屎來,臭臭那小子。」寒生吩咐道。

「沒問題。」劉今墨爽快地答應了,笑著去找狗屎了。

不一會兒,劉今墨用報紙包了一大灘臭烘烘的狗屎回來了,這東西集市上從來不缺。

「還熱乎的呢。」劉今墨笑嘻嘻的說道。

兩人回到了車上,朝縣醫院駛去。

「什麼味道?」司機噤了噤鼻子。

寒生與劉今墨則笑而不答。

醫院病房裡,窗台和桌子上擺滿了鮮花,孟祝祺和身穿白大褂的荊院長已經等在了那裡,孟紅兵更是精神煥發,一宿未睡。

寒生和劉今墨推門走了進來。

荊院長的鼻翼翕動了兩下,沒有作聲。

「什麼味道,有點打鼻子。」孟祝祺深吸了兩口,疑惑道。

「狗中黃。」寒生隨意說道。

「就是狗屎。」劉今墨微笑著補充道。

荊太極「哼」了一聲說道:「寒生同志,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麻醉師已經等在那裡了。」

「不用了,就在這裡手術即可,他下面沒有知覺,也無需麻醉,直接開刀。」寒生說道。

荊太極一愣,道:「這裡達不到無菌環境。」

「沒有問題,不會感染的。」寒生放下了手中的瓶子。

荊太極轉過臉對孟祝祺說道:「我們還是先研究一下手術的方案。」

孟祝祺眼睛望向了寒生。

寒生道:「要麼馬上開始,要麼我就回去了。」

孟祝祺知道寒生身懷奇術,做事往往匪夷所思,決不能以常理度之,於是趕忙說道:「依你,一切都依你。」

寒生瞥了一眼荊院長,說道:「無關的人可以出去了。」

荊太極微微一笑,道:「我就是配合你手術的外科醫生,請吩咐吧。」

哼,不就是一個農村裡的赤腳醫生麼?既未讀過醫科,又沒有經過系統的專業培訓,也許祖傳有幾個偏方,便拿來唬人,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能夠讓頸椎受損的高位截癱病人站起來,如何能夠讓太監長出新的蛋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寒生上前一把掀開床上的被子,露出了赤身裸體的孟紅兵和他胯下那一團濃密的黑毛。

「那好,首先請院長刮毛。」寒生吩咐道。

荊太極二話未說,手持剃刀,刀光閃爍,那黑色的陰毛如天女散花般紛紛飄落,不一會兒,已經刮得乾乾淨淨,像是一隻白條光雞子。

此刻,人們看清了,孟紅兵的卵蛋處是乾癟癟的,只剩下了一張皺巴巴褐色的皮。

「消毒。」寒生說道。

荊太極戴上口罩,套上手術橡膠手套,先以碘酒再用酒精棉球對整個陰部反覆的塗抹消毒。

「割開陰囊,注意避開血管。」寒生手指著需要劃開的位置和長度,向荊太極示意。

荊太極是多年的老醫生了,操刀手法極為嫻熟,但見他單手三指捏刀,不晃不顫,無聲無息的在陰囊的正面劃開了寸許長的一道裂口,只有表皮上的毛細血管微微滲出了一點血。

孟祝祺心疼得不忍再看,緊忙調轉過了頭去。

說時遲,那時快,寒生早已伸手入瓶,抓出那兩隻黏糊糊沾滿了鼻涕蟲液的豬睪丸,扯住陰囊皮,將其硬生生的從刀口處塞了進去,然後拿過瓶子,又朝陰囊內裡倒入了少許粘液。

「立刻縫上刀口,手術結束了。」寒生微微笑道。

荊太極是一名醫生,他明白,寒生的做法是要移植一對睪丸進去,但是既不連接毛細血管和輸精管,也沒有見其有任何的防止免疫系統排斥的措施,當然睪丸的移植手術在國內外仍屬空白。簡直是異想天開,所以他幾番想要阻止寒生,但是回過頭來一想,祝由術不也是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法術麼,既然孟家父子都沒意見,自己倒不如索性瞧個究竟,只是,寒生從哪兒搞來的睪丸呢?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竟是從大集上花五毛錢買來的豬的睪丸。

孟紅兵下身無知覺,所以一直豎起了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直到寒生說手術完成,才鬆了一口氣。

「小兵啊,你現在剛剛移植了兩個蛋蛋。」孟祝祺告訴兒子手術的進展狀況。

「真的?個頭大不大?爸爸,我以後再也不用吃激素了。」孟紅兵興奮的直嚷嚷。

「大,個頭極大,比老爹的還大呢。」孟祝祺安慰兒子道。

荊太極縫好了刀口,再一次的進行了消毒,然後包紮了起來。

「寒生同志,你怎麼處理異體排斥反應,是否需要服用降排斥反應的糖皮質激素如強的松類的藥物?」荊太極問道。

「不需要,決不會產生排斥的,更不會感染,這瓶子裡的藥水就是我的獨門秘藥,不但可以化去殘留的腐肉,而且可以接經通脈,那層中性黏液會使免疫系統發現不了異物,放心好了。下面開始治療高位截癱,劉先生,準備狗中黃。」寒生說道。

荊太極啞口無言,心道,那就走著瞧吧。

劉今墨順手拿過來孟紅兵吃飯的搪瓷碗,將狗屎倒了進去,滿屋子頓時臊臭撲鼻。

寒生對孟祝祺說道:「黃狗屬土,其屎中黃性酸,味澀,可接地氣,現在你用手將狗屎塗抹到病人的全身,一個月之內不能洗去,明白嗎?」

孟祝祺半信半疑的望著寒生:「這……」

「不治就算了。」寒生滿不在乎的說道。

孟祝祺見狀一咬牙,手伸進碗中抓起一把狗屎,「啪」的一聲甩在孟紅兵的胸脯上,然後開始塗抹起來……

正面塗完了,又叫荊院長幫忙翻身抹身後面,最後,那碗臭狗屎抹的光光的,一點沒剩,連荊太極都蹭了一手。

「好了,你們可以先去洗下手了。」寒生說道。

他倆噤著鼻子趕緊到走廊對面盥洗室裡洗手去了。

寒生使了個眼色,劉今墨轉身一記重手,點在了孟紅兵的大椎穴上,那小子一聲未吭,登時昏厥了過去。

孟祝祺和荊太極返回了病房。

寒生對他們說道:「好了,狗中黃藥力已經發作,他會昏睡十二個時辰,醒來後就可以活動了。記住,狗中黃須保持整整一個月,如果提前洗去的話,會影響療效,後果自負,再也不要找我了。」

「一定,一定。」孟祝祺忙不迭的說道。

「走吧。」寒生與劉今墨揚長而去。

孟祝祺與荊太極面面相覷。

荊太極眼睛瞥見了那個裝有黏糊糊藥液的玻璃瓶子,嗯,寒生的獨門秘治的藥水,我得拿去化驗,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偷渡香港

吳道明、師太、殘兒和豬彪一家人星夜快馬南下,天明時分,已經跑出數十里路。山間霧氣靄靄,他們下馬在山道旁交叉路口處的一個小食攤,吃了些早點。

吳道明對大家說道:「此地前行人口逐漸稠密,大白天騎馬惹人注意,我們應當換乘汽車了。」

大家都認為他說的有理,於是朱彪出面,找了當地的老表,以極便宜的價格賣掉了馬匹,然後到前面的集鎮,乘上了南行的長途汽車。

不一日,他們一行終於來到了南海邊上的大鵬灣。

除了吳道明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大海。眺望著蔚藍色的大海,海面上翱翔著的海鷗,大家俱是興奮不已。

吳道明領著大家躲藏到了大梅沙一戶漁民的家裡,讓大家休息,養足精神,夜裡趕潮水偷渡香港。漁民村裡的年輕人基本上都跑到香港打工去了,村裡只剩下些老人家和小孩,依靠香港那邊的匯款過著緊繃繃的日子。

老人家收下了錢,也就不再說什麼,出去將一名蛇頭帶了來,談好價就等著晚上漲潮了。

亥時初,他們偷偷的登上一條小漁船,駛向了對面的香港。一個多小時後,船停靠在了新界一個隱蔽小山坳的海邊上,吳道明帶他們穿山越嶺,天亮前趕至九龍尖沙咀碼頭,乘上早班的天星小輪,順利的渡過了維多利亞海灣,來到了香港島中環,打的上了半山。

香港的半山是富人區,一棟棟依山面海的別墅掩映在山間樹叢中,風景怡人,但是價格昂貴,有頭有臉的富豪們大都集中到了這裡,吳道明也擁有一套,是當年師父去世時留給他的。

山頂道911號別墅,吳道明撳響了門鈴,一個五十多歲的女傭跑了出來,打開了花園高大的鐵門。

「吳先生回來啦。」女傭恭敬的說道。

吳道明介紹道:「這是王媽,在這裡做了很多年了。大家請進。」

別墅只有兩層,約有七八間房子,二樓露台十分的寬敞,從這裡望下去,可以俯瞰整個的維多利亞海灣和對面的九龍。

師太站在露台上,凝眸眺望著遠方,眉頭微鎖,海風微拂撩起她那剩餘的白色髮絲,彷彿像一尊雕塑,吳道明不由得看的癡了。

「師妹,在想什麼?」吳道明在耳邊柔聲問。

師太輕輕感慨道:「人生如夢,世事無常啊……」

晚餐豐盛之極,全部都是海鮮,白灼基圍蝦、清蒸石斑魚、蔥姜炒花蟹、清炒響螺片、西芹腰果帶子和菜乾鴨腎蜜棗湯等等,全部都是王媽的手藝。

席間,朱彪大快朵頤,不住的稱讚菜餚的美味。

王媽偷偷的問吳道明,那個懷抱孩子的女人好像怪怪的,怎麼不吃飯?吳道明不好深加解釋,只能告訴王媽不要管了。

沈才華瞪著黑黑的眼睛,望著大家在吃東西,心中漸漸的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小舌頭不住的舔著嘴唇,他已經多天沒有進食了。

晚飯後,大家來到客廳,那裡有一部電視機,大家在中原還都沒有見過這東西,一個方方的匣子,裡面可以放五彩電影,簡直方便之極。

吳道明給大家播放的是麗的電視台的節目,裡面講的是粵語,大家都聽不懂,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轉換到無線電視台,正好是重播本年度香港小姐的選美比賽。

「怎麼穿這麼少?」朱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泳裝的佳麗們。

一九七五年的香港小姐出爐了,傳奇港姐張瑪莉戴著王冠微笑望著大家。

「你們知道麼?她就是前年去世的功夫影星李小龍的嫂子,曾經是一個街頭流浪兒。」吳道明翻譯給大家聽。

殘兒端詳著這位港姐,幽幽說道:「比明月差遠了。」

吳道明聽罷苦笑了下,安慰他道:「我明天就開始去打聽明月的下落。」

多日來的趕路勞頓,大家都頗感疲憊,於是陸陸續續的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

露台上,沈菜花抱著孩子若有所思的望著夜幕中的星星燈火,小才華在母親懷中昏昏欲睡。

「嗷……」的一聲怪叫,發自相隔不遠的一棟別墅內,沈才華猛然驚醒了,豎起耳朵傾聽著。

第二天清晨,起床洗漱後還未吃早餐,山頂道上響起了一連串的警笛聲,一直開到了別墅的外面。

吳道明吃了一驚,忙叮囑大家不要露面,由他來應付警察。吳道明走出院子,站在了鐵門內,透過柵欄看到三四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停在了隔壁山頂道900號的門前,不知道那家出了什麼事。

他開門走了出去,來到了警車旁。

就在這時,一付擔架從裡面抬了出來,擔架上蓋著白布單,一隻毛茸茸的胳膊垂在了擔架的外面,那絕不是人類的手臂……

吳道明鬆了一口氣,回來告訴大家沒事了,警方不是在搜捕偷渡客。

早餐時,沈菜花母子沒有出房間,王媽進屋去問候時,發現嬰兒沈才華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熟睡著,肚子脹的老大。

吃完了早飯,吳道明告誡大家先不要隨意出門,自己與師太兩人前往九龍城寨打聽「香江一支花」老陰婆的蹤跡。

九龍旺角以北有一條界限街,它將九龍半島橫向一分為二,街南部分稱九龍,街北為新界。界限街東街口通往啟德機場,啟德機場北面就是著名的中港英三不管的九龍城寨了。整個城寨佔地只有不到三公頃,可人口卻有近五萬人,城寨人口密度計算下來相當於每平方公里190萬人,是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了。

這裡是一塊被英國割占而仍是中國行使領土主權的地方,身份非常特別。原來在《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中議定,中國官員仍可駐紮九龍城內,並保留附近碼頭以便往來,城寨因此成了『界中之界』。但實際上,清朝、國民黨時期和解放後,中國都未在此治理,結果城寨成了三不管地方,許多在香港犯了法的人就逃到這裡來逃避,寨內藏污納垢,色情場所、賭場、鴉片煙館、海洛英館、犬肉食堂等四處林立。街道狹窄如走廊,居民用水來自八條公家的水管或水井,環境十分惡劣,像吳道明這樣有一定身份之人,從來是不會去那裡的。

吳道明和師太走進了城寨,本身就狹窄的小道上蹲滿了算命看相的術士,每見到有人走過,都會喊上幾句,無非是「先生,好福氣啊,只是最近會遇到無妄之災呢」,或是「先生,送您一相,不准不要錢」之類的廢話。

吳道明對師太笑道:「九龍城,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就拿這些算命的來說,都是唬人的,哪兒會有真才實學的。」

「不見得吧。」路邊上一個渾身邋遢的長著山羊鬍子的老頭說道。

吳道明一聽那聲音渾厚且中氣十足,不由得止住了腳步,定睛望去,原來是一測字先生。

「魚目混珠,泥沙俱下,世人誰又識得卞氏之玉,隋侯之珠呢?」那人自語道。

吳道明見此人談吐不凡,遂微微一笑,道:「好,那就煩請先生測一字。」

那人推過筆硯和紙張,吳道明執筆沾墨,不加思索寫了一個「尼」字,不料墨汁太飽,落下一滴在字的左邊,黑黑的一個圓點。

「不好意思。」吳道明說道。

那人仔細看了看,說道:「天意使然,不必客氣。不用說了,先生問的是婚姻,若猜得不錯,你想娶一位比丘尼。」

吳道明愣了一下,說道:「怎講?」

那人指著「尼」字道:「屍下匕字出頭為七,七同『妻』音,尼字旁滴落墨點渾圓如日,『日』尼,自然是想娶尼為妻了,不過恐怕是凶險之極。」

吳道明冷冷道:「凶險何來?」

「屍下藏匕,凶險自知。」那人頭也不抬的說道。

吳道明與相士之間的談話均是講的粵語,師太在一旁一個字卻也聽不懂,只是見吳道明的臉色突然間凝重了起來。

「多字能測麼?」吳道明問道。

「請寫吧。」相士說道。

吳道明拿過筆來,一揮而就,五個字:香江一支花。

那山羊鬍相士一看臉色驟變,忙收拾相攤,說道:「今天不看了,我有事要走了。」說罷,匆匆離去,拐入一條狹窄的巷子裡面去了。

「咦,這人怎麼走了,錢也沒收。」師太詫異道。

吳道明沉吟道:「此人一定知道『香江一支花』的下落,否則不會如此的恐懼,我們跟上他。」

吳道明與師太加快腳步,也朝那條巷子裡追蹤而去。

破爛的巷子到處堆著雜物,晾曬著衣物,地面上一灘灘的髒水,轉過了幾條小巷,前面已經來到了九龍城寨的中心,幾個東搖西晃的醉鬼擋住了去路,吳道明用力推開他們,兩個傢伙站立不穩,摔倒在水窪裡,頓時大喊大叫起來,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

吳道明沒有理睬他們,眼睛繼續盯著那匆匆遠去的相士背影,就在此刻,前面巷子口出現了幾名皇家警察,在盤問著過往的行人。

吳道明拉著師太拐進旁邊的岔道上,師太沒有香港身份證,不懂粵語,是經不起盤問的。

「我們回去吧,這裡面警察盤查的緊,明天我一個人來找那個相士。」吳道明說罷拉著師太匆匆往回走,溜出了九龍城寨。

既然出來了,吳道明索性帶著師太去海洋公園看看,師太饒有興致的跟著轉了大半天,中午來到一家酒樓,點了幾樣小菜。

兩人一面吃飯,吳道明無意之間留意到了大堂內的電視機播報的無線台粵語午間新聞,「香港島驚現吸血鬼!昨天深夜,山頂道900號住戶一隻名叫『傑弗』的五歲雄性大猩猩慘遭割喉……」

吳道明吃了一驚,急忙放下了碗筷接著往下看,原來那戶人家早上起來發現傑弗橫屍在花園的草坪上,頸動脈被咬穿,體內大量的鮮血被吸食走,警方正在全力追查兇手,據警方發言人稱,兇手極有可能不是人類……

吳道明心下自然明白,那是沈才華干的。

「快吃,吃完趕緊趕回去。」吳道明急忙對師太說道。

兩人匆匆吃完飯,結賬後打的返回半山別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恐怖的巨鼠

天門山鬼谷洞裡,陽公老僧從剎那間的驚愕之中恢復過來,也正是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野拂當年所冒死珍藏的這三罈子帶有鼠疫病菌的跳蚤,就是為了消滅入關的滿清八旗而預留下的復仇種子,如此說來,這三個罈子可以毀掉一代大清朝,堪稱寶藏當然不為過。

在地上的手電筒光中,三隻瓷壇裡面湧出來的跳蚤絕對不少於數百萬隻,它們在壇中封閉了三百年,此刻見到了溫血的人類,遂一哄而上,拚命噬咬起來,連剛剛中彈而死的人也不放過,兌二、震四、巽五和那些已死血液尚未完全凝固的屍體上爬滿了吸血的跳蚤,一波又一波,就連被多爾袞青色彎刀削掉的那兩隻頭顱上面,也同樣叮著一層黑麻麻的跳蚤。鐵掌櫃和幾名倖存的手下,也都無一倖免,成群的跳蚤先蹦到他們的腿上,然後躍上全身,鑽入衣服裡撕咬,鐵掌櫃等人摔倒在地,淹沒在跳蚤的洪流中。幾個人忍著巨大的痛癢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奇怪的是,跳蚤們繞過了陽公老僧,一隻也沒有過來,陽公冷笑了兩聲。

「師父,你沒事吧?」乾老大從石坑裡的夜明沙中爬起,來到陽公老僧身旁。

陽公點了點頭。

關東黃龍府,也就是現今的吉林省農安縣,曾於1940年6月發生過鼠疫大流行,是當時日本關東軍「731」部隊施放鼠疫菌所造成的。11月間,細菌試驗已經達到其目的後,日軍重新組成「滿鐵新京臨時防疫委員會」,即農安派遣隊(亦稱鼠疫殲滅隊),共千餘人,其中包括偽警察官、偽團兵,日本警備隊,日本關東軍衛生將校,哈爾濱赤字衣,哈爾濱醫大師生等,對農安縣城的疫源一舉掃蕩,將縣城所有地方經過近一個月的徹底清毒,反覆進行了檢疫後,「滿鐵偽新京臨時防疫委員會」於同年底宣佈農安縣鼠疫解除。縣城幾萬居民如同在人間地獄裡熬過了165天,倖存者的身上均具有了免疫力,這其中就包括了陽公老僧和乾老大。

跳蚤們具有一種天生的洞察力,所以直接放過了他倆,直接攻擊那些沒有免疫力的人。

陽公老僧的肺部被一枚子彈洞穿,產生了氣胸,還好未傷及要害,其餘的不過是些皮肉傷,他已經自行封閉了手太陰肺經的穴道,暫時無大礙。

「師父,我們得出去,採藥為您療傷。」乾老大說道。

「好吧,就從原路返回吧。」陽公老僧說道。

乾老大扶師父站起身來,然後將其背在身上,就在這時,他倆聽到了一陣「隆隆」如萬馬奔騰般的聲音朝這邊而來,腳下都震動了起來,兩人頓時臉色大變,他們知道,這是白色巨鼠們甦醒了……

關東黑巫的腦屍毒氣並沒有令巖鼠和陰蝠們昏迷太久,當湘西老叟他們剛剛離開鬼谷洞的時候,巖鼠們便接二連三的甦醒了過來,牠們一哄而上,噬咬起地上已昏厥赤裸裸的離三來,轉瞬之間,風捲殘雲,吃得連骨頭渣子都沒能剩下。

紅眼陰蝠們則飛上了巖洞頂,倒掛在那裡休息。陰蝠首領一振雙翼,朝甬道深處飛去,那裡有他的老婆和新出生的孩子們。

鐵掌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驚恐的望著那些白色的巨鼠們瘋狂的撲上來,頓時眼睛一黑,昏死了過去。那幾名手下正被跳蚤叮咬的滿地打滾,忽覺週身劇痛,眼前滿是晃動著的白色身影。

時間不長,石地上留下來一灘灘的血漬,所有人的軀體都已經被吞食得一點不剩。

白色的巖鼠大軍隨即朝甬道裡衝去,瞪著血紅的眼睛,嘴裡滴著口涎,發出陣陣迫不及待的咆哮聲。

跑在頭裡的數十隻白色巨鼠已經躍到了地上死屍的身體上,開始了瘋狂的撕咬,其餘的則朝著陽公老僧這邊撲來。

「咚咚咚」,乾老大敲起了薩滿手抓鼓,然後背起了陽公老僧,從容的向鼠群走過去。

白毛巨鼠們停止了撕咬和低吼,默默地閃開了一條通道,乾老大一面打著鼓,一面走過通道,鼓聲漸漸遠去,巖鼠們又一擁而上,重新開始吞噬起地上的屍首來。

乾老大背著陽公老僧出了巖洞石門,沿著石階一面打著鼓點,一面走下去。

最後終於來到了水下暗道的入口,輕輕放下陽公老僧。

「師父,您的身體能否潛的出去?」乾老大小心翼翼的問道。

「什麼話?這點小事兒難得住為師麼?」陽公老僧鄙夷的說道,然後閉住氣,一頭扎入了水中。

乾老大也緊接著跳進了冰冷的月湖水裡。

初冬的陽光暖洋洋的撒在了月湖水面上,霧氣在慢慢的消散著,陽公和乾老大赤條條的從水中上了岸,兩人從頭到腳,已經是光禿禿的,一根毛也都沒有了。

白霧瀰漫的半空裡傳來「吱吱」的叫聲,那是陰蝠首領夫婦帶著牠們剛剛出世的孩子,朝著寒生一行人的方向飛去了。

陽公右胸處的一個彈孔中依舊有一絲血水流淌下來,十年的準備,竟然是個如此的下場,他禁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乾老大取來了下水前脫下的衣服,幫助師父穿衣。

「僧衣就算了,做了十年的和尚,早就煩了,就換上兌二的衣裳吧。」陽公穿上了兌二那身藏青色的中山裝,倒也十分合體,摸了摸衣服口袋,裡面竟然還有一沓人民幣和幾張花花綠綠的港幣。

「師父,我們須盡快脫離天門山,以免被那湘西老叟發覺。」乾老大說道。

「等等,」陽公的鼻子嗅了片刻,說道,「我聞到了老祖和我女兒的氣味兒,一直朝東去了,我們也同樣往東去。」

在乾老大的攙扶下,兩人緩緩向東面的雪峰山方向走去。

路上,乾老大採了些止血消炎生肌的草藥,咀嚼後敷在了師父的傷口上。一連幾天,他們走走停停,那陽公本就是武功奇高之人,內力充盈,這點傷挨到繞過雪峰山,過桃源到了洞庭湖邊的時候,就已經基本上痊癒了。

「師父,我們接下來呢?」乾老大說道。

「老祖帶著孩子往東行,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與寒生他們一道回江西去,我記得寒生他們是來自婺源,我們就去那兒吧。」陽公說道。

「師父是想……」乾老大問道。

「當然是去找回我的孩子啦,為師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才有這麼一個女兒,是斷然不能丟掉的,至於那個老祖麼,簡直就是一個醜八怪,反正陰精已經采光了,乾脆吃了她的腦子,她也算是在為師的身體裡,一起共同的照顧孩子嘛。」陽公嘿嘿笑道。

乾老大不覺心中一股寒氣升起,他陪著笑臉分析道:「寒生那夥人裡面,我看除了青田劉今墨和那個白髮老尼之外,其餘人的武功都是泛泛之輩,不過,即使他們全部都算上,也不是師父您的對手。」

陽公點點頭,說道:「普天之下,除了湘西老叟和那個叫做朱彪的人之外,為師恐怕是再無對手了。」

兩人打定了主意後,在湖邊的一個集鎮上,乘上了長途汽車,不一日,就已經來到了贛北的婺源縣城了。

江南小城婺源,放眼望去,夕陽西下,白牆灰瓦,飛簷翹角,小橋流水,滿街的徽式民居給人一種恬靜悠閒的感覺。

陽公隱身天門山寺十年,真的是感覺到了一種世事人非的滄桑,為求野拂寶藏,損失了七個徒弟,如今八旗子弟只剩下一個乾老大了,逝者如斯,令人唏噓不已。

兩人住進了一家名叫「人民旅社」的小旅館,然後來到了縣城的正街上,找到了縣郵政局,陽公要乾老大等在了外面,自己走進去打一個長途電話。

電話接通了,從京城那邊傳來了記憶中的那個熟悉的聲音,陽公告訴了對方,野拂寶藏其實是一個騙局,乃是野拂當年封存的三罈子帶有鼠疫的跳蚤。

「如此說來,明朝末年和李自成的農民軍毀於鼠疫的說法是真的了,所謂7000萬兩白銀的野拂寶藏純粹是後人杜撰的。」京城那邊的聲音顯得十分的失望。

「是的,我若不是體內對鼠疫有免疫力,也不可能活著回來了。」陽公說道。

「好了,野拂寶藏的任務取消了,接下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那人說道。

「什麼事情?」陽公問道。

「你現在什麼地方?」

「江西婺源。」陽公回答。

「你替我去幹掉一個人。」

「什麼人?」陽公接著問道。

「青田劉今墨。」電話聽筒裡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我到哪裡去找他?」陽公心中微微一笑。

「你去找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他的名字叫黃乾穗,但不要對他透露半點口風,我會安排他盡快與你聯絡,你住在哪裡?」

「婺源縣人民旅社。」陽公答道。

聽筒裡傳來嗡嗡的忙音,對方已經撂下了電話。

陽公走出了郵電局,乾老大迎了上來。

「我們需要去殺一個人,青田劉今墨。」陽公說道。

「我想,他應該同寒生在一起。」乾老大說道。

「嗯,儘管劉今墨的武功同江湖經驗都十分老道,但殺他並不難,不過最好是要避開那個朱彪。」陽公沉吟道。

乾老大點點頭,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陽公說道:「別急,我在等一個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探南山村

夜,月色清涼,南山村已沉入夢鄉,曠野中霧氣靄靄,風兒也停了,一切都顯得異常的靜謐。

劉今墨站在了莊園的庭院中,抬頭望著天空中的明月,心中升起一絲淡淡的鄉愁。

遙遠的浙東南,記憶中的青田老家彷彿已經淡漠了,只記得草房門口的那株大樹,樹下父親和哥哥被縛在那兒遭受凌辱的場面。唉,轉瞬間已經數十年過去了,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在江湖之中飄泊,身不由己,直到遇上了寒生,這才猛然間清醒,歎為折服,此生終於可以活得有點目標和尊嚴了,他願意盡自己平生所學,保護寒生,浪跡中原,在民間治病送藥,解民於倒懸。

江湖險惡,往往並非是「月黑風高殺人夜」,而恰恰相反,越是月明風清,良辰佳宵,越是血染羅帳,禍起蕭牆。

今晚,他心中就有一絲慌慌的感覺。

劉今墨輕輕一縱身,躍出了圍牆,站立在了曠野之中。

山林間升騰起片狀的白霧,耳邊偶爾聽到幾聲蟲鳴,四下裡清涼寂寥,月色如水。

才華也不知怎樣了,一想起他那柔弱的小嘴兒咬在自己乳頭上的感覺,頓時一股暖流湧遍了全身,沁骨入髓……

一絲清風自腦後飄來,暗香浮動,劉今墨扭頭一看,一個白色的身影,神態極優美如飛天狀自院牆內悄然飄出,落在了身旁。

「劉先生,夜深了,還不休息?」妮卡輕輕問道。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是啊,你也睡不著麼?」

妮卡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望著皎潔的月亮,悵然道:「世人只知苗疆的落花洞女純潔如月,明眸似星,貌美如花,吐氣如蘭,可是又怎知其相思之苦……」

劉今墨點點頭,一路之上,他早已看出這位苗家少女的心思,可是世事往往不如意十之八九,大凡天意如此啊。

「妮卡,寒生已有婚約,蘭兒也是個純真的好女孩兒,你儘管有意,然而卻是不會有結果的。」劉今墨善意的勸慰道。

「落花洞女只會嫁給山神、樹神和井神,可是我卻一心一意的想在醫神的身邊,縱使不能嫁與他,每日裡看著他也就知足了。」妮卡幽幽道。

「唉,天下好男人不是沒有,何必自尋煩惱呢?」劉今墨說道。

「可是,我喜歡他的心地淳樸,用心專一,慈悲和善良。」妮卡歎息道。

「這只是一方面,」劉今墨想了想,又說道,「有一個青年,儘管心目中的姑娘早已有所屬,並不愛他,可是為了保全姑娘的榮譽,他寧肯付出生命的代價,死而無憾。你說,這樣的人,是否值得去愛呢?」

「是的,值得去愛。」妮卡答道。

「殘兒,他就是殘兒。」劉今墨說道。

劉今墨向妮卡講述了天門客棧裡的那個血腥的夜裡,殘兒為了保護明月而身負重傷,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替明月蓋上了棉被……

兩滴晶瑩的淚珠掛在了妮卡長長的睫毛上。

「哈哈哈,太感動人了,世間竟還有如此癡情之男子,真是難得啊。」樹後轉出一人,正是乾老大。

劉今墨大吃一驚,方才只顧對妮卡講話,沒能察覺樹後有人,實在是太大意了。

當他看清楚說話之人竟然是關東老客乾老大時,心中不僅一凜,暗道,他們不是全部葬身鬼谷洞了麼,怎麼又突然出現在了江西?

「你怎麼……」劉今墨問道。

乾老大嘿嘿一笑,道:「你以為我們都死在鬼谷洞了吧?不錯,有驚無險而已。」

劉今墨知道其來者不善,身體遂加以戒備,口中說道:「你們來到江西,所為何事?」突然,他腦中警覺起來,心道: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既然乾老大都能逃出鬼谷洞,那麼他師父陽公老僧更是不在話下了……老祖和孩子……陽公老僧已經進了莊園!

「妮卡,我們回去!」劉今墨話未落音,早已飛身縱上了圍牆。

此刻,陽公正在老祖的房間裡。

今日傍晚時分,陽公師徒在街上吃過了晚飯,就早早的回到了那家旅社中休息,一個自稱姓孟的矮胖中年男子來到了房間,交給陽公一封信,二話不說就離去了。

信中只有幾個字:青田劉今墨現在南山鎮南山村東一座徽式莊園內。並附有自縣城前往那裡的路線草圖。

陽公知道,這就是婺源縣那個姓黃的人送來的。

兩人連夜行動,一路上按圖索驥,月上中天的時候,就已經趕到了南山村。

那座徽式的莊園外面,月光下站著劉今墨和湘西老叟的那個美麗的侍女。陽公吃了一驚,莫非湘西老叟也來到了這裡?「小心駛得萬年船」,鬼谷洞裡的那場血腥廝殺令他心有餘悸。

陽公吩咐乾老大拖住劉今墨,自己則偷偷潛入莊園內,準備人不知鬼不覺地帶走自己的孩子,若是被湘西老叟發覺的話,恐怕麻煩可就大了,況且還有一個高手朱彪呢。

至於劉今墨,自己出來時順手除去應該是費不了多少時間的。

陽公繞至莊園後面,悄無聲息的翻牆入內,憑著自己多年練就的敏感嗅覺,逕直的來到了西面的一間廂房門前,以手試了試,裡面已經插上了門閂。

陽公掌心貼在了門板上,一點點加大發出的內力,門裡鐵質的門插漸漸的變形,最後「彭」一聲輕微的響動,門插脫開了,陽公輕輕推門閃身進屋。

那一聲響動儘管極其輕微,但是夢中的老祖還是驚醒了,她睜開了眼睛,剛剛張口,準備喝問時,一個黑影已至床前,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耳邊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

老祖一驚,猛然坐了起來,說道:「你們不是在鬼谷洞裡都死了嗎?」

陽公嘿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陽公是什麼人,豈會輕易就範?」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老祖問道。

陽公「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閒話少說,趕快穿衣服帶上孩子,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老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倆都不能走,寒生正在想辦法醫治我們的孩子呢。」

「我們的孩子怎麼了?」陽公詫異的問道。

「還說呢,你這個採陰補陽的老淫僧,你不但害了我,而且還害了我們的孩子,你看她,剛出生就像個八十歲的小老頭子,若不是寒生來醫治,肯定活不了多久,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老祖忿忿的說道,眼淚在眼眶裡直轉。

陽公心中頓時猶豫了起來,自己采光了老祖的陰精,她的死活自己從來沒考慮過,但是孩子生成個怪胎,若是就這麼帶走了,世間真的恐怕再也沒有人能夠醫治了。

「陽公老僧,你究竟想怎樣?」院子裡突然傳來劉今墨的喝問聲。

陽公見身藏已經暴露,匆忙說道:「你要讓寒生盡快治好我們的孩子,我會再來的。」說罷,身形一晃,已然出了房門。

月色清涼如水,劉今墨站在院子中央,雙手舉至胸前,蓄勢待發。

聽到聲音,吳楚山人及寒生和朱醫生都從房間裡出來了,陽公目光掃過,沒有發現湘西老叟和朱彪,心下立時犯疑,未知虛實,還是不能貿然出手的好。

「哈哈哈,我不過是來看看我的女兒,你們何必如此緊張,如臨大敵呢?」陽公雙手一攤,笑將了起來,同時眼光游移不定。

陽公一句話,說的還真不無道理,父親看女兒本就是天經地義的,劉今墨聞言竟然一時語塞。

寒生走上前來,說道:「陽公師傅,你女兒先天缺陰,這與你的惡行有著極大的關係,我現在盡力挽救你的孩子,你盡可放心,這是一個醫生的職責。」

陽公面色恭敬的說道:「寒生,可有什麼有效的治療方法?」

寒生沉吟道:「我這兩天考慮了一個方法,應當會有效。」

「什麼方法?」陽公急切的問道,他本身是一個武學奇才,觸類旁通,對醫理也並不陌生。

寒生說道:「沈才華,天生陰氣過盛,若是能與你女兒陰陽平衡一下的話,我想這兩個孩子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孩子在那兒?」陽公點了點頭,問道。

「香港。」寒生回答。

在孟紅兵的病床邊,孟祝祺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忐忑不安的一夜。在醫院走廊的盡頭就可以聽到特護病房裡不時傳出陣陣類似公豬般的哼哼聲,原來是寒生放入孟紅兵體內豬睪丸的作用已經開始發揮,傷口以奇跡般的速度正在癒合。然而在傷口癒合的同時使患處原有的死皮產生脫落,通過鼻涕蟲黏液的催化作用慢慢形成新的睪丸外皮組織,期間自然奇癢難耐。荊太極第一次目睹神奇這樣的醫術,不住讚歎道:「奇跡啊,真是奇跡!」心裡更加堅定要弄清寒生醫術師從何處的信念。

黃乾穗接到省裡來的電話後徑直來到醫院,並把荊太極先打發了出去。

「小兵怎麼樣了?」

「傷口開始癒合了,看樣子今天就可以長出新的蛋蛋了,寒生真是不簡單啊,看來在首長那裡為建國爭取一席之地寒生是很重要的一步。」

「這我心裡比你清楚,我來這裡不是和你說廢話的,剛才省裡來了電話,說這兩天有兩個東北口音的男人會來到婺源,讓我接待下,你準備下,讓他們住在你那裡,幫我盯緊點,有什麼事情向我匯報。還有建國來信說學習班結束後中央要派他回江西基層鍛煉一段時間,掛個職,然後再上調,估計也快會來了,明月的事情千萬不能出紕漏讓建國知道。另外管好你那個寶貝兒子,長出新蛋蛋後別讓他去招惹蘭兒,寒生可是咱們重要的棋子,他要是再惹是生非難保這次沒的就是蛋蛋了。」

「是,是,我知道了姐夫。」與此同時孟祝祺心裡升起陣陣寒意……

眼看黃乾穗走遠了,孟祝祺轉身關上了房門。

「爸,我就是喜歡蘭兒,自從第一眼看見她我就對她一見鍾情,比當初我看見菜花的感覺更加強烈,我今生非她不娶。」

「你這個不爭氣的兔崽子,蘭兒是你能隨便碰的嗎?你剛才沒聽見你姑父說什麼?再給你老子我找麻煩,小心你的小命不保。」孟祝祺此時氣的渾身發抖。

「憑什麼他黃建國能當皇帝我就不行,我現在也有蛋蛋了,以後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可以找更多的女人,生他10個8個的兒子,如果我能當上皇帝,到時候爸你可就是太上皇了。」聽見這話孟祝祺心裡動了一下,小兵說的不錯,原來自己的兒子沒有蛋蛋,孟家無後,無法利用太極陰暈,如今小兵眼看就可以痊癒,而孟家三代貧下中農,根正苗紅,沒有理由他黃乾穗的兒子能當皇帝我孟祝祺的兒子就不行,可轉念想到當初活埋黃老爺子的場面孟祝祺馬上打消了斗轉星移的念頭,可此時孟紅兵卻不是這麼想的。

話說陽公與老祖的孩子本就是老陽與老陰結合的產物,神經系統比一般剛出生的嬰兒發達不止十倍,儘管睡前吸足了老祖早已乾癟的乳房內少的可憐的奶水,並吃了寒生配置的混合在奶水中補陰催眠的藥物而昏昏欲睡,但早在陽公進入房間的時候便感覺出是自己的親人來了,如今院子裡眾人談話的聲音徹底驚醒了她。

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個醜陋的嬰兒時,她已偷偷的爬到陽公的腳下,並以毒辣的眼光緊盯著這個老和尚,竟然扭頭向地下吐出一口黃綠色的濃痰。

「哈哈,果然是我的孩子啊,天不亡我八旗世家!」陽公老僧看見如此情景竟仰天大笑,「好,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朱神醫為我女兒治病了,老朽改日再老探訪。」話音落處只見一條黑色身影已然飄出院外,老祖忙上前抱起自己的骨肉,眼裡不禁閃爍著淚花,趁大家均沒有注意的時候扭頭拭去欲流的淚水,心裡打定主意寧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將女兒落入老禽獸的手中。

牆頭上出現了白衣少女的身影,月光下飄飄然若仙子。

陽公見眾人神態嫻定,並無驚恐之意,更加堅定了湘西老叟或是那個高深莫測的朱彪就隱藏在附近的想法,看來今天暫不適宜對劉今墨下手,自己雖然槍傷已好,但是畢竟初癒,拿手的「痰功」多少打了折扣,面對如此多的高手,頭腦一定要萬分的冷靜,他想。

乾老大此刻也躍進牆內,走至陽公的身邊。

「師父。」乾老大輕聲說道。

陽公正欲詢問,那邊廂房的門打開了,老祖抱著孩子走上前來。

月光下,禿頭女嬰滿臉皺紋,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發紅的眼睛望著陽公。

「孩子,讓為父的抱抱。」陽公伸出雙手摩挲著女嬰額頭上的皺紋,心中不免酸楚的說道。

「啪」,女嬰小嘴兒一張,一小口粘痰飛出,擊中毫無防備的陽公嘴角上。

陽公心中一熱,伸出大舌頭一舔,竟然捲進嘴裡吃了下去……

好孩子,從小便看得出是一位武學奇才,陽公的眼睛濕潤了,此一刻,什麼野拂寶藏也好,殺劉今墨的任務也罷,統統拋到腦後去了,他那卑劣血腥齷齪的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

「陽公師傅,老陰婆在香港什麼地方?」寒生正色的問陽公道。

陽公轉過身望著寒生片刻,最後說道:「九龍城寨客家寮。」

「陽公師傅,閹人覃能使肉屍恢復至中陰身麼?」寒生又問。

「聽『客家聖母』白婆婆說可以。」陽公答道。

「白婆婆是誰?」寒生追問道。

陽公躊躇了一下,說道:「我也只見過她一次,那還是民國五十七年的臘月,我與老陰婆結婚那日的夜裡,入洞房時,見到一個老太婆盤腿坐在了火炕上,這時我才知道她就是老陰婆的師父,『客家聖母』白婆婆,天還沒亮,她就走了。」

「白婆婆還活著麼?」寒生若有所思的問道。

「十年前還在香港九龍城寨客家寮,現在就不清楚了,若是活著,總有100多歲了,她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陽公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陽公師傅,我要帶老祖母女去一趟香港,救治你女兒和沈才華,同時想找一找老陰婆和她師父白婆婆,你能幫助我麼?」

陽公一聽躊躇起來,這個劉今墨看來暫時還不能殺,若是能夠死於自然事故最好,這樣京城那邊既交代了,寒生這裡又不會引起懷疑,自己的女兒也不耽誤治療。

「就你自己去麼?香港那邊能人異士和黑幫很多,都是解放時跑過去的,對大陸這邊懷恨在心,所以得有人保護你才行。」陽公試探著問道。

寒生不假思索的說道:「這點放心,有劉先生陪我去。」

陽公心中竊喜,在香港搞一個交通事故之類的東西太容易了。

他微笑道:「我答應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場長

孟紅兵於十二個時辰後悠悠醒轉。

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感覺到渾身通體發熱,尤其是胯部脹脹的如火炙一般,一種從來都未曾有的充盈愉悅感瀰漫在臀部,他下意識的用手去抓了抓,觸到了一個硬硬的像棒槌一樣的東西……

孟紅兵突然間意識到那是他自己的陰莖,而且正在勃起!隨即又發覺原來自己的手竟然能動了……

「啊……」他發出了一聲發自肺腑深處的吶喊。

正站在走廊裡和荊太極說話的孟祝祺,猛然間聽到了房間內歇斯底里的叫喊聲,渾身一抖,忙推門進屋,他和荊院長已經守候好一陣了,等待著十二個時辰的到來。

兩人衝到了病床前,「小兵,你怎麼了?」孟祝祺焦急的問道。

孟紅兵興奮得面色通紅,只見他一把掀開了被子,露出赤裸的身子,跨間巨大的陽具威武的聳立著……

「你……能動了!還有蛋蛋也好用了……」孟祝祺霎那間淚水模糊了雙眼,竟然喜極而泣。

「奇跡!邪門!太邪門了!」荊太極不停的低著頭在地上轉著圈子,口中驚歎道。

孟紅兵「騰」的坐了起來,歡喜地盯著自己的胯間,然後「嗖」的一聲跳下了病床。

「孩子,你要幹什麼?」孟祝祺急忙攔住了他,並急忙問道。

「我要去找蘭兒……嗯,還有你說的那個冒香氣的異族女孩。」孟紅兵輕輕的摩挲著陽具說道。

「不行,孩子,你現在還需要靜養,寒生說一個月之內也還不能夠洗澡。」孟祝祺好言相勸。

「一個月!那怎麼行?身上臭死了。」孟紅兵嚷道。

「乖乖聽話,快躺下。」孟祝祺哄道。

「不行,給我衣服,我要回家。」孟紅兵推開父親,到處找衣服。

「他目前可以回家調養了,但最好還是住在縣城裡,以便可以隨時觀察。」荊太極說道。

「好好,我幫你穿衣服,然後住到你姑父家裡面。」孟祝祺自櫥中拿出洗淨併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褲,協助兒子穿戴好。

「你們可以先走了,出院的手續我來辦,晚上我再來黃主任家複診。」荊太極說道。

孟祝祺父子走出醫院,路人無不掩鼻回頭望望,狗屎的味道酸臭依然,幾隻綠頭蒼蠅在頭頂不停的嗡嗡盤旋著。

孟紅兵一面走著,一面不住的回頭張望,但他自己並未意識到,他的目光大都停留在身材肥胖的女人臀部上。

醫院距那座深宅大院並不遠,轉過幾條胡同就已經到了。

客廳裡,黃乾穗左右打量著身體痊癒的孟紅兵,滿意的不住點著頭,口中說道:「嗯,不錯,想不到那個寒生醫術如此之高,太令人驚訝了。哦,小兵啊,你都想吃些什麼,姑父晚上為你接風。」

「我想吃母豬屁股……」孟紅兵脫口而出。

「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母豬的後丘,沒想到小兵不但是病好了,而且人也變得幽默了。」黃乾穗被逗樂了,哈哈笑道。

「姑父,爸爸不讓我泡澡,你聞聞這身上有多臭。」孟紅兵噤著鼻子說道。

孟祝祺急忙說:「這是寒生特意叮囑的,一個月內絕不能沖涼洗澡的,否則後果自負。」

「嗯,既然寒生這麼交待的,你就忍上一個月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想當年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一年也泡不上一次熱水澡,要多多向老一輩的革命家學習,懂嗎?」黃乾穗教訓道。

「姑父,建國表哥那兒已經升到多大的官兒啦?」孟紅兵突然想起來,於是問道。

黃乾穗神秘的笑了笑,說道:「正在中央黨校學習呢,而且還有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姑父快說呀。」孟紅兵催促道。

「嗯,一位中央領導的千金看上了我們建國,現在他們正在熱戀呢。」黃乾穗喜盈盈的說道。

「恭喜啊,姐夫,這樣對建國的仕途就更加有利啦。」孟祝祺表現出非常快活的樣子,心裡面卻是酸酸的,小兵好吃懶做,連個工作都不願意幹,再看看人家建國,將來入主京城,黃袍加身,那是何等的威風啊。

黃乾穗興致盎然,接著說道:「那位領導,我就不說是誰了,他親自接見建國了,問建國喜歡他女兒的哪一點,你們猜建國怎樣回答?」

「怎麼回答?」孟祝祺父子異口同聲的問道。

黃乾穗清了清喉嚨,像是建國親自在講話一樣:「首長,您是老一輩的革命家,我萬分的敬佩您老人家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崇高風範,我同樣敬佩您的女兒,她自幼能夠得以在您的教誨下茁壯成長,這是多麼令人嚮往啊。以後,我也能夠像她一樣了,每時每刻聆聽著您的教導,在您的關心和幫助下成長起來,做一個合格的紅色革命接班人,確保你們革命老前輩拋頭顱灑熱血打下來的江山永遠不改變顏色。」

「講的多好啊。」孟祝祺嘴裡不住的嘖嘖稱讚,心中卻暗道,簡直肉麻之極。

「爸爸,我也要參加工作。」孟紅兵一臉剛毅的說道。

「真的?太好了,你終於受到教育了,快告訴爸爸,你想做什麼工作,爸爸一定為你安排。」孟祝祺喜出望外的說道。

「爸爸,我想去養豬場工作。」孟紅兵說道。

孟祝祺面孔一板,慍怒道:「沒出息,你怎麼要想到那兒去工作呢?不行。」

「我就是要去。」孟紅兵氣囊囊的坐在了椅子上。

「哎,祝祺呀,革命工作不分貴賤嘛,我看你的覺悟還不如小兵呢,」黃乾穗不滿意的訓斥著,然後和顏悅色的對孟紅兵說道,「小兵啊,姑父支持你,養豬也是革命工作,你和建國只不過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絕無貴賤之分,你先去做縣養豬場的場長,等工作熟悉了,立刻寫一份入黨申請書上來,鍛煉一下後,我再調你來縣委工作。」

孟祝祺恍然大悟,說道:「這樣啊,那好,爸爸沒意見了。」

黃乾穗哈哈一笑,轉身出去了。

晚飯時,餐桌上那兩大碗的紅燒母豬肉幾乎都被孟紅兵吃掉了。

孟祝祺看著有些心痛,孩子癱瘓了以後,在醫院裡只能夠吃些流質食物,可苦了他了。

次日,孟紅兵正式來到了婺源縣國營養豬場上任了。

兩名屬下陪著他視察豬場,首先來到了公種豬的豬舍,裡面有三頭雄壯的黑色公種豬,個頭極大,體重有五百斤左右。為首的那只尤為彪悍,見到孟紅兵一行走來,突然鬃毛豎立,兩眼圓瞪,呲出了獠牙,吐著白沫,狂吼著向孟紅兵撲來,撞得豬欄咚咚直響。

孟紅兵嚇得臉色發白,倒退了好幾步。

「咦,奇怪,平時牠們挺溫順的呀,今天是怎麼了?」屬下詫異的說道。

「整個場裡就只有三頭公種豬嗎?」孟紅兵詢問道。

「是的,孟場長,一頭公豬可以管兩百多頭母豬的配種需要,咱們場裡有五百頭母豬,夠用了。」屬下解釋道。

「嗯,那牠們三個不是很辛苦?」孟紅兵問道。

兩名屬下一下沒有弄明白孟場長的意思,不解的問道:「孟場長的意思的是?」

孟紅兵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擺了擺手,沒有再說什麼。

接著他們來到了老母豬的豬舍,母豬們有的正在睡覺,嘴裡打著呼嚕,有的躺在了地上,正在給豬寶寶們餵奶,還有的在吃著食,見到有人過來,立刻湧了上來。

母豬們搖晃著腦袋拱向了孟紅兵,扭動著肥大的屁股,搖著小尾巴,嘴裡發出「唧唧」的哼聲,目光中流露出溫存的眼神。

「孟場長,您真的一點官架子都沒有,和我們一樣,身上也都是臭烘烘的味兒,您看連母豬都跟您好有緣,這些平時膽小的母豬今天可一點都不認生呢。」屬下頗為驚奇的說道。

孟紅兵伸出手來撫摸著母豬後頸上的鬃毛,說道:「其實她們的確是蠻可愛的,她們懷胎生下了一窩窩的小豬,長大後上了人民的餐桌,無怨無悔,這種精神難能可貴啊,所以,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她們也是我們的階級姐妹,因此,我們要關懷她們、愛護她們。」

「階級姐妹?對對,孟場長您講的太精闢了,牠們這是一種共產主義大無畏的無私奉獻精神啊,我們怎麼從來都沒有想過呢?今後我們一定要加強政治學習,提高思想覺悟。」屬下誠懇地說道。

望著那些體態豐腴,風情萬種的母豬們,孟紅兵感到胯下逐漸的膨脹了起來。

第一百五十章 認屍

吳道明與師太匆匆趕回到了半山別墅後,便徑直來到了朱彪的的房間。

小才華已經睡醒了,精神似乎異常飽滿,正坐在床上玩,沈菜花坐在一旁微笑望著他,臉上的戾氣幾乎已經見不到了。

「朱彪,我們出來說話。」吳道明招呼道。

小才華抬起了頭,看見吳道明和師太進來,黑色的瞳孔調著焦距,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你說什麼?才華殺死了一頭猴子?」朱彪疑惑的說道。

「不是猴子,而是一頭體重達300多斤重的非洲大猩猩。」吳道明加重了語氣更正道。

師太在一旁插話道:「其實我倒想,小才華在夜裡抓一隻夜盲症的雞有可能,但那可是一頭凶狠的非洲大猩猩啊,恐怕幾個成年人也不是它的對手。」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嗯,一個多月的嬰兒孤身屠殺了一頭大猩猩,的確是荒唐,這事暫時不要再提了。朱彪,我和師妹今天前往九龍城寨探訪,已經有了一點眉目,但是最近皇家警察搜捕盤查大陸偷渡客很嚴,明天,我自己單獨再去,你們看好小才華,尤其是在夜間。」

朱彪一把抓住吳道明的手,淒然道:「菜花的腳趾已經在發癢了,求求你盡快找到白婆婆,救救菜花。」

吳道明沉吟道:「那好吧,我下午再去一趟九龍城寨。」

中午過後,吳道明再次下山,渡過維多利亞海灣,來到了九龍。

尖沙嘴的大街上,巨幅的大白鯊電影海報比比皆是,這部由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執導,理查德·德萊弗斯主演的災難大片在香港創造了1975年度的票房冠軍。

「快看吶,港島半山驚現不明生物,冷血屠殺大猩猩傑弗,買《快報》啦……」報童搖晃著手中的報紙,大聲吆喝著,路人紛紛駐足,上前買報。

吳道明也要了一份,邊走邊打開報紙,頭版頭條上刊登著一幅照片,一隻大猩猩仰面朝天的倒在草地上,頸部鮮血淋漓,瞪著一雙茫然失神的眼睛。

新聞大致內容說道,港島半山的山頂道900號主人早起發現,已經養了幾年的大猩猩傑弗倒斃於園內的草坪上,隨即報警。警方證實,傑弗死於頸動脈斷裂,大量失血造成休克而死亡,但是傑弗頸部的傷口並非利器所造成的,而是留有齒痕,說明是被某種生物咬斷了血管,至於究竟是何種生物,警方正在做進一步的屍檢鑒定,據說,港大及理工大的生物學教授已經受邀協助警方進行調查。警方稱,近期內皇家警察將會加強巡邏,但是告誡市民,夜間盡可能避免單人外出。

另有報道,旺角已有人發起組織民間狩獵隊,準備與不明生物開戰,誓死保衛香港。

還有報道,香港一位著名預言家聲稱,自昨天晚上零時起,已有一夥外星人混入了香港。

吳道明苦笑了一下,順手將報紙丟進了垃圾桶。

九龍城寨,依舊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吳道明仔細望過去,沒有發現上午的那個測字相士的蹤影。

吳道明走到旁邊的一個風水攤前停住了腳步。

「先生,您是要看相呢還是相宅?」攤後危襟正坐的那個中年男人盯著吳道明說道。

「麻煩打聽一下,上午在您旁邊的那個測字先生呢?」吳道明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看見。」

「您知道他的名字麼?我怎麼可以找到他?」吳道明接著問道。

那人笑了笑,說道:「先生,九龍城寨的人,三教九流人際複雜,我們只管做自己的生意,哪兒還有心思去關心別人家的事兒呢?」

吳道明知道城寨黑幫橫行,殺人越貨,誰也不願意多惹閒事兒。無奈之下,他索性邁步走進了上午曾追進去的那條巷子裡。

前面來到了九龍城寨的清代衙門,這座建於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的官衙是一座三進大院的清式建築,儘管油漆彩畫大都已剝落,但仍看得出當年的氣派,現在則是一所官方的孤寡老人收容所。衙門大門旁邊的青磚牆上粘貼著一些尋人啟事,其中有一張吸引了吳道明的目光。

這是一張附有照片的《認屍啟事》,落款署名是「香港皇家警察隊」,照片上極醜陋的那張臉,正是一清師傅……

吳道明大吃了一驚,急忙定睛細看啟事的內容,上面說前日在九龍城寨的三口井附近的水溝中發現一具赤裸男屍,死者年齡約五十歲,身材瘦弱,高度五英尺六英吋,有知情者請與香港皇家警察聯繫。下面寫著聯絡人何天豪探長和電話。

壞了,吳道明心中暗道,一清師傅是被老陰婆擄來香港的,現在人死了,那明月在其體內豈不是跟著一起完蛋了?

吳道明憂心忡忡的記下了電話號碼,找到一部公用電話打了過去。

「我找何天豪探長。」吳道明說道。

「請稍等,不要掛機。」聽筒裡傳來接線生敏捷的話音。

「我是何天豪探長。」一個男人嗓音沙啞的說道。

「我認識九龍城寨三口井發現的那具男屍。」吳道明平靜的說道。

「……您貴姓?您現在哪裡?是否方便來港島薄扶林道102號瑪麗醫院天平間認屍,我在那裡等你。」何天豪探長急促的說道。

瑪麗醫院是香港醫管局下轄的公立醫院,位於港島太平山,離自己家很近,吳道明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吳道明輾轉來到瑪麗醫院太平間的時候,身穿西裝便服的何天豪探長已經等候在那兒了。

探長是一小個子中年男人,相貌平平,那雙小眼睛紅腫腫的,似乎沒睡醒的樣子,見到了吳道明,懶散的伸出手來。

雙方寒暄了幾句,便跟隨著一名保安員走進了天平間,來到了整面牆壁櫥一般的不銹鋼停屍屜前。

「那具無名男屍就在這裡了。」保安員拉開了不銹鋼大抽屜。

吳道明定睛望去……

不銹鋼抽屜裡寒氣襲人,一清師傅頭外腳內的直挺挺躺在了裡面,醜陋不堪的臉顯得難得的安詳,乾癟的雞胸粗糙得如雞皮,一根根的肋骨凸起,像是兩塊搓衣板,灰白色的陽具無精打采的耷拉著頭歪倒在一邊。

吳道明伸手按了按他的前胸,硬梆梆的像石頭一般,中間有一條長長的刀口,上面已經進行了縫合。

明月在哪兒呢?難道也凍死在裡面了麼?

他轉過臉去,手指著那條刀口問何探長道:「這是開膛驗屍的痕跡吧,裡面有什麼發現嗎?」

何探長的眼光突然間變得敏銳起來,嘶啞的反問道:「應該發現什麼嗎?」

吳道明自知說走嘴了,隨即笑了笑,說道:「我的意思是,他是怎麼死的?」

何探長盯著他說道:「你認得此人麼?」

吳道明點點頭,道:「他叫一清,是大陸江西省景德鎮那邊的人,我兩周前還見到過此人的。」

何探長面色嚴肅的說道:「請您先出示一下您的ID。」

吳道明從衣袋中掏出自己的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證遞了過去,那是黑印三顆星ID。

「吳道明先生,您住在哪裡?」何探長看過身份證交還給了吳道明,然後問道。

「離這兒不遠,山頂道911號。」吳道明回答。

半山別墅都是有錢人的豪宅,能夠住在那兒的可都是有來頭的,何探長的語氣明顯的緩和了許多。

「如此說來,這個叫做一清的人是偷渡來港嘍,他在香港有什麼親戚朋友嗎?落腳在哪裡?大陸的親屬地址有嗎?」何探長掏出了記事本,準備筆錄。

「據我所知他是孤身一人,大陸和香港並無親戚和熟識的朋友。」吳道明說道。

何探長疑惑的望著吳道明,緩緩說道:「你不就是他熟識的人麼?」

「不,我只是在大陸見過這個人,憑他的長相,任何人見了都會過目不忘的。」吳道明分辯道。

何探長表示同意的點點頭,說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偷渡來港?照道理講,以他這樣的年齡,在港又無親戚和朋友,似乎沒有理由的嘛。」

「他是被人抓來香港的。」吳道明心中盤算著,自己應該借助警方的力量尋找老陰婆了,於是拋出誘餌。

「你說什麼?有人抓他來香港?什麼人?」何探長急切的問道。

「香江一支花。」吳道明說道。

短時間的沉默,何探長似乎怔住在了那裡,許久,他才緩緩說道:「『香江一支花』?已經幾十年沒有這個魔頭的任何消息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是我在江西婺源聽說的。」

「吳先生,您是目前香港唯一認識死者的知情人了,需要您跟我回一下警隊,做一個詳細的筆錄。」何探長說道。

吳道明點點頭,走出了天平間,坐上了何探長的警車,來到了中區警署。

做完筆錄走出警署,外面已經是華燈初上了,他招手攔下了一輛的士,返回了半山別墅。

何探長審閱著手中的案卷,一面點燃了支香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屬下的一名探員走進來說道:「長官,這個吳先生住在山頂道911號,不就是在那個大猩猩傑弗家的對門麼?」

第一百五十一章 屍衣

清晨,蘭兒已經早早的把飯煮好了,寒生與劉今墨吃完飯後,各自背上一隻竹簍,離開了南山村,向大鄣山走去。

陰蝠首領夫婦和陰蝠寶寶一家人擠在了寒生的簍子裡面,牠們要返回臥龍谷的石洞中居住,與人類在村舍裡一起居住,生活多有不便,尤其是笨笨對拔毛一事始終耿耿於懷。劉今墨的竹簍中則裝著水桶和那條堪孖之魚。

按照《屍衣經》上的記載,天下辟邪聖物為人毫,天下至邪之物乃是綠毛,並附有解釋說,人毫出自天蠶之內,綠毛長自堪孖之魚,天蠶與堪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有緣,破天蠶而摘毫,搓人垢而勾魚。經上最後有句偈語講道,「人毫綠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濟,屍衣天下。」

寒生一直認為偈語中所說的「屍衣」,就是那本《屍衣經》,自從在天門山寺見到了「堪孖之魚」以後,自己才終於明白了,將天蠶內的人毫與堪孖之魚的綠毛合二為一,也就是正邪合一,便可陰陽水火既濟。自己乾脆把劉伯溫身上的白毛拔下來,再剪下堪孖之魚的綠毛,兩樣合在一起,編織成一件坎肩背心之類的,不就是「屍衣」麼?自己穿上它行走江湖,這才叫「屍衣天下」呢。

所以,就著送回陰蝠首領一家回臥龍谷之機,順便再入洞一次,不但要採集人毫,而且自己還帶上了藥鋤,準備再摳幾塊大一點的那種綠瑩瑩的石頭來送給蘭兒,上次的那塊太小了,拿不出手。

陽公昨夜裡已經提前南下廣東了,預備先行到達香港,在那兒等候寒生和老祖母女及劉今墨一行。

陽公沒有告訴寒生,「客家聖母」白婆婆其實就是他和老陰婆的師父。

他也沒有說,十年前的一天深夜,香港九龍城寨內的一間寮棚內,師父白婆婆親自對陽公陰婆師兄妹下達了找到並取出野拂寶藏的指令。

至於京城裡的那個神秘人物,誰都不知道的,就連白婆婆也是毫不知情。

仲冬,大鄣山上黃葉飄零,臥龍谷中顯得蕭瑟寂寥,草房早已是人去屋空,陡生蒼涼之感。

「寒生,你去送陰蝠進洞吧,我想去蔣老二的墳前祭奠一下,他畢竟是因我而死。」劉今墨放下背簍,取出水桶,剩下事先準備好了的一些香燭紙錢。

寒生默默地點點頭,提起了水桶,背著陰蝠夫婦一家,走進了屋後的溶洞裡。

寒生撳亮手電,穿行在石洞之間,想起以前陰蝠家族興旺時,洞內佈滿了紅紅的眼睛,而此刻石壁則空空如也,顯得淒涼如斯,世事無常,生命又是何其短暫和脆弱……

大天蠶還在,寒生放下了背簍和水桶,拿手電照進了天蠶內,600年前的劉伯溫屍體依舊默默地躺在那裡。寒生踮起腳,力圖去扯劉伯溫身上那毛茸茸的白毛,可卻夠不著,看來非要跳進去不可了。

陰蝠首領夫婦「吱吱」叫了兩聲,然後振翅飛進了天蠶殼裡,「嗖嗖嗖」,夫婦倆飛快的拔起白毛來……

寒生苦笑了,把簍子裡的陰蝠寶寶們輕輕的捧出來,放到溶洞的角落裡,然後從簍底取出條布袋子,站在天蠶殼旁邊裝毛,那陰蝠首領不懂得分辨,反正是毛就拔,結果連劉伯溫屍體上的頭髮眉毛和鬍鬚也一起拔了下來,統統銜進了布袋中。

時間不長,屍體上的人毫已經全部拔光,陰蝠夫婦滿頭大汗的對寒生「吱吱」叫,寒生讚賞的摩挲著首領的腦袋,說道:「謝謝你們,現在去照顧寶寶吧。」

母陰蝠飛身至石壁角落,開始給寶寶們餵奶。

首領則脖系騎馬布,隨同寒生來到了那個綠瑩瑩的石洞。

寒生手執小藥鋤,開始摳刨嵌在巖壁中的綠色螢石,綠石與巖壁結合的十分緊密,摳了好半天,也只有三四塊而已,但是塊頭則大了許多,都如拳頭般大小。

寒生捧著綠色螢石回到了天蠶洞,他把螢石放進了布袋裡,然後取出來一把剪刀,撈起水中的堪孖之魚,小心翼翼的開始剪魚身上的那些綠毛。

綠毛魚瞪著忿怒的雙眼,無可奈何的看著它那千年的綠色長毛被一撮撮的剪掉,屈辱的淚水直在眼圈裡打轉。

寒生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須臾,綠毛已經全部剪下,堪孖之魚變得光禿禿的,難看之極。

寒生歉意的笑了笑,說道:「對不起,你的這些綠毛可能會造福百姓呢,現在我把你放生了,去吧。」他捧著那魚,輕輕的放入了石洞內的那條暗河裡,堪孖之魚頭也沒回,氣呼呼的順著水流遊走了。

寒生將綠毛也塞入了布口袋,收拾停當,準備返回。

「再見了,首領,以後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們的。」他戀戀不捨的與陰蝠一家告別,然後毅然的走出了石洞。

下午時分,寒生與劉今墨回到了南山村。

蘭兒立刻動手為寒生織背心,她和母親先將白色的人毫捻成線,一邊捻一邊往裡面絮著綠毛和那些斑白的毛髮,寒生說,劉伯溫身上的東西是能辟邪的。

夜幕降臨時,所有的人毫和綠毛都已經捻成了細而光滑的毛線,蘭兒連夜開始織一件薄薄的毛背心,整整一個晚上沒合眼,待到天亮時分,背心織成了,蘭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寒生望著蘭兒紅紅的眼睛,心疼無語。

蘭兒不在意的一笑,站起身來,默默的替寒生貼身穿上了,那背心不但非常貼體,而且如蠶絲般光滑透氣,寒生穿在身上覺得神清氣爽,舒適之極。

「乳白中透著翠綠,真的很好看呢。」蘭兒打量著說道。

「謝謝蘭兒。」寒生此刻臉一紅,變得拙嘴笨腮起來。

「一路到香港多加小心,聽說那兒還沒解放,壞人很多。」蘭兒叮囑道。

寒生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說道:「老爹跟我說了,等我從香港回來,就為咱倆辦喜事。」

蘭兒靦腆的低下了頭,低聲說道:「謝謝你。」然後扭頭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寒生愣愣的站在那裡,一股暖流在心頭蕩漾著。

劉今墨走進來,對寒生說道:「我考慮了一下偷渡的路線,我在廣州有熟人,不如我們由珠江乘船出海,由香港南面上岸,因為大鵬灣一帶偷渡客較多,邊防查的相對緊一些。」

寒生說道:「劉先生,你就安排吧,我什麼也不懂。」

「那我就同老祖準備去了,對了,妮卡也要去。」劉今墨說道。

「好吧,我們早點走,早點回來。」寒生答道。

吃完中午飯,寒生他們就要啟程出發了。

蘭兒為寒生收拾好了一個旅行袋,裡面有些換洗的衣服,那把陰陽尺和幾塊綠色的螢石,因為吳楚山人認為那是一種硅酸鹽綠柱石,應該值幾個錢的,在香港賣掉也可以補貼生活費用和路費。

蘭兒拿來了鋤頭,在院內的那株梔子樹下將太極土卵刨了出來,「父親說帶上一些走,或許疏通某些關節上用得著。」蘭兒說道。

寒生依言取了五枚土卵,白青黑紅黃各一枚,其餘的仍舊重新埋了下去。

朱醫生和山人一家一直送到了村口,很遠很遠,寒生回頭望去,依舊看得見蘭兒那單薄的身影在寒風中站立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巨人」之死

吳道明返回到半山別墅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坐在了餐廳裡,等著他回來。今晚王媽做了些可口的佳餚,並開了兩瓶軒尼詩Extra白蘭地。

吳道明推門走了進來,對大家點頭致意。

師太站起身來,輕輕說道:「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吳道明屁股沉重的坐在了餐椅上,讓王媽先斟滿了杯酒一飲而盡,然後開口說道:「一清死了。」

剎那間,大家都愣住了。

許久,聽到殘兒揣揣不安的問道:「那明月呢?」

吳道明講述了九龍城寨衙門牆上粘貼著一清的「認屍啟事」,並在瑪麗醫院太平房見到了他的屍體。

「我不知道明月在那兒,有兩種可能,一是明月隨著一清的死而同時死去了,以她目前的能力狀況改換宿主的可能性極小;二是明月已經可以脫離宿主一清了,她恢復到了中陰身狀態。也許這種的可能性比較大。」吳道明分析說道。

「道兄,你找到那個相士了麼?」師太問道。

「還沒有,目前警方也應該開始在尋找『香江一支花』老陰婆了,他們找起來可就比我們快多了,警方高層我有熟人,可以隨時瞭解到進展狀況。」吳道明說道。

朱彪在一旁悶悶不樂的獨自飲酒,吳道明笑了笑,對他說道:「朱彪,我不會坐等警方消息的,明天我去尋找我師傅當年的那位知己白女士的下落。」

「干!」朱彪又幹了一大杯。

吳道明心道,Extra不是如此牛飲喝法的,這可是法國五十年以上的佳釀啊。

「咕嘟」一聲,那邊殘兒也一口乾了。

他們都是第一次喝洋酒,別看只有40度,可是後返勁兒很厲害,待到晚飯吃完,朱彪和殘兒都已經是醉醺醺的了。他倆連臉都沒顧上洗,就各自回房間睡去了。

吳道明與師太來到了露台上飲茶,遙望燈火輝煌的九龍半島,心中不免感慨萬端。

「師妹啊,人生難得一知己,想那殘兒和朱彪,人鬼殊途,卻戀之切切,實在令人酸楚不已,儘管你我初戀於白髮,但卻早已勝過了無數人。」吳道明唏噓道。

師太大為感動,輕輕的依偎在了吳道明的懷裡,說道:「道兄,小妹雖已遁入空門半世,還是被你輕易引出,唉,原來空門竟是如此的脆弱,可歎啊。」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大凡人間事,應傚法自然而順應天意,佛門戒律太多,有違人道,故世人大多望而卻步,淺嘗即止。如世人均男為僧,女為尼,歷史也就停頓了。」

「道兄所言極是,任何宗教均不應該有違自然。」師太感悟到。

「嗷……」小樹林的後面傳來了低沉咆哮聲,如狼嚎般。

「那是什麼聲音?」師太驚詫的說道。

吳道明鄙夷的說道:「那是港府警務處長威爾遜家的愛爾蘭雄性獵狼巨犬,是世界上個頭最大的狗了,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求偶不得而聲嘶力竭的吼叫。」

說罷,吳道明輕輕笑了,雙手一攬,抱起了師太,大踏步地朝臥室走去。

臥室裡傳來了師太嬌羞的聲音:「不要哇……」

樓下的房間內,那低沉的吼叫聲驚醒了沈才華,他徐徐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在對著焦距,小小的舌頭從嘴裡探出,舔了舔嘴唇……

深夜時分,月色溶溶,威爾遜官邸院牆黑暗的角落裡,蹲著那只愛爾蘭獵狼犬「巨人」,它可是犬類中真正的巨人,肩高及胸,體重已達360磅。其祖先可追溯到許多個世紀以前,是源自古老的愛爾蘭皇室國犬。高大,粗毛,常被用來捕狩狼、麋鹿、野豬等動物。英國作家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故事集中,有一篇《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書中提到的「魔鬼般的大獵狗」就是愛爾蘭獵狼犬了。18世紀中葉(1766年),愛爾蘭最後一隻狼被殺死後,愛爾蘭獵狼犬再無實用價值,數目銳減,正應了中國一句老話「兔死狗烹」,幾近滅絕的邊緣。

「巨人」毛髮雜亂,肌肉異常發達,頭頸部高高昂起,尾巴上翹,前額凸眼睛凹,雙目炯炯有神。此刻,它突然聽到了「簌簌」的聲音發自法國冬青樹籬下,遂瞪大了眼睛盯著。

一個光著屁股的嬰兒從樹籬下面鑽出來,猶豫著向它爬過來,那嬰兒的雙眸烏黑發亮,舌頭不停的舔著嘴唇。

巨人口中的涎水流了下來,它本能的誤認為這是一隻還沒長毛的小狼崽子,於是悄無聲息的張開血盆大口,猛地撲了過來。

沈才華咧開了嘴巴,呲出了他那兩排白森森的小牙,瞳孔急劇的收縮著,目測著距離,然後突然間躍起,閃電般的彈到了巨人的胸前,雙手揪住它頸下的長毛,惡狠狠的向其脖子下面溫熱的動脈咬去……

愛爾蘭獵狼犬的基因遺傳下來的是極為凶殘的本性,而且動作異常的敏捷,只見它將腦袋猛然間連續甩動,小才華竟然被摔脫了手,摔到了地上,頓時眼冒金星,他口中輕輕的呼喚著:「媽媽……」

巨人毫不遲疑的探出前爪,按住獵物,一口咬將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影一閃而至,雙手揪住巨人的腦後頸皮,拗住了它那強有力的頸項,並向後扳去。

沈才華趁機翻身撲上,咬在了巨人的頸側動脈上,利齒切進了皮肉,割斷了動脈血管,鮮血如箭似的噴射了出來,巨人龐大的身軀不住的扭動著,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沈菜花威風凜凜的騎在巨人的後背上,始終用力的扳著巨人的腦袋,面帶微笑的注視著小才華「吱吱」的喝著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小才華的肚子逐漸的脹大了,最後喝飽了一鬆手,掉在了地上,試著爬起來,但沒有成功。

沈菜花鬆開巨人,輕輕躍下,一把抄起沈才華,幾個起落,就已不見了蹤影。

一代愛爾蘭獵狼犬「巨人」轟然倒下,睜著不敢相信的眼神,蹬了幾下後腿便不動了。

月光清澈明亮,四下裡靜悄悄的,人們依舊沉浸在夢鄉裡。

清晨,吳道明和師太梳洗過後,早早的離開了半山別墅,準備前往跑馬地香港墳場,他的師父嶺南風水大師古仙就葬在了那裡。

兩人一路興致勃勃地走下半山,行至途中,見十餘輛警車鳴笛魚貫的駛上了半山。

「又出什麼事了。」吳道明皺皺眉頭道。

師太淡淡一笑,說道:「大城市裡還是吵得很,畢竟不抵鄉下寧靜閒適。」

兩人乘上一輛出租車,來到了跑馬地對面的黃泥湧道,著名的跑馬地墳場就坐落在這裡。黃泥湧道呈U字型,東面連接禮頓道,西面則連接皇后大道東與摩理臣山道,黃泥湧道是香港灣仔區的一條主要道路,是連接跑馬地與港島北部其他地區的重要通道。

吳道明一面走著,一面給師太作著講解。

由於埋葬於此墳場多是基督教信徒及西洋人士居多,是以又稱為紅毛墳場。鄰近有印度教、拜火教、天主教及回教墳場。這座墳場的土地在1841年已有人安葬,首位使用者是英國軍艦響尾蛇號艦長William Brodie,至1845年該墳場才正式開放,為香港開埠早期的墳場之一,裡面環境幽靜,香港的好多電影都是在這裡面取的景。

「師父沒有其他親人,是當年我把他葬在這裡的,每年清明和師父的忌日,我都要來上香的。」吳道明心情頗沉重的說道。

古仙的墓位於半山腰上,白色的花崗岩碑石上鐫刻著師父的名字,落款是徒兒吳道明。

吳道明的目光落在了石碑下的墓蓋上,那兒放著一束已經快要乾枯了的鮮花,顯然是數日前曾有人來祭祀過。

「奇怪,我師父沒有親人了呀?」吳道明口中疑惑的說道。

「也許你師父還有什麼其他的朋友。」師太猜測道。

「我是說,這束花很奇怪。」吳道明解釋道。

師太不解道:「花有什麼奇怪的?」

「大凡掃墓祭祀都用素色的鮮花,比如黃白菊花、康乃馨,白蓮花或是百合,可這束鮮花卻是紅玫瑰,只有戀人才……莫非是白女士?」吳道明心中一凜。

師太眼睛尖,看見了花中夾著一個硬紙卡片,便伸手拾了起來。

卡片上有一行清秀的小字:永遠。落款的名字是白素貞。

吳道明一下子怔住了,嘴裡喃喃道:「她還活著……白女士還活著。」

兩人找來了墳場墓地管理員。

那個上了年紀的管理員想了半天,才說道:「十天前的傍晚六點鐘,我正要關閉墳場大門,是來過一個老太婆,我當時還在納悶,她怎麼捧了一束紅玫瑰來墳場呢?所以有印象的。」

「那老太婆留下什麼地址或電話了麼?」吳道明急切的問道。

「沒有。」管理員搖了搖頭。

「她有說什麼話了麼?」吳道明追問道。

「一句話也沒說。」那管理員回憶道。

師太安慰吳道明說:「別著急,我們起碼已經知道了白女士還尚在人間。」

吳道明點點頭,將那張卡片揣在了衣袋裡。

「先生,我給您寫一個電話號碼,若是再見到那個老太婆,請您記下她的聯繫方式,然後給我打這個電話。」吳道明說道,將自己家中的電話號碼寫在一張百元港幣的角上,遞給了管理員。

那管理員迅速的揣進了口袋裡。

白女士,這茫茫人海,你究竟在哪兒呢?吳道明悵然若失般。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探長的發現

回到半山別墅,遠遠的望見一輛警車停在了911號門前。

吳道明和師太一進大鐵門,就看到了院子裡草坪邊上,一個矮個子便裝男人站在了那兒吸煙,吳道明認出來他是何天豪探長。

「何探長,您怎麼來啦?」吳道明上前打著招呼。

何探長眼睛瞥了師太一眼,說道:「昨夜,山頂道889號一條愛爾蘭獵狼犬被咬死了,前夜,900號一隻大猩猩也是同樣,吳先生的家就在他們的附近,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或是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吳道明示意師太先進屋裡,然後轉過頭對探長說道:「沒有,沒有注意到,究竟是什麼兇惡的動物,能夠輕而易舉的咬死大猩猩和那只巨大的獵狗?那兩隻動物我都見過得,難道真的像報紙上說的是外星人登陸香港了麼?」

何探長說道:「市民中有諸多猜測,到目前為止,警方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說明是外星人或是某種可怕的動物,只是有一點,令人迷惑不解。」

「是什麼?」吳道明問道。

「大猩猩傑弗和獵狼犬巨人的頸部傷口處,都留下了人類的齒痕,而且很小,相當於嬰兒般,吳先生是這兒的老住戶了,想聽聽您的看法。」何探長說道。

吳道明心想,嗯,看來警方已經調查過自己的情況了。

「這個麼……我向來是一個動物保護者,這次發生的大猩猩和獵狗的慘案,我深表痛心。我認為,所謂外星人的傳聞不足信,如果真有外星人,它們來到香港的目的只是為了殺害大型寵物,這是難以理喻的。大猩猩傑弗並非是溫順的靈長類,巨人是一種兇猛的犬科動物,若是更加兇猛的就只有食肉類的貓科動物了,如師子老虎等,但是也不容易一下子就能輕易得手的,必然要經過一番廝殺,主人家不會聽不到動靜的。」吳道明分析說道。

「那能會是什麼呢?」何探長又抽出一隻香煙點上。

「會不會是某種吸血蝙蝠之類的?」吳道明摸了摸自己曾經被紅眼陰蝠拔光的腦袋,推測道。

「蝙蝠會有人類般的牙齒麼?」何探長懷疑的問道。

「蝙蝠是世界上唯一會飛的哺乳類動物,長有很細小的牙齒,但和人類的完全不同。」吳道明說道。

何探長搖搖頭,道:「那就不對了,警方的痕檢專家認定了那是人類的齒痕。」

吳道明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了。

「會不會是殭屍?我們知道,吳先生是香港最著名的風水師,您認為這世上真的有殭屍麼?就像電影裡的那樣。」何探長問道。

吳道明沉吟道:「有,但不是像電影裡那些關節不會打彎,直立跳著行走的那個樣子。」

「真的麼?吳先生可有親眼見過?」何探長懷疑的口吻說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在大陸那邊見到過。」

「哦,說來聽聽。」何探長饒有興致。

吳道明沉吟片刻,說道:「大陸幅員遼闊,山川形勢多變,風水地理複雜,歷史沉澱厚積,古來能人異士不勝數,而且大都土葬,某種機緣巧合之下,屍體產生屍變的事情在民間時有發生。不過,大陸官方推行無神論,所以很多東西不會見諸報道,只是民間私底下議論和小範圍流傳。」

「吳先生可否說的具體些?」何探長說道。

「譬如說湘西趕屍,俗話說,『狐死正首丘』,中國人特別眷戀自己的鄉土,葉落須歸根,客死異地的遊子,本人的意願一定要入葬祖塋,孝子賢孫必得搬喪回籍,親友相知也都有資助此事的義務,如一時還不能移柩,便只好權厝。

湘西的沅江上游一帶,地方貧瘠,古來窮人多赴川東或黔東地區,作小販、採藥或狩獵為生,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嶺,山中瘴氣很重,生活環境極其惡劣,除當地的苗人以外,外人是很少去的。死在那些地方的漢人,沒一個是有錢人,而漢人在傳統上,運屍還鄉埋葬的觀念深,但是,在那上千里或數百里的崎嶇山路上,即使有錢,也難以用車輛或擔架扛抬,於是就誕生了『趕屍』這一奇怪的也是最經濟的辦法運屍回鄉。你想,清涼的月光下,崇山峻嶺間,默默的走著一行屍體,穿省過州返回家鄉,這種只能在香港電影裡看到的情景,其實在湘西鳳凰一帶已經流傳好幾百年了。」吳道明講述道。

「嗯,香港這個彈丸之地是絕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的,地方小,一趕就下海了,它們是殭屍麼?」何探長若有所悟的說道。

吳道明搖搖頭,說道:「不是,其實它們還只是中陰身,還需要特定的機緣,才會產生屍變,算下來有十八種之多。」

何探長點頭問道:「屍變厲害麼?」

吳道明實事求是地回答說:「有些有點厲害。」

何探長又問:「它們幹掉傑弗和巨人有沒有問題?」

「輕而易舉。」吳道明肯定道。

鐵門外走來一位身著制服的警員,來到了何探長的面前說道:「探長,警犬有線索發現。」

何探長聞言與吳道明打了個招呼,匆匆跟著那警員走出911號別墅。

吳道明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然後關上了鐵門,回到了客廳裡。

客廳內,師太已經讓其他人迴避進了房間,此刻朱彪和殘兒又都從屋裡跑出來了。

「白女士還活著。」吳道明告訴朱彪道。

朱彪一聽焦急的問道:「她在哪兒?找到了嗎?」

吳道明說道:「應該還在香港,我會接著尋找。」他向朱彪述說了自己和師太去到跑馬地香港墳場的情況。

「小才華還好麼?」吳道明說著跟同朱彪走進了房間。

沈才華正坐在地板上玩耍,小肚子脹的鼓鼓的,像個皮球,見到吳道明進來,黑黑的瞳孔收縮著,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眼神。

吳道明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你懷疑是才華干的麼?」師太憂心忡忡地問道。

「如果是,沈菜花肯定也幫了忙。」吳道明自言自語道。

山頂道889號院內,警員指著那排法國冬青樹籬下面,那兒有幾顆折斷的金盞菊,看得出有什麼東西曾從那兒爬過,嫩綠色的草坪上有一道輕微的壓痕。

「這裡發現了物證。」一名警方痕跡專家晃動著手中的塑料證物袋,裡面有一塊白色的布條。

警員手指著歐式鑄鐵柵欄的尖頭,說道:「就是在那兒發現的,威爾遜處長家的菲傭證實,決不是989號別墅裡的東西,我們懷疑就是兇手衣服刮在鐵棘上留下來的。」

「很好,盡快送回去化驗,得出結果後馬上通知我。」何探長說道。

「是,探長,另外警務處長威爾遜先生今天對周警司大發脾氣,催我們早點破案。」警員小聲說。

「哼,哪兒有那麼容易的?對了,你給我派上兩個人,給我晝夜監視911號,我感覺那個風水大師有點不簡單,他從大陸剛一回港,他家周邊就接連發生了兩起案子,而且此人還認識九龍城寨的那具無名男屍,我想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關聯。」何探長吩咐道。

「是,探長。」警員應允道。

說什麼屍變?想唬香港皇家警察麼?何探長心中嗤之以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平紳士

黑夜,天空中陰雲密佈,海面上風浪漸漸加大,一條機動漁船悄悄地溜出珠江口一直向南駛去。

船艙內,老祖緊緊地抱著皺皮女嬰躺在艙板上,耳邊聽著浪濤拍打在船幫上的聲音,感覺腦袋裡面昏沉沉的,第一次坐海船遇上風浪,難免有些暈船。

寒生和劉今墨坐在船艙口向外望去,海面上漆黑一片,惟見遠處緩慢移動著的點點亮光,那是一些出海作業漁船上的燈火。近海捕魚,都是趁著漲潮夜捕,黎明前便會駛回岸邊碼頭,有魚販子天不亮就守候在碼頭棧橋邊等候著。

這艘船是劉今墨廣州的熟人私下聯繫的,這年頭幫助偷渡就是通敵罪,是要判刑的,所以船老大也是格外的謹慎,要他們始終躲藏在船艙內。

漁船從公海上繞過了大半個香港,凌晨時分,終於來到了登陸地點,那是西貢半島東面的清水灣海濱浴場的一角。

順利登岸後,不遠處有一輛麵包車熄了燈在等著他們,這是廣州方面安排香港蛇頭準備好的,偷渡也要組織嚴密才行,近期香港警方防範特別的緊。

麵包車沿著西貢公路便道向九龍山方向駛去,最後來到了九龍的一條小巷內,眾人匆忙進了一個小旅店,這是偷渡客的一處中轉站。

偷渡的費用是由廣州熟人支付的,總之是欠了個人情,將來要還上的,劉今墨想著摸了摸口袋,鐵掌櫃留下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

「我這裡有吳道明家裡的電話。」寒生拿出吳道明離開南山村時留下的電話號碼。

黎明時分,半山別墅房間內響起了電話鈴聲。

吳道明迷迷糊糊的抓起了話筒:「喂。」

「吳道明麼?我是劉今墨。」話筒裡傳來那金屬般刺耳的聲音。

吳道明一下子清醒了:「你們來到香港了?」

話筒裡又傳來了寒生的聲音:「我是寒生,剛剛到香港,你那兒情況怎樣?」

吳道明簡單的說了一下這兩天尋找的結果。

「一清死了?」寒生心中一緊。

吳道明問清楚了他們落腳的地點,說道:「天亮我就來接你們,具體的見面再詳細告訴你。」

清晨,吳道明叮囑大家不要外出,自己前往九龍去接寒生等人。出了大鐵門,左右看了看,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路邊上停著一輛日本大發私家車,裡面坐著兩個年輕人,見到吳道明走出鐵門,立即將臉扭了過去。

吳道明心中立刻意識到,這是警方的監視車輛。

香港島半山別墅區,是名人富豪們聚居的地方,一輛只值五、六萬港幣的廉價車停在這裡也太格格不入了,吳道明不喜歡開車,否則起碼也是「平治」或者「BMW」之類的高檔豪華轎車。

他招了招手,攔下一輛的士車,朝山下駛去,他望了下後視鏡,那輛大發車已經尾隨在了後面。

「先生,您去哪裡?」的士司機問道。

「七號差館。」吳道明說道。

「七號差館」是西區警署的別稱。

西區警署位於香港島西營盤德輔道西280號,它的北邊為德輔道西,東邊為西邊街,而南邊則為皇后大道西了。

吳道明走進了西區警署,站在玻璃大門內回身望去,那輛大發車猶猶豫豫的停在了路邊上。

吳道明心中暗自笑了笑,撳了七樓的電梯按鈕。

警司辦公室裡,周警司見到吳道明進來,熱情的伸出雙手:「吳先生你回來啦,太極陰暈找到了麼?」

吳道明點了點頭,說道:「找到了,不過其中發生了些變故。」

「慢慢說。」周警司麻利的倒上了一杯熱紅茶,端到茶几上。

吳道明啜了一口熱茶,放下杯子說道:「太極陰暈就在江西婺源南山村的山腳下,可惜已經被人先佔用了。」

周警司愣住了,難以置信的囁嚅道:「這……」

吳道明歎了口氣,緩緩道:「唉,等我找到時,當地的縣官已經先將他家老爺子葬下去了,風水已盡毀去。」

片刻,周警司神情沮喪的說道:「風水上還有沒有挽救的方法,比如說偷梁換柱,悄悄起出那個老爺子丟掉,再把我們客戶的葬進去,不重新立碑,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不行了,太極陰暈已經與那老爺子五行融為一體,磁場已轉移,發力已失。」吳道明搖頭道。

周警司在地上來回的踱著步,面色陰沉,過了一會兒,突然站住了腳步,轉過身對吳道明說道:「太極陰暈十年才發,十年啊,這期間,我倆不說誰也不知道,交易繼續進行,你認為怎麼樣?」

「這樣做有違天理。」吳道明面現猶豫之色。

「天理?這世上哪有什麼天理?有錢就是天理,這可是一億美金吶,我們兩個一人五千萬,拿到錢我馬上就退休,到北美加拿大去養老,管它十年以後誰是皇帝呢。」周警司臉色脹紅了,忿忿道。

「讓我考慮一下。」吳道明心想,暫時還不能斷然拒絕,任何事情都需要設計設計。

「周警司,客戶在香港麼?」吳道明漫不經心地問道。

周警司感覺到吳道明似乎也有意如此,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微笑道:「就在山頂道住,和你是對門鄰居,傑弗的主人。」

吳道明聞言心中微微吃驚,幕後的客戶竟然就是大猩猩的主人,而且就住在自己的對門……他沉吟著說道:「周警司,這事兒我可要好好盤算一下,風水方面要做到天衣無縫才行,客戶那邊也肯定會有堪輿高人參與意見的,沒有人會只聽我們一面之詞就肯乖乖拿出一個億的美金來的。」

「那是,那是,再怎麼樣,你吳先生也是香港第一風水大師嘛,我就知道你總有辦法的,好,我靜候佳音,然後就立刻通知客戶。」周警司愉快地說道。

吳道明目光望著周警司,說道:「嗯,那現在你可以撤去監視我家的警察了吧?」

周警司愣了一下,疑惑道:「我沒有派人監視你呀?」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是麼?那我們一起出去瞧瞧。」

周警司與吳道明一道下了樓,出門來到路邊那輛大發汽車面前。

車內的警員硬著頭皮走下車來。

「是你們!誰讓你們去監視我的朋友?浪費納稅人的錢。」周警司厲聲喝問道。

「長官,我們是奉了何天豪探長的命令監視這位吳先生的。」警員只得如實報告。

周警司命令道:「馬上撤回去,你們告訴何天豪,吳先生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完全可以為他擔保,哼,不好好的偵破謀殺寵物的那件大案子,淨給我添麻煩。」

「是,長官。」那兩名警官灰溜溜的開著大發車走了。

周警司歉意地對吳道明說道:「誤會,我確實一點都不知情。」

吳道明微笑道:「還要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照辦。」周警司陪著笑臉說道。

「我要尋找一個人的下落。」吳道明說。

「誰?」周警司問。

「香江一支花。」吳道明緩緩說道。

周警司想了想,說道:「幾十年前,此人就已經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不知道是否早已經死了。」

「不,她還活著,就隱藏在九龍城寨裡的某個地方。」吳道明肯定的告訴他。

「那好吧,我通過線人來打聽。」周警司應允道。

吳道明招了招手,一輛的士車靠到了路邊上,他鑽進了車裡,朝周警司揮了揮手。

「去九龍。」吳道明扭頭吩咐道。

九龍的那家小旅館房間裡,吳道明與寒生等人見了面。

「一清的屍體已經被警方解剖過了,我想明月應該是被老陰婆救了,那個沒用的宿主於是就被拋棄了。」吳道明詳細的述說情況後分析道。

寒生點點頭,認為有道理,於是也將吳道明他們走後,在南山村遇見陽公老僧和乾老大的事兒說了一遍。

「九龍城寨客家寮?」吳道明聽罷沉吟道。

「我們應該盡快見到陽公老僧,這樣就能找到老陰婆和明月。」劉今墨在一旁說道。

「這樣,我們先回去半山別墅,這家旅館人雜不安全,九龍城寨最近警方盤查的緊,人多目標大易於暴露,待回到家裡商量妥計劃以後再行動。」吳道明提出自己的意見。

眾人稱是,於是收拾好離開了旅館,乘上了兩輛出租車前往香港島。

出租車駛上了山頂道,吳道明遠遠的望見911號別墅的對面,馬路上停著一輛加長平治房車,有數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擁躉著一個身材高大有些臃腫的黑髮老者走出了900號別墅。

這人難道就是大猩猩傑弗的主人?太極陰暈的客戶?吳道明尋思著。

吳道明等人下了出租車,黑色西裝的保鏢們警惕的望著他們,那個老者禮貌的衝著吳道明點頭示意,然後坐進了平治車的後面,保鏢們也都上了車,朝山下開去。

吳道明以前從沒有見到過自己的這位有派頭的鄰居,但瞧在眼裡卻是十分的眼熟,猛然間,他想起來了,在報紙和電視上見過的,太平紳士盧太官JP。

太平紳士一種源於英國,由港英政府委任民間人士擔任維持社區安寧、防止非法刑罰及處理一些較簡單的法律程序的職銜。主要職責為巡視如監獄等羈押院所,接受被扣留者的投訴,避免懲教當局對扣留人士施行法院判決以外的刑罰,同時可監理每次六合彩開彩攪珠時聯同香港賽馬會受助機構代表負責監理開彩結果。獲委任太平紳士的人可在其名字後加上「JP」字樣,作為個人正式銜頭之一部份,在香港是一種高貴身份的象徵。

走進別墅裡,寒生見到了師太、殘兒和朱彪一家人,大家都很開心,吳道明吩咐王媽預備一席豐盛的午宴,為寒生等人接風洗塵。

寒生眼睛尋找著著沈才華,「幾天不見,長得這麼快啊。」他瞥見了光著屁股站在地上的小才華,高興的說道。

小才華沒有理他,舌頭不住的舔著嘴唇,黑黑的瞳孔一個勁兒死死盯在了老祖的懷中,那個皺皮女嬰……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豬情未了

婺源縣國營養豬場。

為了迎接孟場長上任,農場食堂特意宰殺了一頭生病的小公豬,全體職工會餐。孟場長在餐前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號召全體職工熱愛本職工作,全心全意地為豬服務,而且著重談到了如何關心和愛護豬,尤其是母豬。

孟場長說道:「這些豬為城市裡的工人階級無私的奉獻了自身的肉體和內臟,尤其是老母豬,將自己的子女一批批的送進了屠宰場,無怨無悔,因此,我們要改善豬舍的衛生環境,盡可能的讓牠們在有生之年活的舒適些、愉快些。甚至可以在豬舍裡放一些本地音樂,例如黃梅戲『天仙配』等等。」

職工們頭一次聽到場領導如此人性化的發言,頓時興奮的議論起來,尤其是黃梅戲,本地人的最愛,董永和七仙女的愛情故事,那可是每一個人青春時期都曾有過的夢想。

「場長,我們放『天仙配』,會不會被人說是封建餘毒呢?」有職工擔心的問道。

孟場長堅定的說道:「大家可以想辦法嘍,晚上放『天仙配』,讓母豬們滿懷著愛意進入夢鄉,白天我們可以放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嘛,黨代表洪常青不就是領導著一隊女戰士的麼?我們這裡是三頭公豬領導著幾百頭母豬,同樣都是革命工作,沒有貴賤之分。」

職工們儘管感覺到這樣的比喻似乎哪裡有些不大對勁兒,但還是為新場長的工作魄力紛紛鼓起掌來。

酒桌上,孟場長頻頻舉杯,場面氣氛熱烈。

場裡下午工作安排是給豬配種,大家趁著酒興來到了豬舍前。

「孟場長,我先給您介紹一下配種的工作流程,咱們場的三頭公種豬,擔負著為五百來頭母豬的配種任務。」場支部耿書記說道,他是一位老職工,在場裡已經兢兢業業的工作幾十年了。

「那公種豬豈不每天都忙死了?」孟紅兵遺憾的說道。

「不是這樣的,我們不能讓牠接觸到母豬,否則不但浪費精液,而且公豬發飆還會咬傷母豬的。」耿書記說道。

「哦,那怎麼辦呢?」孟紅兵興致勃勃地問道。

耿書記笑了笑道:「接下來,您就會看到了。」

配種員拿來一條板凳式的大木頭架子,這就取精器,上面鋪了一張帶毛的生母豬皮,母豬皮上又抹了些新鮮的母豬屎尿,散發出一股富含荷爾蒙的臊臭氣息。

一個職工用繩子牽來一頭處於發情期的肥胖母豬,隔著架子將母豬屁股朝內,那頭身材魁梧的種公豬一見便立即興奮起來,呼的一下子撲了過來,口中吐著白沫,氣喘如牛,長長的豬鞭紅彤彤的伸出來,但是由於有木架子相隔,牠只能夠流著口水俯爬在了架子上,後退不住的亂蹬。配種員手持一節消過毒的竹筒,敏捷的套在了公豬的陽具上,只聽到「吱吱」的聲響,公豬的精液全部都射進了竹筒裡。

孟紅兵臉上發燒,口乾舌燥的看著,感覺到胯間發燙,脹乎乎的。

配種員捧著竹筒來到了孟紅兵的面前,說道:「場長,您看,大概有300毫升左右,可以夠給20多頭母豬授精之用了。」

孟紅兵眼睛朝竹筒內瞧了瞧,乳白色的精液散發出一股清新的味道,真多啊,他想。

有職工手持注射器過來,伸進竹筒抽出十多毫升精液,然後逐一注射進母豬的陰道裡,不一會兒,20多頭母豬就都已經注射完畢了。

耿書記笑著對孟紅兵說:「其實很簡單,一次人工授精十來毫升,基本上可以確保母豬懷孕,母豬的孕期平均為114天,就是三個月三星期又三天,小豬就生下來了,工人階級的餐桌上就可以源源不斷地供應上豬肉了。」

孟紅兵沒有作聲,一種淒涼的感覺莫名其妙的自心底下油然而生,他扭頭離開了豬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孟場長怎麼了?」配種員詫異的問耿書記道。

耿書記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孟紅兵的腦海中不時地浮現出那頭公種豬口吐白沫的亢奮神態,和那些授精母豬們臉上悵然若失的無奈表情,牠們太可憐了,自己一定要想法子改變這一切。

「哈哈哈,小兵,想不到你對工作這麼有責任心,難得啊,干革命工作就是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祝祺,工作態度方面,小兵可是比你強呦。」黃乾穗一面飲酒一面笑著說道。

「姑父,我想搬到養豬場裡去住。」孟紅兵說道。

「什麼,那怎麼行?養豬場裡吃住條件都是很差的。」孟祝祺表示堅決反對。

孟紅兵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黃乾穗。

黃乾穗看在了眼裡,說道:「我倒是不反對,年輕人多吃一點苦並不是什麼壞事,美國當年的國務卿杜勒斯就把和平演變的希望放在了中國第三代人身上,小兵能有這樣的覺悟,我很欣慰,我們國家就需要像你這樣子的接班人。小兵,你盡快的寫一份入黨申請書交到你們養豬場黨支部,要寫的深刻些,比如為什麼放棄優越的條件,到艱苦的第一線,如何努力學習毛澤東思想,徹底改造世界觀等等。」

孟紅兵見姑父已經答應了,高興的說道:「好,我搬下去以後馬上就寫。」

次日,新廠長為了工作搬到養豬場裡睡覺的消息不脛而走,職工們深受感動,紛紛向黨支部表示要以孟場長為學習榜樣,努力做好本職工作。

入夜,孟祝祺漫步於豬舍之間,那三頭公種豬依舊對他橫眉冷對,滿懷敵意,他遠遠的繞了過去。

母豬們見到孟紅兵,紛紛站立起來,搖晃著短短的小尾巴,眨動著大眼睛,滿臉堆笑的簇擁著他,當然是隔著木圍欄。

孟紅兵愛憐的摸摸這個腦袋,拍拍那個額頭,說道:「瞧你們,個個年輕貌美,體態豐滿,可惜被禁錮在這裡,豈不知,自古紅顏短薄命,早晚難逃上餐桌的命運啊。」

孟紅兵歎息著瞥見立在牆角的木架取精器,上面還鋪著那張塗了豬屎的豬皮。他默默的走了過去,輕柔地撫摸著那張皮,歎道:「人類為什麼如此的殘忍?連母豬最起碼的生理要求也要剝奪?」

他閉起了眼睛,輕輕的俯身在木架上,幻想著自己彷彿就是那頭嘴裡冒著白沫的大公豬,渾身熱血沸騰了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亢奮充斥了全身……

「場長,是你嗎?」豬舍外面傳來了問話的聲音。

孟紅兵從恍惚中緩過神兒來,回頭望去。

「孟場長,您在幹什麼?」值班飼養員驚訝的問道。

「哦,我在體驗生活。」他回答道。

「大門口有人找您。」值班飼養員告訴他。

孟紅兵戀戀不捨的從取精器的木架上下來,走出豬舍,來到了養豬場大門處,看見來人是縣醫院的荊太極院長,騎著一輛自行車。

「小兵,我到黃主任家為你複診,原來你搬到養豬場來住了。」荊太極說道。

「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孟紅兵自信的說道。

「那也要確診一下,不然黃主任那兒沒法兒交代。」荊太極笑著解釋道。

孟紅兵住在一間單身宿舍裡,房間內十分的簡單,一張竹床,一桌一椅而已。

荊太極先用聽診器聽了聽孟紅兵的胸膛,確定心肺音都沒有問題,再檢查他的頸部並讓其活動四肢關節,一切也都正常。

「我要檢查一下你的新蛋蛋發育情況,這幾天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麼?」荊太極說道。

「哪裡?那種感覺真是舒服極了,一種嶄新的體驗。」孟紅兵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一面脫著褲子,一面喋喋不休的叨咕。

荊太極仔細的端詳著,嗯,的確是比正常人的睪丸大了一倍還多,手指捏上去堅實度也要硬一些,他用指尖拽起陰囊皺皮,以手電光線透過,發現紅色的毛細血管和輸精管都已經長好,沒有發生任何的排斥現象。奇怪,這寒生果然有些道行,民間真有高人啊。

但是可以肯定,這決不是人類的睪丸!

寒生,一個普通的鄉村赤腳醫生,他到哪兒能搞到人的睪丸?自己親眼所見那對蛋蛋可是紅撲撲新鮮的很呢,絕非死人的,再結合孟紅兵的突然間性情大變,喜歡上了養豬場,荊太極懷疑孟紅兵體內移植的是豬的睪丸。那對成活的豬睪丸分泌出大量豬的雄性激素,導致了其性格上的變異。

寒生丟在病房裡的那瓶不明液體,已經過醫院化驗室反覆的檢驗,裡面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微量元素和某些膠原物質,還有十餘種□類,資料文獻中都查不到與其相同的分子式結構,也許是還未被科學所發現證實的東西,總之,這個寒生身上處處透著一種及其神秘的東西。

「怎麼樣,沒問題吧?」孟紅兵說道。

「嗯,沒有發生排斥反應,」荊太極點點頭,然後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現在還惦記著蘭兒麼?」

「蘭兒,惦記她幹什麼?渾身上下一點都沒有吸引人的地方,你再看看這些母豬,一個個憨掬可愛,赤身裸體,渾圓的屁股,尤其是乳房,每位都有十來個呢。蘭兒算什麼?只有區區兩個,哼,簡直小兒科。」孟紅兵不屑一顧的說道。

荊太極心中暗自驚愕,這傢伙已經完全變態了,沒想到這豬蛋蛋這麼厲害,那種荷爾蒙竟然可以改變人的思維。

沉吟了片刻,荊太極決定這一切暫時都先保密,不當他們家人說出去,自己要找到寒生,把配方搞到手,當然,能夠設法掏出寒生腦袋裡的所有東西最好,必要時,也要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荊太極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了養豬場。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祝由散

英國著名作家柯南道爾的名著《福爾摩斯探案》中有一篇名為「魔鬼草」,講的是一個想謀取他叔父遺產的侄子,把一種名為「魔鬼草」的致幻植物丟在他叔父臥室中的壁爐內,使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看到有一群群的「魔鬼」向他撲來,最終把他嚇死。

這實際上用的就是致幻植物,以前人們都認為這是作者所虛構的,但後來證實,在非洲確實生長著一種能令人致幻的「魔鬼草」,而柯南·道爾曾到過非洲遊覽,可見探案內容是有一定依據的。「致幻植物」指那些食後能使人或動物產生幻覺的植物,有些植物因其體內含有某種有毒成分,如裸頭草鹼、四氫大麻醇等,當人或動物吃下這類植物後,可導致神經或血液中毒。中毒後的表現多種多樣:有的精神錯亂,有的情緒變化無常,有的頭腦中出現種種幻覺,常常把真的當成假的,從而做出很荒謬的行為來。中國西南邊陲人煙罕至的地區,也有類似的植物生長。

深夜,荊太極一絲不苟的在自己房間內配置著「祝由散」,這是一種古老的源自祝由科的幻術,原料是雲南的原始密林中生長的一種叫做「蛤蟆菌」的毒蘑菇和一種野生喬木的果實「小韶子」,外表很像荔枝,俗稱「魔鬼果」。據說山民家裡的貓誤舔了「蛤蟆菌」表面的粘液後,眼睛裡的老鼠忽然間會變得身軀十分碩大,因而失去捕食老鼠的勇氣,這種現象在西方醫學上被稱之為「視物顯大性幻覺症」。而「小韶子」則把夢幻當成真實,感覺天地都隨著自己的意志移動,飄飄然,口若懸河,但恢復知覺後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這個「祝由散」的秘方是荊太極的師父,鄱陽湖峽谷裡的王婆婆傳授給他的,並給了他「蛤蟆菌」和「小韶子」每樣一小包,對付寒生一家人應該是足夠用了,他想。

最後,他將已按比例配製好的「祝由散」倒進一張糯米紙中,然後折成了一個扁扁的小紙包。

最好是投入寒生家的水缸裡,糯米紙遇水則化,藥粉無色無味,效力可以持續數個時辰,如果這缸水一直在使用,寒生一家人就可以持續被藥力所困了,自己想得到什麼就唾手可得了。

荊太極伸了下懶腰,心滿意足的鑽進了被窩裡,哈欠連連,明日將是個漫長的一天。

次日清晨,荊太極安排好醫院的事情後,自己開著那輛破救護車朝南山村駛去。

救護車停到了南山村東莊園的大門前,荊太極跳下了車,拎著一包糕點走進了大門內。苯苯站在院子中間,警惕的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不是縣醫院的荊院長麼?」朱醫生從房間裡出來,詫異道。

「哈,朱醫生,我是特意來找寒生的,告訴他一個好消息。」荊太極滿臉堆笑的說道。

「哦,寒生出診去了,不在家中。」朱醫生曾從蘭兒那兒聽說過這個荊院長也是孟家的幫兇,所以沒有好感的說道。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等他。」荊太極說道。

朱醫生表情冷淡的告訴他,寒生可能還需數日才得到家。

荊太極心道,這麼不巧,轉念一想,先從他們身上下手也好,總之不能白跑一趟。

「哈哈,沒關係,我們可以進去談麼?」他說道。

朱醫生請荊太極進了客廳,沏上了茶水,然後靜靜的等待著他開口。

「寒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已經治癒了了孟主任兒子的高位截癱並給他移植了睪丸,這簡直是醫學界的奇跡,今天,我特意來告知喜訊,那對睪丸在臨床上已經獲得完全的成功了。順便嘛,捎來幾盒糕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荊太極讚歎著說道。

「哦,知道了,東西還是請拿回,我們朱家給人治病從來不受禮。」朱醫生淡淡的說道。

荊太極輕輕一笑,叉過話頭說道:「你們朱家不但醫德高尚,而且祖傳醫術出神入化,不知祖上是何方高人?一直世居婺源麼?」

朱醫生搖了搖頭,說道:「朱家世代布衣郎中,只是在鄉下瞧些小病而已,實不值一提。」

「哦,那寒生的醫術從何處學來?二十來歲的年紀,本應是在讀醫科學生的年齡,但是他不僅治癒了世界五大絕症之一的『漸凍人症』,而且還懂得器官移植,攻克了異體排斥反應這一醫學界的曠世難題,莫非他有什麼奇遇麼?」荊太極巧舌如簧,步步緊逼。

朱醫生本是實在之人,平生恥於說謊,此刻聞言臉色一紅,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寒生是我的徒弟,教了他幾手,無奈其學藝不精,讓院長見笑了。」門外走進一人接上話茬說道,卻是吳楚山人。

荊太極站起身來,口中說道:「失敬,您是……」

吳楚山人淡淡一笑:「我是蘭兒的父親,吳楚山人。」

「哦,唉呀,您就是吳楚山人啊,不好意思,蘭兒的事荊某沒能處理得好,正想著什麼時候前來登門謝罪呢。」荊太極臉上流露出誠懇地表情。

「哼」,吳楚山人忿然說道,「荊院長,你和孟祝祺父子合謀欺騙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子,似乎不太講究江湖道義了吧?」

「對不起,當時確實是孟紅兵看上了你們家的蘭兒,但他不過是一個廢人,只是貪圖嘴上佔點小便宜而已,我對蘭兒姑娘的工作能力還是看好的,如果她現在仍願意來醫院上班,我還是接收的,而且可以辦理正式招工手續。當初嘛,主要是因為你們的戶籍所在地不在婺源,所以正規招工的手續很難辦,現在不同了,你們全家已經正式落戶本地,不存在什麼問題了。」荊太極懇切地解釋道。

吳楚山人臉色一板道:「現在孟家少爺有了新的蛋蛋,已經不是一個廢人了,你們直到現在還想著再一次欺負蘭兒麼?」

「不,他現在依舊是個廢人。」荊太極冷冷一笑道。

「此話怎講?」朱醫生嚴肅的望著荊太極說道,「你剛才不是還說移植完全成功了麼?」

荊太極嘿嘿道:「移植是成功了,可是寒生卻是搞了兩個豬睪丸放進去了。」

朱醫生愣住了,這件事寒生回家後從來沒講過,「豬睪丸?這怎麼可能?」他懷疑的說道。

「孟紅兵現在已經搬到養豬場去住了,他的思維業已經發生了變異,可以這麼說,孟紅兵已經不再對女人有任何興趣了。」荊太極說道。

「難道對母豬產生了興趣?」吳楚山人說道。

「何止興趣,那簡直就是一種狂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就是一頭成年公豬。」荊太極的語氣中帶有一種肆虐的快感。

「這……」朱醫生心裡面有些惶恐,如果真的如荊院長所說,寒生給人換上了豬的蛋蛋,這樣的做法是有違醫者之道的,儘管是惡作劇也好,無心之過也罷。

「哈哈哈,」吳楚山人開懷大笑起來,「這真是善惡終有報啊,孟家少爺作惡多端,此生就已輪迴畜牲道了。」

荊太極微笑著望著吳楚山人,心下尋思著,寒生是你教的或是有其他奇遇,今晚還怕你們不說出來?

「二位不必客氣,我自去方便一下。」荊太極兀自站起身,走出門去。

朱醫生面帶憂慮的說道:「山人,寒生如此做法可是不符醫者之道啊。」

「朱醫生,天意如此,何必自責呢,待寒生回來後我們問清楚再說。」山人安慰道。

荊太極出了房門朝廂房走去,一眼瞥見了灶間屋頂上的煙囪,瞧著四下裡無人,便溜了進去。灶間大門一側靠牆放置著一個大水缸,裡面盛滿了清水。

荊太極嘴角露出了笑容,環顧左右,口中輕聲嘀咕了一句:「走錯路了。」隨即轉身離去,就在這轉身的一瞬間,他已經將那包「祝由散」丟進了水缸內。

糯米紙迅速的溶解了,藥粉散入清水中,片刻,蹤跡皆無。

回到客廳內,荊太極遂向朱醫生和吳楚山人告辭,說道:「荊某先行告辭,我回去醫院查閱一下明年初的招工計劃,今天晚些時候再來告知你們。」

荊太極坐上駕駛室,發動了汽車,駛離了南山村。

今夜,夜深人靜,村裡的老表都已入睡後,我那時再來,靜下心來,好好的盤問他們。

想著,荊太極嘴裡哼起了家鄉四川青衣小調,唱著唱著竟然跑到了黃梅戲「天仙配」的調子上去了。

最先出問題的笨笨的黑狗女友,蘭兒給牠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黑妹」,懷孕的黑妹經常會口渴,牠飲用了蘭兒從水缸裡舀出來的清水。

黑妹的眼睛中出現了幻覺,站在面前的笨笨突然身材變得高大無比,就像是一頭大水牛一般,原來那英俊的面孔變得肥大和臃腫,黑妹原來熟悉的笨笨那雙彎曲而憂鬱的眼睛,如今竟然如銅鈴般的瞪著牠,咧開的口中流著一條巨大的口涎,正伸出來兩片碩大的嘴唇來吻牠……黑妹發慌了,驚恐的退縮著到了牆角,眼睛死死的盯著一步步逼近的笨笨,口中發出低鳴聲。

蘭兒聽到了黑妹的叫聲有異,趕緊跑出來看。

「笨笨,你幹什麼?好好玩兒,別嚇唬黑妹。」蘭兒訓斥了笨笨兩句,並將牠趕到了一邊去。

看看天色已經黃昏,應該要做飯了,於是她來到了灶間,開始淘米煮飯,這回用的是水缸裡的水,而中午吃的泡飯則用的是桶裡剩餘的那半桶水。

晚飯照常是米飯和青菜,荷香身子依舊還很虛弱,吃完飯後就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朱醫生和山人則坐在客廳裡面喝茶聊天。

「爹爹,你好像胖了,人也長高了。」蘭兒揉了揉眼睛說道。

吳楚山人笑了,說道:「傻孩子,爹爹這般年齡,怎麼還可能長呢?」

「蘭兒倒真的是長大了呢,比前些日子又高又胖。」朱醫生插嘴道。

祝由散的藥性先從沒有武功的人身上慢慢地發作起來。

「彭彭彭」,大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蘭兒轉身朝院子裡走去,輕輕抽開門閂,拉開了大門。

「啊!」蘭兒發出了一聲驚呼,門前站著一個身子異常高大的人,頭大如斗,眼似銅鈴,手如蒲扇,自己甚至不及那人的腰般高。

蘭兒驚叫著後退,那高大的人嘿嘿笑著跨進門內,耳邊響起那巨人腳步落地的「咚咚」聲。

「爹爹!」蘭兒驚恐萬分的叫喊起來。

吳楚山人聞聲而起,一個箭步已躍至庭前。

「哈哈,吳楚山人,我來送招工表來了,蘭兒怎麼了,難道不認得荊某了麼?」荊太極哈哈笑道,心想,看來他們已經著道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幻象

「哦,原來是荊院長,你回去吧,招工我們不去。」吳楚山人斷然回絕道。

荊太極嘿嘿一笑,說道:「不急嘛,我們醫院也需要像朱醫生這樣的老中醫,他在房間裡面嗎?」

說罷,竟然逕自邁步入客廳,吳楚山人沒有理睬他,走到蘭兒身邊。

蘭兒依舊是驚恐萬分,步子向後退去,口中囁嚅道:「爹爹,你……怎麼變得那麼高大?」

「高大?」吳楚山人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兒,「蘭兒,你是不是病啦?」

「啊!」蘭兒瞥見笨笨巨大的身軀從狗窩裡鑽出,像一頭黃色的大水牛似的,「爹爹,笨笨怎麼變得同水牛一般大!」

「你等等,我去喊朱醫生。」吳楚山人也突然感覺到自己眼皮有些發緊,眼前蘭兒的身影似乎也在扭曲變形。

「莫非是中毒?」山人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腳步已經邁進了客廳。

朱醫生站在牆角,正神情緊張的與荊太極對峙著。

吳楚山人疑惑不解的問道:「朱醫生你們……」

朱醫生神情恍惚的目光落在了吳楚山人的身上,怯生生的問道:「你們都是誰?怎地身材如此高大?」

至此,吳楚山人確認全家人已經全部中毒了。

「你們家裡出了什麼事?」荊太極面色古怪之極。

吳楚山人雖然身負武功,但是也抵擋不住千古奇藥「祝由散」的藥性,在他的眼裡,荊太極的身材在一寸寸的長高,最後似乎腦袋都已頂到了天棚之上,正在哈著腰同自己講話,湊在眼前的那張詭異的臉足有木腳盆一般大……

「你是誰?」吳楚山人問道。

「我是寒生啊,您怎麼連我都不認識啦?」荊太極說道,同時神情輕鬆的坐在了椅子上。

「寒生?你什麼時候從香港回來的?咦,孩子,你怎麼看起來蒼老了這許多呢?」朱醫生聞言衝了過來,仔細打量著荊太極,心痛的說道。

荊太極心中暗道,噢,寒生原來竟去了香港,看來朱家的秘密還真不少呢。

「老爹,我是去了香港,但是我忘了,我到香港去幹什麼了,您還記得嗎?」荊太極引誘著說道。

朱醫生有些不滿意的說道:「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能夠給忘記了呢?給患者看病要專心致志,你這樣粗心大意的可不好。」

荊太極想還是直切主題的好,免得兜圈子,於是他面色異常誠懇的說道:「老爹,我把治病的方子都給忘記了,這讓我怎麼給人家治嘛?您和師父兩人再給我說說好不好?」他的眼光望向了吳楚山人。

山人心中恍惚的在琢磨著,師父?誰是他的師父,是我麼?不對呀……

「寒生,我不是你的師父,而是你的岳父。」吳楚山人板起了臉更正道。

「寒生,《青囊經》只有你一個人看見過,我們都不知道啊。」朱醫生在一旁突然說道。

《青囊經》……早已失傳的三國華佗的曠世青囊醫小說?荊太極感到自己的胸膛喘不過氣來……

原來是失傳了1700年的《青囊經》重出江湖!

荊太極心中禁不住的戰慄起來,怪不得寒生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之多匪夷所思的治病法子呢,老天有眼啊,讓我荊太極知道了這個秘密。

「可是《青囊經》我忘記放在哪兒了?你們知道的話快點告訴我吧,我還等著趕去治病呢。」荊太極迫不急待的說道。

朱醫生皺著眉頭,疑惑的說道:「咦,你不是藏在狗窩裡,連同草房一起燒掉了麼?」

似一盆冷水自頭上澆到了腳下般,荊太極的心一下涼了半截,燒了?舉世無價之寶,中醫曠世奇書,燒了?

「誰燒了?」荊太極自言自語道。

「房子是孟祝祺燒的。」吳楚山人說道,一面精神恍惚的思索著,自身的內功在抵抗著藥性,感覺到頭痛難忍……《青囊經》?寒生的醫術是來自《青囊經》?寒生竟然是神醫華佗的傳人……

荊太極心裡大聲咒罵起來,孟祝祺,這個愚蠢的王八蛋,你真是頭蠢豬,和你兒子一樣。

看來只有從寒生身上下手了,他冷靜下來如是想。

「我不是寒生,你們再仔細看看我是哪個嘛?」荊太極換了種聲調,話語中夾雜著四川口音。

朱醫生定睛細瞧,果真不是寒生,「你是誰呀?」他問。

「我是來瞧病的病人,千里迢迢從四川來哩,硬是辛苦的很呦。」荊太極按住胸口,顯示出那兒在疼痛的樣子。

「真的是病人啊,可是寒生出門了,一下子回不來。」朱醫生歉意地說道。

「他啥子時候轉來?我等起在,要的嘛?」荊太極暗自發笑,這祝由散的確是神奇,妙不可言啊。

朱醫生搖搖頭,說道:「不知道,估計起碼要一個月呢。」

壞了,一個月,時間太長了,荊太極沮喪的想,現在自己是巴不得早一天得知《青囊經》上的秘密。

「他到香港啥子地方?啷個才能找到他嘛?」荊太極問道。

朱醫生迷迷瞪瞪得望著他,沒有下文。

「快說嘛,晚了我的病就不得行了。」荊太極臉上現露出痛苦的表情。

「好像是香港九龍城寨客家寮。」朱醫生想起來了。

「得嘛。」荊太極鬆了一口氣,揩了下額頭上的汗珠。

看來自己必須親自到香港走一趟了,《青囊經》乃是中華民族的瑰寶,豈能讓寒生那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獨佔?自己帶上「祝由散」,見機行事,「哼」,我荊太極定將《青囊經》搞到手,之後再殺了那小子滅口,世間可就為我獨尊了。想到此,荊太極不由得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大踏步地朝外走去。

來到院子裡,他拾起了一小塊石子,手指一彈,破空之聲過後,「噗」的一聲響,廚房間裡的水缸破裂了,摻有「祝由散」的一缸清水一下子四散著湧出來,流到了地上。

此間,不能留有一絲痕跡,他想。

荊太極連夜趕回到了宿舍裡,將剩餘的「蛤蟆菌」和「魔鬼果」配置好了「祝由散」,並小心翼翼的依舊用糯米紙裹好,放進了一個信封裡,同時將取自孟祝祺脖子上的那兩根陰毛也撂了進去,然後熄燈上床睡覺。

在五十年代的時候,香港和廣州的繁榮程度相差不大,五十年代之前,香港比廣州還要落後,那時到香港去很容易,內地是沒有多少人願意去的。三年的經濟大蕭條後,就有很多人申請去了,但六十年代初期申請去香港的手續極其簡便,只需要單位領導批准,到派出所辦手續也就可以去的了。自文化大革命以後,港英當局收緊了邊境線,廣東這邊也封鎖了起來,正規渠道受阻,於是開始有大量的廣東人偷渡前往香港。

荊太極也做好了偷渡的準備工作,地圖、指南針、手電筒、食物,還有一些應急的藥品,最關鍵的還是錢,自己雖然身為院長,但仍屬行政19級,工資只有八十多元,全部積蓄拿出來,也不到一千塊錢,他決定這點家底全部都帶上。

荊太極同院裡其他領導打了招呼,說是要回趟四川老家,然後拎著旅行袋離開了婺源。他乘坐長途車來到了南昌,然後登上了去廣州的火車。

三日後,他來到了寶安縣南海邊上的一個小漁村。

一戶簡陋的漁民家,荊太極以一千元錢的價碼偷渡香港,先付一百元定金,到了香港下船時再付剩餘的九百元,老漁民答應了,當時一個人的偷渡價格,有幾百元就已經是不低了。

夜裡,荊太極來到了海邊,登上了一條小舢板,老漁民搖著櫓,晃晃悠悠的向大海中劃去。

一輪明月倒懸,海面上風平浪靜,鹹澀味的海風徐徐吹來,令人十分的愜意。

荊太極滿腦子裡想的都是《青囊經》,據他所知,當年被囚禁在獄中的華佗將自己畢生的心血凝著寫成一本《青囊經》,交給獄中的牢頭,不料那牢頭怕遭連累而不敢接,所以華佗憤然將其燒燬,第二天,一代名醫就被曹操處死了,《青囊經》就此失傳,成為千古憾事。

1700多年後的今天,寒生竟然得到了這本《青囊經》,這說明,許昌大牢裡的那天夜裡,牢頭應是收下了這本書,而後珍藏起來了,因為此後的1700多年裡,世間再未有《青囊經》出現過。

寒生啊寒生,你小子真是他媽的有福氣,不過,我荊太極何嘗不是吉星高照呢?自己是醫科畢業的,理論上不知好過寒生多少倍,若是再得《青囊經》之助,天下捨我其誰呢?

想到這裡,荊太極禁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小舢板終於停靠在了香港大嶼山的一處僻靜的海灣裡。

荊太極掏出剩餘的錢遞了過去,老漁民在月光下數著錢。

「還差100多塊錢呢。」老漁民又數了一遍,說道。

荊太極嘿嘿一笑,道:「我在路上用了。」

老漁民說道:「我們可是講好的。」

荊太極冷笑道:「不錯,是講好的,可是還有沒講好的呢。」

「什麼?」老漁民詫異的問道。

「就是要你的命!」荊太極說罷,早已一掌落下。

那一掌拍在老漁民的天靈蓋上,在荊太極古怪的內力打擊下,老人的顱骨驟然間變形,眼球脫離了眼眶飛了出去,落進了海中。

荊太極冷笑著拽過那把鈔票,順勢一腳,將老漁民的屍身踢進了海裡,自己拎起旅行袋飛身上岸。

寒生等著我,荊某來了,他心中說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顛倒之術

寒生默默地注視著鬼嬰小才華,別看他只有兩三個月大,可是體型卻出奇的壯實,不曉得的人都會以為這孩子起碼一歲多了,但是他還不會直立行走。

鬼嬰是至陰體質,皺皮女嬰是純陽,如何陰陽水乳交融,水火既濟呢?當然,如何他倆已是成年人的話就好辦了,可他們還只是個嬰兒,湘西老叟的方法用不上。

《青囊經》上固然有很多治病的方法,但世間事千奇百怪,書本是死的,無法一一囊括世上的所有病例。

靈活運用它的原理,起到舉一反三,這才是治病之道。

寒生心中反覆回憶著經中的記載,思考著如何讓兩個嬰兒陰陽調和起來。

吳道明走上前來,悄悄將寒生拉到了客廳角落的沙發上坐下。

「寒生,有件事得私下告訴你。」吳道明小聲地說道。

「什麼事?」寒生問。

「這幾天,緊挨著這所房子有兩戶人家的寵物被殺死了,一頭是非洲大猩猩,一條是愛爾蘭獵狼犬,這兩個可都是極兇猛的動物。」吳道明說道。

「唔。」寒生望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是沈才華干的。」吳道明接著說道。

「哦,竟有這事兒?」寒生吃了一驚。

「沈才華半夜跑出去,吸食了那兩隻動物的血,都是咬斷頸動脈,與咬死沈天虎家裡的那些雞一樣,這兩件事在香港引起了轟動,目前警方已經著手在調查了。」吳道明解釋道。

寒生目光瞥向了沈才華,發現鬼嬰正在貪婪的瞅著老祖懷裡的孩子,小舌頭在不住地舔著嘴唇。

「你是說老祖的孩子……」寒生一下子領悟過來,身上驚出了冷汗。

吳道明點了點頭,憂心忡忡地說道:「不錯,沈才華現在的那副模樣就是想要霍霍欲試了,今夜就很危險。」

寒生沒答話,依舊目不轉睛的望著沈才華。

嗯,沈才華一定是感覺到了那皺皮女嬰純陽的體質,迫切的需要吸食陽性血氣,以中和自己體內的純陰氣場,寒生心想。

「那鬼嬰看來要開始吸食人類的血液了,你說這事兒該如何是好呢?」吳道明愁眉苦臉的說道。

「好啊,」寒生突然開口,見吳道明詫異的神情,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放心吧,我想到辦法了。」

寒生決定使用《青囊經》上的醫術結合《屍衣經》上的辟邪術來冒險一試,他對吳道明說道:「吳先生,『乾坤之道不外男女,男女之道不外陰陽,陰陽之道不外順逆,順則生,逆則死也。陰陽之源,即顛倒之術也。世人皆知順生,不知順之有死,皆知逆死,不知逆之有生也』。」這是《青囊經》裡的話,不過不能向吳道明和盤托出。

「『顛倒之術』?我年輕的時候,曾聽我師父說過自古以來,世間最神秘的,達到中醫術之巔峰的就是『顛倒之術』,不過早已失傳,難道你竟然懂得?」吳道明驚訝的合不攏嘴巴。

寒生點點頭,輕聲道:「我懂。」遂站起身來,眼睛瞟去,老祖懷中抱著皺皮女嬰,詢問的目光正緊張的注視著他。

寒生走上前摸了摸沈才華的大腿,不錯,大腿前面的股四頭肌和後面的股二頭肌都結實有力,再按按腰部,腰間肌的韌性也很好,尤其是才華的微微翹起的屁股,兩塊臀大肌彈性極佳。

「七天,需要七天時間。」寒生說道。

「什麼?寒生,你的意思說,你能夠醫治我的女兒了?」老祖急切的問道。

「今天子夜交更之時,我會來你房間的。」寒生告訴她道。

寒生又走回到吳道明的身邊,問他道:「香港可以搞到『小蜂兒』嗎?」

「新界那邊有專業養蜂的,但不知你說的是哪一種蜂?」吳道明問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不是蜜蜂之類的,而是蠶蛹,『小蜂兒』是它的別稱。蠶上蔟結繭後經過4天左右,會變成蛹,蠶剛化蛹時,體色是淡黃色的,蛹體嫩軟,漸漸地就會變成黃色、黃褐色或褐色,蛹皮也硬起來了,半月後它就將變成蛾了,在我們家鄉,有許多農戶養蠶的。」

「哦,有的,要多少?我去新界可以搞得到,這東西有什麼用嗎?」吳道明問道。

寒生說道:「我以它為藥引,作為陰陽調和之中介物質,記住要褐色的老蠶,有兩斤足矣,順便帶兩包縫衣針來。」

「好,我中飯過後就去辦。」吳道明應承道。

中午的飯菜極為豐盛,那些蝦蟹、貝類的海鮮都是寒生從未見過的,口味清淡而鮮美,怪不得人說「食在廣東」,真的是一點不假,多少天以來,終於飽餐了一頓。

下午,吳道明出去採辦,其餘人坐在客廳裡商議第二天去九龍城寨的事情。

黃昏時分,吳道明回來了,所需之物均已辦妥。

就等子夜交更了,寒生想。

亥時,寒生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了客廳,一看所有人都在客廳裡坐著,大家知道寒生今晚將給兩個嬰兒治病,所以都在等著,只有沈菜花母子和老祖母女在房間裡休息。

寒生放下手中的梅花針,那是吳道明下午買來的兩包縫衣針再加上一隻筷子做成的。寒生請吳道明斟來一杯烈性酒,開始炮製藥引子。

寒生抓起一個蠶蛹,輕輕丟進了酒杯中,高度的烈性酒瞬間侵入蠶蛹內,那蠶蛹經受不住酒精的刺激而掙扎扭動了一下,即刻死亡,臨死之前,它竭盡全力的向外一吐,噴出一股淡綠色的液體……

寒生見大家聚精會神的看著,於是便簡單的解釋道:「蠶蛹的體形像一個紡棰,分頭、胸、腹三個體段。你們看,這頭部很小,上面長有複眼和觸角,胸部隱約看得到有胸足和翅,它鼓鼓的腹部共有9個體節,像斑馬的條紋似的,雌雄主要靠腹部的線紋和褐色小斑點來判別,我們需要的是雌雄各佔一半。」

「真的啊,我以前經常吃炒蠶蛹,還從來沒有注意到它還長著頭和眼睛呢。」朱彪目不轉睛的盯著看,口中嘖嘖稱奇道。

寒生用筷子夾出那只蠶蛹的屍體,丟在紙簍裡,然後又重新放進去了一隻,緊接著,又是一股淡綠色的汁液噴出。

「這是蠶蛹的生命之精,儘管是只小小的生命,但是天地合一,萬物類相,其中的原理是相同的,譬如這淡綠色的蠶蛹精酒,人類飲之不但可以祛血脂和脂肪肝,而且還能調理血壓,延年益壽。」寒生說道。

不一會兒,兩斤蠶蛹已經用的差不多了,餘下的幾隻都是單一性別的了,此刻,酒杯裡面的烈酒已變成了翠綠色。

寒生抬眼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時鐘,快到11點了。

「亥子交更就要到了,也是陰盛極而陽初生的時候,大家別出聲,把燈關閉掉,我們在這兒等著。」寒生吩咐道。

客廳裡一片漆黑,眾人坐在那兒默不作聲,至於等什麼,他們也不知道。

牆上的鐘聲敲響了,正是亥子交更之時,眾人的心一下子都隨著鐘聲提起來了……

「吱嘎」,走廊裡傳來了輕輕開門的聲音。

眾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聽見了「咚……咚」的輕微落地的聲音,但是又不像是人類的腳步聲……

黑暗中,人們看見了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一躍一躍的前行著,而且還不時地停下來,聽著四周的動靜,最後輕輕的躍起,抓住了門把手拉下,悄悄地推開了老祖的房門,敏捷的閃身而入……

寒生躡手躡腳的跟了過去,一手推門一手猛地撳開房間內壁上的電燈開關,屋內頓時燈光齊開,亮如白晝。

光著身子的沈才華正撲在皺皮女嬰的身上,張口咬向了她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劉今墨早已閃身上前,一把將沈才華拽了下來,鬼嬰眨著眼睛望著劉今墨,委屈的喊了聲:「媽媽。」

此刻老祖也醒了過來,緊緊地抱起了女嬰,緊張的目光望著寒生。

「好啦,可以開始醫治了。」寒生說道。

寒生吩咐老祖將女嬰仰臥在床上,然後取來梅花針,一面解釋說道:「梅花針是針灸術的一種,五根針的稱『梅花針』,七根的稱『七星針』,而『羅漢針』則需要十八根針,我今天所用的就是自製的綁在竹筷子上的『羅漢針』了,醫家通稱為『梅花針』。」

寒生手持筷子柄,手腕輕抖,以『重刺』法叩擊女嬰的任脈諸穴,口中說道:「刺血療法自古有之,當年三國華佗就是用此法治療曹操的『頭風病』的,曹操頭痛欲裂,華佗在其頭頂百會穴和太陽穴針刺放淤血後即愈。唐代侍醫張文仲也是用此法治好了唐太宗的頭目眩暈症。」

寒生從女嬰的臍下的中極穴開始,叩擊皮下出血,一路沿關元、石門、氣海、陰交、神闕向上行,再經水分、下脘建裡、中脘、上脘到巨闕,然後繼續鳩尾、中庭,到達前胸正中央的膻中大穴,任脈二十四穴,已經放血了十四穴,在皺皮女嬰的肚子上形成了一條淡紅色的血線。

皺皮女嬰倒也堅強,忍著痛一聲不吭,眼睛裡面充滿了怨毒之色。

「這小傢伙還不錯,蠻配合的。」寒生說道。

「呸」的一聲,皺皮女嬰鄙夷的啐出一口粘痰,吐在了朱彪的腳上……

接下來是沈才華,這孩子可是不老實,小腿亂蹬,呲出來兩排小牙發出恐嚇,但還是寡不敵眾,後背朝天的給按在了床上。

人後背上的督脈乃是奇經八脈之一,總督一身之陽經,六條陽經都與其交會於大椎,督脈起調節陽經氣血的作用,故稱之為「陽脈之海」,對應著「陰脈之海」任脈。

寒生抓緊時機,落下梅花針,自沈才華的腰陽關叩起,沈才華疼得大呼小叫起來。寒生未予理睬,繼續沿著其命門、懸樞、脊中、中樞、筋縮、至陽、靈台、神道、身柱、陶道,直至大椎穴。督脈二十八穴,刺血十二穴,小才華的後背上也留下了一條淡淡的血色。

吳道明遞過來那杯翠綠色的蠶蛹精酒,寒生用棉球沾著塗在了沈才華的背上,酒精刺激著破損的皮膚,氣得他哇哇怪叫。皺皮女嬰則堅強的多,蠶蛹精酒抹在她的胸腹皺皮之上,她緊閉著小嘴兒不聲不響。

寒生塗抹完了之後,抓起皺皮女嬰,將其任脈貼著下面沈才華的督脈,撂在了他的後背上,然後接過吳道明手中的繃帶,開始一圈圈的把兩個嬰兒纏繞了起來,最後打上了幾道結,治療終於結束了,寒生鬆了一口氣。

大家都覺得好笑,沈才華背著皺皮女嬰,像只烏龜馱著另一隻小烏龜樣,沈才華怒氣沖沖的望著眾人,而皺皮女嬰則惱怒的接連啐出幾口痰,竟然都吐在沈才華的後腦勺上了。

老祖心疼得望著女嬰,憂心忡忡地說道:「要綁七天才行啊?」

寒生正色道:「我現在用的是陰陽『顛倒之術』,純陰的沈才華以其陰盛的『陽脈之海』之督脈十二要穴,通過女嬰十四個任脈要穴吸取其『陰脈之海』裡充盈的純陽之氣,而女嬰正相反,將沈才華『陽脈之海』裡的純陰之氣過渡到自己的『陰脈之海』中,任督相交而陰陽自長,七日後,各得所需。」

「精彩!實在是妙不可言,原來中醫之術竟有如此這般神奇,看來做任何事都要暗合陰陽變化之道方能成功。」吳道明拍手讚道。

寒生微微一笑:「世間事,莫不如此。」

突然間,電燈驟滅,漆黑一片,眾人一愣,但覺一股陰風徑直撲向寒生而去……

「不好,沈菜花!」黑暗中傳出劉今墨驚恐的呼叫聲。

第一百五十九章 菜花之死

沈才華憤怒的哭叫聲驚動了沈菜花,她從屋裡衝出來到眾人聚集的老祖房間外,發現了寒生正在捆綁著自己的孩子,頓時勃然大怒,伸手關閉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隨即在黑暗中向寒生撲去。

眾人措手不及,那沈菜花已至寒生身邊,對著他的脖頸處張口咬下……

就在她的利齒剛剛觸及寒生皮肉的一剎那,黑暗中,寒生渾身上下突然閃動起白色的靜電火花,發出一陣「辟辟啪啪」放電的聲音,沈菜花感覺嘴巴上一麻,隨即全身如觸電般戰慄,然後慢慢堆縮下去,一生沒吭的栽倒在了地上。

蔭屍沈菜花遇上了寒生身上的「屍衣」,人豪與綠毛所織成的小背心,那是世間至聖的辟邪之物,她又如何承受的住呢?

寒生貼身而穿的「屍衣」,乃是劉伯溫600年屍身在天蠶內所生就的白毛人豪,再加那上古堪孖之魚身上的綠毛混合織成,綠毛可吸陰性物質,招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而人豪則以其天然罡氣殺之。

此刻,眾人從驚愕之中醒悟過來,不知是誰重新開啟了牆壁電門開關,房間內驟然間亮了起來,滿屋子都充斥著一股臭氧離子的氣味兒。

急視之,寒生安然無恙,沈菜花則躺在了腳下……

「媽媽。」沈才華輕輕叫了聲,背著皺皮女嬰一躍而下,撲到了沈菜花的身上,半空裡,皺皮女嬰扭頭朝寒生「啐」了一口,那痰吐偏了,落在了吳道明的襯衣領口上。

朱彪撥開眾人,忙跪倒菜花的身邊,「菜花,菜花」的呼喚著。

寒生開始也愣住了,最後想起了自己貼身穿著的那件薄薄的背心,看來這東西果然是辟邪之物,但奇怪的是,鬼嬰以及妮卡他們接觸怎麼都沒事呢?

吳道明看了看沈菜花,站起身來對寒生輕輕說道:「她死了。」

寒生吃了一驚,忙伏下身探看,說道:「將她扶回房間。」

朱彪抱起沈菜花,劉今墨心疼得抱起小才華兩個,來到了朱彪的房間,寒生回房取出陰陽尺也隨即跟了進來。

陰陽尺插入沈菜花的口中,朱彪緊張的盯著上面的刻度。

屍變與正常人有所不同,常人有昏迷喪失意識之症狀,而蔭屍等則不存在,昏即是死,蓋因肌體不同之故。

陰陽尺救過明月與師太,但願救得了沈菜花。寒生想。

青色的陰陽尺上,自沈菜花的口中緩緩上升一道白氣,飄忽不定,朱彪頭腦中一片紊亂,兩隻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那道若隱若現的白色屍氣。

寒生歎道:「唉,這沈菜花的命運真是夠可憐的了,臨死一口怨氣護住了胎兒,這才過胎得以孩子出世,自從見到了自己的骨肉,怨氣漸消,本來想醫好她,不料又陰差陽錯的遭此一劫,都怪我安排不周,是我害了她。」

吳道明見寒生不住的自責,便安慰道:「世間生死誰都難以預料,你已經盡力了,沈菜花本是已死之人,又與小才華共同生活了這許多天,縱使撒手而去,也是無憾了。」

「白氣走到哪兒才能有救啊?」朱彪垂淚道。

寒生說道:「丁、旺、義、官、興、財可以有救,害、苦、死、失則無望了。」

小才華背著皺皮女嬰趴在媽媽的身上,輕輕的呼喚著。

師太和妮卡在一旁抹著眼淚。

白色的屍氣停在了「苦」字上,然後漸漸的消散了……

沈菜花死了。

「菜花啊,」朱彪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都是我害了你,我為啥不敢到孟家去理論呢?我知道,你一直在等著我,我膽小怕事,我不是個好男人,我對不起你呀……」

「媽媽……」其間,聽得見沈才華弱小的呼喚聲。

「絲……」沈菜花的屍體上冒起了白色的霧氣,原本豐滿的肉體逐漸塌陷了下去,不多時,白色的長衫裡只留下了一副白色的骨架……

朱彪像發瘋了似的一把甩掉了陰陽尺,抱起菜花的骷髏頭,在上面漫無目標不停地親吻著,小才華怔怔的望著媽媽的屍骨,呆愣在那裡。

劉今墨俯下身,抱起了小才華,行走多年江湖的他,眼眶也濕潤了。

師太和妮卡已經輕輕啜泣起來。

沈菜花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嫁過夫家方知丈夫是一個閹人,她不甘心守一世的活寡,沒有屈服於命運的安排,而是勇敢的尋找自己的愛情,可惜她找錯了人,她把全部的愛都毫無保留給了朱彪,可是在關鍵時刻,她愛的這個男人卻不敢為她出頭,做了縮頭烏龜。孟家父子百般折磨凌辱於她,她在痛苦中盼望著愛人前來拯救她和她肚子裡面的孩子。等啊等,那個男人卻始終沒有來……等來的是夫家的一根繩索,勒死了她。

寒生此刻明白了,人世間有太多的不平事,並不是醫者所能夠醫治的,縱使懸壺未必可以濟世,青囊在手,屍衣在身,又待如何?

寒生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寒生望著劉今墨和吳道明,沮喪的說道:「屍衣一出世,想不到第一個傷害的卻是最苦命的沈菜花,既然它不分敵我好壞,還是不要穿它了吧。」

吳道明說道:「不,屍衣是有靈性的,能夠感受到危險,對企圖傷害你的煞氣才會反擊,而對你沒有危害的磁場則不會主動出手,你想想,它對沈才華身上的鬼氣並沒有做出反應,妮卡也是。你必須要穿著他,香港這個地方,靈異蹊蹺之事很多,不可不防。」

劉今墨也說道:「沈菜花之死,與你無關,正像吳先生所說的,屍衣本身的罡氣反制了她的攻擊,因此才造成了這次誤殺,你既立志懸壺濟世,本身又不會什麼武功,有件屍衣護身是必不可少的。」

寒生望著床上沈菜花的屍骨,心中酸楚之極,他拍了拍朱彪的肩頭,輕聲說道:「對不起。」

朱彪沒有說話,依舊緊緊地摟著沈菜花的骷髏頭發呆,淚水一滴滴的落在了頭骨深陷的兩隻眼窩中,就像兩個人在流淚,他想起了第一次與菜花赤裸相擁在羅帳之內的情景,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只有沈才華怨毒的眼睛瞟著寒生,背上的皺皮女嬰也用同樣的眼神盯著他。

寒生歎息著彎腰拾起了陰陽尺,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其他人見此情形,知道已無法相勸,便陸續走出了房間,心情沉重的坐在了客廳裡,輕聲地講述著沈菜花的悲慘身世,不時地唏噓不已。

劉今墨輕輕的將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放在朱彪身旁的雙人大床的角落邊,希望朱彪能為孩子而振作起來。

凌晨時分,人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起了瞌睡,朱彪依舊抱著菜花的屍骨一動未動。

寒生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房間的床上,心中惱恨不已,他怪自己粗心大意,無心之失卻害了沈菜花。

這時,門開了,又輕輕的關上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飄了過來。

妮卡走到寒生的旁邊,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是我害了她。」寒生喃喃道。

妮卡不忍見寒生如此般的難過,伸出了玉手想要撫摸安慰寒生,但是又不敢,最後還是悄悄地縮回來了。

「這不能怪你,是屍衣為了保護你而做出的反應,若不是這樣,沈菜花可能已經傷到你了。」妮卡安慰道,其音幽幽,似有無限哀怨惆悵。

寒生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心中想起了父親、蘭兒和山人,想起了南山村安靜的生活,想起了繫著騎馬布的首領,想起了笨笨……唉,人生如斯,世事如斯啊。

妮卡望著寒生的眉頭緊蹙的側臉,心如懷揣小兔般跳個不停,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她心中的神,她願意用一生來侍奉他,儘管他已經有了蘭兒,可是哪有什麼關係呢?為了和寒生在一起,她心甘情願連他們兩個一起來侍奉。

苗疆的山神、樹神和井神啊,請賜給我力量吧,妮卡心中祈禱著。

門突然打開了,劉今墨急匆匆說道:「沈才華不見了!」

第一百六十章 客家寮

下半夜寅時,山頂道911號別墅斜對面一株粗大的芒果樹暗影中,悄無聲息的泊著一輛黑色的平治房車,車窗緊閉,裡面拉著窗紗。

車內坐著兩名身著深色唐裝的男人,兩人輕輕的打著哈欠,其中一個長著山羊鬍子的老者說道:「凌晨了,那個風水師早就和那個老尼姑在溫柔鄉里打著呼嚕呢,我們可以撤了。」

旁邊的是一個年輕人,附和著說道:「是啊,這裡還有兩瓶牛奶,我們喝完走人。」說罷,啟開了一瓶遞給了老者,自己喝著另一瓶。

「我要去方便方便。」山羊鬍子老者說著推開了車門,走到牆角,「嘩嘩」的尿了起來。

「媽的,你這一尿,我也憋不住了。」年輕人也跟著跳下車,跑過去一起放起水來。

就在他們背對著的身後,馬路斜對面的911號別墅長著爬籐的石牆上,探出兩個小小的腦袋,那是沈才華背著皺皮女嬰的身影。

沈才華鼻子嗅嗅,目光移向了那輛平治車,月光下,他馱著女嬰「嗖」的一聲躍起,幾個彈跳便來到了車前,迅速的從打開著的車門鑽了進去,隱藏到了後排座位的陰暗處。

沈才華伸出小手,抓起山羊鬍子放在變速手柄旁的那瓶牛奶,遞給了皺皮女嬰。那女嬰用兩隻皺皮小手抱著瓶子「咕嘟咕嘟」喝起奶來。

牆角處,兩人小便完走回來坐進了車裡。

「走吧。」山羊鬍子老者說道。

年輕人發動了汽車,沿著山頂道駛下山去。

「咦,我的牛奶呢?」老者問。

「前面有警察。」青年人一面開著車,一面警示道。

自從山頂道接連發生兩起血腥謀殺寵物大案之後,警方已經加強了中環至半山一帶的巡邏,尤其是在深夜。

拐角處停著一輛警車,兩名巡警站在那兒倚靠在車上吸煙,晚上值班既困乏又無聊。

見到有車從山上下來,巡警掐滅了煙頭,舉起一發紅光的圓牌晃動了兩下。

青年人將平治車滑行到了兩名巡警的身旁停住,搖下了車窗,問道:「什麼事,阿sir?」

「皇家警察,請出示一下駕駛證件。」一名巡警上前說道。

青年人遞過證件,巡警一面檢查著,順便朝車內瞥了一眼。

「謝謝,注意安全。」巡警還回證件,擺了擺手,示意可以走了。

青年人笑笑,搖上了車窗,鬆開了制動,緩緩離去。

「怎麼半夜三更的設起路卡來了?」青年人嘴裡嘀咕著。

「還不就是那非洲大猩猩和獵狼犬那兩件事給搞的麼。」山羊鬍子老者說道。

「真的像傳說的那樣是外星人幹的?」青年人懷疑的說道。

老者笑笑,說道:「怎麼會?胡說八道。」

「那你說是什麼東西干的?」青年人說道。

「咕嚕」一聲響,皺皮女嬰又喝進去了一大口牛奶。

「咦,什麼聲音?」山羊鬍子老者轉過身來。

藉著車窗外面閃過的街燈亮光,他發現了兩個嬰兒。

「快停車!車裡有一個雙頭怪嬰!」老者驚呼起來。

「嘎……」平治車猛然間緊急剎車,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皺皮女嬰把持不住,牛奶瓶子脫手飛出,砸在了老者的鼻樑上,粘糊糊的牛奶噴灑了一臉,眼睛都睜不開了。

青年人拉緊手剎車,忙回過臉來瞧個究竟。

「啐」的一聲,皺皮女嬰的一口粘痰吐在了他的眉間,他於急切間只瞥見一禿頭皺皮的小腦袋一晃,頓時驚得魂飛魄散,一手猛推車門,滾下車來。

此刻,山羊鬍子老者也連滾帶爬地下了車,站到了空蕩蕩的中環大街上。

青年人爬起身,掏出來一把手槍,戰戰兢兢的瞄著車內,一隻手抹去眉毛間的粘痰,顫抖著聲音說道:「天吶,那是什麼?」

老者也繞到了持槍的青年人身後,一面揩臉,一面支支吾吾的說道:「不知道,好像是泰國那邊的吸血怪嬰,雙頭的。」

車內沒有動靜,兩人壯著膽子向車子靠近,從開啟著的車門望進去,看到了一個白胖男嬰光著身子爬在了座椅上,瑟瑟發抖的正望著他們……

最後他倆終於搞明白了,這是被繃帶捆綁住的兩個嬰兒,一個相貌正常,是個男嬰,另一個發育的有點畸形,皮膚上面都是皺褶,兩個赤裸裸的嬰兒似乎並不具有什麼危險性。

青年人以手槍槍口觸了觸那嬰兒,嬰兒向後縮縮,似乎很害怕。

「我說,老紀呀,你整天擺攤測字算命的,就猜不出這兩個小東西的來路麼?」青年人說著揣起了手槍。

「嗯,看起來不是泰國血嬰,可是為什麼有人用繃帶纏起他們呢?我估計他們是從醫院裡跑出來的連體嬰兒,但是奇怪,他們是什麼時候上來汽車的呢?」被稱作老紀的山羊鬍子老者疑惑的說道。

此人正是在九龍城寨入口擺地攤的測字相士。

那天,當吳道明寫下了「香江一支花」幾個字時,老紀著實嚇了一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趕緊收拾攤子離開。離開是假象,他知道這兩個不速之客肯定會尾隨他的,所以他不緊不慢的走著,想引他倆來到客家寮,一網生擒。不料中途遇上了皇家警察在盤問路人,吳道明和師太轉身離去了,於是他立刻招來一個馬仔,命其跟蹤他倆,最後找到了他們的落腳點——香港島半山山頂道911號別墅,那可是香港頂級富豪居住的地方。

老紀不敢怠慢,立即向老陰婆報告,得到了指令,開始監視那棟房子。

今晚收工,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兩個怪嬰在車上,使他感到迷惑不解,不管怎樣,先將這兩個嬰兒帶回去,進貢給老陰婆。老陰婆喜食嬰兒腦,在香港是屬於很難搞到的奢侈品,此次是自己送上門來的,正好借花獻佛,表表自己的衷心。

想到此,老紀嘿嘿笑將起來,說道:「把他倆帶回城寨。」

九龍城寨是由數百棟大大小小的破樓房和平房組成如迷宮一般的貧民窟,裡面巷道縱橫,污水四溢,蚊蠅孳生,生人誤入其中,一半天走不出來。

城寨中心有一座高牆大院,平時總是緊閉著鐵門,極少見到有人出入。院子裡有正房和偏房十餘間,還有幾株高大的香樟樹,枝葉茂密,幾乎遮蔽了整個院落,即使站在附近的多層樓房頂上,也看不到內裡的情況。

這座院落就是九龍城寨客家寮。

黎明前,駛來一輛平治房車停在了院門口,老紀跳下車上前按響了門鈴。

鐵門上開了一個小孔,一雙戒備的眼睛從中露了出來,看見了老紀,遂「光當」一聲,打開鐵門,平治車緩緩開了進去。

中間正房的木屏風後面有一道暗門,裡面有樓梯直接通往地下室。地下不但有大廳,數間臥室耳房,而且衛生設備、廚房等一應俱全,裝修豪華,通風良好,冬暖夏涼。

大廳佈置的燈火輝煌,靠牆正中擺放著一張紫檀木太師椅,頭上掛著一幅水粉畫,上面一朵鮮艷欲滴的大紅牡丹花,雖然略顯庸俗,但是在這地底下反而顯得頗有些生氣。

一個老太婆盤腿大坐在寬敞的太師椅上,頭上包著紅色牡丹花頭巾,一雙小腳足蹬繡花鞋,手持一根大煙袋,正是人稱「香江一支花」的老陰婆。

「讓他們進來。」老陰婆說道。

「是,花姐。」一個素裝老媽子應聲道,撳動牆壁上的暗道門開關。

門開了,老紀手裡拎著連體的兩個嬰兒走了進來,身後的門隨即又關閉了。

「花姐,我回來了,路上抓了兩個嬰兒孝敬您老人家。」老紀說罷,將沈才華和皺皮女嬰仍在了地上。

「哦,我看看,還細皮嫩肉的呢,那一隻怎麼長了一身的老皮?」老陰婆端詳著說道,然後擺擺手。

老媽子上前抄起嬰兒,送至老陰婆的面前。

「咦,寶貝啊,一個純陰,一個純陽,難得,難得啊。」老陰婆驚訝道。

老媽子問老陰婆道:「花姐,早餐你想吃那一隻?我這就給您拾掇去。」

老陰婆仔細的看看他倆,說道:「當然吃白胖的那只公的,可是他們怎麼綁在了一起呢?」

老紀諂媚的說道:「花姐,我猜他倆是連體嬰,父母不要給扔出來了。」

老陰婆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若是連體雙生,不可能一陰一陽,而且這只長的如此豐滿,那只卻像個小老頭子,令人作嘔。」

「啐」,皺皮女嬰惱怒的張口向老陰婆射出一口粘痰,但由於力量有限,那痰劃了一個弧線,落在了老陰婆的繡花小鞋上。

老媽子嚇慌了,忙說:「對不起,花姐,這小東西不識抬舉,我先去把她剁了用砂鍋燉上。」

「哈哈哈,」老陰婆笑得前仰後合,邊笑邊說道,「這小東西怎麼這麼像陽公呢?」

老紀看老陰婆心情愉快,趁機說道:「花姐,我……」

老陰婆擺擺手:「阿紀,你事情辦得不錯,那個風水師吳道明有什麼動向?」

「昨天早上,他家裡來的那幾個人一直沒出來過,花姐放心,天一亮,另一組人就接上去了,我會隨時向您報告的。」老紀陪著笑臉道。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會給記上你一筆的。」老陰婆說道。

「謝花姐。」老紀退到牆壁邊,撳動開關走出了暗道。

「來,給我解開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老陰婆吩咐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逃

「師妹,什麼小東西像我陽公啊?」一間耳房的房門推開了,陽公走了出來。

老陰婆手指著地上爬著的沈才華和皺皮女嬰,說道:「喏,就是那個一身老皮的怪嬰,她竟然也會和你同樣的吐痰,噁心死了。」

陽公一眼望去大吃一驚,那皺皮女嬰正是自己思念之中的女兒!頓時心中大喜過望,搶步上前,一把抱起他倆。

「哈哈,這是我陽公的女兒啊。」陽公大笑道,一面仔細的端詳著皺皮女嬰,光禿禿的腦瓜頂,臉上皺紋滿面,而且數日不見,還長起了短短的絡腮鬍須,小胳膊小腿上俱是一層層的皺皮,活像一隻小沙皮狗。

陽公笑瞇瞇的望著女兒,女嬰的喉嚨突然一動,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吐痰的先奏,與自己如出一轍,這麼小就已經完全掌握了要領,真是天賦奇秉啊。

陽公張嘴暢懷大笑,「啐」,一口痰準確的飛進了陽公的喉嚨裡……

老陰婆咋聽先是驚愕萬分,轉而惱怒之極,正待發作,看見皺皮女嬰將痰吐進陽公的嘴巴裡,不由得哈哈大笑,眼淚水都出來了。笑聲甫止,她只是感到滑稽,倒也不十分吃醋了,畢竟自己已經和陽公師兄分手多年了,而且自己這麼大年紀也從沒個孩子,見到這麼個小活寶,反而蠻開心的。

「陽公,我以前還真的小覷你了,那個女人是誰呀?」老陰婆揶揄道,多少年了,她從來都不稱呼他為師兄。

陽公嘿嘿道:「她叫老祖,我們也是無心之失的。」

「她人呢?怎麼,是怕羞不敢露面還是你捨不得她途中顛簸辛苦?」老陰婆說道。

「師妹,我說過是無心之失,若是你不嫌棄的話……」陽公說道。

「不嫌棄什麼?」老陰婆反問道。

「你就是吃了她的腦子我都沒意見,我還同你一起吃。」陽公誠懇的說道。

老陰婆愣愣的望著陽公,心道,這傢伙太冷血,要不要現在下手除掉他?

「寒生他們在哪兒呢?」陽公端詳著捆綁住倆嬰兒的一圈圈繃帶自言自語說道。

「寒生是誰?」老陰婆詫異道。

「他是一個鄉下郎中,醫術神奇,你我都是學武之人,難道看不出這倆孩子一陰一陽,前胸貼後背,正在療傷麼?果然厲害,陽公佩服的人很少,他是第四個。」陽公若有所思的說道。

「第一個是誰?」老陰婆頗感好奇的說道。

陽公微笑道:「當然是咱們的師父聖母白婆婆啦。」

「第二個呢?」老陰婆接著問道。

「當然是師妹你了。」陽公嘻嘻笑道。

老陰婆嗔了他一眼,繼續問道:「那第三個呢?」

陽公自知失言,望著老陰婆認真的眼神,無奈只得吞吞吐吐的說道:「是,是京城裡面的一位朋友。」

「什麼朋友?」老陰婆緊追不捨。

「這個,我只能說是政府裡面的,你就不要多問了。」陽公豎起食指朝上,說道。

「我才懶得問呢。」老陰婆一扭屁股,轉身回自己的臥房去了。

陽公歡喜的望著皺皮女嬰,不料那女嬰卻連連打起了哈欠。

「哦,寶寶要睡覺嘍,」陽公說著招呼老媽子過來,吩咐道,「讓他倆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是。」老媽子接過倆嬰兒,抱到一間耳房裡去了。

陽公來到了臥室裡,老陰婆赤條條的躺在了床上,手臂支著後腦勺,酥體側臥,兩隻小腳微微分叉,擺成一美人魚的姿勢,只是肌膚粗糙色黑,臀薄無肉,胯骨尖翹。

陽公胃裡一陣噁心,但是寄人籬下,也只能犧牲些色相了,他默默的脫光了,露出引以為豪的身體,結實的胸肌還有一些彈性,腹部還算平坦,只是原來濃密的陰毛已經被蝙蝠們扯的一根不剩了。

陽公雄赳赳的邁上了床……

耳房內,老媽子給兩個小傢伙鋪床,沈才華坐在床上,眼睛死死的盯著老媽子頸部凸起搏動的動脈,黑色的瞳孔不斷的收縮,測量著距離,慢慢的張開了小口,露出來那兩排鋒利的牙齒。

老媽子全神貫注的鋪床,她根本想不到會遭到嬰兒的襲擊。

沈才華突然一躍而起,雙手死死的用力揪住老媽子的頭髮,利齒瞬間切斷了她的頸動脈,她扭臉望見了沈才華兩隻黑黑的大眼睛近在咫尺,那眼眶中除了瞳孔見不到一頂點的眼白兒。背上的那個皺皮女嬰也絲毫沒有了瞌睡的模樣,兩隻小眼睛蔑視的望著她。

她似乎不相信眼前的景象,身子慢慢的軟倒了下去……

沈才華並沒有拚命的喝血,見老媽子已斃命便立即鬆開手躍了下來。

他輕輕的爬到門口聽了聽,外面沒有動靜,於是便悄悄爬了出去,爬過了大廳,縱身躍起,撳動牆壁上的開關。

暗道門開了,沈才華爬了出去。

一番雲雨之後,陽公摟著老陰婆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陽公和老陰婆幽幽醒轉來,均感到肚子已餓,遂起床洗漱後出門來到了大廳裡。

耳房門虛掩著,陽公鼻子嗅了嗅,聞到了一股血腥氣。他趕緊推開房門,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驚。

老媽子倒在了血泊中,兩隻迷茫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陽公上前探了探,早已斃命多時了。

老陰婆四下裡找了找,已經不見了兩個嬰兒的影子。

「莫非有外人闖入了客家寮?」老陰婆陰沉著臉說道,一面撳動暗道開關,閃身出去了。

老陰婆上了樓梯,走過正房,來到了看守大鐵門的阿葉住的小屋裡。阿葉其實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是著名形意拳的傳人,武功高強,名字則是老陰婆給起的,自己是「香江一支花」,花紅也需綠葉襯,故名阿葉,死在屋裡的那個老媽子名字叫阿枝,也都是相同的意思。

「阿葉,有外人來過麼?」老陰婆冷冷的問道。

「花姐,沒有外人。」阿葉小心翼翼的回答。

「奇怪,阿枝被人割斷了脖子死了,抓來的兩個嬰兒也跑了,又沒有外人來過,那又是誰幹的?」老陰婆疑惑道。

「阿枝死了?」阿葉驚訝道。

「嗯,你給我裡裡外外搜查一遍,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有情況立即告訴我。」老陰婆命令道。

「是,花姐。」阿葉應道。

會不會是陽公殺了阿枝,放跑了嬰兒?他好像沒有下過床啊?況且那兩個嬰兒若是無人接應,自己又如何逃得出這深宅大院呢?

老陰婆狐疑的返回了地下大廳,見到餐桌中央的圓洞裡卡著阿枝的腦袋,身子則在桌下,腦袋上的毛髮已經被剪光了。

「師妹,發現孩子了麼?」陽公焦急的問道。

「你這是……」老陰婆指著餐桌上阿枝的屍身說道。

陽公嘿嘿笑道:「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吃飽了再去找孩子。」

老陰婆望著陽公,心中越發疑惑重重。

陽公手持一把鋒利的小刀,熟練的割開阿枝的腦皮,刀尖插進顱骨縫隙,手腕一翻,撬開了天靈蓋,露出來裡面白花花的腦子。

「唔,很新鮮,我要來點蒜醬,熏著才好吃。」陽公說罷,跑去廚房剝了頭大蒜,將蒜瓣放入搗蒜臼內不停的搗了起來,待蒜頭完全搗爛後,加進去些味精和生抽,然後倒在了兩隻小瓷碟裡,端到了桌子上。

陽公拿不銹鋼湯勺舀了塊腦子,熏上些蒜醬,送入口中咀嚼著,嘖嘖有聲道:「新鮮的人腦味道真的是好哇。」

「唉,」老陰婆歎了口氣,說道,「今天是12月25號,香港的平安夜,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想不到這聖誕大餐吃的是阿枝的腦子。」

老陰婆說著也挖了一大塊腦垂體撂在了面前的碟子裡……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監視

荊太極連夜趕到了九龍城寨。

即使是深夜,城寨裡也是熱鬧非凡,廣東人有吃夜宵的習慣,城寨裡到處都是各種小吃的攤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味兒,荊太極坐到了一個賣四川抄手的攤子前,要了一碗紅油抄手,味道怪怪的,不如自己峨嵋老家的正宗。

「老闆,您知道九龍城寨客家寮麼?」荊太極邊吃邊問道。

老闆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荊太極無奈,掏出那一大摞人民幣來結賬。

「表叔,請付港紙。」老闆乜著眼睛瞧著荊太極手上的那一沓錢陰陽怪氣的說道。

壞了,自己兜裡哪兒來的港幣呢?

「老闆,我只有人民幣,沒有港幣,這樣,多給您點。」荊太極商量道。

老闆還是直晃腦袋,這些大陸客,港人打心眼裡瞧不起,穿著打扮不是藍就是黃,滿嘴的政治,俗不可耐,所以港人貶稱他們統一為「表叔」。

「老闆,對不起。」荊太極說著在桌子上扔下了二十元人民幣,同時站起身準備離開。

那老闆咳嗽了一聲,蹲在牆角的一個地痞模樣的年輕人站了起來,大大咧咧的走到麵攤前,斜著眼睛瞄著荊太極。

「表叔,想吃霸王餐哦?」那傢伙說道。

荊太極不想惹事,轉身就走,走了不多遠,耳邊聽到有跟上來的腳步聲。

走到了一處較暗的巷子裡時,後面的腳步聲加快了,隨即便聽到背後的風聲,荊太極身子猛然間側移並轉身,一把尖刀明晃晃的撲了個空。

荊太極微微冷笑,輕探手臂,手指在那人的胳膊之上一彈,「噹啷」一聲,匕首落在了地上,那地痞的整個手臂失去了知覺。

荊太極回手母食二指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兩側的頸動脈,輕輕一推,將左右兩根動脈血管擠靠在了頸骨上,輕按之下,封閉了其50%的血流,那人頓時感到腦部缺氧,眼冒金星。

「表叔,饒命,我不敢了。」地痞哀求道。

荊太極冷冷一笑,道:「告訴我,客家寮在哪兒?」

「我知道,在城寨中心,五六棵大樟樹的那個院子就是,很好找的。」那地痞忙不迭的說。

荊太極手上輕微用力,兩根頸動脈全部封閉,截斷了腦部的供血,那人軟綿綿的到了下去。

荊太極鬆開了手,頭也不回的朝城寨中心走去。

荊太極自幼生長在峨眉山腳下,從小便在各個寺廟裡玩耍,耳濡目染對武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加之人又聰明伶俐,和尚尼姑們對他也都十分喜歡,便教他一些入門功夫。

峨眉山在宋代以前是佛道並存,此後道教日衰,自清乾隆年間,峨嵋便成為清一色的佛教天下了。那年,在山上對月峰黑水寺,唐代高僧慧通之妹慧續尼院峨眉祖堂「八音池」旁,荊太極遇見了自己日後的師父王婆婆。

八音池,荊太極經常來玩,池中集群蛙,路人拍掌,則一大蛙鳴,群蛙次第相和如八音之律,十分和諧,音將終時,則一蛙復大鳴,群蛙頓止。

這裡也是祝由術練功極佳的場所。

「想學麼?」婆婆問。

「想學。」荊太極回答。

於是婆婆教了他一些入門的東西,三天後婆婆就離開了,所以當時並未正式拜師。荊太極後來唸書離開了家鄉,就再也沒見到過婆婆了。直到醫科大學畢業,分配到了江西婺源縣醫院,在一次進山採藥的過程中,鄱陽湖邊的山谷裡,他偶然相遇了婆婆,婆婆的模樣沒變,可是他已經長大成人了。從此,荊太極拜王婆婆為師,開始學習祝由術。

源於古代巫術的祝由術,本就是包含了許多中原醫術,荊太極出自醫大本科,學習起來自是舉一反三,突飛猛進。身體上也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尤為明顯的是對異性的不感興趣,所以至今仍未婚,儘管醫院裡有很多女護士都在追求他,但他全然敬而遠之,仍舊保持著童子之身。還有,就是特別喜愛指彈術,這是祝由科中的一種暗器,他可以做到以指彈石子擊落飛鳥,如同彈弓一樣。

方纔,他就是以祝由指封閉那個地痞之頸動脈,力度恰到好處,使其昏迷,十分鐘後便又可醒來,但會忘記所發生的事情。

前面已經來到城寨的中心,見到了那五六株巨大的香樟樹,那就是客家寮了,他想。

高牆大院的東邊毗鄰著有一座五層樓房,荊太極走了過去,那是一家自助式旅館。

一位肥胖的中年婦女坐在櫃檯後面,乜起眼睛看著他,甕聲甕氣的問道:「表叔,要住宿麼?」

荊太極點了點頭,說道:「老闆,這裡一宿多少錢?」

「五十蚊。」那胖女人道。

「多少?」荊太極沒能聽明白。

「港幣五十塊啦,表叔。」女人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荊太極又問:「收不收人民幣?」

「當然收了,經常有那邊的人來嘛,不過一比二,一塊人民幣兌兩塊港幣,當然啦,銀行裡可以兌到一比二點五。」胖女人說道。

荊太極掏出那沓人民幣,堆到櫃檯上,說道:「預付一周的三百五十元,其餘的全都換成港幣。」

「沒問題。」女人熟練的數著鈔票。

最後,荊太極付完了一周的房錢,還兌換到了一千五六百塊港幣,他揣了起來,說道:「我要面西的房間。」

最高一層的五樓有一間面西的房間,荊太極感到很滿意,便要了下來。

胖女人關門走了以後,荊太極站到了窗前,這裡可以俯瞰到客家寮院內的情況。

天亮後,荊太極走出大樓,先在客家寮大門外及院牆四周轉了轉,然後隨意的沿著一條巷子走進去,熟悉一下地形。

空氣中傳來煮肉的香氣,這是旁邊一家加工熟食的作坊。再往前走就比較熱鬧了,小食攤比比皆是,熱氣騰騰。荊太極吃了一碗廣州沙河炒粉,味道還不錯,賬算下來也只有五塊港幣,他遞過去一個嶄新的硬幣,這是1975年首次面世的五元硬幣,昨天胖女人問他要不要硬幣,他見硬幣比較厚重,便要了十餘枚,這東西做暗器使都夠份量,他當時想。

轉了一大圈後,來到了一個小商品市場,裡面各式各樣的小東西,應有盡有,他走到了一個小攤前,抓起一個舊的望遠鏡來。

「先生,這可是美軍越戰軍用物資,紅外望遠鏡,夜間能看出好幾百米呢,價錢公道,要吧,給你打個折。」攤主巧舌如簧的推銷著。

荊太極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80塊港幣的價格買了下來。

回到旅館房間內,他又觀察了大半天,儘管那些大樟樹遮擋了部分視線,但還是可以看個大概,院子裡看來居住的人不多,除了那個守大門的漢子,沒有見到其他人出入,寒生究竟在不在裡面呢?他尋思著。

下午睡了一覺,睜開眼時,天已經黑了。他跑出去買了點熟食,回來坐在窗邊,邊吃邊繼續觀察。

一直堅持到凌晨時分,客家寮裡才終於有了情況。

一輛平治高檔小汽車駛過來客家寮門前,守門大漢打開了大鐵門,放車開了進來。

荊太極抓起紅外望遠鏡,仔細的盯著那輛車。

這是一款被動式紅外線望遠鏡,捕抓人體的紅外熱能,敏感度很高,媽的,美國鬼子的東西就是先進,咱們醫院裡都沒有類似的紅外設備。

鏡頭中出現了一個淺綠色的人影,手中拎著小孩,好像是兩個嬰兒,因為有兩個小小的熱成影像,他們走進了房間內。

荊太極放下了望遠鏡,天太黑了,肉眼看不清人的模樣,紅外線也分辨不了是誰,但看走路的姿勢年齡應該在五十歲左右,此人不可能是寒生。

時間不太久,方纔那人空著手出來了,然後坐進了車裡,平治車緩緩開走了,那兩個嬰兒看來是送進了屋裡面。

荊太極繼續觀察著,要不了多久,天就快亮了。

就在這時,情況出現了,紅外望遠鏡的鏡頭裡出現了那兩個嬰兒,運動的速度很快,幾個跳躍,竟然躍上了高高的牆頭……

荊太極的紅外望遠鏡緊緊地鎖住了牆頭上的嬰兒,但見那嬰兒躍下高牆,落在了牆外的巷子路面上,有些奇怪的是兩個嬰兒似乎是同時行動,配合的十分默契。

鏡頭裡,兩個嬰兒久久都沒有移動。

荊太極的鏡頭偏移過去,發現了另一個熱成像目標,與嬰兒對峙著,相距約有兩三米遠,那是一隻狗,個頭還比較大。

荊太極心道,這兩嬰兒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鏡頭中,惡狗猛然間竄起,撲向嬰兒,不料那兩個嬰兒也躍了起來,移動的速度比那大狗還要快,兩組紅外熱像重疊在了一起……

荊太極耳邊傳來一聲淒厲而短暫的狗吠聲,之後一切歸於平靜了。鏡頭中的兩個嬰兒又移動了起來,向巷子裡躍行,沒有走多遠,向左面忽的一閃,便不見了。

荊太極放下望遠鏡,肉眼望去,那兒正是加工熟食的作坊。

荊太極走下了樓梯,來到了巷子口處,地上汪了一灘鮮血,一條大德國黑背狼狗已經斃命。

太蹊蹺了,兩個嬰兒赤手空拳的殺死了一條大型犬類,而且只用了一個回合,這究竟是什麼怪嬰啊,荊太極朝那家熟食作坊望過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他手中摸出兩枚硬幣,做好了準備,然後悄悄地向那家作坊走去。

作坊的門半開著,望進去裡面有幾個工人正在忙碌著,端出熱氣騰騰的籠屜,還有的手持大鍋鏟在鐵鍋裡煮著血旺。

「先生,操作間不能隨便進來的,早上七點到攤子上去買。」一個工人攔住了荊太極。

「哦,我來早了。」荊太極眼睛迅速的掃視了一遍,沒有發現嬰兒的蹤跡。

廚房的一側有一小間二樓夾層,上面堆滿了成麻袋的乾貨,上面燈光照不到,黑□□的。

荊太極退了出來,疑惑的走回了旅館房間內。

客家寮,這院子裡面還隱藏著什麼詭異的事呢?荊太極打了個哈欠,一翻身,爬到了床上睡去了。

上午九點鐘左右,他醒了,簡單洗漱了一下,便準備出去吃早點,他站在窗戶口向下望去,客家寮又有人來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中陰身

一直到了清晨時分,仍然沒有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的任何下落,大家心急如焚,早餐都沒有胃口吃。

「我先去找一下九龍城寨客家寮吧。」吳道明起身說道。

寒生想了想,沉吟道:「陽公老僧應該已經到那兒了,現在我們把他女兒弄丟了,恐怕會有些麻煩,我必須當面向陽公解釋清楚。」

「我陪你去。」劉今墨說道。

寒生望了望劉今墨,對他說:「不,你留在家裡,萬一有個什麼事兒,其他人都沒有多少江湖經驗。」

「我也要去。」殘兒堅定的說道。

最後定下來,吳道明、寒生、殘兒和妮卡前往客家寮,其餘人等在家裡。

吳道明在別墅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四個人隨即乘車下山。

吳道明注意觀察著,後視鏡中又出現了一輛尾隨的車輛,這次不是日本大發車,而是一輛白色的福特,一直到了中環,那輛車仍舊死死的咬住在後面。

吳道明叫出租車司機停靠到馬路邊上的一個電話亭前,自己單獨下車給周警司掛了個電話。

「周警司,怎麼說話不算數?你的手下還開車盯在我的屁股後面。」吳道明不滿意的說道。

「根本不可能啊,我早已經叫何探長撤了呀?你說說是個什麼樣子的車?」周警司委屈的說道。

「白色福特,我的車是輛紅色出租車。」吳道明將自己乘坐的這輛的士車牌號碼告訴了周警司,白色福特停在數十米開外,看不清車號。

「我立刻處理,對了,上次說的那件事兒考慮好了麼?」周警司關切地問道。

「你安排見面吧。」吳道明掛斷了電話。

吳道明上了出租車,向九龍城方向而去,白色福特車又尾隨在了後面。

此刻,正在九龍旺角一帶查案的何天豪探長接到了總台的呼叫,他抓起車上的無線話筒,裡面傳來了周警司的聲音。

「不是我們警方的人。」何天豪肯定的說道。

「截下來,搞清楚是哪路人馬。」周警司命令道。

「是,長官。」何天豪轉換頻道,召集巡邏警車攔截那輛白色的福特車。

紅磡海底隧道北段紅磡出口收費站處,白色的福特車被攔截了下來。

車內坐著兩個年輕人,不滿意的搖下車窗,說道:「幹什麼,阿sir?」

何天豪探長打量著兩個爛仔,不耐煩地對巡警吩咐說道:「帶回七號差館。」

兩個傢伙被押上了警車,隧道口的一輛清障車拖起白色福特車一起返回了位於港島西營盤的西區警署。

吳道明從後視鏡中看見了白色福特車被警察攔停了,心中嘿嘿冷笑了兩聲。

吳道明一行走進了九龍城寨,他注意看了下,那個測字相士依舊沒有出攤。他攔住幾位路人打聽客家寮,最後終於有人指點了路徑,沒費多大事兒,他們就找到了生長著那幾株粗大香樟樹的院落。

吳道明上前按響了門鈴。

「找誰?」鐵門裡傳來了一個男人渾厚死板的聲音。

「請問,這是客家寮麼?」吳道明客氣地問道。

「找誰?」裡面的人還是那句話。

「是陽公老僧約我們來的。」寒生聽著著急,索性直接道破得好。

「什麼陽公陰公的,沒聽說,你們是誰?」那人一雙深邃的眼睛在鐵門上的小窗口裡盯著他們。

「我叫寒生,從江西來的。」寒生說道。

「等著,我問問別人有沒有知道的。」小鐵窗「砰」的地一聲關上了。

過了片刻,大鐵門從裡面「光當」一聲打開了,陽公似笑非笑的站在了面前……

「寒生,請進來吧,咦,劉今墨沒有來麼?」陽公最後看到了妮卡,心中不禁一愣,那湘西老叟不知道是否也來了?

陽公帶著他們直接走入了正房,沿著樓梯下去到了地下室。

地下大廳裡燈火輝煌,正中央的太師椅裡盤腿大坐著老陰婆,手中一根大煙袋,陰鷙的目光冷冰冰的投射過來。

身後暗道門關上了,吳道明心中有點忐忑不安起來,如此隱秘的地下暗道,輕而易舉的就讓四個人隨便進來了,恐怕就不容易出得去了。

「你們用過早餐了麼,那邊還剩了些美味的人腦,要不要嘗嘗?」陽公手指著牆邊餐桌上的阿枝打開的頭顱,客氣地說道。

寒生等人的目光朝牆邊望去,看到了阿枝,身子跪在了桌下,脖子卡在了桌面上,面目表情呆滯,空洞的眼神瞅著這邊,腦瓜頂已經掀開,裡面白花花的大腦已經吃去了一半。

眾人一陣噁心欲嘔,不敢再看,這陽公和老陰婆簡直就是個冷血變態狂。

寒生一點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他面向陽公老僧,坦然說道:「陽公老僧,你的女兒我採用了陰陽顛倒之術治療,將其任脈與沈才華的督脈綁在了一起,需要七天便可痊癒,但是昨天晚上,男嬰沈才華的母親突然去世,對孩子產生了強力的刺激,那孩子背著你的女兒一起不見了,我們正在尋找,估計還在半山上,走不遠的。另外,我們發現了一清的屍體,請你們告訴我明月的下落。」寒生瞟了老陰婆一眼。

陽公嘿嘿接連乾笑了數聲,說道:「我女兒還在半山上?開什麼玩笑?他們凌晨的時候還在我這兒呢,睡了一覺就跑了,難道不是你們裡應外合布的局麼?」

吳道明不解的問道:「你說什麼?你女兒凌晨時在你這兒?這怎麼可能?半山到這裡,隔著一條維多利亞海灣呢,過了大半個香港了。」

「別裝蒜了,那嬰兒一點點大,沒有知情人的幫助和接應,如何能夠從這地下逃出去?阿枝是會武功的,沒有高手進來,她的脖子上的血管怎會輕易被掐斷?難道是幾個月大的嬰兒干的麼?」陽公反問道。

吳道明急切的說道:「當然是嬰兒自己幹的,你們有沒有看這幾天的新聞?港島半山大猩猩傑弗和警務處長家的獵狼犬巨人相繼被殺,傷口都在脖子上,咬斷了頸動脈,案發地點距我家咫尺之遙,都是沈才華來了之後發生的。我想明白了,肯定是你們在半山別墅附近擄走嬰兒,帶到了客家寮,不料凌晨嬰兒咬死了那個叫做阿枝的女人,逃出了這個地方。陽公,事不宜遲,我們此刻必須要同心協力盡快找到他們,否則,他們是會出危險的。」他想,必須設法盡快離開這地下室,本以為女嬰在手可以安全些,看來還是太大意了。

「別在那兒自作聰明了,也不動動腦子,進來了還想出去麼?這樣蠢的腦子,估計也不會好吃到哪裡去。」坐在太師椅中的老陰婆突然發話道,聲音古里古怪。

吳道明臉色蒼白:「你們想怎樣?」

陽公眼睛瞥了一眼妮卡,看其視若無物的表情,心裡疑惑不定,湘西老叟若是也來了,事情恐怕不容易搞定。

寒生毫不畏懼,目光直視老陰婆,平靜的說道:「你就是『香江一支花』老陰婆吧,我問你,你把明月怎麼樣了?」

老陰婆煙袋鍋一指側面的一個房門,陰聲桀笑道:「我那個美貌徒兒麼?喏,就在那邊的耳房裡躺著呢,你們去道個別吧。」

寒生順著老陰婆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那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此刻,殘兒早已衝向並拉開那扇木門,一頭鑽進去……

寒生等人也隨即跟了進去。

綠熒熒的光線照射在屋子中央的一個木台上,上面躺著一個人,身穿藍色勞動布工作服,腳套一雙黃色解放膠鞋,寒生等人認出來了,那人正是明月,身上穿的是一清師傅最後離開時的裝束。

簡樸的衣服遮掩不住明月優美的曲線,高聳的乳峰,平坦的腹部和那修長的雙腿,她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披在了眼瞼上,肌膚如凝脂,純潔似蓮花。

殘兒癡癡的望著她,淚水汨汨流下。

「她死了麼?」殘兒嗚咽著聲音問道。

寒生上前伸出手指,切按在明月的手腕三關上,浮中沉三取其脈而不得,「沒有脈象。」他說道,隨後面現欣慰之色。

吳道明似有不解道:「寒生,因何面露喜色?」

寒生解釋道:「明月既能脫離一清肉體,不再依賴宿主,說明老陰婆已經給她使用了『閹人覃』,令她返回了中陰身,據說『陰陽覃』中的陽覃可以催醒中陰身,所以鬆了一口氣。」

「看來你懂的還不少嘛,連祝由術也知道。」客廳裡傳來老陰婆陰陽怪氣的聲音。

寒生從懷中掏出陰陽尺,輕輕撥開明月的嘴唇,將尺子放下去,然後吩咐道:「你們注意看著刻度。」說罷走出房間,來到了大廳裡。

「老陰婆,你既然已經恢復了明月的中陰身,為何不索性治癒她?」寒生站在老陰婆面前平靜的說道。

老陰婆眼睛直視著寒生,口中陰笑道:「單靠陰陽覃是不行的。」

「那還需要什麼?」寒生問道。

「需要什麼?施行喚醒中陰身的祝由術,還需要一個肯為她獻身的真童子,我已經尋找了數日而不得。」老陰婆說道。

「童子,年輕的男孩子不是有很多麼?」寒生有些不理解。

老陰婆發出了一陣淫笑,道:「哪裡還能再找到真童子了?告訴你吧,在香港要想找到一個已發育成熟的處男,簡直如同大海撈針,難如登天呢。奶奶瞧你的摸樣,眉緊而不散,手臂肉骨未分家,倒還真的是個童子哩。」

寒生臉上微微一紅,說道:「難道也要用陰陽媾和的方法麼?」

老陰婆越發笑了:「陰陽媾和,哪有這等的美事?陽覃的藥力需童子純陽精血為引方可使用,然後這位獻身的童子就會精絕身亡,發生屍變,成為殭屍或是血屍什麼的了。」

「如何取純陽精血?」寒生接著問道,這大概已經是極高深的祝由科巫術了。

「當然是用鋒利的快刀了。」老陰婆回答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世上醫術流派甚多,一定有不傷人而催醒中陰身的另類療法,天門山鬼谷洞的湘西老叟就曾以陰陽媾和之術治癒過肉屍。」

「哼,」老陰婆嗤之以鼻,然後說道,「你說的方法,那肉屍非得處子之身不可,可是明月已經不是了。」

寒生心道,哦,原來那黃家公子早已經玷污了明月,可憐的明月最後還是為黃家所害。

「那你願不願意犧牲自己來救明月一命呢?」老陰婆陰鷙的目光直視寒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癡情男兒

寒生聞言愣了一下,說道:「我不能這麼做,我已經訂婚了,江西老家還有一個女孩還在等著我,我不能為救一個人而傷害另一個人。」

「我願意。」身後傳來殘兒痛苦的聲音。

老陰婆驚奇的望著他,世間真的有人會傻到這種程度,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換取一個注定要做別人老婆的女人命的麼?

「你過來,讓我看看。」老陰婆招手喚殘兒上前。

殘兒義無反顧地踏步走到了太師椅的前面。

老陰婆伸手摸摸殘兒的眉毛,之後又讓他挽起了袖子,探出乾枯的手指,抓了抓他小臂上的肌肉,嘴裡說道:「嗯,不錯,眉齊順而不散,臂肉包骨絲毫不離鶻,確實是真童子,這樣的人在香港早已絕種了。嗯,你和明月是什麼關係?」

殘兒凜色道:「我與明月並無任何關係。」

老陰婆疑惑道:「既無關係,因何為她而捨命呢?」

殘兒怔住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哦,我知道了,你是看上了明月,」老陰婆嘿嘿笑將起來,又道,「眼光倒是不錯,可是你救了她,她還是會嫁給別人,每夜鑽進那個男人的被窩裡,一起做那生兒育女之事,你還願意麼?」

「只要明月自己感到快樂,我就願意。」殘兒堅定的說道。

「好,奶奶今天就成全你這癡男子了。」老陰婆滿意的說道。

寒生忙制止道:「殘兒,你還有老母親在日夜思念,盼著你平安回家呢。」

殘兒轉身對寒生嗚咽道:「殘兒救完明月後就會屍變,無論是變成了哪一種,我都會日夜兼程的趕回湘西,與母親相依為命,從此永不再分離……」兩行淚水撲簌撲簌的流了下來。

這又是何苦呢?明月心中只有黃建國那個壞蛋,你以犧牲為代價所換來的未必就是明月日後的幸福,寒生心中思索著,歎息不已。

此刻,妮卡倚在門旁,心靈被震撼了,世間竟有如此癡情的男子,這是以前她從來想都不敢想的……

「跟我來吧。」老陰婆一把抓住殘兒,走進一間耳房內。

寒生剛要跟過去,陽公閃身擋住了去路。

「慢!祝由取精術非本派之人不得觀看,況且是殘兒自願,你們不是很希望明月那丫頭活過來的麼?」陽公嘿嘿笑道。

寒生扭頭望了一眼吳道明,吳道明頭腦中飛快的轉動著,最後還是對著寒生搖了搖頭,自己的陰陽錐還沒長夠長度,目前實力懸殊太大,絕非陽公的對手。

耳房內,老陰婆對殘兒說道:「脫下全身的衣服,躺在床上。」

殘兒略一遲疑,然後毅然除去了身上所有的衣物,紅著臉赤條條的站在了老陰婆的面前。

老陰婆望著殘兒結實的身材,豐滿的胸大肌,結瓣的腹肌,腰間並無一絲贅肉,碩大的陽具,健壯的大腿。

唉,可比陽公強的太多了……

殘兒光著身子仰面躺在了床上,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赤裸著身體,實在是羞愧難當,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天晚上,月光下明月驚為仙子般的容貌,還有那血腥的天門客棧,自己臨昏厥過去的最後一眼,他瞥見了明月潔白如玉的身子……明月,今天離別後,我將永遠不會與你再相見了。

殘兒畢竟還是童子,腦海中想著明月,胯下竟悄悄地發生了變化,陽具在一點點地勃起……

殘兒沉浸在幸福的回憶裡,沒有覺察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但這一切卻落入了老陰婆的視線中。

唉,老陰婆長歎一聲,取出一卷醫用白膠布,扯下了一條,「啪」的一聲,用膠布將殘兒直挺挺的陽具粘在了他的大腿上,不能讓那東西妨礙自己的工作。

隨即,老陰婆抽出煙袋鍋,拔掉銅鍋,只剩下那隻銅桿,在從抽屜裡找出一個氣球,套在了銅桿頭端的白玉嘴兒上,然後定睛細看殘兒。

殘兒依舊沉浸在對明月的回憶和堅決為其犧牲的悲壯聯想之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老陰婆看著搖了搖頭,唉,歎了一口氣,然後舉起煙袋桿對準殘兒小腹的丹田氣海處用力紮了下去……

「啊!」殘兒大叫一聲,疼得渾身亂顫,「啪」的一聲響,陽具崩開了粘著大腿的膠布,身子一挺,「嗖嗖嗖」幾股白色的粘稠液體驟然噴薄而出,射了老陰婆一臉。

老陰婆絲毫不敢怠慢,雙手緊緊抓住煙袋桿,那氣球在一絲絲的膨脹,不一會就已經有足球般大小了,老陰婆揪住氣球擰了幾個圈,鬆了一口氣,拔下了銅煙桿。

這裡面裝的就是殘兒氣化的全部先天童子精血。

殘兒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呼,震驚了廳內的寒生等人,正欲上前,門開了,老陰婆臉上掛著白色的粘液,笑嘻嘻的走了出來,手中拿著那個鼓囊囊的氣球……

寒生衝進屋裡聞狀大吃一驚……

殘兒赤身裸體的躺在那兒,已經完全失去了直覺,粘著白色膠布的陽具蔫蔫的歪倒在一旁,腹部臍下一寸半的地方露出一個洞,皮肉向外翻著,粘滿了血漬。

那是氣海,寒生心中驚道。

氣海,道家稱之為丹田,任脈水氣在此吸熱後氣化脹散而化為充盈的先天混沌之氣,本穴如同氣之海洋,故名氣海。任脈氣血中膏脂之物、肺金之性的涼性水氣在此亦隨水氣的脹散而輸往人體各部,循任脈上傳陰交穴。

殘兒丹田內的童子先天精血已經被取走了,可憐的他將要發生屍變,究竟會是哪一種,寒生也不知道,陣陣寒意襲上了他的心頭。

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妮卡默默地走到了殘兒的身旁,伸手輕輕的取下了粘在陽具上的那條白膠布,然後俯下身去,嘴唇按在了殘兒的唇上,將自己體內的充滿大自然花香之氣源源不斷地吹入了他的口中……

殘兒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大家看見那眼眶中噙滿了淚水。

殘兒變成了一具醒屍,與妮卡是同類。

此刻,滿屋子裡充滿了鮮花的香氣,沁人肺腑,恍若來到了鄉間田野,寧靜而清新,令人忘卻了世間的一切煩惱。

寒生和吳道明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妮卡輕輕的為殘兒穿上了衣服,眼光流露出無限的哀怨與愛憐。

她轉身望著寒生,美麗的大眼睛如波似秋水,許久,她長長的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寒生,自你第一天來到苗寨,我就下定決心跟你一生一世,不管你心中是否已另有所愛,可是今天,我看到了另一個更值得我照顧的好男人。寒生,我……要走了,殘兒以後就是我的同類了,畢竟人鬼殊途,我和他將永遠不會分離,也不會像人那樣生老病死。記得看我們去,等殘兒的娘親故去後,我倆就會搬到鬼谷洞裡居住,共同研習鬼谷神功,再也不問世間事。從今以後,苗家落花洞女就再也不存在了……」兩滴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轉了很久,終於落了下來。

殘兒剛剛屍變,神志尚未恢復,妮卡攙扶著他默默地從寒生身邊走過,殘兒茫然的目光中隱約流露著一種永久難以磨滅的傷痕。

陽公閃開身子,撳動了牆壁上的開關,暗道門打開了,他不想攔住湘西老叟的人,走了更好,兩具醒屍而已。

寒生默默地望著妮卡和殘兒的背影消失在了視線裡,鼻子裡那股天然的香氣還未散去,一股難言的惆悵又湧上了心頭。

那邊耳房裡,老陰婆正緊張的忙活著,她先剝光了明月的衣服,然後取出一小壇珍藏了多年的陽覃水,將氣球嘴兒塞入那液體之中,小心翼翼的將氣球裡面的童子先天精血緩緩注入,待全部注入以後,蓋好了壇蓋輕輕的搖晃起來。

寒生推門邁步跨進耳房。

「出去,大姑娘光著□躺在這兒,你們臭男人進來作啥?」老陰婆古怪的淫笑道。

寒生一眼瞥見明月光著身子,臉一紅,忙低頭回身退回了大廳內,並輕輕帶上了房門。儘管自己是醫生,又極想知道催醒中陰身的祝由之術,但是看人家女孩兒的身子還是不應當做的。

大廳內,陽公又坐到了餐桌旁,捧起了阿枝的腦袋,用小勺舀吃了起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郭公葬尺

耳房內,老陰婆搖勻了壇內的陽覃血精水,打開了壇蓋,第一步先在明月赤裸的肉體上的仁督沖三脈同出之會陰穴處倒了些透明的液體,然後用手按照仁、督、沖、帶、陰維、陽維、陰蹺、陽蹺的順序飛快的塗抹了起來,之後,再倒再塗抹,片刻之間,已經將明月奇經八脈塗抹了一遍。

任督兩脈為人身之子午,乃丹家陽火陰符升降之道,坎水離火交媾之鄉,上通泥丸,下達湧泉。陽覃血精被老陰婆的內裡逼入滲進奇經八脈之中,遂真氣而集散,周流一身,氣合自然,消陰長陽,待到水中火發,雪裡開花,黃芽可得,祝由可成。

老陰婆不經意的伸手抽出明月口中的陰陽尺,「咦,」她輕聲驚呼著,那尺子托在手裡沉甸甸的,顏色呈青黑色,此乃絕非一般的木尺,老陰婆將陰陽尺暫且放在了一邊,先著手將壇內剩餘的液體全部倒進了明月的口中。

老陰婆滿意的望著自己的傑作,點了點頭,然後自言自語道:「嗯,想不到奶奶我晚年還能找到一個這麼美貌的衣缽傳人。」

她拿起了那把陰陽尺,翻過來掉過去的琢磨起來,這是一把陰沉木古尺,從上面的字跡看,應該是秦小篆不錯,這是秦始皇統一中原後通行的文字,尺尾端刻有一小篆字,不注意看不出來,老陰婆看了半天,才發現那是一個「璞」字。

老陰婆記起來,她師父白婆婆曾講過三國後的西晉,有位著名學者、道學風水數術大師,名字叫做郭璞,實際上是中原最有名的祝由大師。他的祝由幻術極高明,連正史《晉書·郭璞傳》中都有記載。當年郭璞南渡途經廬江時,看中了廬江太守胡孟康家的婢女,因難以啟齒索要,就暗地使用祝由術,夜裡在胡宅周圍撒上赤小豆。第二天早晨,胡孟康突然發現數千個紅衣人包圍了住宅,走近再看,這些紅衣人就消失了。如是往復,胡孟康覺得很蹊蹺,就對郭璞說了此事,郭璞聽後,對胡孟康說道:「這是讓你家的那個婢女鬧的,把她送到東南二十里外賣了吧。賣時別砍價,這樣你家中的妖孽就除掉啦。」胡太守依從,將婢女送至東南二十里外,郭璞則指使家人到那裡,以低廉的價格把婢女買了下來。

西晉末年戰亂將起,郭璞躲避江南,時任參軍,後為駐守荊州的將軍王敦所殺,年僅49歲,後晉明帝在南京玄武湖畔建了郭璞的衣冠塚,名「郭公墩」。

而其之所以被殺,據說是因為爭奪一把尺子……

老陰婆轉身從壁櫥中取出一套阿枝的藍印花布衣褂和一雙黑色布鞋,放在了明月的身旁,然後手拿著那把青黑色的陰陽尺走出了房門。

寒生聞狀忙問道:「明月怎麼樣了?」

老陰婆嘿嘿一笑,道:「祝由秘術再神奇,也需要個把時辰,寒生,我問你,你這把陰陽尺從何而來?」

寒生一愣,遂答道:「祖輩所傳。」

「你家祖輩與郭璞是什麼關係?」老陰婆接著問道。

「郭璞?我不知道。」寒生老實的回答。

吳道明在一旁插話道:「郭璞,山西聞喜人,晉初建平太守郭瑗之子,曾著《葬書》、《青囊經》,相傳師從河東郭公,授青囊九卷,洞悉陰陽、天文、五行、卜筮之事,是歷史上第一個給風水定義的人。他在《葬書》中雲,『葬者,乘生氣也。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後人都視郭璞為風水史上之鼻祖。」

老陰婆驚奇的望著吳道明,心道,此人甚是精通風水啊,她微笑道:「你就是號稱『嶺南第一風水師』的吳道明?」

「不錯,在下正是吳道明。」吳道明頜首答道。

「嗯,果然瀟灑倜儻,不愧為是古仙的傳人。」老陰婆讚許的說道。

吳道明詫異道:「你知道我師父?」

老陰婆陰笑著說道:「他是我師父的情人,我怎會不知道。」

「你……你師父是白素貞!」吳道明驚道。

老陰婆點點頭:「她老人家本名不叫白素貞,因為戀上了你師父,兩人戲稱你師父古仙為許仙,我師父才改名叫白素貞,取自『白蛇傳』的故事,最終結局果真也同戲文裡一樣,未能相伴白頭。」

吳道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師父至死不忘的情人白女士竟然就是老陰婆的師父白婆婆……

「他倆既然如此相愛,為什麼不能終成眷屬呢?」吳道明不解的問道。

老陰婆看了他一眼,說道:「古仙沒有對你說過麼?道不同不相為謀。」

師父向來忌諱提到白女士,所以自己所之甚少,也不敢多問。

「白素貞現在哪兒?」吳道明說道,明月已經由老陰婆醫治了,沈菜花已死,他明白,找到白女士也無甚必要了,但還是忍不住地要問一聲。

老陰婆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臉對寒生說道:「你不知道郭璞的事情,說明這把尺子為你祖先偶然所得,現在應該物歸原主了。」

「物歸原主?我不明白。」寒生疑惑不解。

「這尺乃是郭璞之物,祝由之寶,已經失傳1400年了。」老陰婆說道。

「郭公葬尺!」吳道明聞言大驚失色。

「什麼郭公葬尺?」寒生不解的問道,對歷史方面的東西,他實在是所知有限,蓋因當時中學讀的歷史課本裡只有幾次農民大起義,民間舊書也都被焚燬了,人們知識普遍貧乏。

吳道明解釋道:「郭璞有一把陰陽尺,據說十分的詭異,與《葬經》合用,不但可量度陰陽,而且還能解鬼氣,破祝由,後人稱之為『郭公葬尺』。西晉末年,荊州將軍王敦欲謀反,請郭璞卜筮吉凶,郭璞告訴他『無成』,王敦又問若起事的話,自己能夠活多久?郭答,『明公起事,必禍不久。若住武昌,壽不可測。』告訴他不可以起兵造反,方可命久。王敦大怒,問道,『卿壽幾何?』,郭璞算了下自己的命,說道,『命盡今日日中。』果然盛怒之下的王敦當天就把他殺了。」

寒生聽得津津有味兒,忙問道:「後來呢?」

吳道明接著道:「郭璞死後,王敦起事後兩個月不到戰敗憤惋而死,都被郭璞說中了。」

「易術真的是神奇啊。」寒生感慨不已。

吳道明笑笑,道:「後人懷疑的也不少,如明朝的大畫家沈周在其《詠風水》一詩中寫道,『氣散風沖哪可居,先生埋骨理何如?日中尚未逃兵解,世人今猶信葬書。』郭璞死後埋骨何處,至今仍是個謎,自此,那把世人覬覦的『郭公葬尺』也一同下落不明瞭。」

寒生到此時,方才醒悟過來,靈古洞前千年古墓的主人,那具長滿白毛的屍體原來不是泛泛之輩,竟然可能就是郭璞本人!西晉在三國之後,郭璞得到了那本華佗的《青囊經》,並未流傳於世,而是與『郭公葬尺』同穴陪葬在了一起。

「好了,寒生你已經知道了這把陰陽尺的來歷,我就收下了,作為報答,今天奶奶就放你們一條生路,不吃你的腦子了,你們可以走了。」老陰婆大方的說道。

寒生清澈的目光看著老陰婆,平靜的說道:「不,陰陽尺是我祖輩傳下來的,我不能給你,還有,明月是否留下,我們都要尊重她本人的意願。」

老陰婆一聽,頓時發出一連串陰栗的怪笑:「憑什麼?就憑你們兩個?一個武功低微,一個根本就不識武功,奶奶是心情好,才放你們一馬,不要不識抬舉。」

吳道明一看要壞事,連忙拽了一下寒生,並對老陰婆說道:「前輩,看在你師父和我師父的份上,我們也不與你計較了,陰陽尺暫且寄存在你這兒,但是明月的事情,香港是個法制社會,她已經超過十八歲,完全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所以,我們應該尊重她本人的意願才是。」他想自己來個不卑不亢的折中,待出去脫離了危險以後再設法討回陰陽尺。

「你們去吧,明月不會跟你們走的。」老陰婆不耐煩地說道。

「我要跟他們走。」耳房門開了,一身藍印花布衣衫的明月走了出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鬼嬰大鬧九龍城

荊太極站在五樓房間的窗口前,認出來進入客家寮的一行人中的寒生,終於等到了,他心中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寒生他們同先前那兩個嬰兒有什麼關係麼?荊太極努力的回憶著,他記起了前不久與孟祝祺前往南山村寒生家送紅頭文件,經過院子裡的時候,看見一個滿臉暗瘡的醜男懷中抱著一個皺皮嬰兒,會不會就是其中的一個呢?若是,自己搶先一步捉到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接近寒生,也才創造了接近寒生下祝由散的機會。

他想好便立刻行動起來,下樓來到了客家寮門外,昨晚那狼狗的屍體早已不見了,大概是被什麼人拖回去吃了,地下隱約留有一攤血漬。

荊太極快步走進了那家熟食作坊,早上的活幹完了,工人們都已離去,只剩下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在做清潔。

「你怎麼又來了?操作間不能隨便進來的,出去!」那工頭認出來荊太極早上已經來過一次了。

荊太極伸出手指抬至唇邊「噓」了一聲,然後落下手指一彈,一枚五元硬幣「嗖」的一下疾射而出。那工頭還沒反應過來,胸口膻中穴已中鏢,隨即身子一軟,昏倒在地。

荊太極拾起硬幣在手心裡,然後躡手躡腳的爬上了二樓的夾層,夾層內黑咕隆咚的,瀰散著一股菌類的氣味兒,他自褲袋裡輕輕摸出手電筒。

猛然間,他刷的撳亮手電,明亮的光柱射到了一摞香菇大紙箱上,紙箱蓋敞開著,干香菇堆裡睡著兩個嬰兒,他們腰背間纏繞著白色的繃帶,繃帶上血跡斑斑。

其中一個小點的嬰兒皺皮皺臉,禿而無毛,他認出來了,那正是寒生家醜男懷中抱著的皺皮嬰兒。

好機會,事不宜遲,荊太極上前探出手臂就是一抓……

突然間,沈才華睜開了眼睛,瞳孔閃動,瞬間閃電般的躍起,「撲哧」就是一口。荊太極根本未料到嬰兒驟然間醒轉,而且會迅雷不及掩耳的反擊,頓時大吃一驚,好在反應敏捷,將手電筒遞到了前面。

耳邊聽得「卡嚓」一聲響,但覺手中一震,手電光一下子滅掉了,黑暗中白影一閃,牆上的一扇木板窗已被撞開,明亮的陽光由外照射了進來,窗台上站著那兩個嬰兒的身影……

荊太極想都沒想,手指一彈,那枚五元硬幣裹挾著破空之聲朝嬰兒的腰間飛去……

嬰兒的身影不見了,打中了麼?荊太極不知道,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手電筒,前端頭部已經被咬扁了,燈泡也破碎了,鐵皮上洞穿著幾個牙印,太可怕了,難怪那條大狼狗會一招斃命呢。

荊太極甩掉手中的破手電筒,扒到窗台上向外看去,遠遠的望見那兩個嬰兒已經越過了幾個房頂,撅著小屁股正在朝正南的方向逃竄。

荊太極回身跳下二樓夾層,快步走出熟食作坊,追蹤而去。

跑過了兩三條橫巷,他終於發現了正在平房頂上跳躍如飛的嬰兒,前面已經到了九龍城寨的最熱鬧的小廣場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快看!那是什麼?」人群中有人發現了趴在一個高高的燈箱廣告牌上喘著氣的嬰兒。

人們「呼」的一下子聚攏了起來,仰望著廣告燈箱的上面,驚奇的看到了兩個嬰兒,一個馱著一個,中間纏繞著繃帶,遊客們指指點點,其中還有一些外國人。

「why?」一個西方遊客不解的問道。

荊太極擠過人群,萬分的惱火,這下子麻煩了,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擄走嬰兒呢?

「瞧,那兩個嬰兒身上還有血跡呢!」有人尖聲喊叫了起來。

「趕快報警!」有人鎮定的說道。

沈才華眼睛朝下面望著,瞳孔不停的在收縮著,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人,已經嚇慌了。

有一個熱心的年輕人,順著一根燈柱向上爬去,試圖接近嬰兒。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人們屏住了呼吸眼盯著那人徐徐攀上的身影。

終於,那人攀到了燈柱的頂部,輕輕的將手伸向了沈才華,準備抓住繃帶,救他倆下來。

人們緊張的望著,眼睛都不敢眨,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沈才華身子往後縮著。

此刻,出現了令人們大吃一驚的一幕,皺皮女嬰突然發難,「啪」的啐出一口粘痰擊在了年輕人的面門上……

那人措不及防,一愣之下雙手把持不住,竟然從柱頂掉了下來,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遠處傳來了警笛和救護車的聲音,有人高呼:「好了,消防隊來了。」

人們平靜了下來,自動的讓開了一條通道。

十餘名雄赳赳的香港消防隊員,身背繩索,扛著梯子,帶著氣囊跑步來到了現場,迅速的拉起了一道警戒線,沿著燈箱廣告鋪起了氣囊,充足了空氣,以防嬰兒不慎跌落。

幾名醫護人員將受傷的年輕人抬上了擔架,送往救護車上。

一名消防隊的頭頭舉起了話筒:「小朋友,不要怕,我們是香港皇家消防隊,請你們待在那兒不要動,我們馬上救你們下來,我再說一遍……」

消防隊員們的動作十分的敏捷,梯子一架好,馬上就有一位消防員爬了上去,迅速的接近了嬰兒。

沈才華黑黑的眼睛盯住了爬上來的消防員,回手一掌,擊碎了燈箱的玻璃,小手抓起了一條尖尖的玻璃片,對著消防員,口中發出「嗤嗤」的恐嚇聲。

碎玻璃劃破了他那細嫩的皮膚,鮮血順著手指縫隙流了下來。

人群中爆發了一陣忿怒的叫喊聲:「不要逼他!」

一夥扛著攝像器材的人衝了進來,原來是香港麗的電視台的一組攝制人員,正在附近街上拍攝並實況轉播當日新聞,發現這邊出事,立刻趕了過來,匆匆架設好攝像機並連線轉播車,鏡頭對準了燈箱廣告牌上兩名嬰兒。

那位中年男主持人手持話筒立即開始了突發事件的實況轉播:「今天上午,九龍城寨發生了一起罕見的事故,兩名嬰兒不知何故出現在高高的燈箱廣告牌上,香港麗達電視台現在為您實況轉播,我是主持人……」

荊太極躲在人群裡看到這一切,心中暗道,不好,這樣要出事。

環顧左右,人們都在聚精會神的仰望著上面,他悄悄地取出一枚硬幣,手指一彈,疾射而出,破空聲已經被掩蓋在人群的嘈雜聲中,那枚硬幣擊中了消防隊員的大腿外側足陽明胃經的伏兔穴,消防員大腿一麻,身子晃了兩晃,便從梯子上一頭摔了下來,落在了氣墊上。

人群中發出一陣噓聲,以為消防員是失足掉下來的。

消防隊的頭頭也感到很沒面子,於是又抄起了話筒:「小朋友,請你放下手中的武器,無論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也要珍惜愛護自己的生命,請問小朋友,你的媽媽在哪裡?」

「媽媽。」沈才華趴在燈箱上,孤獨無助的眼神茫然的望著前方,口中喃喃道。

與此同時,香港島半山別墅內,劉今墨和師太及老祖坐在客廳裡正在看著電視,那年代,香港只有麗達和無線台,他們正在看的是麗達台的新聞節目。電視畫面一轉,出現了九龍城寨那個高高的燈箱廣告牌,鏡頭逐漸拉近,屏幕上出現了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的畫面……

「啊,我的女兒!」老祖大叫了一聲。

劉今墨也看到了沈才華,猛地站立了起來,他多少能夠聽懂一點廣東白話。

「九龍城寨發現了他們,我們趕緊去!」劉今墨拉著老祖匆匆忙忙跑出門去,留下師太看家。

山頂道上攔了一輛出租車,便直奔九龍城寨而去。

稍早些時候,香港西區警署問訊室內,周警司親自審問的那兩個爛仔也招架隱瞞不住,如實地招供了。

他們供認,是九龍城寨測字相士老紀派他們跟蹤山頂道911號的主人的,老紀平時落腳在城寨內的客家寮,至於客家寮內的情況,他們只知道住有一個小腳老太婆,聽老紀說叫「香江一支花」。

周警司聞言喜出望外,「香江一支花」隱匿江湖幾十年了,想不到,今天會栽在我周某人的手裡。

事不宜遲,周警司立刻命令何天豪探長帶上十幾名警員,帶好了武器,馬上出發前往九龍城寨客家寮,拘捕「香江一支花」及其同夥。

七八輛警車風馳電掣般的駛出了西區警署,一路鳴著警笛,直奔九龍城寨而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復活

明月出現在眾人面前,身著藍印花布褂、土布褲,腳蹬一雙黑布鞋,明眸誥齒,清純可人,俏麗之極,大家不由得看的呆了。

「我要同他們一起走。」她說。

老陰婆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起來,身上散發出一股寒氣,她一聲不響地盤腿坐回到了太師椅上,點燃了煙袋鍋,陽公也放下了阿枝的腦袋,戒備的目光移向了這邊。

吳道明驟感氣氛不對,說了聲:「大家有話慢慢說,總有商量餘地的,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

大廳角落的洗手間裡,吳道明一面假裝小便,一面迅速的扒拉著尋找生長稍長一點的陰毛,最後發現了四根,一狠心將它們都拽了下來,疼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

他將陰毛握在了手掌心裡,心想,看來一場惡鬥是躲不過了。

回到了大廳,聽到明月正含淚對老陰婆說話:「……我感謝婆婆救了我,但我的心早已有所屬,無論他在什麼地方,我都會去找他,一生一世陪伴在他的身邊,婆婆,求您成全明月。」

老陰婆冷笑道:「那個黃公子就是奪了你貞操的那個人吧?你中毒不也是吃了黃家的月餅麼?你怎麼知道他們黃家不會始亂終棄呢?自古以來,天下男人大都見異思遷,個個都是負心漢,不如跟了奶奶,學好了上乘武功,便不怕那些臭男人了。」老陰婆的目光瞥向了陽公,陽公自是佯作不見。

「黃公子不是那種人,他答應過要娶我的。」明月以堅定的語氣說道。

「明月,你對黃建國瞭解的多麼?此人極富心機,黃家居心叵測,甚至還毒殺你的師父無名師太和吳先生,你要三思啊。」寒生誠心實意的說道。

「不錯,黃乾穗在飲食中下鶴頂紅暗算我和你師父,若不是寒生兄弟搭救,我們早就埋屍荒野了。」吳道明點頭證實道。

老陰婆頗感意外的看著寒生和吳道明。

「怎麼樣?黃家如此陰險毒辣,你還是執意要去送死麼?」老陰婆說道。

「這一切是黃乾穗所為,建國肯定是毫不知情的,我要去向他問個明白,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學生,若是知道的話,決不會同意他父親這樣做的。」明月堅持說道。

「老陰婆,只有事實能夠轉變明月的想法,所以我還是決意將她帶走,天道循壞,一切順其自然吧。」寒生對老陰婆說道,語氣堅定。

老陰婆心中惱極,突然一轉念,面色一變,說道:「明月,奶奶退一步,以寒生所說為準,他說你走,奶奶我不攔,他說你留下,你不得異議,如何?」

明月清澈的眼睛微笑著望著寒生,點點頭,說道:「好。」

老陰婆手按太師椅扶手下面的電門開關,霎時整個房間的電燈全部熄滅,漆黑一片,緊接著老陰婆的嘴嘬起一噓,一縷關東薩滿蛤蟆迷煙如一條黑線,在黑暗中筆直的對寒生而去……

滿屋的燈光突然間熄滅,立時一片漆黑靜寂,吳道明知道不好了,老陰婆要下手,一時間來不及多想,手一張,一口真氣吹出,四根陰錐分成兩組,每組兩根,在黑暗的掩護下分別向老陰婆和陽公疾射而去……

陽公聞得細細的破空之聲將近,「啪」的啐出一大塊粘痰,在空中與那兩根陰錐相遇,痰中的內力抵消了陰錐的力道,其粘性裹住了那兩根失去力度的陰毛,翻滾著摔落在了地上。

老陰婆更是不慌不忙,輕輕一吹,煙袋銅鍋裡驟然飛出兩塊小火團,擋住了射向她的那兩根陰錐,火苗瞬間引燃了陰毛,發出了一股毛髮的焦糊味兒,灰燼散落在了空中。

那股黑煙已至寒生身前,迅速的散開,包裹住了毫不知情的他,煙氣一部分被吸入了體內,其餘的穿透衣服朝皮膚毛孔鑽去。

黑暗中一陣微弱的白光閃爍,靜電「辟啵」作響,屍衣護住了寒生的身體,轉瞬將蛤蟆迷煙消弭的乾乾淨淨。而進入寒生肺部的迷煙對他絲毫沒起作用,蓋因寒生體內的白陀須乃是辟毒聖物,小小的關東黑巫術又怎能奈何的了。

老陰婆於陰笑聲中按亮了大廳內的燈光,寒生站立在原地表情依舊,吳道明偷襲不成,甚感羞愧,他心道,自己任督二脈已通,怎麼還這麼不濟?看來童貞已失,武功大不如從前了。

「寒生,現在聽你說一句話,明月是走還是留?」老陰婆想他既已中了自己的獨門迷煙,定會按照自己的思維去學舌了,於是心中不停地發出「留」的意念。

不料寒生朗聲道:「當然是跟我們走了。」

「你再說一遍。」老陰婆懷疑自己聽錯了。

「走。」寒生說的再明白不過了。

老陰婆一聽大跌眼鏡,怎麼回事?自己的迷煙竟然沒起作用!

明月上前給老陰婆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道:「明月再次謝過婆婆救命之恩,明月就此辭別。」

「慢!寒生說你走,你可以走,但奶奶我並沒有說寒生可以走,他的腦子與眾不同,奶奶早就想嘗一嘗了。」老陰婆耍起賴來。

陽公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寒生還是童子呢,其腦鮮甜,絕無老爺們的臊臭氣,我的口水都流下來了。」

寒生怒道:「老陰婆,你竟然出爾反爾,簡直是禽獸不如!」

老陰婆把臉一板,喝道:「廢話少說,陽公還不動手?」

陽公聞言即刻張口「啪」的啐出一口粘痰,破空直奔寒生人中穴飛來,由於寒生不會武功,而且活吃人腦的滋味要好很多,所以這一口只用了一半的功力。

「危險!」吳道明大吼一聲挺身上前,擋在了寒生的前面,伸手朝粘痰抓去。

沒想到自己身形甫動,陽公便已察覺,「啪」的一聲,第二口粘痰緊接著啐出,用足了十成功力。

吳道明真氣貫臂一把抓住了已飛至寒生面門的那口痰,頓感手中粘糊糊的一麻,忽聽破空聲又至,急忙躲閃,但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將臉一側,第二口痰打在了他的右邊臉上。吳道明頓覺眼冒金星,半邊臉都已麻木,一股惡臭直往鼻孔裡鑽,揮之不去。

老陰婆哈哈大笑,從太師椅上飄然躍起,手中多出一把鋒利的小刀……

就在此時,「彭」的一聲響,暗道門被撞開了。

「不許動!香港皇家警察!我們懷疑這所房子裡涉嫌窩藏走私人口,請配合檢查。」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員持槍衝了進來,走在後面的正是周警司。

房子裡的人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一名警員發現了阿枝的屍體,大聲喊叫了起來:「長官,快來看!」

周警司走到了餐桌旁,見到了阿枝的屍首和打開的腦顱,裡面的不銹鋼羹匙和吃剩下的大腦,不由得一陣反胃。

他轉過身來大聲說道:「現在我宣佈以謀殺罪逮捕你們!來,把他們全部都銬上。」

陽公一看見事不妙,擒賊擒王,身形驟然間躍起,憑空抓向了周警司,若有人質在手,就有逃命的機會。

周警司哪裡見過動作如此快之人,一時間呆愣住了。

吳道明見狀硬挺著縱身一躥,橫在了周警司的前面,被陽公一抓,後心受到重創,他痛苦的抬起臉來……

「老吳!」周警司面對著吳道明的臉,大吃了一驚。

「砰!」一名警員刻不容發的開了一槍,擊中了陽公的手臂,撕裂了肌肉,打斷了橈骨。

陽公的胳膊無力的垂了下來,氣勢立刻蔫了,被警員用槍逼住,順勢戴上了手銬。

在槍口的逼迫下,老陰婆也不敢造次,她默默地點起了煙袋鍋,將煙霧噴向了空中。

「這老太婆就是你要找的『香江一支花』吧?」周警司問吳道明。

吳道明忍著劇痛,艱難的說道:「老陰婆的煙有毒……」

周警司大驚,立刻命令道:「趕快滅掉老太婆的煙袋鍋!」

一名警員上前拽下了老陰婆手中的煙袋,突然間身子一晃摔倒在了地上。

其餘的警員見狀緊忙用手摀住了口鼻,槍口依舊指向著老陰婆。

「快將老太婆銬起來!」周警司急道。

警員們手捂著鼻子,面面相覷,均不敢貼近這個古怪的老太婆。

寒生走上前,接過手銬,對老陰婆說道:「老陰婆,你作惡多端,今天就是你的報應。」伸手抓住老陰婆手臂,將手銬銬在了她的手腕上。

一名警員猶豫的望著明月,考慮要不要將這個貌若天仙的姑娘也銬起來。

吳道明告訴周警司,寒生和明月都是他的人。

周警司命令道:「只須逮捕這兩個老東西,其他的三人是我的線人,大家先撤到外面空氣流通處。」

警察們押著老陰婆和陽公,抬著那個昏迷的警員出了暗道,院子裡面的清新空氣令大家精神為之一振。

院子內的大樹下銬著阿葉,他是最先被抓的。

周警司吩咐留下幾名警察等下面毒氣散去後進行搜查,其餘的人押著三名嫌疑犯返回七號差館。

「老吳,你怎麼會在這裡?」周警司將吳道明拉到了一遍,壓低聲音問道。

「說來話長,回頭再說吧。」吳道明喘著氣道。

「你這臉腫成這副模樣,又受了傷,真不湊巧,今天晚上見面的事都已經約好了……」周警司皺起了眉頭。

「我去。」吳道明強忍著說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師徒

「媽媽……」沈才華絕望的喃喃細語道。

九龍城寨口處的人們越聚越多,麗的電視台仍在實況轉播著,激動的主持人顫抖的聲音:「現在燈箱上的嬰兒仍在與救援的消防隊員們對峙著,我們不知道他們來自何處,不知道他們的家人和親屬在哪裡,但是可以明顯的看得到,兩名嬰兒的體力似乎已經有所不支。嬰兒的嘴唇在動,好像在說著什麼話,讓我們把話筒遞上去,聽聽他說什麼……啊,聽到了,他在說『媽媽』!天哪,他在呼喚他的媽媽!他的媽媽,究竟在哪裡?」

出租車風馳電掣般的駛到了九龍城寨。

劉今墨和老祖跳下車衝進了人群裡,擠到了警戒線旁。

「退後,退後。」消防隊人員叫嚷著阻止前擁的人們。

老祖抬頭望見了燈箱上皺皮女嬰,淚水如開閘般湧出,她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進去,被劉今墨一把拽住。

「我去。」劉今墨含淚道。

沈才華突然鼻子嗅嗅,腦袋轉向了劉今墨所在的方向,瞳孔急劇的收縮調焦,口中疑惑的輕聲叫著:「媽媽。」

劉今墨再也忍不住了,一步跨進了拉起的黃色警戒線內。

「出去!」消防隊頭頭急忙上前攔阻。

劉今墨恍若不聞,一手在那頭頭的肩膀上一按,身子騰空躍起約有四五米高,一隻手搭在了燈柱的頂端,整個身子懸掛在半空中……

「才華。」他熱淚盈眶的輕輕呼喚著,向嬰兒緩緩的伸出了手……

人群開始愣了一下,隨即嘈雜的喧鬧聲停止了,每個人都憑息靜氣,緊張的盯住了那個飛身救嬰兒的身影。

麗的電視台的主持人興奮的大聲播報著:「這裡是麗的電視台在九龍城寨的現場直播,看啊,一個瘦高的男人上去了!天哪,四五米高,他竟然是直接躍上去的,根本就沒用梯子!難道說,這就是武俠小說中的輕功?市民們,我們今天終於有幸見識到了現實版的輕功,他是那麼的飄逸,那麼的不可思議……」

沈才華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片,黑黑的眼睛望著劉今墨,「媽媽……」輕輕叫了一聲,裂開了嘴巴委曲的哇哇大哭起來。

劉今墨一隻手輕柔的將兩個嬰兒攬進了懷裡……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歡呼經久不息……

荊太極悄悄地溜出了人群,朝客家寮走去,嬰兒到了劉今墨這個高手之手,他自忖是難以奪回來的,算了,還是去監視寒生吧,等待著合適的機會。

客家寮的大鐵門竟然是虛掩著,奇怪,這可是反常的現象,通過這兩天來的觀察,那兩扇大門從來都是緊閉著的,即使有人進出,也是隨即緊鎖。

他悄悄貼近大門,自門縫中望進去,看見了一名身著香港皇家警察制服的人,手裡拎著一隻手槍在院子裡溜躂。

壞了,出事了,荊太極的頭腦飛快的轉動起來,寒生他們偷渡來的事情暴露了?還是客家寮本身出了問題,這棟房子神神秘秘的,一定有貓膩,不行,無論如何寒生不能出事,他若有事,《青囊經》就得不到了。

荊太極悄悄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回頭望望四下裡沒人,便用手輕輕將鐵門推開,同時手指一彈,硬幣疾射而出,直奔那名皇家警察的太陽穴而去……

「噗」,那名皇家警察應聲倒下。

荊太極閃身進了院子,隨手關上了鐵門,躡手躡腳走入了正房內,手中重新握住兩枚硬幣,以備不測。

房間內空無一人,他眼睛一掃,來到了屏風後,發現了暗道,於是悄無聲息的沿著暗道樓梯而下,最下面一階的牆壁上有一個按鈕,他輕輕的按了一下,然後閃身貼在了牆上。

一個小門開啟了,裡面透出燈光,聽得有人說道:「咦,門怎麼開了,我去看看。」隨即傳來腳步聲,一名警員從門內探出頭來向外張望著。

荊太極單掌劈下,斬在了那人的後頸上,隨著輕微的骨裂聲,警員一聲沒吭的倒下,橫臥在門檻上。

荊太極邁步進了地下室。

「什麼人!」餐桌旁進行照相取證的警員抬起頭來,吃驚的望著他。

荊太極手指一彈,一枚硬幣飛出,那名警員甚是機靈,忙舉起手中的蔡斯相機一擋,「啪」的一聲響,相機的鏡頭被擊得粉碎,舉起相機的同時,警員的顫抖的手指觸動了快門,閃光燈「刷」的一亮。緊接著,荊太極的第二枚硬幣已經飛出,正打在那人的眉中,警員大叫一聲仰面倒下,滾落在餐桌底下。

「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一顆子彈緊貼著荊太極的左臉頰擦了過去,火辣辣的一疼,荊太極驚出了了一身冷汗。

「不准動!」兩名警員雙手各握著柯爾特左輪手槍站在幾米遠的牆邊瞄著他。

荊太極慢慢轉身,他知道完了,手中已經沒有硬幣暗器,相距一丈開外,無法近身格鬥,望著兩隻烏黑的槍口,他無奈的慢慢舉起了雙手。

「轉身靠牆,雙手交叉腦後,岔開雙腿!」警員命令道。

一名警員上前,冰涼的阿爾特左輪槍口緊抵住他的後頸上,另一名警員上前銬住了他的雙手。

大意失荊州啊,荊太極歎了口氣,都怪自己太大意,哪知道這下面還有這麼多的警察呢?

一名警員倒轉槍口,槍把照著荊太極腰間猛地一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彎下了腰,一陣痙攣。

「這傢伙從哪兒冒出來的?傷了咱們弟兄。」那警員說道。

「是『大圈仔』來的吧。」另一名警員說道。

「趕緊呼叫總部,派人增援,有傷員。」警員道。

「6748呼叫總部,九龍城寨客家寮,緊急支援,派救護車,對,有傷員,再重複一遍……」一名警員通過肩上的無線通話器與總部取得了聯繫。

「增援馬上就到。」他說,鬆了一口氣。

「不,他們來不及了。」警員的身後面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

兩名警員突聞身後有人說話,大吃一驚,急忙回身,面前站著一個滿臉皺紋的瘦老太婆,正在笑瞇瞇的看著他們……

「你是誰?」警員忙不迭的問道,一面轉過槍口。

老太婆冷冷笑道:「你們沒必要知道。」說罷,手掌一晃,兩名警員不明就裡的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去,瞬間失去了知覺。

老太婆解下警員腰間的鑰匙,打開了荊太極銬在腦後的手銬,荊太極詫異的緩緩轉過身來。

「師父!怎麼是你?」荊太極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

老太婆正是鄱陽湖畔山谷中的王婆婆,荊太極的師父,中原祝由科的傳人。

「太極,你怎麼也像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兒一般衝動?我在人群裡發現了你,就一直跟在了你的後面。」王婆婆嗔道。

「您的兩個徒兒?難道我不是您老人家唯一的徒弟麼?」荊太極瞪大了眼睛,不解的問道。

「嗯,就是客家寮裡的陰婆陽公師兄妹倆,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王婆婆說道。

兩人走出了暗道和客家寮,沿著一條小巷子,轉了幾個彎兒,來到了一間破舊的平房前。王婆婆掏出鑰匙開了門,讓荊太極進了屋。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斗室,一個小小的廁所,連廚房都沒有,房間裡只擺了一張床。

「租的房子,簡陋點,反正已經習慣了,你就坐床上吧,太極,你怎麼到香港來了?」王婆婆問道。

荊太極把有關寒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

「《青囊經》?嗯,寒生這孩子頗有些奇遇呢,難怪我第一次看見他就覺得與眾不同呢。」王婆婆回憶著說道。

「師父,您老人家認得他?」荊太極吃驚的問道。

「自然認得,這孩子根性不錯,倒是個可造之材啊。」王婆婆若有所悟道。

「師父,我配置了一包祝由散,準備找機會下手,從他嘴裡掏出《青囊經》的秘密。」荊太極充滿信心的說道。

王婆婆瞥了他一眼,半晌未言語。

「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香港了呢?我去谷中找過你。」荊太極問道。

王婆婆幽幽說道:「我的一個朋友已經故去三十年了,師父每隔十年都會來香港看看他,過兩天就是他的忌日了,祭掃完墓我們就回江西去吧。」

「師父,那寒生的事怎麼辦?」荊太極急著問道。

王婆婆看著他,緩緩道:「人有奇遇都是天注定的,你怎麼可以妄動腦筋設計盜取呢?即使一時僥倖得逞,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師父已經活了逾百年,看到的因果報應實在是太多了,記住,一切順其自然。」

「是,師父。那陰婆陽公,我的同門師姐師兄,他們可能已經被香港警察抓走了,我們要救他們出來麼?」荊太極問道。

王婆婆歎了口氣,道:「他們也是罪有應得,多少年了,竟然還在食人腦,傷天害理,隨他們去自生自滅吧。」

荊太極心中尋思道,師父你還能活多少年?《青囊經》你是無所謂了,可我荊太極卻在乎的很呢,不管怎麼說,《青囊經》我是要定了,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擋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精神分裂

入夜,婺源縣國營養豬場。

夜已經深了,單身宿舍內,孟紅兵仍在燈下,邊喝著牛奶,一面孜孜不倦的苦讀有關種豬配種方面的書籍,時而抓耳撓腮,興奮莫名,時而掩卷長歎,唏噓不已。他為老母豬們鳴不平,它們一年生育三次,每次十幾頭小豬,一年後被宰殺送上了人類的餐桌,平均每頭老母豬每年損失有三十多名子女,而且毫無怨言,依舊吃得香睡得著,這絕對不是一般的思想覺悟,他想。

老母豬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他合上了書本,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孟紅兵拉開了抽屜,取出在街上買的一隻氣球,放在口裡面吹了吹,沒有漏氣,然後拿著氣球,出門來到了豬舍前。

月光下,他望著豬舍裡橫七豎八打著呼嚕的老母豬,憨態可掬的睡姿,一種強烈的愛意充斥著全身,胯下漸漸腫脹充盈起來。

孟紅兵輕輕的趴在了取精器的木架上,鼻子裡嗅到了公種豬的那種強烈的雄性荷爾蒙氣息,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毅然決然的將氣球套在自己勃起的陰莖上,狂叫一聲,隨即一陣狂瀉……

完事後,他舉起氣球掂了掂,估計裡面的精液只有一兩多點,遂提上了褲子,然後步履蹣跚的回到了宿舍。

他將氣球裡面的乳白色液體倒進了茶缸裡,太少了,想了想,便又倒了些牛奶摻進去,這樣一來,大概就有200多毫升了。

孟紅兵滿意的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困意襲來,遂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裡,愉悅的進入了夢鄉。

夢中,他來到了豬舍,公豬們對他的態度也轉變了,不再是凶巴巴的,而是臉上充滿了一種敬佩、羨慕的神色。老母豬們圍著他歡呼跳躍,他謙虛的對它們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清晨醒來時,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了。孟紅兵匆匆穿好衣服,手裡端起了茶缸聞了聞,有點餿味了,大概是屋裡點了煤爐,溫度高牛奶有些變質的原因。

「李師傅。」他喊住了恰巧經過門口的那位配種員。

「孟場長有什麼事?」李師傅恭敬的問道。

孟紅兵把茶缸遞了過去,說道,「這些精液是我昨晚在豬舍裡弄來的,你立刻去為母豬們進行授精。」

「哎呀,孟場長夜裡也加班工作,真是辛苦了。咦,這精液好像顏色有些不同呢?」李師傅詫異的說道。

「放心好了,我親自搞的不會有錯,快去工作吧。」孟紅兵說著擺擺手。

「是,孟場長,我現在就去。」李師傅認為場長的指示,自己必須不折不扣地完成好。

望著李師傅遠去的背影,孟紅兵鬆了一口氣,心想,我這是考慮到大多數母豬的利益,服務面盡可能的廣一點。

此刻,肚子裡飢腸轆轆,早餐吃點什麼呢?他突然感到豬舍食槽裡的飼料應該不太難吃……

南山鎮革委會辦公室。

「你說什麼!小兵精神失常了?」孟祝祺放下了電話,匆匆坐上那輛吉普車,趕去縣養豬場。

豬舍前,圍著一大群工人,議論紛紛,見到孟祝祺來了,都閉上了嘴,自動讓開一條通路。

孟祝祺疑惑的看了看大家,然後走進了豬舍內。

孟紅兵坐在豬舍裡面的水泥地面上,四周圍著一圈聚精會神的母豬,有趴著的,也有坐著的,後排的幾頭都直挺挺的站立著。

「母豬同胞們,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你們子女身上的肉都被外面的那些人吃掉了,皮被那些人做成了皮鞋穿在了腳上,而你們,一旦過了生育年齡後,也會被殺了吃掉,落得同樣下場,難道你們就不寒心麼?你們願意就這樣生活一輩子麼?」孟紅兵一面語重心長的啟發著,一面伸手進了豬槽,抓了一小團飼料塞入口中,並接著說道,「再看看給你們吃的這些食物,摻進去了多少糠啊……我們要吃米飯!」

那些母豬們附和著不住地點頭。

「孩子,你這是怎麼啦?」孟祝祺驚愕萬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瘋癲到這般地步?

他跨過了欄杆,進入豬舍,來到了兒子的面前。

「爸爸,你來了,我正在給婦女們上課。」孟紅兵認出來父親,歡快的說道。

孟祝祺一聽,熱淚奪眶而出,上前拉住兒子的胳膊將他拖起來,說道:「走,我們去醫院。」

「再見,廣大的婦女同胞們,你們再好好琢磨體會一下我說的話。」孟紅兵戀戀不捨的離開了豬舍,坐上了吉普車,頓時,車內充滿了一股酸臊氣。

他們來到了縣人民醫院。

「荊院長回四川老家探親去了。」院辦的秘書告訴孟祝祺道。

孟祝祺父子隨即又上了吉普車,直奔南山村而來。

吉普車停在村東莊園門前,孟祝祺父子下了車,走進了大門。

正在院子裡晾曬中草藥的朱醫生詫異的望見他們,心道,這孟家父子來這兒幹什麼?

「朱醫生,寒生在家麼?」孟祝祺急匆匆問道。

「寒生去外地出診還沒有回來,出了什麼事?」朱醫生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問道。

孟祝祺面色沉重的說道:「我們進屋去說。」

朱醫生與孟祝祺客廳裡坐下。

「小兵突然精神失常了。」孟祝祺愁眉苦臉的說道。

「是麼?什麼症狀?」朱醫生問道。

「他喜歡上了豬……」孟祝祺敘述著自己看到的情況。

院子裡,孟紅兵一眼瞥見了狗窩旁邊圍起了一個小豬圈,裡面關著一頭小花豬仔,他面露喜色地走了過去,蹲在了圈門處仔細打量著那頭胖胖的豬寶寶。

「唔,還是個女的。」他自言自語的叨咕著。

蘭兒從廚房裡出來,昨天清晨起身做飯時,發現水缸破碎了,今天一早爹爹就去縣裡趕集賣大水缸了。

她聽到豬圈邊有人說話,邊走了過去,望著那人的背影說道:「豬寶寶很可愛,是麼?」鼻子裡鑽進一股酸臭味,她不知道,面前此人一個月不洗澡,身上塗抹的狗屎都已經發酵了。

那人回過臉來一笑,竟然是孟紅兵……

「蘭兒,你好瘦啊,」孟紅兵蹲在地上,目光打量著蘭兒的胸部和臀部說道。

蘭兒脹紅了臉,一扭頭躲開了,身後傳來孟紅兵由衷的讚歎聲音:「多美的小母豬啊。」

客廳內,孟祝祺對朱醫生反覆的說著:「寒生一回來,請他趕緊來給小兵治療。」

朱醫生點點頭,孟祝祺匆匆告辭,帶上孟紅兵乘車離去了。

朱醫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中午時分,吳楚山人趕集回來了,買來了一隻新的水缸。

吳楚山人走進了客廳內,見到朱醫生問道:「聽說孟祝祺父子來過了,可有什麼事麼?」

朱醫生歎道:「這個寒生看來是真的給孟紅兵移植了豬睪丸,現在那小子已經精神分裂變態了,整天對著養豬場裡的母豬發情,唉,有違醫者之道啊。」

吳楚山人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事情恐怕還不止這麼簡單,你還記得前天那個縣醫院的荊院長來過咱們家麼?」

朱醫生想想說道:「是來過的,可是後來的事情都已經記不起來了。」

山人點點頭:「這事情蹊蹺的很,前天吃完晚飯以後的所有事情,在記憶之中都是個空白,不單單你我,連荷香和蘭兒也都沒有一絲的印象。」

「集體失憶?」朱醫生疑惑道。

「我懷疑是有人在晚飯中下了毒。」山人說道。

「誰?」朱醫生驚訝之極。

「荊太極,」山人沉思著,接著又道,「那天下午,他熱情的來送所謂蘭兒的招工表,晚上我們四個人全部都失憶了,第二天清晨,蘭兒早起做飯發現水缸破了,裡面的水全部流掉了。我想,一定是荊太極以送招工表的名義來到家裡,趁機在水缸裡下了毒,我們四口人吃了水缸水做的晚飯,所以喪失了記憶,那天晚上,他一定有來過的,走的時候打破了水缸,銷毀了證據。現在問題是,那天晚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朱醫生想了想,說道:「既不是謀財害命,那麼下毒用意何在呢?」

「朱醫生,你想到有什麼藥物可以致人暫時性的失憶麼?」山人問道。

「一下子想不起來。」朱醫生搖搖頭道。

「難道是想從我們口中探聽到什麼秘密麼?」吳楚山人喃喃道。

「秘密?我們能有什麼秘密呢……哎呀,我知道了,荊太極是個醫生,他想探聽……」朱醫生突然臉色一變,恍然大悟道。

「是什麼?」吳楚山人問道。

「青囊經。」朱醫生答道。

「華佗的《青囊經》?」吳楚山人著實吃了一驚。

朱醫生點點頭,說道:「寒生在他曾祖的墳墓下發現了一座千年古墓,裡面有一本華佗親手所書的《青囊經》,他的那些離奇古怪的偏方都是那本書裡的。」

「哦,怪不得呢,他醫治荷香的『漸凍人症』和蘭兒的『泣血症』的方子匪夷所思,原來是三國神醫華佗傳下來的呀。據史書記載,青囊醫書已經焚燬於許昌大牢內,看來不實,可能是那牢頭當時收下了醫書,1700後竟然到了寒生的手裡,天意啊。」吳楚山人唏噓感歎不已。

「可惜,《青囊經》已經連同草房一起被燒掉了。」朱醫生惋惜的說。

「燒掉了?」山人愕然道。

朱醫生歎了口氣,說道:「寒生藏在狗窩裡,沒能倖免,燒光了。」

「可惜,太可惜了,1700年後還是未能逃掉那一把火,天數使然。」吳楚山人感慨道。

「荊太極怎麼會知道《青囊經》呢?寒生連你都沒告訴啊。」朱醫生疑惑道。

山人沉吟道:「荊太極原本不知道有《青囊經》,只是覺得寒生醫術匪夷所思,以極古怪的方子治好了孟紅兵,因此引起了他的懷疑,可能會認為家中有什麼祖傳醫書之類的吧,所以前來打探,不料寒生卻不在家,因此才對我們下了手。」

「嗯,他不會知道青囊醫書的。」朱醫生點點頭。

「可是現在知道了。」山人說道。

「山人,你的意思是……」朱醫生望著吳楚山人。

「寒生怕是有危險了。」山人道。

吳楚山人望著迷惑不解的朱醫生,解釋道:「荊太極下毒迷幻了我們,可能套出了有關《青囊經》的秘密,也可能知道了經書已被燒燬,而青囊醫書的方子都記在寒生的腦袋裡,他會如法炮製,再對寒生下毒,套他說出《青囊經》醫書的內容。」

「然後呢……」朱醫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以此人心機之深,肯定會對寒生下毒手滅口,達到獨吞青囊醫術的目的。」吳楚山人亦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會不會是我們的推斷往太壞的方面去想了?」朱醫生懷疑道。

「這樣吧了,我去證實一下就知道了。」吳楚山人說道。

吳楚山人即刻出發,趕往婺源縣城。

來到了縣醫院,一打聽,得知荊太極院長已經於昨日返四川探親去了。

吳楚山人長歎一聲:「寒生垂危矣。」

第一百七十章 童尿青痰

香港麗的電視台於當天的晚間新聞播發了兩條消息,一是當天上午發生在九龍城寨的市民救嬰的壯舉,尤其是那位五十多歲不知名的男人,施展了民間傳說中的輕功,救下了兩名遇難的嬰兒,然後竟然抱著孩子躥房越脊的走了,此人大概是不願意在公眾面前暴露自己,市民中若有知情者請撥打麗的電視台的新聞熱線電話……

第二條是香港皇家警察西區警署破獲了一起殺人食腦案,逮捕了犯罪嫌疑人數名,其中一位是香港幾十年前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香江一支花」老陰婆,目前警方正在偵訊當中,西區法院已經證實媒體消息說,本案的嫌疑人將不會被保釋。

客廳裡,劉今墨和老祖等人正在觀看麗的電視台的晚間新聞,露出會意的笑容。他在九龍城寨眾目睽睽之下,抱起了沈才華和皺皮女嬰,並沒有像人們期待的那樣跳下來接受媒體的採訪,而是在熱烈的掌聲中悄然遁去,回到了半山別墅。

寒生與吳道明見到了兩名嬰兒,聽了老祖的描述也都捏了一把汗。互通了情況之後,寒生開始為吳道明治傷。

陽公在吳道明背上的一抓,留下了五道黑色的指印,所幸只是傷及了皮肉,第四胸椎棘突下的足太陽膀胱經致命死穴——厥陰俞穴並未遭重創,只是氣血受到阻滯,否則衝擊心、肺,破氣機,就十分危險了。

師太雙掌緊貼足太陽膀胱經受阻的厥陰俞穴上面的肺俞穴和下面的心俞二穴,真氣上進下吸,疏通著他的經脈。

寒生檢查了吳道明腫脹的右邊臉頰,陽公的至陽毒痰甚是厲害,中痰的顏面表皮呈燒灼狀,可見那痰內陽火之盛。

「怎麼樣?」劉今墨問道。

寒生沉吟片刻,思索道:「本應以土洩火氣,方為對症,但是一會兒吳先生還要出去有事,所以只能直接以陰克陽,不過就是過於猛烈了些。」

「不怕,寒生,你儘管施治,我今晚一定要出去。」吳道明說道。

「那好,劉先生,你設法讓沈才華撒出一些童子尿,他的尿液乃是至陰之物。」寒生對劉今墨說道。

「好,我這就去把尿。」劉今墨應道,走進朱彪的房內。

朱彪正在默默地收拾著沈菜花的遺骨,用床單包好,放入一隻旅行袋內,檢查著手中的狗牌櫓子槍,槍中還剩下了三粒子彈。

「你這是要幹什麼?」劉今墨詫異的問道。

朱彪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要回去與孟家父子同歸於盡,一人一粒子彈,不多不少。」

劉今墨從床上抄起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放下一隻小碗在地上,然後抱著嬰兒,讓才華的小雞雞對準了瓷碗,口中發出「噓噓」的聲音。

「嘩……」的聲響,皺皮女嬰撒尿了,流了沈才華一屁股蛋。

劉今墨哭笑不得,趕緊擦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接著「噓」,半晌,沈才華終於來尿了,小雞雞一挺,「嘩啦啦」的瞬間便尿了滿滿一碗。

寒生坐在沙發上,目光盯著擺在茶几上面的陰陽尺發愣。

差點被老陰婆搶走的這把青黑色的尺子,竟然就是「郭公葬尺」,失傳千年的中原祝由科聖物,真是不可思議。

「傳說中,郭公葬尺可量度陰陽,解鬼氣,破祝由,只是不知如何用法。」吳道明說道。

寒生想了想,問道:「吳先生,我尋思著陽公的毒痰恐怕也是祝由巫術演變而來,這把陰陽尺既然可破祝由,或許對清除痰毒有所幫助。」

吳道明點點頭:「是啊,但是如何破解卻不得而知。」

劉今墨端著滿滿的一碗童子尿液走過來,撂在了茶几上,由於太滿,不但溢到了手上,而且還濺落到了陰陽尺的上面幾滴。

一絲輕煙自郭公葬尺上裊裊升起……

寒生驚奇的盯著,口中喃喃道:「至陰至陽之物均為毒,蓋因破壞人體之陰陽平衡,解毒也就是重新調和陰陽的過程。沈才華因鬼胎之故其體液至陰,所以陰陽尺對其有所反映,產生了化學變化,真的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

吳道明心道,這寒生果然是天賦奇秉,聰明過人,善於化繁為簡,找出事物的本質。

寒生笑了笑,對吳道明說:「至陰童子尿克制至陽粘痰,可以調和陰陽,但還需要一味藥引。」

「什麼藥引?」吳道明心想,寒生說不准又要搞出什麼花樣來呢。

「你現在就盡可能的將你自己喉嚨和支氣管裡面的痰都咳出來,吐到這碗尿液裡去。」寒生一本正經的說道。

「太噁心了吧?」師太在一旁捂著嘴偷偷笑道。

吳道明照辦了,連連吐出幾塊淺青灰色的粘痰,漂浮在黃色透明的尿液中。

寒生拿著一雙筷子開始攪拌,看了看,說道:「再來兩口。」

吳道明又猛烈的咳出兩塊來,上面已見數條血絲。

寒生笑瞇瞇的說道:「夠了,把它塗抹到臉上,多餘的喝下去。」

「哇」的一聲,老祖在一邊已經吐了。

吳道明恢復的很快,半個時辰不到,右臉頰的腫脹就已經基本消退了。

「為什麼要用我自己的痰作藥引子呢?」吳道明問道。

「其實人體內的所有東西都是有用的,無論是人中黃、尿白溺等排泄物還是眼屎耳屎以及痰、口涎等分泌物,裡面都包含了生物個體的免疫信息,我以至陰童尿中和了陽公的陽痰,最終還是需要你自身的免疫系統發揮作用。你的痰裡有著你自己獨特的免疫因子,讓你自身免疫機能迅速的識別和投入工作。總的說來,人體免疫系統就是一個調節陰陽平衡的系統,陰陽五行平和了,身體自然沒有毛病。」寒生解釋道,其實這已經是他自《屍衣經》中感悟出來的東西了。

吳道明簡單梳洗打扮了一下,換上了一套深色西裝,繫上一條猩紅色領帶。

寒生掏出那塊自大鄣山溶洞內第一次撬下來的綠色小螢石,遞給吳道明說道:「吳先生,想麻煩你找人看看,這石頭可不可以賣點錢?」

吳道明說道:「寒生,我已經給你準備了100萬港幣,若不夠,我那兒還有。」

寒生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還是請你幫我找懂行的問一問吧。」

吳道明接過那塊小石頭,放進了衣袋裡,然後告辭出了別墅,乘上了一輛出租車,前往半島酒店。

香港半島酒店位於九龍尖沙咀梳士巴利道22號,面對著維多利亞海灣,是香港以至全球最豪華、最著名的酒店之一。

吳道明來到了酒店大廳,一眼便望見了等待著的周警司,今晚他換上了便服,看上去西裝革履。

「他們已經到了,我們上去吧。」周警司匆匆說道。

半島酒店二樓中餐廳的一間豪華的包間內,吳道明見到了太極陰暈的買家,他的鄰居,大猩猩傑弗的主人,太平紳士盧太官JP。

這是一位敦厚的黑髮老者,年齡約有六七十歲,國字臉,兩道黑黑的劍眉,眉中突兀出幾根白色長毫,剛毅的雙層下巴,發福的身材略顯臃腫,寬鬆的奶白色西裝敞著懷,給人以既威儀又隨和的感覺。

老者的身後站著四名保鏢,身材矯健,不苟言笑,目不斜視,身旁的座位上還坐著一位乾瘦如蝦的紅臉老頭。

周警司上前替老者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香港著名的『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先生,」轉過身來接著說道,「這位是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先生。」

「幸會。」盧太官伸出手來。

吳道明也伸手一握,感到對方的力度不小。

盧太官呵呵一笑,手指著身旁的紅臉老頭說道:「盧某的朋友,台灣國寶級地理堪輿大師何五行,你們是同行,認識一下。」

吳道明與紅臉老頭何五行也禮節性的握了下手,感到那人的手掌皮滑肉嫩,柔若無骨。

「大家見了面,都是自己人,坐下飲茶。」周警司滿面春風的說道。

突然之間,吳道明腦海中念頭一閃,這個盧太官彷彿很久以前曾在哪裡見過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半島酒店

盧太官手指頭一撇,四名保鏢不聲不響的走出房間,站在了門外。

「我們邊吃邊談,如何?」盧太官不待別人答話,便招手命服務員上菜。

每人面前的盤子裡都有一隻碩大的鮑魚,吳道明心中暗暗吃驚,這是「單頭」日本鮑魚,所謂「單頭鮑」,意指一斤只有一隻,極為罕見,每隻市價絕不低於2萬5千元港幣,盧太官出手太闊綽了。

「我們是鄰居。」盧太官持刀切下一片鮑魚,放入口中咀嚼著說道。

「是的,就住在您的對門,敢問盧先生是從事哪一行業?」吳道明大大的切下一塊鮑魚肉,插在了叉子上。

「珠寶業。」盧太官笑道。

哦,原來如此,聽他口音像是湖南人,那麼究竟在哪兒見過的呢?吳道明絞盡腦汁的回憶著。

「吳先生,崑崙山三條干龍下中原,江西恰是中龍一脈,結穴贛北婺源境內而成太極陰陽二暈,吳先生可否親眼所見太極暈?」那位台灣國寶級地理堪輿大師何五行沙啞著聲音問道。

吳道明轉過臉目光如炬,何五行如此問話實在有欠禮貌,盧太官饒有興致的聆聽著,周警司則有些緊張。

「只見陰暈,陽暈未曾得見。」吳道明回答道。

「吳先生可否說出來聽聽,五行也好一飽耳福,畢竟那太極陰暈千年難的一見啊。」何五行音如破鑼。

吳道明知道這是他們在試探虛實,於是也不隱諱,侃侃道來:「太極陰暈結穴奇特,與以往古書記載有所不同,安徽黃山集千萬年天地之精氣而孕育結成太極陰陽二穴。其陽穴已於600多年前為朱元璋的母親所用,陰穴則一直埋沒在荒山野嶺之中,明清兩代,多少風水術士踏破鐵鞋而無覓,否則也等不到我們來發現了。

太極陰暈一丈方圓,寸草不生,內有五色土暈,極好辨認,土內生五色土卵,吳某曾經把玩過那土卵,如拳頭般大小,內裡各孕育有一隻活的蠶兒,甚是神奇。」

「太極陰暈竟有如此奇妙,真是大開眼界。」盧太官讚歎道。

何五行嘿嘿一笑:「如此神奇之土卵,吳先生不會把玩過後又埋進土裡去了吧?」

吳道明心中暗道,這個何五行實在是令人討厭。

「不錯,吳某是帶回來一隻金黃色的土卵。」吳道明說道。

沈菜花私藏的那只太極土卵正在吳道明的手裡,那是沈菜花被寒生身上的屍衣誤殺的那天,沈菜花的屍身逐漸消融之時,吳道明俯身探看,發現她的白色長衫下有異物,於是趁眾人驚愕不備之際,偷偷藏起。

吳道明深知太極暈買家盧太官不見兔子是不會撒鷹的,一億美金絕對不是個小數目,所以他是有備而來。

「這就是太極陰暈所生之太極土卵。」吳道明自懷中取出一個土蛋蛋,輕輕的放在了桌子上。

眾人的目光全部都盯在了那枚不起眼的土蛋蛋上面。

土蛋蛋呈明亮的土黃色,似土非土,似石非石,比鵝蛋略大,其形橢圓如卵。

「這就是五行太極卵中的土卵麼……」何五行瞪大了金魚眼,呆呆的瞅著那枚太極土卵,沙啞的聲音打著顫。

周警司鬆了一口氣,干了面前的一杯酒,叉起一大片多汁的鮑魚塞進了嘴裡。

盧太官疑惑的口吻說道:「這裡面真的會有一隻活蠶?」

吳道明點頭道:「千真萬確。」

「可以打開看看麼?」盧太官說道。

吳道明的目光移向了周警司,他明白,要想交易成功,這枚土卵是非要打開不可了,對面周警司忙不迭的點頭示意。

「好吧,就請盧先生敲破卵殼,驗證裡面的土蠶。」吳道明表示無所謂。

盧太官抓起土卵,側下身來,在花崗岩的地面上輕輕一磕,土卵裂開,然後在桌面上輕輕的掰開了卵殼,裡面露出來一隻寸許長,胖嘟嘟仍在冬眠著的金黃色蠶蟲……

蠶蟲接觸到空氣,慢慢甦醒,搖晃著小腦袋爬了起來。

「不錯,只有太極暈方能孕育出這樣神奇的生物,恭喜盧先生,太極陰暈肯定是存在的。」何五行搖晃著腦袋說道。

盧太官微笑著望了望吳道明,說道:「吳先生果然道行高深,找到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太極陰暈,真是數百年來的風水第一人啊,不知道這小小的蠶兒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呢?」

吳道明回答道:「大凡陰宅,要想找到一塊陰陽五行平和之所是很不容易的,往往五行缺失,若是缺土,這黃色土蠶丟進去,則補土,可使五行平衡。」

「能治病麼?人生還是先考慮這一世的好,後人如何憑命由天去吧。」盧太官呵呵笑將起來。

吳道明皺了皺眉頭,說道:「既如此,盧先生因何還要出巨資買下太極陰暈呢?」

盧太官止住了笑聲,看著吳道明緩緩說道:「買太極陰暈的另有其人,盧某不過是代為操辦而已。」

原來這還不是真正的買家,吳道明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盧太官看出吳道明心裡不快,於是說道:「不過盧某拍板就算數,成交之前,還需要瞭解幾個細節,請不要見怪哦。」

吳道明答道:「請明言。」

盧太官目光瞥向何五行,何五行清了清喉嚨,聲音仍舊是沙啞如斯:「吳先生,太極陰暈周邊可有其他墓葬?」

「原來是有些當地老表的祖墳,不過距太極陰暈都在二十餘丈開外,沒有影響,現在都已經遷走了。」吳道明說道。

「嗯,那麼當地還有什麼人知道這塊風水寶地麼?」何五行接著問道。

「沒有。」吳道明回答的十分乾脆。

何五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我也要問幾個問題。」吳道明說道。

「請。」何五行客氣的說道。

「你們是葬屍體還是骨殖呢,或是活體葬?」吳道明問道。

「活體葬?你說什麼,人沒死就葬豈不是活埋了麼?」盧太官驚訝的說道。

「活體葬發得最快,屍體次之,骨殖最慢,骨灰則不發,若是屍體,運進大陸比較麻煩些。」吳道明解釋道。

何五行看了一眼盧太官,然後說道:「是骨殖。」

「需要五百天才得發,十多年之後,也就是1990年前後才……」吳道明說道。

「這些不必要談了,直接說說具體的程序,」盧太官打斷了吳道明的話,接著說道,「吳先生,我們這一方具體工作由何五行先生負責,你倆可就骨殖如何運進大陸,以及秘密下葬的安全問題等等細節進行磋商,我同周警司談一億美金的支付方式。」

當晚宴結束的時候,吳道明與何五行已經就下葬的具體環節商量妥了,周警司也和盧太官說好了錢的問題。

「預祝我們合作順利!」盧太官舉起了酒杯。

大家一飲而盡。

盧太官小心翼翼的將那枚兩半的太極土卵殼合起來,金黃色的土蠶依舊關在了裡面,然後將土卵交給了何五行。

「吳先生,我已經與周警司談妥,先預付1000萬美金到周警司的海外賬戶上,這枚神奇的太極土卵帶給我的委託人,既然買下了整個太極陰暈,裡面的東西自然也屬於我的委託人,有意見麼?」盧太官講話十分乾脆利落,像是行伍出身。

「沒意見,」吳道明從口袋裡掏出那塊綠色的螢石,遞給盧太官,並說道,「盧先生,您是搞珠寶的,請看看這是什麼石頭,價值幾許。」

盧太官將螢石托在掌心裡,一面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隻折疊式放大鏡,仔細的觀察了一下,說道:「這好像是綠柱石的一種,你可否暫且放在我這裡,我讓我公司的寶石專家為你鑒定一下。」

「好,沒問題。」吳道明說道。

吳道明和周警司告辭離開,在半島酒店停車場坐進了周警司的房車。

「嘿,老吳,這下我們發達了,明天1000萬美金到賬,你給我個賬號,錢到立刻劃500萬美金給你。」周警司心情亢奮不已。

吳道明沒有搭腔,感到心緒不寧,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自己有半山別墅,還有兩千多萬港幣的存款,足夠和師妹後半生之用了,再弄個五千萬美金是否有必要?豈不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想到此,不由得憂心忡忡。

半島酒店房間內,盧太官面色平靜的對何五行說道:「完事後幹掉他們。」

「放心吧。」何五行沙啞的回答。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祖母綠

吳道明回到半山別墅,寒生等人還未睡,坐在了客廳裡說話。

「道兄,身體上感覺怎麼樣?我看你好像有些悶悶不樂似的。」師太迎上前,關切的問道。

「哦,我沒事。」吳道明敷衍道。

寒生走過來道:「朱彪要回去,我們勸說他再等一周,兩個孩子完全好了一起走,可是他執意不肯,飯也不吃。」

吳道明跟著寒生來到了朱彪的房間,屋裡漆黑一片,吳道明伸手將燈打開,看見朱彪癡坐在床上,懷裡抱著旅行袋,裡面裝著沈菜花的遺骨。

「朱彪,你要走?」吳道明關切地問道。

朱彪未搭腔,目光依舊是直勾勾的望著牆壁。

吳道明見狀搖了搖頭,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沈菜花一死,他像是三魂去了兩魄,這樣吧,明天我雇一個蛇頭,送他回江西。」吳道明無奈道。

寒生也沒有辦法,只能由他去了。

吳道明回到了房間,心想太極陰暈一事如何向師妹開口,以她的正直剛烈秉性,決不會同意自己做這件蒙騙人的事的,所以必須要做點善意的欺騙。

「師妹,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尊重你的意見。」吳道明誠懇地說道。

師太笑了,嗔道:「道兄,什麼事這麼嚴肅啊?」

「你知道我今晚到哪兒去了麼?」吳道明鄭重地說道。

「你不是去會客了麼?」師太道。

吳道明點點頭,歎氣道:「我去見了七號差館的周警司,為了你的永久居留權,很難辦啊。」

師太笑了,說道:「辦不到就算了,我就藏起在家裡不就行了,道兄別太為難了。」

吳道明故作感激狀,輕輕的攬師太入懷,真誠的說道:「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周遊列國,沒有身份就辦不了護照,哪兒也去不成。」

「道兄作如何打算呢?」師太聽出吳道明有事要談。

吳道明說道:「師妹,你我都知道,黃乾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為了兒子當皇帝,敢去活埋他老子。」

「必遭天譴。」師太忿忿說道。

「好在我與吳楚山人合謀將其老爺子陰陽反轉,黃建國這小子當不成皇帝了,家中只能出個第一夫人,但他家又沒女孩,所以終是一場空。」吳道明輕輕一笑。

「活該。」師太心中萬分佩服道兄的才智。

「現在又有一個壞人想要太極陰暈,通過周警司找到了我,要我幫那人的祖先骨殖葬入太極暈,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那龍穴風水已經被黃老爺子用掉了,所以葬也白葬。如果這事我幫忙了,周警司就會設法給你弄一個身份。」吳道明說道。

「但太極暈風水已經沒有了,還讓人下葬使用等於是欺騙人家,儘管他是壞人。」師太猶豫道。

吳道明扳過師太的肩膀,望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我不是同樣欺騙了黃乾穗麼?對壞人誠實就是同流合污、為虎作倀,你說是不是?」

師太點了點頭,說道:「道兄,你說的是,小妹聽你的便是。」

吳道明滿意的笑了,按倒師太,翻身壓了上去。

次日清晨,眾人正在吃早飯,電話鈴聲響了。

吳道明拿起了聽筒,裡面傳來了太平紳士盧太官爽朗的笑聲:「吳先生,你昨天帶來的那塊石頭已經鑒定出來了,是一塊80克拉重的祖母綠寶石晶體,價值400萬港幣,要我幫你把它賣掉嗎?」

「你等等……」吳道明感覺舌頭有些發乾,他放下了話筒,轉過身來對寒生說道:「寒生,那塊綠色的螢石是祖母綠寶石,價值400萬港幣,按現在的匯率,大概有100多萬人民幣,賣掉麼?」

寒生吃了一驚,說道:「真有那麼值錢?我這兒還有三塊大的,一起幫我賣了吧。」

吳道明抓起話筒,說道:「還有三塊大的,能夠一起出手嗎?」

「當然可以,佣金百分之十,我現在家中,你拿過來吧。」盧太官說道。

十分鐘後,吳道明帶著寒生走進了山頂道900號豪華別墅內,涉及到金錢方面的事情,吳道明認為直接由寒生參與比較好。

盧太官和藹的望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真是難以想像,這位年輕人隨隨便便的就從衣袋裡掏出來三塊大如鵝蛋的祖母綠寶石來。

「如果寒生小老弟不介意的話,可否告訴我這些祖母綠寶石從何而來?」盧太官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遷墳時,從我曾祖父的棺材裡找到的。」

盧太官一聽便知寒生是在敷衍,不願說出寶石的真正來歷,於是也不便勉強,笑了笑,說道:「全部都賣掉嗎?不加工一個祖母綠寶石戒指,送給女朋友?」

寒生想到了蘭兒,自己是應該送她一件結婚信物,於是點頭說道:「好吧,請麻煩打一隻結婚戒指。」

「好,你們隨我一起去公司吧。」盧太官爽快地答應道。

寒生和吳道明乘坐盧太官的豪華加長平治房車來到了九龍,在彌敦道北端的旺角商業街上,有一家盧太官開設的著名珠寶行。

當幾塊祖母綠晶體擺在玻璃板上時,店裡的掌櫃和寶石工藝師幾乎差點昏了過去。

「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祖母綠六方柱晶體,而且裂紋很少,顏色呈翠綠色,質量不亞於哥倫比亞祖母綠,太罕見了。」那位寶石老工藝師顫抖著嗓音說道。

掌櫃解釋說道:「祖母綠的英文名稱為Emerald,起源於古波斯語,原意為綠色之石,又叫『呂宋綠』、『綠寶石』,古希臘人稱之為『發光的寶石』。西方人視其為愛和生命的象徵,代表著充滿盎然生機的春天。傳說中它也是愛神維納斯所喜愛的寶石,所以,祖母綠又有成功和保障愛情的內涵,它能夠給予佩帶者誠實、美好的回憶。」

盧太官笑著說道:「好啦,別總是滿口的商業宣傳口氣了,算算價值多少錢,我們收下來,另外再加工一枚大的祖母綠婚戒。」

寒生和吳道明到店裡隨便轉轉看看,掌櫃等人在裡面房間鑒定及估價。

望著琳琅滿目的珠寶玉器,寒生淡淡一笑,心道,可憐家鄉那些江西老表連飯都吃不飽。

「總共3000克拉,價值一億五千萬港幣,刨去10%佣金,100克拉祖母綠戒指原料和加工費,總共付給你一億兩千萬港幣,可以麼?」盧太官走出來問寒生道。

寒生點點頭,由於數目太大,頭腦中已經沒有可比的概念了。

「婚戒什麼時候能夠做出來?」寒生問道。

「最快也要七天,用18K金包鑲。」盧太官說道。

「請在上面刻上『蘭兒』。」寒生叮囑道。

盧太官說道:「放心,一定保你滿意,我們將通過香港的中國銀行給你出具一張自帶匯票,你可以在大陸中國銀行兌換成人民幣使用,大約折合4000萬人民幣左右。」

寒生想了想,說道:「我現在手裡沒錢,能不能先給換點人民幣呢?」

「當然可以,10萬還是20萬?」盧太官笑著說。

「20萬。」寒生隨口說道。

「好,今晚連同匯票一起送到吳先生府中。」盧太官說道。

出門後,寒生問吳道明:「這是真的嗎?我怎麼感覺像是在做夢。」

吳道明笑道:「當然是真的,你現在可以說是相當的有錢。」

「可未必是好事。」寒生若有所思道。

吳道明聞之沉默不語。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婆婆

吳道明在旺角的街邊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約好了一個專門從事走私和偷渡的蛇頭,要他準備好立刻趕往香港島半山山頂道911號,帶一個人去大陸的江西,價錢經過討價還價,最終以3萬五千元港幣成交。

吳道明同寒生隨即趕回半山別墅,老遠便望見一個中年人正靠在一輛破舊的轎車旁吸著煙。

吳道明笑笑,說道:「老萬,來的蠻快的嘛。」

「有生意做,當然要辛苦點啦。」姓萬的蛇頭笑嘻嘻的說道。

「你先等在外面,我去安排一下。」吳道明說著與寒生走進了別墅。

剛一進屋,師太就急匆匆迎上來說道:「香港墳場剛剛打來了電話,白女士掃墓來了。」

吳道明一聽轉身對寒生道:「是我師父當年的那位情人白女士,也是中原祝由科的傳人,我們一起去會一會吧,可能對你醫術方面有所幫助。另外,朱彪可否現在動身?」

房門開了,朱彪面無表情地拎著裝有沈菜花遺骨的旅行袋走了出來,他早已經做好了準備,房間內沈才華和皺皮女嬰還在熟睡著。

吳道明回到房間取出五萬港幣,點出一萬五遞給了朱彪,說道:「路上留著用吧,我讓老萬給你換成人民幣。」朱彪默默地收下了。

寒生眾人向朱彪道別,朱彪沒吭氣,一扭頭徑直走出了別墅。

寒生明白,朱彪對於誤傷沈菜花一事,心中仍舊是難以釋懷。

吳道明來到老萬跟前,將三萬五千元港幣交給了他,並囑咐了幾句,老萬發動了汽車,拉著朱彪遠去了。

吳道明招手攔住一輛出租車,與寒生和師太直接奔黃泥湧跑馬地香港墳場而去。

半山別墅距香港墳場不是很遠,沒有多久,就已經瞧見墳場的大門了。

看門人看見了吳道明,低聲說道:「人進去快一個小時了,現還在裡面。」吳道明又遞給他一張紅色的百元港幣,然後匆匆朝墳場深處走去。

古仙的墓前,一位老婆婆默默地站立著,手中握一塊手帕在輕輕的揩拭著墓碑,墓前面擺放著兩大束鮮花,一束是潔白色的雛菊花,另一束則是鮮艷的紅玫瑰。

一個男人正蹲在地上燒紙,墓旁的香燭也已經點燃。

吳道明默默地走上前去,說道:「請問老人家可是白素貞?」

老婆婆慢慢的轉過身來,滿臉的皺紋,眼睛有些紅腫……

「王婆婆!」寒生驚訝的叫了起來。

王婆婆笑瞇瞇的望了寒生一眼,點了點頭,說道:「老嫗本姓王,早年與古郎戲稱白素貞,」她目光轉向吳道明,和藹的說道,「你就是古郎收的那個小徒弟吧?」

吳道明心中一熱,含淚道:「師娘,我就是你們的徒兒吳道明。」

王婆婆看看他,說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古郎物色徒弟挑剔的緊,寧缺毋濫,不像老嫗,這也是我們分歧之一。來,太極,見過你師兄。」

蹲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慢慢站起身,扭過臉來。

「荊院長!」寒生見之更是大吃一驚。

荊太極,國字臉,濃眉大眼,氣宇軒昂,對寒生微微一笑,點頭示意,然後尊卑有序的對著吳道明恭敬道:「太極見過師兄。」

王婆婆對吳道明介紹道:「這是我的小徒弟荊太極。」

寒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怔怔的望著他們。

荊太極滿面笑容的說道:「寒生,沒想到我們在香港見面了。」

寒生感覺到這個荊院長的笑容裡面隱藏著什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師娘,您認識我的朋友寒生?」吳道明詫異的說道。

「嗯,在鄱陽湖邊見過一面。」王婆婆道。

吳道明先恭恭敬敬的拜祭了師父,然後誠懇地對王婆婆說道:「師娘,徒兒有很多話想同您老說,不如請師娘移步舍下,道明一盡地主之誼,大家好好敘談敘談。」

荊太極一聽正中下懷,忙道:「師父,太極也想多向師兄請教呢。」

王婆婆望了他一眼,一語雙關的說道:「也好,但是千萬別給人家添麻煩。」

「放心吧,師父。」荊太極滿口應承道。

吳道明招呼師太上前,說道:「師妹,快來見過師娘。」

無名師太上前打了個稽首,口中道:「無名見過師娘。」

王婆婆打量著師太,不解道:「這是……」

吳道明緊忙解釋說:「師娘,師妹是我的未婚妻。」

「哦,」王婆婆微微一笑,心中不無酸楚的說道,「道明啊,你可比你師父強多了。」

眾人一路出了墳場,乘車來到了半山別墅。

站在山頂道911號別墅的門前,王婆婆撫摸著鐵門旁的石頭柱,不由得心生傷感,悵然若失般的幽幽說道:「此門中曾經留下過多少往事啊,房屋依舊,可是早已是人去樓空……」

寒生望著婆婆如此傷感,觸景生情,一種人生苦短的蒼涼感竟也襲上心頭。

王婆婆一路走進別墅,心中別有一番滋味,睹物思人,不免黯然。

老祖抱著兩個嬰兒上前,吳道明給與一一介紹。

王婆婆目光掃過沈才華和皺皮女嬰,讚許的點點頭,說道:「寒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深諳中原醫理,假以時日,必成一代名醫。」

荊太極看著別墅內的豪華裝修,心中暗自感歎道,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吳道明向師娘講述了這些年的情況,王婆婆自是一陣長吁短歎。

「師娘,您老人家這些年一直都在內地麼?」吳道明關心的問道。

王婆婆微微一笑,道:「我住在鄱陽湖邊的一條山谷中,清風明月相伴,倒也愜意,早年你師父也曾到過我那裡,不過他還是放不下都市的繁華。」

「師娘,我這位寒生兄弟嗜醫成癡,還望師娘點撥一二。」吳道明替寒生求情道。

王婆婆坦然道:「寒生家居婺源南山村,祖傳杏林世家,已是正宗,循序漸進,自得碩果,過一生平靜的日子豈不甚好?祝由之術比較正統中醫,雖出同門,但仍算是旁門左道,且須按照道家法門修煉,自古善祝由之人大都偏好邪靈之術,稍不甚便墮入歧途,害人害己,貽誤終生。」

寒生對祝由科不甚了了,於是問道:「王婆婆,祝由科較之中醫,究竟有何不同?」

王婆婆看了他一眼,解釋道:「祝由實為『移精變氣』之術,醫道同於仙道,祝由三寶:精、氣、神。用以配合人之三知,即本神,識神,元神。本神者,以精為用,是指人身與生俱來的自然機能。識神者,以氣為用,受思想精神支配的後天認知。元神者,以神為用,小兒初生,元神未閉,識神所用甚少,故經常呈現有特異功能。祝由科就是通過修煉,進而復通元神,達到治療某些疾病的目的。而中醫,則是以自然界所賜的中草藥物來調和人體的陰陽五行,陰陽五行平衡了,其病自去。」

寒生想了想,說道:「小時候,村裡大樹上經常貼著一張黃紙,上書有『天蒼蒼,地皇皇……』等字樣,就是祝由之術麼?」

王婆婆讚許的說道:「嗯,正是。小兒夜啼不止,民間老人家經常寫下這樣的詞句,貼在道路旁,其實,這就是一種祝由符咒。『天蒼蒼,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來往君子念一遍,小兒睡到大天光。』名稱叫做『夜啼咒』。」

「可是當真有效呢。」寒生說道。

王婆婆點點頭,說道:「小兒夜啼,即是元神受到了驚嚇,所以祝由以『收驚神咒』起到安撫元神的作用。你可記著,日後驗證,『天蒼蒼,地蒼蒼,小兒夜啼驚不詳,吾師今日來收捉,小兒即夕立安康。天驚地驚,年驚月驚,日驚時驚,水驚火驚,前簷公吊驚,後簷公吊驚,六六三十六驚,吾師奉法來收捉,要受鐵枷鐵鎖形,諸神速速遠離去,小兒穩睡永安寧。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寒生嘴裡跟著叨咕著,隨後點點頭,說道:「記下了,祝由符咒,不用給藥,到是窮人百姓之福呢。」

王婆婆笑瞇瞇的說道:「寒生,你若是喜歡,我就再教你兩符。」

寒生高興道:「請婆婆快說。」

王婆婆道:「我先給你說個祛除噩夢的符咒,叫做『祝由厭夢咒』,你且聽好了,『赫赫陽陽,日出東方,斷釋惡夢,拔除不祥,急急如律令』,此咒須於清晨日出之時,心至誠書符,面向東方,以清水撣之,執符而咒,一連念七遍,噩夢可除。」

寒生記下,眼望婆婆。

王婆婆微微一笑,接著又道:「再說一個『催生神咒』,產婦臨產不下的時候用的,『監生之神,衛生之靈,脫骨成胎,化骨成形。骨速開,骨速開,勿傷母命,勿損子胎,敬請九老仙子君,日月光明普照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要記住,此咒須虔誠默誦三遍,晝對太陽,夜對燈光,衣冠整齊。另用黃紙一條,持硃砂新筆,於紙中間寫一『吽』字,頂上寫『馬』字,挨次順寫,圓圈合縫,切勿潦草。寫好後交給產婦親人,用溫水一盞,持符於燭上焚化,入水中,令產婦服下即產,兼能保胎,並下死胎,且寫符時,便知生男生女,以寫『馬』字合縫,數雙生女,數單生男,以無心寫之最為靈驗。」

寒生一一記下,甚感有趣。

荊太極眼瞧著師父與寒生相聊甚歡,心下不快,對吳道明說想參觀一下別墅,吳道明欣然帶著他樓上樓下各處轉轉。

廚房間很大,也未見有水缸,荊太極心想,師父在場,暫時還不能下藥,萬一被師父發覺可是有麻煩的。

樓上露台上,海風習習,真是舒服之極,將來我荊太極也要來這麼一棟。

「師兄,這棟別墅人民幣要多少錢?」荊太極問道。

吳道明淡淡一笑道:「大約要幾千萬吧。」

荊太極心中一涼,幾千萬!想想自己一個月工資才八十幾塊錢,十輩子也住不上啊。

晚飯時,王媽端上來滿桌子的海鮮,每盤都是極鮮美可口,荊太極扎扎實實的塞滿了一肚子。

飯後,大家坐在沙發上飲茶,一面看著電視,新聞中說道,香港島半山別墅大猩猩傑弗和獵狼犬巨人的案件至今仍沒有新的進展,港府受到了來自社會各界的指責,港督麥理浩表示將敦促皇家警察部門盡早破案……

門鈴響了,吳道明開了門,盧太官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紅臉龐乾瘦如蝦的何五行,手裡拎著一隻小皮箱,幾名保鏢留在了院子裡。

「好熱鬧啊,有客人?」盧太官笑呵呵的說道。

「不礙事,沒外人。」吳道明說道。

盧太官示意何五行打開了皮箱,裡面是摞的整整齊齊的人民幣,紙幣上面擺著一個信封。

「這是20萬元人民幣,信封裡是一張香港中國銀行開具的一億兩千萬港元銀行本票,寒生小老弟,請查收,帶回到內地的中國銀行,就可以兌換成4000來萬人民幣使用了。」盧太官說道。

寒生合起皮箱,說道:「謝謝。」

荊太極眼睛瞪得圓圓的,心臟一陣劇烈的跳動,天哪,寒生哪兒來的這麼多的錢?一定是他又以《青囊經》上的醫術治好了哪個香港大富豪的病。

荊太極痛下決心,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從寒生嘴裡搞到《青囊經》的秘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下毒

正當盧太官準備離去的時候,樓下的一個房間門開了,明月走了出來。

自昨日脫離了九龍城寨客家寮,跟隨寒生回到了半山別墅後,她就一直睡下未醒過,寒生說她這是還陽後的恢復期,讓大家不要打擾。

明月身穿阿枝的那身鄉村老式的蘭印花布褂子,土布褲,黑布鞋,尤顯清理脫俗,盧太官眼睛為之一亮。

「吳先生,這位小姐好漂亮,令人耳目一新,要是參加香港小姐選美比賽,肯定艷壓群芳,一舉奪冠。」盧太官嘴裡讚歎不已。

「盧先生是每年一度的香港小姐選美評委。」何五行插話道。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明月過兩天就要回內地去了。」

「噢,可惜,滿香港淨是一些庸脂俗粉,我們家鄉那裡可是出美女的地方,已經幾十年沒有回去過啦。」盧太官不無感傷的說道。

吳道明心裡一動,於是問道:「盧先生家鄉是……」

盧太官談到了家鄉,頓時興致盎然起來:「盧某老家是湖南益陽桃花江,三十年代有首歌《桃花江是個美人窩》不知吳先生聽過沒有?桃花江的女孩生得皮膚白皙細膩,色若桃花,清秀娉婷,清新而脫俗。當年攻打太平天國起家的長江水師提督、一品大員吳家榜就是我老家益陽羞山人,他在離開家鄉時對鄉親們說,『我不討8個老婆絕不回來』。當吳提督一身戰傷,衣錦還鄉之日,他在羞山下搭了個檯子,自己坐中間,自江淮帶回的8個大美人分坐兩邊,讓鄉親們大飽眼福。據說,與他一同闖天下的桃花江弟兄們亦帶回上百名太平天國的宮女,從此,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美女基因也在桃花江兩岸流傳了下來。」

「明月,餓了吧?你都一天多沒吃飯了,想吃點什麼?」師太心疼的拉著她的手說道。

「啊,盧某正好也沒有用晚餐,不如就由我做東,請你們大家一起去宵夜吃燕窩粥如何?」盧太官趁機進言道。

吳道明、寒生等人紛紛婉言謝絕,表示剛剛吃過。

盧太官面露尷尬之色。

此刻,王婆婆突然說道:「也好,老嫗也正想出去走走,不如就叫明月隨我一起去吧。」

吳道明一愣,說道:「師娘既然想要出去散散步,徒兒願陪您一道。」

「不必了,我與明月一見如故,難得單獨親近一回。」王婆婆邊說著站起身來,走到明月身邊拉著她的手,仔細打量著。

「太好了,何先生你去備車。」盧太官吩咐道。

寒生微笑著沒有再作聲,王婆婆如此說必有深意,他想。

幾分鐘後,王婆婆與明月二人隨同著盧太官出了別墅,坐上平治車去了。

客廳內,荊太極環顧左右,心中暗道,機會來了。

荊太極思忖著別墅內的人,除寒生不會以外,其他人如吳道明、白髮師太和那個醜女人老祖都是深懷武功的,尤其是那個身材瘦高嗓音刺耳的青田劉今墨,武功深不可測,單憑他十指戴有精鋼指甲,就看出其暗器了得。

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況且自己的目標是《青囊經》,萬萬不可魯莽行事,到時候會脫不了身的,荊太極思索著下手的機會。

「荊院長,你怎麼會到香港來?」寒生頗為不解的問道。

荊太極笑笑,說道:「我去了鄱陽湖找師父,想讓她辨認一件重要證物,但不巧,師父不在谷中,萍兒說她老人家來了香港,因為這事縣裡面壓得較緊,無奈只得前來香港尋找師父。」

「什麼證物這麼著急?」寒生詫異道。

「哦,是兩根陰毛。」荊太極隨隨便便,不經意的說道。

吳道明聞言心中一驚,忙問道:「陰毛?」

荊太極說道:「兩根陰毛,取自南山鎮孟祝祺主任的頸部,據公安部門分析,這是一起入室盜竊殺人案。」

吳道明一聽,心道,真是怪了,兩根陰毛竟然也會被發現,看來再去婺源可要加倍小心了。

「喏,就是這兩根陰毛。」荊太極小心翼翼的展開一個小紙包,裡面並排擺著兩根尾部打著卷的陰毛。

師太的目光瞄向了吳道明,吳道明看到了,臉色微微一紅,這些都沒能逃過荊太極的眼睛。

寒生心下已明瞭,故作不知的問道:「這不過是普通的兩根毛髮,能有什麼說道呢?」

荊太極嘿嘿一笑,說道:「這可不同於一般的毛髮,它是被人以極高深的內力硬生生的射入孟主任頸後的左右風池穴,閉手少陽、陽維之會,導致其昏厥。大家細觀此毛,捻在手指中為橢圓形,較普通人的粗壯了許多,說明此人雄性激素分泌極為旺盛,但其色斑白,毛囊也不甚飽滿,看起來又是屬於中老年男人的,然而一般已婚中老年男性,普遍腎虛,雄激素幾盡枯竭,所以,這是一個老年童子的陰毛。」

師太又瞟了吳道明一眼,面帶羞澀,吳道明瞥見心中為之一蕩。

荊太極接著又道:「以陰毛為暗器,稱之為『陰錐』,加上鬍鬚之『陽錐』,其源於祝由巫術,名為『祝由陰陽錐』,所以,我想找到師父問清楚,當今世上還有什麼人會使用此種暗器,兇手是誰也就水落石出了。」

寒生與吳道明面面相覷,作不得聲。

吳道明的「陰陽錐」術是師父古仙傳授的,並未告訴他此術的來歷,今天聽荊太極一說,才明白原來這是祝由巫術的一種,如此說來,肯定是白素貞教給師父的,唉,如此親密如斯,最後卻沒有結果,相較之下,自己和師妹則幸福的多了。

吳道明的一聲歎息,嚇了寒生一跳。

「荊院長,有件事情想問問你。」寒生將話岔開。

「請說。」荊太極道。

「孟紅兵的情況怎麼樣了?」寒生問道。

「寒生啊,你是不是給他移植了兩個豬蛋蛋?」荊太極面色鄭重地說道。

寒生一愣,未可置否。

「他出事了,我們可以單獨聊聊這事麼?」荊太極說道。

「當然可以,到我房間裡去談吧,劉先生請你先收起皮箱。」寒生站起身來,想讓荊太極盡快離開吳道明。

荊太極正中下懷,故意將那兩根陰毛留在了茶几上,兩隻手端著他和寒生的茶水杯,跟隨著寒生進了房間。

「孟紅兵出了什麼事?」寒生問道。

「他已經神經分裂,幻想自己是一頭公豬。」荊太極看了看手錶,時間不早了,需要抓緊時間。

他一口喝乾自己杯中的茶水,不好意思的說道:「麻煩你再給倒上一杯,今晚吃的太豐盛了。」

寒生點點頭,拿著他的茶杯走出門去。

荊太極以極快的手法自懷中掏出信封,拽出糯米紙包裹著的祝由散,撕破糯米紙,往寒生的茶杯裡倒了小半包藥粉,然後迅速收起信封。

藥粉很快溶解到了褐色的紅茶水中,這時門口傳來了寒生的腳步聲。

「謝謝。」荊太極起身相迎,接過茶杯,順手帶上房門。

荊太極坐下來,慢慢講述孟紅兵自移植了睪丸以後的諸多變化。

「他現在實際上空有人的軀殼,內裡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頭公豬,公種豬。」荊太極緩緩說道。

寒生沉默不語,感到口乾舌燥,做為醫者,這麼做是絕對不應該的,當時只是出自於一種本能的報復心理,那傢伙不但謀殺了沈菜花,而且還百般調戲蘭兒,任何一個有血氣的男兒都不會無動於衷的。想著,想著,他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將那杯茶喝乾了……

荊太極心中一陣狂喜,心想,寒生終於上道了。他摸了摸口袋裡數日前就已經準備好的鋼筆和小本子,寒生不識武功,藥性馬上就會發作,然後套出《青囊經》所有的秘方,以後再找機會幹掉他,當今世上,我荊太極就是天下唯一的神醫了。

荊太極就像一個狡猾的獵手,望著自己的獵物正一步步的走進自己設置的圈套之中,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吳道明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望著茶几上的那兩根陰毛,心中反覆尋思著,過幾天,自己將同何五行等人帶著下葬的骨殖前往婺源,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來自大陸公安的威脅已經變為現實,孟祝祺和黃乾穗是完全知道陰陽錐是自己的獨門暗器,所以此次北上凶險極大,不可不加倍的小心謹慎,萬一有事發生,自己需要先安頓好師妹。

師太臉上掛著兩片紅暈,嗔笑著用手指捻起那兩根毛,說道:「道兄,這種東西怎可隨便亂丟呢?」

吳道明「唉」的一聲,笑不出來,反而長歎一口氣,默默地接過陰毛仍舊放在茶几上,輕輕說道:「我們進屋去說吧。」

兩人回到了房間內,吳道明眉頭緊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道兄,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如此不開心?」師太問道。

吳道明說道:「過幾天,我要和那位盧先生的手下前去南山村一趟,運骨殖下葬太極暈,你就在別墅裡等著我回來,由王媽照顧你。我明天將銀行賬號和房契給你,並一同去下律師事務所,在律師的見證下,我要寫一份遺囑,萬一有什麼意外,這所房子和財產歸你來繼承,這些都是以防萬一的。」

師太聞言臉色驟變,正色道:「道兄,你是不是感到有什麼危險?」

吳道明搖搖頭,笑道:「哪裡,我只是以防萬一,實際上並沒有可能的,只是這樣做了心裡面感覺踏實些,僅此而已。」

「道兄,幹嗎想那麼多,你放心,絕對不會有危險的,」師太微微一笑,道,「因為小妹會隨你一同去。」

「不,你要留下。」吳道明爭辯道。

「道兄,你若有危險,小妹在香港豈能如行屍走肉一般的獨活麼?既如此,有小妹在你身邊,反而會替你減少一分危險,月湖邊上我們九死一生都闖過來了,我決不會離開你。」師太萬般柔情之中現出剛毅之色。

吳道明悵然道:「我吳道明有幸結識了師妹,今生無憾矣。」

房間外面,劉今墨冷笑著抓起那兩根陰毛,劃著了根火柴,湊在上面點著了,發出一股焦味兒。

「如此婆婆媽媽,哪裡還像個江湖中人?」他說著張嘴一吹,陰毛灰飄散在空中消失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何五行

位於香港中環干諾道中的香港文華酒店向來被譽為「中環地標」,倚窗的座位上可以眺望維多利亞港美麗的夜景,從大堂的裝修、油畫至扒房的炭火燒烤爐等,可以看出這是一家英國傳統式的酒店。

盧太官與王婆婆和明月坐在了二十四樓臨窗的那張古色古香的桌旁,此刻他們不會知道,28年之後,也就是這扇窗中,香港著名歌手影星張國榮會從這裡一躍而下喪生。

那個台灣來的國寶級地理堪輿大師何五行坐在他們身後另外一張桌子上,自己點了幾樣小菜,自斟自飲起來。四名保鏢則站在大堂入口處警戒著。

夜宵是泰國薑汁金絲白燕窩粥,裡面可見鮑參翅肚,香氣撲鼻。

「這種燕窩在古代只有王公貴族才能享用到,金絲白燕窩就像一位高貴、典雅的貴族少女,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與明月小妹妹有得一比。」盧太官振振有詞的說道,一雙眼睛始終瞟在明月的身子上。

王婆婆以小羹匙舀了一勺抿入口中,果然鮮美至極,回味綿長,她點了點頭,說道:「古書中記載,『閩之遠海近番處,有燕名金絲者。首尾似燕而甚小,毛如金絲。臨卵育子時群飛進汐砂泥有石處,啄蠶螺食。有詢海商,聞之土番雲,蠶螺背上肉有兩肋如楓蠶絲,堅潔而白,食之可補虛損,已勞痢。故此燕食之,肉化而肋不化,並津液嘔出,結為小窩附石上。久之,與小雛鼓翼而飛,海人依時拾之,故曰燕窩』。可大養肺陰,化痰止咳,補而能清,為調理虛損癆瘵之聖藥呢。」

盧太官嘖嘖稱讚道:「大姐深諳藥理,知識淵博,佩服佩服。」

明月低著頭,一雙清澈的眼睛默默地盯著碗中的燕窩看,口中幽幽道:「窩已食,燕兒何處可居?」

盧太官聞言一愣,緩緩說道:「小妹妹如此多愁善感,令人心生愛憐,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盧某一定鼎立相助。」

王婆婆瞧在眼裡,微微一笑,道:「盧先生果真是憐香惜玉之人,聽你說老家是湖南益陽桃花江畔的羞山?」

盧太官目光移向王婆婆,說道:「正是,大姐知道羞山麼?」

王婆婆嫣然一笑,道:「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什麼人?」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王婆婆說道:「羞山腳下,桃花江畔,鬼見鬼愁,禿頭老婦。」

盧太官聞言臉色驟然一變,面紅耳赤,默不作聲。

王婆婆冷笑道:「盧先生在外漂泊幾十年,功成名就,難不成就忘記了故人之所托麼?」

就在此刻,何五行如泥鰍般無聲無息的滑了過來,一雙筷子閃電般的刺向王婆婆腦瓜頂上的百會死穴……

「噗噗」兩聲脆響,何五行眼瞅著自己手中的筷子插入了老太婆的天靈蓋中,腦漿四濺……

「哼,如此膚淺的功夫,傷得了老嫗麼?」王婆婆的聲音竟然從桌子的對面傳來。

何五行定睛細看,自己手中的那雙筷子紮在了王婆婆的那碗燕窩粥中,汁水飛濺了一桌子。

「祝由幻術……」何五行口裡喃喃叨咕著,雙手無力的垂了下來,眼望著王婆婆定了定神,說道,「果然是祝由幻術,想不到大陸竟然還有人懂此奇術。」

盧太官看著何五行皺皺眉頭,轉臉對王婆婆頜首道:「大姐原諒,何先生只是想試探您一下,絕無任何加害之意,何五行,還不快點向大姐賠不是?」

「大姐,請恕在下魯莽。」何五行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

「女士,您有麻煩麼?」眼觀六路機靈的大堂男領班走了過來,輕輕的問王婆婆道。

王婆婆淡淡一笑,說道:「不,沒有,謝謝。」

領班畢恭畢敬的接著說道:「女士,需要為您更換新的桌布麼?」

王婆婆擺擺手道:「不必了。」

「如有需要,請儘管吩咐。」男領班禮貌的說著離去了。

「坐下。」王婆婆和顏悅色地對何五行說道,話語中不怒自威。

何五行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面現尷尬之色。

王婆婆緩緩說道:「你叫何五行?既然識得祝由幻術,想必是有些來歷,你師父是誰?說來聽聽。」

何五行怔了怔,隨即腰一挺,理直氣壯地說道:「台灣大名鼎鼎的國寶級祝由祖師,西北苗栗南莊,人稱『客家嬤嬤』的便是五行的師父。」

說時遲,那時快,王婆婆閃電般的出手,抓住了何五行手腕上的內關,五指如鉤,何五行頓感半身麻痺,動彈不得,驚出一身冷汗。

「嗯,仁脈火、督脈寒,陰陽倒轉,走火入魔,果然是祝由一脈。」王婆婆自言自語道。

「大姐,您這是……」盧太官驚訝道。

王婆婆沒答腔,對何五行說道:「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大姐是誰?」何五行戰戰兢兢的問道。

「哼,回去問你師父,『客家聖母』是哪一個?祝由的後輩傳人中竟然沒有一個是爭氣的,滾吧。」王婆婆撒開了手,慍怒道。

何五行尷尬萬分的站立起來,眼睛望著盧太官。

盧太官轉臉對王婆婆說道:「大姐,我同五行說兩句話好麼?」

「請便。」王婆婆隨意道。

盧太官拉著何五行走到大堂外。

「盧先生,我……」何五行囁嚅道。

「不用說了,你先回去山頂道911號,替我盯著吳道明他們的一舉一動。」盧太官吩咐道。

「是,盧先生。」何五行應道,低著頭匆匆離去。

王婆婆笑瞇瞇看著明月,和藹的說道:「明月,拜我為師吧,你會成為真正的中原祝由科傳人。」

明月清澈的大眼睛望著王婆婆,半晌,搖了搖頭,幽幽說道:「我一定要見他。」

「見誰?」王婆婆不解的問道。

「我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明月歎道。

「可以告訴婆婆麼?或許可以幫到你。」王婆婆說道。

「他說過,來年畢業後就會回來娶我的。」明月聲如蚊蠅般。

王婆婆望著明月楚楚可憐的模樣,甚是於心不忍,她緩緩說道:「好孩子,有什麼冤屈告訴婆婆,婆婆替你做主。」

「他是一個好人,他爺爺也是一個好人,他們是不會下毒害死我的,我要向他問清楚。」明月低下頭喃喃細語著。

王婆婆早已看出明月是剛剛由中陰身恢復過來的,這孩子一定有難言的苦衷。

「那個男人在哪兒?」王婆婆問。

「京城。」明月抬起了眼睛。

唉,世人終究是勘不破「情」關,當年自己與古仙亦是為情所困,到後來竟為陰陽兩隔,曾經同枕之人早已化作纍纍白骨,而自己卻年年獨守空房,睹月夜而思人,聞清風而斷腸,想到此,不由得心生同病相連之感。

盧太官走回到了餐桌旁,輕輕的坐在了椅子上。

「你死了有多少年了?」王婆婆突然問他道。

盧太官一愣,臉色一紅,許久,才支支吾吾的開口說道:「1942年6月,緬甸野人山,算下來已經有33年了。」

明月在一旁聞言睜大了眼睛,吃驚的望著盧太官。

「你是中國遠征軍?」王婆婆說道。

「孫立人長官麾下38師中校團長吳太官。」盧太官說著身上打了個寒顫。

王婆婆點頭道:「嗯,我聽說那次戰死了不少人。」

盧太官道:「中國遠征軍將士3萬餘人命喪野人山。」

「你又是如何見到禿頭老婦的?」王婆婆問道。

盧太官眼圈紅了,頓了頓,慢慢地敘述了一段悲愴的往事……

1941年底,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入侵緬甸,企圖切斷滇緬公路通道,阻止援華戰略物資的輸送。為了保衛滇緬公路,1942年3月,國民政府抽調了10萬精兵組成遠征軍奔赴緬甸,和英美盟軍攜手抗日。但後來因為盟軍配合不力,戰鬥失利,遠征軍不得不向國內撤退。日軍切斷了遠征軍的歸國通道,杜聿明長官選擇了一條無比凶險的回歸之路——穿越一片叫做野人山的原始森林進入國境。

緬甸北部是熱帶原始雨林,經常有野人出沒,而被稱為野人山,綿延千里,縱深200多公里,山上喬木遮天,終年不見天日,猛獸成群,螞蝗遍地,大部隊難以補給,5月底,中國遠征軍拋棄了所有的輜重,退卻到了密支那以北。1942年6月,數萬名疲憊不堪的遠征軍戰土走進了這片原始森林,開始了他們的「死亡之旅」。

數萬將士在茫茫的大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不久,他們吃光了帶來的糧食,陷入了飢餓中,負傷的200師師長戴安瀾將軍就死在了這裡。原始森林裡潮濕窒悶,蚊蚋以及千奇百怪的小蟲成團飛來,猶如雲瘴,虐疾、回歸熱、破傷風等肆虐流行。有的士兵發高燒,一經昏厥,倒地即為螞蝗吸血,螞蟻啃嚙,加上大雨沖蝕,數小時間即變作白骨,到處可以見到中國遠征軍因病困飢餓而死的將士白骨,常常是一堆白骨圍著槍架而坐。

正當最後走投無路之際,一架美軍巡邏饑發現了原始雨林中的這些絕望的中國軍隊,於是派了很多架次的C-47運輸機投下大量的藥品、食品、服裝等,甚至還有刮鬍刀和木梳,最關鍵的是空投了幾名勇敢的聯絡官,最終,就是這幾名聯絡官帶著這些活下來的中國遠征軍走出了野人山,渡過了怒江,回到了雲南,剩下的只有三千多人。

有首祭歌,唱道: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週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這就是中國遠征軍的悲愴經歷,可是今天還有誰記得他們呢?將士裡面大都是湖南人,我的家鄉羞山就有不少。」

講到這裡,盧太官已經嗚咽抽泣起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中國遠征軍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明月重複著那兩句話,晶瑩的淚珠撲簌撲簌的滴了下來。

盧太官默默地捲起袖子,露出兩隻胳膊,但見小臂之上佈滿了疤痕,有的地方凹陷下去,皮色發黑。

「你這是……」王婆婆驚訝的說道。

「當一個人餓得實在難以忍受,精神恍惚之際,只有啃食自己的肉……」盧太官痛苦的扭曲著臉上的肌肉,身體微微顫抖著。

王婆婆默默無語了。

「我死於6月間的一個漆黑的夜晚,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了潮濕的叢林裡,螞蟥和螞蟻噬咬著我,破爛不堪的軍服遮蔽不住我裸露的身體,我將成為一具默默無聞的白骨,臨死之前,我的腦海裡已經沒有了戰爭,沒有了殺戮,只記得家鄉清澈的桃花江水和美麗的江畔槌衣姑娘……」盧太官喃喃道。

「後來呢?」明月睜大了眼睛問道。

盧太官繼續敘述道:「在那莽莽的原始密林中,走來了一個與戰爭毫無相干的人,從遙遠的湖南羞山來到野人山只是來採藥,她就是桃花江邊的禿頭老婦。她發現了我還未冷卻的屍體,認出了我,說了句『吳家的子孫不應該就這麼死去』,然後為我灌下了一種草藥,從此,中國遠征軍中將吳太官變成了一具血屍。」

「血屍?」明月驚奇的打量著盧太官。

「你是羞山吳家的?」王婆婆問道。

「先祖正是長江水師提督、一品大員吳家榜。」盧太官回答道。

「嗯,怪不得禿頭老婦要救你呢,算下來,你們還是親戚吧。」王婆婆說道。

「她是我的嬸娘。」盧太官說道。

王婆婆道:「原來如此,禿頭老婦是我的師妹,我們同們三個師姐妹,她是老二,最小的老三嫁給了國民黨的一個軍官,49年去了台灣,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客家嬤嬤』了。」

「對不起,我應當稱呼您嬸娘才對,方才多有失禮。」盧太官恭敬的說道。

王婆婆緩緩說道:「老嫗對世間的繁文縟節早已忘記了,解放那年,禿頭老婦預感到將不久於人世,便托人給我捎來了一封信,信中講到,數年前曾在密支那的原始密林裡以祝由術屍變過一個吳姓本家人,自己死後,將囑托那人帶其屍骨來鄱陽湖谷,葬在師父的墳墓旁,那人就是你了。」

盧太官臉色一紅,顯得尷尬之極,支吾道:「我屍變為血屍後,在老家隱居了到49年,嬸娘去世前找到我,要我在她死後三年,開棺斂骨,送往贛北鄱陽湖谷,可是我為了躲避那場全國鎮壓反革命運動,便連夜逃走,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湖南老家了。」

盧太官心情逐漸平穩下來,告訴王婆婆,自家鄉出逃後,便來到了香港,更名盧太官,從事著緬甸出產的翡翠玉石貿易,幾十年下來,已經事業有成,但是一直也沒有敢再返回家鄉。

王婆婆點點頭,說道:「血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是無法娶妻生育子女,每月還有一次九竅大出血,之後便要補充新鮮血液,你是如何搞到新鮮人血的?不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吧?」

「盧某不敢,盧某一直呆在香港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可以在醫院裡買到成品托的新鮮血液,回到內地恐怕就辦不到了。」盧太官趕緊解釋道。

「人有七竅,婆婆怎麼說是九竅呢?」明月在一旁疑惑道。

盧太官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兩眼、兩耳、兩鼻孔和一張嘴為七竅,」然後又指指身下說,「肛門和尿道是為兩竅,合起來共九竅,而女人則多一竅,為十竅。」

明月聞言臉一紅,不再作聲。

王婆婆白了盧太官一眼,說道:「你先去過一邊,我與明月單獨說話。」

「是,嬸娘。」盧太官恭敬的退下。

王婆婆望著明月,誠懇地說道:「明月,人生苦短,有些事情是拖不得的,婆婆願意與你一同去見那個讓你生死不寧的男人,了結這段情緣好不好?」

明月沉思半晌,最後彷彿終下決心,抬頭道:「我已經是無名師太的徒弟,若是改投婆婆為師,須得師父同意。」

「這好辦,她是吳道明的媳婦,我來跟她去說。」王婆婆心情愉悅的說道。

「我想要回去婺源,春節前的臘月裡他會回來的。」明月低著頭,輕聲說。

「好,我明天就帶你走。」王婆婆笑瞇瞇的說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暗算

半山別墅的房間內,荊太極面色古怪的望著寒生,應該差不多了,他想。

「你看我有什麼變化麼?」荊太極小心翼翼的問道。

寒生疑惑的看著荊太極,道:「你的變化?沒有啊,只是表情有些古怪。」

嗯,藥力還沒有完全發作,再等等,荊太極岔開話頭說道:「寒生,你我都是醫生,你對孟紅兵移植豬睪丸的手術沒有產生異體排斥反應,有什麼看法?」

寒生頓了頓,隨口敷衍道:「孟紅兵是主任的公子,生活條件好,每天有豬肉吃,免疫系統自然對豬不排斥了。」

「你現在看我有什麼變化呢?」荊太極又試探道。

寒生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荊太極接著說道:「我感覺到你使用那瓶子裡面的液體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它成為了兩個不同物種器官間的一種中介,抑制了排斥反應,你說是麼?」

「是的。」寒生感覺索然,於是承認道。

「那是一種什麼液體呢?」荊太極一邊詢問,一邊留意著寒生精神上的變化。

寒生沒有回答,說心裡話,他不喜歡這個人。

「現在我有變化了麼?」荊太極接著又發出先前的問話。

寒生見其莫名其妙的老是重複著問同一句話,心裡發惱,於是沒好氣地說道:「是的,有變化。」

荊太極聞言一陣竊喜,忙抑制住興奮的表情,說道:「那神秘的液體究竟是什麼?」

「鼻涕蟲。」寒生打了個哈欠,告訴他算了,別再來糾纏了。

「你說的是蛞蝓麼?類似蝸牛的一種軟體動物?」荊太極內心緊張得發顫,寒生終於口吐真言了,祝由散藥力開始發作了。

「當然是了,它的體液是中性物質,自然界類似的動植物還有很多。」寒生又打了個哈欠。

荊太極感到時候到了,應該單刀直入,於是再一次的問道:「你現在看我高大麼?」

寒生隨口答道:「你簡直是太高大了。」心中卻是嗤之以鼻,哼,小人一個。

荊太極一陣狂喜,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你,你在千年古墓裡發現了《青囊經》?」他得抓緊時間,發抖的手伸進了衣袋,摸索出小本子,旋開鋼筆帽,準備開始記錄。

寒生聞言立即警覺起來,心中頓時疑竇叢生,荊太極怎麼會知道《青囊經》的?自己唯一只告訴過父親一人,難道是父親說出去的?這絕不可能!

「你聽誰說的?」寒生反問道。

荊太極哈哈一笑,道:「當然是你的父親朱醫生告訴我的了。」

壞了,父親出事了,寒生一個機靈,睡意全無,頭腦中立刻意識到了。可是老爹是一個極為謹慎的人啊,是不可能說的,除非……是在喪失自己意識的情況下。再聯想到荊太極剛才那一連串重複的問話,莫非……

寒生似乎有些明白了。

房間內,老祖將孩子撂到床上,蓋好了被子,然後虛掩著門,來到了客廳裡,惟見劉今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在等荊太極從寒生那兒出來,總之,這個姓荊的院長顯得鬼鬼祟祟的,還是多留意些好。

「老劉啊,我們還是飲酒吧,這吳道明酒櫃裡倒是珍藏了不少外國酒呢。」老祖說著伸手從櫃中拽出兩瓶Macallan麥卡倫威士忌。

這是兩瓶25年的陳釀蘇格蘭純麥芽威士忌,具有白蘭地般的水果芬芳,酒精含量高達57度,是英國蒸餾酒中度數最高的一種。

「嗯,瓶子挺漂亮,怎麼喝起來像是果酒?」老祖一口氣干進去多半瓶。

「洋酒後返勁兒很大,別喝太猛了。」劉今墨勸慰道,自己則抿了一小口。

老祖滿不再乎的笑笑,「咕嘟」又是一大口。

房間內,沈才華從被子下面拱出來,口中輕輕的叫了聲:「媽媽。」然後悄悄地躍下了床,皺皮女嬰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的打著盹兒。

鬼嬰躍到了門前,朝外看了看,然後溜出門去,沿著走廊朝著朱彪住過的房間爬過去。

老祖一面喝著,眼睛又瞄向了酒櫃頂上一層,那裡擺著一些扁平的水晶瓶酒,琥珀般的顏色,十分誘人。他一口喝乾了手中的威士忌,起身上前拉出一隻大肚子水晶瓶,扭開了蓋子,「咕嘟」又是一大口,這是一瓶路易十三法國白蘭地,價值數萬元。

「唉,什麼外國酒,就是不及白酒好喝。」老祖一面喝著,一面嘟嘟囔囔的叨咕著。

沈才華推開虛掩著的房門,爬了進去,「媽媽。」他那黑黑的瞳孔不住的收縮著,無助的搜尋著,甚至躍上了寬大的窗台,向外張望著。

最後,他推開了窗戶,背著皺皮女嬰一躍,跳進了花園裡。

客廳裡的老祖仍在絮絮叨叨的喝著白蘭地,一面對劉今墨發著牢騷:「唉,我哪點比不上那個渾身長滿白毛的老妖怪,小影竟去和他一起生活了,想不通。」他嘮叨著,沒有發現嬰兒們已經不見了。

「因為湘西老叟是個男人,這個世界上就是這麼安排的,你有什麼辦法呢?」劉今墨小口喝著酒,耐心的勸慰著。

老祖的手中的路易十三也已經喝光了,連連打著哈欠,眼皮更是抬不起來,洋酒的後返勁兒上來了。

劉今墨望著老祖的模樣,苦笑著,慢慢的啜著。

「荊院長,你在我的茶水裡做了手腳。」寒生目光直視著荊太極,平靜的說道。

荊太極大吃了一驚,寒生清澈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渾沌之色,他看出來了,祝由散根本就沒有起作用。

「你……」荊太極的頭腦飛快的旋轉著,他猜不透自己下的藥那裡出了問題。

「你對我父親也是下了同樣的藥,你傷害了他,是麼?」寒生接著問道。

荊太極乾笑了兩聲:「我沒有傷害你的家人,他們會在一兩個時辰之後就完全恢復正常了。」

「他們?你竟然連蘭兒一家人也下了毒?」寒生驚道。

荊太極聳聳肩,說道:「沒辦法,他們都住在一起。」

「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寒生怒不可竭的吼道。

「噓……小聲點。」荊太極迅速的出手,身在一閃,手臂一彎,回手一指點在了寒生的頸後第一頸椎棘突下的啞門穴上。

啞門穴為人體督脈上最重要的俞穴之一,督脈與陽維脈之會穴。啞,發不出聲,門,出入的門戶。意指督脈陽氣的散熱收引太過則使人不能發聲,故名啞門穴。該穴被點中後,衝擊延髓中樞,輕者失啞,重者可瞬間倒地不省人事。

寒生根本不會武功,自是無法躲避像荊太極這樣一位高手的突然襲擊,登時頭暈目眩,失語說不出話來。

荊太極抱歉的笑笑,說道:「寒生,實在對不起,你先稍微委屈一下,這裡說話不太方便,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說罷,荊太極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沉甸甸的五元硬幣,放在手心裡,拉開了房門。

客廳裡,劉今墨雙手攙扶著醉醺醺的老祖,一步步的往老祖的房間裡走,正好遇到荊太極跨出房門。

劉今墨眼角的餘光迅速的瞥了一眼房間內,看見寒生正坐在桌子旁邊,遂放下心來。

「劉先生,這是寒生給你的,」荊太極伸手至劉今墨的胸前,並回頭朝屋內喊道,「寒生,硬幣交給劉先生了。」

劉今墨點點頭,正準備騰出一隻手來接過硬幣,他不知寒生給他一枚硬幣的緣由,心中多少產生了疑惑,寒生為什麼不親手交給他,而是讓荊太極代勞?寒生坐在那裡,似乎哪兒有些不妥……不好!他猛然間意識到的時候,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荊太極手指一彈,硬幣本身距劉今墨不到二尺遠,轉瞬之間,就已擊中了劉今墨前胸的膻中要穴,劉今墨身子一軟,便撲地倒下。

荊太極隨即手指變掌,斬向老祖的膻中穴。

不料此刻老祖受到劉今墨身子一軟的拖累,胸部一歪,荊太極那一掌竟然劃過了膻中穴,斜著插入了老祖的衣襟內……

荊太極感覺手掌觸之甚軟,而且溫熱與光滑,心中霍的為之一蕩,頓時手臂一軟,五指竟然不由自主地抓緊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挾持

荊太極吃了一驚,臉色微微一紅,定睛細看老祖,老祖仍舊是醉醺醺渾然不覺。荊太極有些不情願的將手抽回來,手掌上竟然沾滿了白色的乳汁。他湊在鼻子前嗅嗅,舌尖舔了舔,有種白蘭地的味道。

荊太極伸手抱起老祖到其房間,將其撂在了床上,又回到走廊抄起劉今墨放到床上與老祖並排躺在了一起,拉過來一條被子蓋在他倆的身上,想了想,抓住劉今墨的手輕輕插進老祖的衣襟裡,按在了乳房上,然後會意的一笑,輕輕帶好了房門。

「寒生,我們走吧。」荊太極拽起寒生的手臂,五指如鉗。

寒生無奈,啞門受制,喊不出聲來,只得被其脅迫者走出別墅,來到院子裡,荊太極細聽著沒動靜,輕輕抽開鐵門閂,來到了山頂道上。

院子前面長著一株高大的廣玉蘭樹,樹杈上坐著一個人,躲在月光婆娑的陰影裡,默默的望著他們兩個走出別墅。這時,他驚奇的發現,清涼的月光下,@文·人·書·屋@一個嬰兒馱著一個嬰兒正悄悄地爬出院子……

一輛出租車從太平山上駛下來,荊太極招招手,將車攔停,打開車門,推寒生進後座上,然後自己也鑽入車內,與寒生並排坐在一起,「彭」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就在關上車門的這一瞬間,沈才華背著皺皮女嬰一躍而起,輕輕的落在了車棚頂上,匍匐趴在了那裡,兩隻小手緊緊的摳住了車頂的行李架橫桿。

車子開走了,蹲坐在樹杈上的那個人悄無聲息的從樹上躍下來,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這人正是台灣風水大師何五行。

何五行走出鐵門,逕直走進了馬路對面900號盧太官的府邸,給中環的香港文華酒店掛了個電話。

「我是盧太官。」聽筒裡傳來了盧太官的聲音。

何五行將方纔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作了匯報,盧太官聽著沉吟半晌未言語。

「你繼續監視著,離遠點,別被發現,我們馬上會回來。」最後盧太官吩咐說道。

掛斷了電話,盧太官走回到了餐桌前,對王婆婆說道:「嬸娘,吳道明先生家裡出了點事請。」

王婆婆問道:「什麼事?」

「您的徒弟與寒生兩人坐上了一輛出租車,還有那兩個嬰兒。」盧太官說道。

王婆婆心下明瞭,暗道,荊太極趁自己不在對寒生下手了,為了《青囊經》,竟然不顧為師的好言勸慰,祝由傳人怎麼沒一個成器的呢。

她轉過臉來看著明月,將來可以繼承我衣缽的傳人就是她了。

盧太官的平治房車風馳電掣般的回到了半山別墅。

二樓主臥室裡,吳道明正和師太看著電視,麗的電視台正在邀請動物學專家、港府警務處資深警官以及時事評論員座談,就有關半山別墅傑弗和巨人遇害一案進行深入的分析報道。

這時,樓下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吳道明走到窗戶前拉開窗簾的一角向外看去,見王婆婆和盧太官等人下車走進了院子裡。

「他們回來了。」吳道明同師太下樓來到客廳裡。

王婆婆陰沉著臉,對吳道明吩咐說道:「查看一下,屋子裡都少了哪些人。」

吳道明吃了一驚,趕緊挨個房間查看,最後來到了老祖的房間,發現了劉今墨側身與老祖蓋著被子睡在了一起,頓時好生奇怪。

師太走進來,與吳道明面面相覷。

吳道明大聲的咳嗽了兩下,老祖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感覺到有一隻手正貼肉按在自己的乳房上,頓時大驚失色,酒醒大半,忙掀開被子細看,竟然是劉今墨在吃自己的豆腐。

此刻,王婆婆、明月和盧太官都已經站到了床前。

老祖羞得漲紅了臉,紫色的痘痘越發顯得鮮艷,她輕輕拉開了劉今墨的那只鹹豬手,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王婆婆「哼」了一聲,說道:「道明,解開劉今墨的膻中穴道。」

吳道明定睛細看,果然其已經被點了膻中穴道,膻中乃是任脈要穴,足太陰、少陰,手太陽、少陽氣會膻中心包募穴,被擊中後,內氣漫散,心慌意亂,神志不清。於是他在劉今墨任脈的玉堂和中庭兩穴推宮過血,片刻,劉今墨幽幽醒轉。

「中了荊太極的暗算。」劉今墨醒來後尷尬萬分的說道。

眾人疑惑的目光集中到了王婆婆的身上。

王婆婆歎了口氣,說道:「這個逆徒。」

「寒生和兩個孩子都不見了。」吳道明緊張的說道。

「他們都已經被荊太極挾持上一輛出租車走了。」盧太官說道。

「你是如何得知的?」劉今墨從床上跳下來,陰沉的目光直視盧太官。

盧太官解釋道:「我們還在文華酒店吃飯,接到屬下何五行的電話,他回山頂道別墅時無意之中遇見的,所以我們盡快趕了回來。」

「荊太極抓走寒生還有孩子,目的何在?」師太疑惑的問道。

王婆婆搖了搖頭,她知道太極是奔《青囊經》而來,但是卻難以說出口,自己的徒弟陰謀竊取醫經,師父事先知道苗頭而絲毫不提出警告,這事越描越黑,現在問題是,這小子能往哪兒去落腳呢?

「我們來客廳商議一下,順便請何五行把他看到的情形再說一遍。」吳道明建議道。

「好,我去叫他過來。」盧太官說著出去召喚何五行。

老祖見眾人走出了房間,慢慢繫上前衣襟的扣子,心裡亂亂的,隱約有些異樣的感覺。

出租車上,司機問道:「先生,去什麼地方?」

荊太極說道:「不瞞您說,我是偷渡來港的,這邊工作也是難找,現在我們想要回去了,但是又不能走關口,您看哪兒有出海的漁船,方便我們再偷渡回去?」

司機笑了,說道:「想偷渡回去的話,最方便和名氣最大的地方就是就是赤柱半島的春坎角了,不過遠了點,500港幣拉你去。」他起碼多加了一倍的價錢。

「沒問題,走吧。」荊太極滿口答應。

出租車下了太平山經由香港仔和壽臣山,過淺水灣來到了赤柱半島的春坎角,停在了海邊的公路上,公路下面就是海灣,停泊著不少大小不一的漁船。

「就是這裡了,凡是從水路返回大陸的都是從這裡下海,香港沒有人不曉得這個地方。」司機說道。

「好。」荊太極點了500港幣付了車費,拽著寒生下了車。

車頂上的沈才華被風吹的都快麻木了,見車停下,便急急忙忙一躍而下,然後爬進了公路下面的草叢裡。

汽車遠去了,四下裡靜悄悄的,月色如水,絲絲帶有鹹澀味兒的海風吹來,感覺有些潮乎乎的。

荊太極上前解開了寒生的啞穴,抱歉的說道:「寒生,委屈你了,太極這裡給你賠個不是。」

寒生望了望寂寥的夜空,揉了揉喉嚨,平靜的說道:「荊太極,你處心積慮、不擇手段的就是為了《青囊經》麼?」

荊太極嘿嘿陰笑道:「當年華佗在獄中傳下《青囊經》,不就是希望他的醫術能夠流傳下去,造福百姓的麼?太極本身是大學中醫科班出身,理論基礎紮實,你把經書內容傳授給我,太極定能將其發揚光大,這才符合華佗的本意呀。」

寒生淡淡的說道:「當年華佗醫術雖然已臻化境,但是他的醫德則更加高尚,世間的醫者,醫術與醫德相較,醫德更為重要,一個人縱使醫術再高,若無慈悲之心,濟世之懷,對窮苦百姓未必是福。」

荊太極說道:「這點你放心,我荊太極學會了青囊醫術,定會走遍民間,扶危救困,全心全意的為人服務。」

寒生冷笑道:「以你手段如此之卑鄙,心地如此之齷齪,無德無義之人,我豈能將先師華佗的青囊醫術傳授於你?你別妄想了。」

荊太極聞言臉色一變,面部肌肉扭曲著,獰笑道:「寒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了。」

「請便。」寒生面不改色的說道。

「嘿嘿,聽說你快要結婚了,那好,想不想知道我要怎麼收拾你?先透露給你也無妨,孟紅兵不是沒有蛋蛋麼,你也可以嘗嘗新婚之夜沒蛋蛋的滋味兒,我的手抓住你的兩個睪丸這麼一捏,一會兒它們就化掉了,於是你就成了個名副其實的太監了。哈哈,好玩吧?」荊太極伸出手來比劃著,嘴裡不住的淫笑著,甚至口涎都滴下來了。

「卑鄙!」寒生怒道,扭頭四顧,希望有逃生的可能。

「放心吧,這裡夜深人靜,沒有人來救你的,我先撒泡尿,尿完就動手。」荊太極扯開褲子,拽出那活兒「嘩嘩」的撒起尿來,一股冒著熱氣騷臭的黃色水柱射向了草叢裡。

草叢裡的沈才華勃然大怒……

第一百七十九章 憤怒的鬼嬰

荊太極萬萬沒有想到草叢裡竟然會潛伏著危機,他一面肆意的排泄著,一面扭過臉對寒生譏笑著說道:「哈,手裡托著一對蛋蛋真是舒服啊,可惜你一會兒就跟它們說再見啦。」

荊太極話未落音,忽聽草叢中一聲稚嫩的暴喝,緊接著茅草「唰」的向兩邊分開,鬼嬰渾身濕淋淋的如同鬼魅似的突然間竄起,月光下,兩排白森森的小牙怒不可竭的咬向了正在噴射著水柱的那條肉棒……

荊太極突覺異常,本能的往回一收腹,但縱使反應速度再快,也已經來不及了,只覺得陰莖一麻,然後刺骨的疼痛傳遍了整個胯部,他「蹬蹬蹬」一連後退了幾步,低頭看去,清涼的月光下,自己陰莖上的龜頭已經不見了……

「啊!」荊太極大叫一聲,冷汗自額頭上迸出,定睛一看,面前竟是那兩個嬰兒,其中下面的那個男嬰滿口鮮血,齒間叼著咬下去的那塊海綿體狀龜頭。

「呸」的一聲,背上的女嬰望著他,鄙夷的啐出一口小痰。

荊太極顧不得疼痛,出指連點恥骨一線的中極、曲骨、橫骨三大穴,止住流血,麻痺陰莖,緩解痛楚。

「沈才華!」寒生眼看得分明,驚訝至極,這兩個小傢伙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海邊上?而且竟然在千鈞一髮之際突襲荊太極……

「哈哈哈哈……」荊太極突然發出一陣戰慄的狂笑,「可悲啊,荊太極,你今天竟然栽在了一個小兒的手上!」

說罷,身形一晃,輕舒長臂,一把抓向了沈才華。

沈才華調轉屁股就急急忙忙往草叢裡鑽,但是又怎能躲得過荊太極這樣的高手呢,剛剛爬進去沒幾步,就已經被按住了。

荊太極單臂拎起倆嬰兒,不住的獰笑著。

「住手!你不要傷害他們,他們還只是嬰兒!」寒生見狀大叫道,並準備和身撲上,寧可自己一條命不要,也不能讓他傷害到孩子。

「好,寒生,現在我再問你一句,你若不馬上告訴我《青囊經》,我就當即一掌斃了他倆。」荊太極面向寒生,緩緩舉起了右手臂,對準了嬰兒的腦袋……

寒生怔住了。

「大膽!什麼人竟敢要傷我女兒!」樹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啪」,一口粘痰裹挾著凌厲的破空之聲,疾射而至……

月光下,一小坨晶瑩閃光的暗器呼嘯著撲面而來,隨之鼻子中嗅到一股腥風,荊太極大驚,不及多想,忙使出獨門祝由彈指,認得分明,用力照準暗器彈去。不料那暗器竟然是軟綿綿的,不但未能震開,反倒是黏糊糊粘了一手指。

樹後走出來兩個人,正是陽公和老陰婆。

荊太極一看暫時放下心來,此二人乃是自己的師兄師姐,斷不會與自己為難。

「寒生,別來無恙乎。」陽公嘿嘿笑道。

「陽公老陰婆,你們不是被警察抓走了麼?」寒生驚訝的說道。

「哼,區區一個警察署,豈能關的住我陽公?」陽公嗤之以鼻。

「寒生,我的郭公葬尺呢?」老陰婆陰陽怪氣的尖聲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沒有理睬她。

「狗東西,還我的女兒來。」陽公閃身上前,劈手奪去嬰兒,抱在懷裡,笑瞇瞇的目光瞧著皺皮女嬰。

他突然發覺皺皮女嬰的喉嚨動了動,忙探出手指按在女嬰的嘴唇上,和藹的說道:「不要再吐了,我是你老爸啊。」

「太極見過陽師兄陰師姐。」荊太極畢恭畢敬的說道。

陽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詫異道:「你滿嘴胡言亂語什麼?誰是你師兄師姐?」

荊太極口齒伶俐的解釋道:「在下荊太極,是中原祝由科傳人鄱陽湖谷王婆婆的關門弟子,師父她老人家在香港自稱白素貞,就在你們被警察帶走後不久,師父和我就趕到了客家寮,可惜晚了一步,沒來得及救到你們,太極深表遺憾。」

老陰婆尖聲道:「我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呢?」

荊太極恭敬的回答:「太極也是到了客家寮才蒙師父告知,原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關東『痰王』陽公就是我的師兄,威震嶺南的『香江一枝花』陰婆就是太極的師姐,今日一見,果然師兄是威儀寶相,師姐風韻猶存,你倆都已是儼然一派大宗師風範了。」

荊太極這番話侃的陽公十分的受用,不由得敵意頓消。

「他說的不錯。」老陰婆在一旁也不住的點頭稱是。

「簡直是肉麻之極。」寒生聽得想吐。

「哈哈,既然是師弟麼,那就是一家人了,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勢如何?」陽公親切的說道。

月光下,荊太極的陰莖頭端被整齊的切去了,露出白色的筋、神經和毛細血管。

陽公看了口中發出嘖嘖聲,說道:「靠封閉穴道不能持久的,看在同門的份上,師兄就幫你一把吧。」

說罷,陽公運動真氣,將支氣管深處的一塊粘痰頂起,滑過管壁纖毛,自喉嚨升至口腔,「啪」的啐出,準確的粘在了荊太極陰莖的斷口處。這是一塊青黑色的老痰,極為粘稠,如明膠狀,散發出一股臭鹹魚般的怪味兒。

「師弟呀,這可是好東西啊,它叫『陳年痰精』,師兄上下呼吸道,總共也只得幾塊而已,記住,幾個時辰內不得撒尿,之後就完全沒事了。」陽公說道。

荊太極一陣噁心,但還是忍住了,客氣的說道:「多謝師兄。」

荊太極提好了褲子,怨毒的目光緊緊盯住了沈才華,並咬牙切齒的對陽公說道:「師兄,這個小東西毀了我的生殖器官,我荊太極今天若是不宰了他,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您的女兒我不動,但我要先掐死這個小壞蛋。」

「不能傷害他!陽公,沈才華若是死了,你的女兒也就沒救了。」寒生大聲說道。

陽公聞言點點頭,道:「寒生說的不錯,現在他倆正在治病期間,一損俱損,你不能動他,明白麼?」

「可是我……」荊太極知道自己絕不是陽公的對手,心中恨得癢癢的。

陽公看出荊太極的心思,於是說道:「等我女兒痊癒後,這小子由你隨意處置,如何?」

荊太極無可奈何,轉身指著寒生說道:「師兄,這個人我要把他帶走,我們之間有些私人恩怨要清算。」

陽公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荊太極忍著下身的不適,走到寒生身邊說道:「寒生,我們走吧。」

「你想怎樣?」寒生平靜的說道。

荊太極嘿嘿冷笑道:「跟我上船回大陸去。」

「他不能走,奶奶我還沒發話呢。」老陰婆突然尖裡尖氣的開腔道。

「為什麼?」荊太極扭過頭,不滿的問道。

老陰婆陰鷙的目光掃了過來,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的郭公葬尺還在他的手裡,豈能白白讓他溜了?」

「這……」荊太極心中罵道,奶奶的,今回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老陰婆走到寒生身旁,伸手在其懷中拍拍,沒有發現藏有陰陽尺,望著他說道:「郭公葬尺呢?」

「在半山別墅,你們的師父王婆婆也在那兒,要不要我們一起回去見她?」寒生回答道,王婆婆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若是能夠返回別墅,自己就可以脫困了。

陽公和老陰婆面面相覷,躊躇不語。

「師弟,你作如何打算?」陽公問荊太極道。

荊太極心想,我若是回去見到師父,說不定一怒之下就把我給廢了,斷不可以回去的,心中這般想,口裡卻是說道:「唉,你看我現在形同廢人一般,就這樣回去,豈不是給師父丟臉麼?罷了,太極先回大陸了,日後傷好再去面見師父,師兄師姐,太極就此告辭。」

荊太極一瘸一拐的蹣跚著向停泊在海灣裡的漁船走去。

「陽公,我們怎麼辦呢?」老陰婆也拿不定主意。

「越獄的消息馬上就會傳開,大批的警察會來封鎖海岸搜捕我們,看來香港是呆不下去了,我們也只有回大陸了。」陽公沉吟道。

「那他怎麼辦呢?」老陰婆望著寒生說道。

「帶上一起走。」陽公答道。

第一百八十章 返鄉

朱彪一連輾轉顛簸了數日,黃昏時分,終於回到了南山村。香港的老萬送他到了江西境內後,已於昨日匆匆折返了。

村北自家池塘裡面的水如死寂一般,波紋不興,上面漂浮著枯黃的落葉,大門上那幅畫像仍在,一身戎裝的領袖依舊不辭勞苦的揮著手。

朱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推開虛掩著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亂亂的,雜物散落了一地,水缸中的水已經落滿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滿目淒涼之色。朱彪默默的放下旅行袋,拉開了拉鏈,望著裡面菜花的屍骨,柔聲說:「到家了,菜花。」

望著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腹中感到十分飢餓。

他從心底裡不願意到寒生家裡去,不管怎麼說,菜花是因寒生而死,可是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總還需要人善後才行。他從腰間抽出那把狗牌擼子槍,退出彈夾,拉開槍栓,仔細檢查了一遍。還剩下三發子彈,一粒是孟紅兵的,一粒是孟祝祺的,還有一粒留給自己。

朱彪對著沈菜花的屍骨發誓道:「菜花,我們的孩子,寒生會給治好的,我這就去懇求朱醫生照顧他成長。我先替你報了仇,然後就回來與你葬在一起,你耐心的等著我,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朱彪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淚,然後重新壓上子彈,將槍掖進了腰間,合上拉鏈,拎著那只裝著屍骨的旅行袋,出了家門,朝村東走去。

朱醫生和山人一家正準備吃晚飯,見到朱彪都吃了一驚,忙招呼他進來,詢問寒生的情況。

朱彪站在院子裡,沒有要進屋子的意思,他對朱醫生說道:「寒生他們都很好,再有幾天就會回來了,朱醫生,我求您一件事情,請您幫忙。」

「什麼事?說吧。」朱醫生詫異的問道。

噗通一聲,朱彪給朱醫生跪下了。

「朱彪,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朱醫生大驚,忙伸手攙扶,他卻執意不肯起來。

朱彪跪在地上說道:「菜花她死了,這只袋子裡面裝的是她的屍骨,先寄放在您這裡,我要去到孟家講道理,萬一我也死了,務必請您把我與菜花葬在一起,我朱彪生不能和她一起,死了無論如何也要埋在一塊。還有,小才華就麻煩您多照顧了,要是沈天虎來要,您可以給他,但他們絕不能虧待了他。我這裡有幾千塊錢,都是留下來給孩子的。朱醫生,朱彪求您了。」說罷掏出一摞人民幣,遞到了朱醫生的手中。

朱醫生說道:「你快起來,我都答應你。」

朱彪站起身來,一臉的悲壯之色,說了句:「我走了。」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去了。

月夜下,朱彪沿著山間小路,義無反顧的向南山鎮走去。

南山鎮革命委員會大院四周靜悄悄的,見不到一個人影,孟主任家的大門也緊閉著。朱彪沿著圍牆繞了兩圈,抬頭望望兩三米高的圍牆,牆頭上還栽著些碎玻璃茬兒,他搖了搖頭,以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翻上去的。

他蹲在大門對面的人家門洞陰影裡,慢慢的等待著,腹中飢渴難忍,他有些後悔當時沒在朱醫生那兒用晚餐。

漫長的等待中,朱彪瞌睡上來了,眼皮一緊,便迷迷糊糊的就要睡過去了。

這時,聽得「嘎吱」一聲響,他睜開了眼睛,發現孟主任家的鐵門打開了。

門內走出一個打著哈欠的年輕人,朱彪認得,那人是一名脫產的基幹民兵,孟家的親戚,平時在孟家做警衛和勤務工作。

「關門吧,我明天早上要晚點來了,反正主任和小兵都在縣裡,一半晌也回不來了。」他邊說邊朝門內揮著手。

門內露出值夜班的一個民兵的頭,告誡他道:「小心點啊,上次你在南山村被人給點了穴道,我們費了半天勁兒才從樹叢裡找到了你,孟主任說了,近段時期內,階級鬥爭非常的複雜。」

那人應聲遠去了,鐵門又重新關上了。

這麼說,孟家父子都住在縣城裡,這樣子最好了,可以一起幹掉,省得費勁一個個的找。

朱彪站起身來,揉了揉麻木的雙腿,然後走出陰暗的門洞,挺直了胸膛,朝縣城方向而去。

走了約有兩個時辰,又累又餓的朱彪已經遠遠望見了婺源縣城。

縣城長途汽車站前,已經幾乎沒有什麼人了,一個老頭正在收拾餛飩攤子,朱彪聞到了香氣,加緊快走兩步來到了跟前。

「老表,還有吃的麼?」朱彪急忙問道。

「打烊了。」老頭說道。

朱彪吞嚥著吐沫,央求說道:「老表,我實在是餓壞了。」

老頭打量了他一下,想了想,說道:「好吧,我給你煮,你先坐下等著。」

老頭熟練的忙活著,嘴裡也沒閒著:「老表,聽口音是本地人吧,聽沒聽說咱們縣城出了件新鮮事兒?」

朱彪茫然的搖了搖頭。

「婺源縣國營養豬場的孟廠長,竟然是個啞奸犯。」老頭淫笑的說道。

「什麼啞奸犯?」朱彪不解的問道。

「小伙子,啞奸犯都不知道?就是那個被強姦的不會說話。」老頭解釋說。

「哦,原來是啞巴呀,強姦殘疾人應該罪加一等。」朱彪忿忿說道。

老頭越發笑了,說道:「啞奸犯強姦的不是人,凡是姦淫不會說話的畜生動物才叫啞奸犯呢。」

「你說是強姦動物?」朱彪覺得有些荒唐。

「對了,孟紅兵是縣養豬場廠長,利用職權,強姦了母豬,被人民群眾發現給舉報了,你說這事兒新鮮不?」

「那個廠長叫什麼名字?」朱彪愣了一下,追問道。

「孟紅兵,聽說是南山鎮孟主任的兒子。」老頭端上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半夜時分,朱彪住進了婺源縣一家小旅館。

這是一間上好的雙人房間,開了燈,其中一張床上已經睡了人。

朱彪坐在了自己的床鋪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另一張床上的客人驚醒了,翻過身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朱少俠!」那人驚訝的說道。

朱彪急視之,那人約有六十歲的樣子,白皙富態,正在和藹可親的對著他微笑著。

「乾老大!」朱彪認出了他。

錢老大笑嘻嘻的坐了起來。

「你們關東客不是死在鬼谷洞裡了麼?」朱彪疑惑的問道。

錢老大神色一時間變得憂鬱起來,長歎道:「是啊,除了我和陽公師父外,其他的兄弟全部都喪生在鬼谷洞裡了。」

「那你……」朱彪問道。

「我和師父出來以後,他老人家就去了香港,命我在婺源等他,已經好多天了,你呢,怎麼住進了這小旅店裡啦?」乾老大說道。

朱彪支支吾吾說道:「我在縣城這兒有點事兒要辦。」

乾老大嘿嘿一笑,他才不相信朱彪說的話呢,一個本地人,還捨得花錢住旅店?

朱彪岔開了話題,問乾老大道:「你聽說最近縣城裡出了個啞奸犯麼?」

「當然知道,整個縣城都傳遍了,關鍵他是本地縣太爺的表侄,又是南山鎮孟主任的公子,竟然去操母豬,當官的家裡出了這檔子醜聞,老百姓自然是津津樂道了,成了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笑料,聽說這幾天,集市上的豬肉都沒有人買了。」乾老大笑道。

「為什麼?」朱彪不解的問道。

「當然是怕吃到那個姓孟的後代啦。」乾老大越發笑起來了。

「那姓孟的傢伙現在在哪兒?」朱彪問。

「據說被群眾扭送去了公安局,沿途還被老百姓打了夠嗆。」乾老大說道。

活該!真解氣啊,朱彪興奮的想著,捏緊了拳頭。

次日,朱彪在縣城裡轉了轉,果然人們還在議論紛紛,大都是在罵姓孟的傢伙是個畜生,以後讓大家還怎麼吃豬肉云云。打探了一整天,終於得知,孟紅兵被送去縣人民醫院檢查,說是有精神病,因此不追究其法律責任了,現住在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的家中。

黃昏時,朱彪在黃家那所深宅大院附近溜躂好久,沒有發現孟家父子的蹤影,他決定今晚夜闖黃府,準備大開殺戒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復仇

朱彪在街上以口袋裡僅有的幾十塊錢,買了些熟食和兩瓶高檔燒酒回到了旅館。

房間內,乾老大驚訝的望了望他。

「來,今天我請客。」朱彪爽氣的把東西往桌上一撂,說道。

乾老大盯著朱彪,感覺這小子有點奇怪,自牯嶺鎮往湘西天門客棧去的一路,自己早看出朱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猥瑣小人,今天身上竟然平添一股灑脫之氣,看來有事情要發生,他想。

每人握著一瓶燒酒,就著滷菜,兩人就這麼喝了起來。

「朱少俠,有什麼事需要老夫幫忙的,儘管開口。」乾老大仰脖一口,嘖嘖嘴試探的問道。

「不必了,江湖恩怨,還是由朱某來自行解決,喝完酒,朱彪就此別過。」朱彪大義凜然的說道,頗有壯士一去不返的豪邁之色。

乾老大心道,這小子果然有事,看來還得再套套口風。

「朱少俠,你既然這麼看得起老夫,老夫也就有話直說了,你今晚要去做什麼事,對吧?但凡幹大事,光憑勇氣是不夠的,一定要計劃周密,這樣方可成功一半,若是事先沒有充分的計劃好,成功的希望等於零。」乾老大循循善誘道。

「那成功的另一半是什麼?」朱彪不解的問道。

「運氣,做任何事都有一半要靠運氣。」乾老大明確的指出。

朱彪聞言沉默不語,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說道:「如果拼得一死呢,成功的機會有多少?」

乾老大吃了口鹵牛鞭,說道:「不考慮全身而退的話,成功的可能性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足夠了,乾大哥,謝謝你了,來我們干了它。」朱彪漲紅了臉,將瓶中所剩之酒統統灌下了肚。

這傢伙實在魯莽,幹不成什麼大事,乾老大心中輕蔑的歎息著。

朱彪又吃了兩口菜,站起身來,也學著江湖人士般的拱了拱手,說道:「乾大哥,朱彪告辭。」說罷撤下一隻燒雞腿,竟然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乾老大輕輕的搖了搖頭,迅速包了剩餘的豬頭肉,抓在手裡,悄悄地尾隨而去。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朱彪在一座徽派深宅大院前停了下來,四下裡望了望,昏暗的路燈光下,行人稀少。

那座院子的大門緊閉著,朱彪想了想,垂下頭蹲坐在了台階側面的牆角下,看上去像是一個流浪漢。

乾老大遠遠的躲在一棵樹的後面觀察著,一面往嘴裡塞著豬頭肉。

不久,駛來了一輛吉普車,停在了大門前,司機鳴了兩聲喇叭,通知院子裡面的人。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領導幹部摸樣的人,五十左右歲,一身藏藍色中山裝,氣宇軒昂的邁步上了台階。那人扭頭瞥見了蹲坐在牆角邊上的流浪漢。

「把這個人給我攆走。」他吩咐道司機道。

大門從裡面開了,那人走了進去,門仍舊是開著的,大概是在等候那個司機。

「走開,走開,不許呆在這兒。」司機用腳驅趕著流浪漢。

朱彪低著頭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突然間出手,一拳擊在了司機的小腹上,那人疼得彎下了腰,朱彪雙手抱拳「呼」的一下砸了下去,眼瞅著那司機昏厥了過去。

朱彪將昏迷不醒的司機拽到了車上,然後將車門關好,環顧左右,悄悄地躍上台階,閃進了門內。

乾老大頗為欣賞的點了點頭,這小子動作還蠻像樣子的嘛,他將最後兩塊豬頭肉塞進了嘴巴裡,搓了搓手,然後迅速的跟了上去,途中彎腰撿了塊石頭子放在了手裡。

朱彪閃身進來時,迎面撞上了那個中年看門人。

「你是誰?」看門人警惕的問道。

朱彪更不答話,搶步上前,又是一招黑虎掏心打了過去。朱彪本身會點武功套路,但只能算是個二三流的角色,對付一般人馬馬虎虎,但遇上會家子就不行了。

那看門人見拳已到胸前,急忙一個側身閃避,然後右手搭在了朱彪伸直的右手臂上借力一帶,腳下一個掃堂腿,朱彪身子收不住,向前撲到摔了個狗嗆屎。

看門人一腳踏在了朱彪的後背上,厲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乾老大在門後面看見了直搖頭歎氣,才一個回合不到,就被人打翻了,也太不濟了吧?還是我來助朱彪一臂之力,念頭到處,力貫於臂,手中的石頭子兒疾射而出……

看門人直覺後背一麻,眼前一黑,身子便立時軟了下來。朱彪此刻猛然用力頂起,竟將看門人掀翻,頓時心中大喜,翻身補上一拳,正打中在那人的心口上。

哼,想跟我打?朱彪拍拍身上的塵土,大踏步的向後院走去。

後院餐廳裡,晚餐剛剛開始,黃乾穗脫下外套,坐在了主位上,望了一眼孟祝琪和孟紅兵,眉頭緊蹙。

孟紅兵坐在那兒眼皮都沒抬,目光死死的盯著餐桌上的青瓷大海碗,碗中盛著清蒸豬臀肉和一大盤黃悶扒母豬哼哼,也就是母豬乳頭,這是他吵鬧威逼著,孟祝琪才特意買回來的,這些天,他一直在這兒照顧著兒子,班都沒有上。

「他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黃乾穗心中不快的說道。

孟祝琪搖搖頭,直是唉聲歎氣。

「祝祺呀,那個寒生還沒有回來麼?或許他有辦法醫治小兵。」黃乾穗問道。

「還沒有回來。」孟祝琪沮喪的回答。

「荊院長辦公室和宿舍那兒也都已經留了條子,他探親一回到婺源,就要他即刻趕過來。」黃乾穗拿起了飯碗。

「小兵,吃飯吧。」孟祝祺無奈的說道。

話未落音,孟紅兵早已一把抓起連皮的母豬哼哼,顧不得燙嘴,直接往嘴裡塞,汁水濺了一桌子。

黃乾穗厭惡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哈哈,報應啊,真的是報應啊……」身後忽然傳來了嘲諷的聲音,朱彪出現在了餐廳門口,手中握著一把擼子槍。

「朱彪!」黃乾穗和孟祝琪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只有孟紅兵仍在埋頭吞食。

「你還沒有死?」孟祝琪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怎麼會死呢?菜花的仇還沒報。」朱彪忿忿的說道。

「朱彪同志,我們政府與你之間肯定是產生了一些誤會,但這都是人民內部之間的矛盾嘛,請你把槍放下,否則矛盾就會轉化了。」黃乾穗嚴厲的說道。

朱彪晃動著槍口,瞄瞄這個,指指那個,簡直是開心之極。

「呸!你們孟家父子兩個禽獸害死了菜花,還有你,黃乾穗,竟讓人殺我滅口,老天有眼,今天該是償命的時候了。」朱彪咬牙切齒的說道。

「慢,孟五他倆呢?」黃乾穗急忙問道。

「死了,被那些神龜吃了。現在該輪到你們了,你們統統給我把褲子脫下來。」朱彪槍口點著他們說道。

「你要幹什麼?」黃乾穗的聲音打著顫。

朱彪精神亢奮的扭曲了臉,獰笑著說道:「我要先把你們都閹了。」

冷汗開始從黃乾穗的額頭上一粒粒的滴落,雙腿也打起了顫,口中結結巴巴的說道:「朱彪,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我都會答應你。」

朱彪沒有搭理他,轉向孟祝琪冷笑道:「孟主任,麻煩你來解開你姐夫的褲子,如果不想我馬上斃了你兒子的話。」說罷槍口瞄向了孟紅兵的腦袋。

「我解,我解。」孟祝琪哆嗦著手伸向了黃乾穗的腰帶。

黃乾穗身子往後躲,卻被自己的小舅子一把拽住了,硬是被解下了腰帶,褪下了褲子和褲衩,露出多肉的下體。

「還有他!」朱彪槍口指了指孟紅兵道。

孟紅兵抬眼望望朱彪,嘻嘻一笑,道:「我自己脫,」隨即麻利之極的褪去了下身褲子,竟然連褲衩都沒穿,「我還要脫。」說罷又三下五除二的將上身的所有衣物除去,赤裸裸的站在了朱彪的面前,那碩大的陽具竟然是勃起的。

朱彪厭惡的瞥了一眼之後,對孟祝琪道:「該你了。」

孟祝琪此刻什麼也不敢多想,迅速的脫光下身。

「靠牆站成一排。」朱彪命令道。

三個人老老實實的靠著牆壁站直了,只有孟紅兵扭頭左右看看他倆人打蔫的陽具,嘻嘻直笑。

窗戶外面的乾老大看了直搖頭,簡直是胡鬧,看來這裡是用不著我了,待我索性去順手牽羊找點錢出來,自己荷包裡早已空空如也了,想到此,便朝正房臥室那邊摸去。

朱彪拽過一把椅子,大模大樣的坐在了上面,晃動著手槍,看著自己的仇人渾身打著哆嗦,驚恐萬狀的樣子,心裡是無比的暢快。

菜花,若是你能夠親眼看見他們的衰樣,那該多解恨啊。

「說,你們是怎麼勒死菜花的?」朱彪厲聲質問道。

孟祝祺急忙搖頭道:「是沈菜花她自己感到沒面子而偷偷上吊的。」

「胡說!」朱彪怒道,眼睛裡呈現出一種血紅的顏色。

「是我爸爸抓緊她的手,我拿麻繩把那個小淫婦勒死的……」孟紅兵這時候突然開口說話了,並且伸出了舌頭,翻出眼白,身子抖動著,模仿沈菜花臨死前痛苦的樣子。

朱彪此刻再也忍受不住了,撲上前去,一把抓住孟紅兵勃起的陽具,手槍抵住其下身「砰」的就是一槍……

孟紅兵慘叫一聲,兩個睪丸已經被子彈瞬間擊的粉碎,鮮血四濺,躺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我要你們斷子絕孫!」朱彪血貫瞳仁,面目扭曲,瘋狂的將槍口按在孟祝琪的陽具上開了一槍。

孟祝琪也倒下了,下體處血肉模糊。

黃乾穗臉色煞白,嘴唇發抖,兩股戰戰,「嘩」的一聲,小便失禁了……

朱彪殺紅了眼,已經忘記了自己總共只有三發子彈,又一槍,子彈將黃乾穗的陰莖從中間撕開,打成了兩斷,身體上面餘下的半截子依舊在向外噴射著小股的尿液……

「住手!」餐廳門口有人暴喝一聲。

朱彪看也不看,回手就是一槍。

「喀吧」一聲空響,已經沒有子彈了。

朱彪回身還沒有來得及看清來人,前胸口一麻,身子一軟便向前撲倒,隨即後頸又挨了重重的一掌,朱彪最後依稀聽到了自己頸骨斷裂的聲音,眼睛一黑,重重的倒下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手術室

一枚硬幣骨碌碌滾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黃乾穗抬起頭來望著來人,有氣無力的說道:「荊院長,你終於回來啦。」然後身子慢慢萎縮下去,歪倒在尿液和血污中。

那晚,荊太極從香港赤柱半島的春坎角登上了一條正要出港的小漁船,價錢講好為2000元港幣,船上是一對公婆,看見荊太極下身褲子上滿是血污,非常同情,拿出準備自己食用的夜宵和一暖瓶熱水以及船上常備的消炎藥給了他。

南海邊上的捕魚小船一般是在近海灣裡作業,而且都是晚上趁著漲潮和平潮出海,因為海裡的魚類都是夜間覓食的,所以清早,無論捕到多少漁獲都會返回碼頭,白天休息。

小船趁著潮水送荊太極到大陸很快,上岸的時後,天色還未到黎明。

令兩公婆意料不到的是,這位濃眉大眼的偷渡客不但沒有付錢,還剝下來漁公的褲子給自己換上了,那兩公婆搖了搖頭,只得由他去了,這些「大圈仔」是惹不起的。

荊太極一路換乘火車和汽車,晝夜兼程於次日黃昏後趕回到了婺源。他首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發現了塞在門縫下面的紙條,知道黃乾穗肯定是有急事找他。

荊太極首先對自己陰莖上的傷口進行了清洗和包紮,他發現陽公的陳年老痰果然是治傷良藥,傷口已經癒合,絲毫沒有炎症,就是有股子噁心的臭鹹魚味道,連酒精和碘酒都清除不掉那邪味兒。

之後,換上了一套乾淨衣服,匆匆趕往黃乾穗家的那所深宅大院。大門外停著黃主任的那輛吉普車,他向裡望了望,發現了歪倒在後座椅上的司機,已經昏迷過去了。

出事了,荊太極想著,三步並兩步竄上台階,剛一進門,又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看門人。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然後衝到了後院,這時,餐廳裡傳出了三聲槍響。荊太極來不及多想,躍至餐廳門口,一眼瞧見了兇手,他一面高聲喝止,一面彈出硬幣,擊中了那人的前胸膻中穴,隨即一掌重手斬在其頸骨上,兇手一聲未吭倒下了。

屋裡的情形令荊太極大吃一驚,黃主任、孟家父子赤裸的下體都已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槍聲響起,正在臥室裡翻箱倒櫃,剛剛找到點錢和全國糧票的乾老大著實吃驚不小,不好,這朱彪把事情搞大發了,於是他趕緊退出臥室,朝餐廳這邊趕來,一眼瞥見有人剛剛擊倒了朱彪,從手法上看,此人是個高手無疑,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乾老大在地上抓起一隻小花盆,運足氣力拋向了臥室那邊,「嘩啦」傳出一聲悶響。

荊太極聞聲而動,健步如飛的朝那邊去了。

乾老大閃身進了餐廳,抄起朱彪,跳起一步登上花壇,再隨即越牆而去。

荊太極衝到臥室裡一看,裡面已經翻了個亂七八糟,並未發現有人,不好,中計了!想到此,緊忙返回餐廳一看,那個兇手已經不見了……

乾老大背著朱彪來到了一片竹林之中,將朱彪輕輕放在了草地上,然後仔細探視傷情,發現他脖子折斷,已經不行了,惟心口處尚留一絲餘溫。乾老大掌心按住朱彪後心的靈台穴,將真氣緩緩輸入。靈台穴為督脈第十穴,乃續命之穴,祝由科中歌曰:且記後心靈台穴,下有三宮緊相連,丹田之下海底月,血府周經依湧泉,此穴本是聖人留,隱匿武林少人傳。周循百脈氣精神,祝由通道理深詮。

隨著真氣的灌入,朱彪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乾老大知道,這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朱彪的嘴角滲出鮮血,他的臉上顯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只聽他艱難的說道:「我把他們都給閹了。」

乾老大苦笑道:「朱少俠,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

朱彪的眼神慢慢的暗淡了下去,他最後說道:「乾大哥,求你把我送回南山村朱醫生的家裡,那兒有菜花的屍骨,我要和她葬在一起,永世不分離了,是我對不起她的……」

朱彪嚥氣了,臉上依然現出滿足的微笑。

乾老大歎了口氣,雖然這朱彪是一個猥瑣的小人,但臨死前的所作所為還有點男子漢的骨氣,頗有些像關東家裡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乾老大就遂了你的願吧。

乾老大伸出手掌,合上了朱彪的眼皮,將其背在了身後,踏著月光,一路奔南山村而去。

子時時分,乾老大來到了南山村,東頭的朱醫生家已經大門緊閉,四下裡靜寂無聲,人們都已經睡了。

乾老大深含一口真氣,縱身躍上了圍牆,然後跳到了院子裡。

「汪汪……」笨笨和黑妹夫妻倆一同從狗窩裡衝出,圍著乾老大狂吠起來。

廂房的門開了,吳楚山人走了出來,低聲喝問:「什麼人?」

月光下,乾老大輕輕的放下了朱彪的屍身,朗聲說道:「關東乾老大受朱彪的委託,將其屍身送回。」

吳楚山人吃了一驚,忙上前一看,地上的屍體果然是朱彪。

這時,朱醫生也披衣由房內出來,見狀更為驚訝,忙上前搭脈,朱彪已死多時了。

「這是怎麼回事?」朱醫生顫抖著聲音問道。

乾老大說道:「朱彪這小子潛入了縣城一個大院裡,將那裡的三個人都給閹了,自己也賠上了性命。」隨即大致敘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縣城深宅大院是黃乾穗的家,其他兩人肯定是孟家父子,原來他是為沈菜花報仇去了。」朱醫生恍然大悟道。

吳楚山人點頭歎道:「他昨天將沈菜花的屍骨留在這裡,就已有必死之念,沒想到朱彪這麼有骨氣,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否則就勸他留下了。」

乾老大說道:「朱彪臨死之前,要我送他至此,他是想要與沈菜花合葬在一起。」

朱醫生黯然道:「朱彪傷了國家幹部縣太爺,這事情政府不會就此罷休的,我們要盡快把他倆埋了,而且還不能讓別人知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說道:「我連夜找個地方將他倆合葬在一起。」

乾老大拱了拱手,說道:「乾某受托之事已畢,就此告辭。」

「今晚夜已深,何不就此住下,明日再走?」吳楚山人說道。

乾老大笑笑:「後會有期。」轉身一個助跑,躍過了圍牆而去。

「江湖人向來行事光明磊落,倒也豪氣。」吳楚山人歎息道。

朱醫生問山人說道:「可我們把他倆葬在什麼去處呢?」

「太極陰暈。」吳楚山人答道。

荊太極查看了黃乾穗和孟家父子的傷勢,他們全部都傷在了下體,真見鬼,怎麼和自己一樣?

他走到了客廳裡,往醫院急救中心打了電話,叫他們迅速派出所有的救護車前來,並且嚴厲的告誡注意保密,不得聲張,重申這是組織原則。

縣醫院總共也只有兩輛救護車,時間不長,站在黃府門前的荊太極就已瞧見那兩輛救護車悄然開過來了,果然,他們連警報器也沒有拉。

「快!」荊太極指揮著救護人員跑到後面餐廳裡,將黃乾穗三人分別抬上了擔架,裸露的下體蓋上了白床單,匆匆抬上救護車。那已經休克的看門人和吉普車司機也一併塞進了救護車裡,由於空間狹窄,那看門人只能斜靠在車廂裡。

荊太極把大門暗鎖撞上,目前先搶救領導要緊,至於是否報警,要看黃主任醒來後的意思了,知情面太廣的話,會影響領導形象,萬一黃主任醒來怪罪自己也不好。

縣醫院手術室,荊太極院長親自來主刀。

第一個是黃乾穗,他的陰莖被子彈打斷,整個龜頭部分一點也沒有了,荊太極看了好一陣心酸,頗有同病相憐之感。

荊太極來不急給他進行麻醉了,反正黃主任也處於昏迷狀態中,不會知道疼痛的。鋒利的手術刀剜去了被燒灼的包皮和海綿體,尿道口插入了一根導尿管,然後將端面縫合起來,傢伙太短了點,他想。

黃乾穗被推出了手術室,去病房進行靜脈點滴消炎。

第二個是孟祝琪,他的情況要嚴重得多,整個陰莖和睪丸幾乎都給崩掉了,沒辦法,只有將毀壞的陰莖包括陰囊徹底的切除掉,創口進行了縫合。唉,看起來,光溜溜的,像是女性的器官了。荊太極也順手插進去一根導尿管,擺擺手,讓護士將其推了出去。

最後一個是孟紅兵,荊太極一看反而樂了,子彈把寒生移植的那兩枚豬睪丸給打碎了。

「等等我。」荊太極手持著手術刀走出了手術室,下樓來到了後院,那裡有一排平房,是醫院的太平間。

「開門。」他吩咐道。

看守太平間的老頭見是院長來了,忙不迭的開了鎖。

「現在有幾具屍體?是男是女?」荊太極問道。

「總共有四具屍體,兩男兩女。」老頭回答道。

「那兩個男屍讓我瞧瞧。」荊太極說道。

這時縣醫院還沒有裝備有冷凍冰櫃,所有的屍體都躺在鋼管床上,蓋著白布單子。第一具男屍是一個嬰兒,荊太極搖了搖頭。第二具則是一個老頭子,看樣子有五六十歲了,看樣子剛死去一兩天。

「你到外面去。」荊太極吩咐道。

等老頭出去了以後,荊太極迅速的解開死者的褲子,用鋒利的手術刀將其陰囊劃開,取出來兩個睪丸揣在了口袋裡,然後迅速繫好男屍的腰帶。

走到門外時,他嚴厲的說道:「記住,不要亂說話。」

「請院長放心。」老頭拍著胸脯保證道。

荊太極先上樓來到院長室,取來上次寒生剩下的那小半瓶鼻涕蟲粘液,然後回到了手術室。

護士們還焦急的在手術台邊等待著。

荊太極笑笑,從衣袋裡掏出那兩個睪丸,用酒精消好毒,塞入了孟紅兵的陰囊內,然後灌入鼻涕蟲粘液,最後進行了縫合。

一切都完成了以後,孟紅兵被推去了病房,荊太極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走出了醫院,手裡拿著手電筒,開始沿著街道去尋覓狗屎。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祖

月光下,聞得老陰婆奸笑一聲,道:「不,寒生不能走。」

陽公疑惑的問道:「為什麼?」

老陰婆說道:「寒生必須回去半山別墅,兩個嬰兒我們帶走,寒生取到郭公葬尺後,以尺交換這個男嬰,給你一周的時間,若是拿不來尺子,這個男嬰我就把他交給荊太極處置,寒生,你應該猜得到那姓荊的會怎麼對付他吧?」

寒生忿忿道:「老陰婆,你若是傷害了沈才華,你就永遠得不到郭公葬尺。」

「這個自然,這個男嬰的死活對於我來說並沒什麼好處,只要能換到葬尺就行,但是七天之後,你要是不來,可別怪我不客氣了,陽公,我們走。」老陰婆陰笑道。

陽公抄起兩個嬰兒與老陰婆奔海邊的漁船而去。

寒生無奈,此刻記起了湘西老叟的話來,唉,自己若是會鬼谷神功的話,也就不至於落到如此束手無策的境地了,人世間只會給人治病還是不行,一旦遇見邪惡勢力,必須也要一併剷除才是,懸壺濟世配上神功除惡才是亂世醫者之道呢。

寒生疲憊的回到半山別墅,發現裡面的人都還沒有睡覺,聚集在客廳裡。

「寒生回來了!」大家驚喜交加的將他圍在了中間,七嘴八舌的詢問情況。

吳道明倒了一杯白蘭地,端給了寒生,要他喝下去,坐下來慢慢說。

寒生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大家默默的聽著。

「這幾個逆徒!」王婆婆忿然道。

老祖驚訝的拽了一下站在旁邊的劉今墨,小聲問道:「陽公陰婆也是王婆婆的徒弟?」

劉今墨搖搖腦袋,回頭答道:「我也正納悶呢。」

老祖前胸衣襟扣子不知何時解開了,劉今墨的眼睛一垂,恰巧瞥見其半露的酥胸,頓時臉一紅。

老祖嘴唇濕潤著,眼神火辣辣的,勇敢的向上望著劉今墨……

師太在側面瞧在了眼裡,心裡偷偷一樂。

寒生喝下了杯中的白蘭地,說道:「婆婆,您這三個徒弟做了很多壞事啊。」

王婆婆歎道:「中原祝由一派擇徒向來只重悟性,不問人品,蓋因本身巫術的關係吧,但我對他們所傳祝由術均有有所保留。這次我想收明月為徒,則是完全看重她的人品,決定青囊相授,還要請無名師太成全。」

師太聞言,眼睛望向了明月,說道:「明月自幼入我無名庵,為師一直叫她潛心念佛,武功傳之有限,若她自己願意,為師也高興她能夠拜師娘婆婆學習祝由術,我相信,以明月的人品和聰穎,日後一定會有所成的。」

明月說道:「師父,我願意跟婆婆學習祝由,但您永遠還是我的恩師。」

師太上前摟緊了明月,眼圈發紅,淚水幾乎奪框而出。

「寒生,你有郭公葬尺?」王婆婆突然問道。

寒生點點頭,說道:「就是一把陰陽尺。」

「拿來給我看看。」王婆婆說道。

寒生回房從旅行袋裡取出那把陰陽尺,交給王婆婆觀看。

望著這把青黑色古老的尺子,王婆婆眼眶濕潤了。

「是的,這就是『郭公葬尺』,自郭璞死後,它就在江湖上消失了,已經1400多年了,歷代多少人想要找到郭璞的墳墓而不可得,沒想到我行將就木之人,竟能在有生之年一睹這祝由聖物。」王婆婆輕輕的摩挲著郭公葬尺,發出長長的歎息。

「師娘,郭璞的墳墓不是在鎮江金山的江中麼?」吳道明問道。

「那只不過是個衣冠塚而已,明朝時,有一位扶桑來的使臣中心叟,曾特意到金山憑弔郭璞墓,想找到葬尺而不得,這個中心叟作詩雲,『遺音寂寞鎖龍門,此日青囊竟不聞。水底有天行日月,墓前無地拜兒孫。』」王婆婆說道。

「怎麼連日本人也知道郭公葬尺?」吳道明驚異道。

「那中心叟就是日本江戶幕府時代的祝由科首領,是再早些時候傳去東瀛扶桑的。」王婆婆解釋道。

寒生見王婆婆對郭公葬尺愛不釋手,便索性大方的說道:「婆婆,既然郭公葬尺是你們祝由科聖物,我留著也沒有多大的用處,還是還給您吧。只是煩請婆婆要將沈才華從您徒弟陽公和陰婆手中要回來。」

王婆婆吃了一驚,望著寒生清澈的眼睛,緩緩說道:「唉,我的那些徒兒要是有你半點善良之心也就好了,好,婆婆暫且收下尺子,嬰兒的事情就放心吧,婆婆我自會去清理門戶,天亮我就和明月動身返回大陸。」

老祖此刻插話道:「我也要一起跟回去,找回我的女兒。」老祖一面說著,一面眼睛偷偷的瞟著劉今墨。

劉今墨安慰她說道:「女嬰在陽公手裡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你想讓我留下來麼?」老祖靦腆的低下了頭,口中嚶嚶說道。

王婆婆對寒生道:「孩子我會送去你家,是在婺源縣南山鎮南山村吧?」

寒生點點頭:「南山村東頭,打聽朱醫生家都知道的。」

「好,明月,去和你師父聊一聊吧,天亮我們就要啟程。」王婆婆說道。

明月跟隨無名師太進房敘話,吳道明和寒生陪王婆婆坐在客廳裡喝茶。盧太官也先行告辭回去了。

「你過來一下。」老祖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向劉今墨招招手。

劉今墨走進了老祖房間,老祖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什麼事?」劉今墨問道。

「那陣兒在床上時,你為什麼用手摸我的胸脯呢?」老祖扭扭捏捏的憨聲問道。

劉今墨聞言著實吃了一驚,臉一紅,忙道:「啊,我被點中了穴道,我什麼也不知道……」他下意識的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你不知道,怎麼看你摸我的那只右手呢?」老祖意味深長的盈盈笑道。

劉今墨大窘,抬起的手無措的不知往哪兒放好。

「其實我並不在意……」老祖低頭幽幽道。

「篤篤」傳來了敲門聲。

劉今墨如釋重負,連忙拉開了房門,寒生手裡托著一枚黑色的太極土卵走了進來。

「老祖,我來複查一下你的脈象。」寒生說道。

寒生三關切下,發覺老祖的三部脈舉按雖然皆如往常一般無力,兼有脈來艱澀不暢,如輕刀刮竹,精血虛澀,但在其無力症之下,隱隱蠕動於指下的卻有一新生的脈動,儘管還很柔弱,但卻極其頑強和倔強。

人的正常脈像稱為「平脈」和「常脈」,每分鐘跳動約70~80次左右,節律規則,脈型不粗不細,不浮不沉,不剛不弱,隨季節、年齡、性別、體質等會有一定的差異。如春、夏、秋季的脈大多偏浮,而且搏動有力,冬季的脈則多沉伏於裡。年齡越小脈搏越快,青壯年脈多強而有力,老年人的脈較弱。身材高大的人脈多長,矮小的人脈較短,瘦人脈多浮,胖人脈多沉;飽食後及情緒激動時脈多快而力,飢餓時脈多弱而軟。

老祖乃耆老之齡,脈動應更弱才是,但是由於其陰精已失,脈象異常,因而不能以常規而論。但是,此刻寒生已經隱約的感覺到了自老祖體內正在發生著某種變化。

寒生自言自語道:「奇怪啊,老祖的體內出現了某種異常,昨天切脈還未曾出現。」

「是好是壞?」劉今墨急切的問道。

寒生沉吟道:「我摸到有一剛剛孕育的,極其渴望生命的跡象,正在逐步的萌發出來,本來陽公已經采去了全部的陰精,老祖面臨著一步步枯萎死亡,我一直在焦急的等待著,等她的肌體和器官自行產生出求生的慾望,這樣我才好因勢利導的下藥。」

老祖一面聽著,一面不時的紅著臉乜著劉今墨。

「陽盛極而陰生,老祖,從今天的脈象看,你體內陰竅已開啟,玉液開始滋生,部分器官復甦的很快。」寒生說道。

「哪些器官?是管氣血的肝脾麼?」劉今墨推測道。

「不,是乳腺和生殖方面的器官。」寒生糾正道。

劉今墨頓時語塞,目光瞟去,發現老祖正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

「嗯,這是天道五行自然發生的變化,這是好的開端,我一直就在等待著這一時刻,現在,老祖終於可以服用水卵了。」寒生面露喜色說道,並未注意到他兩人臉上的表情變化。

寒生抓起黑色的太極土卵,朝地上用力一磕,土卵裂開了,可以看見裡面有一隻冬眠著的黑色蠶蟲,遇見空氣,那蠶蟲打了個哈欠,甦醒過來。

「此黑色蠶蟲五行屬坎水,性寒至陰,可補老祖所缺之陰精,藥引子可用淚水或乳汁,你自己看著那種方便,擠到土卵殼裡餵食蠶蟲,然後將蠶蟲囫圇吞服,記著不要咬破它,我先出去了,你們隨後收拾一下,我們今天也要回大陸了。」寒生說完,出門回客廳去了。

「我決定用乳汁。」老祖輕聲說著,眼睛大膽直視著劉今墨。

劉今墨見狀感覺到自己留在房內不太好,於是也轉身欲走出。

「今墨,需要你幫下我。」身後傳來老祖的聲音。

劉今墨驀地站住了,心中一陣狂跳,這……

「你幫我端著土卵殼,我需要兩隻手擠奶,喂,你我都是江湖中人,難道還如此迂腐麼?」老祖誠懇的說道。

劉今墨靜下心來,老祖說的也對,自己闖蕩江湖數十年,什麼沒見過?於是轉過身來,二話沒說,端起土卵殼湊到老祖的胸前。

老祖嫣然一笑,扒開衣襟,拽出碩大的乳房,嚇了劉今墨一跳,沒想到老祖年齡已近百歲,身子還是如此豐滿,尤其是那紫紅色的乳頭,竟如銅錢般大小,自己平生僅見。

老祖雙手掐住乳房,用力一擠,「吱」的一股白色的乳汁噴出至土卵殼中,那黑色的蠶兒大喜,忙不迭的啜吸起來,須臾之間,就已喝飽,肚子脹的渾圓。

「好了。」老祖鬆開了雙手,從土卵殼中拈起那條蠶蟲,張開大嘴,丟了進去,然後喉頭不停的上下伸縮著,將肥胖的蠶蟲慢慢的吞嚥下去……

劉今墨放下土卵殼,悄悄地走了出去。

客廳裡,寒生對吳道明說道:「明月有了歸宿,殘兒和妮卡回去了湘西,朱彪帶著沈菜花的屍骨先行返回了南山村,目前老祖的身體已經好轉,所以,我們也準備離開香港了。」

「也好,我們就一路同行吧。」王婆婆說道。

天亮了,王媽已經開始準備早點了。

寒生隨即同劉今墨一起收拾了一下,關鍵是那只皮箱,裡面有二十萬元人民幣現金和那張一億兩千萬港元的銀行本票。

寒生取出一萬元現金交給劉今墨,這是預備路上用的。

這回有錢了,路上吃住應當搞的像樣一些了,還可以喝點好酒,劉今墨愉快的想著。

客廳裡的電話鈴聲響了,吳道明抓起了聽筒,裡面傳出來周警司的急促聲音:「老吳,那個香江一枝花老陰婆和陽公越獄了,還傷亡了好幾名獄警,你可要多加小心。還有,500萬美元定金已經打到了你的賬戶上,你自己查收一下吧。」

「哦,我知道了,另外有件事請你幫個忙,我大陸的那幾個朋友要回去,你看著怎麼給安排一下。」吳道明說道。

「好吧,什麼時間?」周警司問道。

「今天。」吳道明答道。

「人在哪兒?」

「在我家裡。」

「好吧,八點三十分,會有警車去你家接。」周警司爽快的答應了。

果然,八點半左右,一輛香港皇家警察字樣的道奇麵包車來到了911號別墅門口。

第一百八十四章 髯翁道長

寒生等人向吳道明和師太告辭,登上了那輛道奇警車,老祖堅持同劉今墨緊挨著坐在了一起,胸前衣襟的扣子有意識的沒有扣上。

師太戀戀不捨的站在車門口和明月話別,明月眼眶紅紅的,望師父多保重。

盧太官也來送行,送給了王婆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裡面裝了數萬美金。

「師娘,這是留給您路上用的,」盧太官恭敬的說著,然後轉身對寒生道,「寒生,你訂購的婚介已經加班定製出來了。」說罷遞過來一隻紅色金絲絨的小盒子。

寒生直接揣進了貼身內衣口袋。

「你不看一看是否滿意麼?」盧太官驚奇的說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我要和蘭兒一起打開它。」

道奇警車開走了,他們將由警方通過秘密渠道送過邊境關口。師太揮舞著手,直到不見了車的影子,才默默的放下了胳膊。香港固然很繁華,物質很豐富,但是她還是懷念著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婺源,那裡的山水和那裡熟悉的人,這種濃濃的鄉情始終在頭腦中縈繞著,揮之不去。

師太歎了口氣,鬱鬱寡歡的走回到了屋子裡。

盧太官咳嗽了一聲,轉身對吳道明說道:「吳先生,定金已經到帳,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吳道明沉吟著說道:「嗯,後天可以出發,今明兩天做些準備,你們那方有幾個人一起去?」

盧太官答道:「何五行帶上兩名助手。」

吳道明點點頭,道:「我夫人也與我同行。」

盧太官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道:「難得,難得,真羨慕你們雙宿雙飛,白首攜老啊。有關具體的行程安排,何五行會來和你接洽。」說罷告辭,走回到了馬路對面的900號別墅內。

何五行站在院子裡等候著,盧太官擺擺手,兩人來到了客廳裡。

「先生,髯翁道長及助手乘國泰夜班飛機於今晚22點到達啟德機場。」何五行報告道。

「好,接完機直接送去半島酒店,我明天早上與道長在酒店房間會面。」盧太官吩咐道。

「是,先生。」何五行應道。

「吳道明準備後天出發,帶同他那個師太女人一同去,你們最後除掉他倆的時候,下手有什麼問題麼?他倆武功可都不弱。」盧太官提醒道。

「先生放心,髯翁道長的功力深不可測,在台灣無人可及,他的助手來自CIA,格鬥和槍法一流。」何五行說道。

盧太官點點頭,道:「這就好,此事必須萬無一失,不可洩露,絕不能讓台灣方面探知到一點消息。」

「是,先生,另外那個『客家聖母』王婆婆的祝由術極高,您得多加防範點。」何五行誠懇的提醒道。

盧太官沒有回答他的話,沉思著踱到落地窗前,長久的思索著。

晚上十點鐘,香港啟德機場出港廳。

出港的人流中,走著一位五短身材的老者,穿著一身藏藍色的中山裝,領口扣得緊緊的,頜下一把黑色如墨的長鬚,瞇瞇眼,碩大而肥碩的鼻子,數根鼻毛自鼻孔中參差不齊的探了出來,手中拄著一支國槐木杖。他的身後跟著一位中年男子,體態勻稱,矯健輕盈,拎著一個黃色的小帆布箱,雙目炯炯有神。

「髯翁道長,您來了。」何五行上前對老者熱情的說道。

髯翁道長點點頭,並未開腔。

「請隨我來。」何五行帶著他倆坐上了盧太官的平治房車,向半島酒店駛去。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與他們同下一架飛機的一對青年男女情侶,始終在人流中暗暗跟隨在他們的身後,然後坐上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

「跟上那輛平治車。」男青年說道。

的士車隨即駛入車流尾隨而去。

九龍尖沙咀梳士巴利道22號半島酒店的門前,髯翁道長一行來到了前台,領到了2688豪華海景套房的鑰匙,乘電梯來到了26樓的房間。

不一會兒,相鄰的2686號客房住進來那一對青年男女。

「髯翁道長,一路辛苦,盧先生請你們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他過來一起共進早餐。」何五行說道,然後告辭出來。

隔壁的房間內,女青年從背囊中取出一副「隔牆有耳」竊聽器,將麥克風貼在了牆壁上,開始監聽2688房間內的動靜。

「科長,他們睡下了。」女青年放下聽筒說道。

「嗯,我們也早點休息,明天早點起來監聽。」那青年脫去外套說道。

女青年警惕的望了望科長,沒有動地方。

科長笑了笑,說道:「你睡到裡間去吧,我在外面。」然後他迅速的洗了個澡,關燈自顧睡去了。

次日清晨,盧太官西裝革履的帶著何五行來到了半島酒店,通過內線電話約好了髯翁道長,然後來到了位於28樓的Felix太平洋沿岸美食餐廳。過了一會兒,髯翁道長及其助手到了,雙方相互寒暄了過後,坐了下來。

斜對面的餐桌旁,2686房的那對青年情侶坐在那裡卿卿我我,甚是親熱。那科長手裡玩弄著一隻粗大的黑色鋼筆,筆帽始終對著盧太官他們的方向,這是一隻西德PK公司產的十五米距離定向麥克風,靈敏度極高,接收耳塞藏在了科長的右耳朵孔裡。

「清楚麼?」女青年低聲問道。

「非常的清晰。」科長點頭說道。

大家圍坐在餐桌旁在飲茶,髯翁道長身旁的中年助手擺弄著一個小收音機,似乎在調台,面色凝重。

髯翁道長喝了口茶,問盧太官道:「盧先生,貧道什麼時候出發?」

盧太官回答道:「明天,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先生還需要做一些準備,具體的日程安排,何五行已經計劃好了。」

「嶺南第一風水師?呵,口氣不小啊,貧道真想早一點與他會會呢。盧先生,您現在可以告訴貧道,究竟目的地是大陸什麼地方了吧?」髯翁道長說道。

「當然可以,你們要去……」盧太官說著突然停住了口,眼睛盯在了桌面上。

髯翁道長的助手拿一根筷子沾著茶水,在桌子上寫到:有人在竊聽。

髯翁道長看在眼裡,岔開了話題說道:「東晉葛洪在《抱朴子·內篇》中講道,『若欲縱情恣欲,不能節宣,責伐年命。善其術者,則能卻走馬以補腦,還陰丹以朱腸,采玉液於金池,引三五於華梁,令人老有美色,終其所稟之天年。』盧先生,對此可有所感悟?」

盧太官笑了笑,說道:「道長可否明示?」

髯翁道長嘿嘿說道:「道家之術運用到極致,男人即使日夜縱情於肉慾,雖走精卻可以補腦,采陰亦能夠補陽,年齡不是問題,儘管年歲已高,照樣可駕馭美色,關鍵是方法問題。」

此時,髯翁的助手開大了收音機的音量,擺在了桌子上,裡面播放的是香港商業電台的廣告,既有粵語又有音樂,煞是熱鬧。

「你們可以談了,只要聲音別高過廣播就行了。」助手說道。

「這樣就竊聽不去了麼?」盧太官壓低了聲音說道。

那助手解釋道:「廣播中的音頻信號覆蓋了我們之間的談話聲音,以目前的技術還無法把它檢波分離出來,即使是在CIA的實驗室裡也做不到。」

「你怎麼知道有人在竊聽我們?」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助手微笑道:「我這個收音機實際上具有非線性探測功能,可以發現數十米以內的竊聽裝置,在這個樓內肯定有人在監視著我們。」

盧太官點點頭,似乎感到了一絲不安。

「好,我接著說下去,我們的目標在安徽廬江縣大別山區,尋找一座墓葬,墓主人的名字叫做孫熙澤,光緒甲午科舉人,歷任登州知府,登萊青膠道台,為段祺瑞皖系極重要的人物,找到後將其骨殖帶至江西婺源的一處地方葬下去,任務就算完成了,你們的酬勞我會按時匯到你們的賬戶上,此事需要極端的保密,一旦洩漏出去,我們個個都將死無葬身之地。」盧太官面色凝重的說道。

「安徽廬江,那座墳墓的具體位置知道麼?」髯翁道長問道。

「金牛鎮。」盧太官回答道。

旁邊桌子上的那對青年男女站起身來,纏綿相擁著走出了餐廳,髯翁助手警惕的目光尾隨著他倆,直到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他若有所思的重新撥動探測儀的開關,已經探測不到那只竊聽器的非線性反饋信號了,他明白了。

「我出去一下。」助手說道,說罷兀自起身離去。

「科長,我們怎麼走了?」半島酒店大廳裡,女青年急著問道。

「我們可能已經被發現了。」科長面色凝重的說道。

「不會吧,我倆已經很謹慎了,能有什麼地方令他們懷疑呢了呢?」那女青年接著問道。

「無線定向麥克風可能被探測到了,他們用收音機干擾了我們的竊聽。」科長皺著眉頭道。

大廳內人來人往,俱是衣冠鮮楚之人,其中不泛商界和演藝界名流,經過時引起身後人們的竊竊議論。

「我掛個電話。」科長沉思片刻後說道。

大廳的角落裡有公用投幣電話,科長走了過去,抓起話筒,塞入了一港元硬幣,撥了本地的一個電話號碼,那女青年則在一旁警惕的守望著。

大廳一側的鏡子面前,站著髯翁的助手,通過鏡面的發射,可以觀察到他倆的一舉一動。

電話通了,裡面傳來一個講粵語的男子沙啞聲音:「你好,誰呀?」

科長說道:「是表弟麼?我是山竹表哥。」

「是舅媽家的小表哥麼?」那沙啞的聲音問道。

「不,是舅父家的大表哥。」科長回答。

「你在哪兒?」沙啞的聲音繼續問道。

「半島飯店2686號客房。」科長道。

「半小時後到你房間見面。」對方放下了電話。

科長和屬下女青年挽著手乘上電梯上樓去了。

髯翁助手閃身出來,走到方纔那部電話機前,抓起話筒,手插進口袋裡假裝在摸硬幣,目光掃過顯示屏,已然記下了方才撥打過的那個電話號碼。最終,他似乎沒有找到硬幣,於是露出無奈的樣子走開了。

回到28樓餐廳,早餐已經上來了,點的有鮑魚片粥及一籠籠的各色特點,是典型的廣東早茶。

「危險解除了。」助手坐下來說道。

盧太官讚許的目光,說道:「道長,你的助手很精明能幹吶。」

髯翁道長點點頭,說道:「阿雄原來服務於CIA中央情報局,是我把他挖出來的。」

阿雄微微頜首示意,看來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竊聽

「叮咚」,門鈴響了。

科長上前開了門,門外走廊裡站著一個梳著分頭矮胖身軀,一臉痘痘的中年男子,「是山竹表哥麼?」他輕聲問道,聲音沙啞。

「是,請進來吧。」科長側身請他進了客房內。

那人見到女青年,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大金牙。

「鄙人是軍情局香港站站長,代號『大金牙』。」那人自我介紹道。

科長伸出手來:「我是山竹營區二處四科少校科長黃漢輝,這位是李中尉。」他指了指女青年介紹說道。

台灣軍情局全稱「國防部軍事情報局」,前身為「軍統」,後改為「保密局」,總部設在台北陽明山下的芝山,軍方內部稱之為山竹營區。

「請問有什麼需要協助配合的麼?」大金牙恭敬的問道,總部來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黃科長說道:「我們從台北乘國泰航班昨晚到港,目標是一個稱作『髯翁道長』的人,此人帶有一名助手,今天早上在酒店會見了香港的一位盧先生,還有一個叫做何五行的人,準備明日潛往大陸。總部想要知道,他們要去大陸什麼地方?幹什麼去?我倆有可能已經暴露了,現在需要你們香港站協助進行24小時不間斷的監視,掌控他們在港的所有活動情況,必要時派兩個人同我們一起跟蹤前往大陸。」

「他倆住在哪個房間?」大金牙問道。

黃科長指著隔壁道:「2688號。」

「好,我立刻安排,這座酒店裡有我們的人。」大金牙說道。

「你知道香港有一個『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麼?」黃科長突然問道。

「知道,此人在風水界極為有名,挺有錢的,據說住在香港半山富人區。」大金牙隨即說道。

「我們就在房間裡隨時聽候消息。」黃科長點點頭說道。

大金牙走了,黃科長在地上一面踱著步,一面思索著。一會兒,他停下了腳步,對李中尉吩咐道:「再檢查一下我們的證件,大陸那邊的警惕性很高。」

李中尉取出偽造的香港居民身份證和進出大陸的通行證件等統統查驗了一遍,「科長,沒有問題,人民幣也足夠用的。」

「好。」黃科長點頭道,大陸還從來沒有去過呢,從地圖上看真的是幅員遼闊,但願這次能夠平平安安,別出什麼事兒,他想。

黃科長同李中尉兩人一整天都呆在了房間裡,李中尉始終用「隔牆有耳」監聽著2688號客房,連中午飯都是打電話到餐廳要上來吃的。

「隔牆有耳」其實是一個靈敏度極高的有線拾音器探頭,像聽診器一樣貼在牆上,將隔壁房間裡人們的說話聲音,通過牆體的微弱震動調製,然後經放大還原成音頻後,再以耳機來收聽。

中午剛過,李中尉的耳機中便聽到了隔壁房間的開門聲響,有人走進了房間,動作似乎十分的輕微,窸窸窣窣了一會兒,之後聽得那人又出去了,並輕輕的關好了門。

奇怪,聽聲音也不像是服務員,更不是髯翁道長他們。

黃科長沉吟道:「會是大金牙的人麼?繼續監聽。」

「是,科長。」李中尉凝神貫注的監聽著。

一直等到了下午五時左右,隔壁又傳來了開門聲,這次是髯翁道長兩人回來了。

「阿雄,購置的東西收拾好,明早準時啟程。」髯翁道長吩咐道。

李中尉打了個手勢,表示目標回來了。

隔壁,阿雄「噓」了一聲,然後掏出收音機,撥到探測一檔,開始在房間內搜素可疑的信號,果然,一個很強的無線發射信號被檢測到了。阿雄調整著方向,最後在客廳的茶几下面摳出來了一隻指甲大小的竊聽器,塑膠的外殼,兩厘米長的天線。

阿雄笑了笑,走入衛生間,將竊聽器丟進了抽水馬桶裡,一撳開關,沖掉了。

再測,一切都正常了。

「好了,處理掉了,這只無線竊聽器是今天趁我們不在的時候裝上的,現在可以放心說話了。」

李中尉扭頭小聲對黃科長說道:「他們發現了一隻竊聽器,已經銷毀了,好在我們這『隔牆有耳』是有線的,不然即使隔著一堵牆也會被探測出來。」

「嗯,注意監聽。」黃科長擺擺手。

聽得髯翁道長說道:「哪條道上的人,跟我們這麼緊?」

阿雄說道:「應該是從台北一直跟蹤過來香港的,我想不是安全局就是軍情局的人。」

「我們並沒有與政府部門有什麼過節啊。」髯翁道長說道。

「自今年四月五日蔣公去世以後,政府情治部門加強了監控,我想問題不是出在我們這一邊,也許……」阿雄說道。

「也許什麼?有想法就說嘛,這方面你在行。」髯翁道長催促道。

「一定是與我們這次去大陸尋找的東西有關。」阿雄說道。

「你是說那座墳墓?一具幾十年前的屍骨?呵呵,政府情治部門怎麼會有閒情逸致來管這盜墓的事呢。」髯翁道長笑將起來。

阿雄一本正經的說道:「所以,這座墳墓一定不簡單。」

李中尉取下了耳機,說道:「科長,他們出去了,方纔他們談到了要去大陸尋找一座幾十年前墳墓。」隨即將聽到的對話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

「墳墓?這事恐怕沒這麼簡單吧?」黃科長自言自語道。

門鈴響了,黃科長開了門,大金牙走了進來。

「你們安裝的竊聽器被發現了。」黃科長冷冷的說道。

大金牙臉色微微一紅,說道:「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人今天跟蹤了一整天,香港的一位名流、太平紳士盧太官和一個叫何五行的台灣風水師陪同著目標在尖沙咀彌敦道和紅磡一帶的商業區逛街,買了一些奇怪的物品,如高能量手電筒,瑞士軍刀以及口罩、消毒液等等。另外偷聽到他們準備明天早上九點鐘從羅湖口岸出關,現在他們正在酒店吉地士法國餐廳,是盧太官先生在設宴招待他們。」

「太平紳士盧太官?此人的背景清楚麼?」黃科長問道。

「具體的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香港有名的珠寶商,身家有數億美元之巨,也是一位慈善家,但是為人十分低調,深入簡出,極少在媒體曝光。」大金牙介紹說道。

「此人的背景情況需要進一步的調查,還有那個號稱『嶺南第一風水師』的吳道明也要深入瞭解,調查情況直接報到總部,明白麼?」黃科長說道。

「好吧,我們馬上開始佈置。」大金牙對各業務處直接指派香港站的工作,一直頗有些微詞,自己的軍銜還是一名上校呢,面對總部來的年輕人指手畫腳的,雖然表面上尊敬,心裡面卻是不屑。

黃科長皺了皺眉頭,道:「一定要想盡辦法,搞清楚他們要去大陸的什麼地方。」

「安徽,他們要去安徽。」大金牙突然說道。

「安徽?你是怎麼知道的?」黃科長警覺起來了。

大金牙解釋道:「我們的人發現目標在書店中尋找並購買安徽省地圖,並拿筆在地圖上標了圈圈。」

「有沒有看到圈住的具體地點?」黃科長急切的問道。

「盧太官有些保鏢站在那兒,貼不上去,」大金牙說道,眼裡瞧見黃科長失望的樣子,心中獲得了些許平衡,最後還是告訴了他,畢竟黨國的利益高於一切嘛,他說,「目標離開後,我們的人也買了一張同樣的地圖,並讓店員在地圖上圈了相同的地點,地圖我帶來了。」說罷,大金牙從懷裡取出一張折疊的地圖。

黃科長迫不及待的攤開了地圖。

這是一張大陸安徽省的行政區劃地圖,有一道墨跡沿桐城、舒城、巢湖到無為縣勾勒出一個不大的圓圈,而圓圈的中心點便是——廬江縣。

黃科長心中疑惑不解,廬江——墳墓——幾十年前的屍骨?但他已經隱隱約約的感到了一絲不安。

因為他知道,那具屍骨是誰的。

但是他不知道,髯翁道長千里迢迢找尋那具屍骨來做什麼。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下葬

吳楚山人背著朱彪的屍體,朱醫生拎著裝有沈菜花骨骸的旅行袋,扛上了一把鐵鋤,兩人出了家門,月夜下朝南山腳下靈谷洞方向走去。

微弱的手電光在毛竹林中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嘎嘎」兩聲,那是棲息在毛竹稍上面的烏鴉被驚醒了,怒目圓瞪著這兩個夜行的不速之客。

走出竹林,前面就是靈谷洞口了,那片濃密的灌木叢中,就是太極陰暈之所在。

清冷的月光,無盡的淒涼,微風拂過竹稍,婆娑作響。

朱醫生歎道:「古人留下來的千年吉穴,卻是被那婺源黃家佔了去,世事果真是難料啊。」

吳楚山人也苦笑了下,說道:「好在是那黃老爺子顛倒了來埋葬的,破了龍氣,或許也算是天下蒼生之福吧,今天再把朱彪、沈菜花葬下,收盡餘氣,可歎劉伯溫算計了600年,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天的結局。」

兩人鑽進了灌木叢裡,來到了太極陰暈的旁邊,放下了朱彪的屍身。月光下,可以清晰的望見那五色的暈圈,面積一丈多方圓。

「奇怪,黃老爺子下葬的時候,明明已經混合了五色暈土,現在竟又一圈圈涇渭分明,彷彿此穴未曾用過似的。」吳楚山人驚訝道。

「會不會黃家老爺子沒有與太極陰暈合氣呢?」朱醫生疑惑的問道。

吳楚山人搖搖頭,說道:「不可能,太極陰暈不認人的,無論是什麼人,甚至豬牛羊,只要是哺乳動物,它都會發的。」

朱醫生道:「管它呢,先把朱彪葬下吧。」

吳楚山人點點頭,說道:「黃老爺子是被活葬在陰暈正中間的,再怎麼說,他人已死,咱們也別去驚擾他了,就靠邊一點葬下吧。」

「靠哪一邊呢?」朱醫生問道。

「西邊吧,人世間不都是說上西天麼?但願他們兩個有情人早登西方極樂。我來挖。」吳楚山人說著,舉起了鐵鋤。

清冷的月光下,吳楚山人奮力的刨著土,他本是有武功之人,因而顯得毫不費力,不一會兒,就已經挖出一長條形的土坑來,近兩米長,兩尺來寬,深約一米多。

「朱彪,今天山人將你葬於這千古奇穴之內,但願你和沈菜花沾點龍氣,保佑你們的孩子早日成材。」吳楚山人口中叨咕著,輕輕的抱起朱彪的屍身,放入了土坑之中,然後將旅行袋拉開,揀出沈菜花的屍骨,放在了朱彪的胸前,最後把那只骷髏頭緊挨著安放在朱彪的頭側。

「這樣,你倆就可以相擁在一起了。」山人最後看了一眼,開始往坑內填土。

「也沒必要堆墳頭立碑了,那樣容易被黃孟兩家覺察,朱彪就不會安寧了。」吳楚山人歎道。

朱醫生上前將土逐一踩實,最後將空旅行袋子拋得遠遠的,看看未留有什麼痕跡,應該回去了。

「人生本就是如此短暫的。」吳楚山人喃喃道。

與此同時,婺源縣人民醫院住院部的特護病房裡燈火通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兒。黃乾穗和孟祝琪已經陸續的甦醒過來了,只有孟紅兵仍處在昏迷之中。

「黃主任,您醒啦,我已經為您做了手術。」荊太極俯在床前說道。

黃乾穗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有氣無力的說道:「此事不宜擴散,現在知情面有多大?」

荊太極回答道:「只限參與搶救的夜班醫護人員,已經告誡他們嚴加保密,作為一條組織紀律,公安部門那邊也還沒有通報,需要請示過您以後再作處理。」

「好,做的不錯。首先,公安局那邊就不要通知了,至於縣革委會,明天替我告知一下,就說我身體微恙,休息兩天再過去上班。」黃乾穗吩咐道。

「好,黃主任放心,天亮以後我就去辦,另外真的不需要通知公安緝捕兇手麼?」荊太極問道。

「兇手就是朱彪,等我好了,我會處理他的。」黃乾穗語氣堅定。

荊太極心中道,朱彪受到自己的重擊,肯定是活不久了,但他起碼還有一名同夥,否則,他決計是逃不脫的,不過話到嘴邊,他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的傷勢究竟如何,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黃乾穗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您的陰莖被子彈打掉了三分之一,龜頭沒有了,恐怕會影響您以後的性生活。」荊太極如實的報告說。

「呵呵,那有什麼要緊,建國媽媽已經去世多年,我不也還是一個人過來了麼?干革命事業,有沒有龜頭不要緊,關鍵是能夠順暢的大小便就可以了。」黃乾穗坦然的說道。

荊太極眼眶有些濕潤了。

「祝祺的傷勢如何?」黃乾穗指了指旁邊床上的小舅子說道。

荊太極實情相告:「孟主任的情況要糟糕的多,他的男性外生殖器被打爛掉了,為了保住性命,只好全部切除了,以後他只能夠像女人一樣蹲著小便了。」

「什麼!我的雞巴卵子都沒了?讓我像女人一樣,那怎麼行!」孟祝琪躺在病床上憤怒的叫了起來。

「女人怎麼了?女人就不革命了?你蹲著小便有什麼大不了的,照樣可以干革命工作嘛。」黃乾穗怒斥道。

「嗚嗚……」孟祝琪蒙著被子,委屈的哭了起來。

「小兵他怎麼樣啦?」黃乾穗又接著問道。

「小兵沒有問題,他可能會因禍得福呢。」荊太極說道。

「此話怎講?」黃乾穗疑惑的問道。

孟祝琪止住了哭聲,從被子下探出頭來注意的聽著。

荊太極解釋道:「你們知道小兵為什麼會精神不正常麼?為什麼會對老母豬感興趣麼?」

黃乾穗搖著頭問道:「為什麼?」

荊太極冷笑道:「因為朱寒生給他移植了豬的睪丸。」

「啊……」黃乾穗及旁邊床上的孟祝琪俱是大吃一驚。

「我要報復朱寒生!」孟祝琪咬牙切齒的躲在被子下說道。

黃乾穗沉吟道:「寒生此人醫技神奇,但終不能為我們所用,所以只能忍痛將其除去,但不能盲干,一定要抓住把柄,一棒子打得死才行。」

「還有吳楚山人,竟敢威脅於我,要先做掉他,否則那傢伙瘋起來不得了。」孟祝祺插話道。

黃乾穗點點頭,然後說道:「小兵的情況接著說下去,為什麼是因禍得福?」

荊太極微微一笑,說道:「子彈擊碎了他的兩隻豬睪丸,我又替他移植了一對人的蛋蛋,以後他就恢復正常了。」

「你?」黃乾穗不信任的望著他。

荊太極嘿嘿一笑,說道:「我用了朱寒生同樣的藥物。」

「狗屎塗了麼?」孟祝祺不放心的問道。

「你放心好啦,塗了厚厚的一層呢,他在隔壁,還未甦醒過來,房間裡臭烘烘的。」荊太極回答道。

「幹得不錯,我早看出你是個人才,咱們革命隊伍中就應該多一些像你這樣的人。」黃乾穗讚許道。

荊太極笑笑,心想,我才不稀罕呢。

「黃主任,若是想報復併除去朱寒生的話,眼下就有一個好機會。」荊太極獻計道。

「什麼機會?」黃乾穗疑惑的問道。

「黃主任,您知道我這次去哪兒了麼?」荊太極微微笑道。

黃乾穗目光直視著他。

「我去了香港。」荊太極一副神秘的樣子。

黃乾穗仍舊望著他沒有說話。

「我以回四川老家探親為名,悄悄跟蹤朱寒生偷渡到了香港。」荊太極說道。

「偷渡?那是叛國投敵罪啊。」孟祝祺驚訝的說道。

荊太極笑笑,繼續說:「寒生不知道出賣了什麼,得到了一大筆錢,足足有一億兩千萬港幣!」

「換成人民幣有多少?」孟祝祺的眼睛裡放出光來。

「4000萬元人民幣。」荊太極回答。

「……」黃乾穗和孟祝祺倒吸一口涼氣,4000萬元人民幣,等於整個婺源縣若干年的財政收入啊。

「這麼說,朱寒生已經在勾結海外敵對勢力了,看到了吧,帝國主義忘我之心不死啊,他什麼時候潛伏回來,我們要將人和錢一網打盡。」黃乾穗斬釘截鐵的說道。

荊太極說道:「可能就在這幾天裡。」

「朱寒生還有其他同黨一起回來婺源麼?」黃乾穗問道。

「有一個姓王的老太婆,武功極為高強。」荊太極陰笑著說道。

哼,師父,只能怪你對我的威脅太大了,反正你的年齡已經夠長壽了,早死兩年也沒什麼。

「武功高強算什麼,還能強的過無產階級專政麼?」黃乾穗捏緊了拳頭,嘿嘿冷笑道。

之後的兩天裡,黃乾穗已經安排了人手監視南山村寒生家,他和孟祝祺的傷勢在荊太極院長精心的照料下,已經可以下地活動了,只不過孟祝祺每次小便都需要蹲著,不是十分習慣。

惟有孟紅兵卻始終是時而昏迷,時而甦醒,令荊太極感到迷惑不解,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呢?

院長室內,一名醫生送來了孟紅兵的全面的化驗報告,荊太極在逐一翻看。

令荊太極驚訝的是報告中AFP(胎甲球)和HCG(人類促進腺激素)兩樣化驗指標全部為陽性,其中AFP高於正常值40ng/ml一倍,達到80ng/ml,HCG也超過正常值1ng/ml的數倍,這可都是瘤標啊。更為嚴重的是,孟紅兵的全身淋巴結腫大,下肢呈現出水腫。

他讓人喊來一名專門負責患者死亡登記的醫生,悄悄問道:「兩天前,太平間裡有一位五六十歲的老頭屍體,你可知道?」

「知道,他是五六天前病故的,可能明日出殯了。」那醫生回答道。

「他死於什麼病?」荊太極問道。

「睪丸癌。」那醫生回答道。

荊太極大吃一驚,壞了,壞了,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可如何是好?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忽然,荊太極冷笑了兩聲,管他呢,那小子也不是塊好餅,反正自己在這裡也混不下去了,無論黃乾穗他們制服的了師父與否,自己的目標是寒生的《青囊經》,趁著把水攪渾之際,擄走寒生才是自己的目標。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麼,荊院長?」那名醫生膽怯的問道。

荊太極把手一揮道:「沒什麼,很好啊,你可以走了。」

那醫生退出了院長室,輕輕的把門帶上。

荊太極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踱著步,嗯,有關孟紅兵的事情什麼也不能說,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運氣了。另外,估計師父和寒生他們也快要回到婺源了,自己必須要提前計劃好下一步的棋,論機智和計謀,這些人有誰能比得上我荊太極呢。

對了,還有那個可惡的小男嬰,竟然咬殘了自己的命根,媽的,絕對饒不了他。

門開了,黃乾穗蹣跚著走了進來,身後面跟著孟祝祺。

「寒生和那個老太婆回來了。」黃乾穗嚴肅的說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重返南山村

寒生一行五人由香港西區警察署的警車直接送到了新界的沙頭角中英街。中英街很窄小,以馬路中央分界,一側屬香港,飄著英國米字旗,一側是中國,兩邊的房子都是古老樣式的平房。

他們坐在香港一側的一家店舖內等著,街上人流不多,可以看見有兩個中國軍人在來回巡視著,主要是防止中方有人越界。不一會兒,有位嚮導走進鋪內帶他們沿中英街東行,大約走了100多米遠,就來到了沙頭角邊防及海關檢查站。

一名海關官員已經等在了那裡,見到帶路人領著寒生他們過來,點了下頭,擺擺手就放行了。

那帶路人直接領他們坐上破舊的公交汽車,翻過梧桐山,來到了寶安縣城,這裡有開往廣州的長途汽車,一直看到他們安全的坐上了汽車,駛離了車站,那嚮導才轉身離去。

「香港人過來這邊手續簡便,邊境主要是防範內地人往香港跑,抓到是要判刑的。」劉今墨小聲的解釋給寒生聽。

到了廣州以後換乘火車第二天至南昌,然後再坐長途汽車顛簸了近一天,終於在黃昏時分趕回到了南山村。

朱醫生和山人一家頓感喜出望外,一面重新生火做飯,一面安排客人住下。笨笨更是歡喜異常,叼著寒生褲腿往狗窩那兒拽,寒生低頭朝窩裡看去,黑妹挺著大肚子,四仰八叉的正在睡覺。

「哈,笨笨想讓我給黑妹接生啊?貓三狗四,還早著呢。」寒生對它認真的說道。

蘭兒在廚房裡哼著陝北信天游小調,高高興興的準備著晚飯。

「蘭兒。」寒生走進廚房裡,手中托著一個大紅金絲絨小盒子。

蘭兒興奮的輕輕打開盒蓋,裡面一隻碩大晶瑩的祖母綠寶石戒指呈現在眼前。

「哇……真漂亮……」蘭兒眼睛裡閃動著喜悅的淚光。

「看看合適不?」寒生小心翼翼的替蘭兒戴在了無名指上,尺寸剛剛好。

寒生拉著蘭兒來到自己的房間內,說道:「明天,我陪你去縣城買新衣裳,現在咱們有錢了。」

寒生打開了皮箱,裡面整整齊齊的擺著19萬人民幣。

蘭兒嚇了一跳,疑惑的眼睛望著寒生:「這麼多錢,哪兒來的?」

寒生笑笑,說道:「我把那幾塊綠石頭賣了。」

「寒生,」父親和吳楚山人笑呵呵的走了進來,說道,「我們商量好了,選個日子替你們把婚事辦了。」

朱醫生望見了箱子裡面的鈔票,大吃了一驚,忙問道:「寒生,那兒來的這麼多錢?」

寒生說道:「老爹,還有呢,這回咱們可以把這房子的錢還給鎮上了。」他拿起那張香港中國銀行的港幣本票,遞給了父親。

「一億兩千萬元!」朱醫生叫道。

「合4000萬元人民幣。」寒生自豪的說道。

「寒生,告訴老爹,這是怎麼回事?」朱醫生疑惑的說道。

「我不是有幾塊綠色的石頭麼?原來是寶石,很值錢的,就在香港賣掉了。」寒生回答說。

朱醫生有點不敢相信,4000萬,這可是天文數字啊。

吳楚山人默默的看了看本票,神情顯得十分憂鬱。

「這數額太大了,未必是好事啊。」他沉吟道。

晚飯後,王婆婆和明月回到了房間。

「明月,婆婆年歲大了,時日無多,就從今天晚上開始教你祝由科,你將來是中原祝由科唯一的傳人。」王婆婆說道。

「是,師父。那陽公、陰婆還有荊太極呢?他們不是祝由科的傳人麼?」明月問道。

「陰婆本姓花,是我早年於嶺南收的第一個徒弟,後來她跑到了關東,與陽公成了親,我便一起傳授了些祝由巫術給他們,但所傳僅限於皮毛。荊太極也是同樣只教了很少一點,這是因為到後來,我發現他們幾個都心術不正,將所學到的東西用於害人,玷污敗壞了中原祝由科的名聲。所以這次,為師我要清理門戶了,不然以後他們會找你的麻煩。」王婆婆說道。

「是,師父。」明月道。

王婆婆開始先講述祝由科的來歷。

5000年前,軒轅皇帝寫下了人類第一部中醫中藥著作——《祝由科》,後世人在這部醫藥著作的基礎上不斷增補刪改,逐漸形成了後來的《黃帝內經》和《黃帝外經》,並由祝由科裡將醫藥分離了出來,形成了後來的中醫。東漢時,巫師張魯創設「鬼道教」,專門事鬼,也是祝由巫師的流變。該教傳至北魏時,寇謙之倡立「道教」,刪去「鬼」字,表示他們是事神而不事鬼,又採用了老子哲學,於是成為一門新的宗教——道教。道教興盛以後,與朝廷合力打擊排斥祝由科,認為其屬邪門外道,其實他們暗地裡還在偷偷的使用祝由符咒。

祝由科,包括禁法、咒法、祝法、符法以及心理暗示和催眠術。

禁法是以咒語產生的能量、次聲波來限制疾病的發生發展,抑制病灶,使病灶逐漸縮小,直至消失。如同現代醫學的抗菌素,不是直接殺死細菌,而是抑制病菌生長,久而久之病菌就會死亡。

咒法就是詛咒,是祝由術中最神秘的部分,用咒語詛咒病魔,將病魔趕出人體。咒語不是一般人會念就有效果,而是要練功到一定程度時,所發出的一種特定聲音,是一種次聲波,常人的耳朵根本聽不見,它能夠對人體器官發生共振,產生能量。祝法則相反,竟說一些好聽的,哄騙病魔離開人體。

「師父,祝由科原來可以這麼有趣兒啊。」明月聽得興致盎然。

「嗯,」王婆婆慈祥的望著天真無邪的明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人為什麼會生病?人食天地之氣以生,內傷於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外傷於風寒暑濕燥火六淫之所以生病。當年黃帝創祝由科曾曰,『其無所遇邪氣,又無怵惕之所志,卒然而病者,其何致?』說的是,除了七情、六淫之外,更主要的則是心理因素所導致疾病。『吾心無鬼,鬼何以侵之,吾心無邪,邪何以擾之,吾心無魔,魔何以襲之?』故病由心生,心理不健全,故七情、六淫相乘而襲之。明月,你可明白麼?」

「我懂了,醫病醫心,心無病,則體無病。」明月沉思道。

「嗯,習祝由需使內心平靜,心無雜念,意念專一,以達到祝由場純正,沒有邪念濁氣干擾,方能事半功倍,你現在心中牽掛黃公子,如何可以做到心靜如水,波瀾不興呢?」王婆婆循循善誘道。

「師父,我知道了。」明月低頭輕輕說道。

王婆婆笑了笑,說道:「好,我現在傳授於你祝由入門功法,你記好了,功法如下:坐站均可,兩掌心相對,上下隔開寸許,指尖相反,二目垂簾,內視掌中,仔細體察雙掌的感應。然後雙掌輕鬆地緩慢地作像磨盤一樣的對稱轉動,掌心將會產生氣場,氣的感覺因人而異,快則數個時辰,慢則數月之久,還有不成才的,可能終生都不會來氣的。能否達到速效,關鍵在心態平和、全身放鬆,並將意念集中於掌上仔細體會,有氣感時,進一步體會有無排斥力或吸引力,每天反覆練此動作108次。當練到一定程度時,好像自己全身任督二脈也在開合,直到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開合呼吸和交換代謝時,把大自然的清氣收入體內,排出體內的廢氣。假以時日,不但能夠調整自身的生物場,也可調動天地靈氣進入人體,使氣貫注於指端,裨益之處,日後自知。」

明月在王婆婆的指導下開始了祝由功法的習練。

「師父,有氣!好大的氣場啊,轉到上面相吸,轉到下面相斥。」明月驚訝的叫了起來。

王婆婆長歎一聲道,這丫頭果真是天生練祝由術的材料,當年陰婆練了十天才來氣,那陽公就更差了,足足挺了一個來月,荊太極算是最快的,也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想不到明月竟然只需幾分鐘而已。

王婆婆如釋重負,中原祝由科終於有了最佳的傳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禍從天降

次日,清晨過後,寒生和蘭兒前往婺源縣城採辦結婚用品和為蘭兒訂購幾件新衣服,劉今墨放心不下,也隨行前往。

朱醫生從皮箱內取出八萬塊錢,準備交還南山鎮政府,作為新房的建造費。

「夠了麼?」吳楚山人問道。

朱醫生回答道:「整棟院子的建造開銷最多四五萬元,加上其他的費用,應該是足夠了。」

吳楚山人點點頭,但是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是感覺不踏實,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福兮禍所依啊。」他望著蘭兒歡快幸福的模樣,不由得歎道。

寒生與蘭兒高高興興的上路了,劉今墨走在他倆的身後二十來步,望著年輕人無憂無慮的神態,自己則想起了沈才華,不免有些黯然。

「是在想我麼?」身後傳來老祖甜甜的聲音。

劉今墨回頭一看,老祖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跟在他的後面款款而行。

「你這是……」劉今墨詫異道。

「我也要去縣城買一些女性用品。」老祖認認真真的說道。

婺源縣城最熱鬧的十字街上,有一家中國銀行,寒生等人推門走了進去。

櫃檯的窗口上,寒生遞過去那張一億兩千萬元港幣的匯兌本票。

接過本票,櫃檯後面的出納員先是望了寒生一眼,心想這個本地農村小伙子打扮的人怎麼會持有銀行匯票呢,而且還是境外開具的,再低頭細看金額,頓時驚訝的嘴都閉不上了。

她顫抖著聲音說道:「你等等。」然後匆匆忙忙的跑進裡間的主任室。

一會兒,她夥同一位年長的男性主任警惕的走了出來。

「你是幹什麼的,怎麼會有這麼大金額的銀行匯兌本票?」那主任嚴肅的問道。

寒生平靜的說道:「我是南山村的,叫寒生,這是從香港中國銀行帶回來的票子。」

主任繼續問道:「你?你是怎麼得來的?是繼承遺產麼?」

寒生搖搖頭,說道:「不是。」

「那你是如何得來的?」主任警惕的目光望了望站在寒生身後的劉今墨和老祖。

寒生想,還不能說是買寶石所得,那樣子臥龍谷將永無寧日,陰蝠首領夫婦和陰蝠寶寶也會有危險的。

「我是個醫生,這些錢是我在香港替人治病所得。」寒生說道。

「治病?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折算下來有4000多萬人民幣呢?」主任顯然不相信。

「都是一些疑難絕症,越是有錢的人,越是容易患上絕症。」寒生笑笑說。

主任想了想,突然一拍腦門說道:「你就是咱們婺源那個年輕的神醫吧?」

寒生謙虛的微微一笑,未可置否。

「以前光是聽到傳說有這麼一位神醫,沒想到今天在此相遇,真是幸運啊。我的腰總是酸軟無力,吃過很多的補藥,像是海馬和狗鞭等等,還是不行,您有什麼好法子麼?」主任急急忙忙訴苦道。

老祖在旁邊捂著嘴巴咯咯笑出聲來:「房事太勤快了點吧?」

主任臉一紅,只把祈望的眼神望向了寒生。

寒生說道:「這個好辦,可用活師內服,冬霜為引。」

主任聞言大喜,忙取出紙筆,虔誠的問道:「什麼是活師?什麼是冬霜?」

寒生解釋道:「冬季時,早起用雞毛自窗戶上掃落白霜入碗中,內置活師數只,清蒸服用,活師也稱玄魚、水仙子,說白了,也就是蝌蚪。」

「蝌蚪?蛤蟆的幼蟲?」主任驚訝道。

「正是,要捕捉話的,死的藥力已失不能用。」寒生補充道。

主任想了想,忽地一拍腦門,茅塞頓開道:「絕了,那蝌蚪的樣子不就像是精子麼?唉,以前竟是吃些牛鞭狗鞭,那是徒具外表,無精又有何用?真是太感謝神醫了,一語點破夢中人啊。」那主任歡天喜地的不住道謝。

「我的匯票可以辦手續了吧?」寒生問道。

「當然,不過我們這營業部還從來沒有辦過這麼巨額的款項呢,需要馬上向省裡面請示,你們可以先去街上轉轉,一個小時後再回來,那時省行就會有指示下來了。」主任客氣的說道。

「好吧,我們先去商店買東西,過一會兒再來。」寒生答應道,拉著蘭兒出了銀行。

門外有兩個年輕人默默的盯著寒生等人,其中一人尾隨著他們,另一人急匆匆的趕往縣人民醫院。

病房內,黃乾穗聽完了那人的匯報,兀自冷笑不已,等待的機會已經到來了,可以收網了。

寒生為蘭兒挑選了好幾身漂亮的衣服,並商議著其它的結婚床上用品。

蘭兒訂購了一台上海產的小蜜蜂牌縫紉機,以後縫縫補補就方便多了,寒生則相中了一輛永久牌28自行車,兩人高高興興的去付了款。

老祖徘徊在化妝品櫃檯前,一定要劉今墨幫著挑選雪花膏,另外還買了小鏡子、梳子和一把小鑷子,她決心要將臉上的汗毛和鬍鬚統統拔掉,以還回其女兒身的本來面目。最後,老祖還買了一身藕荷色的碎花裌襖,劉今墨看了直搖頭,的確是太俗了。

一行人高高興興的回到了十字街口的銀行。

寒生推門走到櫃檯前問主任道:「可以辦手續了麼?」

「省行來話已經沒問題了,可以辦,但是……」主任朝一邊努努嘴。

牆角椅子上坐著幾個人,穿著上白下藍的警服,全都悄無聲息的圍了上來。

「你是朱寒生同志嗎?」為首的中年民警面無表情的問道。

寒生點點頭,說道:「是啊,我是朱寒生。」

「那張香港的匯票是你的麼?」那警察接著說道。

「是我的,有什麼問題麼?」寒生詫異的問道。

「請你和你的朋友來局裡一趟,想找你瞭解點情況。」民警道。

寒生瞟向櫃檯內的主任,那主任聳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公安局也在這條街上,走過去也就是五六分鐘而已。寒生一行坐在一間屋子的長凳子上,蘭兒害怕的抓緊了寒生的手臂,老祖望見了,也故作很緊張的樣子拽著劉今墨的胳膊。

「誰是朱寒生?」門口走進來一位發福的四十多歲的穿便服的男人,身後跟著一名夾著審訊筆錄簿的青年民警。

「我是。」寒生回答。

「年齡?」那人問道,坐在一旁的青年民警在飛快的記著筆錄。

「21歲。」

「性別?」

「當然是男的了,這點都看不出來還當民警呢。」老祖在一旁不滿意的叨咕著。

「閉嘴,還沒到問你的時候。」青年警察厲聲喝止道。

「家庭住址?」那人又問道。

「南山鎮南山村。」寒生答道。

「知道我黨的政策嗎?」那人目光炯炯的盯著寒生。

「政策?」寒生茫然的搖搖頭。

「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那人吐字鏗鏘有力,清楚之極,室內的空氣頓時變得緊張起來了。

寒生不解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我問你,你的巨額匯票哪兒來的?」那人緩和了一下口氣道。

「我在香港給人治病掙來的。」寒生說道。

「你去了香港多久?」那人又問。

「十來天。」寒生隱約感覺到麻煩來了。

「十來天就掙了差不多4000多萬人民幣?朱寒生,看你人長的蠻老實的,卻沒有一句真話,我要提醒你,頑固對抗無產階級專政的下場將是可悲的。」那人臉色異常的嚴肅。

「香港有錢的人多。」寒生解釋道。

那人鼻子「哼」了一下,說道:「你是怎麼過去的香港?辦了正規手續嗎?」

寒生臉一紅,說道:「沒有。」

「這麼說是偷渡了?香港是什麼地方,那是罪惡的資本主義天堂,你知道你這是叛國投敵行為嗎?」那人惡狠狠的說道。

寒生把頭一抬,清澈的眼睛看著那人,平靜的說道:「我是一個醫生,不管哪裡有人生病,我都會去出診的。」

「哈哈,朱寒生,你到現在還在百般抵賴,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啊。」那人冷笑道。

寒生歎了口氣,說道:「好了,這筆錢我不要了,這總可以了吧?我和蘭兒馬上就要結婚了,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籌備呢,」說罷,他站起身來,拉著蘭兒的手,「蘭兒,沒有錢也一樣生活,我們走吧。」

「坐下!想走?你以為這是哪兒?你要老實交代,這筆錢是不是台灣國民黨特務機關給你的活動經費?你接受了什麼任務潛伏回來大陸?」那人咆哮道。

寒生彷彿聽不明白,不解的問道:「你說什麼?」

劉今墨在一旁尖聲笑道:「寒生,這還不明擺著麼,他們是想要栽贓你了,不過手段也太拙劣了一些。」

「你膽子倒不小,竟敢干擾公安部門辦案,來人,給我把他銬起來。」那人勃然大怒道。

門口站著的兩名民警應聲過來,掏出手銬準備將劉今墨鎖上,老祖臉色漲的通紅,抬手一陰掌就欲拍出去。

「慢,別給寒生添麻煩。」劉今墨趕忙阻止了老祖的衝動,伸出手腕,讓亮晶晶的不銹鋼手銬把自己的雙手銬住了,老祖滿臉委屈的望著劉今墨。

「朱寒生,據我們掌握的事實,你偷渡香港,勾結在香港活動的台灣特務吳道明,領取了巨額活動經費,偷偷潛伏回來,企圖顛覆無產階級專政政權,我宣佈,現將台灣國民黨特務朱寒生逮捕,沒收其巨額匯票,上繳國庫,你來簽字吧。」那人抽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逮捕令,讓寒生簽字。

「你們不能冤枉好人!」蘭兒掙脫了寒生的手,奮不顧身的站起來說道。

穿便服的男人從桌子後面站起來,對寒生說道:「朱寒生,你不簽字也同樣逮捕,來人,將他們先收監,然後再審,」然後命令民警道,「讓這女娃兒帶路,直接去南山村朱寒生的家中搜查。」

寒生沉默不語,他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這背後一定有蹊蹺。

劉今墨不住的冷笑,一雙手銬又怎能奈何的了他,不過鬧起來對寒生一家人更加不利,索性往下走著瞧。

老祖怒氣衝天,但被劉今墨以眼色制止住了,兀自忿忿不平。

民警們將寒生、劉今墨及老祖押往後院的拘留所,蘭兒被押上了一輛警車,直接奔南山村而去。

那便服男子則來到了縣人民醫院。

「黃主任,遵照您的指示,已經將蔣特嫌疑朱寒生極其同夥逮捕歸案,羈押在縣局拘留所內了,匯票也已經沒收了,目前正在前往南山村他家中進行搜查。」那人恭恭敬敬的匯報道。

「張局長,幹得不錯,這是我縣第一起國民黨特務案件,由於涉及到海外,所以一切必須要嚴格遵照縣委及縣革委會的指示精神辦理,周恩來同志告誡過我們,『外事無小事』嘛,告訴政保科的同志們,務必謹慎保密,不得外傳,這是嚴格的組織紀律。」黃乾穗握緊拳頭,一臉剛毅的說道。

「是,請組織上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辜負縣委縣革委對我們的期望。」張局長保證道。

「朱寒生的同夥裡面是否有一個老太婆?」站在一旁的荊太極院長突然問道。

「沒有,除了朱寒生的未婚妻外,另兩個都是男的。」張局長說道。

荊太極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巴人魂

明月在無名庵時跟從無名師太學過純陰柔一路的內功,原本有一些底子,因此,習練也是陰柔一路的祝由功法來,明月是一點就透,對此王婆婆非常高興,師徒倆不知不覺的一下子就打坐到了天亮。

「師父,在香港那家大酒店裡,何五行突然襲擊您,那一瞬間,您卻坐在了桌子對面,那是本門的一種巫術嗎?」明月問道。

「嗯,祝由幻術,這是本門的一種及高深的移形換位障眼法,不過師父也只能做到一位幻影,據說當年祝由祖師爺郭璞則可以做到一次由乾位至未濟共64個幻影,甚至於撒豆成兵,但是自他以後,本門就再也無人能及了,儘管歷朝歷代不泛能人俊士、聰明絕頂之人。」王婆婆說道。

「為什麼呢?難道郭璞祖師爺還有保留麼?」明月不解的說道。

王婆婆笑了笑,說道:「不,因為缺了一樣器物,因此後人再怎麼努力,如何聰穎,均不得其妙。」

「是陰陽尺麼?」明月問道。

「明月,你果然是冰雪聰明,不錯,正是郭公葬尺。當年祖師爺為西晉荊州將軍王敦所殺,屍體下落不明,後人一致認為其葬於鎮江金山,長江枯水季露出,汛期淹沒,本門歷代高手前去金山打探,都想取得郭公葬尺,但是無人敢動祖師爺的墳墓。只等別派人士下手盜取葬尺,然後再出手搶奪回來,這就是為何本門人士多有世代長居鎮江的原因。」王婆婆解釋道。

明月很喜歡聽這些掌故,原先在無名庵為尼時,師太管教極為嚴厲,除了每日念佛誦經之外,很少有和顏悅色聊天的時候,所以那時候,明月感到異常的苦悶。一旦遇到年齡仿若又善談的男孩子黃建國,便義無反顧的喜歡上了他,甚至當黃建國要她的身子的時候,明月也不諳世事,無私的甘心予以奉獻。

「金山郭公墓只是一座衣冠塚,真正的墓葬自古以來從無人知曉,沒想到竟然會被寒生發覺並找到這把葬尺,真乃是天意使然啊。」王婆婆感歎之極。

明月想了想,接著問道:「師父,祖師爺的葬尺能起到什麼作用啊。」

王婆婆說道:「這把葬尺是陰沉木所製,你知道陰沉木麼?」

明月搖搖頭,說道:「明月不知。」

王婆婆微笑著解釋道:「山之北,水之南皆曰陰,一般將生於山北或秋冬生者稱之為陰木,陰木為生於地上之木,陰沉木則是因地震山洪的緣故而久埋於地下之木,也稱之為『植物木乃伊』。古人說,『陰間不損錚錚骨,一入陽世便現靈。』指的就是它了。在古代,達官顯貴、文人雅士皆把其視為傳家、鎮宅之寶,辟邪之物,入夜後常常發出奇特幽香,瀰漫許久不散,泌入心脾。民國時的袁世凱,曾傾國之力,終覓得數塊為其拼成了一副陰沉棺木,後來發現也不過是贗品而已。在中原,僅有長江三峽地區有發現陰沉木的記載,也唯獨在奉節縣、雲陽縣和巫山縣一帶約200公里長的區域內,大概遠古時期,三峽這裡曾發生過山體巨變。

清朝學者袁枚在《子不語》中說陰沉木為開天闢地之樹,沉沙浪中,過天地翻覆劫數,重出世上,以故再入土中,萬年不壞。其色深綠,紋如織錦。置一片於地,百步以外,蠅蚋不飛。」

「陰沉木這麼神奇呀。」明月驚歎道。

「嗯,陰沉木有的通體烏黑,有的灰褐如雲,有的紅似花崗,有的燦若黃金,外黑內黃是金絲楠木,外黑內紅是坡壘,外黑內綠是楨楠等等,當然最好的就是紫檀陰沉木,發青黑色,密度極大,質堅體重,置水則沉。一般木頭燒出的是白灰,而陰沉木燒出的是黃灰,用電鋸切割常能鋸出火花來,以其泡酒或燒灰泡水喝能治邪症。」王婆婆耐心的解釋道。

「郭公葬尺就是最好的陰沉木了。」明月說道。

「當然,郭公葬尺與眾不同的是,它是由屍體煨出來的。」王婆婆說道。

「屍體?」明月嚇了一跳。

王婆婆講述道:「多年前,聽我師父說起過,郭公葬尺料取自於奉節夔門陰沉木劍,亦稱『巴人魂』。春秋時期,長江三峽屬於巴國,後發生內亂,巴蔓子將軍請求楚國派兵支援,允諾平亂後以三座城池相贈。結果平亂後,楚國派使臣前來索要城池,巴蔓子將軍十分為難,割城恐日後巴人百姓遭難,不割城又失信於人,於是巴蔓子拔出短劍自刎,『以頭授楚使』,楚使深受感動,帶著頭顱回楚國覆命,遂放棄了這三座城池,後來巴國人世代都流傳著『刎首高風傳日月』的悲壯事跡。那巴蔓子將軍用於自刎的寶劍並非是當時普遍使用的青銅劍,而是一把陰沉木劍。」

「那後來呢?」明月深深的被巴蔓子將軍的故事感動了。

「後來,將軍的屍首連同那把陰沉木劍一同葬在了夔門,公元前316年巴國終被秦國所滅。秦國大將軍白起攻佔了巴國後,聽聞此事後,便掘開了巴蔓子的墓穴,不料兩百年過去了,巴蔓子的無頭屍竟絲毫未腐爛,但當白起拿走了陰沉木劍之後,那屍體便迅速萎縮成為了一具乾屍。600多年以後,此劍為西晉郭璞所得,製成了陰陽尺,後人稱『郭公葬尺』。」王婆婆敘述道。

明月睜著明亮的大眼睛幽幽歎道:「一把尺子竟然有如此淒美的故事。」

王婆婆面色鄭重的說道:「郭公葬尺內不但浸含著巴蔓子將軍的忠直之魂,而且貯存了祖師爺郭璞畢生的祝由磁場,堪稱我派至寶聖物。」

「那郭公葬尺有什麼神奇用途呢?」明月問道。

王婆婆望著明月說道:「有了郭公葬尺,你便可以練成至高無上的祝由巫術,這是千百年以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為師如今年事已高,中原祝由科將來就靠你來發揚光大了。」

明月吃了一驚,說道:「師父,我能行麼?」

「當然可以,為師將全力以赴的傳授祝由術於你,不久後,你就會遠遠超過了陰婆陽公荊太極他們了。關鍵是,你有著一顆善良和純潔的心靈,這是他們和為師都缺少的。」王婆婆說道。

「師父,明月知道您的心地就非常的善良。」明月誠懇的說道。

王婆婆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說道:「明月,你還不知道,師父當年是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魔頭,有許多江湖中人枉死在為師手下,這也是古仙至死也未能娶我的緣故了。」

「彭彭」,傳來了敲門聲。

明月拉開了房門,門口站著吳楚山人。

「時間不早了,你們不吃早飯了麼?寒生他們幾個都已經早早的去縣城趕集了。」山人詢問著。

王婆婆笑道:「昨晚我們相聊甚歡,都忘記時間了。」

灶間,吳楚山人已將飯菜擺在了桌子上。

「山人叔叔,我聽師太師父說,你們在靈谷洞前面曾經遇到過黃建國是麼?」明月睜大了眼睛問道。

「哦,你說的是黃乾穗那個混蛋兒子吧,是見過的。」吳楚山人愣了愣,回答道。

明月紅著臉,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問道:「山人叔叔可以告訴明月當時的情況麼?」

吳楚山人於是將那天夜裡埋葬黃老爺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最後氣憤的說道:「黃建國這個小子薄情寡義,為了自己的前途事業,竟然活葬其最疼他的祖父,真的是連禽獸都不如。」

明月面色蒼白,身子站立不穩,王婆婆緊忙將她扶住,對吳楚山人說道:「我先扶明月回房休息一下。」說罷,攙扶著明月逕自回去了房間。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搖搖頭。

中午時分,朱醫生從鎮上回來了,吳楚山人來到了院子裡。

「怎麼樣?房錢付了麼?」吳楚山人問道。

朱醫生點點頭:「孟祝祺不在鎮裡,我找到了鎮革委會的財務室,他們給算了一下,房屋的總價用了7萬多,我已經結清了,拿回來了一張收條,這下好了,咱們再也不欠債了,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

「嗯,我們可以著手佈置新房了。」吳楚山人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

這時,大門口傳來了汽車喇叭聲,蘭兒被一夥穿著上白下藍制服的民警押下了車。

「我們是縣公安局的,奉命前來搜查台灣特務朱寒生的家,你們兩個是什麼人?」為首的中年警察滿臉橫肉,語氣蠻橫。

朱醫生嚇了一跳,趕忙走上前,陪著笑臉道:「民警同志,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寒生還是個孩子,怎麼可能會是特務呢?」

「你是誰?」那民警喝問道。

朱醫生說道:「我是朱寒生的父親,這位是我的親家。」

「爹爹……」蘭兒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哭出聲來,撲到了吳楚山人的懷裡。

「你們幾個原地別動,」那民警一揮手,吩咐其他警察道,「你們開始挨個房間進行搜查,注意搜集文字方面的證據,做好登記。」

「是,雷股長。」呼啦一下,民警們應聲開始了工作。

一臉橫肉的雷科長上下打量著朱醫生,嘿嘿說道:「你們如果是地道的老表,怎麼能蓋得起這麼漂亮的房子?你看看這個村莊,其他人家還都是土坯房,你們哪兒來的錢?」

朱醫生坦然道:「幾個月以前,我們家也是三間土坯房,南山鎮孟主任把我的房子燒了,這是補償給我們的,您去問問孟主任好了。」

雷科長笑將起來,說道:「三間土坯房,能賠給你這麼好的房子和院子?你當我白癡?」

就在這時,兩個民警猛地推開了王婆婆和明月住的房門。

第一百九十章 祝由十八式

明月躺在了床上,眼睛紅腫,她無法理解自己心中一直牽掛著的男人竟然會如此狠心的對黃老爺子下手,活活的埋葬在了太極陰暈裡,那黃老爺子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對明月就像親爺爺一般的呵護。

王婆婆拉著明月的纖手,陪伴和安慰著她。

「起來,起來,統統都站到外面去,我們要搜查這個房間。」民警大聲命令道。

「出去。」王婆婆沒有轉身,只是輕輕的說道。

「你說什麼?」那警察沒聽清楚。

「我說,你給我出去!」王婆婆臉色沉了下來。

「什麼!你這老太婆,一定是有問題。」警察火了,大踏步的走上前來。

王婆婆對明月說道:「明月,你且看好了,祝由神功共有一十八式,現在是第一式『鬼打牆』。」說罷嘴唇不停的翕動著,口中唸唸有詞,但是並未發出聲音來,雙手立掌,沿水平方向在胸前來回的運動著。

那警察走近距離木床兩三米的地方,突然感覺到面前擋著一面無形的牆,竟然走不過去……

那民警大驚失色,遂用力想朝前突破,但是根本無從著力,仍然走過不去,霎時間,身上的冷汗立馬流了下來。

「見鬼,這老太婆會使妖法?」他驚訝至極,嘴裡並叨咕著。

「這世界上哪有什麼妖法,你馬列咋學的?」另外那名警察嘲笑著,隨即走了過來。不過,話還未落音,馬上就感覺到不對了,面前的空氣彷彿形成了一層阻隔,軟綿綿的,邁出去的腿又被彈了回來,再用力,結果彈力更大。

兩人面面相覷,「唰」的一聲,同時掏出了五一式手槍……

「祝由十八式第二式,『移花接木』。」王婆婆雙掌交叉於胸前,嘴裡面仍舊默默的念著祝由巫咒。

兩名警察手槍的槍口不約而同的指向了對方……

「你在幹什麼?」前面的警察問慍道。

「你又在幹什麼?幹嘛槍口對著我?」後面的警察怒道。

「我也不知道哇。」頭先的那位驚恐的叫喊了起來。

聲音傳到了院子裡,雷股長覺察著這屋子裡有點不對勁兒,於是走過來大聲呵斥道:「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緊接著,他驚愕的望見自己的兩名屬下正握著手槍,表情十分的詭異,烏黑的槍口一起瞄向了他……

房間內,王婆婆雙臂平伸,向空中畫了兩個半圓圈,口中說道:「看好了,祝由第三式,行屍走肉。」隨即轉過身來,嘴裡依舊詠誦著祝由巫咒,左右手無名指探出,指向了門口的警察們。

明月此刻驚奇的發現,那兩名警察竟然以槍威逼著他們的頭兒向院子大門口方向走去。

「喂,你們幹什麼呢?收工啦?」正在朱醫生房間裡折騰的另兩名民警聽到動靜後,探出頭來問道。

持槍的警察面目呆板,恍若不聞,押著雷股長退到了大門外。

出事了,房內的最後兩名警察意識到有了問題,急忙跑出來看究竟,門外的一人驀地槍口轉過來,將他倆也逼住了,押著他們魚貫的坐上了汽車,馬達轟鳴著,沿著來的道路向城裡面駛去了。

「師父,這簡直太神奇了!」明月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王婆婆。

王婆婆微笑道:「明月,祝由巫術在民間流傳的都是些不上路子的東西,中原祝由術最高深的就是祝由十八式,也稱『郭公十八式』,將祝由巫咒加載在施術者的強大生物磁場上傳播出去,達到在一定的時間和距離的範圍內,影響和控制人的思維。像第一式的『鬼打牆』,主要是影響對方的小腦運動神經,使其手腳均無法再前進一步,彷彿前面有堵牆一般。第二式『移花接木』,是控制對方的方向感,他兩人的槍口互相指著,但每個人的意識感覺上卻不是這個方向,還以為是對準著我們。第三式『行屍走肉』,可以暫時性阻斷大腦中的邏輯思維,喪失分辨能力,按照施術者的意念做事。」

「哦,所以師父就讓他們回去了。」明月道。

「也只能這樣做,否則將來會給朱醫生惹來麻煩的。」王婆婆說道。

「師父,師姐陰婆和陽公荊太極師兄他們也會『郭公十八式』麼?」明月問道。

王婆婆愛憐的看著明月,說道:「他們根本不知道有『郭公十八式』的存在,為師從來沒有對他們講過。」

明月心下感動,緊緊的拉住了師父王婆婆的手。

王婆婆輕輕的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明月,這高深的十八式,師父也只得會五式,歷代祝由門中人均沒有超過這五式的,而無論其如何的聰明絕頂,都是一樣,但是你卻可以做到了,師父希望你能成為1400多年以來的郭公第二。」

「是因為有了『郭公葬尺』麼?」明月問道。

「嗯,師父行將就木之前遇見了你,同時葬尺重出江湖,這都是天意啊。為師會盡快帶你返回鄱陽湖山谷練功,少則一兩年,多則十年八年,你當可練成全部的『郭公十八式』了。」王婆婆說道。

「師父,即使練成了這祝由神功,可是用它來做什麼呢?」明月迷茫的問道。

「這……師父倒是沒想過,縱觀人世間多有不平,惡人當道,蒼生受苦,想那寒生能夠以醫治人,懸壺濟世,你就可以抑惡揚善,懲治壞人。」王婆婆想了想回答道。

明月仍舊是一臉的迷茫,幽幽道:「世間有法院和公安局,還有那麼些政府官員,我又能做什麼呢?」

王婆婆慈愛的說道:「你還小,過些年就會明白了。」

朱醫生、吳楚山人和蘭兒驚異的走進了屋裡。

「王婆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兒,那些警察好像起內訌了。」朱醫生問道。

王婆婆笑了笑,說道:「誰讓他們自討苦吃來著。」

吳楚山人沉思著,試探的問王婆婆說:「莫不是中了祝由術?」

王婆婆微笑不答。

朱醫生望望山人,又看看王婆婆,疑惑著說道:「祝由術?那可是失傳已久的中醫偏門,婆婆會此道門麼?」

王婆婆點點頭,表示默認了,然後說道:「這些警察來搜查什麼?」

吳楚山人歎道:「寒生出事了,政府說他是台灣國民黨特務,已經抓起來關在了拘留所,這些警察是押著蘭兒來抄家的。」

「他們簡直是胡說八道嘛。」朱醫生憤怒的叫道。

王婆婆沉思著:「此事兒頗有蹊蹺。」

吳楚山人點頭說道:「寒生目前已被拘押,我們得設法營救,我猜測這事兒可能與孟家有關,另外寒生他們帶著的那張巨額匯票是條導火線。」

王婆婆問道:「孟家是什麼人?」

吳楚山人解釋道:「孟祝祺是南山鎮的革委會主任,他的兒子自幼失去了兩個蛋蛋,叫孟紅兵,這對父子可不是善良之輩,他們曾經謀殺了一個叫沈菜花的女人,甚至還縱火燒了朱醫生家的房子。後來寒生給孟紅兵移植了兩個豬的睪丸,隨後他的精神就變態成了公豬的思維,最近聽說還強姦了數頭母豬,影響極壞。朱彪回來後替沈菜花報仇,縣太爺黃乾穗,也就是黃建國的父親,還有孟家父子,他們三個男人的那點東西都被打殘了,朱彪也傷重身亡。我想,他們肯定是在報復寒生,動用了政府專政機器,進行栽贓陷害。」

王婆婆聽罷忍俊不已,說道:「這個頑皮的小寒生幹得好,竟能想出這樣的妙法懲治惡人,真是令人捧腹。」

吳楚山人沉吟著說道:「話雖如此,但是這樣一來便與地方惡勢力結下了仇,我看這次他們不把寒生置於死地是不會罷休的。現在面臨的難題是,以我們的武功救出寒生容易,可是以後又如何在婺源境內安居呢?總不能讓寒生和蘭兒一生都在逃亡之中。」

王婆婆點頭稱是,緩緩道:「祝由術雖然可以影響一時,卻難以保證一世,看來惟有徹底剷除那幾個惡人了。」

吳楚山人眉頭緊蹙,最後說道:「此事需從長計議,務必找出一萬全之策,我先去城裡打探一番,把情況瞭解清楚再作定奪。」

王婆婆道:「知己知彼,也好,你放心去吧,蘭兒這邊有我來照顧著,絕對沒有問題的。」

「那就拜託婆婆了。」吳楚山人說道,然後叮囑了朱醫生幾句,返回房間準備。

房間裡,荷香擔心的望著丈夫。

吳楚山人拉著荷香的手,面色鄭重的說道:「荷香,你和蘭兒的命都是寒生救的,這孩子於咱家有恩,現在他有難了,我一定要竭盡全力的保護好他,這也是為了蘭兒。」

「我知道。」荷香默默的抓起丈夫的手,輕輕的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兩行熱淚緩緩湧出。

吳楚山人走了,翻過了山頭回首向南山村望去,荷香和蘭兒仍舊默默的相偎著站立在家門口……

吳楚山人長吸了一口氣,這世道,惡人不除,永遠不會有安寧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廬江

廬江縣位於安徽省中部,北臨巢湖,南近長江,背靠大別山餘脈,自古就是皖北的「魚米之鄉」。

金牛鎮地處廬江縣西北,乃是一座千年古鎮,又名安城,始建於三國時代,原系東吳境地,屬西汝南郡,為著名抗日將領孫立人將軍故里。

集鎮東南,平地起峰,孤嶺聳翠,鍾靈毓秀,林木蔥鬱,四季常青,相傳因曾有「金牛」裂土面世,因而得名曰「金牛山」。金牛山西南坡,樹木森森,明初曾在此處建有南陽寺,興隆於清朝,香火旺盛,晨鐘暮鼓,梵音裊裊,可惜古剎毀於民國年間兵燹,現僅存殘垣斷壁。每當夕陽西下,落霞嵐影,煙雲繞樹,登山西眺,雲蒸霞蔚,落日溶金,鋪撒長野,蔚成廬江八景之「金牛晚眺」。

這一日黃昏,暮色中的縣城橫街朝墓巷走來一對青年男女,站立在清冷的風中參偈周瑜墓,四周行人稀少。

周瑜墓建於東漢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至今已經1500多年了。墓地有封無表,平地起墳,以小車紋漢代大磚砌成,墓門向東,歷經千年,塚塌亭倒,石欄毀滅無存。原來墓正面豎立有「吳名將周公瑾之墓」的石碑,碑面兩側刻有一幅對聯,文曰『君臣骨肉江東水,兒女英雄皖北墳』,文革期間,碑碎墓毀,僅留下衰草荒丘。

「科長,孫立人將軍的祖籍就是這廬江啊。」李中尉感慨道。

黃科長面色凝重的說道:「檔案裡記載他的老家在20多公里外的金牛鎮,縣城只是他生活讀書的地方,長江流域倒真是人傑地靈之所呢,可惜了一代名將,竟然謀反,最後恐怕還不如周公瑾,可以千古留芳呢。」

「那盧太官與孫立人將軍不知道有什麼關係?我們在台北也不曾發現髯翁道長與孫將軍有過任何接觸,科長怎麼就那麼肯定他們這次來廬江,就一定是與孫將軍有關呢?」李中尉問道。

黃科長笑了笑,說道:「自從20年前孫立人被軟禁了之後,他的一些部下始終心存不滿,今年蔣公辭世,有部分將領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上峰要我們加強對其監控,然而在這個敏感時期,髯翁道長受雇潛來大陸廬江找一座幾十年前的舊墳墓,本座不得不懷疑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與孫立人有關了。」

「嗯,科長說的還是滿有道理的,他們估計今晚應該要到了吧?」李中尉欽佩的目光望著黃科長說道。

「我們去郵局再給廣州站打個電話,看他們已經到哪兒了。」黃科長說道,他瞄著年輕豐滿充滿女性魅力的下屬,想挽起她的胳膊,但是不行,在大陸這樣做會引起路人注意的。唉,都已經是什麼年代了,這裡仍好像還是沒開化似的。

吳道明一行當天傍晚來到了廬江,下榻在縣政府招待所。他們使用的是盧太官提供的假證件,其中有廣東省中國共產黨史研究辦公室的介紹信,每人還有一張附有照片的研究員工作證,在1975年的時候,大陸還沒有實行身份證制度。

在他們乘坐的長途汽車裡,一同下車的人流中還有兩個講廣東口音,並不起眼兒的中年男子,他倆是軍情局香港站大金牙在廣州的屬下,一路上跟蹤過來的。縣政府招待所大門對面街上有一家名叫「衛東」的小旅社,那兩個人以採購員的身份住下來,旅社房間窗戶正好面對招待所大門,便於監視。

晚飯後,黃科長和李中尉在衛東旅社的房間裡與那兩個人見了面,這是廣州方面電話裡告知的,那個年代通訊十分落後,還沒有程控電話,長途電話都需要郵電局的總機接線員人工接駁。

那兩個人一個姓羅,一個姓林,他們報告了途中的情況並等待著接受黃科長的命令,同時根據大金牙的指示,給黃科長帶來了一隻比利時勃朗寧7.65mm手槍,此槍在解放前流入中國較多,大陸稱之為「槍牌」手槍,由於其小巧玲瓏,文革期間散落民間較多。

「只有一隻彈夾,七發子彈。」姓羅的那人說道。

「同志們,你們做的不錯,在敵後工作是十分辛苦和危險的,黨國一定會牢記你們並嘉獎的。你倆目前的任務是繼續監視他們五個人的動向,有情況立刻用電話通知我,記得使用暗語。」黃科長吩咐著,並告訴了自己與李中尉住宿的旅館房間的電話號碼,要求他倆用腦子記下來,不得筆錄。

明天他們一定會去金牛鎮了,黃科長想。

回到自己住的那家旅館,房間內,黃科長仔細檢查了一遍那只勃朗寧手槍,他對李中尉說道:「你也檢查一下武器,接下來的工作會越來越危險了。」

李中尉取下插在藍色上衣口袋裡的鋼筆,輕輕的旋開外套管,裡面出現一條拉機柄,筆掛是阻鐵按鈕,這是1940年德國生產製造,裝備於台灣情報機關特工使用的鋼筆毛瑟槍,主要特點是攜帶方便、不易被人注意,是一種防身,特別是用於暗殺的特型手槍,口徑7.9毫米,殺傷為距離十米。

「我們會有生命危險麼?」李中尉不無擔心的問道。

「嗯,來到了敵占區,隨時都有可能為黨國捐軀。」黃科長說道。

李中尉輕輕歎了一口氣,脫去外衣躺在了床鋪上,拉上了被子,臘月裡的皖北夜晚很冷。

黃科長熄了燈,脫下衣褲躺進了被子裡。

黑暗中,聽得李中尉幽幽說道:「可惜我今生還沒有交過男友……」

黃科長思想鬥爭了許久,最後終於下了決心,輕輕的走到李中尉的床前,戰戰兢兢的鑽進了她的被窩裡……

李中尉猶豫而無力的推搡了兩下,便不再動了……

縣政府招待所。

吳道明和師太回房休息去了,髯翁道長和其助手阿雄來到了何五行的房間內。

髯翁道長坐在沙發上,瞇起眼睛看著何五行,面色鄭重的問道:「何大師,盧太官和我是多年的老友了,如今我們從台灣不辭辛苦,冒著風險的來到了廬江,現在這裡沒有外人,你該透露我們此行要找的這個孫熙澤墓主究竟是什麼人了吧?光緒甲午科舉人,歷任登州知府,登萊青膠道台,而且還在段祺瑞政府裡做過事,嗯,他的屍骨為什麼要起出來葬到江西婺源去呢?」

說罷銳利的目光射在了何五行的臉上。

「盧先生指示我到了廬江以後,在特定的場合下再告訴你,現在吳道明夫婦不在場,我可以說了,這個孫熙澤是孫立人將軍的父親。」何五行慢吞吞地說道。

「哦……」髯翁道長喉嚨裡咕嚕一聲,靜聽下文。

何五行看了看他倆,繼續說道:「孫將軍的情況想必二位都清楚吧?將軍愛兵如子,抗擊日寇戰功卓勳,曾率部『八·一三』上海抗戰,領軍遠征緬甸,被譽為『東方的隆美爾』,到台灣後為我國軍陸軍總司令,陸軍二級上將。只因為非黃埔嫡系,便受到參謀總長周至柔、海軍總司令桂永清、空軍總司令王叔銘的傾軋,並遭到蔣公的懷疑。民國四十四年,將軍被誣陷,說部下郭廷亮、江雲錦等103人預謀在蔣公閱兵時發動兵諫,逼迫將軍辭職,以『縱容部屬武裝叛國、窩藏匪諜密謀犯上』的罪名,把將軍軟禁在了台中至今已有二十年了。」

髯翁長歎一聲,道:「將軍沒有錯,他反對蔣經國在軍中建立政工制度,反對特務統治,反對蔣公反攻大陸不切實際的主張,並要求政府應當『先將台灣搞好再說』,大家心裡都明白,其實孫立人將軍最要緊的是妨礙了蔣經國勢力的擴張而已。唉,『東方的隆美爾』最後落得了與隆美爾同樣的下場。」

「所以,我們要以我們的力量讓將軍東山再起。」何五行眼中閃動著淚花道。

髯翁道長不解道:「我們?怎麼可能呢?」

「可以,我們可以做到。」何五行握緊了拳頭說道。

髯翁道長疑惑的目光望著何五行。

「道長可曾聽聞『太極陰暈』麼?」何五行問道。

「當然,那是萬年龍穴,風水聖地,不可望更不可及之所,想貧道有生之年是難以見到了。」髯翁道長歎息道。

何五行笑了笑,說道:「那也未必。」

髯翁道長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睛直視著何五行。

「元末朱元璋屯兵鄱陽湖,準備與陳友諒決戰之際,軍師劉伯溫找到了太極陽暈,活葬朱元璋生母,破了陳友諒祖墳『雙鳳朝陽』風水,以致朱元璋大敗陳友諒,終成就一代開國皇帝,建立大明。太極暈秉天地精氣造化,只要生,便就是一對,所以,還有一個從未使用過的『太極陰暈』在世。」何五行神秘的說道。

「哦,原來太極陰暈就在江西婺源啊。」髯翁道長恍然大悟道。

「不錯,就在江西婺源的某個地方。」何五行說道。

「具體在什麼地方?那兒的山川形勢如何?是否系黃山一脈?」髯翁道長迫不及待的連連發問道。

何五行聳聳肩,說道:「這個只有吳道明才知道了。」

「這麼說,這個『嶺南第一風水師』倒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髯翁道長沉吟道。

「道長,盧太官特意交代我們,此事關係到孫將軍的生死安危,我們萬萬不可洩露出去。」何五行叮嚀道。

「這個自然,孫將軍是國人的英雄,貧道絕不會做出危害到將軍的事情來的。順便問一句,孫將軍知道我們這次的行動麼?」髯翁道長說道。

「不,將軍一點也不知情,這是盧太官和幾位中國遠征軍的同仁私下裡策劃的,將軍若是知道的話,一定不會同意,他不願意因自己個人之事而讓更多的人流血。」何五行搖頭道。

「孫將軍果然是大仁大義,我們為了將軍甘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髯翁道長正色道。

「盧太官指示我們,將軍生父的遺骨葬入太極陰暈以後,那個吳道明夫婦必須就地除去,以防後患。」何五行斬釘截鐵的說道。

「此事交給貧道出手便是。」髯翁道長不無輕蔑的努努嘴道。

「道長,孫將軍的故居就在廬江金牛鎮的南麓,據說有百餘間房屋,後來被逐漸拆除,余址現為金牛鎮的一所中學,他的祖父孫炳炎於同治初年由舒城東鄉遷來金牛山南,將軍即出生於此。將軍生父孫熙澤,人稱『孫二鬍子』,其墓葬據說在大陸文革期間已經被毀,我們需要訪查到當時的知情人士,找到孫老爺子的遺骨,然後偷偷的葬入太極陰暈。此事需速戰速決,時間長了必然漏出馬腳,那時我們可就回不去台灣了。」何五行說道。

髯翁道長點點頭,思忖道:「大陸的情況我們都不熟悉,我看還是問一問吳道明的想法,看看此人有什麼高見為好。」

何五行點頭稱是,道:「我去找他過來。」

不一會兒,吳道明跟著何五行走進了房間。

「吳先生,你對大陸情況比較瞭解,我們商議一下如何盡快的找到孫熙澤先生的墓葬,據說大陸前些年文革動亂的時期,墓葬已經被毀掉了,你看該如何著手進行呢?」何五行說道。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大陸文革期間,凡是前朝的文化都屬於剷除之列,譬如古跡、廟宇包括墓葬等,孫立人將軍是國民黨高級將領,其先人的墳墓自然保存不下來,這是可以預料到的。我的想法是有兩條路可走<5-1-7-z.c-o-m>,一是以研究黨史為名,察訪當年的原住民,肯定有知情者,但是需要先與廬江縣政府有關部門聯繫,取得許可,否則貿然下去會引起群眾的懷疑,有可能被舉報,我們經受不起審查,會很容易發覺是來自台灣的。」

大家點點頭,這樣風險太大了。

「二是以風水理論推演出墓葬的所在大致區域,根據山形地貌水口氣場方位,對照孫將軍的一生命運,算出墓葬的具體位置,此法比較隱秘。」吳道明說道。

「哈哈,這主意很好,我們有嶺南第一風水師,有台灣國寶級地理堪與大師,還有區區貧道,大家可以一較高低,看看究竟誰更技高一籌,找到孫熙澤的墓葬。」髯翁道長呵呵笑道。

「如此甚好,明日我們啟程前往金牛鎮。」何五行說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牛山

金牛山下走來一行人,走走停停,儘管這個季節裡遊客很少來此間,但是卻也無人在意,這幾名遊客模樣的人正是髯翁道長他們。

髯翁道長向西北方遠眺,但見極目之處峰巒疊翠,浩浩蕩蕩,丘陵起伏,連綿而不絕,不由得讚歎道:「好個大別山,縱貫三省,兩分江淮,氣勢真是不同凡響啊。」

吳道明點點頭並介紹道:「大別山屬秦嶺一脈,處鄂豫皖三省交界,長江與淮河水系的分水嶺,基本偏南北走向,這裡已是大別山餘脈,為低山丘陵地帶,很難找到好一些的穴位。」

「吳先生,你感覺孫熙澤的墳墓可能在哪個方向呢?」髯翁道長發問道。

吳道明淡淡一笑,說道:「有關孫將軍本人的情況,誰能大致介紹一下?」

何五行答道:「孫立人將軍出生於1900年12月8日,三兄弟位居其二,其父孫熙澤歿於民國二十一年。將軍早年就學於北京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後官費赴美國留學,就讀於印第安納州普渡大學,嗣後,入弗吉尼亞西點軍校,和美國著名將領喬治·馬歇爾、艾森豪威爾、史迪威為先後期的同學。民國十七年學成回國,經宋子文介紹入陸海空軍總司令部侍衛總隊任副總隊長。七七事變後,將軍率一個團參加淞滬抗戰,負傷13處,有一塊彈片至今仍未取出。1942年春,中國遠征軍組成,將軍率新38師赴緬甸抗擊日軍,1944年任新一軍軍長。三年遠征,戰功纍纍,為我中國軍隊第一勇將。1950年為台灣陸軍總司令兼保安總司令,二級陸軍上將。

孫將軍剛直不阿,性情坦率直爽,譬如他經常說,『我不管什麼黨不黨,一個軍人能為國家為民族盡一份力量,就是這樣的。』1941年『皖南事變』以後,黨國中央曾嚴令各部隊徹底清查共產黨人,將軍對此無動於衷,這也是埋下了日後遭致陷害的伏筆。1955年6月,將軍因屬下郭廷亮預謀對蔣總統發動兵諫而被解職,軟禁於台中,至今已二十年矣。」

「孫將軍的事跡的確感人,不過他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即使找到其先人骨殖,葬入太極陰暈,要完全發起來也是十年之後了,屆時將軍八十五歲,已垂垂老矣。」吳道明面露疑惑的說。

何五行坦然道:「盧太官的意思是借助太極陰暈的力量,使將軍早日平反獲釋,並降福其後人,別無他意。」

「原來如此,吳某明白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工作了。」吳道明說道。

髯翁道長一指西北方,口中言道:「你們看,前方松林背後有一山凹,後靠老祖少祖以及祖山皆有形,前面一條小河自左向右環抱有情,水口緊,平陽開闊,以此金牛山為照山,應是上上之選,必藏有佳穴。」

何五行觀察了一下,讚許道:「道長果然目光獨到,但觀那後靠祖山百仞峭壁,崢嶸畢現,當是出武將之風水之處啊。」

髯翁道長滿意的對何五行點點頭,手指不住的捋著黑色山羊鬍須,不無自豪的說道:「風水嘛,尋龍點穴者,謂能藏風納氣之穴場最為可貴,但風性飄搖,氣若乘風,則氣即隨而游散,水性收斂,氣若遇水,則能凝結聚止。因此《葬書》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風陽水陰,貴在藏風聚氣。」

何五行搖晃著腦袋補充道:「凡流水來到穴前必須繞抱左右而去方為有情,但此處流水剛至山凹前便轉彎離去未有回頭,乃『反跳水』是也,《水龍語類》中記載,『反背水,形如反弓,一名反跳水,此水漏洩堂氣,無情之水也』。孫將軍晚年受這反跳水之拖累,故有此劫難。」

髯翁道長自得的望著吳道明開腔道:「吳先生,貧道的推斷,你認為如何呀?」

吳道明此刻正盯著金牛山思索著,眉頭緊蹙,師太輕輕的拽了他一下。

吳道明醒悟過來,搖頭說道:「吳某認為不然,《雪心賦》曾道,『水纏過穴而反跳,一文不值。』那裡風水乃為不吉,孫將軍先人的墓葬決然不會在那兒。想那孫熙澤非同一般人物,文商皆通,擇穴定會尋找後人富貴之所,而厭兵殺,所以我不認為墓葬會是在那山凹之中。」

髯翁道長受到如此搶白,登時面色十分難看,慍道:「那以吳先生高見,應該是在哪兒呢?」

吳道明說道:「一墳二宅三八字四積陰德五讀書,相陰宅講究靈活變通,人一生的命運變化,陰宅只是一個方面,陽宅對其身體的影響,生辰八字的造化,祖上行善積德和個人知書豁達均是構成命運起伏的重要因素。」

何五行笑笑,說道:「吳先生,道理就不用多講了,你只需說出將軍先人的墓葬所在。」

髯翁道長在一旁以蔑視的目光瞄著吳道明。

「孫熙澤的墳墓就在我們腳下。」吳道明說道。

何五行與髯翁道長環顧左右,面上俱是疑惑不解的神態。

「你們看,此金牛山平地突起如伏牛狀,山腹內收,左右護砂環抱,穴山左側青龍並非休眠之狀,而是高昂起頭,桀驁不馴,形踞不肯降服,回頭斜視,呈分庭抗禮之態,是為嫉主之象。《葬經》雲,『故虎蹲為之銜屍,龍踞為之嫉主』。況拔地而起,無平緩山麓,無支脈扶持稱為『蒼龍無足』,子孫有滅族之虞。孫將軍乃為不世豪傑,桀驁不馴,中年於遠征軍中便已抗命杜聿明,後又與蔣家父子分庭抗禮,皆因此青龍昂首之故,然而蒼龍無足則導致禍起蕭牆。」吳道明侃侃道來。

「既如此,便請你指出穴在何處。」何五行說道。

「跟我來。」吳道明搶先而行朝金牛山上而行,山不高,大約100餘米,眾人皆是身懷武功之人,須臾便已登上了山頂。

吳道明手指著西北方向說道:「此地支龍潛於地下,像波浪一般,亦如奔跑的駿馬,來時如奔馳狀,勢不可擋,停止時則像屍般,了無生氣,說明墓主的後人必如驛馬不停的運動著方大貴大吉,一旦停滯下來便主凶解,孫將軍馳騁沙場為吉,在台灣偏安一隅為凶。」

何五行與髯翁道長面面相覷,做不得聲。

「還有,面向東南的那塊地,穴形如鋤,前後三分,中間突兀,預示著墓主三個男丁後人,以老二為尊,其壽最長。」吳道明解釋道。

「吳先生說的不錯,將軍的哥哥早年死於日本,弟弟文革期間受迫害而亡,請問先生可還有什麼佐證麼?」何五行不由得肅然起敬了。

吳道明眼瞅著師太,師太的目光中充滿了欽佩與溫存。

「這很簡單,看見青龍砂背部嵌著的那塊碩大的青黑色片石了吧?將軍的後背緊靠脊椎左側有一塊彈片應該還在。」吳道明說道,其面對著師太的眼神裡滿是自得之色。

「將軍未能取出的第十三塊彈片正是在背部,從左側斜著插入了脊椎裡,因此無法手術取出。」何五行驚愕的說道。

「炸掉那塊片石,將軍便可手術了。」吳道明微笑著說道。

師太突然道:「有人來了。」

山背後的樹林裡傳來了「卡卡」的砍柴聲,眾人憑息靜聽,林中斧斫聲裡,夾雜著一絲低沉悲壯的歌吟:

「吾軍欲發揚,精誠團結無欺罔,

矢志救國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不怕刀和槍,誓把敵人降,

親上死長,效命疆場,才算好兒郎。

第一體要壯,筋骨鍛如百煉鋼,

暑雨無怨傷,寒冬不畏冰雪霜,

勞苦是顧常,飢咽芘與糠,

臥薪何妨,膽亦能嘗,齊學勾踐王。

道德要提倡,禮義廉恥四維張,

誰給我們餉,百姓脂膏公家糧,

步步自提防,驕縱與貪贓,

長官榜樣,軍國規章,時刻不可忘。

大任一身當,當仁於師亦不讓,

七尺何昂昂,常將天職記心上,

愛國國必強,愛民民自康,

為民保障,為國棟樑,即為本軍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孫大牛

「奇怪,這是中國遠征軍新一軍軍歌,也是新38師的師歌,囚禁家中的將軍經常小聲的吟唱,我遇見過好幾次,今天,想不到竟然會在大陸敵占區裡聽到。」何五行驚異之極的說道。

「我們去看看。」髯翁道長說著率先朝那片松樹林而行,大家也都緊跟了上去。

遠處的河岸堤壩上坐著一對遊客情侶,女的依偎在對方懷裡,那男青年手裡握著一個袖珍高倍望遠鏡,正在觀察著山上的動靜。

「科長,那座墳墓就在此處麼?」李中尉嗲聲問道,自從昨晚上的事兒之後,兩人已經如膠似漆了,儘管她知道黃科長是有妻室之人。

「嗯,從他們指指點點上來看,那座墳墓應該就在這座金牛山上,他們現在朝山後走去了。」黃科長一面從望遠鏡中盯著他們的身影,一面說道。

「我們要跟上去麼?」李中尉問道。

「不行,那樣就暴露了。」黃科長說道。

「那我們……」李中尉眼光朦朧起來,豐滿的胸部起伏不定。

「我們可以等……」黃科長放下望遠鏡,雙手摟緊了李中尉,嘴唇輕輕的貼了上去。

山後的樹林裡,砍柴人疑惑的望著這幾位外鄉人。

這是一個五六十歲的本地裝束的老漢,手裡握著一把柴刀,面色黝黑,衣襟上油光錚亮。

「老鄉,你的歌唱的很好聽嘛,是支什麼曲子啊?」何五行問道。

「你們是誰?」老漢警覺的問道。

「我們是遊客,正在金牛山上遊覽,循著歌聲走下來的。」何五行笑笑。

「哦,沒什麼,桐城小調而已。」老漢說道,彎下身開始用繩索捆柴。

髯翁道長突然說道:「老鄉,新38師師歌可不是什麼地方小調啊。」

老漢大驚失色,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面現驚恐之色。

「老鄉別怕,我們不是政府方面的人。」吳道明深知百姓內心恐懼之源,忙安慰道。

「那你們是……」老漢疑惑道,緊張的神情略微舒緩了點。

「我們是孫立人將軍的朋友。」何五行緩緩說道。

老漢楞住了,癡癡的看著他們,半晌沒有搭腔。

「老鄉,你是中國遠征軍的吧?」吳道明試探著問道。

許久,老漢終於點了下頭。

何五行趁機問道:「你是新38師的?」

老漢慢吞吞的說:「新38師2團2營步兵連士兵孫大牛。」

「你也姓孫?那你和孫立人將軍是同族麼?」吳道明問道。

「軍長是我遠房叔叔。」老漢臉上隱約露出一絲自豪的神色。

「聽說你們曾經消滅了日本九州米久留師團?可以給我們講講嗎?」何五行以欽佩的口吻說道,他是十分精明之人,知道如何投其所好套近乎。

孫大牛的臉上浮現出來些許微笑,接過阿雄遞過來的一支香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噴出了一個大大的眼圈兒。

「你們也知道『米久留師團』?那可是小日本最精銳的部隊了,全部由北九州礦工組成,作戰兇猛,紀律也嚴明。『七·七蘆溝橋事變』就是這個師團發動的,南京大屠殺也是他們幹的。在一九四二年的新加坡,米久留師團三萬日軍俘獲八萬英軍,震動世界,那叫不可一世。不過遇到我們孫將軍他們就算是徹底玩完了,我們新38師是咱中國人的復仇之師,清一色的美式裝備,我們步兵也全都是湯姆遜衝鋒鎗,手指一勾,子彈像撒豆子似的,日本人的三八大蓋哪兒行?但是,小日本也聰明著呢,在我們重走野人山的時候,他們在加拉蘇高地包圍了我們先遣部隊2營,仗著人多,等我們炮彈、子彈都打完,糧食沒了才他媽的全線大舉進攻。」孫大牛生動的講述著,到了得意之處,吐沫星子四濺。

「那豈不很危險了?」師太急切的說道。

孫大牛擺擺手道:「不打緊,美國人給我們空投了彈藥、罐頭、藥品和水,還有刮臉刀、睡袋、襯褲、香檳、手搖留聲機和唱片,都是英文的,咱也聽不懂,最可笑的是,美軍飛行員還幽默的投下來一麻袋光屁股的女人照片,搞的大家都沒心思打仗了……」說到這兒,他的臉上竟留露出如孩子般天真靦腆的笑容。

「聽說孫將軍下令處決了日軍戰俘?」吳道明問道。

「嗯,戰鬥結束後,師部的參謀軍官向孫將軍請示怎麼處理被俘獲的日本軍人,將軍厭惡地命令,『這些狗雜種!你去審一下,凡是到過中國的,一律就地槍斃,今後都照這樣辦。』米久留師團曾在中國燒殺奸掠,單南京一地就殺害了咱30多萬老百姓,每個人手上都沾有中國人的鮮血。因此,後來各部隊乾脆連審問也取消了,凡是抓到日本人,一律就地槍決,或者按照咱中國刑罰砍頭,以牙還牙,為老百姓報了仇。從這往後,新三十八師殺戒大開,至戰爭結束,沒有日本俘虜能活著逃過我們這支復仇之師的懲罰。」孫大牛慷慨激昂的說著,彷彿自己又回到了那金戈鐵馬的沙場上。

「阿彌陀佛……戰爭太殘酷了。」師太在一旁喃喃道。

這時,老漢孫大牛突然間驚覺起來,疑惑的說道:「你們是孫將軍的朋友?那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何五行坦誠相告道:「孫先生,不瞞你說,我們是從台灣來的。」

「啊!」孫大牛禁不住驚呼起來,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你們是台灣特務?不,我是說,你們是……」

何五行笑笑,道:「不要緊,我們就是來自台灣,前些日子,我在台中還見到了孫立人將軍,他一直惦念著廬江老家呢。」

「還有他父親孫熙澤的墓地。」髯翁道長補充說道。

「哦,」老漢提著的心落了地,緩緩說道,「軍長的弟弟前些年死了,他家的一百多間房子早都分給了村民,還剩下十來間做中學校,孫老爺子的墳被剷平了,屍骨還在,我一直偷偷看著呢,你們回去可以要軍長放心好了,有我孫大牛在,我一定保護好他家的祖墳。」

「孫老爺子的墳在哪兒?你帶我們去看一看,拍張照片帶回給將軍。」何五行勸誘道。

孫大牛想了想,最後說道:「那好吧,你們跟我來。」

老漢背起柴,沿著山路繞到了金牛山前。

「諾,就是在這兒,原來有很大的石碑,但都被老百姓砸爛掉了。」孫大牛手指著山凹處的一塊平地說道。

那裡正是吳道明先前推測的墳墓所在之地。

事實證明了嶺南第一風水師,其道行確實要高出髯翁道長與何五行許多,此刻的髯翁道長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師太自豪的微笑著。

何五行掏出一架蔡司單鏡頭反光相機,對好了光圈速度和焦距,一連拍了好幾張。

「孫先生,我們準備將孫老爺子的遺骨帶回去台灣,43年了,將軍想將父親的遺骨安葬在他的身邊,以便設祀祭奠,早晚奉香,你可以幫我們麼?」何五行放下相機,試探著問道。

「這個……」孫大牛猶豫了,面對這樣一幫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他放心不下,於是囁嚅道,「這個,我不能答應你們,除非是將軍本人……」

髯翁道長不耐煩的說道:「我們自己……」

何五行伸手阻止了道長繼續說下去,他和顏悅色的對孫大牛說道:「孫先生,你是將軍的同族,又是中國遠征軍的士兵,我們不會讓你為難的,既然已經來到了金牛鎮,不妨到你的家裡坐一坐,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孫大牛見如此說,忙道:「方便,我是一個人過,有兩間破草房。」

何五行使了個眼色,髯翁道長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不再說什麼,大家跟著孫大牛奔金牛山南面的小村莊走去。

河壩上,黃科長看見了這一行人走向了不遠的村莊,也沒有動地方,只是用望遠鏡繼續觀察著。

這是兩間破草房,孤零零的座落在小村莊的北頭,屋裡面空空蕩蕩,一貧如洗,何五行眼光瞥見了立在土牆腳上的鋤頭和鐵掀。

「你的家人呢?」師太問孫大牛。

「我是光棍一條,娶不上老婆,都因為成份是歷史反革命的緣故。」孫大牛歎息道。

「你不是抗日的中國遠征軍人麼?」師太不解的接著問道。

「那也是國民黨反動派的軍隊啊,所以抬不起頭來,這些年,就是這樣過來的。」孫大牛一臉苦相的解釋道。

「我燒點茶給你們喝。」孫大牛準備生火燒水。

「不必了,孫先生,你是新38師的抗日軍人,我代表孫立人將軍發給你點慰問金,喏,你可以拿去,」何五行手裡面拿著一疊約有兩三千塊的人民幣,說道,「不過你一定要同意我們開棺,取出孫熙澤的遺骨帶回台灣去交給將軍,這樣你看如何?」

髯翁道長已經站在了孫大牛的身後。

孫大牛看了看那一摞子鈔票,那可是一筆巨款,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軍長親自下令,誰也不能碰孫家的祖墳。」

「真的不行?」何五行晃動著手裡的鈔票。

「不行。」孫大牛語氣堅決,沒有餘地。

何五行眼睛抬起,望著髯翁道長。

髯翁道長明白,手起掌落,輕輕按在了孫大牛的天靈蓋上,發出「噗」的一聲響。

吳道明和師太大吃一驚,想出手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孫大牛臉上流露出一種疑惑不解的神情,雙耳、雙眼以及鼻孔和嘴角都緩緩滲出血來……

髯翁道長輕輕抽回手掌,孫大牛的屍身撲倒在灶坑前,睜著茫然的眼睛,呆望著眾人。

「你這是幹什麼!」師太怒瞪雙目,直視髯翁道長。

髯翁道長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道:「他妨礙了我們的計劃。」

吳道明不滿的說道:「那也沒必要殺死他啊,點了穴道也就可以了嘛。」

何五行嘿嘿道:「好了,人都已經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既然出了命案,我們需要馬上動手起墳開棺,今天必須得離開廬江。」

吳道明搖搖頭,伸手合上了孫大牛的雙眼,站起來到師太的身旁,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胳膊,安慰著師妹。

何五行抓起孫大牛的屍體放在了屋內的床上,然後拉過滿是油膩破舊露著棉絮的被子,蓋在了他的身上。

髯翁道長和阿雄拿起鋤頭鐵掀,頭裡前行,何五行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也快步出門。

「師妹,走吧。」吳道明歎道。

「道兄,這幫人心術不正,而且手段歹毒,我們還是離開吧。」師太憂心忡忡的說道。

吳道明沉吟道:「嗯,到了江西見機行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飢餓的沈才華

「他們回來了,還帶著傢伙,看起來要挖墓了。」黃科長坐在河壩上輕聲的說道。

李中尉俯躺在科長的膝蓋上,頓時緊張了起來,說道:「我們怎麼辦?」一面悄悄地將黃科長的小弟弟塞回到褲子裡,笨拙的拉上拉鏈。

「不要起來,繼續監視他們。」黃科長大義凜然的說道。

他調著望遠鏡焦距,疑惑著說道:「有點奇怪,剛才同他們一起回去村裡的那個老鄉呢?」

望遠鏡裡,清楚的看到髯翁道長及其助手正在奮力的刨著土,何五行則警惕的四處張望著,只有那個老年尼姑和香港來的吳道明遠遠的站在一株松樹下,似乎有些不太協調的樣子。

「道兄,他們找到骨殖還要葬到太極陰暈裡,我們明後天可以返回婺源了吧?」師太一想到馬上就要返回家鄉,心裡面不由得熱血湧動,過去的幾個月,走了不少地方,她感覺還是婺源比其它地方都要好。

吳道明點點頭,安慰道:「你想念無名庵了?我們這次可以偷偷去看看。」

師太歎息道:「還有明月,也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明後天將骨殖葬下去以後,我陪你先去無名庵,再去鄱陽湖山谷,去看明月。」吳道明柔聲道。

「有了!」那邊,髯翁道長發出一聲低呼。

吳道明和師太趕忙走上前去觀看,但見一米多深的土坑中現出了暗褐色的棺材板子,四周還有凝固成塊狀的白石灰。

「刨開它。」何五行吩咐道。

阿雄用力一鋤下去,棺材的蓋板碎裂開來……

「小心屍氣!」何五行喊了一聲,隨即從衣袋裡掏出一包藥粉,灑在了土坑裡,那是他特意配置的化屍粉,可以中和有毒的淺灰色甚至於黑色的屍氣,這是祝由巫術中的一種。

待屍氣散盡,阿雄撬開了上面的大部分棺材蓋板,看見了裡面躺著一具呈暗黃色的骨架,半掩在了細細的土粉之中。

何五行仰頭看了一下天空,說道:「趁著現在薄雲遮日,趕緊取出袋子斂骨,注意找找有什麼陪葬的物品。」

阿雄帶上一雙白手套,縱身跳進了棺材裡,接過髯翁道長遞過來的一隻旅行背囊,開始向背囊裡面斂骨。

吳道明看著說道:「觀土細而堅硬,沒有絲毫潮濕滲水,龍腹脈氣集聚,是為大吉,只可惜吉地而凶葬,來龍入首弱,應作突穴,脈沉而穴陰,宜深埋,此穴太淺,風涸燥剛,則力小圖大了,最後於將軍不利。」

「吳先生說的不錯,也不知道當初請的什麼半吊子陰陽先生,害的將軍後半生落難。」何五行忿忿然道。

「都已經斂好了,沒有發現有什麼隨葬的物品。」阿雄跳上坑來說道。

「好,我們即刻離開廬江,縣招待所也不必回去了,直接趕往江西。」何五行滿意的說道。

髯翁道長將鐵掀朝坑中一拋,拍去身上的塵土,嘿嘿一笑道:「吳先生,下一步就看你了。」

他們一行人離開了金牛山,一路向鎮上走去。

黃科長和李中尉來到了土坑旁。

「這就是他們千里迢迢尋找的那座老墓,斂走了骨殖,究竟是要拿來做什麼呢?」黃科長沉思著說道。

「是啊,幾十年前的骨頭又會有什麼用處?」李中尉更是百思不解。

「總之,這裡面肯定是有陰謀。」黃科長斷然道。

寒生和劉今墨及老祖被警察從婺源縣中國銀行帶出來往縣公安局的路上,街道一側的鋪子前面站著一個人,遠遠的望見這一幕,感到有些困惑不解,於是他趕緊買好了東西,匆匆的返回到了巷子裡的一家小旅社。

他進了房間後,輕輕把門帶上,說道:「師父,我方才在街上看見了寒生和劉今墨,還有……」

「說嘛,怎麼吞吞吐吐的。」陽公不滿意的嘟囔著。

「還有老祖。」乾老大瞄了一眼正盤腿坐在床上的老陰婆,小聲說道。

老陰婆聽聞眼睛一翻,陰陽怪氣的尖聲對陽公說道:「老祖?是你那個老相好的嗎?」

陽公面露尷尬之色,對錢老大說道:「他們在幹嘛?」

「公安局的人把他們從銀行裡抓走了。」乾老大描述了當時見到的情況。

「不行,七天時限已至,我的『郭公葬尺』還未取回,我得去把寒生救出來。」老陰婆雙腿一伸,從床上下了地。

「師妹,此事頗有些蹊蹺,先別忙,你倆且看好孩子,我出去打探一下虛實。」陽公心事重重的說道。

兩個嬰兒身上縛住的繃帶已於昨晚解開了,乾老大還為他倆洗了澡,至於兩個孩子的身體狀況,看不出有什麼改善,那皺皮女嬰倒還能喝些牛奶,只是沈才華躺在角落裡不吃不喝也不動,身體明顯的消瘦了下去,兩隻黑黑的瞳孔裡已經佈滿了紅色的血絲。

陽公心中也是想要盡快的見到寒生,他對葬尺並無興趣,只想問寒生,自己同老祖的孩子究竟應該怎樣調治。

他走到了大街上,回頭望了望,然後閃身走進了郵電局。

電話聽筒裡終於傳來了京城裡那個熟悉的聲音,陽公簡要而迅速的匯報了情況。

「你是說今天劉今墨被抓進了婺源縣的公安局?」那人說道。

「是的,我考慮在今天夜裡潛入公安局,殺死劉今墨。」陽公回答道。

那人沉思了片刻,說道:「不,婺源縣的革委會主任黃乾穗遭人暗算了,你馬上去找到他,並負責保護他的安全,暫時你要聽從他的命令,明白了嗎?至於劉今墨,既然已經進了公安局,就沒有機會活著出去了,我會安排的。」

電話聽筒裡「喀嚓」一聲掛斷了,響起了忙音。

陽公打聽到了確實的消息後,便徑直來到了縣人民醫院住院部。

病房內,黃乾穗正與孟祝祺交談著什麼,見到陽公推門進來便是一愣。那孟祝祺一眼認出此人便是一個月前,自己送信去在小旅時見到的那個收信人,於是俯在姐夫耳邊說了幾句。

黃乾穗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忙起身握住了楊公的手,說道:「我是黃乾穗,他是我小舅子孟祝祺,你們見過面的,剛剛接到京城的電話,你就到了,太好了,就安排你住到我的家裡,還有其他人麼?」

陽公點點頭,說道:「我們一共三個人。」

黃乾穗說道:「我們今天出院回家,祝祺,去叫荊院長來。」

孟祝祺應聲出去了。

「我在此地聽從您的吩咐,負責保護你的安全。」楊公說道。

「具體的事情回家以後再說。」黃乾穗點頭道。

門開了,荊太極走了進來,見到陽公大吃一驚道:「陽公師兄,你怎麼會在這兒?」

陽公微微一笑,說道:「我和黃主任是舊相識,特意前來拜訪。」

黃乾穗驚訝道:「你們認識?」

荊太極口中道:「他是我的師兄。」心中卻想,舊相識?我才不信呢。

黃乾穗對荊太極說道:「荊院長,我們馬上出院搬回家中住,小兵還繼續留院治療。」

「好吧,手續我來辦。」荊太極答應道。

陽公跟隨黃乾穗和孟祝祺來到了城中的那所深宅大院,陽公心中暗暗道好,住在這裡既隱秘又舒適。

「黃主任,據說劉今墨與寒生他們被公安局抓了,你知道這回事麼?」陽公問道。

「哦,寒生偷渡香港,公安部門懷疑他們在香港與台灣特務機關有接觸,正在審查之中。」黃乾穗眨眨眼睛說道。

胡扯,鬼才相信呢,陽公心裡想。

陽公回到小旅社,向老陰婆通報了情況,然後自己抱著皺皮女嬰,乾老大抄起沈才華,大家一起來到了黃宅。

乾老大心道,這下好,進了虎穴了,前幾天自己和朱彪曾經夜探這所豪宅,自己偷到了點錢和糧票,而朱彪卻在這裡喪了命,既然來了,便只好裝聾作啞。

黃乾穗驚訝的看著兩個嬰兒,陽公介紹說皺皮女嬰是他的女兒,黃乾穗和孟祝祺望望陽公,又瞅瞅滿臉皺紋的女嬰,更加合不攏嘴了。

「這個男嬰是南山村朱彪的兒子。」乾老大試探著說道,觀察著黃主任的反應。

「朱彪?」黃乾穗與孟祝祺面面相覷,疑惑道,「朱彪沒有結過婚啊。」

其實孟祝祺曾經在朱醫生家裡見過小才華,不過記不清楚了,大凡嬰兒長的都差不多,何況鬼嬰生長的速度遠遠的超出正常的嬰兒,現在看上去像是都已經有兩歲大小了。

「千真萬確,而且我們還見過他的老婆了呢。」乾老大笑著進一步說道。

「啊,他老婆?」黃乾穗望著自己的小舅子,孟祝祺斷然的搖了搖頭。

「叫沈菜花。」乾老大說道。

孟祝祺聞言臉色驟變,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說沈菜花!」

乾老大此人雖然非善良之輩,但關東人的豪爽勁兒還是有的,他覺得那朱彪儘管人不怎麼樣,但他在臨死之際表現的還像個男子漢,因此心中頗有惺惺之感,此刻刺激孟祝祺一番卻也解解氣。

「不錯,那沈菜花皮膚白白淨淨,模樣俊俏,和朱彪兩個卿卿我我,非常的般配。」乾老大添油加醋的描繪道。

孟祝祺緊張的望著黃乾穗,臉色脹成了紫紅色。

黃乾穗目光警覺的盯著乾老大,緩緩說道:「你怎麼會認識朱彪的?」

陽公此時搭腔道:「朱彪那小子我也認識,沈菜花也見過的,不過她是一具蔭屍。」

「蔭屍?」黃乾穗疑惑道。

陽公解釋說道:「蔭屍就是心懷怨氣含冤而死,發生了屍變,喜咬人的脖子,很凶的呢。」

孟祝祺聽到「含冤而死」這幾個字,聯想到那天夜裡兩個民兵在朱彪家外面被咬斷頸部的血腥場面時,身上不由得哆嗦起來。

「好了,這些迷信的東西就不要講了,那朱彪和沈菜花現在何處?」黃乾穗目光炯炯的問道。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我和師父還是在一個月以前於湘西天門客棧裡見到過的。」

陽公點頭道:「嗯,他當時和寒生他們在一起,這個朱彪和黃主任有什麼過節麼?」

「啊,沒什麼,我們先用晚飯吧,時候已經不早了。」黃乾穗岔開話頭說道。

眾人來到了餐廳,已有人擺上了桌子,飯菜很是豐盛,還有一壇本地米酒。

「黃主任,師兄師姐,小弟特意帶酒來為你們接風。」荊太極這時出現在餐廳門口,手裡拎著兩瓶貴州茅台酒。

陽公與老陰婆自香港偷渡回來,帶著兩個嬰兒一連數日餐風露宿,今晚算是安心飽餐了一頓,他還不時的給皺皮女嬰餵了些肉汁。

沈才華則被撂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小肚子癟癟的,望著那些大吃大喝的人,一股壓抑了很久的怨氣在逐漸的積聚起來。

荊太極瞧見了沈才華,感到胯下異常的不自在,將惡狠狠的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心裡面咬牙切齒的思忖著,一定要親手宰了這小魔頭。

「師姐,什麼時候可以把他交給師弟來處置?」荊太極恨恨道。

「別急,等寒生交回那把尺子。」老陰婆尖聲說道。

黃乾穗深沉的望著荊太極道:「荊院長是要……」

荊太極簡單講述了沈才華毀壞自己命根之事,黃乾穗聽罷點點頭,原來荊太極也是同病相憐之人。

「盡快處理掉,以絕後患。」他夾了塊五花肉丟進了嘴裡說道。

沈才華兩隻佈滿血絲、黑黑的瞳孔在靜悄悄地伸縮著,一股無形的戾氣籠罩了他的全身。

「媽媽。」他口中輕輕的在呼喚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山人探路

縣公安局標誌的麵包車一路朝著縣城方向疾駛,十多分鐘以後突然間一個剎車,停在了路邊上。

那兩名民警驚訝的低頭望著自己手中握著的手槍,詫異的說道:「咦,出了什麼事情?幹嘛掏槍出來呢?」

雷股長此刻驚魂稍定,立刻與另一名警察迅速的將槍繳了下來。

「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竟然持槍威脅我?從現在起,你們被停職了,接受組織上的審查。」雷股長怒氣衝天的說道。

兩名警察面面相覷,迷惑不解的說道:「我們怎麼了?」

「繼續開車,回到縣局再說。」雷股長命令道。

回到了縣局,雷股長氣呼呼的帶著那兩名被繳械的警察來到了分管政保的張局長辦公室。

張局長仔細的聽完了雷股長的匯報,抬起頭來問那兩名垂頭喪氣民警道:「你們對這件事作如何解釋?」

「我們的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感覺到那房子裡邪門得很,鬧鬼,而且還有鬼打牆……」兩個人語無倫次的說道。

「哼,虧你們還是共產黨員,竟然迷信到了如此地步,從現在開始,你倆停職反省,並向局黨委寫出正式的書面報告,槍支暫扣,去吧。」張局長呵斥道。

「局長,要不要再重新派人去搜查?」雷股長請示道。

張局長晦澀的笑了笑,說道:「意思一下也就行了,朱寒生只不過是個普通農民,你看他那個傻頭傻腦的樣子,能會是蔣特?台灣情報機關又不是豬腦,發展他一個赤腳醫生,能接觸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況且這麼大的一筆巨款,說是情報經費,誰相信,就一定是他媽的腦子進水了。」

雷股長沒有說話,上頭的事兒由上頭去搞定,自己才不操那份兒心呢,於是靜靜的聽候領導的下一步指示。

張局長說道:「唯一可疑的是朱寒生哪兒來的這樣一筆巨款,把這一點搞清楚就什麼都會明白了,別急,先回去休息,有些事情還是等等縣委的指示,他們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辦。」

「是。」雷股長轉身出去了。

嗯,這黃主任咬住朱寒生不知道有什麼用意?管他呢,那幾個人就在裡面扔著去吧,我也要早點回去了,今晚縣政府禮堂放映內部片子《追捕》,這可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放映日本電影,據說內容是日本公安戰線上的事情,老婆孩子早都等好了一起去看呢,張局長悠悠的想著。

夜幕時分,縣公安局後院看守所裡的民警將晚飯撂在了鐵門內,便陸續下班回家,大家都拿到了《追捕》的電影票,興高采烈的走了,只剩下傳達室值班的兩名警察,和後院走廊裡那微弱的燈光。

老祖看了看撂在鐵柵外面的晚飯,每人無非就是一碗稀飯鍋巴糊糊和一條醃辣椒。

「唉,沒有酒,想想天門山上的日子多好過啊。」老祖不住的歎息著。

「寒生,吃點稀飯吧。」劉今墨將碗端過來說道,關進號子裡,手銬就已經解除了。

寒生若有所思的說道:「劉先生,這事情似乎有些說不通,看來是有人要栽贓陷害我,那麼能是誰呢?」

「能夠有能力做到這些,只有黃乾穗。」劉今墨沉思道。

「為什麼?」寒生自言自語說。

「這樣,我出去打聽一下,這個破鐵籠子奈何不了我劉今墨的,噓,有人翻牆進來了。」劉今墨正說著,突然間警覺的豎起了手指。

院子裡傳來了輕微的物體落地的聲音,須臾有腳步聲悄悄地來到了鐵柵前。

「寒生。」昏暗的燈光下,出現了吳楚山人的身影。

「山人叔叔!」寒生小聲驚呼道。

「你們還好吧?今天公安局來南山村抄家了,我們這才知道出事了,我想這一定是黃乾穗和孟祝祺干的。」吳楚山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寒生不解的說道。

「嗯,我猜測還是因為孟紅兵移植豬蛋蛋的事情引發的吧。」吳楚山人道。

「那個豬睪丸……」寒生臉一紅,面色尷尬,但他已經顧不得自己,而是不放心的問道,「蘭兒還好麼?」

「蘭兒還好,有王婆婆照顧著,你盡可放心。寒生啊,此事還不能和政府硬著對抗,你們今晚暫且先堅持一宿,我這就去打探一下情況,記住,以後千萬做事不要得罪那些有權有勢的小人了,你和蘭兒的人生,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吳楚山人心情似乎格外的沉重。

寒生點點頭,說道:「山人叔叔,我明白,你回去照顧蘭兒吧,這裡有劉先生和老祖相陪,你告訴爹爹和蘭兒放心,不會有事的。另外陽公陰婆他倆今日有沒有回來南山村?」

山人搖搖頭,說道:「還不曾,怎麼?」

寒生憂心忡忡的說道:「今日已經是第八天了,老陰婆以沈才華來要挾換郭公葬尺,王婆婆在等著他們的到來,好解救倆孩子。那鬼嬰與老祖的女兒任督二脈相對互吸,交而陰陽互長,陰陽之海調和,但是任督之路乃人生死之途,七日後解開兩個嬰兒的繃帶時,需以內力加以引導過三關才行。」

「哪三關?」老祖在身後急著說道。

「人之三關,可生可死,上玉枕、中腎脊、下尾閭,氣過三關,方可骨藏髓、脈藏血、髓藏氣、腦藏精,氣血精髓,盡升泥丸。」寒生解釋道。

「哎呀,那萬一沒人給孩子過這三關,會有危險麼?」老祖更加著急了。

寒生搖搖頭,說道:「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二經陰陽壅塞,倍增其力,沈才華可能會更加嗜血成性,女嬰性情也可能相隨。」

老祖急得在地上直打轉轉,口中說道:「這天殺的陽公老陰婆怎麼還沒回來呢?」

寒生安慰道:「老祖,別急,還是有其他辦法可以補救解決的。」

吳楚山人叮囑了寒生幾句,然後說道:「寒生我去了,相信我,事情一定會很快解決的。」

吳楚山人悄悄退出,縱身躍上牆頭,一路奔黃家深宅而去。

皺皮女嬰餵食了不少的牛奶,小腹逐漸的鼓脹了起來,陽公年逾古稀,竟然有了後代,自是對其愛不釋手,無奈七日已過,女嬰身上的皺皮仍不見好轉減少,心中不禁意興闌珊。

老陰婆幸災樂禍的看著他,說道:「這丫頭像只小獼猴,長大是絕對嫁不出去的。」

「啪」的一聲,皺皮女嬰朝老陰婆催出一小口粘痰,落在了老陰婆面前的湯碗裡,那痰的顏色青綠,飄浮在黃色的雞蛋甩袖湯上格外的扎眼。

老陰婆大怒,口中罵道:「這個噁心的小怪物,竟然如此沒大沒小的。」

皺皮女嬰譏諷的目光看著老陰婆,突然「哇」的一聲,喝到腹中的牛奶全部吐了出來,濺了一桌子。

陽公頓顯尷尬,一時間手忙腳亂。

黃乾穗瞧見眼裡,立時一陣反胃,食慾全無,於是對孟祝祺擺手說道:「祝祺,我看兩個嬰兒都困了,你先送他們回房休息。」

孟祝祺應聲接過皺皮女嬰,抱在了懷裡,然後一手從凳子上抄起沈才華夾著出了餐廳,朝後院西廂客房走去,陽公被安排在那兒住,緊靠正房,以便保護黃乾穗。

進來房間,沈才華被狠狠地拋在了床上。

「好你個朱彪的兒子,看我如何來收拾你!」孟祝祺罵罵咧咧的不住口。

這時,一道黑影翻過院牆落在了後院裡,聽到孟祝祺的叫罵聲音,便悄悄地摸了過來。

沈才華怒目直視著孟祝祺,黑黑的瞳孔在極速收縮調著焦距,嘴裡伸出了小舌頭不住的舔著乾涸的嘴唇。

就在孟祝祺彎腰放下皺皮女嬰的時候,飢餓難忍的沈才華驟然發難,「呼」的一下子從床上竄起,閃電般的咬住了孟祝祺的脖頸,利齒切入了頸動脈,溫熱的鮮血「吱吱」的吸進了沈才華的口中。

孟祝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在夜空裡顯得格外的響亮。

夜行的吳楚山人聞聽道聲不好,於是一個箭步閃身進了屋內,眼前的血腥景象令他大吃了一驚。

孟祝祺站立在地上,面孔茫然的微笑著,沈才華扒在他的身體左側肩頭,牙齒咬住了他的脖子,正在不顧一切的吸食孟祝祺的動脈鮮血,紅色的液體一滴滴沿著嘴角流下。而孟祝祺右側的脖子處,掛著皺皮女嬰,小手揪著孟祝祺的右耳朵,已經咬破了頸部的表皮,正在向深處噬啃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山人蒙難

孟祝祺突如其來的慘呼聲傳到了餐廳內。

「不好!」陽公大喝一聲,雙手一按,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飛躍過了餐桌,出門直撲向後院。

西廂房內亮著燈,兩個嬰兒正惡狠狠的扒在孟祝祺身上吸血,迎面便是沈才華,扭動著白白的小屁股,竭盡全力的在拉扯噬咬著孟祝祺的脖子。

陽公不及多想,張口「嗡」的凌空啐出一口粘痰,帶著呼嘯聲直奔沈才華的後心而去……

陽公奉命保護黃乾穗,甫到便陡生差錯,實在是太沒面子了,所以一出手便使足了十成功力。

不好!吳楚山人暗道一聲,單聽這暗器銳利的破空之聲便已知其力道非同小可,沈才華若是被擊中則必死無疑,此刻為救嬰兒已不容多想,剎那間縱身躍起,擋在了沈才華的面前,同時一把向暗器抓去……

不料陽公的獨門痰功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吳楚山人竟然一手抓了個空,那口粘痰已然擊中了山人的心口。

「啊……」吳楚山人但覺喉頭一甜,一股熱血噴出,在燈光下畫出一道粉紅色的血霧。

山人此刻顧不得多想,忙伸手拽下沈才華,另一隻手抱住皺皮女嬰,雙腳蹬地,身子飛起,「嘩啦」聲響處,已然倒撞著飛出了窗戶……

「嗖嗖」兩道銀光射出,直奔吳楚山人,那是荊太極彈出的兩枚硬幣。

山人身子在半空之中無法避閃,無奈只能摟緊兩個嬰孩兒,而自己的後背生生的接下了那兩枚金錢鏢,頓時半邊身體酥麻,好個吳楚山人,胸中硬是憋住了一股真氣,滾落到了牆角,然後竭盡全力飛身縱過牆頭,爬起身來,跌跌撞撞的落荒而去。

院牆裡,黃乾穗急切的衝進了廂房內,那小舅子孟祝祺渾身已如同血葫蘆般,身子搖晃了幾下,然隨即轟然倒下,摔在了水泥地面上。

荊太極緊忙以手探去,孟祝祺已然氣絕。

「孟主任死了。」他說道。

黃乾穗驚嚇之中,身子顫抖不已,口中囁嚅著說道:「是,是誰?那個兇手……」

「是吳楚山人。」荊太極剛才一眼就已經認出了。

陽公告訴老陰婆保護黃乾穗,然後自己飛身上牆,辨明了吳楚山人逃去的方向,一路追了上去。

吳楚山人懷抱著兩個嬰兒,憑著胸腔裡憋著的一口真氣,一路疾奔。

他受的傷的確不輕,陽公的那一口痰打在了他的鳩尾死穴上,此穴位於臍上七寸,劍突下半寸,屬任脈之死穴,擊中後衝擊著山人腹壁動、靜脈以及肝膽,震動心臟,極易血滯而亡。而荊太極的兩枚金錢鏢則射中後背腰的厥陰俞和命門要穴,第四胸椎棘突下旁的厥陰俞屬足太陽膀胱經,衝擊心、肺,破氣機,而第二腰椎與第三腰椎棘突之間的命門,更是督脈死穴。吳楚山人先是鳩尾受到重創,然後厥陰俞和命門復又中招,若不是一口真氣提著,恐怕早已昏厥了。

吳楚山人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已經太遲了,他完全料想不到黃乾穗的家裡竟然會埋伏著陽公這樣絕頂的江湖高手,那個荊太極充其量與自己不相上下,但自己已經受傷在先,那兩鏢卻是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唉,一心為救沈才華,看來此番竟會丟了自己的命,若是有時間即刻打坐運氣調理,或許還不至於喪命,可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山人飽經風霜的臉上現出了一絲苦笑。

身後面追來的腳步聲越加迫近了,而此刻自己的雙腿卻越來越沉重遲緩了,腦中陣陣眩暈襲來,他咬牙堅持著蹣跚前行,最後一個踉蹌,摔倒在了馬路上,眼中影影綽綽的看見前方走來一幫人。

他掙扎著將兩個嬰兒護在懷裡,雙眼朦朧的望著那個逐漸近前來的似曾相識的人,緊跟在那人身後的是一位白髮老尼……

「吳楚山人?」吳道明俯下身來輕輕的說道。

吳楚山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艱難的說道:「老吳,把孩子交給寒生……」

師太伸出手來,將兩個嬰兒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腳步聲停在了兩丈開外的地方,陽公面無表情、冷冷的說道:「哼,原來是吳道明啊,看在你師父的面上,把倆個孩子交給我,今天老衲便不與你為難。」

吳道明平靜的說道:「陽公,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咄咄逼人呢?」

「笑話,我來要回我的女兒,你難道還要橫加阻攔麼?」陽公嘿嘿道。

吳道明愣了一下,是啊,這個皺皮女嬰是陽公的孩子,我沒有理由不給他……

「交給老祖……她的媽媽和寒生在一起……」吳楚山人真氣已開始渙散,沿著嘴角流出血沫來。

師太朗聲說道:「對,孩子要送到她的媽媽手裡,絕不能給你。」

陽公勃然大怒,長長的陰笑了一聲,喉嚨裡運動著一塊巨大的粘痰,突然間張開巨口,「嗡」的一聲射出口腔,如電閃般直奔吳道明面門而去……

吳道明大駭,未曾想那陽公說來就來,而且下手毫不留情,根本不念白素貞與古仙上一輩之間的淵源,急切之下忙擺頭閃避,鼻孔中已然聞到一股腥臭之氣,頭腦中的反應立刻遲緩了半拍,眼瞅著臉頰就會挨上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月光下,髯翁道長早已挺身而出,搶步到了吳道明身旁,伸「陽」手抓向那一塊水汪汪的暗器。

髯翁道長深知太極陰暈還未找到,此刻吳道明豈容有失?於是早已戒備,並在關鍵的時候赫然出手。他有一種極怪異的武功「日月手」,左「日」手,右「月」手,一陽一陰,陽熱陰寒,且任督二脈分馭左右,著實是深不可測,在台灣及東南亞等地從未逢敵手,那些年大陸閉關鎖國,故中原江湖上並不知世上有此武功。

「絲……」的一聲響,髯翁道長的陽手已然將高速飛行的暗器牢牢的抓在了手裡,隨即掌心裡冒出一股水蒸氣,惡臭撲鼻而至。

「阿嚏……」髯翁道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腦中竟然有些眩暈,「有毒!」他叫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助手阿雄悄無聲息的從陽公身側撲了上來,手持一隻袖珍黑色塑膠手電筒,陽公瞥見其身形動作,輕蔑的白了他一眼,根本沒放在心上。然而就在陽公這一瞄當中,阿雄已經撳下了開關,「辟」的一聲響,手電筒突然間閃現出一道眩目灼眼的亮光,這是CIA特工專用的眩光手電筒。

陽公頓覺眼睛一花,視網膜瞬間受到強大的刺激而短暫失明,這下子陽公當真是唬了一跳,心道不好,今天可是遇上強敵了,起先那個山羊鬍子老者竟然赤手空拳的一把將自己的一大塊痰抓了去,這個青年更是使用了匪夷所思的暗器,自己兩眼什麼都看不見了,媽的,好漢不吃眼前虧,保命要緊。想到此,陽公雙腿用力,一連幾個後躍,跳出了圈外,然後二話不說,憑著記憶中的來路逃跑了。

阻斷視神經的眩光只能片刻起作用,一會兒就會恢復正常的,以陽公的武功,髯翁道長和阿雄確實沒有把握能贏,況且出手的目的是保護吳道明,沒有了他,孫熙澤的遺骨將無法葬入太極陰暈,至於陽公這人,本身也不搭界,所以二人均沒有去追擊。

「多謝兩位援手。」吳道明拱手道。

師太方才懷抱著兩個嬰兒,根本來不及相助,此刻也對髯翁道長及其助手阿雄平添了幾分好感。

「吳楚山人,你怎麼樣了?」吳道明低下頭來再瞧躺在地上的山人,卻發現其真氣渙散,已經失去了知覺。

「道兄,他傷的很重,得馬上找到寒生救治才行。」師太探視後說道。

「嗯,」吳道明點點頭,說道,「師妹,你抱著孩子,我背起山人,一路去南山村找寒生。」

何五行走過來咳嗽了一聲,說道:「吳先生,我們時間不多……」

吳道明回答道:「我知道,那太極陰暈就在南山村,正是一路,吳楚山人又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丟下他。」

說罷,吳道明背負起吳楚山人,師太一手抱著一個嬰兒,邁開大步朝南山村走去,何五行等人匆匆跟在了後面。

遠處,黃科長、李中尉和那兩個廣州潛伏特工悄悄的一路尾隨著。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木僵人

清冷的月光下,遠遠的望見髯翁道長一行人在山間小路上疾行。

黃科長一面手持望遠鏡觀察著,一面告誡大家小心跟蹤,前面那夥人都是身懷武功之人,耳目機警,看他們如此匆忙夜行,今晚看來是要揭開謎底的時候了。

這架袖珍望遠鏡是普通和紅外兩用的,夜間撥動開關,便成為了一架被動式夜視儀,通過讀取目標身上散發出來的紅外熱能而還原成圖像,鏡頭裡呈綠熒熒的,勉強可以看得清目標的大體動作。

「科長,方才在縣城裡的打鬥,對方不知道是哪條道上的人?」李中尉說道。

黃科長思索著說道:「也許是個人恩怨吧,那個嶺南吳道明背起了那個受傷的人,還有那兩個嬰兒一路同行,眼下還不清楚其目的何在,今晚或許有可能陡生變數,大家都把武器檢查一下,子彈上膛,有備無患。」

廣州站的林、羅兩名潛伏特工各自掏出手槍,將子彈推上了膛。

「科長,你在擔心麼?」李中尉柔和的目光。

「是有一點不祥的預感。」黃科長憂心忡忡的說道,他想起來,髯翁的助手使用的是CIA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工專用的眩光手電,上次就是他擺弄那個收音機而發現了竊聽裝置,此人反偵察能力高超,很不容易對付呢。

「什麼預感?」李中尉擔心道。

黃科長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亥時末,吳道明等人已經來到了南山村寒生家的那所莊院門口。

「何先生,你們到那邊山坡處等我,吳某安頓好山人和兩個嬰兒後,即刻前來與你們會和,此去太極陰暈只需半個小時的路程了。」吳道明說道。

何五行點點頭同髯翁道長及阿雄朝山坡那邊走去,隱匿在了黑暗中。

「咚咚咚。」吳道明用力的敲起了大門。

「汪汪。」院子裡傳來了笨笨警覺的叫聲。

大門打開了,朱醫生和蘭兒都還沒睡,心中惦記著吳楚山人和寒生,正在客廳裡說話。

「吳道明!山人怎麼了?」朱醫生驚愕道。

「爹爹!」蘭兒尖聲驚叫了起來。

吳道明滿頭大汗的背著吳楚山人,師太懷抱著兩個嬰兒匆匆的走進了院子裡。

「山人受了重傷,快叫寒生出來。」吳道明嘶啞著說道。

「寒生不在家呀,被縣裡公安抓去了,你把山人先背到屋裡,讓我看看。」朱醫生歎息道。

吳楚山人靜靜的躺在了床上,荷香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盯著丈夫飽經滄桑的面龐,淚水撲簌簌的流下。

「山人傷的實在是太重了,脈促而無力,氣虛將脫之象,脈結而緩,代脈間歇,髒氣衰微,已是木僵之人矣。」朱醫生輕輕道,面現痛苦之色。

「『木僵之人』是什麼?」吳道明不解道。

「『木僵人』就是西醫說的植物人,中原醫學也稱之為『活死人』。」門口有人回答道,王婆婆和明月走了進來。

「師娘。」吳道明恭恭敬敬的說道。

「嗯,讓我看看,山人的頭部有受傷麼?」王婆婆說著俯下身來檢查山人的傷勢。

吳楚山人的頭部並未發現受創,反而在前胸衣襟上發現了一塊破洞,解開後遂見膻中穴之下,肚臍眼兒上面七寸處有一大塊淤血,並且隱約散發著一股臭鹹魚的味道。

「咦,鳩尾乃任脈之死穴,直接撼肝膽、動心臟,極易破氣機血滯而亡,但此刻卻影響到腦部而成木僵,婆婆卻不知為何?這一定是我那逆徒陽公幹的。」王婆婆皺著眉頭說道。

「婆婆,你怎麼知道是陽公做的?」朱醫生疑問道。

「陽公自己練就了一邪門『痰功』,其痰劇毒無比,噁心之極,一聞這臭味兒就知道了,普天下再無第二個人懂得這等下三濫武功。」王婆婆說道。

「是陽公一直在追殺著山人,被我們路遇而救下來的,他的後背也受了傷。」吳道明解釋說道。

朱醫生將吳楚山人翻過身來,果然在後背和腰間發現了兩塊瘀斑。

「嗯,厥陰俞和命門穴,足太陽膀胱經,這是中了金錢鏢的痕跡,力道不小,觀其旋轉方位像是祝由彈指,莫非是荊太極?」王婆婆自言自語道。

「你是說荊院長?」朱醫生恍然大悟,隨即說道,「前半個多月,荊院長來到我家打聽寒生下落,後來可能給我們下了毒,我們家所有人都喪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

王婆婆心中罵道,祝由散,荊太極這個逆徒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婆婆,求你救救我爹爹。」蘭兒滿臉淚痕的央求道。

王婆婆歎了口氣道:「木僵之人,婆婆怕是無能為力,這天下恐怕是只有寒生《青囊經》上的醫術能夠救他了。」

屋內一隅,明月和師太一人懷抱著一個嬰兒交談甚歡,她向師父述說了自己準備跟隨婆婆前往鄱陽湖山谷居住,潛心修習祝由十八式的事情。

「明月,人生如夢,轉瞬即逝,你一定要靜下心來,拋開兒女私情,好好的跟隨婆婆學藝,師父以後會去看你的。」師太說道。

「師父,你們怎麼也從香港回來了?」明月問道。

師太望了望吳道明,道:「說來話長了。」

吳道明此刻正對朱醫生說著話:「朱醫生,我和師妹馬上就得走,吳楚山人臨昏迷之前交代我,要我把沈才華和陽公的女兒帶給寒生,尤其囑咐皺皮女嬰交還給老祖,兩個孩子我們就放在這裡了,請你們代為轉交吧。」

「這麼急?深更半夜就走?」朱醫生詫異的問道。

吳道明心下猶豫,自己似乎有著一種預感,近幾天恐怕會出事兒,彷彿危險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朱醫生,我想讓師妹留在這裡休息,天明我就會趕回來的。」吳道明拉過師太的手,誠懇的對朱醫生說道。

師太搖了搖頭,明亮的眼睛望著吳道明,緩緩說道:「道兄,小妹絕不會離開你。」

朱醫生聽著他倆話中有話,於是問道:「吳先生,到底出了什麼事?」

吳道明搖搖頭,道:「吳某答應過人家,所以請原諒我實在不便坦言。」

朱醫生點點頭,說道:「好吧,師太若願意,在舍下住多久都沒有問題。」

吳道明突然想起來問道:「朱彪現在怎樣了?」

「唉,死了。」朱醫生歎道,遂將朱彪回來報仇傷重不治,自己與吳楚山人將朱彪和沈菜花一同葬入了太極陰暈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太極陰暈?」吳道明愣了一下,心道,這下可熱鬧了,太極陰暈擁擠不堪呢,隨即問道,「朱彪夫婦葬在哪一側,有無碰到黃老爺子?」

「葬在西側,山人說讓他們下輩子去西天團聚。」朱醫生苦笑道。

吳道明點點頭,拱手說道:「吳某事急,這就先告辭了。」

師太一往情深的拉著吳道明的手,然後也向王婆婆、明月和朱醫生家人告別,執意跟著道兄而去。

朱醫生等人送至大門口,眼看著他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明月輕聲說道:「師父,這麼晚他們還上山去?」

王婆婆淡淡歎息著:「你師太師父兩人一定是有必須要去的理由,外人也不好多問。」

朱醫生關上大門,說道:「以吳先生的江湖閱歷和他兩人的上乘武功,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回到了房間裡,蘭兒緊握著父親的手,輕聲啜泣,那荷香則輕撫著吳楚山人的臉頰,呆呆的望著他,淚痕猶在。

「我天亮以後就去縣裡找寒生。」朱醫生安慰她娘倆道。

「不,朱醫生,你在家裡照顧他們吧,這事都怪婆婆晚了一步,若是早一點清理門戶,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唉,我天明便往縣裡走一趟,明月你也隨師父一同去吧。」王婆婆歎道。

「我帶你們去。」蘭兒站起身來,擦著眼淚堅決的說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血染太極暈

贛北冬天的夜晚涼氣襲人,月亮彷彿也披上了件薄紗,月色淡淡的,有點淒涼傷感的味兒,遠處黝黑寂靜的深山裡偶爾傳來一兩聲貓科動物孤獨的嚎叫,毛竹林裡的烏鴉從窩裡面探出頭來,望了眼深夜穿行在林中的這幾名不速之客,又索然無味的縮回了頭。

吳道明和師太牽著手默默的走在頭裡,領著何五行等人步出了竹林,來到了靈谷洞口。

「師妹,還記得麼?你我在這山洞地下深處……」吳道明柔聲說著,臉上微微發熱,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師太的手。

「當然記得,道兄,你讓小妹初識做了女人,自此小妹將與你共度此生,攜老江湖,『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師太一往情深的目光望著道兄款款而語,她本自幼入庵數十年,長伴青燈古佛,俗世間的人情道理所知甚少,因此說起話來隨心所欲,毫無禁忌隱晦之處。

髯翁道長走在他倆的身後,師太的楚楚軟語飛進了耳朵裡,不由得臉皮一陣發燒,遂心裡面暗自罵道,這對離經叛道的狗男女,簡直肉麻之極,等事情結束之後,自己一定親手結果了他們,以正出家之人清譽。

「到了,這就是千百年來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太極陰暈。」吳道明站在灌木叢中,手指著地下說道。

月色下,那五色土環清晰可辨,分成內外白青黑紅黃五個圓圓的色圈,微微反射著淡淡的光暈,神秘而詭異。

吳道明心中暗道,太極陰暈果然非同尋常,挖散掉的土暈竟然會自動彌合,磁力重組五色土環,彷彿從未有人破土動過似的,可見地氣之盛。

何五行呆呆的望著,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土暈,熱淚盈眶,口中不住的喃喃說道:「實乃天地大自然之靈氣,陰陽五行之造化啊。」

「這就是太極陰暈?」髯翁道長亦是激動不已,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錯,這就是600年前劉伯溫發現的太極陰暈,原想以此來推翻朱元璋的暴政,但後來憐憫天下蒼生,不願再起兵戈而作罷。」吳道明感慨道。

「嗯,吳先生,你是嶺南第一風水師,你認為孫立人將軍父親的骨殖如何葬下才能求得速發呢?」何五行站起身來,虛心的請教道,自從廬江一行,他對吳道明的風水之術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

吳道明沉吟道:「骨殖不同於肉體葬,更與活葬發的時間相去甚遠,當年朱元璋生葬其母,所發也需時十年,孫將軍的年齡業已不小,恐怕……」

何五行正色道:「吳先生,務求將軍在世期間得此太極陰暈的庇佑,早日冤案得伸,重新官復原職,並非想一定要黃袍加身,這是盧太官先生和整個中國遠征軍10萬將士的願望。」

「嗯,既如此,倒也是不難,」吳道明的腦筋飛快的轉動著,主意已經有了,他說道,「請告訴我將軍目前所軟禁的具體位置。」

「台中市。」何五行回答道。

「你知道方位經緯度大約是多少?」吳道明問道。

何五行想了想,說道:「東經120度左右,北緯24度上下。」

「好,婺源是東經117度多,北緯大約在29度左右,此太極陰暈可以比照縣城的經緯位置,那麼孫將軍位於此間東南方向的巽位,為求得盡早速發,當可葬入太極陰暈圈內巽方,諾,就是這裡了。」吳道明大致計算了一下方位,手指著陰暈東南方僅靠五色內圈的位置說道。

髯翁道長點點頭,道:「吳先生所說絲毫不差,易經道,『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別小看這一丈方圓的太極陰暈,其中蘊含了整個大千世界的信息量呢,葬於東南巽方,就等於指示給了一個太極陰暈集中發送能量的方向,從時間上來講,對身在東南方向台灣的將軍乃最為有利。」

何五行陰笑著對吳道明說道:「吳先生,還有什麼要說的麼?我一定會重重的感謝你的。」

吳道明此刻突然感覺到何五行的身上流露出來一絲殺氣。

慘淡的月光散落在靈谷洞前面,洞內漆黑的陰影處,黃科長手持著那只遠距離筆形定向麥克風,對著灌木叢的方向,儘管超出了探測的理論有效距離,但是由於山裡夜深人靜,何五行等人的交談聲仍舊可以從耳機中清晰的聽到。

「哦,原來他們是陰謀要孫立人東山再起呀……」黃科長驚訝的說出聲來。

「如何東山再起?」李中尉不解的問道。

黃科長壓低聲音說道:「這裡是一處什麼太極龍穴,先人的骨殖葬下去可以借助風水之力改變後人的運勢,讓孫立人官復原職。哼,蔣公剛剛去世,這幫人便陰謀復辟了,真是賊心不死呢。」

「孫立人若是重新當回陸軍總司令,對經國總統可是非常的不利,不過這種風水上的東西恐怕當不得真吧?」李中尉小聲的推測著說道。

「那是自然,髯翁道長離開台北到香港,秘密會晤了原中國遠征軍的盧太官,然後冒著風險潛進大陸,此事我們回去總要面對上峰有所交代才是。」黃科長沉吟道。

「那我們怎麼辦?」李中尉問道。

黃科長笑了笑,說道:「等他們埋好孫熙澤的骨殖走了以後,我們再去把它起出來就是了。」

「好哇,我們將那骨頭拎回台北,撂倒局長的辦公桌上,我想看看老闆那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李中尉邊說著,一面輕輕的笑將起來。

「不好!好像出事了……」黃科長突然擺了擺手,示意大家不要作聲。

何五行嘿嘿笑著,從阿雄的背囊中取出一把仿軍用小戰鍬,這是在廬江縣城裡順便買的,他朝手心裡吐了口吐沫,搓了搓便在吳道明指定的東南方向巽位挖掘起來。

「若是只求官復原職,淺埋即可。」吳道明說道。

何五行也是身懷武功之人,小戰鍬揮舞如風,片刻之間,已然挖好一道半米來深的溝槽。

「吳先生,你看如何?」何五行站起身來問道。

「可以了,請按顱骨、胸腔、最後四肢的順序在坑內排好,面朝東南方向。」吳道明吩咐道。

「可否請吳先生出手,這方面你是行家。」何五行誠懇的說道,同時喘著粗氣,疲憊的遞過旅行袋。

「好吧,孫將軍是中華民族的功臣,吳某願意親自動手。」吳道明拉了一下師太的手,使了個眼色,要她注意戒備提防著,然後自己蹲在坑裡,從袋子中逐一將孫熙澤的顱骨和其它骨殖熟練的排列起來。

阿雄暗自掏出眩光手電握在手裡,站在師太的身旁,而髯翁道長則立於吳道明的一側,準備隨時出手。

世間有諸多事情,往往都是惡人得勢,好人吃虧,蓋因善良之人不懂得算計別人,而壞人卻時刻處心竭慮的伺機下手,令人防不勝防。

吳道明江湖經驗本是不弱,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何五行竟會在將軍先人的骨殖上動了手腳……一股無色無嗅的「祝由噬經散」沾到了他的手上,沿著拇指的少商、食指的商陽、中指的中沖、無名指的關沖和小指的少衝穴侵入,待到吳道明全部排好了骨殖,欲起之時,卻竟然站不起身來!而且手三陽和手三陰六條經絡則已經完全閉塞阻斷了……直到這時他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已然遭到了暗算。

髯翁道長此刻突然間發難,右月手閃電般悄無聲息的按在了吳道明頭頂督脈百會穴上,同時五指分別扣住了頭竅陰、天沖、腦戶與四神聰諸要穴。

師太亦是毫無城府之人,原本對髯翁道長一行並無好感,但是見道長出手攔截陽公暗器,相助吳道明,憑生些許好感,於是也放鬆了警惕,所以當她發現髯翁道長的手掌按在了道兄的頭上時,她竟沒有瞬間的意識到那是一記殺手……

吳道明原一直處處加以提防著,但總有僥倖,認為自己與周警司聯手當可無虞,故有此次鬆懈大意,然而只消一次疏忽便足以致命了。

鮮血自吳道明的雙目、耳朵眼兒、鼻孔和嘴巴裡滲出來……

那髯翁道長本是台灣內家頂尖高手,再加上何五行的「祝由噬經散」毀去了吳道明的六條經脈,自己這一掌月手按下滿以為吳道明定會一招斃命,但卻沒有料到,這吳道明雖然並非江湖成名高手,但其任督二脈曾被寒生誤憋而打通過,只是從未合理加以吐納練功過。值此生死存亡之際,他那任督二脈先天真氣被擠壓融合在了一起,陰陽貫通,水火既濟,但見他在月手的重壓之下,雖然已經七竅流血,但並未立時斃命。髯翁道長大吃一驚,隨即將左日手拍下,重複按在月手背上,此番陰陽日月重手可是非同小可,他認為江湖上罕有人能夠頂得住。

吳道明在如此重手扣穴壓頂下,竟然仍緩緩的站起身來……

起初的瞬間驚愕呆住的師太,隨即反應了過來,悲憤的怒叱一聲,身形甫動撲向了道兄,同時凝聚全身功力的陰掌拍向了髯翁道長……

髯翁道長大吃一驚,側面飄來的掌風擠壓著空氣令其窒息,這時他才明白,原來師太才是真正的高手,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而且自己的左右日月手都壓在了吳道明的頭頂上,想要撤回抵擋都已經來不及了。

何五行此刻更是緊張萬分,起先根本沒把師太當回事兒,認為其即使有武功也不過平平,但此時一見師太躍起出手的架勢,方知道今天遇上江湖頂尖的高手了。

阿雄本是CIA的徒手格鬥專家,自忖身手敏捷,反應速度極快,曾平了中情局0.11秒的記錄,僅次於華裔截拳道拳師李小龍的0.1秒,但此刻卻反應不及了,當他撳亮眩光手電時,師太的一記陰掌已經結結實實的擊在了髯翁道長的後心。

「哇」的一聲,髯翁道長張口噴出一股鮮血,與此同時,強烈的高壓白色眩光直接照射在了師太雙眼的視網膜上,師太閉眼不及,頓時覺得眼前俱是耀眼的金色斑點,瞬間暫時失明了。

阿雄一招得手,剎那間自高腰皮鞋處拔出了一把鋒利的烏鋼小匕首,以極快的速度斜著朝師太心臟刺了過去。

吳道明感覺頭頂上力道一鬆,滲血的眼睛餘光裡瞥見那把匕首黑影一閃,知道不好,竭盡全力一聲暴喝,震開了百會穴上的陰陽日月手,身子自坑下一躍竄起,凌空迎向師太,橫擋在了她的胸前。

「噗」的一聲輕微的悶響,阿雄手持的烏鋼匕首剛巧刺入了吳道明的後心皮肉處,隨即撳動匕首把上的彈簧機關,「哧」的一下,匕首突然間暴漲,竟然長出了一尺,穿透了吳道明的左心室……

吳道明睜著流血的眼睛,呆滯的望著師太,在空中緊緊的抱住了她,「師妹,我害了你……」他口中喃喃說出來最後的一句話。

沉寂,片刻死一般的沉寂……

「啊……」師太懷中擁抱著吳道明,她雖然眼睛已不能視物,但感覺到了她的道兄已然氣絕身亡,師太頭上的所有的銀髮根根豎起,在真氣的催動下顫抖著,發出了絲絲的嘯聲。

何五行兩股戰戰,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了,他見事不妙,索性身子一軟順勢躺倒在了地上。阿雄也知道此刻乃千鈞一髮之際,容不得半點遲疑,於是手臂一挺,身子撲上,那鋒利的匕首穿過吳道明的胸膛,又刺入了師太的心臟……

「彭」的一聲脆響,師太的銀髮絲齊根而斷,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出。

阿雄的臉上插滿了如鋼針般的銀色髮絲,兩隻眼睛也已經被瞬間刺爆,黑色的液體飛濺出來,數根髮絲穿入顱內,扎爛了他的大腦組織,阿雄怪叫一聲,登時斃命。

髯翁道長也未能倖免,髮絲如雨,洞穿其腦殼,月光下,就像長滿了白毫的刺蝟,他的身子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土坑的邊上。

師太此刻懷抱著道兄,雙腿一軟,慢慢的坐到了地上,口中輕輕的歎道:「道兄,小妹從未後悔過……」然後氣息漸弱,最終停止了呼吸。

月色慘淡,許久,何五行才悄悄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山雨欲來

「哈哈哈……」何五行頭髮散亂著仰天長笑。

月色蒼白,夜空中飄浮著一股潮濕的血腥氣,他望著地上的四具屍體,若有所思的喃喃說道:「結局不錯,統統的閉上了嘴巴,將軍的秘密保住了。」

何五行開始動手掩埋將軍父親的遺骨,一鍬鍬的五色土蓋在了骨殖上,須臾,土坑就已填平了。

何五行站上去用腳踩了踩,然後刮平了地上的痕跡,滿意的自言自語道:「這些屍體要處理掉,否則引起當地老表和政府的注意就麻煩了。」他抬頭四處望了望,一眼瞥見了近在咫尺的靈古洞。

洞內的陰影裡,黃科長方才自耳機中聽到了一場時間很短暫的打鬥,之後又迅速的恢復了平靜。

「剛剛發生了一場火拚,好像只剩下了一個活著的人。」黃科長一面聽著一面輕聲說道。

「誰?」李中尉緊張的問。

「何五行,只有他還活著,現在朝這邊過來了。」黃科長做了個手勢,大家悄悄地向後退入了洞內更黑暗的深處。

月光下,何五行抱著髯翁道長的屍體一步步的朝靈古洞走來,並輕輕的將屍首丟在了洞口內的陰影裡,然後走回去繼續搬運。

最後抱進來的是師太的屍體,他將其與吳道明的屍身放在了一起,想了想,又俯下身來,拽過吳道明的雙手抱緊了師太,嘴裡喘著粗氣說道:「唉,還是讓你們生死相擁的在一起吧,你們也別怪我何五行,將軍重新出山之日,我一定給你們上柱香。」

「還妄想孫立人復出麼,別做夢了。」黑暗的石洞深處傳來了冷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何五行大驚失色,戰戰兢兢的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口中哆哆嗦嗦的囁嚅道:「是……誰?」

洞內的石頭地面上響起了腳步聲,幾個黑影漸漸的走近了,慘淡的月光下,何五行看清了來人,他們手裡都握著槍。

「你們是什麼人?」何五行驚恐的說道。

「山竹營區。」黃科長微笑著說道。

「啊,你們是軍情局的人!」何五行驚愕之極。

「軍情局四處少校黃漢輝。」黃科長得意的說道。

「原來在香港一直監視我們的是軍情局?」何五行知道這此的計劃是完全失敗了。

黃科長說道:「何五行,自從髯翁道長從台北一起飛,我們就盯上了,而且還有幸與你們一同遊覽了孫立人的老家廬江。」

「你們想怎麼樣?」何五行自知難逃厄運,反而平靜了下來。

「帶上孫熙澤的遺骨,我們局座想跟你聊聊,說不定經國總統還會親自接見你呢。」黃科長不無得意地說道。

「唉,殺死了人,還想著走麼?」一聲長長的歎息在山林間清晰的迴盪著。

眾人吃了一驚,抬眼尋去,靈古洞外,慘淡的月光下,站著一個老婆婆……

「你是什麼人?」黃科長警惕的開口問道。

老婆婆歎息道:「唉,來晚了一步,古仙的徒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將來黃泉之下得遇故人,老嫗真的是無地自容了。」

「客家聖母?」何五行認出了王婆婆,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大聲叫道,「聖母婆婆,你是我的師姑啊,快救救你的師侄兒吧。」

黃科長吃了一驚,夜半三更,荒山野嶺,突然冒出來個老太婆,而且與何五行相識,有可能還是身懷上乘武功之人,可不能疏忽大意了。

王婆婆抬頭望了望夜空,月色蒼白而暗紅,天邊上湧現出了大片的烏雲,黑壓壓的飄移過來,要變天了。

「你想怎樣?」黃科長搖晃著手槍說道。

「你們自裁了吧。」王婆婆雙手交叉在胸前,面無表情的說道,話語冰冷徹骨。

「你說什麼!」黃科長輕聲嘿嘿笑將起來,這老太婆口氣也忒大了些吧,他正笑著……突然間面目表情變得呆滯了,輕輕回轉身子,詫異的望著廣州站的這兩名特工,自己的後腰間頂著兩隻槍口。

「你倆在幹什麼!」李中尉奇怪的大聲呵斥道。

那兩名特工目光散亂,瞳孔似乎已經無法凝聚在一個焦點上,茫然而無表情。

「放下槍!」黃科長高聲命令道。

那兩人無動於衷,依舊用槍口緊緊的頂在黃科長的腰間上。

「祝由神功!」何五行疑惑的小聲驚呼起來。

黃科長抬眼望去,看到了那個老太婆嘴巴在不停的翕動著,立刻意識到毛病出在這兒了,她老太婆定然是個巫婆,他慢慢的舉起了手槍瞄向了她……

王婆婆看著黃科長的舉動,搖了搖頭,胸前交叉著的雙手猛地朝下一擺。

「砰砰」,兩下沉悶的槍聲驟然間響起,空氣中瀰散著火藥燃燒的味道,黃科長瞪著不敢相信的目光低頭望著自己的腰間,然後膝蓋一軟,栽倒在了地上,腰間有兩個彈洞,鮮血汨汨的向外流淌出來。

「科長!」李中尉大叫了一聲,撲到了黃科長的屍身上,失聲慟哭了起來。

何五行此刻越發吃驚了,因為那兩個人已經各自將手槍對準了對方的胸膛,他還沒瞅明白,手槍的扳機已經扣動,隨著兩聲清脆的槍聲,那兩名特工也瞪著迷茫的眼神,稀里糊塗的倒下去了。

「聖母師姑,太好了,您使出的是『祝由十八式』吧?」何五行興奮的叫道。

「吳道明和無名老尼是你殺的?」王婆婆冷冷的目光逼視著何五行道。

「不是我!我沒有殺他倆!」何五行面紅耳赤的申辯道。

「那是誰幹的?」王婆婆鷹隼似的目光冰冷的望著他,散發著徹骨的寒意。

「是,是他們殺的!」何五行用手指著地上黃科長的屍體說道。

「不,我們根本沒過去,是他們內部火拚殺死的。」這時李中尉突然說道。

「你胡說!」何五行大怒,飛起一腳踢在了李中尉的胸前膻中穴上。

李中尉「噗」的一口噴出鮮血,急促的喘息著,她慘然的說道:「孫立人將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他底下的人卻儘是些卑鄙無恥的小人。」

李中尉輕輕自上衣口袋裡拔出那只鋼筆……

王婆婆冷笑著走上前來,俯身探視著吳道明與師太兩人的傷口。

「哦,原來是你下了『祝由噬經散』,怪不得呢,吳道明怎麼會輕易著了道,唉,祝由門下怎麼都是些陰險狡詐的小人?何五行,今天就由老嫗替你師父清理一下門戶了,你還有什麼話說?」王婆婆轉身望著何五行說道。

「聖母師姑,請聽我說,五行有做的不對之處,五行自會回苗栗向我師父請罪,是殺是剮絕無怨言,請師姑看在我師父祝由同門的份上,網開一面。」何五行昂起腦袋一副傲然的模樣。

王婆婆淡然一笑,說道:「老嫗豈能相信你這卑鄙小人?你自行了斷了吧,哼,」她轉過身望著吳道明和師太的屍身,歎道,「古仙啊,白素貞老啦,連你的愛徒都沒照顧好。」說罷,竟潸然淚下。

何五行「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口中說道:「五行謹遵聖母師姑之命,自我了斷。」隨即悄悄的拾起地上的手槍,迅速的瞄向了王婆婆的背影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啪」的又是一聲,空氣中一股刺鼻的火藥味兒。

何五行翻著驚愕的眼睛,向上望著自己額頭上流下至眼簾的熱血,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挨了槍子兒……「祝由幻術」,他臨死前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李中尉看著手中冒著煙的鋼筆手槍,鬆了一口氣。

「不錯,是『祝由幻術』,你可以去了。」王婆婆出現在何五行的身後,嘴裡說著輕輕一推,何五行轟然倒下了。

「嗯,小姑娘,還有兩下子,你回去吧,婆婆不會為難你。」王婆婆對李中尉微微一笑道。

「你肯放我走?」李中尉掙扎著站起身來說道。

王婆婆點點頭,道:「孩子,請記住,30年前的中國遠征軍是中原人心目中的英雄,善待孫立人將軍吧。」

李中尉沒有回答,她默默的望了黃科長最後一眼,輕輕的取下來他手腕上的手錶,然後頭也不回的蹣跚著腳步離開了,須臾,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王婆婆長歎不已,走到了太極陰暈旁邊,拾起小軍用鐵鍬在太極陰暈外側的地上挖了兩個大坑,一個坑內葬下了吳道明和師太,依舊讓他倆相擁在一起。另一個坑中將餘下的五具屍體埋在了一起。

起風了,空氣中含著一股雨腥味,山雨欲來。

第二百章 偷襲南山村

凌晨時分,婺源縣城籠罩在一片濛濛雨霧之中。

黃乾穗召集荊太極、陽公和老陰婆在客廳裡商議對策。

「吳楚山人潛入這裡,擄走了兩個嬰兒,殺死了我的小舅子,這件事你們怎麼看?」黃乾穗眼睛浮腫著,昨晚的事情使他受刺激不小,荊太極給他注射了一針安定,一直睡到了一刻鐘之前才醒轉。

「嗯,準確的說,孟主任是被兩個嗜血的嬰兒咬死的。」荊太極糾正道。

陽公白了他一眼,說道:「那是沈才華干的,我女兒不可能做這種事。」

「那也說不定,有其父必有其女。」老陰婆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揶揄道。

「行了,不要吵了,」黃乾穗不耐煩的擺擺手,說道,「孟祝祺是在任的南山鎮革委會主任,這事瞞不住的,天一亮,就要請公安部門的同志來到這裡,我們該如何進行解釋?需要事先做哪些準備工作?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首先,通過屍檢,孟主任的頸部的傷口,可以驗出這是人類咬過的痕跡,但是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兩個不滿週歲的嬰兒干的……」荊太極先發表自己的看法。

「一個嬰兒干的。」陽公糾正道。

「好,就算師兄如是說,但是左右頸的齒痕在顯微鏡下則是完全有區別的,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孟主任死於什麼?情殺、仇殺、搶劫殺人還是自殺,如果證實死因是嬰兒吸血所至,那麼可能要轟動全國呢,甚至連京城公安部都會下來人,屆時事情就鬧大了。」荊太極分析道。

黃乾穗眼睛瞟向了陽公。

「陽公,你有什麼看法?」黃乾穗問道,也許遠來的和尚會唸經。

「我認為還是不要報官的好,否則牽扯面太廣,私下掩埋了算了。」陽公說道。

黃乾穗皺了皺眉頭,目光再投向了老陰婆。

老陰婆嘿嘿桀笑了兩聲,尖聲尖氣道:「姐夫偷埋小舅子的屍體,將來早晚都是個事兒,那時候可是百口莫辯啊,何況一個主任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了,官府怎可能不一直追查下去?追到吳楚山人那兒,又會憑生許多事端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黃乾穗問道。

「把屍體扔出去,仍得遠遠的,一問三不知,野狗啃爛了傷口才好呢。」老陰婆冷酷的說道。

黃乾穗點點頭,口中稱讚道:「好主意,先撇清了這件事再說,然後你們要立即去把吳楚山人滅口,還有那兩個孩子。」

「一個。」陽公糾正道。

「一個也罷,現在你們就去處理屍體和清理現場,這裡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明白了麼?」黃乾穗吩咐道。

眾人答應了,起身出去做事。

黃乾穗走到庭院之中,濛濛細語灑落在他的臉上,人也彷彿清醒了許多。

前幾天打電話去了京城,建國告訴他黨校已經開始放假了,他在等著未婚妻,那位首長的女兒一道返回婺源來過年。

唉,十年,畢竟還是太漫長了啊。

天亮了,灰濛濛的天空,凍雨還在不緊不慢的下著。

黃乾穗孤零零的坐在了客廳的太師椅上沉思著,電話鈴聲終於響起來了,他顫抖著手抓起了聽筒。

「我是黃乾穗。」他有氣無力的說道。

「黃主任你好,我是公安局的張局長,打攪您休息了,有重要情況向你匯報。」聽筒裡傳來張局長緊張急切的聲音。

「哦,什麼事?」黃乾穗強打起精神,他當然知道是什麼事。

「今晨有群眾在護城河裡發現了一具男屍,我們出現場後認出是南山鎮孟祝祺主任的屍體,情況緊急,所以立刻向您匯報。」張局長說道。

「啊,怎麼會呢?你們有沒有認錯人?」黃乾穗故作驚訝狀。

「沒錯,我認識孟主任的。」張局長肯定的說道。

「他是怎麼死的?」黃乾穗沙啞著聲音問道。

「初步判定是他殺,進一步的結論還需要等法醫驗屍後才能確定。」張局長說道。

「好吧,我知道了。」黃乾穗撂下了電話。

自從老爺子葬入了太極陰暈以後,怎麼事事都不順呢?莫非這就是入主京城必須所要付出的代價麼?黃乾穗悵然若失般的想著。

凌晨時分,陽公夥同老陰婆和乾老大一起出去處理孟祝祺的屍體,他們將屍首背到城南,丟棄在了護城河裡,然後動身直接前往南山村,準備找到吳楚山人和孩子滅口。

清晨,天空中仍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三個人各自撐著油紙傘,默默無語的行走在泥濘的山間小道上。

「喂,這個黃主任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們值得這麼幫他麼?香港反正也是回不去了,乾脆早點拿到郭公葬尺返回關東家算了。」老陰婆尖聲尖氣的開腔說話了。

陽公望了眼老陰婆,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要先找回我的女兒才行。」京城裡的那個人可不能洩露給老陰婆子知道,他想。

「哼,那個從小就會吐痰的小東西,看見她就讓人噁心。」老陰婆鄙夷的說道。

陽公腦袋裡想著皺皮女嬰,嘴角邊露出了微笑,那孩子真他媽的趣致,這麼一丁點就會吐痰,將來的成就肯定在我之上。

前面就是南山村了,遠遠望去,錯落相間的農舍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

陽公擺了下手,在一株大樟樹下止住了腳步,眺望著煙雨朦朧中的村莊,緩緩說道:「昨夜,吳楚山人路上遇到了吳道明一夥人,其中有兩個身手不錯,尤其是那個山羊鬍子的老頭,竟然能一把抓去我的粘痰,此人不可小覷。還有一個年輕人,動作敏捷的很,出手的暗器像是手電筒,但是賊亮,眼睛一晃就什麼都看不見了,所以我們不能明著上,需要在暗處伏擊他們,乾老大……」

「師父。」乾老大應聲道。

「等一下,你負責救出我的女兒,千萬別有閃失,明白麼?」陽公吩咐道。

乾老大點點頭,道:「徒兒明白。」

凌晨時分,王婆婆悄然離開莊院廂房的時候,明月正在熟睡。

明月兩天來的練功自覺進步神速,原本一年可成的入門基本功「祝由心法」,得以郭公葬尺之助,竟然在這短短的兩天裡基本完成了。婆婆高興之極,大讚葬尺之神奇,並告訴明月如此下來,「祝由十八式」神功每式五天,當可於九十天後大功告成。

明月練功時的姿勢是盤坐於床塌之上,將葬尺一端合於雙掌心的勞宮穴,另一端則合於雙腳板的湧泉穴,合力吸取當年郭璞注入尺身之內的能量,存儲於奇經八脈之中。昨晚亥時末功畢,發現那把青黑色葬尺的一端約有一厘米左右的長度竟然變成了灰白色,明月大惑不解,遂詢問師父,王婆婆說可能是那一部分的能量被明月吸收走的緣故,若是神功練成之日,整個葬尺應該都會變為灰白色,郭公葬尺也就功成圓滿,失去作用了,當今世上從未有人見過郭公葬尺,所以她也只是一種推測。

明月睡覺時仍然愛不釋手的握著那把神奇的葬尺。

沒有人注意到,明月白天練功時使用葬尺的情形被坐在床角落的兩個嬰孩看在了眼裡。

此刻夜深之時,王婆婆離開了房間,越牆而去,明月已然睡熟,莊院裡一片靜寂。

沈才華悄無聲息地爬了起來,匍匐到了明月的身旁,輕輕的從她手裡拽出那把郭公葬尺,坐在床內拿在手裡翻來掉去的看著,他似乎感覺到了那把尺子與眾不同的那種莫名的魔力,最後竟然神差鬼使的伸進了嘴裡用力吮吸起來……

一股強大的磁場充斥著沈才華的口腔,甚至比新鮮的血液還要刺激,他渾身顫抖著,奇經八脈都亢奮的抽搐了起來,此刻想扔都做不到了,一滴、兩滴鮮血自沈才華的鼻孔中落下,撒在了床單上……

皺皮女嬰瞇著小眼睛也瞅到了,趕緊爬了過來,搶過葬尺的另一端,照葫畫瓢的也吮吸了起來。

兩個嬰兒赤裸的身子顫抖著,先是一陣蒼白,彷彿沒有了血色,一會通體發青,十分唬人,須臾又呈現出墨黑色,如同來自南部非洲的土人。過了一陣兒,兩人身子變成了紅彤彤的,連眼睛都是赤紅的,如殘陽噬血般,然後兩人皮膚開始出現蠟黃色,就像是無錫的小泥人,最後慢慢的淡了下去,許久,終於恢復了正常……

與此同時,郭公葬尺青黑的顏色逐漸變淡了,一個時辰之後,通體已經完全變成了灰白色,1400年前,一代祝由奇人郭璞大師畢生功力注入的陰陽尺竟然被兩個嬰兒吮吸光了……

沈才華悄悄將郭公葬尺塞回到了明月的手中,與皺皮女嬰悄悄地爬回到了床角落裡,相視一笑,然後扯過被子蒙在了兩人的頭上睡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 血色清晨

黎明時分,王婆婆掩埋好了那些屍體和槍支等物品,心情沉重的回到了村東莊院,長歎一聲,飛身越過了院牆,走進了自己的廂房內。

明月聽到房門聲響,悠悠醒轉。

「師父。」明月坐起身來。

王婆婆坐到了床邊,輕輕的歎道:「明月,你師太師父死了,還有吳先生。」

明月聞言大吃一驚:「師父……」

王婆婆當即將夜裡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不無懊悔的說道:「唉,我有預感到吳道明他倆可能有事,可還是去晚了一步,天數使然啊。」

明月此刻已經撲進了王婆婆的懷裡失聲啜泣起來。

王婆婆摩挲著她的肩膀,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郭公葬尺上……

「咦,葬尺怎麼完全變色了?」王婆婆驚詫道。

明月止住了抽泣,拿起郭公葬尺,果然那尺子已經從上到下通體變成了灰白色,她呆呆的看著,然後迷惑不解的搖了搖頭。

王婆婆伸手接過葬尺,心中頓時驚訝不已,郭公葬尺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有絲毫的能量了。

「奇怪,也許是在墓穴裡埋藏得太久了,磁場被大地吸收了。」王婆婆自言自語道。

「彭彭。」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王婆婆開門,朱醫生走進來說道:「山人的情況不太好。」

「我去看看。」王婆婆說著隨同朱醫生來到了荷香的房間。

荷香同蘭兒一宿未睡,兩人的眼睛俱是紅腫著。

吳楚山人氣弱游絲,仍舊是昏迷不醒,王婆婆手按其額,觸之冰涼,可見其血脈依然不通。

「我這就去把寒生救出來。」王婆婆面色鄭重的說道。

王婆婆回到自己的房間,明月這時已經起來穿戴整齊了,兩人辭別朱醫生後,出門趕往婺源縣城。

遠處山坡上的大樟樹下,陽公「噓」了一聲,忙和老陰婆及乾老大躲藏在了樹後,偷偷窺視著山下莊院的大門口處。

「是師父!」老陰婆輕聲驚呼道。

「別作聲。」陽公說道,一面目不轉睛的望著王婆婆和明月二人匆匆的走出了院門,沿著那條砂石路出村,然後奔縣城方向而去。

「師父怎麼會出現在朱家?」老陰婆望著遠去的王婆婆和明月的背影小聲說道。

「不知道,嗯,看起來我們要謹慎從事,這個小小的院落裡不知道還潛伏著什麼高手,我看這樣,乾老大先去刺探一番,探探虛實。」陽公沉吟道。

「是,師父,上次我把朱彪的屍首背回來的,朱醫生應該不會將我拒之門外的,進去了以後再隨機應變。」乾老大滿有把握的說道。

「好,我和師娘在這裡等你的消息。」陽公吩咐道。

乾老大晃晃悠悠的下了山坡,朝著朱家大門走去。

朱醫生驚訝的望見乾老大走進了大門。

「朱醫生你好啊,怎麼,不認識乾老大了麼?」乾老大呵呵笑道。

「你,你和陽公一道來的?」朱醫生警惕的說道,心想壞了,莫不是陽公追殺吳楚山人來到了南山村?王婆婆已經走了,這便如何是好。

「陽公?我已經很久沒見到我師父了,不是去了香港了麼?」乾老大故作驚訝的反問道。

朱醫生疑惑的望著他,緩緩說道:「你來有什麼事兒?」

「我是路過南山村,順便前來拜訪一下朱醫生和吳楚山人。」乾老大隨意的說著,同時眼睛朝四下裡望去。

朱醫生瞧在眼裡,知其不懷好意,很可能陽公就在外面,定是來追殺山人的,心中想著,額頭上沁出冷汗來。

「朱醫生,你出汗了。」乾老大說道,他畢竟是老江湖了,已經看出來朱醫生內心的不安。

「哦,方才在廚房間忙活著了。」朱醫生支吾道。

這時,蘭兒從廂房裡走出來,一手抱著沈才華,一手抱著皺皮女嬰,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婆婆和明月走了,她來照顧兩個嬰兒。

「那不是陽公和老祖的女兒麼?怎麼在你們這裡呢?」乾老大一眼瞥見,口中說著同時迎上前去攔住了蘭兒。

朱醫生一見心中著急,忙道:「蘭兒,外面冷,快帶孩子進到屋裡去。」

乾老大心想,此刻搶過女嬰易如反掌,但是還未探明這所院子裡是否還有其他人,先不急於一時,於是側身讓開通道,眼瞅著蘭兒走進了房間。

「孩子長的好快啊,我再仔細看看。」說罷腳下一個箭步,緊跟著蘭兒閃身進門。

吳楚山人正昏迷不醒的躺在了床上……

「咦,這不是吳楚山人麼?生病了麼?」乾老大嘿嘿笑著來到了床邊上。

朱醫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緊跟著進了屋。

吳楚山人面色慘白,雙目緊閉,氣若游絲。

乾老大乃習武之人,一看便知山人傷勢極重,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哎呀,吳楚山人傷勢好重啊,家裡還有什麼人,怎麼不趕緊送醫院呢?」乾老大一面試探著問道,同時一邊察言觀色。

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搭茬。

乾老大明白了,這座院子裡根本沒有其他什麼人了。

「朱醫生,吳楚山人的傷勢你應該很清楚,再不送去醫院就沒救了,我去喊兩個人來幫忙。」乾老大說著走出了房門,站在了莊院的大門外朝著對面的山坡大樟樹揮著手。

朱醫生趕緊跟了出來,看見對面山坡上走下來了兩個人,挨到近前,他的心算是徹底涼了,為首那人正是陽公。

「哈哈,朱醫生,別來無恙乎?老衲今日特來拜訪吳楚山人。」陽公陰笑著一腳跨進了大門。

朱醫生仰天歎道:「陽公,山人於你無怨無仇,你已傷他不輕,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嘿嘿,他搶走了我的女兒,還不行我來看看麼?」陽公翻鼓起眼睛說道。

「你的女兒可以抱回,但是請你不要再傷害吳楚山人了。」朱醫生央求著說道。

乾老大附耳上去,將吳楚山人和朱家的情況說給了師父聽,陽公不住的點頭。

「呵呵,好極了,我先去看看吳楚山人和我的女兒再說。」陽公一面桀笑著走進了院子裡。

朱醫生望見頭包大紅牡丹花巾,一雙玲瓏小腳的老陰婆,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起來,這就是寒生他們說的那個「香江一枝花」了,喜食人腦的女魔頭。

乾老大輕車熟路的將陽公陰婆直接領進了廂房,蘭兒與荷香面帶驚恐之色的盯著他們。

陽公一眼瞥見了坐在床上角落裡的兩個孩子和無聲無息躺於床上的吳楚山人。

皺皮女嬰依舊是滿面皺褶,腦瓜頂上光禿禿的呈古銅色,亮如鏡面,看來這個寒生醫治的根本就不得法,或者從來就沒打算給好好治,陽公忿忿的想著。

雖說只有一夜未見,但是陽公還是感覺到了皺皮女嬰的身上起了某種變化,哪裡有所不同了呢?

這時,沈才華伸出手摟住了女嬰,兩個孩子均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陽公此刻終於看清了不同之處,是指甲,女嬰長出了指甲,那是一種紫紅色的指甲,雖然還不很長,但昨天晚上還沒有……男嬰沈才華也長了指甲,不過那顏色是青黑色的,真他媽的奇怪,陽公心裡犯著嘀咕。

再看吳楚山人,躺在那裡雙目緊閉,已經是命懸一線,奄奄一息了。

陽公盯著吳楚山人,心想我與你倒是無甚仇怨,但是黃乾穗想要你永遠閉嘴,這可怨不得老衲了,他含氣於臂,準備下手。

「陽公,這吳楚山人反正也是死人一個,婆婆我奔波了一夜,肚子早已經餓了,索性廢物利用,先把他的腦子弄出來填飽肚子再說,這副腦子閱歷豐富,說不定還滿有滋味兒呢。」老陰婆咂咂嘴,眼睛裡射出凶光,一伸手,掌中已然多出一把鋒利的小刀。

陽公微笑著說道:「老男人的腦子臊味兒太重,我還是喜歡這位蘭兒小姑娘的,保管是鮮甜之極,她看樣子還是處子純陰之身呢,你給我過來瞧瞧。」說罷,邪惡的對著蘭兒笑了笑,嘴角邊已經完全濕潤了,還流出些許白沫,隨即劈空伸手向她抓去,。

朱醫生見狀怒不可竭,高聲呵斥道:「禽獸!」同時挺身橫在了蘭兒的前面。

陽公殺性大開,力貫手臂,變爪為指,「噗」的一聲,食指居然插進了朱醫生的喉嚨中間的天突穴……

天突穴又稱天瞿、玉戶,乃陰維任脈之會,內裡皮下有頸靜脈弓、甲狀腺下動脈分支以及無名靜脈及主動脈弓,血管密佈,這一指竟然刺穿了主動脈弓等,隨著手指的拔出,一股紅色的血霧噴射而出。

鮮血濺射在了陽公的臉上、床上和兩個嬰兒赤裸的身子上。

朱醫生圓瞪雙目,憤怒的倒下了,為了維護家人的安危,他義無反顧的死了……

蘭兒大叫一聲,撲倒在朱醫生的身上,頓時昏厥了過去。

荷香是一個柔弱的女人,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的盡著一個善良的母親和妻子的本分,甚至從來都未大聲的說過話,此刻,她面對這兩個嗜血魔頭,身體內一股保護女兒和丈夫的本能驟然間迸發出來,她近乎瘋狂的發出了一聲極淒厲的哀鳴,猛地撲到了陽公的身上,張開嘴巴咬下……

陽公根本沒提防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瘦弱女人,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爆發力,右手臂上竟然被荷香的牙齒硬生生的撕下一塊肉來。

陽公大怒,舉起左掌惡狠狠的拍在了荷香的後腦之上,一聲悶響,荷香也倒下了。

這一瞬間,乾老大看的是驚心動魄,他禁不住的朝後倒退了幾步,太慘烈了,江湖頂尖高手殺戮兩個絲毫不會武功的老百姓,他的心在這一瞬間被震撼了。

陽公仰天長笑:「哈哈哈……」

就在這時,沈才華兩隻眼珠赤紅,光著身子「嗖」的騰空躍起,揮舞著青黑色指甲,身後皺皮女嬰「呸」的啐出一口粘痰,也赤裸著隨即凌空彈起,伸出紫紅色的指甲雙雙撲向了陽公……

第二百零二章 散功

陽公眼角瞥見兩個嬰兒光著身子向他撲來,根本不屑一顧,而此刻老陰婆嘿嘿冷笑一聲,趁機拍出雙掌,惡狠狠的擊向了皺皮女嬰,勢要斃了這女嬰的命,那可是陽公與老祖的野種。

陽公聞狀大驚,不待多想,「啪」的啐出一口粘痰,直奔老陰婆面門而去,先逼其自救。

此刻,凌空之中的沈才華猛地一個折轉身,瞪著血紅的雙瞳,凶狠的抓向了老陰婆,有人要傷害皺皮女嬰,他是絕對不答應的。

老陰婆見粘痰破空而至,慌忙之下急撤雙掌,擋了自己的面前,因為距離近在咫尺,閃避均已是來不及了。

「啪」的一聲,呼嘯而來的粘痰擊在了老陰婆的掌心上,巨大的衝擊力迫使她的雙掌幾乎回抽在自己的臉上,一股爛鹹魚般的惡臭順著老陰婆的鼻孔鑽了進去。

「你這個老不死的,竟然敢對我下手!」老陰婆勃然大怒道。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沈才華青黑色的指甲已經抓在了老陰婆的右臉頰上,留下了幾道血痕,顏色呈青黑色。老陰婆吃了一驚,正欲轉而對付沈才華,不料那皺皮女嬰與沈才華心有靈犀,早已轉而攻擊她了,在老陰婆的左臉頰上也抓出了幾個淺道道,顏色卻是紫紅。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落在了地上,乾老大飛起一腳,腳面輕點著沈才華的屁股,將其送出了房門外。乾老大知道這孩子是朱彪的兒子,感其死的壯烈,所以才有上次背負朱彪的屍體返回南山村之舉,唉,此刻實不忍再見其子也慘死,故飛腳踢出,實為救孩子一命。

皺皮女嬰見沈才華飛出門外,於是也連續在地上彈跳著跟出了門去。

老陰婆摸摸兩面臉頰,氣的哇哇直叫,身子一縱便要追出,卻又被陽公攔住,隨即兩人又撕打在了一起。

沈才華翻滾著到了院子裡,身子毫髮無損的爬起來,這也是乾老大那一腳的力度恰到好處,皺皮女嬰此刻也像蛤蟆般的跳了過來,兩人嬰兒手拉著手幾個起躍,一路衝出了莊院的大門。

「停手!」陽公急喝老陰婆住手,但是她卻如同瘋了一般猛撲,連抓帶咬,口中發出「絲絲」怪異的叫聲。

陽公驚奇的望著老陰婆那張扭曲的臉,發現她半邊臉青黑,另半邊臉確呈紫紅色如豬肝一般,頓時疑惑不解,這是練的什麼邪門功夫?

師父師娘打起架來,乾老大落得個清閒,索性走出門去看看那倆孩子,可是院子裡早已不見了嬰兒們的蹤跡。

陽公且戰且退,出門來到了院子裡,老陰婆緊跟著追殺出來,牡丹花的頭巾已經脫落,披頭散髮,雙目發直,右眼青黑左眼紫紅,與半邊臉的顏色一致,甚是怪異。

陽公一彎腰順手將身後豬圈裡,蘭兒養的一頭100多斤的母豬抓起,迎面拋向了老陰婆。

老陰婆此刻舞動的手臂已經全無章法,雙手緊緊的抱住母豬,就勢一口咬在了豬的鼻子上,那母豬勃然大怒,張開血盆大口,也一口啃在了老陰婆的下巴上……

郭公葬尺乃是當年西晉郭璞所遺留下來的祝由聖物,可促就練祝由神功,亦可克解祝由巫術。鬼嬰天生純陰,皺皮女嬰則是純陽,兩人任督經脈雖然被寒生使用了「陰陽顛倒術」來互融,但關鍵時刻未及導引,反而倍增其力,然後又誤打誤撞將郭公葬尺內裡,當年郭璞注入的祝由陰陽磁場分而吸之。此時,沈才華體內充盈著祝由陰功,皺皮女嬰體內則是祝由陽功,兩人陰陽合力在一起,便如同郭璞在世,端的是非同小可。

老陰婆右臉被祝由陽功抓傷,呈青黑色,左臉則被祝由陰功所破,為紫紅,陰陽夾擊,就像是1400年前的郭璞祖師親自出手一般,頃刻間破了老陰婆多年練就的祝由功。

此刻,老陰婆正處於散功時的瘋狂痛苦狀態中。

陽公默默的看著老陰婆痛苦的抱著母豬在地上翻滾著,根本不屑上前幫手。

「師父,師母怎麼辦?」乾老大焦急的問道。

陽公鼻子「哼」了一聲,鄙夷的說道:「讓她自生自滅好了,走,看看我的女兒跑到哪兒去了。」

乾老大順從的跟在了師父的身後,臨走出莊院大門時,仍忍不住回頭望了兩眼,然後歎息著跨出門去。

兩人在莊院附近找了找,不見兩個嬰兒的蹤跡。

乾老大說道:「小孩子天生有辨別母親所在方位的能力,現在老祖關在城裡,孩子會不會往縣城方向去了?」

「嗯,我女兒天生異稟,有這可能,那我們就一路奔婺源尋找,應該走不太遠,但我們須得隱蔽前行,別在公路上行走,我們殺了朱醫生和那個女人,吳楚山人也與死人無二致,萬一碰上聖母師父,就麻煩了。」陽公說道。

「是,師父。」乾老大應道。

兩人在山道旁的樹林裡一面留意著道路上的動靜,一邊向縣城方向緩緩前行。

靈古洞前,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牽著手,蹦蹦跳跳的穿行在碗口粗的那片毛竹林中。

「嘎嘎。」頭頂上有幾隻碩大的黑烏鴉從窩裡面探出頭來,瞪著奇怪的眼神望著這兩個赤條條的小人。

沈才華抬頭望見了那樹枝做成的窩和那幾隻黑兮兮的烏鴉,舌頭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回頭看了看皺皮女嬰,她也在舔著小嘴唇,兩人都餓了。

「呼」的一聲,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分別彈起,各自抓住一株竹子,一躍一躍的向頂上爬去。

烏鴉們大聲呱噪起來,擊打著翅膀,憤怒的發出恐嚇。

沈才華一馬當先攀上了竹稍,烏鴉們飛昇起並在他的頭頂上盤旋,一面大聲「嘎嘎」的吼叫著,更有兩隻調轉尾巴,屙出兩坨白屎,惡狠狠砸在了沈才華的頭上。

窩裡面有十餘枚花皮鳥蛋,那是烏鴉們還未出世的孩子,沈才華探出一隻小手,抓起了一枚鳥蛋嗅了嗅,似乎感覺到沒什麼味道,遂將其擊打在另一枚鳥蛋上。卵殼破碎了,裡面流出些液體,他以手指挖了些送到口邊舔了舔,頓時大喜,抓起一枚湊到口邊便吮吸了起來。

皺皮女嬰也如法炮製,在另一株竹子上大啖起烏鴉卵來了,憤怒的烏鴉們恐嚇威脅都不起作用,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將窩裡的卵一枚枚的敲破吮食掉了。

「汪汪……」靈古洞口傳來了急促的犬吠聲。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從毛竹上溜下來,牽著手直奔狗吠聲而去。

靈古洞口一片低矮的草叢中,大黃狗笨笨和懷孕的女友黑妹正在圍剿一隻獾子,那土獾左突右突仍舊衝不出兩條狗的合圍,但笨笨和黑妹也不敢冒然進攻,雙方不知已經僵持了多久。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相視一笑,又有獵物上門了。

「嗖嗖」兩條白色的身影從笨笨和黑妹的頭頂上掠過,跳進了圈內。

兩條狗吃驚的望著這兩個赤裸的嬰兒,面面相覷。

那土獾面對著這兩個小人,喉嚨裡發出了低沉的吼叫聲,沈才華與皺皮女嬰根本不為所動,突然間驟然發難,左右夾擊,閃電般的出手,剎那間就揪住了獾子的耳朵和頸上的皮毛,未等牠反應過來,兩個嬰兒尖利的牙齒就已經深深的切入了那土獾的脖子……

笨笨和黑妹呆呆的望著小人們在「吱吱」的吮吸著土獾頸動脈裡的熱血,倆孩子的小腹在慢慢的鼓脹起來。

嬰兒們吸光了土獾的血,心滿意足的打起了飽嗝,伸出小手揉了揉肚子,然後手拉著手,朝靈古洞內走去。

笨笨和黑妹緩過神兒來,呼的撲到了土獾的屍體上,大肆撕扯起來,黑妹懷孕兩個多月,需要補充大量的營養,尤其是肉食。

吃飽後,笨笨用力的叼著餘下的獾屍,往山下莊院方向拖去。

第二百零三章 陌路

婺源縣城籠罩在一片濛濛細雨之中,粉牆黛瓦,小橋流水,翠竹青青,如同一幅淺墨山水畫般,幽靜而平和。

王婆婆和明月撐著油紙花傘,走在碎石子路上,旁面就是長途汽車站了。

正行走之間,明月下意識的側臉望了望車站,突然間站住了,臉色煞白,緊張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車站出口處……王婆婆詫異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車站裡走出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高挑身材,皮膚白皙,容貌俊朗,著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氣宇軒昂,面帶著微笑。女青年則是五短身材,皮黑肉糙,大餅子臉上長滿了紫紅色的青春痘,肥厚的嘴唇,吊眼梢,容貌平平。男青年拎著棕色的牛皮旅行箱,兩人共撐著一把花布雨傘,女孩的左手緊緊的摟著那青年的腰,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王婆婆猜到了,於是輕輕說道:「是黃建國?」

明月眼眶裡噙滿了淚水,不易覺察的點了點頭。

明月此刻已經邁不動腳步了,淚眼模糊,默默的望著黃建國和那個女子慢慢的走近。

王婆婆索性站在一邊,也不催促明月,靜觀事情的發展。

黃建國左手拎包,右手摟著女青年的肩膀,江南的冬雨還是蠻寒冷的。

不經意間,他瞥了一眼明月,突然又抬起頭來,目光直勾勾的直視著她,登時一臉煞白,沒有了血色。

他的腳步越走越慢,最後停在了距明月一丈開外的地方。

「小國,你怎麼了?」女青年發覺黃建國的異樣,又抬眼望了望明月和王婆婆,講的是一口京腔官話。

黃建國彷彿沒有聽到女青年的問話,只是癡呆呆的望著明月。

「我問你怎麼啦?她是誰?」女青年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大聲的追問道。

黃建國一愣,忙說道:「哦,東東,我不認識這個人,她們擋住了我的路。」

那個叫做東東的女青年嗔著掐了黃建國一把,撅著嘴嗲聲道:「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啦?小心我告訴爸爸。」說罷,挺起碩大的胸脯,大搖大擺的走過去,蔑視的目光瞟了明月一眼。

黃建國緊忙跟上,與明月擦身而過,卻再也沒有回頭,依稀聽到他在對那女青年說著:「這些村姑真是沒知識,少見識,哪兒有站在路中間擋著人家道的?」

兩人的嬉笑聲漸漸遠去,明月再也忍不住了,熱淚滾滾而下。

許久,王婆婆輕輕的拍了拍明月的肩膀,柔聲說道:「明月,此人徒具外表,無情無義,絕非善類,待師父結果了他,替你出口惡氣。」

明月搖搖頭,望向師父垂淚道:「師父,不要傷害建國,他一定是有難言之隱。」

王婆婆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這個徒兒太癡情了,世上遍地無情郎,受傷的總是女人。

黃建國嘴裡哄著東東,這首長的小千金可是得罪不起的,看著她那醜婦樣卻故作嬌滴滴,撓首弄姿,簡直就是一個東施,但是自己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對愛情矢志不移的忠厚樣來。十年,無非也就是忍耐個十年而已,一旦入主京城,想要明月回來豈不是囊中取物般?

明月明顯的瘦了,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怎麼會突然間失蹤了呢?他感覺得出來,這件事一定與父親黃乾穗有關,但還是不要說破的好,若是父親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也是為了自己好,但以後還是要給他點苦頭吃吃,長點教訓,任何人,包括父親,都不能做任何有悖於黃建國意志的事。

「小國,你在想什麼?不是剛才那個女孩吧?」東東疑問的目光直視著黃建國說道。

「哪裡,我在想前面就要到家了,我們該如何給他老人家來個驚喜呢?」黃建國說道。

「我不就是個驚喜嗎?第一次到鄉下來見你爸爸,他肯定會喜出望外的。」東東說道。

「到了。」黃建國說道,心中卻在想,「鄉下」?你老子原來參加革命前住的那偏僻山溝子裡才叫做鄉下呢。

「是東東同志吧,歡迎歡迎,一路上辛苦啦。」黃乾穗笑容滿面的迎出客廳來。

乍一見,黃乾穗的心裡「咯登」一下,首長的女兒如此其貌不揚,真是苦了兒子建國了,但是話又說回來,她要是模樣漂亮,咱家也就高攀不上了。唉,無所謂,反正十年之後,建國黃袍加身,那時再普天之下挑選一位才貌雙全的處女做國母就行了,至於這個兒媳嘛,也就自己自生自滅了。

「黃叔叔,爸爸讓我代向你問個好,他還給您帶來了一件禮物。」東東熱情的說道,一面從皮箱裡取出一個紅布包,打開後是一套最新版本的精裝毛選四卷,鮮紅色的封皮,燙金的大字。

「太好了,謝謝首長的關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黃乾穗故作激動狀。

「爸爸,首長也送了一本給我,還專門題寫了『努力學習毛主席著作,爭做紅色革命接班人』的贈言。」黃建國說道。

「好好,你一定不要辜負首長的重托啊,爭做接班人。」這回黃乾穗是真的有點激動了。

「爸爸,舅舅他們呢?」黃建國問道。

黃乾穗臉色為之一變,難過的說道:「建國啊,你舅舅昨晚上英勇的犧牲了。」

「什麼!舅舅死了?」黃建國大吃了一驚。

「今天早上,他的屍體被發現在護城河裡,祝祺是一個革命意志堅定的好幹部,階級敵人殺害了他,公安機關正在破案,縣委和縣革委已經決定追認他為革命烈士了。」黃乾穗沉重的說道。

「小兵呢?」黃建國悲傷的問道。

「他病的很重,還在縣醫院住院。」黃乾穗告訴他。

「我一會兒去看看他。」黃建國說,自幼他與小兵感情一直很好,得知其重病,心中確實真的好難過。

黃建國來到了縣人民醫院,東東本想一起跟了來,但是黃乾穗說南方天氣與京城不同,冬天陰冷潮濕,堅持要她與自己守著炭火盆邊烤火邊聊天,東東只得作罷。

醫院門口圍了一幫子人,大喊大叫的要求醫院賠償,院方工作人員百般解釋無效,最後竟然動起手來。

黃建國聽明白了,原來是一個老人去世,火化之前發現老人的睪丸不見了,家屬認為是醫院偷偷給割去了,遂聚眾鬧將了起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年輕人會些武功,幾下拳腳就把幾名年輕的男醫護人員打得爬在了地上,有女護士嚇得花容失色,大聲的喊叫起來。

「住手!我是院長。」門內傳來一聲暴喝,院長荊太極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往台階上一站,威風凜凜,恍若天神一般。

「這裡是人民的醫院,大家都是貧下中農階級弟兄,有話好好說,你們若是在這裡鬧事就是妨礙給全縣的人民群眾治病,明白麼?」荊太極義正嚴辭的說道。

人群沉默了,這時有人發問道:「那老人的蛋蛋呢?」

荊太極苦口婆心的解釋說道:「老人的得是睪丸癌,那睪丸已經萎縮化掉了。」

「不對,我們看見他的陰囊上面有刀口,一定是醫院偷走了,這個院長在包庇他們,打他狗日的!」人群中已有人衝了上來。

此刻,但見荊太極身子一轉,雙手出指如風,「啪啪啪」一連串的悶響,衝在前面的那幾個會武的年輕人均被點中了穴道,不會動了,人群頓時平靜了下來。

「高手啊,這是江湖難遇到的絕頂高手啊。」有老人由衷的歎道。

黃建國看到這裡,心中一動,這荊院長既懂醫術又武功絕頂,與老爸又相熟,自己若是成就大業,此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啊,現在就應該物色輔佐自己的臣子了。

「好功夫,點到即止,既保障了醫院的安全,又平息了動亂,荊院長處理的恰到好處哇。」黃建國拍著手掌走到了前面。

「哦,原來是建國啊,何時從京城回來的?」荊太極慇勤的打著招呼。

黃建國微微一笑,轉過身對著人群說道:「鄉親們,我是咱們縣黃乾穗主任的兒子,請大家相信政府,此事政府調查清楚以後會對群眾有所交代的。現在我請荊院長解開他們幾個的穴道,大家就先回去聽消息,如何?」

人群中無人反對,大家都已經見識了那個院長出神入化的點穴功夫,誰還敢再不自量力呢?

荊太極以極瀟灑的姿勢迅速的為他們解了穴,那幾人羞愧難當,鑽出人群走掉了,眾人一見遂紛紛散去。

「荊院長,我還不知道你原來不但醫術精湛,而且武功也是這麼高強啊。」黃建國讚許道。

「建國過獎了,花拳繡腿而已。」荊太極輕描淡寫的說道。

侍才不傲,進退有據,嗯,果然是個人才,黃建國點點頭。

「荊院長,我想見見我的堂弟孟紅兵,麻煩你帶我去好麼?」黃建國說道。

「當然,請跟我來。」荊太極前面帶路,黃建國跟在後面來到了住院部二樓病房。

病床上,孟紅兵面色如土,仍舊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他得了什麼病?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黃建國焦急的問道。

「這個,黃主任沒同你說麼?」荊太極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建國搖搖頭,回答道:「他沒說。」

荊太極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前不久的一天晚上,南山村的朱彪潛入了你家,開槍擊傷了你父親、孟主任和小兵三人。」

「啊,竟有這事?都傷在哪裡?重不重?」黃建國接連問道。

荊太極看了看黃建國,最後說道:「都傷在了男性生殖器官上,你父親和孟主任傷好出院,可是小兵的免疫系統失效了,所以只能一直用藥物在維持著生命。」

黃建國默默的抓著孟紅兵的手,眼眶濕潤著喃喃說道:「小兵,你可能還不知道,昨天晚上,舅舅英勇的犧牲了,他被階級敵人暗害了,政府已經決定追認他為革命烈士,唉,小兵啊,你的命真是夠苦的。」

犧牲?荊太極心中暗自好笑,一個大活人竟然被兩個嬰兒咬死了,還可算做革命烈士?

「小兵的病,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麼?」黃建國問道。

荊太極想了想說道:「除非……」

「除非什麼?」黃建國追問道。

荊太極盤算道,寒生眼下被關在縣公安局看守所,自己想搞他出來不容易,若是讓他出來給孟紅兵治病,自己就有機會下手擄走他,風險是他會發現自己給孟紅兵新移植的蛋蛋是一個長有睪丸癌的蛋蛋,對自己不利,但是平衡得失,還是以抓走寒生為首要目的才對。

「除非放寒生出來給小兵治病,才有可能救他一命。」荊太極說道。

「寒生在哪兒?」黃建國問道。

「在縣公安局的看守所裡。」荊太極說道。

「你即刻做好安排吧,我馬上就去把他搞出來。」黃建國說道。

「好,越快越好,成功的機會也就多些。」荊太極鼓動道。

「你有沒有考慮過離開這裡?」黃建國突然問道。

「什麼意思?」荊太極警覺地問道。

「有沒有想過去京城工作?」黃建國說道。

荊太極沉思片刻,說道:「求之不得。」

第二百零四章 相認

「放了寒生。」黃建國說道。

黃乾穗眼睛緊盯著兒子,緩緩道:「你說什麼?」

「放了寒生,要他救活小兵。」黃建國鄭重的重複說道。

「唔,你知道麼?小兵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寒生給害的。」黃乾穗說道,然後向兒子講述了寒生如何偷偷將豬的睪丸移植到了孟紅兵的身上,導致其性情大變,竟然愛上了母豬,最後發展到了姦污母豬,成了丟人現眼的啞奸犯,整個婺源縣的群眾都在笑話我們家。最後那寒生還偷渡香港,也不知道怎麼弄到一筆巨額資金,現已被政府罰沒收繳了,公安機關正在審查,按律定罪,從嚴從重處罰。

黃建國聽罷沉思片刻,冷靜的說道:「此人桀驁不遜,既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須堅決除掉,但目前尚有可利用之處,待其治好小兵再下手除去不遲。」

黃乾穗滿意的望著兒子,建國果然處事頭腦清晰,機謀過人,有著偉人般的心狠手辣和決斷力。

「好,我打個電話,你去找公安局分管政保的張局長,他會為你安排的。」黃乾穗微笑著說道。

黃建國告訴正在房間小憩的東東,他要出去辦點事。

「不是去會以前老相好的吧?」東東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說過多少遍了,並向毛主席發過誓,你是我的初戀,我是去為堂弟的事情跑一趟,請你相信我。」黃建國解釋道。

「好,你可要早去早回啊。」東東撅著嘴說道。

黃建國應著走出來房間,出大門朝十字街方向而去,縣公安局就座落在這條街上。

張局長熱情的接待了黃建國,帶他來到了後院的看守所,一民警將朱寒生單獨放了出來。

「我們也要出去!」老祖在號子裡喊道。

「朱寒生是要去看一個病人,你們暫時還必須留下。」張局長對老祖解釋道。

劉今墨沒有做聲,豎起了耳朵傾聽著院內寒生與那個年輕人的談話。

「寒生,你給小兵移植了豬蛋蛋,現在他馬上就要死了,我知道小兵做事魯莽,得罪了你們家,但你是一名醫生,怎麼能夠在治病的過程當中參雜個人恩怨在裡面呢?如此的對病人不負責任,這可是有損醫德的呀。」黃建國語氣平和的說道。

寒生臉上微微一紅,未置可否。

「麻煩你跟我去一下縣人民醫院,看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他的生命,好麼?」黃建國問道。

「我跟你去。」寒生點頭道,然後走回到鐵柵前。

「劉先生,我跟黃建國去一下縣醫院,看完那個孟紅兵就回來。」寒生說道。

劉今墨沉吟道:「好,你要小心點,若是太陽落山還沒回來,我和老祖就要闖出去了。」

寒生點點頭,要他放心,然後跟著黃建國離開了看守所。

十字街上的一家小店門口,站著王婆婆和明月,她們正在觀察著縣公安局的地形位置,寒生等人就關在這座大院裡面,望著進進出出的警察,王婆婆認為還是晚上下手比較方便些。

「我們先去找我那幾個逆徒,天黑以後再來劫獄。」王婆婆回頭對明月說道。

「師父。」明月突然緊緊的抓住了王婆婆的手臂。

公安局大門口走出來三個人,一名著制服的中年警察,其餘兩人是寒生和黃建國,三人步行向南而去。

「走,我們跟在後面。」王婆婆說道,兩人悄悄地尾隨在了他們身後。

三個人直接走進了婺源縣人民醫院內。

病房內,荊太極正在等著他們,迎面看見了寒生,臉微微一紅,頗顯尷尬。

寒生沒有理睬他,逕直來到病床前,看了看昏迷之中的孟紅兵,然後掀開了被子,伸手捏了捏他的陰囊,詫異的說道:「咦,這不是原來的那對豬蛋蛋啊。」

荊太極在一旁解釋道:「不錯,那對豬睪丸已經被朱彪打爛了,這是我重新移植的人的睪丸。」他的眼神兒瞥了一眼身著警服的張局長,心道反正自己也得準備棄官擄走寒生了,也不必忌諱說什麼了。

張局長彷彿聽而不聞的望著窗外。

寒生繼續觀察著,口中問道:「這睪丸並沒有成活,你是怎麼移植的?」

荊太極嚥了口吐沫,說道:「用的是你剩下來的那半瓶鼻涕蟲液。」

此刻,黃建國腦子打了個機靈兒,他疑惑的對荊太極說道:「荊院長,你移植所用的供體,不會就是早先鬧事的那幫人所說的死人睪丸吧?」

荊太極面紅耳赤,囁嚅著說道:「活睪丸到哪兒去找?」

「可那人死於睪丸癌不是麼?」黃建國嚴厲的責問道。

荊太極無言可答,尷尬之極。

就在這時,有一護士走進來替他解了圍,「荊院長,外面有人找,客人在院長室裡等候著。」那護士說道。

荊太極如釋重負,忙低頭走了出去,心中甚是窩火,蹬蹬蹬,直接上樓推開了院長室的門,卻馬上呆立在了那兒……

師父王婆婆正端坐在沙發上,目光嚴厲的盯著他。

「師父……」荊太極輕輕叫了聲,心中一陣慌亂。

王婆婆冷峻的臉色如冰霜一般,冷笑道:「你還認我這個師父麼?竟敢在寒生茶中下祝由散,騙取《青囊經》,還公然劫持寒生,犯我門規,枉我收了你這個逆徒,真是看走了眼。」

「師父,請恕徒兒一時糊塗,今後太極再也不敢了。」荊太極裝作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道。

王婆婆冷笑道:「你還想著有下次麼?今天我就先廢了你,免得你日後為禍。」說罷緩緩抬起手臂來。

「師父,太極知錯,甘願受罰,但是請求師父准我將一台手術做完,半小時後自會前來領命。」荊太極誠懇的央求道,竟然落下兩滴眼淚來。

王婆婆猶豫了片刻,放下了手臂,對身後的明月說道:「明月,你跟他去把寒生叫來這裡來。」

「是,師父。」明月應聲道,隨即跟隨著荊太極下樓來到了住院部。

走廊裡,聽到腳步聲,正在踱著步的黃建國緩緩轉過身來。

「明月是你……」黃建國心中頓時湧上一股暖流,忙上前兩步便欲拉明月的手。

明月腦中一陣迷亂,後退兩步,喃喃說道:「你不是不認得我了麼?」

黃建國熱淚滴落,激動的說道:「你是我朝思暮想的人,我又怎會不認得呢?今天在路上,那只不過是給東東作作樣子的,自從你失蹤了以後,我茶飯不思,到處打聽尋找你的下落,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吧。」

明月長久以來的思念與感情的煎熬,像決堤的潮水般湧上來,淚水噴薄而出,身子晃了晃,向一邊倒了下去。

黃建國搶上前扶住。

荊太極推開了旁邊一間空著的病房,讓黃建國攙扶著明月進去,說道:「建國,你們先在這兒聊會兒。」然後退出並悄悄地帶上了房門。

他迅速的返回到了孟紅兵的病房,寒生見其回來,便說道:「那就準備開始動手術吧。」

「不必了。」荊太極陰笑道,出手一指,點在了寒生的膻中穴上,寒生自覺胸前一麻,即刻喪失了知覺。

「荊院長,你這是……」站在窗口處的張局長轉過身來,驚訝的問道。

荊太極更不答話,伸手拽出鋼筆,祝由指一彈,那筆疾射如電,正中其耳後高骨,張局長張開了嘴吧,未等叫喊出聲來,便眼一黑撲倒在了床上,差點咬在了孟紅兵的下體處。

荊太極扶住了寒生,摟住他的腰,用力提起離地,彷彿攙扶著一般,開了門朝走廊另一側而去,然後出後門來到了車庫。他將寒生撂在那輛破舊的救護車裡躺倒,然後跳上駕駛座位,打著引擎,將車駛出了醫院,朝東南方向落荒而去。

第二百零五章 癡心不改

黃建國坐在病床上,懷裡面緊緊的摟著明月,憐愛的目光溫情脈脈的望著她,人世間的所有事兒在此刻都已不復存在了,兩人就這麼相擁著,許久許久。

「八月十五,我吃了你家裡送來的月餅中毒了,建國,你一定不知道吧?」明月幽幽道。

「你中毒了?我當然不知道!誰幹的?」黃建國吃了一驚,但腦袋一轉,馬上意識到了,想要除掉明月的只可能是一個人——自己的父親黃乾穗。

「我被人丟在了景德鎮的荒野裡,差點被火化了……」明月說著又湧出了委屈的淚水。

「媽的!我決計饒不了他,總有一天……」黃建國咬牙切齒道。

「你在說誰?」明月疑惑問道。

黃建國霎時間冷靜了下來,柔聲說道:「我是在說那個兇手,不論是誰,我都饒不了他的。」

明月慢慢坐起身來,幽怨的望著黃建國,小聲說道:「那個叫東東的女人是誰?」

黃建國一愣,遂說道:「她是京城裡一個大官的千金,我在京城落腳發展,目前還離不開她父親的幫助,但請你相信,我愛的人永遠是你。」

「那你會同她結婚嗎?」明月不安的低頭道。

「明月,我向你發誓,不出十年,我一定娶你過門。」黃建國信誓旦旦的說道。

明月身子一哆嗦,喃喃道:「十年,為什麼要十年?不是說好了,你畢業了就會回來娶我的麼?」

「明月,有些事我不方便對你說,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好麼?」黃建國誠懇的握著明月的手。

明月輕輕的抽出雙手,清澈的目光看著他,緩緩說道:「我聽說你和你父親將黃爺爺活埋在了太極陰暈裡了,這是真的麼?」

黃建國心一沉,心想,這事她怎麼會知道的?一定是吳道明和她師父老賊尼說出來的。

「明月,這怎麼可能呢?你是知道的,爺爺那麼疼我,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忍心傷害他老人家的,哪怕是一根頭髮。」黃建國柔聲細語的說道。

明月茫然的望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說的話。

「對了,明月,同你在一起的那個老太婆是誰?」黃建國趁機岔開話題。

「哎呀,我忘記師父要我做的事情了。」明月突然間醒悟,匆忙掙脫站起身來。

他倆來到孟紅兵的病房,荊太極同寒生都不見了,惟見昏睡著的孟紅兵赤裸身子露著兩隻腫脹的蛋蛋躺在了床上,張局長斜著撲在他的身上,手腳在不停的抽搐著。

「什麼?寒生和荊太極兩人都不見了?帶我去看看!」王婆婆說道,犀利的目光盯在了明月身後站著的黃建國身上。

「婆婆,你好。」黃建國有禮貌的問候著。

「哼,」王婆婆站起身來,厲聲道,「明月,這個衰人正好讓婆婆廢了他吧。」

明月抓住師父的手,央求道:「師父,不要,建國也是有難言之隱。」

王婆婆歎道:「徒具其表,一副皮囊,明月,我們走。」說罷拉著明月的手臂,硬拽著她走了出去。

「明月,記得等我……」身後傳來黃建國誠懇的喊聲。

來到了病房,王婆婆走上前一指點在張局長鼻準下的人中穴上,張局長手腳立即停止了抽搐,悠悠的醒轉。

「這是怎麼回事兒?寒生呢?」王婆婆望著張局長說道。

張局長拍拍腦袋,一面揉著耳後,一面說道:「荊院長用手指戳昏了寒生,又飛過來個什麼暗器打昏了我,別的我就不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啊?」他也是稀里糊塗的。

「這個逆徒,我一定殺了他!」王婆婆圓瞪雙眼,慍怒至極。

走出了醫院,明月仍在不住的回頭,但黃建國始終都未再露面。

「師父,我們去哪兒?」明月膽怯的問道。

「待我先去廢了陽公陰婆這兩個逆徒。」王婆婆氣呼呼地說道。

師徒二人打聽著前往黃乾穗主任家,不多時來到了那所徽式深宅大院前。大門前端坐著一對威武的雄獅,斜倚在朱漆大門旁有兩個持槍的民兵在警戒,這是黃乾穗剛剛調來的基幹民兵。

王婆婆帶著明月繞著大院走了一圈,雖然院牆較高,自己進去絕不費力,明月卻是一下子上不去的,儘管祝由心法已經學成,但是還未及學習輕功技法。

「明月,你在這裡等我,待師父進去瞧瞧。」王婆婆說道。

「師父,請您老人家對建國和他父親手下留情。」明月楚楚可憐的說道。

王婆婆歎了口氣,腰向下一矬,早已飛身入了院內,落地細看,原來這是正房後院。她躡手躡腳的貼近一扇後窗戶,悄悄的向內望去,原來這是一間客廳,背對著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中年人,看不見前面臉,身形倒是微胖發福的樣子。

另一側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正是陽公。

王婆婆憑息靜聽,兩個人正在談論著南山村。

「吳楚山人已經成了植物人,那他也就不足為患了,可是你殺了朱醫生和吳楚山人的老婆,這可是有點麻煩呢,怎麼樣,你的胳膊不要緊吧?」中年人說道。

陽公笑了笑,說道:「黃主任,我的胳膊不礙事,南山村的事兒放心好了,那老陰婆子也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散功了,現在肯定也已經死在寒生家裡了,即使公安部門去查,也會認為是老陰婆與朱醫生他們同歸於盡而已,至於老陰婆的身份,只要除掉了寒生他們,沒有人會認得的,更猜不到她的來歷,這就變成了一樁無頭案。」

「嗯,我兒子建國帶寒生去了人民醫院給小兵治病,晚上便會回到看守所的,你有把握除掉寒生、劉今墨和老祖他們三個人麼?而且你還和那個叫做老祖的女人有了孩子。」黃乾穗說道。

「哈哈,那個醜八怪老祖,不男不女的,我早就想甩掉她了,黃主任自當寬心,今晚我就下手。」陽公嘿嘿說道。

王婆婆聞言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連連暗自叫道不好,自己離開才大半天,朱醫生和山人的老婆竟然遭了陽公陰婆的毒手,而這兩個又是自己的徒弟,這令我簡直無地自容啊。老陰婆已經死了最好,省得自己動手,陽公作惡多端,濫殺無辜,必須盡快剷除,但若是此刻出手,必定要將黃乾穗一起殺掉,可這樣恐怕會傷明月的心。

王婆婆正在那裡猶豫不決的時候,客廳裡又匆匆走進來一個人,定睛望去,卻是那個負心漢黃建國。

黃建國望見了客廳裡坐著的陽公,欲言又止。

「陽公,這位便是我的兒子建國,」黃乾穗引薦道,「建國,來見過爸爸關東來的好友陽公,有什麼話就說吧,不是外人。」

黃建國對陽公微微一點頭,然後面無表情的對父親說道:「爸爸,荊院長挾持了寒生跑了,另外還打暈了張局長。」

「你說荊太極?這怎麼可能,他們之間並無恩怨呀?張局長現在哪兒?」黃乾穗疑惑道。

「正在縣醫院做身體檢查。」黃建國說道。

黃乾穗站起身來,在地上踱著步,眉頭緊鎖沉思起來。

「荊太極能挾持著寒生去哪兒呢?他在本地並無親屬和關係太近的人,我曾聽說他在鄱陽湖谷那一帶有一個師父,會不會去了那兒呢?」黃乾穗說道。

「不會,」陽公斷然道,接著解釋說,「荊太極是我的師弟,他與我一樣,想躲開師父都唯恐不及呢,絕不會去自投羅網的。」

就在此時,茶几上的電話鈴聲突然想起,黃乾穗抓起電話,一下子變得畢恭畢敬起來。

「是我,好,好,一定按您的意思辦。」黃乾穗唯唯諾諾道,然後放下了電話,走到陽公身邊,壓低聲說道,「首長要你火速返京。」

陽公如釋重負,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好,我這就準備動身。」

第二百零六章 乾老大

王婆婆心中暗道,這樣也好,等陽公出了黃家宅子,自己再動手。於是悄悄按原路翻牆而回,會同了明月,繞到了前面,在街角一較隱蔽處監視著大門。

陽公和乾老大走出了黃家大門,向汽車站方向走去。

「乾老大,我有事進京,你留在此地繼續尋找我的女兒,找到後帶她直接回關東老家去,我事情一了,也趕回去,明白麼?」陽公叮囑道。

「是,師父,你放心吧。」乾老大應允道。

前面來到了縣長途汽車站,一路上行人絡繹不絕,王婆婆一直未能找到下手的機會,只是和明月遠遠的盯在了後面。

婺源正好有一班開往省城南昌的長途客車快要出發,旅客們正在陸續的上車,陽公迅速買了張車票,但似乎因為尿急,便與乾老大走進了灌木叢後面小解。

再不動手就沒有機會了,王婆婆要明月留在原地等著,自己潛身進了灌木叢。

「嘩……」陽公的水量特別大,王婆婆耐心的等他方便完。

「乾老大,萬一碰上我師父,你得躲得遠遠的,那老太婆蠻橫無理之極,她那歲數也沒幾天蹦躂了。」陽公一面繫著褲子,一面說道。

「但清理門戶的時間還是有的。」王婆婆如鬼魅一般自樹後轉出。

陽公大驚失色,慌道:「師父,你……」

王婆婆「哼」了一聲,呵斥道:「陽公,你竟然濫殺無辜,今天為師就要清理門戶,受死吧。」說罷搶步上前,一把抓向陽公的禿腦瓜頂。

陽公感覺到一股吸力籠罩在了自己身體的四周,知道今天已是九死一生了,只有拚個魚死網破了,「啪」的一聲,口中啐出一口碩大的青綠色粘痰,裹挾著一股腥臭呼嘯著射向王婆婆。

王婆婆大怒,收回手臂交叉於胸前,口中念動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巫咒。

陽公已經啐出毒痰,突然間胸腔內陷,真氣猛地回抽,竟然將已經快要飛至王婆婆面前的那口大粘痰硬生生的拉了回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嘴裡,頓時口腔震得酸麻不已。

他知道生路已絕,便一把抓過乾老大,推向了師父,自己藉機向後倒縱。

乾老大措不及防,被陽公推在了王婆婆面前,此人關東血性甚濃,愚忠不二,遂索性一把死死的抱住了王婆婆雙腿,淚涕具下,口中大叫道:「師祖婆婆,饒了師父吧。」

「讓開!」王婆婆厲聲喝道。

乾老大本身武功已是不弱,此刻拼盡了全力抱住不放,為師父贏得了寶貴的時間,而王婆婆身為乾老大的師祖婆婆,無論如何也不便對徒孫輩下手,就在這一猶豫間,陽公已經消失了蹤影。

最後,乾老大慢慢的鬆開了雙手,淚痕滿面,六十多歲的人了,竟然痛哭流涕如孩童。

王婆婆搖了搖頭,邁開了雙腿前去追陽公。

「師祖婆婆,乾老大為救師父忤逆了您老人家,罪該萬死,當以自裁謝罪。」說罷一掌拍向自己的面門。

「噗」的一聲悶響,乾老大早已跪倒自毀,天靈蓋掀去了一邊,露出裡面仍在蠕動著的白花花的腦子……

王婆婆站住了,不由得長長歎息了一聲,自己的徒兒如此的不爭氣,可是這個叫做乾老大的徒孫卻是一條響噹噹的血性漢子。

王婆婆沮喪地走出了灌木叢,那輛開往省城的班車早已不見了蹤影,天色已黑,綿綿細雨中,只剩下了明月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兒。

縣公安局看守所。

劉今墨抬頭望了望,見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歎道:「天色已晚,我們該走了。」只見他雙手扭住鐵柵欄,雙臂一較力,那手指頭粗細的鋼條便隨即拉彎了,他和老祖鑽出了柵欄,飛身越牆而去。

兩人來到了縣醫院,從側門上了樓梯,在二樓的住院部裡,挨個病房摸過去,最後找到了孟紅兵的房間。

孟紅兵躺在床上依舊是昏迷不醒,可是寒生並不在場。

劉今墨沉吟道:「寒生的許多磨難都是由這小子給帶來的,冤有頭債有主,留著始終是個禍害。」說罷一掌擊下,孟紅兵登時顱骨碎裂,七竅流血,一命嗚呼了。

「寒生肯定是遇上了什麼麻煩。」老祖肯定的說道。

「走,我們再去打聽打聽。」劉今墨說道,與老祖走出了病房。

醫院的大門口,張局長做完了全面體檢,抬頭望了望細雨濛濛的天空,正在猶豫著是否冒雨回家去。

突然間,自己的胳膊被一隻如鋼鉗般有力的大手掐住了,「啊」的發出疼痛的輕呼,倒抽了一口冷氣,扭頭一看,卻是劉今墨站在身後冷冷的看著他。

「咦,你們怎麼出來了?」張局長疑惑不解的問道。

「寒生呢?」劉今墨刺耳的聲音。

「我在問你們是怎麼出來的?」張局長鎮定下來,打起了官腔。

劉今墨冷笑著手上加了力道。

「哎呀!」張局長疼得額頭上冒起了冷汗,忙道,「是荊院長打昏了我,劫持寒生跑掉了。」

「跑到哪兒去了?」劉今墨追問道。

「我昏倒在病房裡,不知道他們跑去了哪裡。」張局長眼淚都流了下來。

「看來是真的。」老祖又分析道。

劉今墨想了想,抓著他重又上了二樓,找到了一間空著的病房,將張局長拽了進去。

「你們要幹什麼?」張局長眼睛裡流露出恐懼的目光。

「你應該睡上一覺了。」劉今墨說著,出手點倒了他,將其放在了病床上躺著,拉過一床被子蓋在了他的身上。

「走吧,今晚他不會來打攪我們了。」劉今墨尖聲道。

「現在我們去哪兒?」老祖問。

「那個黃乾穗家裡。」劉今墨冷冷的一笑。

兩人走出了醫院,黑沉沉的天空,仍舊飄著毛毛細雨。

「你看,那是誰?」老祖手指著前面說道。

劉今墨早已看在了眼裡,那是王婆婆和明月的身影。

「你們怎麼也來了?」老祖跑上前問王婆婆道。

「哦,是老祖和劉先生,寒生家裡出事了。」王婆婆把在黃乾穗家中聽到的情況述說了一遍。

「寒生下落不明,一時間還沒有線索,我們趕緊先回南山村看看。」劉今墨焦急道。

四個人急匆匆一路夜行,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南山村。

村東莊院內一片漆黑,夜雨瀟瀟,空氣之中隱約散發著一股血腥氣,廂房內傳來自喉嚨裡發出的嘶啞的哀鳴聲。劉今墨一個箭步躥進了屋內,「唰」的劃了根火柴點燃了油燈。

屋內地上,躺著朱醫生同荷香,蘭兒一動不動的趴在朱醫生的身上……地面上凝結著大片的血漬。笨笨和黑妹紅腫著眼睛趴在了朱醫生的身旁,低頭默默的望著已無聲息的主人,口中發出微弱的悲鳴聲。

劉今墨伸手探去,朱醫生、荷香早已氣絕多時,而蘭兒卻只是昏厥,於是忙叫老祖將其抱到了床上。

劉今墨已從王婆婆處得知吳楚山人身負重傷,已經變成了「木僵人」,現在看去,的確是沒有任何知覺。

「可惜沒能逮住陽公,這個逆徒!」王婆婆忿然道。

「師父,老陰婆!」院子裡傳來明月的叫聲。

老陰婆臉上半邊青黑半邊紫,肌肉扭曲著,雙手緊緊的摟著一頭死去的母豬互咬著,腳上的那雙繡花小布鞋也甩脫在了一旁,看上去也已經死去多時了。

王婆婆替蘭兒推宮過血,不消片刻,蘭兒悠悠醒轉來,看見母親和朱醫生的屍體,立即放聲慟哭起來。老祖輕輕的摩挲著蘭兒的肩頭,眾人心情都是異常沉重,沒有一個人說話。

許久,蘭兒止住了哭聲,望著大家問道:「寒生呢?」

劉今墨緩緩說道:「他被荊太極抓走了,我們正在找。」

「為什麼會這樣……」蘭兒抽泣著問,可是沒有人回答。

「孩子呢?我的女兒呢?」老祖定過神兒來,忙問道。

王婆婆說道:「是啊,那兩個小傢伙怎麼不見了?」

大家趕緊四下裡尋找,可是根本找不見孩子的蹤影。

「會不會被陽公帶走了?」劉今墨懷疑道。

王婆婆搖搖頭,說道:「陽公手裡沒有孩子。」

「那就奇怪了。」劉今墨沉思著,難道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又像是在香港時一樣,趁著混亂溜跑了?他的內心深處隱隱約約的湧現出了一絲感覺,他知道那是母親對孩子的一份牽掛,而且似乎距離並不是十分的遙遠,在哪兒呢?

劉今墨轉動著身體,發覺面向東南方向時感覺強烈,熱血攢動,有著一種想哭的衝動,他抬頭望向了東南夜空,那裡正是靈古洞的方向。

「我似乎感覺到了孩子在哪兒。」劉今墨喃喃說道。

「在哪兒?」老祖萬分焦急的問道。

劉今墨轉過身來對王婆婆說道:「婆婆,麻煩你照顧蘭兒和吳楚山人,我去找孩子,天亮我會回來,然後我們在去尋找寒生的下落。」

「我也去!」老祖堅決的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找出一隻手電筒,與老祖一道匆匆走出莊院,朝著靈古洞方向而去。

第二百零七章 劫持

沈才華牽著皺皮女嬰的手,兩人一蹦蹦的躍進了靈古洞內。漆黑的石洞內伸手不見五指,兩個嬰孩的瞳孔急劇的擴大,最後佈滿了整個眼眶,吸收並放大著任何極微弱的光線,漸漸的,他們的瞳孔變成了赤紅色,洞內的景物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石壁上幾隻壁虎受到驚嚇四處奔爬,還有些蚊蠅在空中飛舞,但都不敢往他倆赤裸的身上降落。

兩個嬰兒吸食了一代祝由宗師注入的畢生功力,具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但是由於他們太小了,還不懂得如何運用,只是憑著本能做出些反應。

沈才華曾經來過一次洞內,所以記住了這裡面十分的暖和,對於赤裸的他倆,溫度十分的舒適,所以才拉著皺皮女嬰跑了進來。

兩人信步一直朝著裡面走去,在這裡,他們感到了十分的安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累了就坐下休息一會兒,然後接著前行。石壁上,一對碩大如銅鈴般的紅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倆,然後「嗖」的裹挾著風聲撲了下來,在倆孩子的頭頂上盤旋了數圈,緊接著牠的身後面又飛來了十幾隻小型的怪物,翻上俯下的衝刺著,嬰兒好奇的望著這些會飛翔的怪物們,「咯咯」的笑了起來。

紅眼陰蝠首領帶著牠的孩子們詫異的望著這兩個小人,奇怪他倆怎麼無毛可拔……

小陰蝠們好奇的落在了他倆的腳下,還有兩隻膽大些,直接站在了嬰兒的肩膀上,皺皮女嬰伸出小手試探著摸了摸陰蝠毛茸茸的肢體,興奮不已。

小陰蝠們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陰蝠生活的那個大石室內,石檯子上,陰蝠媽媽正在給一群新出生的小陰蝠寶寶餵奶,兩個小傢伙望見那些肉乎乎可愛的陰蝠寶寶,目光都移不開了,簡直是愛不釋手。

脖子上繫著騎馬布的陰蝠首領不知從哪兒銜來了幾串野果,送給小人們吃,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在野果上嗅了嗅,感到無甚興趣。

沈才華又去摸了摸那肉乎乎的陰蝠寶寶,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但似乎土獾的血液還未消化完,肚皮仍還是有些發脹,因此嚥了口吐沫,縮回了手,他現在還沒有進食的慾望。

不多時,兩嬰兒感覺累了,於是爬到了石檯子上呼呼的睡去了。

荊太極駕駛著救護車風馳電掣般的一路狂奔,他不知道要往哪兒開,師父的鄱陽湖山谷是在西北方向,他就下意識的反著朝東南方開去。

江南冬雨又濕又冷,但是他的額頭上卻冒出了熱汗,出了縣城的路十分的顛簸,約莫已經駛離了縣城幾十里路,突然,發動機引擎「噗噗」兩聲熄火了。他趕緊連續打了幾下馬達,仍舊發動不起來,再仔細一瞧,原來是油箱空了。

媽的!真是太不順了。荊太極跳下車來,四下裡望去,前不巴村,後不著店,距前方大山腳下的那個小村莊起碼也有五里地。他想了想,拉開了後車門,在寒生肋下一點,解開了他的穴道。

「下車吧,寒生。」荊太極說道。

寒生揉著自己發麻的腰和下肢,慢吞吞的爬下了車。

「荊太極,沒有用的,我是絕不會告訴你《青囊經》上任何東西的。」寒生平靜的說道。

「你先別口氣硬,等我找到一處歇腳的地方,再同你慢慢討論。」荊太極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寒生沒有再理他,放眼四處望去,這是什麼地方?好像似曾相識。

「走吧,我們到前面山腳下的那個村莊去。」荊太極推了一把寒生,逼迫他前行。

寒生與荊太極冒著毛毛細雨一路向山腳下的村莊走去,道路崎嶇泥濘,「望山跑死馬」,直到一個時辰之後才走到了那村莊的口上。

村莊裡的小路上空蕩蕩的,見不到個人影。

「喂,哪兒來的老表,有什麼事嗎?」屋簷下站著一個白鬚老頭,正以疑惑的目光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寒生一見,心中樂了,此人自己卻是認得的,正是集市上賣狗皮膏藥的白一膏。

荊太極上前走了兩步,客氣的對老頭說道:「老鄉,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空房子出租?」

白一膏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眼睛看看荊太極,又瞟了眼寒生,似乎一愣,隨即又抬起眼睛望著寒生,眼神兒一亮。

寒生知道白一膏認出了自己,忙在荊太極身後直擺手。

白一膏多年在集市上賣狗皮膏藥,江湖經驗豐富,一見寒生擺手,立即明白了其中必有蹊蹺,立刻收回了目光,問荊太極道:「你們租房做什麼呢?」

「我們是地質隊的,調查這一帶山體構造方面有關資料的。」荊太極胡謅道。

寒生突然之間開口說道:「有山洞也行。」隨即擠了下眼睛,點了下頭。

白一膏立刻明白了寒生的意思,假裝望了望天空,然後對荊太極說道:「大鄣山有很多山洞,落腳避雨倒是不錯,也無需花錢,行嗎?」

荊太極心道,山洞當然再好不過了,在那裡慢慢拷問寒生,不怕你不說,而且又無外人干擾,最後又方便毀屍滅跡,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寒生呀寒生,這是你自己自尋死路,可怨不得我荊太極了。

「當然可以,麻煩您帶我們去吧。」荊太極爽快的說道。

「你們等一下,我回家去換雙鞋子。」白一膏說道。

不一會兒,白一膏換上了一雙雨靴,手上捧著一個布包。

「這是什麼?」荊太極不解的問道。

白一膏解開包袱皮,露出了裡面的大白繭絲,手摸著繭絲,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寒生說道:「這是以前有位朋友不慎忘記在我這裡的,能夠防潮,我想你們可能用得著,所以我就順手帶來了。」

寒生笑了笑,接過包裹,心道,我都忘了這碼事兒了。

「啊,老鄉想的真是周到,太感謝了。」荊太極讚許著說道。

白一膏在前面領路,約莫半個多時辰,他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山崖前,撥開了齊人高的蒿草,崖下露出來一個石洞。

「這就是『仙人洞』,據老人家說,大約600多年前,有位仙人在洞中修真,後來大概修成正果後飛昇了,所以,此石洞就被村裡的老表們叫做『仙人洞』了。」白一膏解釋道。

寒生微笑不語,這是他第二次來到「仙人洞」了。

好兆頭,我荊太極今天也將在這洞裡修成正果飛昇,他美滋滋的想著,然後對這個白鬚老頭說道:「老鄉,請回吧,這點是小意思。」遂從口袋裡掏出了二十塊錢遞給了他。

白一膏推辭不受。

寒生在一旁說道:「白給的錢還不要麼?」

白一膏一聽這話,嘿嘿一笑,爽快的接了過去。

「這就對了,老鄉,請回吧。」荊太極對老頭說道。

寒生拽了一把荊太極,說道:「荊院長,要不要請這位老表替咱們看著點壞在路上的那輛救護車,別讓人給偷去了。」說罷一彎腰,鑽進了山洞內。

「同志,還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就是。」白一膏認真的說道,手中晃著那兩張十元大鈔。

荊太極連忙擺手,說道:「沒什麼需要的了,別聽我這位同事胡說,他最喜歡開玩笑了。」

「那好,真的不需要了?」白一膏低頭看著手中的鈔票,惋惜地說道。

「真的不需要,請回吧。」荊太極淡淡的說道。

「那好,我走了,有事來村裡找我。」白一膏說著戀戀不捨的走了。

這些老表,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兒,哼,寒生還想玩我一把,看我如何來收拾你,荊太極心中忿忿道。

荊太極隨即彎腰也鑽進了「仙人洞」內,洞裡面深處漆黑一片,寒生早已不見了蹤影……

第二百零八章 人性的面具

荊太極沒想到這個山洞竟然如此之深邃,無奈自己只有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一面注意聆聽捕捉寒生發出的動靜,待心靜下來時,終於聽到了寒生跌跌撞撞的聲音,就在自己前面不遠處。

「寒生,別跑了,何苦呢?你又能逃到哪裡去呢?」荊太極喊道,山洞裡發出一連串的回音。

「荊太極,善惡終有報,你的報應就要快到了。」黑暗中傳來寒生的回答,似乎就在前面。

荊太極提起了真氣,想要加快腳步,但是不行,黑暗裡的石壁凹凸不齊,一不留神兒就會撞得頭破血流。兩人其實相隔也就是十餘丈而已,荊太極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洞內甬道越來越窄,荊太極僅憑寒生「呼哧」的喘息聲辨明追蹤的方向。那寒生不會武功,上氣不接下氣,聽著大口喘著粗氣的聲音已經越來越接近了,而荊太極身負上乘內功,調息輕鬆,不累也不喘。

「荊太極,王婆婆為人正直慈祥,為什麼收的這三個徒弟卻如此心術不正?」前面傳來寒生的說話聲,間雜著大口大口的喘息,好像腳步已經停了下來。

荊太極知道寒生已經跑不動了,於是一面回答敷衍著,一面悄悄地向前移動著,盡量不發出聲響。

「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善惡之分,什麼心術正不正之說,那全是人們杜撰的,」他一面前進著,一面相應將聲音放輕點,彷彿距離並未改變,「所謂心善之人,往往都是那些胸無大志,安於現狀不求上進的人,人類社會若是要前進,豈能靠心善的人去推動?所謂心惡之人,卻是那些發揮人類能量極限,刻苦奮鬥、奮勇拚搏並脫穎而出的小部分人,自然會受到那些安於現狀的蠢人說成是心術不正了。對任何人的評價,總有不同的說法,歷史上這類情況比比皆是。你還在聽麼?」他止住話語,豎起耳朵靜聽。

「我在聽著呢。」黑暗中傳來寒生的回答。

荊太極感覺與寒生的距離又拉近了數丈,於是他進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就拿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來說,革命群眾頌揚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是大善人,而階級敵人卻對他恨之入骨,罵他老人家是白虎星下凡,渾身沒毛,殺人如麻。寒生,你說我師父王婆婆是正直慈祥之人,可是你知道麼?她年輕時也曾經是江洋大盜,濫殺過不少無辜。」

「你在胡說,婆婆絕不是那樣的人,你能說出具體她濫殺了那些無辜的人。」寒生反駁道。

「湘西鳳凰古城的梅員外夫婦就是被我師父所殺……」荊太極說著。

「梅員外夫婦!」寒生大吃了一驚,那不是梅小影的父母嗎?湘西鳳凰古城,大戶人家梅員外,不錯,正是小影婆婆和劉今墨師父梅一影的家,天門山野拂寶藏的看守人之一……

「你在胡說……」寒生嘶啞的說道。

「我沒有胡說,」荊太極反駁道,「那梅員外夫婦獨門武功了得,深不可測,我師父自忖未必能贏,所以在他家的佛堂裡動了手腳,結果梅員外夫婦中了祝由迷香,被師父輕易的用沾水棉紙封住了口鼻,窒息而死,這是我年輕時,師父親口告訴我的。」

寒生聽罷心中一片茫然,荊太極說的沒錯,關東黑巫一直覬覦著野拂寶藏,陽公老陰婆的師父正是人稱「客家聖母」的王婆婆。梅員外夫婦慘死後,家中那個紫檀木匣便不翼而飛了,原來是王婆婆交給了徒弟陽公。那陽公隱匿天門山寺十年,按圖索驥尋找野拂寶藏,最後在鬼谷洞與最後一個看守人湘西老叟惡戰,幾乎全軍覆沒。

王婆婆……難道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人可以將自己隱藏的如此之深麼?寒生迷茫了,這個世界上究竟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想著想著,寒生不寒而慄。

「你怎麼不說話了?」荊太極問道。

黑暗中聽不到寒生的回答,但荊太極感覺到了寒生紊亂的喘息聲,近在咫尺。

寒生突然之間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他不想跑了,人世間又有多少人在面具的後面生活?自己不過是無意中得到了一本《青囊經》,數月之中,原來他與父親兩人平靜的生活就完全被打破了,看到了人世間竟然是那樣的齷齪,那樣的血腥,他累了,他多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種平凡生活之中去啊……

蘭兒,他此刻突然想到了蘭兒,他回憶起當日在集市上初次見到她的情形,那張醜陋的臉和蘭兒賣身救母的義舉,嗯,蘭兒是真實的,她絕沒有帶著面具生活,寒生微笑了,世上終歸還有真情在,他的體內感覺到了有一股熱血在奔流。

這時,一隻強硬的手掐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中……

「哈,寒生,終於抓到你了!」荊太極嘿嘿的大笑道。

寒生淡淡的說道:「抓到抓不到又怎樣?《青囊經》我反正是不會告訴你的。」

「真的麼?」荊太極陰笑了起來,然後又接著說道,「寒生啊,雖然我的祝由散沒有了,但我還有更加直接的辦法讓你說出來,讓我先將這個辦法的操作程序說給你聽,咱倆都是醫生,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的。」

「你說吧,我聽著呢。」寒生平靜的說道。

「人體解剖學太深奧,我就不一一介紹了,首先,我會劃開你的腦皮,輕輕的揭開天靈蓋,讓你的大腦暴露出來,然後用一根金屬探針,連接你的大腦記憶與語言部分,這樣你就源源不斷地說出《青囊經》的秘密了,甚至包括你的手淫史和與蘭兒在床上的隱私,當然,這需要一個區域一個區域的試,反正我們時間有的是,總歸會找到你大腦中貯存《青囊經》的那部分記憶溝回的。怎麼樣?簡單之極吧?」荊太極哈哈笑將起來,冷酷的令人毛骨悚然。

「卑鄙!簡直禽獸不如!」寒生大叫起來。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禽獸不如,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說還是不說?」荊太極手上加了些力道,寒生手臂一陣麻木。

「我寒生不過是一個鄉下土郎中,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惜了當年華佗捨命遺留下來的《青囊經》,竟然落入到你這種惡人之手,可悲啊。」寒生喃喃道。

荊太極聞言暗喜,有門,遂進一步循循善誘道:「寒生,你告訴了我,然後我倆可以共同使用《青囊經》上面的醫術治病救人,懸壺濟世於天下,豈不快哉?只要能醫好病人,病人又何必在乎醫生的善惡呢?話說回來,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醫生的人品難道就真的是那麼好麼?」

「牠們怎麼還不來呢?」寒生嘴裡叨咕著。

「誰?誰還沒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別指望有人來了。」荊太極說道,他懷疑寒生腦子可別出了什麼問題。

黑暗中,由遠而近出現了一群紅色的眼睛,為首的那對鮮紅如血的眼睛碩大如銅鈴,寒生知道,那是陰蝠首領……

第二百零九章 惡有惡報

「吱吱……吱……吱吱。」陰蝠首領發出了有針對性的個別攻擊的命令,那些年輕的陰蝠鋪天蓋地般一股腦兒的衝向了荊太極。

荊太極措不及防,驚愕之中,腦瓜頂上的頭髮、眉毛相繼被一縷縷的拔掉,他疼得大喊大叫,跳將了起來,雙手揮舞著。

「嗖嗖嗖」風聲四起,他根本無法在黑暗中抵擋那些陰蝠們的輪番攻擊,須臾,鬍鬚也統統被拔光了,甚至連鼻孔中的幾根稍長一點的鼻毛也被陰蝠仔細的拽去了,酸的他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陰蝠首領一馬當先,銳利的爪子勾住荊太極的褲襠奮力的撕扯開來,小陰蝠們迅速的鑽了進去,興奮的拔起陰毛來,荊太極下陰處火辣辣的,甚至有了勃起的感覺。

但是他畢竟是武功高強之人,雙手十個手指一陣祝由彈指,彈中著皮破筋斷,竟也傷了不少的小陰蝠。

隨著毛髮被拔光,陰蝠們也對他失去了興趣,紛紛退下。

荊太極眼睛餘光盯準了那對銅鈴般的血紅眼睛,身子縱身一躍,竟然一把抓在了陰蝠首領脖子下面,入手綿軟,彷彿棉布製品,那是首領的聖物——騎馬布。

陰蝠首領拚命回掙,荊太極舉起另一隻手掌,猛力的砍向了首領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兩道白影滾地而來,「呼」的躍起,咬向了荊太極的頸部。

荊太極突然感到自己脖頸兩側一涼,然後一種強烈的痛楚感傳遞上大腦,「沈才華!」他立刻意識到了,可是已經晚了,左右頸動脈早已被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的利齒切斷了……

隨著動脈鮮血的迅速流失,他的腿漸漸發軟,站立不住而跪倒在了地上,一種懶洋洋的感覺充斥了全身,大腦的思維慢慢的減緩,約束大小便的括約肌鬆弛了,糞便湧出,最末尾的記憶片段是他那勃起的陰莖,精液噴薄而出,留下了死前最後的一絲快感。

「仙人洞」外,白一膏在回村的路上始終思索著那位小神醫寒生話裡的意思,荊院長?救護車?他決定要弄個明白,於是撐著雨傘,沿著泥濘的鄉村公路跋涉了五里路,看見了那輛白色的麵包車,車上印著「婺源縣人民醫院」的字樣。

白一膏向本地鎮上匯報了這件事,當然,那二十塊錢他沒有提起。

鎮上向婺源縣革委會掛了電話,辦公室人員經與縣醫院核實,遂向黃乾穗主任做了匯報。黃乾穗沒有通知縣公安局,而是派了黃建國帶著一隊荷槍實彈的武裝基幹民兵連夜前往大鄣山,務必將寒生和荊太極當場擊斃。

數小時後,手持武器,打著手電筒和火把的民兵們終於在「仙人洞」內深處找到了荊太極慘不忍睹的屍體,寒生則蹤跡全無。他們將荊太極的屍首抬出了「仙人洞」,洞口擠滿了聞訊而來的村民。老表們議論紛紛,說這「仙人洞」自古就是進去不得的,看吧,又出了一樁人命。

趕回到了家中,黃建國將情況告訴了父親。

黃乾穗聞言半晌沒有說話,在客廳裡不住的踱著步,許久開口說道:「朱醫生死了,吳楚山人夫婦死了,祝祺和小兵也死了,剛才醫院裡來了電話,小兵七竅流血,是被人以重手擊碎了腦殼。陽公下午回京,可是他的那個徒弟乾老大卻被發現陳屍於汽車站旁的樹林裡,腦袋都開瓢了,這肯定也是江湖上的人幹的。還有,就是那個劉今墨和老祖竟然越獄了,加上寒生失蹤,現在荊太極又慘死在荒郊山洞,莫非這就是太極陰暈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麼?」

黃建國沒有做聲,只是平靜的望著父親。

「傍晚京城裡來了電話,多事之秋,政局多變,首長讓你和東東立刻回京,並且要我也一路同行。」黃乾穗說道。

「東東爸爸具體說什麼了麼?」黃建國開口問道。

「沒有,」黃乾穗搖搖頭,然後接著說道,「收拾收拾明早起程吧,說不定那個越獄的劉今墨會來搗亂的。」

黃建國點點頭,真正的舞台在京城,那裡才是我施展抱負的地方。

「小國,你回來啦。」東東眉飛色舞的衝了進來。

黃建國露出燦然的笑容。

「爸爸要我們回去呢,這裡陰雨連綿,又濕又冷,心兒都是涼的。」東東撅著厚厚的嘴唇,手指著胸口說道。

「我們明天早上就走。」黃建國淡淡的說道。

縣人民醫院,荊院長突然遇害的事情迅速的在夜班醫護人員中傳開了,大家都感到恐怖和不可思議。住院部一名夜班護士查房時,無意之中發現了昏睡在一間空置的病房床上的張局長,遂送進了急診室搶救,抽血化驗各項指標均屬正常,做了心電圖透視和B超,只是發現了脂肪肝和前列腺肥大,其餘也都沒有發現異常,但就是仍舊甦醒不過來。最後採用了心臟電擊除顫,張局長才悠悠醒轉。

「張局長,你怎麼會昏倒在病房的床上?而且還蒙著棉被?」值班的副院長問道。

張局長茫然的想了半天,才回憶起自己被劉今墨點了穴道。「我現在想不起來了,你們馬上給我聯繫黃乾穗黃主任,我要馬上向他匯報。」他匆匆說道。

黃主任的吉普車來到了醫院門口,張局長虛弱的爬上了後座,一會兒來到了那座深宅大院前。

「我先是被荊院長打昏,傍晚出醫院時又被劉今墨再次打昏,我現在頭還是昏的。」張局長語無倫次的說道。

黃乾穗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張局長,你做的很好,先回家去休息,這件事組織上自會處理的。」

回家的路上,張局長還在犯著嘀咕,我哪兒做的好呢?

夜深了,建國和東東已經回房休息去了。

黃乾穗絲毫沒有睡意,他仍舊一個人在客廳裡呆坐著,一面苦思冥想,院子裡不時的傳來持槍民兵巡邏的腳步聲。雞叫三遍,東方現出黎明的曙光,他推門出來,深深的呼吸著清涼的空氣,精神為之一振,不就是十年麼?彈指一揮間而已。

第二百一十章 背井離鄉

寒生坐在石洞的角落裡,耳邊默默傾聽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浴血廝殺,當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時候……他聞到了荊太極臨死前屎尿俱下散發出來的臭味兒。

「吱吱」,兩聲親切的呼喚,緊接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拱進了他的懷裡,他伸手探去,首先抓在手裡的是那條騎馬布,寒生苦笑了。

「媽媽。」一個輕微的聲音鑽入他的耳鼓。

兩個赤裸著身子,胖嘟嘟的嬰兒爬到了他的身上,「沈才華!」寒生驚喜交加,不用說,黑暗中摸著的那個皮膚粗糙有褶子的肯定就是皺皮女嬰了,看來是這兩個小傢伙救了自己的命。

寒生曾經與父親一道為沈才華接過生,又替他和皺皮女嬰治病,他倆當然認得寒生,孩子們頓時覺得擁有了安全感。

「吱吱」,紅眼陰蝠首領發出了邀請,帶著寒生和兩嬰兒回到了陰蝠們居住的石廳內,原來牠是想讓寒生見識一下牠那些剛出世不久的陰蝠寶寶。

「送你們一件禮物吧。」寒生解開了包袱皮,拿出那件大白繭,平鋪在石台上,讓陰蝠媽媽和寶寶們睡在上面,既溫暖還隔潮。

就在此刻,沈才華又輕輕喊了聲:「媽媽。」

黑暗的石洞遠處出現了手電筒光,有人正在向這邊走來。

「吱吱」,首領昂首發出了警報,全體小陰蝠立刻升空盤旋著,隨時準備出擊。

「我已經感覺到了小才華就在附近。」洞內清晰的傳來了遠處的說話聲音,熟悉的聲音。

「劉今墨!」寒生大叫起來。

「啊,是寒生!」劉今墨驚住了,隨即幾個縱躍,轉瞬間便來到了寒生的面前。

「真的是你,寒生。」看得見劉今墨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

「媽媽。」沈才華又叫了一聲,劉今墨上前緊緊的抱住了他。

「媽媽。」皺皮女嬰也生澀的叫了一聲。

老祖喜出望外:「我的女兒,會喊『媽媽』了,你可想死我了。」遂熱淚滾滾,抄起女嬰,在她的皺皮上親吻個不停。

「寒生,你怎麼會在這裡?」劉今墨平靜下來問道。

寒生講述了被劫持以及陰蝠和鬼嬰殺死荊太極的經過。

「寒生,我必須告訴你……」劉今墨心情悲痛的說不下去了。

「什麼?」寒生問道。

「你父親死了……」劉今墨終於脫口而出。

「什麼!」寒生腦袋「嗡」的一聲。

「朱醫生同荷香一道被陽公殺死了,吳楚山人現在已經變成了植物人,蘭兒悲痛欲絕。」劉今墨敘述了事情的原委。

頓時,空氣彷彿凝固了般,四下裡一片靜寂。

寒生沒有哭,只是將眼淚噙在了眼眶裡,他霍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向靈古洞口方向大步走去。

夜空中依舊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南山村東莊院的大門敞開著,寒生衝進了院子裡。廂房裡亮著燈,床上躺著父親的屍體,另一張床上躺著荷香和吳楚山人,蘭兒跪在地上,上身趴伏在母親的遺體上。

寒生恍惚的走到父親的身邊,默默的端詳著那張熟悉的面孔,耳邊迴響起了老爹以前經常在清晨喊他起床時的聲音:「寒生,該起來了,這樣下去會沒出息的。」

他雙膝一屈,跪倒在床前,把臉埋進了父親的胸前。

這一切,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一切都改變了……

「老爹,我好想回到從前,你給人瞧病,我為你搗藥配伍,雖然那時很窮,但我們父子過的很快活……」淚水模糊了寒生的雙眼,他再也忍不住了,失聲慟哭起來。

笨笨睜著紅腫的眼睛,輕輕的來到他的身邊,蹭著他的腿趴在了他的身旁。

人們誰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望著他。

村裡的公雞啼叫了,東方顯出了魚肚白,雨也終於停了。

寒生默默的站起身來,走到蘭兒的身旁,輕輕的攙扶起她來,並將她摟在了懷裡。許久,他輕輕地放開蘭兒,抓住吳楚山人的手腕,切下了三關。此刻,寒生的臉顯得異常的蒼白與憔悴。

「山人叔叔需要一個隱秘安靜的地方療傷。」寒生平靜的開口說道。

「到我的鄱陽湖山谷裡去吧,那裡安全隱秘,無人知曉。」王婆婆說道。

寒生異樣的目光望著王婆婆,最後點了點頭。

王婆婆望見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兒,心中不禁為之一寒,雖有所詫異,但一想,這寒生恐怕是過度傷心的緣故。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南山村,張局長醒來後就會派警察來這兒的。」劉今墨說道,大家皆點頭稱是,於是開始分頭準備。

劉今墨先來到了一戶熟悉的村民家裡,付錢買下了一輛牛車,趕著回到了莊院大門前。寒生抱著父親的遺體安放在了牛車上,老祖也抱來了荷香的屍體,準備安葬在鄱陽湖山谷裡。最後劉今墨將吳楚山人也搬上了牛車,並在他們的身上都蒙上了棉被。除此而外,劉今墨還將蘭兒埋在院子樹下的那袋子太極土卵也扒了出來,放在了車上,將來寒生肯定會用上的。

寒生摟著蘭兒的肩膀坐在牛車上,老祖也抱著倆嬰兒上來坐在了旁邊。

「婆婆,您先趕著牛車先行一步,我還要做一些江湖上的善後處理,包括老陰婆的屍體,完事後,我自會前往鄱陽湖山谷找你們。」劉今墨面無表情的說道。

「好,那我們先走了。」王婆婆揚起了鞭子,明月坐在右邊,牛車慢吞吞的離開了南山村,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笨笨和懷孕的黑妹也跟在了牛車的後面,一步三回頭,留戀的望著故土。

寒生眺望著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山村,這裡有著自己太多的童年記憶,那時的生活是無憂無慮的,充滿了歡聲笑語,而這一切,都在一個冬日的早晨消失了。

牛車行出去了很遠很遠,遙見南山村升起了一片濃煙,劉今墨按照江湖規矩處理了那所莊院。

「寒生,我怕。」蘭兒依偎在寒生的懷裡,身上打著哆嗦。

寒生沒有說話,只是摟緊了蘭兒單薄的身子,幾滴冰涼的淚珠掛在了他的眼角上,而他的臉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起霧了,南山村漸漸的隱匿在了白茫茫的霧氣之中,天地間混沌一片。

(第三部《祝由葬尺》完)

第四部

第二百一十一章

1976年,龍年,中國注定的一個動盪年份。

年初,1月8日,周恩來總理病逝,4月5日京城爆發了紀念周恩來的「4.5」流血事件,緊接著7月6日,人大委員長朱德去世,同年7月28日凌晨3時42分,京畿唐山大地震,震級7.8級,死亡24萬,殘16萬,傷一百萬餘人,最後9月9日,一代領袖毛澤東逝世,享年83歲。

這一年時局動盪,風雲突變。

鄱陽湖山谷。金色的陽光自雲隙中散射下來,山谷中升騰起淡淡的霧氣,瀑布絕壁前飛水如練,碧綠色的深潭泛起漣漪,岸邊掩映著青翠的毛竹,茅屋灶間炊煙裊裊,飄出一股令人沁人肺腑的燃茅草味兒,萍兒正在屋前剝著竹筍,笨笨和黑妹在一旁相互梳理著鬃毛。

寒生默默的矗立在水潭邊已經很久了,自從來到了鄱陽湖山谷後,他每天都站在水潭邊上發呆。

父親和荷香都已經分別葬在了谷中,那一片野棗樹林中,緊挨著王婆婆師父的墓,沒有墓碑,這裡畢竟不是祖先生活的地方,當一切過去了的時候,父親的遺骨還是要回到南山村的。

蘭兒喪母之痛在漸漸的平息,現在每天都在祈禱著父親能夠盡快甦醒過來,但是寒生還沒有想到確切的治療方法,她不敢去催他,因為寒生的精神還沒有從父親的突然去世中完全恢復過來。

王婆婆每日裡都在加緊傳授明月祝由神功,但那把郭公葬尺不知何故褪色變成了灰白,由於得不到葬尺相助,明月的練功的進展不是很快。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的陰陽體質不但沒有融合,反而越發盛了,出乎寒生預料的是,兩個孩子的生長不但較普通嬰兒快了許多,而且發育良好,老祖心疼皺皮女嬰,不願意再進行「陰陽顛倒」的治療了。

劉今墨三天前已經回來,他那天留下來檢查了莊院,取上了朱醫生餘下來的10萬元錢,並縱火焚燒了房子和老陰婆的屍體,之後便逕自趕往了縣城,準備下手除掉黃乾穗父子,不料發現他們竟於一大早已經離開婺源去了京城,自己撲了個空。

此刻,劉今墨悄悄地走到了寒生的身後,默默的站在了那兒,許久,開口說道:「逝者已矣,生者當節哀,寒生,如此落魄,何當以懸壺濟世呢?」

寒生聞言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著劉今墨,緩緩說道:「劉先生,我百思不解一個問題,你說,人的面目為什麼會隱藏在面具的後面,面目和面具究竟哪一個是真實的?」

「面目和面具?」劉今墨不解寒生在說什麼。

寒生接著道:「慈眉善目的面具下難道卻是大奸大惡之人?而你劉先生其貌不揚,倒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劉今墨慢吞吞道:「其實人都有善與惡的兩面,完全的善人和徹底的惡人在世間都是難以生存的。譬如我吧,原本是一個江湖惡人,但現在感覺到行善做好事原來是很開心的。」

寒生若有所思的說道:「善惡往往繫於一念之間,真面目不真,假面具不假,世事總是在不停的變化,何必苛求於一時呢?」

「對啦,人生無非短短數十年而已,想要懸壺濟世可就要快點了,吳楚山人始終『木僵』無知覺,蘭兒悲痛之極,可有什麼醫治之法?」劉今墨說道。

寒生說道:「缺少一味藥引子。」

「什麼藥引子,我幫你去找。」劉今墨霍霍欲試道。

「陽公,此藥引在陽公的身上。」寒生答道。

「陽公去了京城。」茅屋內,王婆婆將那天聽到的情況又詳細敘述了一遍。

「可知道他在京城有什麼落腳點麼?」劉今墨問道。

「這倒不清楚,不過以前似乎聽到過,他與北京白雲觀觀主金道長相熟。」王婆婆回憶道。

「金道長?」寒生問道。

「嗯,我在京城時聽說過此人,道長雙目失明,是一位大德之人,文革前信眾極多,關東人金姓一般是由愛新覺羅氏改的,因此金道長很可能與陽公一樣,同是滿族人。」劉今墨說道。

「一定要找到陽公麼?」王婆婆問道。

「山人叔叔膻中要穴中了毒痰,加上一路疾奔,導致痰毒入任脈上衝至腦,導致『木僵』,寒生無能,目前還想不出法子清除大腦內的痰毒,我想從陽公上呼吸道處刮下些粘液進行培養抗體作為藥引子,便可以解了『木僵』,治癒山人叔叔。」寒生解釋道。

「爹爹真的能醒過來?」蘭兒激動道,但隨即又憂心忡忡,不安的說,「可是陽公那麼壞,你去會有危險的。」

劉今墨鄭重的向蘭兒保證道:「我會一路保護好寒生的。」

王婆婆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慮。

次日,劉今墨收拾妥當,與寒生動身前往京城。

蘭兒默默的為寒生收拾行裝,太極五色土卵也每樣帶上了一枚,同時取出劉今墨那天從莊院裡帶出來的那十萬元錢,拿出五萬元遞給了寒生和劉今墨,出門在外處處都要用錢,然後百般叮囑寒生路上一定要加倍的小心。

「爹爹說過,京城裡藏龍臥虎,世上極壞的人大都住在那裡,早去早回,蘭兒在等你。」蘭兒幽幽說道。

寒生胸有成竹的說道:「劉先生熟悉京城,他的江湖經驗又多,不會出事的。」

劉今墨也要蘭兒放心,保證只要自己一息尚存,絕不會讓寒生受到傷害。

臨行之際,劉今墨戀戀不捨的望著沈才華。

「媽媽。」鬼嬰的眼中竟然濕潤了。

老祖亦是情意款款,滿臉的痘痘越發紫紅了,拉過劉今墨到了屋內,將皺皮女嬰扔到了床上,她有話對他說。

「替我剷除陽公。」老祖恨恨道。

「他不是孩子的父親麼?」劉今墨望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

「他毀了我的青春……」老祖噙著眼淚忿忿道。

劉今墨有點瞠目,始終默然不語。

「我還可以重新生活的。」老祖似乎有些羞怯的低下了頭,弱弱的說道。

劉今墨感到胃裡一陣不舒服。

此刻,老祖的身子輕輕的向劉今墨胸前靠了過去,勇敢的抬起了頭,眼光火辣辣的,充滿了激情。

「呸!」的一聲,床上的皺皮女嬰啐出一口小痰,差點吐在了劉今墨的皮鞋上。

老祖吃驚的望著女嬰顯露出來的惡毒目光,走到了床邊抱起她,而劉今墨趁機離開了房間。

草屋前,笨笨感覺到了主人要出遠門,蹭著寒生的褲腿,口中「嗚嗚」的悲鳴著。

「笨笨,好好呆在家裡,照顧好黑妹,已經快要當父親了,責任不輕呢?」寒生蹲下身來,摩挲著笨笨已經長齊了的新毛。

「寒生,你來,婆婆有話對你說。」王婆婆示意寒生跟隨他沿著水潭,一路行走到了那片棗樹林裡。

林中孤零零的排著三座墳,那是王婆婆師父、荷香和父親的墓穴。

「寒生,加入我祝由門吧。」王婆婆低聲道。

「不!」寒生突然間清脆的回答聲音令王婆婆大吃了一驚。

「為什麼?我是想幫你,此去京城,劉今墨絕非陽公的對手,而且這只還是江湖上的恩怨而已,婆婆恐你此行會攪入官府的政治漩渦之中,那可是凶險之極啊。」王婆婆誠懇的說道。

這是真情的流露,寒生想。

「婆婆,寒生此生只想做一名懸壺濟世的醫生,用《青囊經》上的醫術救人,不想加入什麼門派,請婆婆諒解。」寒生說道。

許久,王婆婆歎道:「人各有志,也好,將來若是有祝由科方面的疑問,儘管來問婆婆好了。」說罷,王婆婆悄然退去。

寒生默默的站在父親的墳墓前,口中喃喃道:「老爹,孩兒要遠行一段時間了,不過請你放心,出了這麼多的事兒之後,孩兒已經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寒生長大了。」

山風蕭蕭,枯葉飄零,寒生和劉今墨走了,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山谷灌木林中,蘭兒和老祖默默的站在草屋前……

屋內,王婆婆神色凝重的對明月說著:「看來我倆也要前往京城一趟了,寒生他們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明月眼中悄悄閃過一絲喜悅的目光。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雲觀,位於京城西便門外,始建於唐,名天長觀,是道教全真道派十方大叢林制宮觀之一,金世宗時,是當時北方道教的最大叢林。

元初,丘處機(號長春子)自西域大雪山覲見成吉思汗,東歸燕京,賜居於太極宮。元太祖二十二年五月,成吉思汗敕改太極宮為「長春觀」。七月,邱處機仙逝於長春觀。次年,高徒尹志平在長春觀東側下院建處順堂藏邱祖仙蛻。明初,易名為「白雲觀」。

1957年成立的中國道教協會會址就設在白雲觀內,為文革中京城內很少沒被破壞的寺廟之一。

觀內後院為一個清幽雅靜的花園,名雲集園,又稱小蓬萊。它是由3個庭院連接而成,遊廊迂迴,假山環繞,花木蔥鬱,綠樹成蔭。花園的中心為戒台和雲集山房。戒台為道教全真派傳授「三壇大戒」(初真戒、中極戒和天仙戒)的壇場,雲集山房為全真道律師向受戒弟子講經說法之所。

觀主金道長雙目失明,常年隱居於花園內,深居簡出,一般人很難見到。據說當年曾有一隊紅衛兵意圖衝進白雲觀,那日天空中烏雲密佈,瓢潑大雨,大殿前的石階上端坐著雙目緊閉的金道長,奇怪的是其兩米方圓之內,竟無一個雨滴落下,衣衫乾爽爽的,而四周圍的那些紅衛兵們卻一個個像是落湯雞般。

紅衛兵小將們知道遇上了高人,悄悄的退去了,從此街巷坊間都曉得白雲觀的那個老瞎子道士是個世外高人,再也沒有人敢前去生事了。

此刻正值黃昏,冬日裡的一抹夕陽淡淡的灑在了花園內,金道長盤腿在一塊大青石上打坐,四下裡寂寥一片。

一陣「嗡嗡」聲由西而來,那是一隻冬日的蜜蜂,也許是藉著黃昏時的最後一點溫暖陽光出來覓食。

金道長的耳朵動了動。

這時,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屋簷下的一塊蛛網隨風而起,晃晃悠悠如同天網一般的在空中漂蕩著,而那隻小蜜蜂卻渾然不知危險即將降臨。

那塊蛛網悄無聲息的從小蜜蜂的上面罩下,蛛絲粘住了蜜蜂的翅膀,驚恐萬狀的小蜜蜂拚命的扭動著身軀,無奈卻越裹越緊……

金道長歎了口氣,道:「蜘蛛脫網賽天軍,粘住遊蜂翅翎毛,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說罷,張口向空中一吹,一道真氣破空而至,那張蛛網竟然應聲斷裂成無數小段,蜜蜂驟然掙脫了束縛,扇動著翅膀飛去了。

難道是外應麼?金道長感到有些奇怪,心念一動,遂以梅花易數之年月日時起卦,掐指一算,兌上乾下,是為「夬卦」,九二爻動。

「九二,惕號,莫夜有戎,勿恤。嗯,今日深夜有小人來犯,會是什麼人呢?」金道長自語道。

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襲擊了京城,入夜,天空中飄下了雪花。

花園雲集山房的一間陋室裡,牆角邊上矗立著一隻小煤爐,火正旺,鐵爐圈燒得已經發紅了,屋內暖洋洋如春。

金道長盤腿打坐在一張蒲團上,爐子邊放著一個大茶缸,裡面燙著一壺酒,一張小地桌上撂著兩隻空瓷酒杯,濃烈的酒香氣散發在空氣中。

「既然已經來了,門亦未關,何不進來飲杯熱酒?」金道長突然開口說道。

沉寂了片刻,聽到門前一聲歎息:「道長果然好聽力,青田劉今墨來訪。」門開了,寒風裹著雪花吹了進來,一高瘦之人出現在面前。

「青田劉今墨,嗯,聽聞是隱於京城的邪派高手呢,請坐。」金道長手指著另一張蒲團道。

「見笑,」劉今墨說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接著鼻子嗅了嗅,道,「好酒,老北京趙氏『同泉湧』燒刀子,怕是珍藏有百年了吧?」

金道長微微一笑,說道:「劉先生好眼力,貧道這酒乃是民國初年由紫禁城裡流散出來的,先師珍藏至今,算下來已近百年矣,找遍京城,恐怕也是難覓的。」

北京燒刀子,又稱二鍋頭,是中國清香型白酒的典型代表之一,入口綿軟爽口,酒香清冽,回味悠長,以其無色透明,氣味芳香醇厚而聞名。鑒別酒的好壞,香味非常重要,我國的白酒分為清香、濃香、醬香、果香、醇香等不同的味道,這是由於在發酵過程中含量極微的香味微生物所起的作用。香味微生物與酒中的主要成份乙醇搭配得協調,酒的味道就醇正,否則酒的味道就差。在釀製技藝上,『同泉湧』燒刀子使用老五甑法發酵、混蒸混燒、看花接酒等的工藝都是歷代釀酒技師的神秘絕技,而割頭、去尾、取中段的接酒方式更是京城的釀酒技師首創。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京城趙氏釀酒傳承九代,生生不息,至今在京城內仍保留著三條明清時期留下的以「燒酒」命名的胡同。

金道長雖然雙目失明,但卻極準確伸手自茶缸中取出酒壺,凌空傾倒於兩隻小瓷杯內,竟未有絲毫濺出,拿捏度之精確,令人歎服。

「請。」金道長率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劉今墨早已垂涎欲滴,緊接著忙不迭的一口喝乾,喉頭處頓時火辣辣的,暖流直衝頂門,煞是舒服。

金道長微微一笑:「劉先生只是道出了此酒的名稱與年份,可還品出些什麼味道?」

劉今墨回味片刻,說道:「似乎有一種淡淡的清香直上兩側左右頭維,令人頓生脫俗之感。」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劉先生果然性情中人,不錯,此酒釀造於初夏,海澱一帶白蓮花盛開,以此日出時節帶露之白蓮花浸酒,自是生出脫俗如仙子般的清香,然而仲夏至秋後,荷葉凋零,則無法再有此等清純之氣了。」

「道長博學,劉某今日又長了見識。」劉今墨心誠悅服道。

「好了,劉先生,酒也品嚐過了,該說說你深夜到訪的來意了吧?」金道長平靜的說道。

「道長,據我所知,民國後,關東愛新覺羅氏大都改姓金,道長是滿人麼?」劉今墨望著金道長的臉孔說道。

金道長緩緩的的睜開了眼睛,深陷在眼窩中是兩隻灰白色的眼球,彷彿披著素色的白衣,一動不動的直視著劉今墨。

「貧道賈屍冥,出家道號金一。」金道長淡淡說道。

劉今墨頓了頓,接著說道:「請問道長,可認得關東黑巫陽公?」

金道長望著劉今墨的那對白眼球微微動了動,然後緩緩說道:「十年前,陽公自關東南下,途徑白雲觀,緣過一面而已。」

「陽公現在何處?」劉今墨追問道。

道長微微一笑,道:「外面地凍天寒,劉先生的同伴何不一同進屋來緩和暖和,尋常人的身體御寒怎比我們練武之人?」

劉今墨面色略顯尷尬,說道:「道長明察,劉某慚愧。」說罷站起身來,推門來到簷下,瞥見大雪中哆哆嗦嗦隱身在戒台下的寒生,忙喊道:「寒生,道長請你也進來。」

自己原本恐見金道長時,萬一言語有所不和,打鬥起來傷及寒生,故讓他等候在外面,如今既已被道長發覺,只有先進屋再說了。

寒生入內,一股暖流迎面而來,凍麻的雙腳在地面上跺了幾下,搓了搓冰冷的手,感到一下子舒服多了,沒想到京城的冬天竟會這麼冷。

「道長,打攪了。」寒生有禮貌的打著招呼。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聽聲音,還是個孩子嘛,叫什麼名字,要不要喝口熱酒?」

「晚輩寒生,不會喝酒,謝謝道長。」寒生恭敬的說道。

「金道長,我倆此次突兀造訪,冒昧打擾道長,煩請您告知在下陽公的下落,我們就不多耽擱道長的清修了。」劉今墨語氣雖然誠懇有加,但流露出內裡的強人之意。

金道長笑了笑道:「貧道身為白雲觀的主持,雖然文革以後,釋道儒日漸式微,但也無需淪落與跳大神的為伍。」

「跳大神?」寒生嚇了一跳。

「嗯那,」金道長解釋道,「薩滿黑巫在關東農村裡流傳甚廣,鄉下俗稱『跳大神』,崇尚『胡黃、清風』,同貧道正宗玄門形同陌路,故極少與之來往。」

「什麼是『胡黃、清風』?」寒生不解的問道。

「就是狐狸、黃鼠狼和翠花。」劉今墨在一旁說道。

「翠花是什麼?」寒生更加迷惑了。

「就是女鬼。」金道長微笑道。

此刻,劉今墨的耳朵稍稍翕動了一下,他聽到有夜行人來到了。

「哈哈,賈屍冥老道,又在偷偷飲好酒了吧?柳一叟前來嘮叨兩杯。」緊接著,門外已經傳來了彬彬有禮的叩門聲。

劉今墨心下暗自吃驚,來者音未落人已至,身法之快,又是內家高手。

「原來是教授來了,快請進。」道長微笑著答道。

門開了,一清癯白皙的老者走了進來,「咦,老道有客人啊,怎麼也不開燈?」說罷伸手撳動牆壁上的電門開關,屋頂的一隻燈泡亮了。

老道是瞎子,開不開燈原本是一個樣子的,寒生想。

「教授,我來引見一下這兩位不速之客,這孩子叫寒生,那一位可是有名頭呢,青田劉今墨。」道長介紹道。

「哦,大隱隱於市,聽聞紫禁城大內第一高手梅一影的徒弟喚作青田劉今墨,幸會。」老者拱拱手道。

「他是我的酒友,北京大學的歷史教授柳一叟先生。」道長指著老者說道。

劉今墨與寒生此刻驚訝的發現,這個柳一叟教授竟然是獨臂人,一隻衣袖裡面空蕩蕩的。

柳一叟鼻子嗅嗅,開口說道:「『自古才人千載恨,至今甘醴二鍋頭』啊。」

「到底還是做學問的,喝酒也有這麼好聽的詩。」寒生小聲的欽佩道。

教授靦腆的看了看寒生,低聲說道:「這是清朝詩人吳延祁在詠《劉伶孤塚》的詩中說的。」

金道長伸手抓起酒壺,凌空斟滿了一小瓷杯,酒香四溢。

柳一叟教授用那只獨臂矜持的輕輕端起了酒杯……

此刻房門突然大開,一陣寒氣襲來,寒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果然你倆在這裡!快隨奴家去雍和宮,晚了就來不及了……咦,怎麼還有生人在此?」陰風起處,屋內赫然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齊腮的流行短髮,蒼白的面孔,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烏黑凸起的美人痣。

劉今墨心下大驚,此婦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的現身,自己絲毫未有覺察出來,看來其功力極深,平生僅見,今晚夜訪白雲觀,竟接連遇到三名絕世高手,京師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

柳一叟放下酒杯,忙道:「丹巴怎麼了?」

那婦人道:「丹巴病情惡化,今夜必死,現渾身經脈已散,面目猙獰,神智半醒,要我們三個人到齊,他有極重要的事情托付。」

「既如此,我等速去。」柳一叟說道。

金道長轉臉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對不起了,你要找的人我不知道在哪兒,此間有事,施主自便。」

劉今墨嘿嘿一笑,音如金屬般的尖聲歎了口氣道:「我的這位小兄弟寒生乃是曠世名醫,身懷起死回生之術,又有濟世好生之德。當然,若無需要,劉某這就告辭了,寒生,我們走。」

門外寒風刺骨,飛雪漫天,劉今墨拉著寒生,朝院牆那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去……

金道長想了想,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高聲喊道:「兩位請留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雍和宮位於京城東北角,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康熙帝在此建造府邸,賜予四子雍親王,稱雍親王府。雍正三年(1725年),改王府為行宮,稱雍和宮。雍正十三年(1735年),雍正「駕崩」,曾於此停放靈樞,因此,雍和宮主要殿堂原綠色琉璃瓦改為黃色琉璃瓦。又因乾隆帝誕生於此,雍和宮共出了兩位皇帝,成了「龍潛福地」,所以殿宇為黃瓦紅牆,與紫禁城皇宮一樣規格。乾隆九年(1744年),雍和宮改為喇嘛廟,成為了全國「規格」最高的一座藏傳佛教寺院。

永佑殿是當年雍親王的書房和寢殿,如今殿內的陳設依舊,可早已物是人非了。那張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孤零零的躺著一個上了年紀的紅衣喇嘛。

老喇嘛緊閉雙目,面如金紙,臉部肌肉已經抽搐得扭曲變形了,顯得十分猙獰可怖,似乎處於昏迷當中。

「丹巴,我是筱艷芳,老道和教授都已經來了,你聽到奴家說話了麼?」那婦人俯身急切的說道。

寒生這時才知道這個怪女人叫做筱艷芳,是夠妖艷的,他想。

老喇嘛沒有反應。

「讓我來看看。」寒生走上前來,伸手將老喇嘛的手臂抓起與心臟保持在同一水平位,手腕舒展,掌心向上,輕輕切上其乾枯手腕上的三關。

老喇嘛腕上寸關尺三部無聲無息,浮中沉三取而不得,良久,寒生依稀感到指下寸脈輕輕偷跳了一下,然後又沉寂了,又過了片刻,尺脈上又突跳一下,寒生沉住氣,凝神捕捉那飄忽不定的脈動。奇怪啊,這應是促脈,促而無力者多為氣虛將脫之象,但是卻絲毫沒有規律,三關亂竄,只是每經過關脈處的跳動十分有力,彷彿於己捉迷藏般,甚有靈氣。

「怎麼樣?小兄弟?」教授柳一叟急切的問道。

寒生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依舊眉頭緊鎖、凝神貫注著。

筱艷芳柳眉漸漸豎起,杏眼圓瞪,似有無名怒火漸漸升起,兩塊紅斑在臉頰上若隱若現。

劉今墨心中焦急,含氣在胸,十爪充盈真氣,鋼甲隨時準備射出,有備無患。但是他也明白,這幾個人都是曠世高手,單是那妖艷女人筱艷芳,自己就恐怕是難以對付了。

「喇嘛中了降頭。」寒生終於吐了口氣抬臉道。

「降頭?」大家驚訝道。

「嗯,你們看看丹巴喇嘛的手臂,皮膚是不是較以前粗糙?」寒生問道。

筱艷芳迫不及待的抓過丹巴的手臂細瞧,點頭道:「奴家感覺丹巴的表皮毛孔的確是粗了好多,差不多一倍有餘。」

「再看其胸前,應該更為明顯一些。」寒生解開喇嘛的衣襟。

燈光下,丹巴的前胸,圍繞著兩隻乳頭,在乳暈處竟然長出許多參差不齊的枯黃色的毛來,約有半寸長短,而且還在微微顫抖並相互糾纏著……

教授和筱艷芳都大吃一驚,連劉今墨亦是看得瞠目結舌。

「這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一種降頭,叫做『陰陽降頭草』,」寒生回憶著《屍衣經》有關邪術中提到的降頭術,解釋道,「南洋生有陰陽草,粗為陽,細為陰,通常會並生在一起,即使已被製成乾草,置於桌上,陰陽兩草還會發生不可思議的蠕動,直到兩草靠結在一起為止。降頭草落降後,會在人體內悄悄滋長,直到某個臨界點之後,便會以驚人的速度衍生。這個時候,中降者會莫名其妙發起高燒,面目扭曲,接著就會抓狂而死。死時陰陽草會透體而出,死者的屍體有如稻草人般。這類降頭的可怕之處,是目前降頭界最為難解的『絕降』,中降者只有等死一途。」

「這麼說,丹巴已無藥可救了?」金道長瞪著灰白色的眼球失望的說道。

「救還是有的救,不過……」寒生吞吞吐吐的說著,眼光瞟向了劉今墨,世上事,人心險惡,自己江湖經驗尚淺,救治這個老喇嘛,自己是一定會去做的,但是也想徵詢一下劉今墨的看法。

劉今墨哈哈一笑,尖聲尖氣的說道:「我寒生兄弟醫術精湛,懸壺濟世,解民以懸,不過我們時間有限,還要抓緊找到陽公……」

筱艷芳怒目直瞪,劉今墨只當渾然不見。

「治好丹巴,我告訴你陽公下落。」金道長閉目低聲說道。

「寒生,辛苦了。」劉今墨示意寒生可以開始了,江湖人一言九鼎,是斷然不會失言的。

寒生心中好笑,江湖上人情原也是可以做買賣的。

陰陽草絕降,雖屬當今世上第一死降,自己也是首次遇見,但他還是相信《屍衣經》的辟邪之術,「堪孖人毫」乃是世間第一辟邪聖物,劉伯溫極力推崇的應當不會有錯的。

「你們所有人都出去,我須獨自為丹巴喇嘛醫治。」寒生說道。

「為什麼?難道我們有影響麼?」筱艷芳不滿意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我要脫光丹巴的衣褲,男女授受不親,再者,單獨醫治是我的一貫做法。」

「哼。」筱艷芳賭氣扭過臉去。

「我們都在殿外等。」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球一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然後率先向殿外走去,柳一叟教授緊隨其後,筱艷芳不情願的也邁開了腳步,劉今墨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永佑殿裡空蕩蕩的,只剩下寒生和躺在床榻之上的丹巴老喇嘛。

寒生上前除去老喇嘛的衣衫,扒掉內褲,原來喇嘛是不穿短褲的,仔細看去,一絲不掛的丹巴喇嘛腰間以及大腿也已經生長出細細的枯毛來了。

陰陽草就是這般模樣麼?怎麼看也像是汗毛,根本不像草呢。

寒生想著,也開始脫去自己的衣裳,最裡面貼身穿的就是那件蘭兒親手織就的「屍衣」,以天門山靈泉內「堪孖之魚」身上的綠毛和天蠶內劉伯溫體表的白毫混合而成,屍衣辟邪的威力只顯示過一次,結果便導致了蔭屍沈菜花的死亡,甚至化去了肉體,惟剩有一具白骨骷髏。

按照《屍衣經》上的記載,天下辟邪聖物為人毫,天下至邪之物乃是綠毛,人毫出自天蠶之內,綠毛長自堪孖之魚,天蠶與堪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經上最後那句偈語講道,「人毫綠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濟,屍衣天下。」

但是怎麼用來破降頭術呢?經上並未提到過。

降頭術源自於雲貴及湘西一帶的苗疆巫術,後與毒蠱分開,在東南亞以及南洋得到了發展,尤其是泰國十大降頭術,足以令人聞風喪膽。丹巴喇嘛所中的是其中最厲害的「陰陽草」絕降,應當算是世上至邪之物了,如果遇上中原至邪聖物「綠毛」又會如何呢?

寒生小心翼翼的脫下「屍衣」,向老喇嘛的身上罩去……

「辟辟……」一連串的靜電聲響,老喇嘛的皮膚上閃射出短暫的白色毫光,眼瞅著汗毛孔裡那些雜亂的「陰陽草」不停搖晃著,驚慌失措的往體內縮進去,發出來輕微的「吱吱」叫聲,唯恐逃之不及。

有幾根又粗又長的「陽草」為保護細弱的「陰草」全身而退,動作慢了些,竟然被靜電燒灼,發出一股焦臭味兒。

須臾,寒生已將老喇嘛渾身上下的「陰陽草」全部逼入他的體內,可是接下來怎麼辦呢?寒生重又穿上了屍衣和外套,怔怔的望著老喇嘛,心中忐忑不安的思索著。看起來,這些陰陽草是有生命的,甚至還挺有靈氣,一旦發現「屍衣」不在時,它們會不會又重新鑽出來呢?

「是你救了老僧麼?」老喇嘛突然睜開了眼睛,望了望自己赤裸的全身,開口說道。

寒生靦腆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師中了『陰陽草』降頭,如今我已將它們逼回到你的體內,但卻不知如何徹底清除掉。」

丹巴老喇嘛點點頭,說道:「原來是東南亞第一狠毒的絕降,老僧明白了,可是,小兄弟竟然能夠降伏這些『草靈』,也真是太令人驚奇了。」

寒生微笑不語,江湖險惡,儘管丹巴老喇嘛看上去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但是屍衣的秘密還是不能夠說出去的。

丹巴老喇嘛知道寒生不願說,於是也不再勉強,和藹的說道:「孩子,老僧以往經常行走於南疆,對東南亞一帶的降頭略知一二。你已經幫助老僧逼退了『草靈』,接下來就好辦了,泰國駐華領事館內有位熟人,名字叫坤威差,此人實際乃是一個極高深的降頭師,接下來的事情就由他來做吧,等下老僧就請筱艷芳去將他找來。」

「那些『草靈』會不會又冒出來?我可以等到那個降頭師來後再走嗎?」寒生不放心的說道。

「小兄弟,你的心地很善良,你叫什麼名字,從何而來?」丹巴老喇嘛問道。

「我叫寒生,是個農村裡的赤腳醫生,本來是找金道長打聽人的,碰巧遇上大師得病之事,完全是巧合。」寒生回答道。

「孩子,這是緣分,世上無巧不是緣,世事無因不果,難得啊。」丹巴臉上露出了微笑,緩緩說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丹巴老喇嘛慈祥的望著寒生,他感覺到這個農村裡來的孩子不但心地善良,而且醫術高超,乃是一個可造之材,亦是一個值得托付之人。自己中了「陰陽草」絕降,即使坤威差來了,是否能夠完全解降,還是一個未知數,而此刻,他有著一件比解降更重要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寒生的忠厚和淳樸,使他驟然下了決心。

「大師,我替您穿上衣服。」寒生說著動手替丹巴老喇嘛套上衣褲,既是自己脫下來的,當然要由自己再給人穿上,這是做醫生的常識。

丹巴老喇嘛默默的看著他,直到其為自己輕手輕腳繫上了腰帶。

「寒生,京城裡人心險惡,最好還是早點返回家鄉去吧,粗衣淡飯也勝過這裡的錦衣玉食,人的一生平安就是福份啊。」丹巴喇嘛說道。

寒生淡淡一笑,心中想到,婺源不也是人心險惡的麼?

「有件事情,」丹巴支支吾吾的說道,「本想托付於你,但是風險卻是很大……」

寒生愣了一下,望向了丹巴,他看到了老喇嘛眼光裡充斥著一種急切與猶豫,內裡似乎還流露出來一絲淡淡的絕望。

「我初入社會,沒什麼見識,請問大師,您的事情很重要麼?」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

「非常重要。」丹巴老喇嘛面色格外鄭重。

「那,那大師為什麼不托付給外面您的那些朋友呢?金道長、教授還有那個女人?」寒生不解道。

「他們早已經被人盯上了。」丹巴壓低聲音說道。

「被人盯上了?我不明白……」寒生嚇了一跳,有點緊張的說道。

「你不需要明白,這樣反而對你好,」丹巴急促的說道,「我有樣東西交給你保管,但絕不能告訴任何人,也許有一天,會有人來找你拿,也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人來,你願意麼?」

寒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丹巴老喇嘛鬆了口氣,說道:「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家住在哪裡麼?」

「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回答道。

「婺源?」丹巴老喇嘛長噓一口氣,低聲喃喃道,「莫非天意如此……」

寒生迷惑不解的望著他。

丹巴老喇嘛伸出右手,他的指甲又長又尖,但見他左手拽過身上的喇嘛紅衣,「哧」的一聲,右手的指甲已經劃開了僧衣的夾層,從內裡取出一張薄薄的羊皮,約有巴掌大小,看樣子羊皮年代已久,泛出黃褐色,上面隱約現出字跡。

「這是什麼?」寒生驚訝的問道。

「這張羊皮上的是幾組數字,內裡的含義就不要去管它了,記住,如果在你的一生中,始終都沒有人來找你拿,就讓它隨你入土為安吧。」丹巴老喇嘛乾枯並微微顫抖的手指緊緊的攥著那張羊皮。

「誰來找我拿這張羊皮呢?總得有個什麼接頭暗語之類的吧?」寒生說道。

「這個自然,如果有一天,有人對你說,『格達19358341』,你就什麼也不要問,將羊皮交給他就是了,記住了麼?」丹巴老喇嘛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

「記住了。」寒生心中重複了兩遍,說道。

「好,下面老僧必須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就是這張羊皮的來歷,記住,你是這世上除了老僧以外,唯一知道這個秘密而活著的第五個人。」丹巴老喇嘛嚴肅的說道。

寒生聞言頓時精神緊張,甚至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1935年5月,中央紅軍長征來到長江第一灣的金沙江石鼓,幽深的山林裡有一座噶瑪噶舉派的寺廟,廟裡的主持就是老僧的上師格達活佛。這一天,廟前來了三個便裝的漢人,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氣宇軒昂,一看便知絕非平常之人。那人說是南下的生意人,目前境遇窮困潦倒,慘淡經營,請求活佛預測一下前景。當時,老僧還是一個小喇嘛,站在上師的身後,當時的對話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老僧才疏學淺,是不配為星宿卜禍福,為神兵測吉凶的。』格達活佛說。

那高大的漢人哈哈笑道,『聽聞白教活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懇請活佛憐恤天下蒼生,指點一二。』

格達活佛只得取出一張黃紙,在上面寫下了『八三』和『四一』四個字,遞給了他。那人捧在手中看了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請求上師點撥。

格達活佛合掌答道,『天機不可洩,施主到時自知。』

後來上師臨終前,交給了老僧這張羊皮,寫下了幾組數字,最上面的一組就是『八三四一』。」丹巴老喇嘛回憶道。

「這是什麼意思呢?那個高大的漢人到底是什麼人?真的是好奇怪。」寒生沉吟道。

「千萬不要試圖去破解。」丹巴警告道。

「大師說,我是知道這個秘密的第五個人,那麼除了大師之外,其他的就是當年的那三個人麼?」寒生問道。

「正是,而且要提防著他們。」丹巴老喇嘛點點頭。

~5`「他們是誰?」寒生睜大了眼睛問道。

~1`「一個是陳昌奉,一個叫汪東興。」丹巴悄聲說道。

~7`「還有一個。」寒生說道。

~z`「毛澤東。」丹巴老喇嘛的聲音小如蚊蟻。

~小`寒生如五雷轟頂般……

~說`空氣彷彿凝滯住了,一片死寂……

~網`許久,丹巴老喇嘛長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罷了,孩子,你走吧,老僧不會怪你……」

寒生伸出手來,平靜的說道:「我會替大師保管好的。」

丹巴吃了一驚,凝視著寒生,那雙清澈的眼睛已經明確的告訴了他,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

「你會武功麼?」丹巴老喇嘛問道。

「不會。」寒生回答。

丹巴點點頭,說道:「也好,習武之人難以隱身於民間,普通百姓反而不會引起注意,來,孩子,將東西收好。」

寒生接過那塊羊皮,小心的將其貼身塞入「屍衣」裡面的一個小口袋,那是蘭兒多了個心眼兒,特意織就,以便日後寒生存放貴重之物用的。

「孩子,多虧遇見了你,老僧了卻了這樁心願,天下少了許多無謂的紛爭,早點離開京城吧,今年必是多事之秋。」丹巴老喇嘛說道。

「大師……」寒生心中著實放不下丹巴老喇嘛的病情。

「孩子,去把他們叫進來吧。」丹巴說道。

寒生默默的站起身來,走到了殿外,眾人立刻圍攏過來。

「丹巴喇嘛怎麼樣了?」筱艷芳搶先問道。

「大師醒過來了,讓你們都進去。」寒生平靜的說道。

金道長、教授和筱艷芳急忙走入殿內。

寒生站在殿前的石階上,抬眼望著漆黑的夜空,天上還在飄著零星的雪花。

「寒生,丹巴老喇嘛沒事了麼?」劉今墨悄聲問道。

寒生答道:「『陰陽草』已經逼回到大師的身體裡去了,但卻不知怎樣才能徹底清除掉,大師說要請一個泰國降頭師來接著治療,我們可以回去了。」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好吧,你且等等我,我去找金道長,他應該履行承諾告訴我們陽公的下落了。」說罷,邁進了大殿內。

寒生一面向永佑殿西牆側的廁所走去,一面思索著方才發生的事情,幾組數字而已,為什麼就會有很大的危險呢?看來京城不僅僅是藏龍臥虎之地,而且還是個詭異是非之所。

寒生認準男廁所的招牌走進去,廁所很整潔,壁燈也十分的明亮。小便池前,寒生解開褲子紐扣開始撒尿,天氣寒冷,人的小便也較平時多些。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有人走進了男廁所。寒生扭頭看了下,頓時大吃一驚,進來之人竟然是筱艷芳!

接下來更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筱艷芳解開了褲帶,竟然掏出了男人的傢伙,站直了身子,對著小便池「嗤嗤」的撒氣尿來……

筱艷芳扭過頭來,對著目瞪口呆的寒生笑了笑,瀟灑的抖掉最後幾滴尿,繫上了褲子。

「你是男人?」寒生結結巴巴的說道。

筱艷芳莞爾一笑,道:「奴家是譽滿京城的京劇當家小花旦,你沒有聽說過麼?」

寒生搖搖頭,據說京劇花旦都是由男人裝扮的,沒想到在台下也是一副嬌艷的女人相。

「寒生,你在裡面麼?」廁所外傳來劉今墨焦急的問話聲。

寒生走出了廁所,身後跟著腰肢扭動著的筱艷芳。

劉今墨望著他倆,感到十分的吃驚。

「他是個男人。」寒生看出了劉今墨的疑惑,解釋道。

筱艷芳柳眉一挑,杏眼微醺,對著劉今墨嫣然一笑道:「奴家本是男兒身,不好意思啦。」說罷身如柳枝一擺,「嗖」的一聲,已然飄進了殿內。

劉今墨歎了一聲,如此身手,簡直是匪夷所思。

「問到陽公下落了麼?」寒生望著劉今墨說道。

「嗯,」劉今墨點頭道,「陽公果真於十數日前來到了白雲觀,並連夜趕往了關東黃龍府。」

「那我們……」寒生沉吟著。

「先回去旅館,明天搭早班火車出關,入夜就可以抵達長春了,然後再乘汽車前去黃龍府,也就是現在的農安縣。」劉今墨說道。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雍和宮內已是一片潔白,這時,只見筱艷芳的身影一晃出了永佑殿,飄飄然如驚鴻一瞥般的翻過了宮牆。

他一定是請那個泰國的降頭師去了,寒生想。

劉今墨低頭看了看筱艷芳白雪上的痕跡,幾乎未留下任何腳印,好一個踏雪無痕的輕功。

西便門外,正對著白雲觀山門有一所小旅館,劉今墨一托寒生的腰,輕輕的飛過院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山人叔叔說的不錯,京城裡真是藏龍臥虎之地,都是些怪人。」寒生躺在被窩裡,若有所思的說道。

「此地匯聚著三教九流,各路能人異士,魚目混雜,自古以來京城便是如此,事情辦完,我們還是早些回去江西吧。」劉今墨對寒生說道。

「劉先生,你知道陳昌奉和汪東興是誰麼?」寒生突然問道。

「他倆都是將軍,毛主席身邊的人,你問這個做什麼?」劉今墨詫異的答道。

「沒什麼,今天在旅館櫃檯報紙上看見的,隨便問問,我困了,睡覺吧。」寒生嘴裡打了個哈欠,含含糊糊的說道。

劉今墨伸手關閉了電燈。

寒生縮在被窩裡,久久不能入睡,伸手摸了摸胸前屍衣內的那張羊皮,整件事就像是做夢一般,那些數字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最後,他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進入了夢鄉。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寒生沉醉在夢鄉裡,春意融融,草長鶯飛,兒時的他興致勃勃的背著小藥簍跟隨著父親在大鄣山裡採藥。黑松樹幹上有小松鼠溜下來,瞪著漆黑的小眼睛,詫異的望著他,須臾,便又跳開了與同伴嬉戲起來。偶爾也會有一兩隻灰色的野兔自草叢中魯莽的探出來腦袋,晃動著兩隻長長的大耳朵。每當這時,寒生都會放下手中的藥鋤,饒有興致的觀察著,一直到牠們的背影又重新消失在林間。

「這是丹參,那是柴胡,山崖邊的那片金黃色的就是甘草。」父親不厭其煩的嘮叨著,眼光中充滿了慈愛。

偶爾不經意間路過林間的一兩座孤墳,寒生總是盡量躲開點,孤墳住著野鬼,小孩子大都是心晃晃的。

「老爹,人死了會變成鬼麼?」寒生經常在問。

父親笑了笑,愛撫的摩挲著兒子的腦袋,笑而不語。

寒風裹夾著雪花不停的敲打在窗欞上,劉今墨的耳朵動了動,他聽見了一個輕微的響動,那是有人翻過院牆跳落地面,雙腳踩在積雪上的聲音。

黑暗中,劉今墨輕輕下地,套上衣褲,望了望寒生,見其仍在熟睡之中,便輕輕的開了門,走了出去。

雪地上站著一個侏儒,藍色的棉猴裡露出一個碩大的頭顱,目光炯炯,眼睛超乎常人一倍大,在這寒冬臘月的深夜裡,顯得十分的詭異。

劉今墨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做聲,他知道,如此寒冷的晚上,不速之客定然來者不善。

侏儒發話了,聲音低沉但吐字卻十分清晰響亮。

「你們今晚去了雍和宮?你們是誰?從哪兒來的?丹巴老喇嘛都對你們說了什麼?」那侏儒像炒豆子般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話。

劉今墨仍未答話,心中在揣摩著,此人看來不是金道長那一路的,那麼他是從什麼時候盯上了自己和寒生的,是從白雲觀?還是雍和宮?然後一路跟蹤到了這家小旅館……對了,口音,這個侏儒的口音是地道的關東味兒。

劉今墨尖聲冷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你是陽公的什麼人?」

「你……」侏儒一下子語噎,但是一隻小手卻伸了出來,慢慢的解開了身上棉猴的紐扣。

劉今墨默默的看著他,凝氣於臂,看來一場打鬥是免不了了。

侏儒解開了棉猴,胳膊一掄將其拋在了雪地上,露出裡面的碎花桃紅色布兜兜和兩條赤裸的白嫩臂膀。

劉今墨驚奇的發現小侏儒的酥脯隆起,隱約凸現兩個圓點,難道他竟然是個女的?

此時,小侏儒伸手自腰間拔出一把小桃木劍,另一隻手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根煙卷,擦火柴點燃抽起來了,一股刺鼻的辣味兒瀰散在空氣中。

劉今墨詫異的看著,低聲喝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在這裡裝神弄鬼?」

侏儒搖晃著大腦袋,一手持劍,一手捏煙,「噗」的吐出一股煙霧,那煙霧在空氣中聚成一串桃花狀,寒風竟然吹之不散,然後故作拿捏著嗓子,口中說道:「本仙翠花,今日特來收你。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燈前笑向妻孥別,遇著桃花便不歸。」

劉今墨鼻子「哼」了一聲,尖聲道:「原來是關東跳大神的啊,簡直是荒唐之極。」

侏儒翠花「嗖」的原地彈起,竟也有三尺多高,口中唱到:「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上鎖栓,行路君子住客棧,當兵的歸營盤,十家上了九家鎖,還有一戶門沒關,左手揚起桃木劍,右手憋住蛤蟆煙,翠花今日把你魂兒牽。」

劉今墨冷眼旁觀,倒要瞧瞧看這個非男非女的翠花能夠搞出些什麼名堂來。

「翠花千里渡河來伏魔,遼寧省有遼河,東遼河西遼河,還有一個太子河,吉林省也有河,伊通河飲馬河,黃龍府的大屯根兒下還有個□牛河呀……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今夜埋下你的魂兒……」翠花一邊唱著一邊不住的噴著煙霧花。

劉今墨本來江湖經驗極其老道,絕不會就這樣輕易著了道兒的,可是自從同寒生相處在一起以後,原來早已冷漠的人性漸漸的復甦,處處戒備人生的那種警覺不知不覺的遲鈍了,因此當他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煙霧中有毒!劉今墨終於明白過來了,侏儒翠花用通俗易懂的唱詞引開了他的注意力,同時以毒煙偷襲了他,等他發現時,已經悄然吸進了不少的毒煙。

劉今墨暴喝一聲,右手一揚,五根鋼指甲「嗖」的射出,直奔翠花的前胸天突、膻中、鳩尾、巨闕和中脘五處要穴……

鋼指甲乃是江湖上極為罕見的利器,小侏儒翠花焉能抵擋得住,但是劉今墨由於吸入毒煙在先,出手後準確度和力度都大打了折扣。

翠花乍見對方中了毒煙之後還竟能有數支暗器射來,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忙揮動桃木劍削去,同時腰向後急彎,使出一招鐵板橋來躲避……

桃木劍「卡嚓」一聲折斷了,但也擋住了奔向天突、膻中穴的兩枚鋼甲,可恨的是還有兩枚竟然斜刺裡徑直扎入了左右乳房內,一時間痛徹心扉,她不由得大罵一聲:「流氓!」但是更為嚴重的是小腹中脘穴一涼,一枚鋼甲閉住了任脈,胃幽門如電擊般的沿七、八肋間神經放射著極度的酸麻感,立時雙腿一軟坐在了雪地上。

劉今墨頭部感到一陣眩暈,站立不穩,斜著靠倚在了牆上。

窗戶內,已經被驚醒的寒生目睹了這一切,外衣褲都未來得及穿,就趕緊跑了出來,一把扶住了劉今墨。

「寒生,我中了侏儒的毒煙,去搜搜她身上有沒有解藥。」劉今墨費力的吩咐說道。

寒生先把劉今墨攙扶進了房間內,外面實在是太冷了,然後再次出門,來到了侏儒翠花的身旁。

「喂,你有解藥嗎?」寒生問道,同時奇怪的打量著這個梳著男人頭,穿著女性花內衣的殘疾人。

翠花還在驚愕慍怒之中,不明白自己竟然也會受了重傷,尤其是自己引以為傲的雙乳,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她哪兒知道,方才發射暗器之人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若不是吸入了毒煙,恐怕她早就一命嗚呼了。

「流氓!下流!」翠花口中重複著罵道。

寒生正要伸手去搜解藥,被翠花的罵聲打住了,一時間感覺十分尷尬。

「這……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寒生紅著臉問道。

侏儒白了他一眼,不滿道:「你是哪旮沓冒出來的野小子?叫翠花的當然是女人啦。」

寒生趕忙說道:「對不起,我只是想向你拿解藥。」

「不給!那個混蛋下流胚,竟然傷我的……」翠花好歹沒有繼續說下去。

涼風襲來,寒生不由得直打哆嗦,眼中瞧見翠花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布兜兜,兩隻臂膀裸露在寒風裡,憐憫之心頓起。

「翠花,我先抱你回房間裡可好?我是個醫生,還可以為你療傷。」寒生打量著侏儒弱小的身材說道。

翠花渾身打著顫,裸露的雙臂皮膚上已經佈滿了雞皮疙瘩,她想了想,點點頭,同時叮囑道:「注意不要碰我的胸部。」

寒生伸出手來,托住翠花的雙腿並摟住其腰部抱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屋內,將其放在了床鋪上。

「流氓!」翠花望見劉今墨,忍不住的又罵了一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客房內溫暖如春,翠花晃動著凍麻木了的臂膀,對寒生嫣然一笑,算是表示感謝。

「翠花大姐,請給我毒煙的解藥好麼?」寒生和氣的說道。

「可以,但是我受的傷怎麼辦?」翠花眨動著碩大的眼睛望著寒生。

「我是個醫生,就讓我幫你醫治吧。」寒生誠懇的說道。

「可是他的暗器傷了我的……胸部還有下面,人家還沒嫁過人呢。」翠花羞怯的指著自己的雙乳和腹部說道。

寒生望著這個天真古怪的侏儒,心中覺得好笑。

「我是醫生,你不必忌諱……」寒生再次說道。

「好吧,不過這個流氓可不能看。」翠花紅著臉囁嚅道。

「我才不稀罕看呢,寒生,不過要先拿來解藥,江湖上不能輕意相信人。」劉今墨一面運氣療傷,一面忿忿然道。

「不行!這麼下流的人虎視眈眈的在旁邊,我不放心。」翠花堅決反對道。

寒生微笑著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這位翠花大姐秉性淳樸、天真爛漫,應該不會賴賬的,讓我現替她瞧瞧吧。」同時對其使了個眼色。

劉今墨瞧在眼裡,心想這寒生又在想什麼鬼點子了,於是應允道:「我就信你一回吧。」

寒生回過頭來:「翠花大姐,現在我要解開你的內衣兜兜。」

翠花臉色緋紅,說道:「讓他把眼睛閉上!」

劉今墨索性轉過了身去。

翠花輕舒蔥指,緩緩的解開胸前桃紅色褻衣,突地跳出兩隻豐滿而肥碩的乳房,如同受驚的大白兔般微微顫抖著……

劉今墨的純鋼指甲已經深深的自下而上的刺入乳房,留下兩個月牙形的傷口,並滲有血污。

寒生皺了皺眉頭,對翠花說道:「鋼甲穿入肌肉太深了,眼下又無手術器具,縱使割開,恐怕日後乳房也遭毀容了。」

「那可如何是好?」翠花聞言驚道。

寒生道:「只有一個辦法,既可保護雙乳原貌,又可取出暗器。」

翠花忙問:「什麼辦法?」

「以內力從原傷口處將鋼甲吸出來,再上點藥,三日後連傷疤都不會留下。」寒生解釋道。

「那你還等什麼?趕緊做呀。」翠花急著說道。

寒生抱歉的笑了笑,說道:「我不行,我絲毫不會武功,沒有一丁點內力,眼下也只有劉先生才能做到了,但是需要先替他解去煙毒,然後真氣運行周天,再使任督二脈真氣逆轉,以手少厥陰心包經的勞宮穴產生的巨大吸力,將鋼甲從傷口中吸出來。」

劉今墨吃了一驚,敢情寒生是變著法子要解藥啊。

「可是……那流氓就更加得逞了……」翠花大窘,支支吾吾的囁嚅著。

寒生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綁住他的眼睛,他的雙手也會距離你前胸一寸,絕對碰不著你的肌膚的,如何?」

翠花想了想,不由得低頭臉一紅,一隻手探入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這就是毒煙的解藥。

關東的老太婆大姑娘小媳婦幾乎人人都會吸煙,所以俗話所說的關東三大怪,其中之一就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嘴裡叼個大煙袋」。

關東地方緯度高氣溫低,煙葉生長期長,所以味重勁兒足,品質極佳,尤其是以長白山腳下的蛟河煙為最。

小侏儒翠花的毒煙就是以紅色蛟河蛤蟆頭煙為基,配上長白山溪水中的毒蟾汁以及黃鼠狼騷腺混合而成的,吸入後可導致人的幻覺,引發□症,與老陰婆的毒煙屬於同一類型。好在劉今墨內力深厚,再加上發覺的早,吸入不多,否則不堪設想。

寒生按照翠花所說的扭開解藥瓶蓋,將瓶口遞到劉今墨的鼻子下。劉今墨如言用力的嗅了幾下,一股辛辣氣味兒鑽進了鼻腔,直衝天靈蓋,禁不住的接連幾個噴嚏,整個人頓時便清醒了,慚愧啊,他心中如是想。

「好了,不礙事了。」劉今墨運了下氣,覺得經絡已經通暢,然後說道。

接下來,寒生取過一條毛巾繫在了劉今墨的腦後,遮住了他的雙眼,然後抓住他的胳膊,引致其雙手掌心距翠花前胸寸許,說道:「劉先生,可以運行真氣了。」

劉今墨略一放鬆,自丹田處導出一股陰柔純正的真氣,運行周天,然後意念迫使真氣於任督二脈間倒轉,沿雙手臂六條經脈集於左右勞宮穴,逐漸催動真氣,雙掌吸力陡然加大。

侏儒翠花緊張的閉上了雙眼,自己已能體會到雙乳被吸扯的感覺,乳房內隱隱作痛的那兩隻鋼指甲彷彿在蠕動著,刺激著內裡的神經,竟有一種麻酥酥的異樣滋味兒。

寒生手拿著一隻客房的茶杯,推門走了出去,他要接點尿液做藥引子,唉,自己的童子尿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到多久?

童子尿,俗稱「溲」,中原醫術中對其稱謂則較文雅得多,叫做「輪迴酒」或是「還元湯」,老百姓不識其用,則籠統的斥之為「小便」。

寒風夾雜著鵝毛大雪漫天而來,旅館院子裡面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他冒著刺骨的北風,趕緊朝杯子裡撒了點尿,由於這幾天接連趕路,有點上火,尿液混濁不清。他在雪地裡抓了一把雪,放進了杯中。臘月雪,味甘、冷,本身也是極好的解毒消炎之物,兩相一混合,杯中的液體即刻清澈起來。人家翠花還是黃花姑娘,總不能朝人家身體上塗黃色的「小便」吧。

寒生拉開門走進了屋內,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侏儒翠花袒胸露乳,碩大的腦袋面紅耳赤,雙眼微醺,口唇翕動著喘著粗氣……

劉今墨的眼睛依舊蒙著毛巾,但他的雙掌卻緊緊的揪住了翠花白嫩的乳房,神智恍惚著,喉嚨裡發出陣陣極輕但是刺耳的愉悅聲……

寒生清楚的看到,侏儒翠花的後背上趴著另一個身著紅衣綠褲,梳著髻滿臉皺紋的侏儒老太婆……

寒生呆呆的怔住在了那兒,幾乎端不住茶杯,也說不出話來。

侏儒老太婆對著寒生笑了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殘缺的黃牙,然後以地道的關東口音說道:「你叫什麼?」

「我叫寒生。」寒生忙不迭的慌忙回答。

「哦,寒生,是你成全了翠花兩口子,嗯,做的不錯。」侏儒老太婆滿意的說道。

「你是誰?」寒生定下心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太婆嘿嘿道:「我是老翠花,小翠花的娘。」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要趴在翠花的背上?」寒生疑惑的說道。

老翠花鼻子一「哼」,不屑的說道:「我從來就是和小翠花一體的,平時只是不出來罷了,今晚小翠花初次與男人肌膚相親,當娘的出來瞧瞧怎麼啦?」

寒生更加驚訝不已,好在數月來,自己所經歷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已是不少,因此很快便鎮靜了下來。

他想了想,說道:「關東跳大神崇拜祭奉的『翠花女鬼』大概就是你了?」

老太婆臉上現出笑容,點點頭,說道:「不錯,那就是我。」

寒生瞅了劉今墨一眼,問老太婆道:「翠花大娘,劉先生平時不近女色,今天為何抓著翠花不鬆手呢?是你使了什麼法術麼?」

老翠花搖了搖頭,正色道:「這是他們一見鍾情,兩情相悅,愛到濃時的自然生理反應,老翠花等待這一天都已經好幾十年了。」

「幾十年?小翠花多大啦?」寒生疑惑道。

「讓我算算,小翠花今年正好虛齡五十歲。」老翠花扒拉著手指說道。

「啊……」寒生又吃了一驚。

「嗯,找一個良辰吉日,先讓他倆完婚,就在黃龍府的遼塔內好了。」老翠花自言自語的盤算著。

寒生仔細的瞧了瞧劉今墨,發現他彷彿中了魔丟了魂一般,於是走到了他的身後,伸手解開了繫在眼睛上的毛巾。

劉今墨的目光呆滯,死死的盯在了翠花的胸前,雙手仍舊緊緊的抓著她的雙乳,枯槁的手指甚至都掐進了白肉之中,地面上扔著兩枚沾有血污的鋼甲。

「劉先生,醒醒啊。」寒生搖晃著劉今墨的肩頭。

「呃,呃……」劉今墨的喉頭裡依舊是那種極度愉悅的聲音。

老翠花趴在小翠花的背上,搖頭晃腦饒有興致的望著他們。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寒生狐疑的望向了老翠花。

老翠花呲出幾顆大黃牙,嘿嘿的笑道:「見到我那青春貌美的小翠花,這老頭子當然是愛不釋手啦。」

寒生搖搖頭不信,劉今墨不是好色之徒,而且單憑小翠花的長相……一定是被老翠花以什麼邪術給迷惑了。

寒生除去毛衣,緊接著又脫下貼身的那件辟邪屍衣,露出來健壯肌肉的上身。

「你要幹什麼?」老翠花打量著寒生健美的身材,口中嘖嘖稱讚不已。

寒生沒有理睬她,隨手將屍衣向劉今墨的頭上拂去……

「辟辟啵啵」,一陣耀眼的靜電閃過,劉今墨猛地打了個冷戰,隨即清醒了過來。

首先,劉今墨發覺自己的雙手正楂住小翠花肥碩的雙乳,頓時大驚,急忙縮回手掌。

小翠花也是一個機靈,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的兩隻乳房被抓捏,頓時勃然大怒道:「流氓!」

「他不是流氓,他是你的未婚夫。」老翠花突然在小翠花的後背上開口說話了。

「咦,娘,你怎麼出來了?」小翠花驚訝的說道。

「我是出來看一看我的女婿,人儘管瘦了些,腦袋長的也不夠大,但卻身懷上乘武功,馬馬虎虎吧,小翠花,就別再挑了。」老翠花語重心長的說道。

「娘,他是個流氓啊。」小翠花搶白道。

老翠花撲哧一樂,憐愛的說道:「他不是流氓,我都已經看到了,他的鋼甲暗器是奔著你身上的穴道發射的,打中你的兩個咪咪也只是機緣巧合而已。」

小翠花目光直射劉今墨,忿忿說道:「你是不是有意射我的咪咪?」

劉今墨趕緊搖搖頭說道:「不是。」

小翠花怒氣漸消,回臉對母親說道:「可是他長的不太好看。」

老翠花仰起臉,對劉今墨厲聲道:「哼,這回算是給你佔了大香油了,我女兒小翠花從小到大從未被男人碰過,今天她身上最最重要的部位被你抓了,也算是天意吧,你以後千萬對我女兒要好,否則,嘿嘿。」

劉今墨突地尖聲冷笑起來:「江湖上青田劉今墨從來都還不受別人要挾。」

老翠花臉一沉,緩緩說道:「怎麼?你看不上小翠花麼?」

「何止看不上?我劉今墨今生就沒有想到過成家!」劉今墨朗聲道。

「那是你以前還沒有遇見我……」小翠花突然溫柔的說道。

寒生這時驚奇的看到,小翠花的大眼睛裡竟然是一片春意濃濃,碩大的兩頰掛上了兩朵紅暈,厚厚的嘴唇越發鮮艷了起來。

「寒生,你這小子竟然解開了我的迷咒,看來道行不淺呢?」老翠花疑惑的望著寒生說道。

寒生沒有理睬她,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獨自穿上了屍衣和毛衣外套,並順手自桌上旅館必備的火柴盒裡取出了一根火柴棍,伸進自己的耳朵裡,用力摳出一大塊黃色油乎乎的耳屎來,準備撂入茶杯中調和。

「你這是做什麼?」老翠花盯著那塊碩大的耳屎,詫異的問道。

寒生道:「在中原醫術中,耳屎叫做『耵聹』,是耳朵眼兒裡的分泌物,這種呈棕黃色,富含油性粘稠的物質俗稱『油性耵聆』,是消炎生肌的良藥。塗在小翠花乳下的傷口處,三天之後連疤痕都不會有了。」

「我不要用你的耳屎!」小翠花叫道。

寒生不解的望向了小翠花。

「我要用劉大哥的。」小翠花面紅耳赤,低頭輕聲說道。

寒生略顯尷尬,說道:「也好,劉先生,讓我來看看你的耳朵裡有沒有合適的耵聹。」

劉今墨心中好氣又好笑,將耳朵附上。

寒生換上了一根粗點的火柴棍,伸進了劉今墨的耳朵眼兒裡,沿外耳道切入,摸索著前行,先是輕輕的刮,最後旋轉著拽出了一顆硬梆梆深褐色的塊狀物來。

「好舒服啊。」劉今墨嘖嘖道。

寒生笑道:「這是一塊風乾的硬耳屎,中醫稱作『石耵聹』,西醫則叫『耵聹栓塞』,效果更好呢。」

他將硬耳屎丟進茶杯中,慢慢搖晃著,等待其逐漸融化分解。

「劉大哥,翠花肚子上還中了一枚指甲呢。」小翠花嗲聲道。

劉今墨低頭看去,小翠花白白的肚皮的中脘穴上露著半枚鋼甲,於是伸手一拽,拔了出來。

「哎呦。」小翠花輕輕的哼了一聲,嗔著雙眼,含情脈脈的望著劉今墨。

茶杯中的耳屎已經融化了,寒生望了望小翠花,然後對劉今墨笑道:「劉先生,解鈴還須繫鈴人,就麻煩你替小翠花上藥吧。」

劉今墨無奈,人家畢竟是自己打傷的,替其上藥也是在情理之中,於是他端起了茶杯,可是手邊並沒有棉簽之類的東西。

「用手指。」小翠花點撥道。

劉今墨本就是浪蕩江湖的豪氣之人,男女之事並不太刻意放在心上,更不會扭扭捏捏和裝模作樣,於是二話不說,以手指沾滿藥液,輕輕的塗抹在了小翠花雙乳和肚皮上的傷口上。

小翠花蠻享受的閉上了雙眼。

老翠花讚許的點了點頭。

寒生突然間問老翠花道:「翠花大娘,中原的十八種屍變,你是屬於哪一種?」

老翠花一愣,看了看寒生,淡淡的說道:「哪一種都不是。」

「哦,那你究竟是人呢還是鬼魂?」寒生又問。

老翠花緩緩道:「這麼說吧,關東與中原有所不同,我們那兒老百姓只相信女跳神人,也就是『老仙兒』,她們能夠請來狐仙和黃大仙附身,為人驅魔祛病,而其中道行最高者,就可以請我——翠花來附身了,所以,我也是仙也是鬼。平時呢,我就隱身在小翠花的身體裡,需要的時候再出去。」

寒生迷惑道:「你不是小翠花的娘麼?你又是怎麼變成了仙鬼了呢?」

老翠花答道:「我是他娘,但並沒有生她呀。」

這時,就連劉今墨也都聽糊塗了。

老翠花咳嗽了一下,解釋道:「小翠花是黃龍府一窮苦人家的孩子,打小生下來就殘疾,是個侏儒,受盡了外人的白眼和欺凌。是我看著不服氣,附上了她的身,教訓了那些惡人,從此翠花的名頭越來越響,成了黃龍府道行最深的『老仙兒』,從此,我倆就母女相稱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寒生這才明白了兩個翠花之間的關係。

「那你們又是怎麼和陽公認識的?」劉今墨在一旁突然說道。

老翠花一愣,注視著劉今墨片刻,緩緩說道:「你是我的女婿,同你說也不打緊。陽公是黃龍府薩滿黑巫的教主,手下有八個徒弟,個個身手了得。我一直感覺那個乾老大人品不錯,想收其做女婿,只是一直說服不了小翠花。十年前,陽公找到小翠花,請她幫忙進京監視『四人幫』,就是白雲觀的金道長、北京大學的柳教授、京城名旦筱艷芳和雍和宮的老喇嘛丹巴,我說服了小翠花應允了陽公,來到了京城。不料十年之中,陽公卻一次也未露面,唉,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守諾,於是在京城一守就是十年。直到前些天,陽公才終於現了身,答應了小翠花繼續監視到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為止,喏,就是明天了。」

「陽公現在在哪兒?」劉今墨問道。

「黃龍府,他說在關東過年。」小翠花說道。

「陽公為什麼要監視那四個人呢?」寒生問道。

小翠花回答說道:「說是丹巴老喇嘛手裡有一件要緊的東西,若是發現,就要設法搶下來交給陽公。」

「什麼東西?」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小翠花搖搖頭,道:「陽公沒說。」

寒生心下明白,那件東西正在自己的懷裡。

第二百一十八章

北去的列車上,車窗外無垠的田野已是白雪皚皚。

小翠花默默的望著蕭瑟飄零的關外,靜靜的聽著寒生講述陽公的嗜血惡行以及乾老大的慘死。

劉今墨坐在了小翠花的身邊,心中驀然想起了小才華,不由得浮起一絲淡淡的離愁。

此去黃龍府,他知道自己未必是陽公的對手,若是連累到寒生,將何以向蘭兒交待?而寒生面對著殺父仇人,此行必有一場惡戰,實凶險之極,毫無勝算。回想自己數十年來投身豪門,為虎作倀,濫殺無辜,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般。自從遇上了寒生,終為其善良寬容所動,遂矢志此生跟隨其後,保護他周全,免遭江湖暗算,沒想到一路下來,所遇俱是些曠世高手,自保已是不易,何況寒生絲毫不會武功,最後惟有一死明志了,劉今墨嘴角現出一絲苦笑。老翠花要自己娶小翠花,我劉今墨豈是甘受脅迫之人?但若是應允下來,則老翠花將會站在自己一邊,對付陽公便基本無虞了,寒生如願為父親報了仇,山人終會得救。

唯一可憐的是自己,將與個小侏儒共度餘生。

昨夜,劉今墨反覆考慮再三,接受了老翠花的提議,並坦然相告了自己將與陽公的一場生死決鬥。

老翠花當即表態,為了小翠花一生的幸福,義不容辭的站在女婿這邊,合力剷除陽公。

列車於黃昏時分徐徐駛進了長春車站。

長春是一個大都市,偽滿洲國的首府,稱之為「新京」,城內好多房子都是日俄時期的建築,頗有些異國風味兒。關東氣候寒冷,百姓大都食用五穀雜糧,因此長的人高馬大,講話豪爽,尤其是漢子善飲,婦女多有吸食旱煙的習慣。

寒生、劉今墨和小翠花三人走出檢票口,廣場外就有去農安縣的長途汽車,他們於是直接上了車,連夜趕往黃龍府。

黃龍府位於農安縣縣城內,為遼金兩代軍事重鎮和政治經濟中心,公元1126年,金兵俘擄宋朝徽、欽二帝后北上,曾將他們一度囚禁於此。南宋時抗金名將岳飛曾言:「直抵黃龍府,與諸軍痛飲耳」,所言黃龍府即指此地。

農安古城內有一座遼代古塔,始建於遼聖宗太平三年(公元1023年),古塔為八角13層,高近40米,塔尖直指藍天,塔簷角風鈴琮琮作響,鈴聲悠揚悅耳,傳遍周邊十里。自古以來,這裡聚居著東胡、鮮卑、穢貊、肅慎、契丹、女真和蒙古等民族。

距縣城東不遠處有一個被稱為萬金塔的鄉鎮,這個稱呼源於其境內的一座半截塔,所謂萬金塔即由半截塔諧音轉變而來的。相傳,在遼聖宗年間,一個雲遊和尚來到了遼國,對遼主耶律隆緒說:「昨夜觀天象,遼國將有土龍出世,其位置在黃龍府東北處。」耶律隆緒聽罷大驚失色,遂問對策,那和尚說道:「可在那裡修建一座寶塔,鎮住龍脈,天下方能太平。」

於是遼主下旨,在和尚所指的黃龍府東北處修塔一座。可是修到一半時,和尚卻又進言道,土龍已游移到黃龍府,鎮龍脈之塔需建在黃龍府城內。遼主深信不疑,遂下令廢棄已經建了一半的塔,重新在黃龍府內修建另一座塔,即現在的農安遼塔,而廢棄之處,即現在的萬金塔鄉,此時稱之為「萬金塔公社」。

悠悠歲月,歷經滄桑,農安遼塔幾經戰禍和風雨剝蝕,到解放前,已剝落成兩頭細中間粗的棒槌形了。1953年,政府農安遼塔進行了修繕,其間有一個工頭,私下發現在第10層中部,有一塊呈空洞聲的方磚,他揭開了方磚,裡面原來是一洞室,相當於半間房子大小。房間內有一磚台,上面端坐著一個乾屍化的肉身和尚。那工頭嚇出一身冷汗,沒有敢做聲,悄悄的將方磚恢復了原樣。次日清晨,工人們發現了那工頭陳屍於塔下,經縣公安局的法醫檢驗,發現死者的大腦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空腦殼。由於此事太過蹊蹺,公安局封鎖了消息,案卷也封存了起來,文革期間被付之一炬,目前仍還記得此事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現在的遼塔圍牆外面已經是繁華的鬧市中心區了,儘管天色已晚,小酒肆的紅燈籠還亮著,隔著結滿了霜花的玻璃窗,可以望見裡面三三兩兩的關東老客仍在圍著火爐,飲著大碗的燒酒,手裡油漬漬的啃著羊蹄,任由天南海北的胡侃著。

寒生一行終於風塵僕僕的來到了這兒,劉今墨伸手掀開了棉布簾子,推開了店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不大的酒肆,門口的牌子上寫著「農安縣國營利群飯店」,屋簷下掛著兩個紅布條幌子。

江西的飯店沒有這種裝飾,寒生止住了腳步,抬頭多看了幾眼。

「紅幌子是漢民,吃大肉,藍幌子則是回民飯館,一個幌子賣麵食,兩個幌子有炒菜。」小翠花在一旁解釋給寒生聽。

飯館內燒著一個大鐵皮煤爐,爐火正旺,整個屋內溫暖如春。劉今墨目光掃視了一圈,兩張簡陋的木桌旁,各自坐著幾位關東漢子在大碗的飲著高粱酒並抽著葉子煙,凳子上撂著幾頂長毛狗皮帽子,燈光下煙霧騰騰,嗆人的辣味瀰散在空氣中。

另外一張桌上,則單獨坐著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黑衣人,桌上擺著兩盤小炒,燙了一壺燒酒,坐在那裡自斟自飲。

「同志,總共幾位?吃飯還是喝酒?」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婦女一挑門簾,從廚房間出來問道,聲音嘶啞,一股炕煙子味兒。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燙上兩壺高粱酒,再來上幾個炒菜。」

寒生同小翠花也進了屋裡,三人揀了個裡面靠牆的桌子坐了下來,小翠花裹著藍色的大棉猴,坐在燈光的陰影裡,不注意還以為是個孩子。

「大兄弟,一看你們就不是俺們這旮沓人,俺們這兒的白肉血腸酸菜湯不錯,要不要來上一盆?」老闆娘熱情的介紹道。

劉今墨淡淡說道:「有什麼拿手菜儘管上幾個好了,先把酒燙上。」

「好勒。」老闆娘腰一扭,進了廚房。

「十年了,人們都不認識我了。」小翠花歎了口氣,幽幽說道。

一隻大號的錫壺擺在了桌子上,一股溫熱醇洌的高粱燒酒香氣飄出,劉今墨禁不住的嗅了幾下。

「好酒!地道的純紅高粱酒,釀造時,若是再加上點童子尿,味道就更加香醇了。」劉今墨呷了一口稱讚道。

「劉先生,難道釀酒也可以加入童子尿麼?」寒生笑著問道。

劉今墨笑笑說道:「據聞關東土燒有過這種做法,酒味特別的醇正。」

「這位先生所說極是,釀酒加入童子尿的做法乃是淵源於古代之北蠻夷,鮮卑土法之釀酒術,曾經一度流行於東三省。」旁邊桌子上獨坐的那個黑衣中年人突然插嘴道。

劉今墨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瞬間打量了一下這人。

此人關內裝束,五官緊湊了些,也算是眉清目秀,看其年紀約有四十上下,口音奇特之極。

寒生乍聞此人話語,心中止不住想笑。

劉今墨見多識廣,一下便聽出其是個河北老呔兒。

「他的口音……」寒生悄悄問劉今墨。

「是個老呔兒。」小翠花小聲說道。

「不錯,在下馮生,正是唐山老呔兒。」那人自嘲的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

舊時,唐山、昌黎、灤縣和樂亭一帶在關外的生意人,統稱「老呔兒」,他們天生精明和會算計,很受老闆的喜愛,形成了一個群體。著名的「老呔兒」精神就是:吃苦耐勞,堅忍不拔和勤奮進取。

劉今墨趕緊拱拱手道:「浙江青田劉今墨。」

馮生對寒生笑了笑,說道:「這位兄弟神氣輕靈,眉拂天倉,仰月彎弓,有相無心相從心滅,有心無相相從心生,必是一棟樑之才啊。」

寒生淡淡一笑,並未答話,原來此人是一個江湖術士。

「只可惜……」馮生欲言又止。

劉今墨聞言立刻警覺了起來。

這時,一膀大腰圓的關東漢子滿臉的酒氣走了過來,怒氣沖沖的對馮生說道:「你剛才嘴裡說什麼?我們喝的酒裡有童子尿?」

馮生衣襟危坐,不動聲色的對劉今墨道:「你們看,東北人天性豪爽,激情而張揚,內質剛毅,外表強悍,然而,身體強壯而大腦卻略欠發達。」

「你說什麼!」那漢子捏緊了拳頭。

馮生恍如不見,接著說道:「但是,東北人多偉男,少美女,男人大都身材魁梧,面堂高挺,聲音洪亮。」

漢子聞言自覺不錯,慢慢鬆開了拳頭。

「可是太粗野蠻橫,隨意而張狂,欠涵養,女人嘛,多為嬌柔造做,華而不實,且抽煙喝酒樣樣精。」

馮生一通評論完後,瞅都沒瞅那漢子一眼,逕自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劉今墨點點頭,心道,這老呔兒八成是想惹事來的。

關東漢子感覺到了馮生譏諷之意,勃然大怒,站立在桌子對面,嘴裡說道:「我讓你喝……」同時舉起拳頭砸向了酒壺。

馮生伸在桌下的腳尖勾住那漢子的腳踝往回一拽,口中彬彬有禮道:「請坐下說話。」

關東漢子站立不聞,一屁股坐在了馮生對面的凳子上。

「咦,怎麼坐下了?不會是喝多了?」他詫異的自言自語道。

馮生輕輕的替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口喝乾,然後筷子夾起一塊白肉丟進了嘴裡慢慢咀嚼著,而眼睛卻始終盯在了那人的臉上。

「你叫什麼?」馮生冷冷的問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打聽打聽,萬金塔的倉子便是我。」關東漢子瞪圓了一雙牛眼嘿嘿道。

「剛才,我聽你們在議論萬金塔鬧鬼的事兒,何不說來聽聽。」馮生面無表情的望著他說道。

關東漢子遲疑的看著馮生,沒有作聲。

馮生輕輕一笑,說道:「倉子老弟,方才多有得罪,我說的童子尿摻酒的故事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喏,現在我喝的高粱酒同你的一樣,莫不是我也喝了童子尿?」

倉子想了想,臉上展現出了笑容,點點頭,說道:「那倒也是這麼個理兒,好吧,就說給你這個老呔兒聽聽。前不久,俺們萬金塔出了一檔子鬧鬼的邪乎事兒,有一戶人家住在半截子土塔下面的那個村莊,夜裡狗叫,家裡大人已經睡下了,便叫倆小男孩兒出門瞧瞧,結果去了很久都沒回來。於是大人著急了,拿著手電出來找,村裡村外都尋遍了,也不見倆孩子的蹤跡。於是整個村子的鄉親們都起來了,最後在那半截子土塔上找到了,兄弟倆個,哥哥和狗已經死了,還有一個弟弟傻了。」

「怎麼死的?」馮生問道。

「腦殼空了……」倉子說道,儘管屋裡溫度很熱,但他還是打了個冷戰。

劉今墨聽在耳中,心中一緊。

「沒報案麼?」馮生平靜的問道。

「報了,萬金塔的公安特派員連夜就趕來了,縣公安局是一大清早到的,不過直到現在也沒給出一丁點說法。」倉子敘述著。

「嗯,後來呢?」馮生接著問道。

「後來,後來就只有請何仙姑出場了。」倉子說道。

「何仙姑是什麼人?」馮生不解的問道。

倉子解釋道:「何仙姑可是俺們農安最厲害的老仙兒,連江北扶余那邊也來找她呢,何仙姑能請來胡黃二仙驅魔,從那家傻了的弟弟口中就會得知是怎麼一回事兒了,俺們今天就是來請何仙姑的。」

「哦,那麼何仙姑在哪兒呢?」馮生微微笑道。

「老仙兒才不會和俺們這些凡人一起走呢,她已經騎著大叫驢先去了,今兒夜裡就開道場,俺們一會兒喝完酒就一道趕回去。」倉子不無崇敬的說道。

「哈哈,這倒蠻有意思的,老呔兒也想去看看,遠麼?」馮生道。

「不遠暇,願意瞧熱鬧的話,酒喝完了一併走。」倉子豪爽的應允道,關東人熱情好客的勁兒又上來了。

寒生這桌子的菜已經上來了,一大盆白肉血腸酸菜湯,兩海碗的豬肉燉粉條,還有一盤炒肉大拉皮,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何仙姑?哼。」小翠花不屑一顧的小聲嘀咕著。

寒生與劉今墨雙目相對,彼此心中都已明瞭,這哪裡是鬧鬼,分明是陽公又在食用小孩子的腦子了。

「我們也去。」寒生望著劉今墨,默默的說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裡北風怒號,雪花紛飛。

萬金塔鄉,一個白雪覆蓋的小村子裡,三間土坯房內爐火熊熊,煙霧繚繞,人聲吵雜,何仙姑的堂口就設在了這戶人家裡。

東屋內天棚上垂下來些紅布條,正中的主壇寬紅布上書著一個大大的「胡」字,下面有兩個小字「天霸」。左右是幅對聯,左聯「在深山修真練道」,右聯「出古洞四海揚名」。然後依次是「黃」字,下面也有「天霸」字樣,其它窄些的布條上分別是「蟒天霸」、「長天霸」、「狗天霸」、「鵝天霸」、「兔天霸」以及「鴨天霸」和「雞天霸」等等小動物的名字。

房間裡聚集著不少的村民,無論老爺們或是大姑娘小媳婦,幾乎每人手中都抽著葉子捲煙,惟有幾個老頭老太,各自手中攥著一根大煙袋。整個屋裡不但空氣渾濁,簡直刺鼻嗆人,但是還有些人由於屋內容納不下,都站在了灶間或是西屋裡。

唐山老呔兒馮生以及寒生等人在倉子的帶領下,好歹擠進了東屋內。

「主壇請的是狐仙,但避諱寫狐字,所以要用胡字代替。」小翠花躲在燈光的陰影裡悄悄的解釋給寒生和劉今墨聽。

靠著東牆撂著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個濃妝艷抹的老太婆,手裡也抓著一桿大煙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何仙姑了。此人皮膚黝黑,吊眼梢子,耳輪闊大,一口黃色的大包牙,據說黃龍府一帶的水質含氟量高,村民普遍生有黃牙。

「當……」的一聲響,何仙姑揮動煙袋鍋敲了一下掛在椅子上的一面小銅鑼。

「眾鄉親聽我言,仙姑今夜要來請神仙,想當年,杜康造酒造得全,劉伶一醉整三年,手拉手兒上了西天,在西天見了如來佛的面,封他二人做了酒仙啊,哎咳哎咳喲啊……」

那何仙姑竟然唱了起來。

寒生沒想到一個老太婆的嗓音竟是如此的洪亮,而且曲調圓滑優美,充滿了鄉土氣息。

這時,有人端上了一瓶燒酒和一隻燒雞,恭恭敬敬的啟開了瓶蓋放在了何仙姑身旁的炕桌上。

何仙姑大概還沒吃飯,寒生想。

何仙姑唱道:「狐仙家啊要聽言,聽我把酒名報一番,東路酒西路酒,狀元紅老白干,燒黃二酒才開壇,桔子露果子露,又治咳嗽又治吐,要喝啤酒成箱搬,要喝哪壇喝哪壇,一醉醉你七八年……」唱罷,抓起酒瓶一仰脖兒,「咕嘟嘟」一下喝去了大半瓶。

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嘖嘖稱讚,那可是五十多度的純高粱燒啊。

「黃仙家啊要聽言,想吃旱菜不費難,聽我把菜名報一番,黃花木耳青芹菜,駝鵝熊掌鹿肉肝,野雞脖子猴兒腿,核桃蜜橘杏兒干,牛羊肉也不膻,袍子肉分外鮮,吃上一口好像那駕雲上了西天啊,哎咳哎咳喲啊……」唱到這裡,何仙姑一把抓起那只燒雞,「卡嚓」一口,咬去了雞屁股……

何仙姑一口嚥下了燒雞屁股,「當……」的一聲又鳴起了銅鑼,口中大喝道:「黃龍府,寶塔高,許多散仙裡面貓,胡大愣,黃錦標,座座山頭不是一般高。七里接,八里迎,九里接到這裡停,萬金塔前歇歇腳,胡黃二仙下了山峰啊,哎咳哎咳喲啊……」

何仙姑招了招手,有人將那個嚇傻了的孩子抱到了屋子中央,並讓他站立在那兒。那小男孩子約莫五六歲,虎頭虎腦,只是目光呆滯,嘴角流淌著口涎,渾身在微微顫抖著。

何仙姑累了,裝上了一鍋煙,「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將煙袋銅鍋照鞋底子上一磕,去掉了煙灰,然後突然一指那孩子,口中又唱了起來:「這孩子著了魔,南請大夫治不好,北吃草藥不見輕,萬般出在無其奈,懇請胡黃二老查查病因啊,哎咳哎咳喲啊……」

人們憑住了呼吸,目光都集中到了孩子的身上。

何仙姑也緊張的盯著那孩子。

孩子依舊是傻傻的望著何仙姑,口涎緩緩流淌著,張了張嘴,還是未說出話來。

何仙姑將煙袋一送,說道:「胡黃二仙要抽煙,快給滿上!」

這邊早有人掏出煙袋,撮出煙葉,替何仙姑裝上了一鍋煙,另有人擦燃火柴湊上,「吧嗒」一口,何仙姑將濃烈的煙霧噴在了那孩子的面孔上。

「胡黃二仙聽我言,要想抽煙並不難,東山煙西山煙,大把煙小把煙,蛤蟆頭蛟河煙,柳絲煙片子煙,十字蘭花淨籽煙,王母娘娘打的茬,九天仙女掐的尖,凡人抽瞭解煩困,老仙抽了能獻丹,紅的紅,藍的藍,吐上一口冒灰煙,好像駕雲上了西天啊,哎咳哎咳喲啊……」何仙姑的嗓子已經有點嘶啞了,忙又喝了一大口燒酒,順便張嘴咬下了燒雞的雞頭。

小孩子被煙霧嗆得咳嗽了兩聲,眼淚水都流出來了。

馮生面現著古怪的微笑,饒有興致的看著何仙姑的表演,眾人也都緊張的期待著……

何仙姑面色漲紅著,大喝一聲:「何方妖孽,還不現身!」說罷手持煙袋鍋,照著孩子的腦袋瓜就是一下。

「啪」的一聲,銅煙袋鍋扣在孩子的腦瓜頂上,那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站他身後的一對中年夫婦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那是孩子的父母。

寒生心中一緊,想上前去制止,實際上孩子無非是驚嚇過度,導致頭部經絡紊亂,血流阻滯,幾根銀針便可以扎過來。

這時候,那孩子突然止住了哭聲,慢慢的解開了棉褲,露出了小雞雞,「嘩」的一聲,朝著何仙姑撒起尿來。

何仙姑趕緊躲避,但褲腿上還是濺上了尿液,頓時顯得狼狽不堪。

屋子裡的老鄉們哄堂大笑起來,笑了幾聲均感覺不妥,隨即又鴉雀無聲了。

小翠花緊裹著的棉猴裡,老翠花的腦袋探了出來,對著劉今墨以沙啞的聲音小聲說道:「唉,丟死人了,畢竟都是同行,我且助她一臂之力吧。」

說罷,黑影一閃,屋子裡的人驀然發現何仙姑的後背上趴著一個侏儒老太婆……

「翠花!」有老人家驚喜的叫出聲來。

第二百二十章

黃龍府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胡黃二仙再靈,也只是動物仙,而翠花則是鬼仙,法力勝過所有各種動物,能夠請到翠花,乃是關東跳大神的最高境界,尤其是能夠親眼目睹到翠花的仙體,更是千載難逢、可望而不可及的。

「翠花!翠花!」幾個老頭老太婆率先激情亢奮的叫起來,臉上充滿了詭異的幸福感。

屋裡的大姑娘小媳婦開始小聲的附和著,然後也歇斯底里的喊叫起「翠花」來,表情異常的莊嚴和聖潔。

老翠花伏在何仙姑的背上微笑著揮揮手,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黃牙。

「當……」銅鑼聲重又響起。

何仙姑身軀一振,高聲斷喝,音域果真為之一變,格外的響亮:「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布下天羅和地網,何方孽畜小妖精,翠花今夜堂口坐,奉勸少扯那裡根兒愣……」說罷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落到了地上,然後圍著小男孩轉起圈子來。

人們鴉雀無聲,個個緊張得口感舌燥,脖子上冒著汗。

每當轉到孩子的正面時,侏儒老翠花都要朝男孩臉上噴一口氣。

圈子越轉越快,看的人都有些眩暈了。

此刻,屋中央小男孩的身子突然間顫抖了起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唗!還不從實招來?」何仙姑霹靂一聲暴喝。

小男孩突然「噗……」的一聲屁響,本來就狹窄的房間裡頓時間瀰漫著一股騷臭味兒。

站在前排的幾個姑娘媳婦身子一晃,趕忙捂緊了口鼻。

「黃皮子!是黃皮子迷人!」有人低聲叫了起來。

寒生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這應該是消化不良嘛。

馮生的目光悄然注視了寒生一下,然後也伸出手指,塞住了鼻孔。

「啪」的一聲響,何仙姑的煙袋鍋又一次的扣在了男孩的腦瓜頂上。

「光頭老爺爺!光頭老爺爺吃了哥哥的腦子!」小男孩突然間驚叫起來。

「何方光頭老怪?快招!」何仙姑厲聲道。

「半截塔,有洞……」小男孩哆哆嗦嗦的說著。

劉今墨目光望向了寒生,寒生點點頭,他明白,那裡說不定是陽公的巢穴。

「不要吵來不要鬧,不要喊來不要叫,翠花老仙在坐堂,老牛拉車要穩當,萬金塔半截塔,洞裡有怪要擒拿,得兒牙乎嘿呦,得兒牙乎嘿……」何仙姑唱罷手持煙袋,向外一指,眾人明白翠花要親自捉拿妖孽,立馬閃開了一條通道,然後跟在了老仙兒的身後,浩浩蕩蕩的殺向了半截塔。

西北風「嗚嗚」的叫著,冰凍的地面上刮起了冒煙兒雪,眾人手中有著十餘隻手電筒,一束束的白光夾雜著混亂的腳步,熙熙攘攘擁向了半截塔。

人群中,馮生緊緊的跟在了何仙姑的身後,在若明若暗的手電光散射下,留意觀察著那個扒在何仙姑後背上的侏儒老太婆。

寒生和劉今墨不緊不慢的走在人群裡,身材矮小的小翠花嚴嚴實實的裹著那件藍色大棉猴,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子。

寒生望望漆黑的天空,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我想黃龍府是關東黑巫的根據地,陽公絕不會一直在土洞子裡生活吧?」

劉今墨點點頭,道:「而且在老巢邊上殺人,豈不是授人以柄,自找沒趣兒?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陽公老巢應該不在此地。」

眾人來到了半截塔前,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腳步,目光投向了何仙姑。

何仙姑手中牽著那個小男孩兒,首先帶領著眾人圍著土堆繞行一周。

這是一座七八米高、週遭十餘丈的特大土墩,黃泥質地密實,說明是曾經夯實過的。土墩背向村子的東立面上,鑲嵌著一塊青色的巨石,約有一人多高,接地面處有一個四寸寬窄的不規則土洞,洞下沿光溜溜的,好像是什麼動物進出的通道。巨石上面並無字跡,這些是過去遼代的遺址,萬金塔(音半截塔)由此而得名。

「唗!光頭老怪洞在何處?」何仙姑晃動著手中的煙袋桿,恍若就是一把斬妖劍。

小男孩戰戰兢兢的指著巨石下面的小洞。

何仙姑吊眼梢子揚起,白眼珠一瞪,高聲唱道:「小小光頭怪,見了翠花還不滾出來?五百年前吃頓飯,五百年後抽袋煙,翠花剛從京城趕回來,唐山遍地是老呔兒,瀋陽城叫奉天,一路走來一路顛,鐵嶺開原昌圖縣,四平過來公主嶺,長春北面就是農安,米沙子高家店,剌剌屯轉了個圈,一把火幾股煙兒,光頭老怪,今天看你往哪裡鑽?」

何仙姑一招手,那個叫倉子的關東漢子幾個人抱來了幾捆秫秸,就地攏起火來,在老仙兒的指導下,倉子摘下狗皮帽子,「呼搭呼搭」的往小土洞子裡煽起煙來……

濃煙鑽進了土洞內,不一會兒,就聽見了洞子裡面傳來了「吱吱」的叫聲。倉子仍舊不停的煽著煙,那叫聲越來越急促,最後終於步履蹣跚的由洞內走出來幾隻黃皮子,一出洞口,何仙姑手中的銅煙袋鍋準確的扣在了黃皮子的腦袋瓜上,一一將牠們擊倒。

鄉親們爆發出勝利的歡呼聲。

何仙姑在眾人的簇擁下,倉子拎著那幾隻黃皮子風光的走在了頭裡,今晚想必是個狂歡之夜,村裡已經飄出燉肉的濃濃香氣。

馮生跟在了何仙姑的身後,不經意間揉了揉眼睛,發現那個侏儒老太婆翠花已經不見了。

老翠花回到了小翠花的棉猴裡,探出頭得意的對劉今墨說道:「女婿,怎麼樣?丈母娘有點道行吧?」

寒風嗖嗖,雪花飄飄,轉眼間,半截塔前只剩下寒生等人了。

劉今墨淡淡道:「黃皮子迷人是真,但絕不可能吃掉小孩的腦子,而且那孩子提到的光頭老爺爺,定然是陽公無疑。」

寒生點頭稱是,接著說道:「從中原醫學上來說,黃鼠狼學名黃鼬,是食肉目鼬科鼬屬中的一種哺乳類囓齒目鼠科動物,善捕鼠,偶爾也叼食農家的雞。其肉甘味臭,有小毒,內服治心腹痛,外用殺疥瘡,並殺一切體內寄生蟲。民間所謂黃皮子迷人的傳說,實際上是牠的氣味兒,叫做丁硫醇的物質。一隻臭鼬鼠每天大約可產1毫升丁硫醇,存儲於肛門腺,一旦需要,鼬鼠用前腳倒立,眼睛瞄準,肛門衝著對方將臭氣噴射出去,可以噴到4米遠左右的地方,可見力量之大。農村裡有些身體陰虛的婦女或是孩子,接觸到這些氣體後,會引發□症。我們江西婺源這東西很多,但是牠們從來不會主動進攻人的,更不要說吃人的腦子了。」

「這麼說,肯定是陽公幹的了。」老翠花自言自語道。

「不錯,陽公肯定來過這裡,」劉今墨說著,眼睛瞟向了半截塔下那塊青色的巨石,接著道,「自古造塔,塔基下必建有地宮。」

說罷,劉今墨走到巨石前,耳朵貼在了上面,然後敲了敲,說道:「這裡面確有些許空洞之音,讓我來試試。」

好一個青田劉今墨,丹田提起一股真氣,運行周天,雙臂發力,手掌按在青石上,先是催動五分力,紋絲不動,八分,微微鬆動,最終用足了十成力,「吱嘎」一聲響,那青石竟然慢慢轉動了……

巨石側轉開來,露出一人寬窄的縫隙,原來巨石上下均有暗軸機關,若無千八百斤的力量而不得開,只有像陽公和劉今墨這樣一流的武功高手才有可能進入。

洞裡面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鼻子中嗅到些燃燒秫秸的煙味兒,那是方才熏黃皮子時進入地宮的。

寒生取出手電筒,交給劉今墨。

電筒光線照射下,面前是一段石階,通向一個巨大的石室。劉今墨走在前面,隨時戒備著,寒生在中間,小心翼翼的前行,小翠花斷後,魚貫進入石洞地宮。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地宮石室,約有幾間屋子大小,完全以青條石砌成,儘管外面已經是隆冬臘月,可石室內卻是溫暖潮濕,石牆腳處甚至生有青苔。

石室中央有石桌石凳,盡頭靠牆鑲著一座佛龕,但裡面空蕩蕩的並無佛像,遼代是中國古代北方契丹族建立的政權,舉國信奉佛教,大概這座古塔修建到一半便移至農安縣城西門去了,所以佛龕遂空置了下來。

整個石室內空蕩蕩,牆角的石地上堆著一些破陶土罐,陽公不在這裡。

「這是什麼?」寒生問道。

劉今墨將手電光照過去,石桌上撂著一盞煤油燈,旁邊還有一盒長白山牌火柴。劉今墨擦燃火柴,點亮了煤油燈,橘黃色的光照亮了石室。

「陽公來過,這裡看來是他的巢穴之一。」劉今墨說道。

寒生轉過頭來問小翠花道:「翠花姐姐,你回來農安,如何才能與陽公接頭呢?」

小翠花回答道:「上次陽公臨離開京城時約定,讓我回來後,就在縣城西門遼塔第十層東側飛簷的風鈴上系一布條,然後於第二天夜裡子時塔下見面,不見不散。」

「看來,我們只有回縣城了。」寒生道。

「哈,果然是別有洞天啊。」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音,一口的老呔兒味兒。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馮生手握著一隻手電筒走了進來。

馮生來到面前止住腳步,望著寒生同劉今墨說道:「我說那幾個黃皮子決不可能是兇手麼,看來這兒的秘密還有不少呢。」

「你到底是什麼人?」劉今墨冷冰冰的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馮生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去,片刻,緩緩說道:「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私下調查此案的特工。」

「哼,」劉今墨嗤之以鼻的說道,「別在這兒胡扯了,公安部會為一個小孩子的事兒勞其大駕麼?」

馮生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然後鄭重的說道:「1953年,國家文物局修繕農安縣遼塔,清晨,一個工頭陳屍塔下,死因十分的蹊蹺,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

「死因蹊蹺?」寒生引起了興趣。

「是的,那人的大腦組織不見了。」馮生說道。

「與萬金塔死亡的這個男孩子一樣?」寒生驚異的問道。

「不錯,當時有關方面封鎖了消息,然而案子卻始終未破,後來作為一件懸案擱置了,萬金塔小男孩這一宗普通謀殺死亡案件,因為死因同樣的蹊蹺,重新勾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於是將兩宗並案偵查。」馮生解釋道。

「為什麼告訴我們這些?」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因為從你們一進入小飯店後不久,我就預感到你們與這件事情有牽連,不是麼?」馮生目光炯炯的盯著寒生等人。

寒生與劉今墨面面相覷,沒有吱聲。

「你們知道兇手是誰?對嗎?」馮生從對方的表情上,看出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寒生點點頭。

「是誰?」馮生追問道。

「陽公。」寒生回答。

「陽公是什麼人?」馮生問道。

「他是關東黑巫的首領,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寒生回答道。

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請你說的詳細一些。」

這時,劉今墨邁步站到了寒生的前面,以多少帶有點官場的口吻,淡淡的說道:「馮同志,我想你也是公安戰線上的老同志了,江湖上的規矩想必多少也知道點吧?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馮生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們也是尋找陽公的下落來的,」他指了指寒生,繼續說道,「陽公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岳母,我們依照江湖上的規矩追蹤擒拿陽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同志和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關於陽公下落的準確消息,可能幫不上你多大的忙。」

馮生微微一笑,道:「青田劉今墨,果然江湖,好吧,我老呔兒今天不為難你們,但是職責所在,我又必須問清楚幾個問題,當然,你們肯定也是不希望到縣公安局裡面去做筆錄的吧?」

劉今墨聞言心中有些慍怒,但是面目表情卻是如舊,嘴裡只是冷冷的說道:「請問吧。」

馮生道:「你們是剛到此地吧?預計住在何處?」

劉今墨答道:「縣城。」

「這位小兄弟的名字和戶口所在地?」馮生轉向望著寒生說道。

「我叫朱寒生,家住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如實的回答道,劉今墨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陽公為什麼要殺你的父親和岳母?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又如何斷定陽公就是兇手?請你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陽公所有情況都盡可能完整的告訴我。」馮生一口氣提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這……」寒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他把眼睛望向了劉今墨。

劉今墨嘿嘿幾聲冷笑,尖聲道:「馮同志,我們告訴了你兇手是誰,這已經是幫了你,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去調查,我們沒有必要回答你亂七八糟的問題。」

馮生也同樣冷笑了兩聲,不無威脅的說道:「公安機關在辦案,你們的責任只有配合,明白麼?」

劉今墨蓄氣於臂,默默的抬起了手指,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風,對方早已經倒下了。

馮生亦是毫不示弱的盯著劉今墨,右手緩緩的從腰間摸出一隻手槍來。

劉今墨和馮生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彷彿凝滯著,大戰一觸即發……

須臾,馮生嚴肅的面孔慢慢的舒展開來,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舌頭輕輕的探出,優雅的舔了舔嘴唇,然後張開了口,竟然嗲聲嗲氣的唱了起來:「哎……鼓靠著鼓鑼靠著鑼,新上門的女婿靠公婆,月亮緊靠桫欏樹,牛郎織女靠天河,八郎探母南北和,這般言語不用說,先把餅兒上一摞,填飽肚皮好唱歌,有絲餅有糖餅,筋餅油餅包餡餅,還有光頭餅月牙餅,滿洲餑餑十樣餅,八月十五有月餅,二三月裡吃春餅,姓劉的女婿聽我言,你會烙我會顛,一塊吃著上西天,王母娘娘咬一口,一口咬掉多半邊,二郎楊戩沒趕上,帶上神狗攆八圈,你說這事怨不怨,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那是老翠花上身了。

老翠花頭大如斗,扒在瘦弱的馮生背上,正裂開了嘴巴,豁牙露齒的衝著劉今墨傻笑呢。

劉今墨也是忍俊不止。

小翠花拉住劉今墨的手,抬臉說道:「今墨,我們可以走啦。」

「那他呢?」寒生指著公安部的特工馮生說道。

小翠花含蓄的一笑,道:「俺娘知道怎麼做。」

劉今墨對寒生點點頭,說道:「走吧,回縣城。」

「哎……芝麻開花節節高,谷子開花壓彎了腰,茄子開花頭朝下,苞米開花一嘴毛,小翠花你不壓茬,青田女婿不著家,啥時候才能抱個胖娃娃啊,哎咳哎咳喲啊……」

在馮生優美的歌聲旋律中,眾人一起走出了半截塔地宮。

劉今墨轉身將大青巨石推轉復原,然後攜小翠花同寒生向縣城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老翠花見他們已經走遠,輕聲道:「俺們也走吧。」遂縮身進入了馮生的體內。

馮生長噓一口氣,揣好了手槍,大踏步的向村裡光亮處走去。

三間土房裡的堂口已經撤下,擺起了幾張八仙桌,每桌之上都是一大搪瓷臉盆的土豆寬粉燉豬肉,香氣濃郁,然而並無其它綠色蔬菜,蓋因臘月地凍天寒之故。有人拎著鐵壺,將燒熱的高粱酒斟滿了一隻隻的二大碗,鄉親們個個興高采烈大碗酒大塊肉的幹著,大姑娘小媳婦則在一旁嘰嘰咕咕嘮嗑,不時「吧嗒吧嗒」的抽著報紙卷的旱煙,屋裡暖烘烘的,空氣中混雜著肉味兒、煙味兒、酒精味兒和臭汗味兒。

「來啦,老呔兒,快快坐下喝酒。」倉子發現了馮生自外面進來,高聲叫道。

馮生大咧咧的坐下,端起面前的一碗酒,「咕嘟嘟」的一口喝乾。

「好呀!」幾個漢子叫起好來,旁邊有人迅速的重新斟滿了酒。

馮生又是一口喝乾,醉眼朦朧的說著:「你們知道我是誰麼?告訴你們吧,我是……」身子突地一顫,然後高聲叫道,「我是唐山老呔兒!」

人們哄堂大笑,快意融融,你一碗我一碗的拼起酒來,不多時,馮生已經酩酊大醉,撲倒在桌子上。

有人過來將其扶到火炕上,拉過條油膩的被子蓋在身上,任由他睡去。

老翠花嘿嘿冷笑著一閃又撲到了何仙姑的身上。

小男孩的父親同村裡幾個年老的長輩正陪著老仙兒喝酒,虔誠的感激她為民除害,救了孩子。

何仙姑站起身來,說道:「黃皮子妖孽既除,本仙姑這就打道回府。」

老仙兒發話,豈有不從之理?鄉親們紛紛站起身來,恭送仙姑。門口,何仙姑的大叫驢屁股上,已經馱上了一條豬大腿和一副豬下水,這是按照習俗回報給老仙兒的禮。

倉子輕輕的攙扶著何仙姑跨上了驢背,風雪中,何仙姑一溜煙兒的直奔縣城而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子夜,農安縣城西門,空中漫天雪花飄舞,古遼塔飛簷上面,悅耳的風鈴聲傳的很遠很遠,彷彿在述說著那已被人們遺忘了的久遠的故事。

街道上白雪皚皚,不見人跡。

小翠花從懷中拽出一根翠綠色的布條,說道:「今墨,你等著,我去把它系到第十層的風鈴上。」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還是我去吧。」說罷,他拿起布條,飛身跳進了遼塔的圍牆內。

巨大的遼塔在黑暗中彷彿像是一隻怪獸默默的蹲伏在那兒,陰沉而壓抑,劉今墨鞋底踩著積雪,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藉著白雪的反射,可以看到院牆內那些稀疏乾枯的丁香樹枝,顯得十分的荒涼和寂寥。

遼塔自從文革以後就一直關閉著,斑駁的塔門上油漆剝落,北風吹拂著兩塊門扇不停的晃動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輕微響動。兩扇門之間有鐵鏈子相系,上面掛著一隻大鐵鎖。

劉今墨從巴掌寬的門縫中望進去,裡面漆黑一團,什麼也瞧不見。他抓起鐵鎖,蓄氣於臂,準備以內力扭斷鎖頭,不料那鐵鎖卻是虛掛起的,輕輕一拽,鎖頭便開了。

劉今墨輕輕推開了塔門,手中拿出手電筒,向內照去,看清了裡面有一木製的樓梯,盤旋著通往上面一層,由於經年無人打理,灰塵遍地,蛛網隨處可見。

此刻,手電光下,劉今墨發現了可疑之處,落滿灰塵的樓梯台階上,有著一溜兒雜亂的腳印,而且印記清新,表明近期內有人曾經上下過,由此聯想到虛掛著的鐵鎖,他點了點頭,陽公很有可能已經來過了。

江湖上歷險須得處處謹慎,隨時提防不測,劉今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深含一口真氣,渾身戒備起來,一面壓低手電筒的照射範圍,只需看清腳下即可,然後腳尖輕輕點地,躡手躡腳的一步步走上樓梯。

腳印也一直向上延伸著,兩層、三層、四層……直至第十層,腳印在第十層止住了,劉今墨注意觀察著,發現腳印在東面一堵內牆前停住了,他的目光向上游移到了一塊青色面磚上……

青色面磚質地細膩,方形,約50公分寬窄,是澄江磚,以江中沉澱之細泥燒就,俗稱「金磚」。瞧上去年代久遠,邊角光滑,四周儘管嚴絲合縫,但是看得出來並無白灰勾縫,這是一塊活動面磚。

劉今墨小心翼翼的將手指鋼甲插入縫隙中撬了撬,果真活動了,他輕輕的把面磚拽了出來,裡面黑洞洞的,一股陰風吹出,隱約帶有一絲腥味兒。

劉今墨將手電筒向內照去,發現原來是一間暗室,一座青磚台,台上端坐著一具乾屍,面呈褐色,禿頂,身披土布袈裟,原來是一個和尚……

塔,梵文是墳塚的意思,緣起於古代印度,稱作窣堵坡,是佛教高僧的埋骨建築。東漢明帝時,佛教傳入中國,窣堵坡與中土的重樓結合後,經歷了唐宋元明清各朝的發展,逐步形成了樓閣塔、密簷塔、亭閣塔、覆缽塔、金剛寶座塔、寶篋印塔、五輪塔、多寶塔、無縫塔等多種形態結構各異的塔系,以六角、八角和圓形為主,有夯土塔、木塔和磚石塔等。

而且,凡塔必有地宮,藏有高僧舍利子、經書法器等。

可是在塔中密室裡供奉著肉身和尚,卻是極為罕見的,這是一座遼代密簷塔,已有八百多年歷史,這個和尚是誰?為什麼坐化於此,看來已經無法考證了。

樓梯上的足跡是陽公的嗎?他來這裡做什麼呢?

劉今墨仔細照了照,密室裡面空無一人,陽公不在這裡,還是先放回面磚吧……咦,不對,這密室看起來應該是不透風的,可是那股拂面的陰風來自何處呢?

劉今墨乃是老江湖,他明白,密室中可能還藏有另一條暗道。他閉上手電筒,側耳用心的聽了會兒,並無其它可疑的聲音。於是,劉今墨口中叼著手電筒,從密室洞口輕輕的爬了進去……

北風漸強,空中紛紛揚揚飄落下鵝毛大雪,西門遼塔下的街道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寒生和小翠花的身上,已經落滿了雪花。

「今墨怎麼還未現身?」小翠花揚起凍得通紅的臉蛋,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黑黝黝的塔身,眼睫毛上已經掛滿了白霜。

寒生心中也是萬分著急,劉今墨儘管江湖經驗老道,但是陽公在側,萬一遇上就麻煩了。

雪仍舊不停的下著,劉今墨始終沒有一點動靜,小翠花越來越擔心,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對寒生說道:「寒生,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不待寒生答話,匆匆穿過白雪皚皚的街道,一縱身扒上了三米多高的塔院牆頭,然後邁過腿去,「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寒生望望高企的牆頭,歎了口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的,看來人無武功處處受憋,湘西老叟說的不錯,人在江湖,技多不壓人啊。

寒生眼睛緊緊的盯在第十層塔身上,過了許久,雙腳已經凍麻木了,只得來回踱著腳,不時的哈氣和搓著兩隻手。

沒有絲毫動靜,劉今墨和小翠花進入了塔中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他倆沒有發出任何訊息,他們失蹤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得得」的毛驢踏雪的蹄聲……

北風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東北小調:「……王母娘娘下了旨呀,唐山老呔兒遭了殃啊,一覺睡到大天光,得兒牙呼嘿……」那是何仙姑的嘶啞聲。

風雪中,何仙姑坐在那頭大叫驢的背上,後面托著豬大腿和豬下水,正悠哉悠哉的騎過來。

「咦,這不是寒生小兄弟麼?我那丫頭和女婿呢?」自何仙姑的肩頭探出了老翠花碩大的腦袋。

「啊!老翠花!你可來了。」寒生頓時大喜過望,忙不迭的叫喊了起來。

寒生趕緊將劉今墨和小翠花潛入遼塔的經過述說了一遍,「我擔心他們可能出事了。」

老翠花聞言大驚,忙道:「我必須進去瞧瞧。」

「我能一起去嗎?」寒生說道。

「當然,我附上你的身就可以啦。」老翠花說道。

寒生正中下懷,趕緊道:「那就快點上來吧。」

黑影一閃,寒生覺得身子輕輕一顫,老翠花已然扒到了寒生的後背上,原來侏儒老翠花竟似沒有體重一般。

「鬼魂只有二兩重。」老翠花感覺到了寒生的疑惑,解釋道。

老翠花下了何仙姑的身,但見那老仙兒身子輕輕的一顫,詫異的望了望寒生,又扭頭看了看身後,驢屁股上馱著的豬大腿和那副凍得梆梆硬的豬下水,口中自言自語道:「還好,下水還在。」然後頭一揚,繼續優哉游哉的騎著大叫驢離去了。

寒生邁開大步,匆匆的穿過馬路,來到了遼塔的青磚圍牆下,為難的望了望高企的牆頭,說道:「這麼高,上不去啊。」

老翠花俯在他的耳邊說道:「憑住氣,身體放鬆,心中意念著飛昇,翻越牆頭。」

寒生遵言,吸了一口氣,然後將身體四肢完全鬆懈下來,腦中想著自己像空中飛舞著的雪花一樣,飄呀飄的,飄過了牆……

須臾,他感到自己的雙腳漸漸的離開了地面,身子歪歪扭扭、搖搖晃晃的飄了起來。

寒生大喜,繼續意念著再升點,再升點,最後終於高過了牆頭,望見了院內的枯樹叢和黑黝黝的塔門。

寒生欣喜之餘,剛剛飄過牆頭便急著邁過去,氣一洩,結果一屁股摔了下去,坐在了柔軟的積雪上。

「我在幫你飛昇的時候,千萬不能夠喘氣,下次可要記住啦。」老翠花叮囑道。

寒生爬起身來,點點頭,顧不上拍去沾在褲子上的雪花,便徑直的朝塔門而去。

兩扇塔門半掩著,裡面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寒生止住了腳步,手電筒給劉今墨帶走了,沒有亮光可是寸步難行。

「聽我的,向前走,左邊是樓梯。」老翠花在寒生的耳邊輕輕說道。

寒生按照老翠花的指示,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著前行,腳尖一擋,前面是樓梯了。一層層的攀上,最後來到了第十層,可寒生眼前依然還是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到。

「東面內牆上有一個洞口。」老翠花悄聲道。

寒生來到了洞口前,臉上感覺到了一股陰風拂面而來,絲絲腥氣鑽入了鼻孔,他強忍住才沒將噴嚏打出來。

「我們進洞吧。」老翠花低聲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清晨,鄱陽湖山谷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

自寒生走後,蘭兒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吳楚山人仍舊是昏迷不醒,病情無一絲好轉。老祖照顧著兩個嬰兒,心中對劉今墨的思念與日俱增,蓬頭垢面,不願梳洗打扮。

只有大黃狗笨笨每日裡精神緊張,興奮莫名,因為黑妹即將臨盆,未來的生活將要發生變化,這種忐忑不安是每一個初次做父親的都會有的複雜心情。

水潭邊,白瀑似煉,霧氣沼沼,清翠的竹林間若隱若現著白色的霧團,虛無縹緲,恍若仙境一般。

「嘎嘎嘎……」陣陣沙啞的鴉噪聲從竹林裡傳了出來,令人厭惡。

矗立在潭邊的王婆婆身軀微微一振,自言自語道:「晨鴉狂噪,不是好兆頭呢。」

盤腿坐在大青石上練功的明月緩緩的吐納完,輕盈的站起身來。

「師父,你感覺到了什麼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師父。

「明月,我們去京城。」王婆婆若有所思道。

「什麼時候走?」明月問道,竭力掩飾住心頭的一絲喜悅。

「即刻。」王婆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早飯後,王婆婆和明月收拾好行裝準備啟程。

「婆婆,你和明月姐姐什麼時候回來?」萍兒噘著小嘴兒說道。

王婆婆慈祥的摩挲著萍兒的小辮子,愛憐的說道:「很快,寒生哥哥也會一塊回來的。」

「萍兒會乖乖的等著。」萍兒戀戀不捨,依偎在王婆婆的懷裡。

王婆婆的目光瞟向了站在門口的老祖。

老祖敞胸露乳的在給皺皮女嬰餵奶,漲紅了臉,嘴裡囁嚅著說道:「見到今墨告訴他,祖英是一個難得的,知書達理、恪守婦道的女人,盼望著早日與他重逢。」

王婆婆點頭稱是,口中說道:「你放心,一定將你的話原原本本的傳達到。」

最後,蘭兒默默的走到王婆婆的面前,欲說無語,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王婆婆望著她那消瘦無神的面龐,輕輕安慰道:「蘭兒,今天是臘月二十二,明天二十三小年就會抵達京城,放心,孩子,寒生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蘭兒淚眼紅腫,點了點頭,仍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婆婆和明月走到了谷口,轉回頭望去,老祖仍站在大門口高高的揮動著手臂。

王婆婆和明月步行了十餘里後乘上了汽車,日落時分到了南昌,然後搭夜裡的火車趕往京城。

明月數月來已經蓄起了頭髮,儘管還不是很長,但是已然看不出曾經是尼姑了,她的俊俏容貌時不時的引起途人的矚目。

第二天黃昏時分,那輛列車才徐徐的駛進了京城。

儘管文革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但是其遺留的痕跡仍在,整個城市的建築是灰濛濛的,惟有隨處可見的紅幅標語,為蕭瑟肅殺的冬天增添了些許色彩。大街上的行人衣著單調,不是藍灰就是一身黃,自行車洪流滾滾,騎在上面的人們,大都面如菜色。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民間過小年,胡同裡天真的孩子們倒是臉上綻開了笑容,不但過年家裡能有魚肉吃,而且手裡還有了點零花錢,他們在反覆比較,是買零食呢還是買幾掛小鞭炮來放。

夜幕降臨了,西便門外,王婆婆和明月站在了白雲觀山門的前面。

一個身穿灰布袍的老年道士出來正在準備關門。

「請問道長,我們想見貴觀主持金道長。」王婆婆上前說道。

那道士詫異的望了她們一眼,遲疑的說道:「金道長不在家。」

「請問金道長現在何處?我們有緊要之事找他。」王婆婆補充道。

「施主,對不起,貧道不知。」那道士說完,「光當」一聲關閉了山門。

「師父,這道士怎麼如此無理?」明月不滿的抱怨道。

王婆婆笑了笑,說道:「天底下的事情,因果相連,也許是這個老道士心緒不佳吧,所以不願搭理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明月看著天色已晚,有些著急道。

「我們自己進去瞧瞧。」王婆婆說道。

白雲觀是道教全真三大祖庭之一。道教為中國固有的宗教,奉老子為教主,認為道無所不包、無所不在,以「道德經」為主要經典,其創始人為東漢時期的張道陵。白雲觀始建於唐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清康熙和光緒年間多次重修。

觀內分為東、中、西三路,後面有花園。主要殿堂在中路,依次為牌樓、山門、靈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七真殿)、邱祖殿、四御殿、戒台與雲集山房等,大大小小共有50多座殿堂。邱祖殿為主要殿堂,內有邱處機的泥塑像,塑像下埋葬著長春子的遺骨。東路有南極殿、真武殿、火神殿、羅公塔等,為觀內道士的生活區域。西路有祠堂、元君殿、文昌殿等。後花園內有亭台、遊廊,是極負盛名的道觀園林。

「明月,這白雲觀是明代以來道教全真教派的第一叢林,京城乃至中原最大的道觀,歷朝歷代裡面不泛高手輩出,民國以來慢慢衰落,如今恐怕更是後繼無人了。」王婆婆歎息道。

「金道長是高手麼?」明月想,既然身為主持,武功必然是高的。

王婆婆搖搖頭,道:「為師也不清楚,只聽聞道長雙目失明,但身體殘疾,武功必定大受限制,也許是道學造詣高超吧。」

前面來到了白雲觀東院牆下,師徒倆會意一笑,縱身越過了牆頭。

牆內是真武殿的一側,雪地上錯落著十餘棵古松柏,墨綠的松針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雪,師徒倆落在鬆軟的積雪上,悄無聲息。

真武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北方之神,亦稱「水神」,名玄武。明朝初期,朱元璋的兒子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變」,奪取了王位。傳說在燕王的整個行動中,真武大帝都曾顯靈相助,因此朱棣登基後,即下詔特封真武為「北極鎮天真武玄天上帝」。

天色已黑,真武大殿內仍舊點著香燭,一個身著深灰色中山裝的四十左右歲的健壯男人盤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想,四周靜悄悄的,王婆婆和明月探頭摸進殿來。

「無量天尊,」那男人突然開口說道,「施主,白雲觀夜晚不接女客,必是有緊要事而來。」

王婆婆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道:「好聽力,想必是全真教門下高人,請教法號如何稱呼?」

那中年男子依舊雙目緊閉,緩緩說道:「在下並非觀中修行之人,請問來訪所為何事?」

「我們遠道而來求見金道長,可否告知?」王婆婆說道。

中年男子「唰」的睜開了眼睛,目光異常的犀利,與普通人的眼神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威嚴與肅殺之氣,明月的心中禁不住的一顫。

王婆婆這時才仔細的看清了這人的相貌,心下也暗自吃驚,見其天庭骨高高隆起,眉骨伏犀,尤其太陽骨呈一條線,面色發青,大大異於常人,自己則是首次見到這般模樣之人。

俗話說「少年公卿半青面」,看來此人來歷身份定不尋常呢。

「金道長早已閉門謝客多年,施主請回吧。」那人淡淡說道。

「師父,我們走吧。」明月拽了下王婆婆的衣角,輕輕說道,她感覺到面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有種令她不寒而慄的東西。

王婆婆嘿嘿一笑,說道:「既然先生並非道觀中人,怎可越俎代庖,如此打發施主呢?」

那男人聞言點點頭,緩緩說道:「請問施主與金道長是否舊識?」

王婆婆搖搖頭道:「不識。」

「敢問找金道長有什麼事兒,觀中可否代勞?」那人又問道。

「不可。」王婆婆答道。

那人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來,目光緩緩自明月身上掃過,然後說道:「請隨我來。」說罷率先走出真武殿。

王婆婆與明月跟在了後面,眼睛餘光瞥處,殿角暗處有兩個黃色的身影閃過,身形矯健。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中年男人帶領著王婆婆和明月出了真武殿,繞過南極殿,穿過垂花門,前面已然是白雲觀側門了。

王婆婆回頭望了望,夜色中,那兩個黃色的身影若即若離的一閃,轉瞬又不見了。

暮色中,垂花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一青年司機敏捷的跳下車來,拉開了車門。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說道:「金道長現在雍和宮,請二位上車。」他的目光又一次的掠過明月的臉上,已經柔和了許多。

王婆婆乃是見過世面的人,雖然久居鄱陽湖谷,但依舊落落坦然,一彎腰坐進了汽車裡。那明月卻是頭一次坐小汽車,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中年男子望著明月,眼中含有一絲笑意,手掌輕輕的扶住了車門上框,示意明月坐進去。

明月臉色微微一紅,鑽進車內,坐在了師父的身旁。

那男人坐進了前排座,輕輕做了個手勢,司機啟動了馬達,小轎車慢慢駛上了大街。

明月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萬家燈火和那些一股股的自行車流,心下尋思著,京城如此之大,這個時候,建國又在哪裡呢?想到這兒,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反光鏡中,中年男子不動聲色的看在了眼裡。

最後,小轎車在一堵巨大的影壁牆前停了下來。

「到了。」中年男子說了聲,看起來此人話語不多。

王婆婆眼光向後瞄了一眼,留意到了尾隨在後面的一輛黑色轎車,車內有兩個穿軍裝的男子,她明白了,真武殿內的那兩個黃色的身影,是這個中年男子的保鏢。

下車後,穿過了兩側的牌樓,走進了雍和宮的正門,踏上了輦道,過鐘鼓樓、天王殿,迎面就是雍和宮大殿。他們繞過文碑亭,逕直來到了永佑殿。

踏上石階,跨入門檻,殿內燭火通明,飄來一陣天竺檀香的氣味。

偏房內,一張碩大的雕花木床,床上躺著一個紅衣喇嘛,床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人。靠門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齊腮的流行短髮,蒼白的面孔,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烏黑凸起的美人痣。另一個老者,清癯白皙,一隻袖子空蕩蕩的,是個獨臂人。還有一個身材瘦小,面皮黝黑,顴骨凸起,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身上帶有一種異國情調。

坐在床頭邊的是一個瘦瘦的道人,灰白色的眼仁,神情呆滯而麻木,王婆婆知道,此人應該就是金道長了。

那幾個人見到中年男人走進屋內,頓時顯得有些緊張,但是誰也都沒有說話。

「金道長,有人找你。」中年男人淡淡的說道。

金道長茫然的抬起頭來,另外三人目光詫異的投向了站在門口的王婆婆和明月。

王婆婆緩緩走向金道長,那中年男人在一旁冷眼旁觀著。

「金道長,打擾了。」王婆婆說道。

「恕貧道有眼無珠,女施主是誰?」金道長有氣無力的問道。

王婆婆微微一笑,說道:「老嫗白素貞,今日前來特為打聽一件事兒。」

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珠轉了轉,似乎想不起來白素貞這個名字,末了,緩緩說道:「請問施主打聽什麼事兒?」

王婆婆開門見山道:「這幾天,有沒有一老一少兩個外鄉人來找過你?」

金道長斑白細長的眉毛尖兒不易察覺的微微抖動了一下,一般人看不到,可是卻逃不脫王婆婆的眼睛,她心下明瞭,劉今墨和寒生已經造訪過了。

「貧道是白雲觀住持,每日裡來找我的施主多不勝數,唉,貧道雙目失明,記不住啦。」金道長歎息道。

「道長,請你再好好想想,我們自鄱陽湖遠道而來,一路輾轉實屬不易。」王婆婆又追問了一句。

金道長搖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對不起,貧道年老昏聵,適逢老友丹巴喇嘛過世,心煩意亂,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施主請回吧。」

咦,他為什麼不願透露呢?王婆婆心中尋思道,莫非此處說話不方便麼?她眼中的餘光瞥了下那個中年男子。

王婆婆想了想,然後慢慢的走到了雕花木床前,目光望向了躺在床上過世了的老喇嘛。

但見老喇嘛雙眼緊閉、面目安詳,只是臉上呈現出兩種截然相反的古怪顏色,以鼻準為界,一邊面龐細嫩粉紅,而另一邊卻是烏黑珵亮。

「奇怪,京城裡竟然還看得到這『陰陽草降』。」王婆婆詫異的說道。

王婆婆的話令屋內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

「你知道『陰陽草』降頭?」椅子上那五十多歲的妖艷女人一躍而起。

明月驚訝的望著她,京城裡上了歲數的女人打扮竟還是如此妖艷。

王婆婆冷冷道:「暹羅第一絕降,難怪死人了。」

獨臂人發話道:「丹巴喇嘛看守雍和宮數十年,向來與世無爭,什麼人竟然下此毒手,非要治他於死地呢?」

王婆婆冷笑一聲,緩緩道:「陰陽草降頭雖說是死降,但是卻有七七四十九日的期限,下降之人並非是要讓他速死,而是……」

「而是什麼?」金道長突然間顫抖著聲音問道。

「而是想要他在臨死之前,有充足的時間來安排自己的後事。」王婆婆沉吟道。

王婆婆的一席話如同一聲悶雷般,霎時間空氣彷彿凝滯住了,眾人聽得到各自的心跳。

「為什麼?」那妖艷女人面色惶惶的說道。

沒有人回答。

此刻,中年男人微笑著走上前來,打破了僵滯的氣氛:「這位大嬸遠道而來,所說的似乎有些聳人聽聞,想必您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定有非凡之來歷,可否見告一二呢?」

眾人目光集中在了王婆婆身上。

王婆婆淡然一笑,道:「老嫗不過是鄱陽湖邊一普通農婦,帶著孫女來京城尋找失散了的親人,方才見這位過世的老喇嘛面相怪異,回想起年輕的時候,曾經在南疆見過同樣死法的人,所以有此疑問,出言唐突之處,還望見諒。」

王婆婆說的一番話猶在情理之中,但是此間房內的人都非等閒之輩,心下俱自明白這位老婆婆大有來歷。

「丹巴喇嘛還有救麼?」獨臂人明知已無希望,但還是小心翼翼的問王婆婆道。

王婆婆搖搖頭,回答道:「喇嘛已死數個時辰,血液凝固,臟器已腐,況且體內已經長滿了陰陽草,趕緊火化了吧。」

金道長睜著灰白的瞳仁望著王婆婆,緩緩道:「這位施主,千里尋親著實不易,若是能夠耽擱半晌,細說你家親人語音特徵,容貧道慢慢回憶,或許能有斬獲也說不定。」

王婆婆心中暗想,這牛鼻子老道是不見真佛不燒香啊。

「好吧,我就與孫女耽擱上些時候吧。」王婆婆應允道。

那邊,中年男人心中暗自冷笑,臉上現出粲然的微笑,對眾人說道:「你們慢慢聊吧,務必幫助她倆找到親人的下落,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的目光在明月的臉上和身上停留了一下,未等任何人回答,便揚長而去。

「施主請坐。」金道長聽聞腳步聲已遠去,遂對王婆婆說道。

獨臂人讓開了座位,王婆婆當仁不讓的坐在了椅子上。

「施主,丹巴老喇嘛與我等親如兄弟,今突遭人暗算,含恨而去,貧道悲痛欲絕,頭腦紊亂,記憶消褪,所以前幾日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若是施主能夠釋貧道之惑,則貧道頭腦輕鬆解脫,必可重拾記憶,不知可好?」金道長誠懇的解釋道。

王婆婆端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說道:「還未請教這幾位是……」

金道長趕緊介紹道:「獨臂的這位名字叫柳一叟,北京大學的歷史系教授,那位是筱艷芳,京城名旦,餘下的那位來自泰國領事館,名字叫坤威差,是丹巴喇嘛請來治病的,他本人曾經是個高深的降頭師。」

王婆婆留意的看了看這個瘦小的泰國人,坤威差微笑著點點頭。

第二百二十五章

王婆婆等待著金道長的問話,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出點實在的東西,牛鼻子老道是絕不肯口吐真言的。

「白施主,您能夠一眼道出丹巴喇嘛的致命因果,貧道就已知道施主乃是世外高人……」

王婆婆不語,靜待下文。

金道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如此說來,丹巴喇嘛於四十九天之前即遭人暗算,據貧道所知,數月之內,他並未外出離開過京城,難道京城內隱藏有極高深的降頭師麼?」

站在一旁的坤威差插話道:「據我所知,京城內並無懂降頭的巫師。」原來他會說中國話,雖然有些不標準。

筱艷芳沖了他一句:「京城裡藏龍臥虎,隱匿著個把高人豈不尋常?」

坤威差搖搖頭,說道:「『陰陽草』絕降是泰國至高巫術,尋常降頭師的功力是不夠的,在我國懂此術的高級降頭師也是寥寥可數,即便是他們要來中國,則必定要與領事館聯繫,那樣我肯定就會知道的。」

王婆婆饒有興致的傾聽著。

「白施主,貧道願聞高見。」金道長對王婆婆說道。

「嗯,這麼說吧,」王婆婆思索道,「首先,我們根據陰陽草降頭的特性,推斷出丹巴喇嘛是在京城遭到的毒手,至於京城內是否隱藏有降頭巫術的高手,則是肯定的。關鍵是,有誰知道,四十七天前的那一日,丹巴喇嘛的行蹤,他去過哪裡?接觸過什麼人?你們知道麼?」

金道長等人均沮喪的搖了搖頭,無人清楚。

「既然如此,」王婆婆接著說道,「我們就要從另一條路來找了,丹巴喇嘛究竟有什麼後事要安排?四十七天的時限內,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生命將要終結?」

柳一叟教授想了想,說道:「昨夜,筱艷芳突然來白雲觀告訴我與道長,說丹巴病情嚴重,有要事托付我們,等匆匆趕過去時,丹巴卻什麼都沒有說。」

筱艷芳點點頭。

「這說明,筱艷芳離開丹巴之後,到你們趕到雍和宮的這段時間中,丹巴喇嘛已將自己的後事處理了,並且事先並無計劃,完全是臨時決定的。」王婆婆分析道。

「白施主說的有道理。」金道長點頭稱是。

「那麼,這段期間,丹巴喇嘛單獨會見了什麼人呢?」王婆婆說道。

「不可能。」筱艷芳急著叫道。

「為什麼?」王婆婆瞥了筱艷芳一眼。

「因為丹巴在吩咐我去叫他倆之後,就已經昏迷了,一直到我們幾個趕到雍和宮時,他還沒有醒過來。」筱艷芳說道。

「後來呢?」王婆婆追問道。

「後來,」筱艷芳眼神遊移不定,吞吞吐吐的說道,「丹巴醒了,叫我去泰國領事館找來坤威差治病,道長和教授守在了丹巴的身邊。」

王婆婆目光望向了金道長。

金道長似乎想到了什麼,嚴肅的表情逐漸放鬆,灰白色的瞳仁一時間彷彿明亮了許多,他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丹巴喇嘛要交待的後事,我知道托付給誰了。」

「誰?」筱艷芳急切的問道。

「寒生。」金道長緩緩說道。

王婆婆和明月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你見過他倆了?」王婆婆問道,金道長同劉今墨及寒生見過面,雖說是已在意料之中,但是丹巴喇嘛以身後事相托寒生,卻是不曾想到的。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白施主,你們尋找的親人便是青田劉今墨和那個懂醫術的小伙子寒生吧?」

「正是。」王婆婆頜首道。

「寒生曾經單獨與丹巴呆了一段時間,為其治療,等我們再次回到屋內時,丹巴就已經清醒了。」金道長說道。

王婆婆點了點頭,然後仔細的問道:「寒生是如何替丹巴喇嘛醫治的?難道出了什麼紕漏,導致丹巴喇嘛最後還是死了?」

金道長搖搖頭,歎息道:「不知道,寒生他倆走時,丹巴精神還很好。」

「不錯,丹巴還說笑來著,與前一段時間明顯的沉悶和萎靡截然有所不同,我當時還納悶著呢。」獨臂人柳一叟回憶道。

「後來,坤威差先生到了,我們三個人就出來殿外等候,他與寒生一樣,要單獨為丹巴治療。」金道長說道。

「嗯,」王婆婆望著那個瘦小的泰國人,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兒?」

坤威差目光閃爍著,用不十分標準的國語慢慢說道:「丹巴喇嘛是我的朋友,但最近一個時期我們一直沒有聯繫過,直到昨天晚上,筱艷芳急急忙忙的來領事館找我,我才知道丹巴喇嘛出事了。我跟隨筱艷芳來到了雍和宮,發現丹巴喇嘛原來是中的東南亞最厲害的暹羅絕降——陰陽草,要知道,那陰陽草是有生命的,會在人體內生根繁殖,並最終長出病人表皮,人死的時候會如同一個稻草人一樣,異常恐怖。我儘管是泰國的資深降頭師,但是丹巴喇嘛七七四十九日大限已至,坤威差也是回天乏術了。」

王婆婆道:「那寒生沒能治癒丹巴喇嘛嗎?」

坤威差道:「陰陽草死降豈是一個普通醫生所能醫治的?我看他只不過是哄騙了金道長和丹巴喇嘛而已,根本不懂得我國神秘的降頭術,非但沒有一絲效果,反而加速了丹巴喇嘛的死亡,你們看,陰陽靈草還未長出體外,丹巴就已經嚥氣了。」

王婆婆聞言,心下暗自尋思道,坤威差這是在撒謊,以寒生神奇的青囊醫術和他的忠厚秉性,按理說即使治不好丹巴喇嘛,至少也會如實相告。再者,寒生只要答應了醫治,定然想方設法,絕不會半途而廢,一走了之,這裡面大有蹊蹺。

「可惡!」柳一叟教授怒道。

金道長陰沉著面孔說道:「白施主,你如何看?」

王婆婆略一尋思,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後說道:「東南亞第一絕降陰陽草,乃是有生命的靈草,其中為首的是一公一母,謂之『陰陽頭』,這一公一母鑽入人體內交配並迅速的繁殖,而這兩個罪魁禍首則一直躲藏在人陰陽交匯的丹田之中,公草扎根於陽脈之海的督脈內,母草則植根於任脈,也就是陰脈之海,吸取營養,這一點,在座的各位,可能除了坤威差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吧?」

金道長、獨臂教授和筱艷芳均點點頭。

「不錯。」坤威差感到有些驚訝。

王婆婆繼續說道:「自然界裡,稱之為『陰陽頭』的公母草極為罕見,需要降頭師十年的精心培養,才能達到心靈相通,隨心所欲的下降。然而,培育這對公母草的過程不但是費時費力,而且很危險,因為降頭師需要將其植根於自己的腹部,以任督二脈內的陰陽氣血滋養,每日裡以巫咒控制其生長,天長日久,如同親生子女一般,感情深厚。」

「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事兒?」筱艷芳嘖嘖道。

「匪夷所思。」教授嘟囔著。

只有金道長一言不發。

「所以,每當實施完結一單『陰陽草降』之後,降頭師必然要收回這對公母草,如同父母與子女久別重逢一般,其情可堪。」王婆婆意味深長的望了坤威差一眼。

坤威差的臉色十分的蒼白。

金道長默默地抬起頭來,顫抖的聲音如入冰窟般寒氣逼人:「這麼說,那個幕後下降害死丹巴的人就在附近了。」

王婆婆溫和的目光驀地冷峻起來,嘿嘿冷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一片死寂……

獨臂人柳一叟教授的眼光緩緩的移向了坤威差。

筱艷芳環顧左右,默不作聲。

金道長突地桀笑了起來,那笑聲令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坤威差頓時臉色煞白,突然間聲嘶力竭的叫喊了起來:「不是我!不是我!」然後轉身扭頭就向殿外跑去……

王婆婆微笑著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明月站在一旁,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愕的閉不攏嘴。

綠衣一閃,眾人眼睛一花,筱艷芳身疾如電,早已撲到了坤威差的身後,「噗」的一聲響,坤威差的頸上噴出血霧,筱艷芳長長的指甲劃斷了他脖側的動脈,屍身搖晃了幾下,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柳一叟走到坤威差的屍身前,用那只獨臂扯下坤威差的褲腰,在屍體的小腹丹田處,兩根金黃色的公母草探出在皮膚外,一粗一細,相互親暱的糾纏在一起……

「道長,果真是他!」柳一叟對金道長忿忿的說道。

「筱艷芳,你殺了坤威差,他可是個外國人,這事情有點棘手。」金道長緩緩說道。

筱艷芳怒氣仍未全消:「媽的,虧我和丹巴如此的相信他,家賊難防,殺了他算是便宜了這壞蛋。」

「可是,他既是丹巴喇嘛的朋友,竟然如此背後下手,那麼為的是什麼呢?怕是背後有人指使的的吧。」王婆婆不動聲色的說道。

柳一叟責怪的眼神望向了筱艷芳,說道:「艷芳,你下手也忒快了點,這樣一來,坤威差幕後的線索就斷了。」

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珠轉向了王婆婆,嘴裡說道:「白施主,今日多虧了有你,找到了真兇,丹巴應該死而瞑目了,坤威差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青田劉今墨和寒生已經去了關東黃龍府,我不清楚他們與陽公之間有什麼恩怨,請白施主放心,貧道賈屍冥今天欠你們一個人情,我們三個人會置身事外,保持中立的。」

王婆婆微微一笑,道:「金道長客氣了,適逢湊巧,舉手之勞而已,順便說一句,那兩根公母草須盡快以火焚之,免得留在世上危害他人。」

「多謝白施主提醒,筱艷芳,去把那害人的東西燒掉。」金道長吩咐道。

「好的。」筱艷芳自祭台上拔出一根蠟燭,走到坤威差的屍體旁蹲下,將燭火湊在了那對公母草的身上。

「吱吱」幾聲慘叫,那對公母草來不及鑽入皮膚下,相互擁抱著燒了起來,散發出來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兒,世間罕見的兩根有生命的靈草,就這樣瞬間燃成了灰燼。

「白施主,日後若有什麼需要貧道的地方,儘管開口。」金道長客氣的說道,話中明顯的帶有逐客的意思。

王婆婆站起身來,說道:「金道長客氣了,白素貞告辭。」說罷,帶著明月離開了雍和宮。

夜幕下,空中洋洋灑灑的飄下了雪花。

「師父,我們要找旅店麼?」明月問道。

「不,我們連夜出關。」王婆婆沉吟道。

第二天清晨,紫禁城的護城河裡飄起了一具無名屍首,幾名晨練遛彎的老人家發現後報了官,此事後來再也無人提起,就像是死了一個尋常流浪漢般。

第二百二十六章

劉今墨身子一縮,鑽進了牆洞內。這個密室約有半間屋子大小,四壁空空,那座磚台以及台上的那具乾屍就已經佔據了很大的位置,頭頂上蛛絲倒掛,地面上積滿了灰塵,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行凌亂的腳印繞到了磚台的後面,那股陰風亦是從乾屍身後吹來的。

劉今墨悄悄的繞到了磚台的後面,見地上赫然有一個圓形的洞口,二尺見方,深邃不見底,拂面而來一股陰涼潮濕之氣。

劉今墨用手電筒垂直的望洞裡照去,裡面霧氣沼沼,光柱無法穿透那白色的霧靄。

這是什麼所在?怎會有如此多的水霧之氣呢?按理說,這只不過是古塔建築內的一個洞穴而已。

劉今墨正在想著,忽然感覺到背後有疾風突至,暗道不好!有強敵偷襲……

說時遲,那時快,縱是劉今墨反應再敏捷,也已經來不及了,後背遭到了重重的一擊,力量剛猛之極,絕非一般尋常江湖高手可比。

霎時間,劉今墨後背一麻,站立不穩,腳下踏空,竟然跌落入洞中……

隨著身體的急速下墜,劉今墨雙手向洞壁上抓去,入手之處是光滑堅硬的洞壁,根本無處著力,鋼指甲在硬壁上劃出幾道火花,發出「嗤嗤」聲響。

最後,「噗通」一聲,劉今墨感覺到自己落入到了一個大水潭內,耳邊是水花濺起的聲音,渾身一濕,慌亂之中甚至嗆了幾口水。下墜的速度驟然消弭了,水的浮力托起了他的身體,劉今墨趕緊的蹬劃了幾下,腦袋露出了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掐住了劉今墨的後頸,鋼鉗般的手指按在大椎穴上,將他提出了水面……

劉今墨督脈大椎穴受制,此乃手三陽交匯要穴,不敢亂動,斜眼望過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祭台,燭光閃爍,發出幽幽的黃光。

頸後的那隻大手連拖帶拽的領至祭台前,並順手點了他後背督俞穴,切斷了通往膀胱經的督脈陽氣,隨手將其扔在了地上。

「青田劉今墨,別來無恙?」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劉今墨知道,這是陽公。

「陽公,你怎麼躲到這不見天日的地底下來了?」劉今墨鄙夷道,聲音尖利刺耳。

陽公大咧咧的坐在了祭台的一把太師椅上,禿頭上已經長出來了一層短短的黑髮茬,看模樣似乎憔悴了許多。

「劉今墨,你還挺有能耐的,竟然找到關東黃龍府來了,說吧,所為何事?」陽公盯著劉今墨的眼睛說道。

劉今墨心想,自己落到陽公手裡已是九死一生,但寒生還在外面,若是被陽公知道,他和小翠花必定難逃其魔掌,自己須盡可能的掩飾住和拖延時間。於是打了個哈欠說道:「陽公,你重傷了吳楚山人,現在寒生和蘭兒日夜守候,寢食難安,劉某則只有來關東一行,找你要解藥。」

陽公聞言詫異道:「吳楚山人還沒死麼?」

劉今墨說道:「吳楚山人痰毒攻腦,現已成為木僵人,終日昏迷不醒,寒生派我來索拿解藥。」

陽公狐疑道:「解藥?老夫哪兒有什麼解藥?即便是有,你認為老夫會給你麼?」

「所以,劉某必須要說服你。」劉今墨道。

「別做夢了,劉今墨,你也是老江湖了,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麼?」陽公曬道。

劉今墨索性裝傻,茫然不解的說道:「你真的沒有解藥?」

陽公突然臉色一變,哈哈大笑起來:「青田劉今墨啊,好蠢啊,你自己不就是付解藥麼?正好可解老夫腹中飢餓,哈哈。」

「劉某不明白。」劉今墨說道,心中早已罵得陽公狗血淋頭了。

陽公歪著腦袋打量著劉今墨,片刻,緩緩道來:「劉今墨的江湖閱歷極豐,都貯存在腦子裡,雖說老男人有些騷味兒,不是十分的可口,但是吃下去卻是可以大大的進補,唉,將就吧,怎麼說也算是一頓不錯的夜宵。」

劉今墨坐在地上,試著運真氣衝開閉住的穴道,可是陽公點穴的手法極重並且古怪,幾番發動,竟然提不起真氣來,最後只有放棄了努力,不由得長歎一聲,心道,誰料我堂堂青田劉今墨,今日卻落得個被食腦的下場,儘管如此,拖得一時便一時,但願寒生和小翠花知難而退,躲過這一劫。

想到這裡,劉今墨心下坦然,微微一笑道:「劉某有些不明,陽公是否可一釋在下心中疑惑?」

「腦袋裡有疑惑可不好,會影響口感,有什麼疑問,說吧。」陽公身子向後一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劉今墨道:「這座古塔的第十層密室裡,那個乾屍和尚是什麼人?」

陽公點點頭,說道:「他的法名叫『耶老』,是我薩滿黑巫教一千年前的開山祖師。」

「誰在背後出手,將我打落地洞裡的?」劉今墨問道,自己明明仔細看過的,密室中並無他人啊,可見此人隱身術之高,簡直匪夷所思,真是想不到,關東黃龍府竟隱藏有如此高手,汗顏啊。

「耶老,是他打落你入洞的。」陽公說道。

「……」劉今墨瞠目結舌,這怎麼可能?那是一具乾屍啊。

陽公看著劉今墨目瞪口呆的摸樣,不無得意的笑了起來,說道:「神奇的關東黑巫,你們南方人不明白的事兒多了。」

此刻,「噗通」一聲,又有人從洞中跌下來,落入了水潭中。

「嗖」的一聲,陽公自祭台上凌空躍起,飛過劉今墨的頭頂,一把抓住水中之人,感覺入手矮小如同孩子般,拎至祭台燭光前仔細一瞧,頓時大吃一驚。

「小翠花!」陽公瞠目結舌道。

小翠花的眼睛早已經瞥見了劉今墨,眉毛一動,正欲開口說話。

劉今墨此刻正位於陽公的身後,他急忙眨眼睛和搖頭,示意小翠花不要相認。

小翠花晃動著碩大的腦袋,眨了兩下眼睛,明白了劉今墨的意思。

「放開我!」小翠花叫道。

陽公急忙撒手,放開了她,狐疑的問道:「小翠花,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小翠花揉了揉脖頸,撅著小嘴說道:「我從京城裡趕回來,準備上十層屋簷上去掛信號,同你聯絡,結果發現了內牆上露出來一個洞洞,於是就爬進來,不知為什麼給人推下來了。」

陽公笑笑,說道:「啊,原來如此,這些天雍和宮那邊有什麼情況麼?」

「嗯,」小翠花想了想,說道,「那個老喇嘛中了一種外國的降頭,恐怕時日無多了,白雲觀的金道長、北大的柳教授和那個不男不女的筱艷芳都聚齊在了永佑殿,守在老喇嘛的身邊。」

陽公一聽來了情緒,忙道:「小翠花,他們都說或做了些什麼?」

小翠花笑呵呵的說道:「臘月二十三,我們的約定已經到期,所以,我撒腿就跑回來啦。」

「哎呀,真是的,現在是最最關鍵的時候了,你怎麼能走開呢?苦苦監視了十年,就等這一天了。」陽公氣急敗壞的責備道。

小翠花晃晃腦袋,說道:「臘月二十三回來過小年,這是我們說好的呀。」

「笨蛋……簡直是笨蛋。」陽公口中不乾不淨的罵著,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小翠花,氣的直蹦躂腳。

「這個人是誰?」小翠花指著劉今墨問道。

「是我的夜宵。」陽公沒好氣的說道。

小翠花心中暗自焦急,她在火車上聽寒生說起過,這陽公嗜腦成性,今墨可是大大的有危險了。

劉今墨心中亦是焦急如焚,寒生萬一也送上門來,那可就完了。

「喂,你這個小孩子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你家大人呢?」劉今墨沖小翠花嚷道。

小翠花明白劉今墨實際上是在問寒生的情況,於是撅撅嘴巴說道:「我家大人還在家裡呆著呢,至於我嘛,自己想幹什麼你管得著麼?」

劉今墨心道,還好,寒生沒有跟著過來,眼下的局面,如何才能擺脫困境呢?小翠花的武功不強,根本不是陽公的對手,自己又被封閉了穴道,有勁兒使不上,那老翠花要是在場的話,局面可能會改觀,可是她還在萬金塔那唐山老呔兒身上呢,遠水解不了近渴。

「小翠花,老翠花呢?讓她出來吧,我有事和她相商。」陽公也想到了這裡,催促著小翠花。

「她睡了。」小翠花心中一緊,撒謊道。

「哈哈,鬼魂還睡覺?老翠花不在你身上吧?」陽公察言觀色,看出來小翠花緊張的表情。

小翠花臉一紅,不知如何答對。

「不相信拉倒。」最後小翠花腦袋一扭說道。

「我當然不信了,小翠花,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今晚又私闖黑巫禁地,我可就不客氣了。」陽公如隼的目光緊緊地盯住了她。

「你想幹什麼?」小翠花心中害怕了。

「哈,小翠花,老夫猜測你還是個黃花閨女吧?純陰之身,」陽公滿意的咂咂嘴,接著道,「說實在的,我陽公還從來沒有從侏儒身上採陰補陽呢。」

小翠花聞言漲紅了臉,怒道:「你敢?」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寒生望了望漆黑的牆洞,有點打怵,但是方纔已經見識了老翠花附身後,自己竟可以輕飄飄的就翻越過了高高的院牆,有她在,則什麼也不用怕了。

寒生手腳並用,笨拙的鑽進了那洞裡,待雙腳穩穩的踩在了地面上,算是稍稍放下心來。

「這麼黑,我什麼也看不見,聞著有點腥氣。」寒生道,密室裡反射著空洞的回音。

「你的面前有一具醜陋的乾屍。」老翠花在他的身體裡面發出耳語聲。

「乾屍!」寒生嚇了一跳。

「慢著,這具乾屍有點奇怪。」老翠花悄聲道。

「是屍變了麼?」寒生戰戰兢兢的問道。

老翠花慢吞吞的說道:「看他的打扮,是個古代的老和尚,皮干筋凸,已死千年,但是我卻能感受到他的三魂仍在,七魄散盡,真是奇怪之極。」

寒生曾從《屍衣經》中曾讀到,陽世之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幽魂),地魂(守屍魂),人魂(真魂);七魄為屍狗、伏矢、雀陰、蠶賊、非毒、除穢和臭肺,與心、胃、腎、腸,膽、肝、肺,七種內臟相對應生成。魂為陽,魄為陰,但凡人去世,七魄先散,然後三魂離去。若是中邪生病,則看是哪一魄散了,相對應的內臟便肯定出了問題。

「這位老和尚的三魂還在?」寒生疑惑的問道。

老翠花想了想,說道:「三魂當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人魂獨住身,這天地人三魂並不常相聚首,尤其是天地二魂經常於子夜裡游離出人體,這時,人便會做夢了。這老東西七魄早就沒有了,內臟也都乾癟了,只剩下一層枯皮,不過他的大腦還在活動,我能感覺出來。」

「他還沒死?」寒生驚訝道。

「嗯。」老翠花肯定道。

「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皮屍』?」寒生自言自語道。

「什麼皮屍?」老翠花迷惑不解。

寒生解釋道:「中原的說法,民間共有十八種屍變,『皮屍』即是其中的一種,特點是皮膚永不腐爛,性格卻是極度的頑皮和執著。」

老翠花愣了愣,幽幽的歎道:「中原地大物博,文化底蘊豐厚,連屍變都有如此多的種類,豈是我們關東可比?」

寒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叉開話題道:「我們接下去如何做?」

「往右走,繞過乾屍,那邊有股陰風吹出,應該是一個秘道。」老翠花說道。

寒生謹慎的伸出腳,試探著走到了磚台後,站在了地洞的邊上,他也感覺到了那洞中陰涼潮濕的氣息。

「哇,這洞好深呢,聽我的話,渾身再次放鬆,憑氣集中意念,想著自己如同一片鵝毛一般輕盈,慢慢的飄下去。」老翠花吩咐道。

寒生依言平心靜氣,將身體四肢全部放鬆,幻想著自己變成了一根雞毛,因為雞毛必鵝毛還要輕些呢,他尋思著。

「不好!」突然老翠花猛然間喊道。

寒生感覺道瞬間後背上重重的挨了一擊,隨即背後冒出白色的火花與靜電的「辟辟剝剝」的響聲。

「哇,痛殺我也……」有人說道。

寒生重心失去,站立不穩,一腳踏空,雙手一陣亂抓,未曾想抓住了一隻乾枯的手臂,身子猛然間墜下,儘管如此,他仍死死的沒有鬆開手。

「放鬆!想著鵝毛……」老翠花急促的喊聲。

寒生慌亂之中,頭腦裡近乎空白,是雞毛?還是鵝毛?他感覺兔子毛還要輕許多呢。

「噗通」一聲,寒生重重的落入了水中……

水潭裡的水不涼,還挺溫暖的,不過一連喝了好幾口水,嗆得寒生的腦袋已經都暈了,這時,他感覺到一隻大手有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水淋淋的拎出了水面。

「咦,這不是寒生麼?」他聽到一個熟悉的關東口音說話聲,然後被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寒生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色的燭火,然後是陽公詫異的眼神。

「放開老衲……」有人道,寒生扭頭一看,自己手裡還緊緊地攥著一條瘦骨嶙峋的手臂,手臂連著一個身穿土布袈裟的枯槁老和尚。

「你是誰?」寒生詫異的問道,慌忙鬆開了手。

陽公此時大驚,口中忙不迭的叫道:「啊!耶老祖師,您老人家怎麼也下來啦?」

「這個『耶老』看來是薩滿黑巫的祖師爺,原來是具皮屍啊。」寒生體內,老翠花悄聲說道。

這時,寒生才注意到原來小翠花和劉今墨都在這裡,劉先生萎靡不振的坐在地上,看來是穴道受制。

「唉,寒生,你怎麼也落入虎口了呢?」劉今墨歎道,萬念俱灰。

「老衲是被他硬拉下來的!」耶老突然指著寒生忿忿道。

「祖師爺,看您老人家袈裟都濕透了,請您上座吧。」陽公說道,小心翼翼的抱起耶老縱身上了祭台,恭恭敬敬的將其放在了太師椅上。

寒生回憶起來,方才有人背後偷襲,是辟邪的屍衣保護了他,這個耶老絕對是個邪祟之人,但是老翠花上身卻毫髮無損,看來聖物能夠分辨出來者是否具有攻擊性,蔭屍沈菜花正是因為攻擊自己,而被屍衣殺死的。

「陽公徒孫,他們是些什麼人啊?」耶老揉著手臂,小小如黃豆般的眼睛來回打量著眾人道。

「回稟祖師爺,他們都是俺們黑巫門的死對頭,我準備用他們的腦子做夜宵。」陽公畢恭畢敬的說道。

「咦,這裡還有個小女孩兒呢?」耶老歪著腦袋望著小翠花道。

「她不是小孩兒,她是個侏儒,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陽公解釋道。

「嗯,老衲已經數百年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人了,」耶老興致勃勃的說著,突然間,問陽公道,「俺們先別忙著去吃他們的腦子,去問問,這幾個人會不會『哨』?」

陽公目光轉向了寒生等人,劉今墨忿忿的扭過臉去,小翠花也搖了搖頭。

「什麼是『哨』?」寒生問道。

陽公鄙視的嘿嘿說道:「『哨』是關東土話,意思就是鄉下人炕上盤腿大坐,互相比試閒扯黃嗑的能耐,說的既好笑又要貼譜不能重複,當今的東北二人轉,就是由『哨』發展而來的,俺們祖師爺耶老算下來可是二人轉的鼻祖,你們能行麼?」

「行不行,比試一下不就知道了麼?」寒生突然說道,他感覺到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一定是老翠花在搗鬼。

耶老聞言高興之極,張口說道:「你同我『哨』,如同跑腿子光□坐在了石頭上——以卵擊石。」

陽公得意的目光望著寒生。

「哼,耶老,你怕是老和尚唸經——來了閱(月)經吧,佩服佩服。」寒生脫口便答道,連自己都大吃一驚,霎時臉都紅了。

耶老臉色大悅,興奮地接著哨道:「你在老衲面前還不是是光□坐床等老婆——坐以待斃(屄)?」

小翠花在一旁臉一紅,目光偷偷的瞟向了劉今墨。

「老和尚,你才是梁山好漢陽痿——阮小二(軟小二)呢。」寒生回答道。

耶老拍手叫好,接著說道:「小伙子,真是個剛孵出的雞仔——嘴硬腿軟。」

寒生緊接著:「你才是二十一天不出雞——壞蛋。」

「你癩蛤蟆上鍋沿兒——愣充大塊肉。」耶老譏笑著說道。

「你是熊瞎子別鋼筆——愣充山區老幹部。」寒生回敬道。

耶老一愣,心想這老幹部是個什麼東西呢?

緊接著,寒生不待其緩過神兒來,又是一哨:「老娘我是,老娘們的褲衩——襠中央(黨中央)。」

耶老徹底懵了……

「老娘?」寒生的話引起了陽公的警覺。

祭台上,耶老不住的以手拍打著腦門,愁眉苦臉,搜腸刮肚的叨咕著那兩個新名詞……

末了,他突然轉憂為喜,口中說道:「現在老衲要考考你的學識,你知道什麼是四大損?」

寒生搖搖頭,剛想說不曉得,可是不聽使喚的嘴巴卻獨自侃侃道來:「四大損就是,罵啞巴,踢寡婦門,踹瘸子大腿,欺負老實人。」

「四大軟?」耶老緊接著問道。

「棉花團,豆腐包,大姑娘的奶子,豬尿泡。」

「四大髒?」耶老再問。

「殺豬水,連瘡腿,月經的巴子,連毛鬍子嘴。」

「四大歡實?」

「風裡旗,浪裡魚,十七八的姑娘,大叫驢。」

「四大蔫巴?」

「霜打草,入籠鳥,出熊的雞巴,蔫蔫屌。」寒生一口氣連連作答,舌頭都有些麻了。

耶老有點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說道:「那麼四大舒服呢?」

寒生羞紅了臉,用手扯住嘴唇,可是話音還是從裡面蹦出來:「打大嗝,放大屁,新娶的媳婦,搓腳氣。」

耶老淚眼巴巴的望著陽公……

「嘿嘿,原來是老翠花到了,失敬啊。」陽公陰笑著對寒生說道。

寒生忽覺身子一顫,大概是老翠花離身了,他想。

那邊,小翠花盈盈站起身來,衝著陽公忿忿然說道:「陽公,你這個老東西,趁著老娘不在,竟趕來欺負我閨女。」

劉今墨聞言精神一振,老翠花到了,局面頓時改觀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陽公深知老翠花是關東赫赫有名的女鬼,在民間的影響力甚至超過了狐黃二仙,想必是功力非凡,不到萬不得已,自己還是不要與之為敵的好。

「哈哈,老翠花,你的閨女我怎麼敢得罪呢?不信,你問問小翠花,我陽公碰過她一個手指頭了麼?」陽公臉上堆起了笑容。

「哼,你傷害了我的女婿,就等於是在欺負我閨女。」老翠花在小翠花的體內說道。

「你女婿?」陽公不解的問道。

「劉今墨就是我女婿,已經準備好臘月裡節前完婚的。」小翠花口中發出話來。

陽公大吃了一驚,這青田劉今墨什麼時候成了老翠花的姑爺子了?

「我不信?老翠花也會打馬虎眼啊。」陽公搖著腦袋道。

「不信?好,你問問他倆吧。」老翠花說。

陽公走到劉今墨身旁,嘿嘿一笑,道:「青田劉今墨,你可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了,該是一言九鼎,我問你,你是老翠花的姑爺子麼?」

劉今墨雖說是一個生死不懼的硬漢子,但自己既已經答應了兩個翠花,則必定守信,於是坦然的點點頭,說道:「不錯,劉某已經應允了這門婚事。」

「怎麼樣?還不快解開他的穴道?」老翠花催促道。

「對呀,『寧拆一座廟,不破一門親』,陽公徒孫,這個青田劉今墨與這個小侏儒相配,老衲看倒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呢。」耶老拍起手來叫道,皮屍果真十分的頑皮。

陽公躊躇著猶豫不決,他深知劉今墨十指鋼甲的厲害,雖不及自己的痰功,但仍不可大意,唯一吃不準的則是老翠花,這女鬼的底,自己絲毫不知其深淺。

「哼,陽公,你是上茅房不帶紙——想不揩(開)麼?」老翠花冷笑道。

陽公沉吟片刻,主意已定,於是將手掌心悄悄移至口邊,運內力自胸腔內偷偷吸出一塊極粘稠的毒痰,然後搓了搓雙手,呼的一掌擊在了劉今墨的後腰兩腎之間的命門穴上。

命門乃是人體督脈要穴,一擊之下,頓時激起命門之陽火,瞬間衝開了督脈氣滯點,貫通了閉滯住的膀胱經,但是掌中夾帶著的痰毒,也不知不覺的通過命門輸送進了督脈內。

此刻,劉今墨感到真氣已經貫通,遂活動了一下四肢,已無大礙,於是沖小翠花點了點頭。

「陽公,現在你須得交出藥引子了。」劉今墨站起身來,忿忿的盯著陽公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哼,就憑你麼?」陽公發出不懷好意的奸笑,不屑一顧的說道。

寒生心中怒火中燒,跨上前一步,瞳孔裡似乎迸出火花來,咬牙切齒的說道:「陽公,我父親只不過是一個鄉村醫生,一個完全不識武功的人,你竟然殘忍的將他殺害,還有,蘭兒的娘,更是一個柔弱的鄉下婦女,你卻也下得了手,我寒生若是不能夠為父報仇,也不願苟活世上!」

陽公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一雙眼睛卻瞟向了小翠花,這裡唯一忌憚的便是那附身在她身上的女鬼老翠花了。

「哦,陽公徒孫,你真的做了這些壞事麼?」耶老在太師椅上探起了身,皺皺眉頭說道。

寒生恨恨道:「陽公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簡直是罄竹難書。」

陽公回頭對耶老嘿嘿一笑,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道:「耶老祖師爺,咱們黑巫做事有些時候也處於迫不得已的嘛。」

「胡說!盜亦有道,媽的,老衲雖然一千年來困於這塔中,不理外面的事兒,但自從清兵入關以後,黑巫的徒孫們都變得惟利是圖了,一代不如一代,掌門人個個都在對老衲撒謊,編的自以為很圓滑,在老衲眼裡,簡直就是『五十個老娘們蹲茅房——漏洞百出。』」耶老怨氣十足的說道。

「耶老,說的好極了,盜亦有道,老娘我也是『鬼亦有道』,你的這個『撅著屁股看天——有眼兒無珠』的師門敗類陽公,今天老娘我就替你剷除了吧?」老翠花大聲說道。

耶老拍手道:「那就有勞了。」

「祖師爺,他們是『女人生孩子——血口噴人』。」陽公一著急,也哨出了一句歇後語。

「陽公,摞命來!」劉今墨大喝一聲,真氣爆發,雙掌伸出,十根鋼指甲「嗖」的射出……

「啊!」劉今墨身子突地一顫,面色慘白,真氣早洩,那十枚鋼甲飛出丈許後竟然無力下垂,劃出一個弧度,「叮叮咚咚」的紛紛落在了地上。

陽公哈哈大笑,說道:「青田劉今墨,你以為我真的會給你解穴麼?告訴你吧,你也中了我的痰毒,馬上就會去與吳楚山人作伴啦。」

寒生聞言大驚,匆忙上前扶住劉今墨,發現冷汗正在他的額頭上一粒粒的冒出。

「先別動真氣!」寒生急忙警告道。

「卑鄙!」老翠花怒不可竭。

「卑鄙。」耶老重複道。

「媽的,陽公徒孫子,竟然『潘金蓮熬藥——背地裡下毒』,簡直丟盡了黑巫門的臉!」耶老氣憤的瞪著小圓眼睛想站起身來,晃了兩下,突地身子一顫,終於站了起來,緩緩的走下了祭台。

「你……」陽公吃驚的望著耶老。

耶老是一具乾屍,但是天地人三魂千年未散,歷代黑巫掌門都小心翼翼的供奉其肉身,秘而不宣,列為黑巫門內最高機密,只有掌門人才能進出密道地宮。陽公從上代掌門人的遺訓中得知,耶老武功已失,只會直來直去機械的揮動手臂,另外,他千年來盤腿大坐,絕對是站立不起來的,可是今天竟然反常的走下了祭台。

陽公望著耶老祖師爺的臉,那平日裡枯槁的面孔竟然充滿了詭異的煞氣……

「老翠花……」陽公明白了,原來是老翠花附上了耶老的身。

「不錯,翠花我今日要下山,頭前走的胡黃將,後面跟著眾將官,秦瓊手持書同鑭,敬德手使打將鞭,二郎哪吒在兩邊,打的你,筋斷骨折把腰彎,四肢也不全,下也下不來炕,走路還得人來攙啊,得兒呀……」耶老扯起尖嗓子唱了起來。

「啪」的破空聲響起,陽公不待老翠花唱完,便是一口亮晶晶、水漬漬,顏色墨綠的大塊粘痰啐出,直奔耶老張開的嘴巴而去……

老翠花平時不唱完是不會停嘴的,因此那一口極稠惡臭的粘痰徑直射進了耶老的口中。

「……呀呼嘿。」老翠花唱完尾調,「咯嘍」一聲,嚥下了黏糊糊的痰。

耶老七魄早已散去多年,內臟乾涸,血脈閉塞,那毒痰根本對其不起任何作用。

「嗖」的身影一閃,耶老掄起胳膊,「啪」的一聲掃上了陽公的脖頸,饒是陽公躲得快,不然可真的要筋斷骨折了,儘管如此,他的脖子已是火辣辣的痛了。

陽公大驚失色,緊忙雙腳遊走八卦躲避,不料耶老如影隨行,兩隻胳膊密不透風的朝自己掄砸過來。

陽公慌亂之中接連啐出幾口粘痰,擊中在了耶老的臉頰上,哪知耶老全然不顧,任憑臉上沾掛著痰液,仍然毫無章法的掄起胳膊砸來,一不小心,禿頭頂皮和後背又挨了兩下,痛徹心扉。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陽公腦筋一轉,一把朝小翠花抓去……

老翠花突然離身,小翠花猛然間的一怔,然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劉今墨身上,只聽得她輕輕的呼喚著:「今墨……」,神情呆滯的緩緩朝他走去,根本無暇顧及耶老與陽公之間的惡鬥。

「嗤」的一聲,陽公快如閃電的一把抓在了毫無防範的小翠花肩頭上,隨即拇指按住其大椎穴上,口中高聲叫道:「老翠花,你可看清了,你閨女現已在我手上。」

耶老站住了,慢慢垂下了手臂,小翠花被制,老翠花投鼠忌器,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劉今墨此刻痰毒自督脈命門穴上行,已經越過了懸樞到達脊中,他只能反手連連點住中樞、筋縮、至陽和靈台四穴,閉住痰毒沿督脈上行的通道,以解燃眉之急。

「不要運行真氣,待我施針放毒,萬一毒氣進入大腦就麻煩了。」寒生嘴裡輕輕的說道,心中卻是萬分的著急。

劉今墨眼角瞥見陽公驟然發難,制住了小翠花,頓時間,一股江湖俠義豪情奮然勃發,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猛然間暴喝一聲,震開了剛剛閉住的督脈四穴,猛提真氣至頭頂百會,用足了十成氣力,飛身而起撞向了陽公。

這一下完全出乎陽公意料,他滿以為劉今墨中毒已難自保,自己挾持了小翠花,那老翠花絕不敢輕舉妄動,至於寒生,丁點武功都不會,根本不足為懼,整個局面已經被自己完全控制住了。

因此當其突覺一股凌厲風至,卻已經來不及躲避了,驀地,胸前已經被劉今墨的腦袋重重的撞上了,霎時間,只聞胸前數根肋骨「辟剝」斷裂的聲音,然後嗓子一甜,張開大口嘔出一灘冒著熱氣豆綠色的粘痰,粘液裡還混有血絲,惡臭無比……

陽公鬆開了小翠花,臉色煞白,「蹬蹬蹬」接連倒退了十餘步,已至水潭邊。

「你……」陽公手指著劉今墨,他不明白其為何會如此的玩命,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劉今墨面色發青,痰毒已經隨著真氣侵入了他的大腦,意識正在慢慢離去,他勉強對著小翠花微微一笑,隨即眼睛一閉,向後一仰,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翠花淒厲的嘶叫了一聲,撲倒在劉今墨的胸前。

老翠花勃然大怒,耶老隨即漲紅了臉,手舞足蹈的怒斥道:「好你個陽公,竟敢暗算我女婿,氣死我也……」緊接著便唱了起來,「哎……六月雪斬竇娥,夜夜思念梁山伯,楊玉環長恨歌,孟姜女啊〔517z小說網·www.27xs.com〕,三天三夜就哭倒了長城……唗!翠花我一請唐僧豬八戒,二請沙僧孫悟空,三請二郎來顯聖,四請馬超黃漢升,五請濟顛吾佛祖,六請江湖柳樹精,七請飛鏢黃三太,八請前朝冷於冰,九請華佗來治病,十請哪吒三太子,率領天上十萬兵,速速前把陽公拿……咦?人呢?」

耶老瞪大了眼睛盯著水潭邊,陽公早已經不見了人影,惟見水面上留下了串串漣漪……

寒生默默地歎息,輕聲對小翠花說道:「劉先生他也已經木僵了。」

小翠花像個孩子般扒在劉今墨身上,淚眼上望,楚楚可憐。「寒生,你能救他的,是麼?」小翠花嗚咽著說道。

寒生惋惜道:「只有抓住陽公,自他的肺部取出痰精,培養出抗體,才可化解痰毒,可是……」

小翠花手指著地上,說道:「地上的那一灘綠痰不行麼?」

寒生聞言望過去,地面上是一灘陽公嘔出的豆綠色粘痰,正在慢慢的滲入土壤中。

寒生冷不丁的大叫一聲,一下子撲了過去,忙不迭的從懷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隻小瓷瓶,來不及尋找其它可用之物了,只有以手指刮起地面上的黏糊糊的綠痰,塞進瓷瓶裡。

劉今墨以腦袋撞擊了陽公的前胸,猛烈的擠壓了其肺部,瞬間嘔出了深藏於肺內以及支氣管內的粘液,顏色呈豆綠色,還未氧化,正是寒生夢寐以求的痰精。

「劉先生和山人叔叔有救了!」寒生興奮地說道,小心翼翼的蓋上了瓶塞。

耶老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望著寒生手中的小瓷瓶,說道:「寒生,你說我女婿有救了?」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於是點點頭,說道:「有了毒痰精,培養出抗體,再配上點藥引子,一定可以解開木僵的。」

「那就趕緊治吧。」老翠花焦急的催促道。

寒生有些歉意的說道:「痰精抗體的培養要點時間,大約七日。」

「那我女婿豈不……」老翠花說不下去了。

「不要緊,劉先生只不過是木僵而已,暫無生命危險,山人叔叔木僵時間更久呢。」寒生心中想到吳楚山人和蘭兒,巴不得即可趕回鄱陽湖谷。

「噗通」一聲,又有人掉下來了。

水花濺起,一個俏麗的身影躍出了水面,站在了潭邊上,渾身水淋淋的,身段盈盈凸顯,是一美貌的姑娘。

耶老揮舞著雙臂衝上前去,口中叫道:「何方妖孽,速速報上名來!」

那女子見狀有些驚恐,禁不住後退了兩步。

「哈哈,原來老巢在這裡……」秘洞上緩緩降下一人,動作飄逸,那是一個老年婆婆。

耶老更不答話,清了清嗓門,雙臂突地橫掃過去,呼呼風聲直響。

老年婆婆身影忽的一花,卻已是站在了耶老的背後,手指伸出,「噗噗」兩聲,戳中了耶老後背上的左右肩胛,著意廢棄其雙臂。不料耶老卻無動於衷的轉過身來,面向著老婆婆,嘴裡噴出些許口臭和腥味來,那還是吃下去陽公那口粘痰返上來的味兒。

那婆婆「啪」的又是一指,正中耶老天突穴。

天突穴,又名玉戶穴、天瞿穴,為陰維任脈之會,位於兩鎖骨之間,胸骨上窩中央,乃人身死穴。老婆婆這一指力度極重,料想此人不死也得渾身麻痺,動彈不得了。

耶老乃是一具無魄的乾屍,經脈早已乾癟廢棄了,所以這一指,略勝於無。

耶老大怒,「喀嚓」一口咬住了老婆婆的手指……

「且慢!」寒生急著喊道,緊忙衝上前來。

「王婆婆!明月!怎麼會是你們?」寒生驚喜道。

耶老聞言,口中含著王婆婆的手指,忍而未咬。

王婆婆亦是一愣,說道:「寒生,你怎麼落入陽公的老巢裡了?這怪人是誰?」

寒生忙對耶老說道:「老翠花,這位王婆婆和明月都是自己人,快請放開吧。」

耶老聞言慢慢的鬆開了嘴巴,王婆婆看了看手指頭,還好,只是留下了幾個青色的牙印兒。

大家來到了祭台下,寒生將自己和劉今墨進京以來所發生的遭遇大致述說了一遍,隱去了丹巴老喇嘛托付其保管那張舊羊皮的事情,他知道,那件事非同小可。

「陽公這孽徒,竟然又讓他給跑了。」王婆婆忿忿道。

「婆婆,你們怎麼也趕來關東了?」寒生問道。

王婆婆點點頭,說道:「我料想劉今墨恐不是老奸巨猾的陽公對手,你們可能會遇到危險,因此便與明月北上進京。先是去了白雲觀找金道長打聽,他卻去了雍和宮,在那兒找到了金道長,還有獨臂教授和一個不男不女的筱艷芳,當時丹巴喇嘛已經死了……」

「丹巴老喇嘛死了?」寒生驚呼道。

王婆婆講述了在雍和宮內的所見所聞,她和明月離開後便來到了京城火車站,發現了一列由京城開往滿洲裡——莫斯科的國際列車,於是悄悄地潛上了這趟特快列車,在長春站下來已是凌晨時分,她倆找了輛小貨車,多付些錢一路趕至了農安縣城,找到了黃龍府遼塔。

王婆婆多年以前曾在嶺南收了陰婆為徒,後陰婆嫁給陽公出關居住黃龍府,王婆婆北上賀喜,於新婚之夜見到了新郎陽公,應其小兩口百般懇求,無奈再收陽公,當時雖然已經知道陽公是薩滿黑巫門的人,但看在陰婆的面上,最終還是收下了,王婆婆當時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綽號叫做「客家聖母」,黑白兩道聞風喪膽。

陰婆曾經說起過黑巫門的總堂口就在黃龍府遼塔內,所以王婆婆和明月師徒二人徑直越牆進入遼塔之內,發現了位於十層之上的秘洞,明月學藝未成,一時不慎還是落入了水潭中。

「兇手竟然是坤威差,丹巴老喇嘛想要請的那個泰國降頭師?」寒生聽完王婆婆的敘述後沉吟良久,說道。

「嗯,」王婆婆點點頭,接著道,「那兩根陰陽公母草已經被坤威差收回供養在他小腹丹田氣海了。」

「可惜,老喇嘛人很好,若是有時間,我一定會想方設法醫好他的。」寒生萬分惋惜道。

「寒生,我問你一件事,」王婆婆嚴厲的目光注視著寒生,然後緩緩說道,「老喇嘛曾經托付給你什麼後事了麼?」

寒生心中一驚,奇怪,王婆婆怎麼會曉得的?

「沒有啊……」寒生面色微微發燒,但是語氣堅定,丹巴老喇嘛以生命相囑托的事,自己絕對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說。於是他仰起了臉,清澈的眼睛坦然的面對著王婆婆。

王婆婆注視著他,許久,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唉,寒生啊,今後恐怕你一生就再也不得安寧了。」

寒生心中琢磨著王婆婆的這句話,一生不得安寧?就為那張寫著些數字的舊羊皮麼?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的。

老翠花退出耶老的身體,扒在了他的後背上,露出碩大的腦袋瓜,手指著耶老,豁牙露齒的對著王婆婆道:「你是陽公的師父?可這個耶老是黑巫門的祖師爺,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枯槁的耶老後背上突然冒出了個小侏儒,把王婆婆和明月著實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王婆婆警惕的問道。

「女鬼翠花。」老侏儒得意洋洋的說道。

寒生向王婆婆和明月解釋了老翠花是關東鼎鼎大名的女鬼,可以附上常人的身體,為人驅魔治病,心地十分的善良,而且還是劉今墨未來的丈母娘。

王婆婆望了眼扒在劉今墨身上那個悲痛欲絕的小侏儒。「是的,小翠花就是劉今墨未過門的媳婦。」寒生說道。

王婆婆有些忍俊不已,青田劉今墨竟然娶了關東的小侏儒女為妻,若是鄱陽湖谷中那個五大三粗的老祖知曉了,還不知怎樣吃醋鬧將起來呢。

明月則好奇的蹲在了侏儒小翠花的跟前,打量著她那矮小的身材、碩大的腦袋和兩片厚厚的嘴唇,明月自幼生長在無名庵中,從未見過侏儒,感到十分的新奇。

「王婆婆,我們必須盡快趕回鄱陽湖谷配藥,七日後為劉先生和山人叔叔醫治木僵症。」寒生說道。

王婆婆點點頭,問道:「好吧,你們先回去,我和明月追蹤陽公的下落,此孽徒不除,終將成為心腹之患。對了,他們幾位呢?」

小翠花站起身來,手背揩著眼淚,對老翠花說道:「娘,我要和今墨一起走。」

老翠花想了想,說道:「好,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心的女婿,可不想他出事。」

小翠花突然臉一紅,低下了頭,嘴裡囁嚅著:「娘,翠花要成親了,我可不願意你每天夜裡還在我的身上……」

寒生心道,小翠花說的不錯,那也的確是不太方便。

老翠花「嗯」了一聲,說道:「從今望後,娘就再也不上你身了,你倆好好過日子吧。」

寒生心中一驚,忙道:「老翠花,你別想打我的主意。」

老翠花微微一樂,伸手拍了拍身子下耶老的禿腦瓜門說道:「這不就是我現成的替身麼?」

耶老聞言大喜,忙道:「太好了,以後我倆可以天天『哨』了。」

寒生望了望昏迷著的劉今墨,對耶老說道:「耶老,這裡秘道位於何處?陽公必是從那兒逃走的,我們也得走那兒出去。」

「水潭下面有石洞連著塔外面的一個小湖泊。」耶老想了半天,終於憶起來了。

「我先下去探路。」王婆婆說著縱身跳進了水潭內,濺起了一爿水花。

王婆婆潛下潭中數米深後,在石壁上找到了個洞穴,她沿著洞內向前游了數十米的距離,水面下豁然開朗,頭頂上已是結冰的湖面了。冰層約有一尺多厚,不遠處發現了一處冰窟窿,她游入那冰窟內浮上了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夜幕仍舊是黑沉沉的,寒風如刀,雪花飄飄。

陽公就是從這裡撞破了冰層逃走的,她想。

王婆婆按原路潛游回到了塔下地宮內,躍出了水潭。

「不錯,陽公就是從這裡逃出地宮的。」王婆婆講述了水中秘道的情況。

「想不到,一千年了,還是老樣子。」耶老感慨道。

王婆婆一手夾起劉今墨,說道:「我們走吧。」隨即率先躍入水潭。

老翠花鑽進耶老的體內,緊接著跳進了水裡。

小翠花和明月都會武功,閉氣的能力自然超過常人,她倆一左一右夾住寒生,最後潛入了水潭。

寒生生長在婺源江南水鄉,雖然也會游泳,但憋氣的時間畢竟還是有限,剛剛游到一半,還在石洞之內就已經沒氣了,他痛苦的擺動著腦袋,吐光了肺裡所有的空氣,胸腔如同炸裂開了一般,最後只有張開了嘴巴,開始喝水……

這時,一對柔軟的大嘴唇按在了他的嘴上,徐徐往裡吹著空氣……

第二百三十章

冥冥中,寒生的潛意識裡出現了蘭兒,她羞怯著將雙唇貼緊自己的嘴巴,一股清新的氣息緩緩的流進自己的肺部,他不由得雙手死死地摟住了蘭兒。

「嘩啦」一聲響,寒生自冰窟窿裡露出了水面,寒風拂面,他冷不丁清醒了,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雙手緊緊地擁抱著,兩唇相接的正是侏儒小翠花……

寒生大驚,急忙鬆開了手,小翠花也撤回了那兩片肥厚的雙唇,對寒生坦然一笑,雙手一使勁兒,將寒生推上了冰面。

寒生明白了是小翠花救了自己,心中暗暗感激不已。

明月在身旁把這些看在了眼裡,心中微微一蕩,唉,要是建國落難,自已也願意這樣捨身相救的。

臘月裡的凌晨,冰面上的寒風刺骨,如刀割般,轉瞬之間,眾人的衣服便已凍得如同鐵板一塊,寒生禁不住牙齒咯咯作響,渾身顫抖。

王婆婆望了寒生一眼,說道:「趕緊找戶人家,好歹得把衣服烤乾,寒生沒有武功,寒氣內侵,定然生病。」

小翠花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排民房說:「那邊有戶人家還亮著燈呢。」

眾人趕緊頂著風雪前行,來到了這戶人家門前。

王婆婆敲了敲門,那門竟是虛掩著的,於是她徑直推門而入,這是這戶人家的灶間,鍋台下的灶坑裡還燃著火,屋裡很溫暖。

東屋裡傳來輕輕的啜泣聲,王婆婆腳步輕輕的走了進去。屋子裡不大,南北兩鋪大炕,南面炕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者,面色呈青黑色,火炕上盤腿坐著一個老婦,正在不停地抹著眼淚。乍見一干人濕淋淋狼狽的闖進屋裡,不由得大驚失色。

王婆婆告訴那老婦不要怕,眾人夜行不慎落入冰窟窿裡,見此屋內還亮著燈,遂走進來想要攏把火烘乾衣物。

關東人向來好客,即便婦女亦是如此,那老婦儘管家中老伴病危,但依舊還是下了地,先讓昏迷不醒的劉今墨躺在了北炕上,然後到房後抱來柴火,塞入灶坑內,火勢頓時大起,火苗辟剝作響。

王婆婆等人均有武功,可以自行運動內力,促進血液循環發熱,慢慢烘乾各自身上的衣服。而寒生沒有辦法,只得脫下身上衣褲,只留下貼身的屍衣和短褲,鑽進了炕頭被子下面,緊挨著那個病危的老頭。

劉今墨已經是木僵人,無需再脫下衣褲,躺在火炕上漸漸就可以烘乾了。

耶老本是一具乾屍,土布袈裟濕乎乎的貼著干皮覺得還蠻舒服的,也懶得去搞干了。

老婦人對深夜突然到來的這些不速之客還是心存疑慮,尤其是那個身披土布袈裟的枯瘦和尚,不但瘦骨嶙峋,整個身體只包著一層黃褐色的枯皮,沒有一點肉。還就是那個小侏儒,頭大如斗,梳著齊耳的短髮,碩大的眼睛,還長著兩片厚厚的大嘴唇。

這究竟是些什麼人啊?

火炕很熱,寒生頓時暖和過來了,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火炕上身旁的那個奄奄一息的老者臉上,他是中毒了,寒生一眼便看出來了。

耶老坐在北炕的炕沿上,歪著腦袋瞅著劉今墨的肚子,心中想,看他的身材於己同樣骨瘦如柴,可是肚皮為什麼如此豐滿呢?好奇之下,便偷偷伸出手到劉今墨的衣服裡面摸了一把,咦,怎麼硬硬的有幾個圓蛋蛋呢?他回頭乜了一眼,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他,於是膽子遂大了起來,悄悄解開了劉今墨濕漉漉的衣裳,原來在他的腹部綁著一個狹長的油布包。耶老輕手輕腳的再將那油布包解開,原來裡面藏著好幾摞花花綠綠的紙片和五枚拳頭大的五色土蛋蛋。

這是什麼東西呢?耶老從來都沒有見過。

「哇,好多錢吶!」耶老的耳鼓內響起了體內老翠花的驚歎聲。

「你說這是銀兩麼?」耶老抓起個土蛋,拿在手裡掂了掂。

「不是這個,是那些紙片片,名字叫人民幣,抵得上好多好多銀子呢?快放回去,那是我女婿的財產,沒想到他還是個富人,小翠花今後吃穿看來不愁了。」老翠花高興的說道。

這時,耶老聽見了寒生在自言自語說著:「奇怪,這位大叔怎麼也會中了黑巫門的痰毒呢?」寒生自言自語道。

耶老聞言臉一紅,匆忙扔下土蛋蛋,跳下北炕,過來忿忿說道:「胡說,哼,『太監開會——無稽(雞)之談』,我黑巫門從來就沒有什麼毒痰一類的下三濫功夫。」

「哦?」寒生望了耶老一眼,沉思不語。

王婆婆對寒生說道:「莫非與陽公有關?」

寒生點點頭,說道:「這位大叔不識武功,痰毒不會隨真氣沿仁督二脈擴散至腦部,而是侵入肝臟,五行中肝屬木,故臉呈青黑木色,口鼻中隱約散發出一股陽公特有的痰臭氣。」

王婆婆疑惑道:「難道陽公也來到了這裡?」

「不是的,這位大叔中毒起碼已經有些時辰了,」寒生轉臉問那老婦道,「大嬸,大叔因何中毒?」

老婦說話顛三倒四、語焉不詳的講了半天,寒生才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昨日凌晨,風雪驟停,天還未亮,大叔便來到了小湖泊,鑿開了個冰窟窿,放下去魚鉤準備釣幾條魚上來過小年。在冰面上候了很久,也沒有魚來吞勾,後來感覺實在太冷了就在想走之際,突見浮標猛然間一沉,他心中大喜,猛提魚鉤卻提不動,好大的魚啊。就在這時,冰窟窿裡竟然冒上來個大活人,大叔受到驚嚇,竟然一下昏厥過去了。老婦出來喊老伴吃早飯時,才發現他躺在了冰面上昏迷不醒,身體也已經快凍硬了。

老婦將其拖回屋內放在熱炕上烙著,老頭瞬間曾甦醒過來,匆忙對老婆子講述了這樁詭異的事兒,隨即又陷入昏迷之中了,至此再也沒有甦醒過來。

「大叔身上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嗎?」寒生問道。

老婦搖搖頭,表示沒有發現。

「臉上有沒有綠色的痰液?」王婆婆插嘴道。

老婦想了想,說道:「對了,他的臉上沾著有小一塊發綠的冰坨。」

寒生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陽公自水下出來被大叔的魚鉤勾住了,見其已經昏厥便沒有再下手,而是朝他臉上啐了一口毒痰,讓他因中毒而身亡,這樣便不會引起大家懷疑了。」

「可是大叔畢竟醒過來了一小會兒,說出了當時的情況呀。」明月在一旁插嘴道。

寒生解釋說:「陽公沒有料到的是,昨日清晨的氣溫極低,毒液未能全部滲入肌膚內就已經凍結住了,就是大嬸看見的那坨綠冰,可是回到了房間內後,痰冰融化,毒液漸漸滲入肌膚,最後侵入肝臟便會毒發身亡了。」

「好狠毒的陽公啊。」小翠花聽了頓時不寒而慄,心中擔心著劉今墨的安危。

「這位大兄弟,您是醫生?求求您治治我老伴吧?」老婦面對寒生不住的央求道。

寒生想了想,對耶老說道:「耶老前輩,你可以救他。」

耶老一聽來了情緒,自己若能當回醫生,也是蠻好玩的,於是高高興興的說道:「好哇,老衲早就『巴掌被蚊子咬——手癢了』,快說吧,怎麼治?」

寒生道:「你是皮屍,五腑六藏百毒不侵,只須用嘴便可吸出大叔體內的痰毒了。」

「啊,如此太噁心了!」耶老摀住嘴巴叫道。

那農婦聞言轉身望著耶老雙膝一曲竟然跪下來,紅腫的雙眼充滿著祈求的目光,「大哥,耶律村梅求求您了,發發慈悲吧。」

「咦,你是耶律家的後人?」耶老詫異道。

老婦連連點頭,嘴裡說道:「老伴也是姓耶律的,俺們祖上世代一直是看守遼塔的。」

耶老聞言連連長吁短歎不已,手掌直拍腦瓜門。

「大哥,俺哪兒說錯了?」農婦驚慌說道。

耶老說道:「老衲這是『半夜裡的寡婦——難過啊』,想當年太祖阿保機橫掃大漠,耶律家是何等的風光,可如今卻『八十歲的老絕戶頭子——後繼無人』啊,好,看在你們是耶律家的後人,又看守了老衲這麼些年,再噁心也要上,」他一臉悲壯之色,悄悄的問寒生道,「怎麼吸?」

「嘴對嘴,一直吸到大叔的臉色由青黑轉為紅潤為止。」寒生解釋道。

「唉,老娘我還是清白之身呢。」老翠花在耶老體內幽幽說道。

耶老爬到了炕上老者的身上,枯槁的手指扒開其青黑色的嘴唇,將自己乾癟凸起的尖嘴插入了老者的口腔,開始著力向外吸了起來,一開始發出「嘶嘶」空洞的氣流聲,一會兒變成了「滋滋」的水音,耶老把身下老者的上下呼吸道、肺葉裡面的粘液,甚至連胃裡數日前未消化完的宿食都吸進了自己的口中……

「嗯,苞米面大菜餑餑,味道還不錯。」老翠花滿意的品出味兒來。

明月在一邊是在看不下去了,衝出到屋外面,連連嘔吐起來,不經意間,發現一條黑影在房後一閃,轉瞬即逝,身法極快。

明月心中詫異,足下點地,身子縱起,「嗖」的一聲跟了上去,待轉過牆角,卻已不見了人影。

「明月,你看見了什麼?」王婆婆背著手站在身後說道。

「師父,有一個身形極快的黑影,好像在監視我們。」明月回答。

「會是陽公麼?」王婆婆問道。

明月想了想,搖頭道:「不是,沒有陽公那麼大的塊頭,像是個女人。」

王婆婆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嗯,終於來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屋子內,炕上的老者青黑的面色漸漸褪去了,先是蒼白繼而轉紅潤了。

耶老慢慢的抽出自己的尖嘴,舌頭上還掛著些許粘液,齒縫裡嵌著幾根綠菜葉的纖維絲,低頭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打了個飽嗝。

肝臟是脊椎動物所共有的,是人類體內最大的臟器,也是唯一具有再生功能的器官,負責體內代謝、解毒和免疫功能。外來毒素侵入人體,都要由肝臟來處理,交由腎臟排出體外。

陽公的獨門痰毒世間無雙,極端的厲害,《青囊經》成書於千年之前,故無此記載,因而寒生目前尚無有效化解之道,只有取得痰精後加入藥物培養出抗體一法。

炕上的老者乃是一普通人,陽公的痰毒迅速的侵蝕其肝臟,無藥可治,而抗體的培養至少需要七日,若活人則不及,因此寒生想出耶老吸毒一法,實屬迫不得已。耶老在地宮中曾經吃下過陽公的一口綠痰,其乃皮屍,有魂無魄,臟器乾癟,任何毒都傷不了他。

老者肝臟內的痰毒經由足厥陰肝經的期門募穴徐徐導出,被耶老狂吸產生的負壓而散入經絡中抽取走,可能世間上,除皮屍外,再無人可以做到了。

那老者清醒了,徐徐睜開了眼睛,老婦歡天喜地的爬上炕去,告訴老伴是耶老救了他的命。老者抬起身子道謝,耶老則搖手致意,伸出舌頭舔去了殘留在嘴角的最後一滴粘液,自己乍一出山,便救了耶律家的後人,他感到很滿足了。

王婆婆面色鄭重的走了進來,對寒生說道:「方纔屋子外面有高手窺視。」

「是陽公麼?」寒生緊張的問道。

王婆婆搖搖頭,心情沉重的說道:「像是一個女人,寒生,恐怕是衝著丹巴托付的後事而來的。」

寒生聞言沉默不語。

小翠花已經烤乾了寒生的衣服,寒生接過來默默地穿戴整齊。

王婆婆對寒生使了個眼色,說道:「你隨我來西屋,我有話要對你說。」

寒生下地跟隨著王婆婆來到了西屋,掩好了門,清澈的目光望著王婆婆。

王婆婆犀利的目光盯著寒生看了許久,然後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寒生,我問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實告訴婆婆。」

寒生心道,若是要問丹巴老喇嘛囑托的真相,我是萬萬不能說的,山人叔叔說的對,世上江湖險惡,自己決不能再像從前與父親一起時,那般天真,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了,凡事要有心眼兒。

「寒生,《青囊經》中有沒有一種方法,能將一個人大腦中的貯存的學識等信息,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腦中?」王婆婆突然間說道。

寒生一愣,想了想,沉吟了片刻說道:「華佗只是提到,若是兩個人經絡互通,運用陰陽顛倒之術,可以均衡陰陽五行,取長補短,互通有無,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但是要一個人的知識傳給另一人,世上恐無這樣匪夷所思之法。」

「不見得。」王婆婆微笑著說道。

「是什麼?」寒生睜大了眼睛,心中卻是難以相信。

「祝由科。」王婆婆說道。

寒生吃驚道:「祝由科?」

王婆婆點點頭,緩緩說道:「祝由科中有一極高深的『移形換位』之術,可以在一定的時間內,將一個人的思維暫時疊加到另一人的腦中,但卻是不能夠持久。我在想,若是結合《青囊經》上的陰陽顛倒之術,就應該可以做到了。」

寒生本是極聰慧之人,又得青囊屍衣絕世二經之助,已是曠古醫才,聽了王婆婆所言,思忖片刻,想通了幾個關鍵點後,便已豁然開朗,面呈微笑。

「可以做到。」他說。

王婆婆聞言微笑不語。

「婆婆,你的意思是……」寒生揣摩不透王婆婆此番交談的真正含義。

王婆婆望著寒生,嚴肅的說道:「寒生,打你在雍和宮接受了丹巴喇嘛的囑托以後,從此便不得安寧了,無論你在什麼地方,危險始終伴隨著你,自現在開始,恐遭步步追殺,萬分凶險啊。況且,你又不會絲毫武功,婆婆不是危言聳聽,擔心你甚至連鄱陽湖谷都回不去,便會命喪途中。」

寒生默默聽完了王婆婆的說話,心下自是驚愕,王婆婆所言非虛,丹巴老喇嘛之死便是一個徵兆,看來那張舊羊皮真的是不吉啊。

寒生此人生性倔強,即已應允了丹巴老喇嘛,縱使危險再大,他也不會回頭的。

他抬起頭,直視著王婆婆,眼神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意。

「我們使用移形換位和陰陽顛倒之術,將婆婆畢生的知識與武功全部都轉移給你……」王婆婆平靜的說道。

東屋裡,農婦耶律村梅見老伴已經全然好轉,心中甚是歡喜,忙不迭的在灶間燃火做起飯來。小翠花將劉今墨的油布包重新包好,繫好衣扣,默默地看著他,口中禁不住長吁短歎起來。

耶老坐在炕沿上,正在好奇的望著電燈泡發呆,伸手觸觸,還挺燙的。他搖搖頭,目光又落在了牆上懸掛著的一幅毛主席標準畫像上,於是上前以手指輕輕的摸了摸,口裡叨咕著:「這人是誰呢?頜下還長著一粒美人痣?畫工如此精湛,比耶律倍還厲害。」

這時,王婆婆獨自一人走進了東屋內,面對眾人鄭重的宣佈道:「我白素貞,已經決定把我的畢生祝由功力轉移到寒生身上,從今天開始,『客家聖母』就此退隱江湖,寒生將會成為世上第一絕頂高手,當然,他向我保證,只要無人加害於他,則輕易不會對人出手,因為出手必然一招致命,」話到此處,突然提高了聲音,「窗外的人給我聽著,趕緊滾遠點,否則就不客氣了。」

窗外「窸窣」一聲,似微風輕輕刮過,轉瞬遠去了,王婆婆知道,那是衣襟帶起的風聲。

「明月,你過來西屋幫忙,其他人留在東屋。」王婆婆吩咐道,隨即喚過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明月走了出去。

「客家聖母?第一高手?」耶老眉頭緊蹙,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曾被寒生抓過的手臂。

小翠花說道:「寒生是今墨的朋友,如今能有上乘的武功,今墨醒過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聽聞客家聖母是南方最詭異的江湖頂尖人物,原來就是這個老太婆啊,不過還是有點厲害呢,方纔我剛剛嗅到窗戶外面有生人味兒,客家聖母就給道破了。」老翠花在耶老身體裡悄悄的說著。

耶老晃了晃腦袋,轉身又去研究牆上的那幅偉人像去了。

耶律老婦在灶間貼好了苞米面大餅子,香氣噴噴的端了進來,同時拽了幾根大蔥,另外又盛來了一碗黃瀅瀅的大醬。

「苞米面大餅子,大蔥沾大醬,家裡沒有什麼別的,大家將就著吃吧。」耶律老婦不好意思的說道。

小翠花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迫不及待的剝了根大蔥熏點黃醬,一口大餅子一口蔥,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

耶老摸摸肚子,歎息道:「一千年了,真是想吃東西呢。」

老翠花咯咯笑道:「你剛才不是吸了不少東西入腹了麼?」

「呃……」小翠花聞言差點吐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西屋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裡面靜悄悄的,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連續幾日的風雪終於停歇了,冬日的陽光緩緩升起,古老的遼塔屹立在晨曦中,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了喧嘩聲,已經有孩子們出門在街頭巷尾零星的燃起了炮竹,快要過年了。

東屋裡,耶老已經放棄了那幅偉人畫像的研究,正盤腿大坐在火炕上,孜孜不倦的研究著炕櫃上面一台美多牌電子管收音機,他萬分驚奇這小小的方匣子,究竟有誰躲在裡面說話。

那炕上的老者已經毒消並下了地,執意要去菜場買雞割肉,好好的招待恩人們一番,於是在農婦耶律村梅的陪同下出門上街,過不多久就拎回來一隻蘆花老母雞和二斤肉,還有些蔬菜,夫婦兩人興致勃勃的開始下廚。

北炕上,劉今墨依舊不省人事,小翠花默默地盯著他憔悴的面容,心中巴望著寒生早日培養出抗體,治癒木僵,之後他倆就要完婚了。

老翠花可能已經睡去,好半天都沒有出聲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窗外的日頭已經高高的移到了頭頂上,午時到了。

西屋的門開了,寒生與明月一左一右攙扶著王婆婆走了出來……

王婆婆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一臉皺紋,滿頭的白髮,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暗淡而無光,看樣子,已是疲憊至極點。

寒生面色有些蒼白,惟有目光依舊是十分的明亮和清澈。

明月卻是面孔潮紅,一臉的嬌羞之色,彷彿越發俏麗了。

耶老從炕上蹦下了地,迎上前歪著頭仔細的打量著王婆婆,並且探出手指輕輕地觸了觸她的臉皮,發現與自己的枯皮相差無幾了,頓時露出來一絲笑意。

然後他又再看看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寒生,你已經是世間絕頂高手,那你還會再哨了麼?」

寒生苦笑了一下,沒有吱聲,輕輕的扶王婆婆上了炕。

王婆婆望著大家,虛弱的說道:「我已將畢生功力轉移給了寒生,所剩下的時日已無多,我們這就動身前往鄱陽湖谷,這一路之上定會遇上一些麻煩,大家需同心協力才是。」

寒生默默地來到劉今墨身旁,解開他腰間的油布包,取出一摞錢,遞給耶律村梅夫婦,請他們幫著買一輛馬車,多餘的錢就留下給他們了。

當晚,眾人酒足飯飽,休息了一夜。

次日天明,劉今墨躺在了馬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小翠花手持長鞭趕車,耶老與之爭奪了幾次無果,便怏怏的坐在了副手的位置,其他人也都坐上了車。

耶律村梅夫婦熱淚盈眶,道不盡萬般感激之情。

小翠花揚起鞭子,「駕」的一聲輕叱,馬車緩緩的離開了黃龍府。

原野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金色的陽光格外的刺眼,農安縣城外的三叉路口,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在躑躅徘徊著,看背影有些失魂落魄,衣衫不整。

「老鄉,捎個腳。」那人望見馬車舉手攔道,滿嘴的老呔兒味兒。

「咦,這不是唐山老呔兒馮生麼?」寒生說道。

「啊,是你們啊,真是太巧了,你們這是去哪兒?」馮生望了望車上的人,警惕的說道。

「南下,回江西老家。」寒生回答。

馮生跳上車來,兩個黑灰色的大眼圈印在臉上,顯得疲憊不堪。

「我正好搭車返京,可以一路同行,哈,對了,你們找到那個什麼陽公了麼?」馮生一面說著,一面目光盯住了躺在棉被下面的劉今墨,詫異道,「咦,青田劉今墨,他怎麼了?」

王婆婆沒有見過此人,皺了皺眉頭,對寒生說道:「寒生,此人是誰?」

寒生忙道:「這位馮生是京城裡吃官飯的,公安部刑偵局的特工,我們來黃龍府的那天晚上認識的。」

王婆婆哼了一聲,這些衙門裡的捕快纏上身很麻煩的。

馮生不待答話,兀自伸出手來,翻了翻劉今墨的眼皮,吃驚道:「青田劉今墨已經休克了……是怎麼回事?」

寒生解釋道:「突發重病,只有送回老家去了。」

馮生直盯著寒生的眼睛,狐疑道:「為什麼不送去醫院搶救,反而千里奔波南下呢?」

寒生無奈,只得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人就是醫生,劉先生染的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木僵症』,也就是西醫所說的植物人,去醫院也無法醫治,所以還是送回老家慢慢調養。」

「哦,」馮生心存疑慮,轉過頭一眼瞥見了耶老正偷偷的看他,心中不禁嚇了一跳,此人怎地如此枯槁,像是一具風乾的木乃伊一般?

「這是什麼人?」馮生驚愕的問道。

耶老趕緊縮回頭,將腦袋藏進了大衣裡,悶不吭聲。

寒生緊忙打圓場道:「他叫耶老,患了嚴重的營養不良症。」

馮生點點頭,叨咕著:「瞧那樣子,根本不像個能喘氣的活人嘛。」

耶老躲在大衣裡面忍不住反駁道:「你才是『掉地上不蹦躂——一塊死熊呢』。」

「你說什麼!」馮生耳朵挺尖,一下子聽到了。

「這位大哥,何必同一個病人計較呢?」明月在一旁輕輕微笑道。

馮生聞言轉向說話的姑娘,頓時目光呆滯住了,女孩明眸硞齒,肌膚如凝脂,清麗而脫俗,說心裡話,他在京城從來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姑娘。

馮生心道,這輛馬車上坐有朱寒生、小侏儒、木乃伊耶老、一個虛弱的老婆婆和那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再加上植物人青田劉今墨,總共是六個人南下江西。此地奔江西近兩千公里的距離,而這三掛馬車日行最多也就是兩百多公里,途中須得十日之久,況且途中吃飯住宿和餵馬所費不菲,為什麼不坐火車呢?推斷下來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青田劉今墨病因可疑,難以混上列車,二是他們根本就不是回江西去。

馮生越想越覺得可疑,而且他們不但知道萬金塔血案兇手的真實身份,而且一定還隱藏有更多的秘密,這條線索十分重要,破案與否全在於此。

馮生想到此處,先是試探著問寒生道:「天寒地凍的,你們幹嘛不坐汽車到長春,然後改乘火車進關呢?」

寒生微微一笑,解釋道:「婆婆的老家在唐山,好多年沒回去了,想順路瞧一眼祖墳。」

馮生點了點頭,這種說辭也算勉強過得去。

「哦,原來老婆婆是唐山人啊,我可是灤縣的啊,正宗的老呔兒鄉親呢,不知老婆婆是唐山哪個鄉?」馮生緊追不捨道。

「開平。」王婆婆接茬道,她已經感覺到這個京城公安部的捕快嗅到些什麼,纏上來了。

「開平,那兒地下都是煤海啊,1878年,清政府成立了『開平礦務局』,採用西式鑿井,是中國最早使用機器采煤的地方,並造出了中國最早的蒸汽機車——龍號機車和第一條准軌鐵路,就是唐胥鐵路了,那兒我可熟了,可以當你們的嚮導。」馮生越說越顯得近乎。

王婆婆「哼」了一聲,默默地望著白雪皚皚的田野和遠處幾棵孤零零、光禿禿的白楊樹,沒有搭茬。

馮生渾似不覺般,轉臉問寒生道:「對了,寒生,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但好像還記得我們進去那個半截子塔的地宮裡面了,是麼?」

寒生只得點點頭,口中含糊的「嗯」了聲。

「可是後來我怎麼突然間會在農戶家中喝醉了呢?那時間,你們去哪兒了?」馮生說道,並觀察著寒生的表情。

寒生打著馬虎眼兒,說道:「我們看你醉的不省人事,當然就走啦。」

「是去找陽公了麼?」馮生驀地目光炯炯。

寒生搖了搖頭,目光轉向了一望無際的雪原,蕭瑟而悲涼,一隻孤獨的老雕嘶鳴著劃過天空,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天際處。

婺源南山,即使臘月裡也還是鬱鬱蔥蔥的,山裡的鳥兒不停地鳴叫,茅草房裡飄出柴草燃燒的煙香味兒,自已耳邊彷彿又響起了父親搗藥的聲音,一切是那麼的親切……

寒生的眼睛濕潤了。

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晃晃悠悠的從身旁超越過去了,車窗內閃過一張似曾相識的臉,短髮白面,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美人痣……

筱艷芳!

寒生心中赫然一驚,他怎麼跟上來了?轉頭望了望馬車上的其他人,眾人大都裹緊了棉衣,昏昏欲睡,方纔還追問不已的馮生,此刻都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了。

這麼說,王婆婆和明月前腳剛出關,筱艷芳就追蹤而來,金道長為何派他來黃龍府呢?寒生隱約感到危險逼近了,王婆婆說的不錯,自己已經捲入了一場暗濤洶湧的江湖爭鬥中去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丹巴老喇嘛的那張舊羊皮,說穿了,就是那幾組數字。

可是金道長幾個不是丹巴老喇嘛的朋友麼?

寒生仔細的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自己曾經問丹巴老喇嘛,為什麼不托付給他的朋友金道長、柳教授和筱艷芳等人,而是給自己,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呢,記得老喇嘛當時回答說,他們早已經被人盯上了……

什麼人在盯著他們幾個呢?是陽公麼,還是小翠花?

自己見識過筱艷芳的輕功,絕非陽公小翠花可比,那獨臂教授的武功不知怎樣,但金道長肯定是有兩下子的,丹巴老喇嘛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擔心成這個樣子呀?

或許,還有更厲害的人物隱藏在暗處,寒生想。

自己是一個不經意間偶然闖入的局外人,而且即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沒有人會注意到,所以丹巴將羊皮交給自己是最安全的,他一死,線索就中斷了,恐怕將來也不會有人來找自己對暗號,索要那張舊羊皮了。

筱艷芳的出現,說明金道長等人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線索接上了……

可他們是敵是友呢?寒生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時分,馬車駛進了一家大車店,看招牌,這已是遼寧省的地界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關東自古以來,民間運輸靠的都是騾馬大車,所以便出現了以接待長途運輸大車為主的旅店——大車店,其坐落位置一般都鄰近交通要道或在較大城鎮的周邊地帶,相隔十里二十里就能遇到一處,以方便趕車人在途中休息。現在東北以「店」命名的地名,很多都是以那裡從前的某家大車店名沿襲而來的,如「普蘭店」、「瓦房店」等等。

這家大車店的名字叫做「趙家店」,店主家姓趙,據說前清時就在這兒開店,已經有好幾代了。大車店房一般都是通敞的大間,南北兩鋪對面大炕,一間屋能住十幾人甚至幾十人,收費也很便宜,基本上屬於最低檔的旅店。雖然如此,大車店周圍要有比較寬闊的可利用空間,保證有停放大車和拴喂牲口的地方。住店的車老闆兒一般都是跑了一天的路,人困馬乏、又累又餓,所以進店安置好車馬後,夥計給端上熱騰騰的洗臉水和飯菜,吃完倒頭便睡,次日天亮就套車上路。住這種店的人雖然大多數是只睡一宿,但只要在店裡吃住順心,車馬貨物安全,就會有很多的「回頭客」,有的車老闆甚至寧可多跑一二十里路,也要趕到自己熟悉的店裡休息。因為大車店是外地客人比較集中的處所,周圍也帶動起一些相關的買賣。比如小飯館、釘馬掌的、賣草料的和日用雜貨的等等,至於賣煙卷、花生瓜籽的往往還偷偷的拉皮條,物色客人並帶去屯裡某個「雞窩」處,額外收取點小費,這裡儘管算不上什麼高雅舒適的場所,卻也是車老闆趕路途中必不可少的家。

趙家店裡已經落腳了兩三撥大車,幾個趕腳的漢子已經赤條條的鑽進了油膩的被窩裡打著呼嚕,有一個絡腮鬍子大漢露出半拉身子,正在自己的內褲上認真的抓著虱子,每抓到一隻便丟進口中,「嘎崩」一聲惡狠狠的咬死,隨後啐到炕下。還有幾個正盤腿坐在火炕的炕桌上,端著粗瓷大碗喝著燒刀子,一盆白菜粉條燉土豆,上面碼著幾塊精瘦精瘦的豬肉片,那時節豬也吃不飽,所以肥肉是很珍貴的。人們抽著葉子煙,滿屋子裡瀰漫著辣鼻的煙草味兒、臭汗味和一股說不出來怪怪的氣味兒……

明月禁不住蹙緊了鼻子。

「這是跑腿的味兒,越老味兒越大,」耶老得意的介紹道,「『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的行李大姑娘的腰』,關東四大嬌中最嬌的當屬跑腿的行李了。」

「什麼是『跑腿的』?」明月嚶嚶細語的問道。

軟濃的南方口音吸引了那幾個趕腳的目光,他們一瞥之下頓時俱自發呆了,關東從來沒見過如此標緻的娘們兒。

「『跑腿的』就是趕腳的光棍兒啦,喏,他們都是,」耶老笑嘻嘻的指了指炕桌旁的那幾個發怔的小伙子,「老衲可是最老的跑腿子了。」

店傢伙計抱歉的說道:「俺們這大車店沒有專住女客的房間,只有大家擠一擠了,女客睡一頭。」

店家老闆走上前來陪著笑臉說道:「實在不好意思,如果感覺不方便的話,我帶幾位女同志到屯子裡去借住一宿如何?」

王婆婆淡淡一笑,說道:「不必了,」手一指北炕頭,「就在那裡吧。」

王婆婆在江湖中闖蕩近百年,自是不在意世俗之事,小翠花只要能夠躺在劉今墨的身邊就已經滿足了,老翠花借宿在耶老身體裡,更是無所謂,惟有明月感到面紅耳赤,不知所措。

關東地方寒冷,人們極少洗澡,加之睡火炕易出汗,身上多生泥垢,因而普遍長有虱蟣,為防其夜裡噬咬刺癢,因此無論男女老幼,均喜一絲不掛入睡,這也是關東一大習俗。

大車店南炕有一排長長的窗戶,上下兩扇,下扇是寬敞大塊玻璃的,而上扇則是細小的方格窗,糊著窗戶紙,最底下一排小格子的窗戶紙大都已經破損,露出些洞洞,雖有涼風灌入,但因面南,故無凜冽寒風,對於睡在熱炕頭上的跑腿子來說,並無甚影響。

窗戶紙上破損的這些小洞,其作用可就太大了,跑腿子晚上若要起夜,光身子出去易受涼,摸黑穿衣服又嫌麻煩,於是他們便站在炕上,將小雞雞自洞中伸出,嘩嘩尿便是,既方便又快捷。那些尿液射入院子裡,與栓在那兒的騾馬撒的屎尿混和在了一起,片刻便會凍成了黃褐色的冰坨坨,次日,店傢伙計以十字鎬起出,丟進糞堆,開春後種地好用。

飯後,王婆婆與明月在北炕頭合身而睡,火炕燒得很熱,甚至無需蓋被子。小翠花挨著明月,右邊是已經成了植物人的劉今墨,寒生旁邊是那個老呔兒馮生,最後是耶老。耶老不顧老翠花的勸說,堅持要脫光了赤條條的去睡,後來脫了一半,發現自己實在是太瘦了,所以才悶悶不樂的作罷。

屋裡暖洋洋的,跑腿們的目光時不時的瞥向了明月,酒喝的也均比平時多了不少,醉醺醺的說些下流的笑話。

「寒生,你手上的指紋很是奇怪呢?」馮生躺在炕上抓過寒生的手掌驚訝的說道。

「是麼?」寒生不在意的敷衍著。

「你看,你10個手指上面一共有4個弓形紋,2個反箕,4個正箕,這種指紋的組合,是一種高度異常,在理論上這種組合出現率是百萬分之三,是47條染色體綜合征的患者,不能生育,而且無法醫治。」馮生極認真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寒生笑著問道。

「我在公安部刑偵局的痕檢處幹過好些年,見過生有同樣指紋的幾個案例。」馮生說道。

「那又怎樣?」寒生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們都死了。」馮生道。

「是嗎?」寒生微微一笑。

馮生歎了口氣,解釋道:「理論上是這樣的,指紋是人體獨一無二的特徵,現在全世界所有的人口中,沒有兩個人的指紋是相同的,因此,當今世界各國司法部門都把指紋作為『物證之首』。這麼說吧,一個人在胚胎期,如果神經類型受損、發育不良的話,就會導致指紋發育不良,因此,通過指紋就可以分析到神經類型發育是不是正常。換句話說,一個人神經方面的缺陷,一定會在指紋上有所表現的。」

寒生笑道:「你是公安人員,也相信民間的那些『一斗窮,二斗富,三斗四斗賣豆腐,五斗六斗開當鋪,七斗八斗坐著走,九斗加一鬥,背著花簍滿街走』的傳說麼?」

馮生低聲說道:「從概率學上來說,這些都是對的。」

「一螺窮、二螺富、三螺煮酒賣豆腐,四螺開當鋪、五螺作媒婆、六螺傍黑去作賊、七螺拾馬糞,八螺騎馬上白墳、九螺平地朝天子、十螺南面做金墩。嘻嘻……」耶老突然從身旁的被窩裡探出頭來說道。

馮生兀自嚇了一跳,扭過臉來瞪了耶老一眼,耶老又縮進了被窩裡,不吭氣了。

寒生躺在炕上,中醫裡有關指紋的診病也有涉及,如《小兒指紋診病歌》曰,「小兒風氣命三關,色澤長短仔細辨。青色為驚淡疳積,紫紋具熱紅受寒。指紋浮現病在表,病證在裡紋沉暗。三歲孩提休問切,淺紅絡象保康安」等等,但是像馮生所說的那樣聳人聽聞倒是沒有的。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姑且聽之妄之吧,寒生尋思道。

「你喝我的血,我吃你的肉……」耳邊突然傳來惡狠狠的說話聲。

寒生大驚,忙挺起身子望去,原來南炕上的那個絡腮鬍子不知又從哪兒又摸出一隻虱子來,丟進了嘴裡不停地叨咕著。

寒生覺得好笑,眼光掃過房門口,正好瞥見那個店夥計站在門檻外在朝他招著手……

寒生疑惑著以手指指向自己,那夥計點點頭。

寒生起身穿上鞋子下了地,向屋外走去,身後,耶老好奇的探出了腦袋。

「你是要找我麼?」寒生問那夥計道。

店夥計見左右無人,悄聲說道:「是的,外面有個人找你,並說別讓其他人看見。」

「誰呀?」寒生疑惑道。

「是個女人。」夥計曖昧的一笑。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輪彎彎的殘月,倒掛在高大的白楊樹枯梢上,孤零零的鳥巢上探出一隻烏鴉的腦袋,冷眼望著世間,清冷的月光灑在白雪覆蓋的原野上,倍感蒼涼。

月光下,站著一個體態妖艷的女人,隨風散發出一股留蘭香雪花膏的淡淡香氣。

「筱艷芳?」寒生淡淡一笑道,他知道,這個追蹤而來的京城名旦一定會露面的。

「寒生,關東的天氣還習慣麼?」筱艷芳白皙的臉上面無表情,目光冷艷之極。

儘管寒生已經知道他為何而來,但自己也只能夠假裝糊塗,裝得一時便一時了。

「真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你,金道長、柳教授還有丹巴老喇嘛都還好吧?」寒生熱情的說道。

寒生畢竟江湖經驗尚淺,一開口便露了餡兒,王婆婆在雍和宮見到丹巴喇嘛已死,而且現在且與寒生一路同行,寒生現在卻問到丹巴是否還好,豈不是明知故問?

筱艷芳嘿嘿冷笑了兩聲,心道,這雛兒還是太嫩了些,自己索性也不戳穿,於是悲傷的說道:「寒生,丹巴喇嘛已經去世了,金道長讓我趕過來找你,詢問你點事兒。」

「什麼事兒?」寒生清澈的眼睛望著筱艷芳道。

「嗯,這麼說吧,」筱艷芳看著寒生眼中的那種坦然的目光,思忖著說道,「丹巴喇嘛在你走後,跟金道長說了,他曾托付給你了一件事兒,要我們三個人協助你來完成,如果你認為自己不方便或是有困難,交給我們來做也可以。那麼,你現在是否感到不方便或是有困難呢?是否願意交給我們來做呢?」

寒生明亮的眼睛依舊坦然的望著筱艷芳,平靜的說道:「丹巴老喇嘛要我辦的事情,你們代替不了的。」

筱艷芳心中一陣激動,忙說道:「我們會努力去做的,你快說,是什麼事情?」

「丹巴老喇嘛是個菩薩心腸的人,他要我以後一定要遍訪杏林,通查醫書,找到根治『陰陽草』絕降的醫治方法,為民除害。」寒生說道。

「他就只說了這些?」筱艷芳剛剛泛紅的臉色驟然間又暗淡了下去。

「是啊,丹巴老喇嘛真是個好人,他說,做一個好醫生,一定要精益求精,努力學習,『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人家白求恩大夫不遠萬里還來到中國,愚公那麼大歲數了還在那裡搬山,還有,張思德燒炭,李自成進京……」寒生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住口!」筱艷芳實在聽不下去寒生的胡謅了。

「要是沒有什麼事兒的話,我要回去睡了。」寒生打了個哈欠道。

好小子,黃毛還沒褪,竟然耍起我筱艷芳來了……慢,這小子如此毫無忌憚,莫非那個高深莫測的老太婆真的將一身的武功過給了寒生?不行,謀定而後動,我得先試探一番,想到這兒,筱艷芳臉色變得嫵媚動人,摸摸腰掐了掐臀部說道:「寒生,你還年輕,在江湖上行走要學點防身之術才行啊,就像我筱艷芳,藝色雙絕,若是沒兩把刷子,豈不是竟讓那些戲迷們揩油吃豆腐了?」

寒生笑了笑,沒有做聲,心想,這戲子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了,聽王婆婆說,他曾用極快的速度以指甲割殺了那個泰國降頭師坤威差,如此濫殺,應該是個惡人,儘管那個降頭師是害死丹巴老喇嘛的兇手。

「所以,學一點輕功還是必要的,喏,你瞧,這株粗大的白楊樹,底下的大樹杈差不多有兩層樓高,你看著我如何上去……」筱艷芳話未落音,早已屈膝、扭臀、擰腰、提氣、亮相,然後「嗖」的躥起一丈多高,手掌輕輕在粗糙的楊樹幹上一按,身子驟然間又再一次升起,一屁股坐在了高高的樹杈上。

哇,這一手看的寒生直咋舌,關鍵是筱艷芳的身形動作非常具有戲劇的韻味和美感,與湘西老叟白毛瑟瑟的飛天窮酸像截然有所不同。

此刻,筱艷芳坐在樹杈上又亮了一個相,定格了一兩秒鐘,然後輕輕的躍到了地上。

「寒生,先看看你能蹦多高?」筱艷芳站在樹下笑嘻嘻的問道,一面擺弄著長長的指甲。

哼,寒生,若是老太婆故弄玄虛,根本就沒傳什麼天下第一的祝由神功,我就先擄走你,抽絲剝繭的慢慢拷打,丹巴究竟對你說了什麼……突然,筱艷芳的眼睛呆滯住了……

寒生雙手下垂,身子竟然輕輕的飄起,飄啊飄,一直向上升到了高高的樹梢上……背影投映在一彎殘月上,如同仙人一般。

「神奇的祝由術啊……」筱艷芳不由得長長歎息道。

筱艷芳垂頭喪氣的一跺腳,身影一閃,迅速的消失在了茫茫曠野之中。

寒生的身邊鳥巢裡探出一隻碩大的烏鴉腦袋,橫眉張嘴就是一口,箝住了寒生的手背……

「哎呀!」寒生驟然氣洩了,身子猛然間往下一沉,慌亂之中幸好雙手抱住了一根樹枝,顫悠了幾下,這才沒有墜落下去。

「壞了,老翠花,我下不去了。」寒生急道。

「我說讓你一定要沉住氣的,這樣我才好發功,你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老翠花在寒生體內不滿意的嘟囔道。

方纔,寒生從炕上下地,應店夥計招呼出門,被好奇的耶老發現,耶老摩拳擦掌的想要爬起來也跟著出去,卻被老翠花制止了,然後附身在了寒生的身上,一同出去看個究竟。

當筱艷芳要寒生上樹時,老翠花在寒生耳邊悄悄告訴他說有危險了,這個筱艷芳絕對不懷好意,叮囑寒生如同上次飛躍遼塔圍牆一樣,全身心的放鬆,惟有意念上升,配合老翠花在寒生體內發功,果然飄起的十分順利,直到驚動了那隻大烏鴉……

寒生緊緊地摟住楊樹杈,低頭望下去,天哪,太高啦。

「不要緊,繼續全身四肢放鬆,想像自己想雪花一樣漂浮在空氣中。」老翠花叮嚀道。

「一鬆手就掉下去啦,況且我記得上次說的是鵝毛,不是雪花。」寒生提醒她道。

「雪花同鵝毛都是一樣的,總之越輕越好啦。」老翠花不耐煩的說道。

越輕越好?寒生想,那還不如吳道明的陰錐呢,輕飄飄的,頭上還打著卷……想著想著渾身鬆弛了下來,接著手也鬆開了,身子重又飄浮起來了,晃晃悠悠的往下落,臨近地面時,還畫了個圈……

寒生穩穩的站在了地面上,哇,好險,他長吁了一口氣。

「怎麼樣?很容易做到吧?」老翠花得意洋洋的說道。

「再來一次。」寒生道。

「什麼?」老翠花問。

「我說再來一次吧,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寒生興致勃勃的說道。

「行是行,不過剛才你在意念中想什麼了?怎麼落地時還打了個圈?」老翠花疑惑道。

寒生心中暗自發笑,沒有回答。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寒生在老翠花的指點下,又練習了幾回飛昇與降落,雖然落地時仍就習慣的要盤旋個小圈子,但動作已經近乎完美了。

「如果能在不附身的情況下飛昇起來,那該多好啊。」寒生幽幽歎道。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老翠花斷然否定道。

「為什麼鬼魂就可以,而人類就不行呢?」寒生自語道。

老翠花笑了笑,說道:「老娘我的體重只有二兩,而你足有一百五六十斤,怎好比呢?」

「如果把二兩豬肉放在地上,也還是飛不起來呀,究竟如何克服這地球引力呢?」寒生絞盡腦汁的從生理經絡等中原醫術上思尋答案。

老翠花歎了口氣,說道:「寒生,你知道『夜行症』麼?」

「當然知道啦,就是『夜遊症』嘛,怎麼?」寒生隨口答道。

「得夜行之症的人以孩子居多,尤其是在五到十二歲的男孩兒,五個裡面有一個,常常在入睡一個時辰左右的時刻發生,輕者會睜開眼睛凝視空中,大人以為其已醒,其實不然。重者或坐起,下床行動,但他卻不會碰著或摔傷,有時還能做事,如掃地、倒水等,行動幾分鐘至半個時辰後又回到床上入睡,醒來時就已經全然忘記了。」老翠花說道。

寒生點點頭,道:「民間也叫『夢遊』,其實是一種癲癇病,屬於腦部意識障礙症。」

「錯啦,沒病的正常人也會有的,而且老娘還可以讓他無論白天黑夜隨時的夢遊夜行。」老翠花嘿嘿笑道。

「當然,你俯上身就可以了嘛。」寒生不以為然道。

老翠花「哼」了一聲,說道:「不是附身,是□症。」

「□症。」寒生怔了怔。

「對啦,□症。老娘我可以利用其視覺、嗅覺和聽覺三覺來觸發此人產生□症,就像狐黃二仙以牠們的臊屁誘使那些婦女們中邪一樣。」老翠花得意的說道。

「嗯,那又怎樣?」寒生饒有興致的問道。

「你知道有人患了□症,從懸崖上失足墜下竟然毫髮無損,何故?這是因為他還處於夢遊之中,全身的意識乃至心臟、神經肌肉骨頭甚至毛髮都完全極度的放鬆,人在清醒時是絕對做不到的。」老翠花解釋道。

寒生好像漸漸明白了:「哦,寺廟裡那些打坐入靜的高僧正是以意念來力求達到這樣一種完全放鬆的境界,之後便會有意想不到的功能出現。」

「嗯,你這小子真是『切菜刀剃頭——與眾不同』啊,孺子果然可教。」老翠花滿意的咂咂嘴道。

「□症有什麼大用處麼?」寒生謹慎的問道。

老翠花神秘的一笑,說道:「你聽好了,普通人發的□症,最常見的可以暫時間歇性的開天目,看到一些髒東西,而且極易『老牛大憋氣』,閉氣抽搐之後,便能與一些小動物仙兒(如烏鴉、兔子、刺蝟甚至黃皮子)溝通交流,這些屬於小打小鬧,關東農村裡經常都可以見到的。」

「那□症的最高境界呢?」寒生迫不及待的問道。

「最高境界目前尚無人可以做到,那是需要經過艱苦修煉的,據說可以嗅同狼、聽似狗、視如蠅。」老翠花含糊道。

「視如蠅?蒼蠅?你開玩笑吧?」寒生詫異的問道。

「嗯,聽覺和嗅覺其實也只是比尋常人高出一截子而已,但你可別小看蒼蠅的能耐了,練成『□症神功』的人,最厲害的就是可以像蒼蠅一樣,反應速度提高200倍。」老翠花說道。

「『□症神功』?」寒生忍俊不止。

「好好聽著,」老翠花不滿意的說道,「在蒼蠅的眼睛裡向外看,人揮動蒼蠅拍的速度是極緩慢的,慢了200倍之多,所以只要已經注意上了你,它就能夠從容的跑掉了,你說這能耐大不大,所以,學成了『□症神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啦。」

「那拳法掌路內功什麼的,統統不要學了?」寒生疑問道。

「當然啦,你想想,一枚槍子打過來,你可以輕鬆的避過去,甚至可以把它抓在手上,你說厲害不厲害呢?」老翠花嘟囔道。

「啊……」寒生目瞪口呆,半天,緩過神兒來,結結巴巴說道,「任何高手再快的拳打腳踢、刀砍劍刺不都成了……慢動作了?我可以在他伸出手以後,在他的下巴上來上一拳,哈哈,太,太好了。」

老翠花嚴肅的指正道:「但你自己須得清楚,你無其它武功,拳腳無力,很難傷及對方要害。」

「不要緊,可以扣眼睛,踢襠踹老二……」寒生得意忘形之下,發現自己原來也識得不少下三濫手段。

老翠花嘿嘿的笑著。

「太神奇了,青囊屍衣外加『□症神功』,我就再也不用擔心江湖上的那些壞人了,老翠花,快教我『□症神功』吧。」寒生急切的說道。

「此事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能做到嗎?」老翠花說道。

「絕不告訴任何人。」寒生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月色清冷,寒氣襲人,天地間一片肅穆……

寒生盤腿坐在雪地上,他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朱寒生,一個江西婺源的普通鄉村赤腳醫生的兒子,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得到了遺落於世間的《青囊經》和《屍衣經》,原本想從此可以懸壺濟世,為缺醫少藥的窮苦百姓治病,奔波一生足矣,未曾想不經意間牽扯進了無休止的江湖爭鬥,世事無常啊。

自己身懷絕世青囊醫術,兼有辟邪屍衣,本不想再學什麼武功,他拒絕了湘西老叟的「三十六量天尺」鬼谷秘術,不想赤身裸體、白毛飄逸,也不想修習客家聖母王婆婆的「祝由神功」,畢竟是她親手殺死了劉今墨師父的雙親,調教了陽公陰婆和荊太極這樣一群禽獸不如的徒弟,間接殺死了父親和蘭兒的娘。再者,武功極高又如何呢?當今社會已不是古時候遍地草莽,金戈鐵馬、殺人如麻的時代了,現在有人民政府革委會,有公安局還有法院,殺人是要償命的。更重要的是如今有槍,武功再高又有何用?朱彪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手中一把狗牌擼子,就打得老陰婆屁滾尿流,要是機關鎗呢?

可是自幼到大的所見所聞,世間上不是壞人殺好人,就是好人殺壞人,然而更多的則是,一群老百姓稀里糊塗的殺另一群老百姓,就像歷次戰爭和文化大革命那樣。

數月來,自己目睹了太多的血腥,直到父親和蘭兒的娘去世,才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寒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靠任何外人都保護不了自己及親人們。

現在,老翠花既然有連槍子都打不著的「□症神功」,而且又不必花太多的時間學什麼武功套路,內功練氣之類的繁瑣東西,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自己原來認為,只要心繫蒼生,做一個好醫生便可懸壺濟世的念頭,在現實社會中原來是行不通的,必須以高強的武功相護佑,才可以真正的做到懸壺以濟世,造福於窮苦百姓。

「□症神功」在別人看來難於登天,可是自己已經識青囊、懂屍衣,修習起來則事倍功半了,儘管需要克服「老牛憋氣」、「歇斯底里」、「精神崩潰」、「迴光返照」、「蠅眼看人」等五大難關,但他相信,假以時日,自己一定是能夠闖過去的。

而且「□症神功」妙就妙在可以在夜晚,神不知鬼不覺的閉目躺在床上修習,哈哈……

寒生回到大車店時,已是近半夜了,一走進院子,便見正房南向的窗戶上,自上半扇的窗戶紙破洞中,兀自探出一根肉棍來,「嘩嘩」聲響處,月光下似一道弧狀白練冒著熱氣洩下,隨即一股尿騷味兒迎面撲來。

寒生大驚,自己居於江南,從未見過如此景象,關東果然是民風彪悍。

驚訝之間,那肉棍抖動了兩下,甩去了頭上的水滴,縮回去了。緊接著,旁邊的紙洞又探出一根來,「吱」的一聲,水柱竟然射向一丈開外……

寒生走進屋內,黑暗中,那漢子光著□,旁若無人的鑽進了被窩,逕自睡去了。

北炕上,一整天的奔波勞累,女客們都已睡熟,發出細而均勻的鼾聲。

「你去那兒了?」馮生迷迷糊糊地說道。

「哦,方便去了。」寒生回答著脫鞋上了炕。

「時間不短啊。」馮生嘴裡叨咕著。

「子彈的飛行速度是多少?」寒生突然問馮生道。

「手槍每秒四百米左右,與音速差不多,步槍八百米上下,問這幹嘛?」馮生半睡半醒的說著。

寒生沒有回答,躺在炕上盤算開來。

手槍子彈的飛行速度每秒鐘四百米的話,除以200,等於每秒兩米,嗯,絕對抓得住,步槍快了一倍,就算抓不住也躲得開,嗯,「□症神功」果真是門匪夷所思的曠世絕技啊……睡夢中,寒生仍在時不時的發出輕輕的笑聲。

黎明時分,一聲淒厲的呼叫聲驚醒了熟睡中的人們……

寒生爬起身來,揉了揉眼睛,此刻馮生驀地跳到了地上,登上鞋子迅速的衝出了房門。

大車店的門外,拐過牆腳處,躺著一個只穿著黑色棉大衣,內裡赤身露體、面目極度扭曲的男人,上身皮膚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下體處暴濺出大量的已凝結的黑色血污,慘不忍睹。胯下男根已被齊刷刷的切去了,滾落在雪地上,醜陋得像是一段紫色的皺皮臘腸……

人們圍攏過來,誰都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死去的漢子是一輛騾馬大車的掌包。

首先發現死者的是店夥計,此刻已經嚇得蹲在一旁打著哆嗦,腰都直不起來了。

馮生翻過死者的身體,以手指壓了壓皮下鮮紅色的屍斑,說道:「此人已死三四個小時,部分肌肉已經產生屍僵,什麼人與其深仇大恨,下手如此凶殘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人群中有人搶白道:「你是誰?怎麼亂動人家屍體?」說話的是死者一起的那個車老闆。

「是啊,我們還是等公安局來人吧,保護現場要緊呢。」人們七嘴八舌的嚷起來。

馮生站起身來,自懷中摸出一個封皮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燙金字樣的棕色本本晃著說道:「肅靜!我是公安部刑偵局偵查員。」

人們瞪大了眼睛,崇敬的望著那個小小的證件,隨即安靜了下來,接著變得忐忑不安,紛紛往後退縮著。

「我懷疑這是一起嚴重的情殺案件,手段特別的殘忍,估計兇手與受害者相熟,而且絲毫未加防範,否則誰能夠在臘月寒冷的凌晨時分,恰好守候到受害者出門呢?所以,我斷定兇手就隱藏在我們的中間,並且昨天晚上也一同睡在這間屋子裡。現在我宣佈,在案情調查期間,任何人都不得離開。」馮生威嚴的說道,目光頗意味深長的瞥了寒生一眼。

寒生注意到了馮生疑惑的目光,難道他是在懷疑我麼?不過自己確實是在半夜時分回來的,看來情況有些不妙呢。

「馮同志,我們必須今天早上啟程趕路。」王婆婆在明月的攙扶下,虛弱的說道,但語氣卻十分的乾脆利落。

「不行,出了人命案,任何人都不能離開大車店一步,等著縣局來人再說。」馮生斷然拒絕道。

「你要怎樣才能放行呢?」王婆婆冷冷道。

馮生挺直了腰桿,理直氣壯的擺出衙門裡的口吻說道:「除非找到兇手,或者上級指示可以放人,大家說對麼?」

眾人紛紛說不錯,不但應該等當地政府來人,還應該等著死者的家屬到齊,兇手不但要擒拿歸案,而且還要逼他給受害者家屬以經濟上的補償,因為死者不但年輕,而且是個壯勞力,每年起碼能掙4000多個工分,價值3000多元錢呢。

寒生心想這下麻煩了,自己還急著早點趕回去配藥呢,萬一拖個十天半個月,豈不耽誤大事了?

焦急之中,他的目光瞥見了耶老,耶老對他擠了擠眼睛,嘴一撅,彷彿他有辦法似的。

馮生突然身子微微一顫,張口對大家說道:「我給大家唱上一段好不?」

眾人一愣,那邊馮生不待大家回答,早已輕啟朱唇,清了清嗓子,尖聲尖氣的唱了起來:「哎……打起大鼓站台前,今天群眾來的全,有掌包的有大鞭,有領導還有社員,大家一塊咱們扯扯大纜,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來救急了。

在場的關東人一聽這個來自京城的公安竟然唱起了關東神調,莫不驚訝不已,隨即便融入進了那熟悉優美的曲調中去了。

「大家豎起耳朵聽我言,我是公安部的偵查員,不要吵來不要鬧,不要喊也不要叫,兇手是誰我知道,捕賊擒凶屬我最地道,哎咳哎咳喲啊……屋子窄,主就多,炕一寬,就犯迷糊,你們大家犯不犯迷糊啊……」馮生停下來望著眾人。

「迷糊,迷糊!」幾個關東漢子笑著吼了起來,現場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那馮生接著唱道:「張三吃死孩子不會叫,兇手的摸樣聽我學(關東音xiao),此人是個雙視目,絕對不是獨眼狼,而且還長著高鼻樑,茭瓜腦袋豹花凸,轉圈有毛中間兒溜溜光啊,哎咳哎咳喲啊……」

話音未了,眾人齊聲喝彩,高聲起哄:「豹花凸!豹花凸!」

「得兒呀呼嘿……得兒呀呼嘿,我說話你別強,他們幾個像不像?老太婆收刀槍,早就把那膫子忘,小侏儒更不像,從來沒敢往那上想,大姑娘真漂亮,掌包的小熊樣兒,俺們壓根兒就沒看上,哎咳哎咳喲啊……」

「沒看上!沒看上!得兒呀呼嘿……」關東漢子們竟然激動得也隨著韻律合唱了起來。

馮生漲紅了臉,吐沫星子四濺,接著唱道:「女人們咱說了,現在來把男人表一表,這小子氣勢威,馬肥槍快勝岳飛,直撲黃龍府,槍挑小梁王,十道金牌還是遭了殃,南方人來北方,水土不服你叫他如何來起秧啊,哎咳哎咳喲啊……還有那個幹幹癟癟的老棺材瓤兒啊,你看像不像?」

站在前面的幾個漢子伸手掌抹去濺到臉上的吐沫星兒,齊聲叫道:「不像!不像!」

「哎……他們幾個這個樣兒,想要趕路回家鄉,我跟車上縣去報案,政府早點來把兇手降啊,你們大家讓不讓?哎咳哎咳喲啊……」馮生的尾音徐徐落下。

「讓!讓!」眾人笑著叫道。

寒生等人坐上了馬車,小侏儒一甩長鞭:「得兒,駕!」駛離了大車店,取102國道一路直奔山海關而去。(文*人-書-屋-W-R-S-H-U)

馬車上,王婆婆望著馮生,說道:「老翠花,你先不要出來。」隨即又轉過頭來,緊繃著臉,雙眼嚴厲的盯著明月。

「明月,是你幹的?」許久,王婆婆終於開口說道。

寒生聞言一驚,忙向明月望去,就連耶老也轉過身來了。

「師父,他非禮我……」明月低下了頭,小聲的說道。

「怎麼回事?」王婆婆依舊是冷冷的說著。

明月紅著臉,聲如蚊蟻:「凌晨,大家都睡著了,我要出去方便一下,便出門蹲到了牆拐角後邊,正在方便的時候,那個臭男人跟上來了,於是我就……」

「可你下手也太狠了,教訓他一頓也就算了,為什麼要殺人呢?」王婆婆怒氣尤甚的埋怨道。

明月輕輕的啜泣了起來,淚眼汪汪的望向了寒生,希望他能為自己說兩句好話。

「明月,那漢子也是有家室的人,你想想,你殺了這戶人家的男人,他的老婆和孩子怎麼辦?家裡的老人今後誰來贍養?唉,你毀了好多人啊。」寒生一邊說著,一面直搖頭。

耶老在一旁插嘴道:「是啊,小妹妹,你人長得漂亮,可是下手卻如此狠毒,『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自可,最毒婦人心』。」

明月聞言嚎啕一聲大哭起來。

王婆婆沒有再說話,把眼睛瞟向了遠方白雪皚皚的山麓,風兒吹散了她額頭上蒼老的白髮,心事重重,像是一尊落魄的雕像般。

眾人無語,只聽得見馬蹄得得和車輪碾壓積雪的嘎吱聲。

「咦,我們怎麼走啦?縣局來人了麼?兇手是誰?」馮生突然間清醒過來,茫然的問道。

眾人皆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寒生才默默的說道:「他們說兇手是個高鼻樑、雙眼皮的豹花禿,於我們無關,所以放我們走路了。」

「豹花禿?嗯,有一定的道理,我就知道這是一起情殺案,凡是禿頂的男人其性慾必強,因為雄性激素分泌過剩的緣故,這樣的男人最容易搞破鞋。」馮生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坐在馬車前面的耶老摸了摸自己的禿頭,趕緊豎起大衣領子來,意圖遮住他的腦袋。

「好在我們這裡沒有誰是豹花禿。」馮生道。

「絕對沒有。」耶老小聲的重複了一句。

「婆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換乘火車?」寒生擔心劉今墨和山人叔叔的病情,禁不住的說道。

王婆婆歎了口氣,道:「入關後到開平就不遠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回來原籍看看了,可能婆婆這次就不走了,你們自己回去鄱陽湖谷吧。」

「為什麼?」寒生不解的問道。

「婆婆已經油盡燈枯,算下來只有數日時間了,等到了老家,婆婆還有些未了的心事托付於你。」王婆婆的語氣充滿了滄桑感。

寒生一怔,忙說道:「婆婆,讓我給你把下脈。」

王婆婆苦笑了兩聲,道:「不必了,婆婆心中明瞭自己的壽限,況且活得已經太久了,心也早已死去多年了,隨緣吧。」

「師父,你別嚇我,明月以後不敢了。」明月帶著哭腔拉著王婆婆的手說道。

王婆婆沒有言語,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口中喃喃說道:「要進山海關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山海關古稱榆關,也作渝關,又名臨閭關,明洪武十四年(1382年),中山王徐達修永平、界嶺長城,在此創建關口,因其北倚燕山,南連渤海,故得名山海關。

山海關整個城池與長城相連,以城為關,高14米,厚7米,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箭樓高高聳立於長城之上,雄視四野,霸氣鎮關東,登樓遠眺,關外無垠的茫茫原野盡收眼底,北望長城,南觀滄海,自古即為塞北軍事重鎮,當年吳三桂即鎮守此地。

城樓上那「天下第一關」楷書匾額,長五米餘,高一米五,為明代進士,大書法家蕭顯所書,筆力蒼勁渾厚,與城樓渾然一體,相傳,那「下」的一點,不是一起寫上去的,而是蕭顯將蘸滿墨汁的筆拋向空中點上去的。

此刻,夕陽西下,邊關盡染一層血色,風過歇山,悲涼似號角,如聞當年金戈鐵馬。

箭樓上,站著兩個男人,寒風拂襟,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關外重重暮色……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痛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負手而立的中年人,雙眉緊鎖,感慨的吟道。

「若非壯士全師勝,英雄無奈是多情……」身後的青年男子接著說道。

這幾句詩來自清初大詩人吳梅村的《圓圓曲》,講述了吳三桂為名妓陳圓圓衝冠一怒引清兵入關的那段久遠的歷史。

中年男人身著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裝,國字臉半青面,目光犀利,不怒自威。他點了點頭,說道:「嗯,當年吳三桂就是站在這座箭樓之上,揮手引多爾袞鐵騎入關,這才導致一個延續了276年的明朝的滅亡,崇禎帝吊死煤山,中國又經歷了一次改朝換代。」

「首長……」那年輕人說。

「建國,你叫我什麼?」中年人輕嗔道。

「是,岳父。」青年人恭敬道,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草綠色軍服,只是並無領章帽徽,皮白俊朗,氣宇軒昂,但仍未脫書生之氣,此人正是黃建國。

「你想說什麼?」中年人溫和的說道。

黃建國誠懇的問道:「岳父,您說要引薦一個人見我,現在天色已晚,那個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他不是已經來了。」

城門樓梯石階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一個打扮妖艷的,五十多歲的女人以極快的速度走近前來,此人正是筱艷芳。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筱艷芳,他其實是個男人,我國著名的京劇花旦,」中年人微微一笑,再道,「筱艷芳,這就是我的女婿黃建國,從今以後,你就歸建國直接領導吧。」

「是,首長。」筱艷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並向黃建國伸出手去。

黃建國探出手掌,輕輕一觸,心道,此人像個人妖。

「筱艷芳,你先談談關東之行的情況吧。」中年人表情威嚴了起來。

「是,情況是這樣的,我根據首長指示,連夜趕往關東黃龍府,力圖找到那個江西來的小伙子朱寒生……」筱艷芳匯報道。

「朱寒生?」黃建國吃了一驚。

中年人微笑不語。

「對,他叫朱寒生,懂得醫術,大概是個鄉村赤腳醫生吧。與朱寒生一起的那個人是青田劉今墨,武功了得,不過他目前已經成了個植物人,不足為慮,最難對付的就是那個白素貞老太婆了,原來她就是解放前在嶺南赫赫有名的『客家聖母』,武功深不可測,所以我暗中監視著,沒有貿然出手。」筱艷芳說道。

黃建國越發驚訝了,怎麼明月的師父也來了北方?

「事情出現了轉機,客家聖母竟然將自己畢生的功力轉給了朱寒生,我夜探遼寧的一家大車店,約了寒生出來,一試之下,果真如此,筱艷芳本想將他秘密抓捕的,但恐已不是敵手,又怕打草驚蛇,所以先趕回來向首長匯報,聽候進一步的指示。」筱艷芳說道。

「嗯,」中年人沉思著,然後說道,「那個年輕的女孩兒呢?」

筱艷芳一愣,隨即醒悟過來,說道:「那女孩兒的名字叫明月,天生麗質,是老太婆的徒弟,武功很是平平,目前老太婆傳功後極度衰弱,她一路上在照顧著白素貞的身體。」

黃建國實在是憋不住了,插嘴道:「岳父,那個朱寒生是婺源南山村的寒生嗎?」但他沒有傻到在岳父面前提到自己認識明月。

「正是,這個朱寒生倒是蠻有意思的,好像一直是奇遇不斷,起先使用了神奇的醫術,竟然治好了老頭子的『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還抽空跑到香港去大鬧了一番,攪得英帝國主義殖民者雞犬不寧,這回又和丹巴喇嘛勾結上了,有時間,我倒想會一會這個年輕人呢。」中年人微笑著點頭說道。

「岳父,我們為什麼要追蹤朱寒生?」黃建國問道。

中年人嚴肅的說道:「建國啊,這件事涉及到最高國家機密,所以我一直沒有同你說,現在你也參加到了這件事情裡來了,聽我慢慢說給你聽……」

本世紀1922年的一天,有一個美籍奧地利人類學家約瑟夫·洛克來到了橫斷山脈的滇西北,在金沙江、瀾滄江和怒江三江並流的地方,也就是雲南省迪慶州的中甸縣一呆就是27年。他曾在一個名叫「藍月亮」的山谷中的一座密宗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寺廟裡隱居,至於他藏身於這所寺廟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若不是後來的1933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寫了一本名叫《消失的地平線》的書的話,也許這就成為了一個永久的迷。

書中寫到藍月亮山谷中有一個神秘的喇嘛廟,廟裡的活佛竟是一位藍眼睛的西方人,並暗示了其具有神秘莫測的預言能力,那個活佛說,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名叫「香格里拉」,藏語意為:人間的天堂。

1935年,紅軍長征路過金沙江,有位首長親歷艱辛找到了這座喇嘛廟,親自拜訪了那位活佛,請他預言了紅軍的命運以及中國的前途,據說活佛預言到了中國革命於1949年取得勝利和其後一個甲子內的運勢,歷史發展果如其所說。解放後,多次派人去找那個藍月亮山谷和喇嘛廟,卻如同《消失的地平線》書中後記中暗示的那樣,「不能說沒有可能,但從地理特點來看似乎又不太可能」。總之,藍月亮山谷和那座喇嘛廟一同消失了,沒有人能夠找得到。

空軍方面曾派出直升機,尋找了一年,結果還是無功而返。

數年前,京城雍和宮出現了一個名叫丹巴的老喇嘛,據調查,此人來自滇西北的橫斷山區,是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喇嘛。其後來與白雲寺的金道長以及北大柳教授及筱艷芳相熟,一年前,筱艷芳終於探得,原來丹巴喇嘛正是來自藍月亮谷,當年的活佛已經死了,丹巴則是活佛指定傳承之人,尤為重要的是,丹巴曾有一次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他或許有一天會向金道長托付一件有關中國命運的預言的後事。

那麼當年活佛對紅軍首長究竟預言了多少?一個甲子六十年內究竟會發生什麼?丹巴喇嘛托付的後事又是什麼樣的預言?

這是最高級別的國家機密。

丹巴喇嘛死了,可後事並沒有托付給金道長,這一點筱艷芳在場,完全可以證實。

黃建國大氣都沒敢出,勉強抑制住強烈的心跳,一字不漏的聽完了岳父的敘述。

「丹巴喇嘛將後事托付給了寒生麼?」黃建國問道。

「這是唯一的解釋。」中年人滿意的望著自己這個未來的,一表人才的聰明女婿。

「岳父,我們應該怎樣做?」黃建國謹慎的問道。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中年人負手轉身面對著關外暮色之中的茫茫雪原,平靜的說道。

黃建國知道這個未來的岳父想要考教他的能力,於是沉吟了片刻,抬起頭來,以一種戲文裡諸葛孔明隆中三分論天下的氣勢,朗聲說道:「岳父能將如此重要的機密告知小婿,足見對建國的信任,岳父放心,建國絕不給您丟臉。」

中年人點點頭。

「建國想,我們此事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知道丹巴喇嘛究竟對寒生說了什麼,丹巴已死,寒生就是唯一的線索。寒生以前是手無縛雞之力,且又未讀過多少書的農村傻小子,作為同鄉,我瞭解此人智力較為憨厚愚鈍,即使『客家聖母』王婆婆傳給了他武功,也不足為慮。」黃建國分析道。

「小黃萬萬不可大意,我親眼見到他能緩緩飛昇至樹梢。」筱艷芳在一旁善意的提醒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說道:「冷兵器世代早已過去,一支手槍足以應付一打武林高手,關鍵在於機謀。我想從內外兩方面入手,一則在寒生身邊安排一個耳目,知已知彼,隨時掌握寒生的一舉一動,就像岳父在丹巴喇嘛身邊有筱艷芳一樣。另外,等待一個恰當的時間、地點和環境,我將親手將寒生緝拿,然後以科學的催眠方法掏出我們想要的所有東西……」他邊說著眼角瞟向了岳父,觀察了下反應,然後用冷酷的音調說道,「之後,殺掉他。」

「可是我們怎樣物色臥底到他的身邊呢?」筱艷芳為難的問道。

黃建國冷笑了一聲,說道:「這我自有辦法。」

中年人緩緩轉過身來,雙眼流露出讚許的目光,說道:「好,建國,我沒有看錯人,用間,知己知彼;催眠,取科學之力;誅殺,以絕後患。你做事能夠化繁為簡,機謀過人,且善後處理果斷,不會感情用事,我們國家就缺少你這樣的棟樑之才啊。」

黃建國紅著臉、低著頭謙遜的說道:「岳父過獎了。」

「你的臥底是什麼人?」中年人突然問道。

「我現在誰都不告訴。」黃建國平靜的目光,口氣堅決的說道。

中年人銳利的目光直視黃建國,最後,點了點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幕降臨了,小翠花趕著馬車終於來到了山海關。

山海關是一座小城,街道兩旁座落著一些明清小式民居,卷棚飛簷,斗拱翹壁,典雅而古樸,漆門酒幌,飄出陣陣飯香,使人彷彿回到了過去的時代。

大車在一家旅館門前停了下來,寒生前往服務台辦理住宿手續。

「介紹信。」服務員冷冰冰的說道。

寒生傻眼了,費盡口舌解釋了半天仍是不通。

「公安部的。」馮生走上前來掏出工作證甩了過去。

「哦,同志,對不起,請填一下登記表吧。」服務員檢查了證件後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旅館是一個大四合院,裡面青磚迴廊,甚是幽靜。

寒生抱著劉今墨走進了院子,服務員拎著一串鑰匙走在前面,詫異的回頭多看了兩眼。馮生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那服務員緊忙打開了房門,干旅館業的見多識廣,遇事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西廂三人房裡住王婆婆、明月和小翠花,東廂是個五人間,男的都住在了一起,寒生、劉今墨、耶老和馮生。

「進關了,終於回到家啦。」馮生長舒了一口氣,自報奮勇的要領著大家去吃飯。

「這兩天大家都累了,我們去吃點好的。」寒生說道。

大家都說好,惟有小翠花搖了搖頭表示不去,她要守在劉今墨的身邊。

「那就給你帶回來吧。」寒生歎了口氣,說道。

餘下幾人一同來到了街上,走進了本地最大的那家國營飯店,裡面吃飯的人倒是不少,熱氣騰騰,酒香四溢。

菜上的也挺快,全是本地特色,有醬驢肉、孟和尚粉腸、長城餑欏餅、秦皇島烤大蝦、四條包子、煎餅合子和麻醬燒餅等。

望著八仙桌上香氣撲鼻的菜餚,惟有耶老悶悶不樂,他是一具皮屍,內臟乾癟,早已失去了消化功能,於是坐在一旁生悶氣,老翠花在他體內反覆勸說都沒有用。

正在吃飯之間,一個服務員笑盈盈的走上前來,對著大伙說道:「那邊包廂有桌外賓,想請這位女同志喝杯酒,不知肯賞臉麼?」

「外賓?」寒生疑問道。

「是京城裡來的日本客人。」服務員介紹說道。

王婆婆揮了揮手,厭惡道:「不去。」

那服務員怏怏的走開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黑色西服套裝的青年男子端著一隻酒杯走近前來,紅光滿面並且笑容可掬,以流利的中國話直接對明月說道:「這位漂亮的小姐,請容許本人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日本人,記者村上武夫,我們日本國的著名導演龜田先生正與貴國聯合拍攝一部古裝片,剛才看見了你,覺得你的身上具有一種罕見的古典美,十分的適合劇中的女主角,不知小姐是否有意一試?」

明月臉一紅,連忙擺手,說道:「不,不要。」

「不要?」村上武夫驚訝的說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無數中國女孩子夢寐以求而不得,只要是龜田先生看中的人,沒有不紅的發紫,請小姐三思。」

此刻,王婆婆突然說道:「劇本是什麼內容?」

「是一部德川幕府時代的第一劍客宮本武藏與中國明朝民女秦三娘之間愛恨情仇的武俠故事片。」村上武夫解釋道。

王婆婆沉默不語,唉,明月這個丫頭年紀輕輕的,總不能一輩子老死於鄱陽湖谷之中吧,更不能與那個黃建國藕斷絲連而貽害終生,自己不久於人世,明月是時候跳出江湖外,開闢一種新的生活了。回想年輕時在香港,熟知影視圈容易一炮而紅,以明月的身材相貌與武功,定會成為一代明星偶像的。況且影視圈裡不泛英俊瀟灑的男人,時間一長,明月便會慢慢淡忘了那個姓黃的小子,這樣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你回去問那個龜田導演,能否讓明月做女主角?」王婆婆乾脆的說道。

「哦,原來小姐的名字是明月,這名字真是太美了,正如其人一樣啊,好,我立刻就去問龜田先生,請靜候佳音。」村上說完鞠了一躬,匆匆離去了。

「師父……」明月疑惑不解的望著王婆婆。

寒生也是莫名其妙,婆婆今日怎麼了,竟肯隨便答應一個陌生人的邀請。

「日本人可能是貪圖明月的美色,俱公安部門調查的證據顯示,日本是個島國,海產品十分豐富,所以日本人體內的雄性激素特別旺盛,來到中國每晚都要找花姑娘,令人驚歎不已。再看看我國廣大的人民群眾,個個都是『苞米面肚子』,性能力遠遠不如小鬼子,唉,炎黃子孫的恥辱啊。」馮生歎息道,面露痛苦之色。

「豈有此理!」耶老憤怒的說道。

「那我們中國的女人為什麼要迎合日本人呢?如果都不幹的話,小鬼子不也是兩手空空乾著急麼?」寒生問馮生道。

「可是妓女還是有的啊。」馮生搖搖頭道。

「妓女全都不脫褲子……」耶老咬牙切齒的說著。

「幹嘛?」馮生不解道。

「抗日。」耶老回答道。

寒生望著耶老忍俊不已,身旁馮生已經哈哈笑將起來。

明月的臉更紅了,王婆婆咳嗽了一下,緩緩說道:「婆婆自有主意。」

這時,村上武夫興沖沖的快步走過來,高興地說道:「沒問題了,龜田先生同意明月小姐扮演本片的女主角秦三娘,現在想單獨與明月小姐說幾句話,可以麼?」

明月望著師父搖搖頭,表示自己不願意。

「明月,你去吧,師父在這兒等著你。」王婆婆斷然道,沒有半點商量的口氣。

明月不敢違背師父的意願,只得猶猶豫豫的站起身來,眼睛委屈的望著師父,跟著村上武夫向飯店裡面的包間而去。

這是一個專門用於接待貴賓的套間,外間的餐桌上圍坐著幾個衣著光鮮的男人,驚歎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了明月的身上。

明月望了一眼,不知道那一個是那個什麼龜田,這名字真難聽。

村上指了指裡間屋,說道:「明月小姐,龜田先生正在裡面等你。」

明月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裡面負手而立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正背對她凝神望著窗戶外,聽到門聲,緩緩轉過身來……

「建國!」明月驚呼了起來。

大家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吃菜,默默地等候著明月。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但是明月還沒有回來。

「明月不會出事吧?」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

「不會。」王婆婆淡淡的說道。

「那些日本人可都是色迷迷的,都這麼久了,還是去看看吧?」馮生依舊是不放心,作為一名公安戰士,職業的屬性決定了他在外國人面前,要保護好本國的女人。

「是啊,還是去瞧一眼吧。」寒生也如是說。

馮生站起身來,正了正衣襟,然後昂首向日本人的包間裡走去。

「站住,你不能進去。」坐在外間喝酒的村上武夫站起身來說道。

「我要找明月,大家都在等著他吃飯呢。」馮生客客氣氣的說道。

「明月小姐正在同龜田先生談話,不方便打擾。」村上武夫橫著身子擋住了馮生的去路。

「那請你讓明月出來打個招呼,這樣我們就不等她,先行吃飯了。」馮生壓住心中的火氣說道,周總理經常告誡說「外事無小事」,所以他也不想惹出涉外上的麻煩。

「對不起,請您先回去,我自會去向龜田先生請示的。」村上武夫禮貌的拒絕道。

馮生望著村上武夫,心道,此人是一名記者,而龜田是電影導演,兩人並無隸屬關係,何來『請示』?看來其中必是有詐,一定要進去看看。

「讓開,我一定要進去!」馮生伸手用力推開村上武夫。

不料那村上武夫的兩隻腳像是釘在了地上,身子竟然紋絲不動……

馮生乃是灤縣人士,自幼曾習天津八極門的六合大槍,別看其瘦骨嶙峋,膂力卻是不小,但竟推這個日本人不動,心中暗自吃驚。

村上武夫鄙夷的眼光乜著他,馮生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恥辱感,頓時大怒,手腕中平,二指併攏為槍狀,一招『一線穿珠』徑直戳向日本人的前胸。

「咚」的聲響,那傢伙的胸脯竟如同鐵板一塊,馮生的手指頓時像是折斷般的劇烈疼痛,而村上武夫上身仍舊是未動,馮生明白,自己的武功與之相差的太多了。

馮生揉著手指,然後自口袋內掏出公安部的工作證晃了晃,大聲呵斥道:「我是中國公安部人員,現在要進去這間屋子,請你讓開!」

村上武夫愣了愣,但是依舊沒有閃開,桌子旁的幾個人都慢慢的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門開了,明月低著頭,臉色緋紅的從裡面走了出來,身後房門隨即又關上了。就在那一瞬間,馮生眼角瞥見了房間裡,一個青年男子的身影一晃……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海關南面濱海處的一座山坳,高牆深院內座落著幾棟別墅,面向渤海,潮起潮落,幽靜之極,這裡是國家某機關的一處療養所。

夜深了,最靠海的那棟白色的別墅裡還亮著燈,門外站著兩個身著便服的警衛。

客廳裡,黃建國面壁負手而立,站在一幅唐山地區行政地圖面前沉思著。

「他們是要到開平去,據說是要回到『客家聖母』王婆婆的原籍看一看,陽公,你對你師父的老家瞭解多少?」黃建國扭過頭來,對端在沙發上的陽公問道。

陽公明顯的消瘦了許多,面色蒼白,似乎顯得疲憊不堪。

「建國,真是沒想到我師父竟然會追來關東,她是想來要我的命的。」陽公手捂著胸口,喘息著說道,他的肋條骨斷了數根,那是在黃龍府遼塔地宮中,劉今墨最後奮力的一撞所造成的。

陽公自從地宮水潭裡落荒而逃,便一路奔京城而來,見到了首長,首長對其近段時間的工作甚是不滿意,遂派他到黃建國手下當差。

「你還是這麼懼怕王婆婆麼?」黃建國鄙夷道。

「這……她的功力實在是太強了,而且心狠手辣。」陽公心有餘悸的說道。

「哼,她已經失去了全部功力,活不了幾日了。」黃建國嘿嘿冷笑了起來。

「你說什麼?」陽公驚愕道。

黃建國會意的一笑,然後緩緩說道:「總之,你不必再怕他了。」

陽公想再問清楚,這時,門外一個妖艷的女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就是村上武夫。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陽公,關東黑巫門的舵把子,這是筱艷芳和村上武夫,今後一段時間裡,你們要共同在一起工作。」黃建國介紹道。

「日本人?」陽公疑惑道。

「不錯,村上武夫是日本宮本武藏二刀流當世第一高手,中文說的也不錯。」黃建國解釋道。

村上武夫矜持的對陽公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筱艷芳則對陽公嫵媚的一笑,說道:「陽大哥,小妹這廂有禮了。」

陽公緊忙回了個笑臉,心道,這女人身上的陰氣真他媽的『隔路』(關東土話,意為異樣),採陰補陽倒是不錯。

黃建國介紹完了,接著說道:「朱寒生一行共有七人,王婆婆師徒兩人,青田劉今墨已成廢人,一個小侏儒翠花,一個遼塔裡的乾癟木乃伊,名字叫耶老,另外還有個叫馮生的人同行,此人是京城公安部的一名幹部,專為黃龍府的一樁兒童謀殺案而前去調查的,返京途中與他們搭夥同行。目前,這些人住宿在了山海關城內的利民旅館,明早啟程前往開平。」

黃建國看了看眾人,接著繼續說道:「我們的目標是朱寒生,你們的任務是一路嚴密的監視,不要暴露,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秘捕朱寒生,明白了麼?」

「怎麼樣才算是合適的機會?」筱艷芳問道。

「到時候我會通知你們的。」黃建國陰笑著說道。

落日餘暉,斜斜的投撒在了白雲觀後花園雲集山房之上,鐵皮煙囪裡升起白色的煙靄,屋內爐火正旺。

金道長盤腿坐在蒲團上,低頭不語,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了許多。

地上站著獨臂人柳教授,面色陰沉。

「筱艷芳突然失蹤了,自從上次在雍和宮,他突然間出手割殺了那個泰國人坤威差,我當時就不解,以筱艷芳的武功制服那人易如反掌,何必要不留活口呢?這兩天,哪兒都找不見他,也無人知道他的行蹤,我看是出事了。」柳教授皺著眉頭說道。

金道長依舊沉默不語。

「道長,你倒是說句話嘛,筱艷芳他能去哪兒呢?」柳教授不耐煩的說道。

金道長緩緩的呼出一口氣,沉沉的說道:「他一定是出關了。」

「出關?你是說……」柳教授倒吸了一口冷氣。

「對,他是追蹤江西來的那個小伙子朱寒生去了。」金道長說道。

「道長,你懷疑他是內奸?」柳教授驚訝道。

金道長緩緩的點點頭,道:「丹巴喇嘛為坤威差所害,筱艷芳這麼急著殺人滅口,掐斷了我們追尋降頭師幕後黑手的唯一線索,這是其一。白素貞推斷出了朱寒生可能就是丹巴臨終前的受托之人,筱艷芳也聽到了,隨即便失去了蹤影,這是其二。所以貧道估計他是一路追去了黃龍府,這樣,朱寒生與青田劉今墨就十分危險了。」

「你認為筱艷芳能夠對付得了那個青田劉今墨麼?」柳教授疑惑道。

金道長苦笑道:「這個貧道不知道,但卻猜得出與筱艷芳相勾結的那個幕後黑手定會考慮到這一點,可能另有高手接應。」

「唉,丹巴也真是的,有什麼放不下的秘密不能同我們說,反而交給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呢?」柳教授埋怨道。

「這正是丹巴的聰明之處,你想,連筱艷芳都變成了覬覦丹巴秘密的人,他還能相信誰呢?當然,也許他還並未懷疑筱艷芳,但朱寒生的出現,促使丹巴臨時改變了主意,後來若是沒有白素貞的出現,也許丹巴老喇嘛的秘密就得到了最好和永久的保護。」金道長分析道。

柳教授點點頭,贊成金道長的推斷,想了想,他又問道:「道長,事已至此,我們怎麼辦?」

金道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丹巴以死相護的秘密必定是極為重要的,我想是與何人入主中原的預言有關,此事關天下蒼生的安危,端的是性命攸關,不然丹巴也不會如此的慎之又重。教授,看來,我倆也必須關外走上一趟了。」

「何時?」柳教授問。

「現在。」金道長說道。

京城火車站。

夜幕降臨了,華燈初上,柳教授攙扶著金道長來到了站前廣場。廣場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操著南腔北調,行色匆匆。

「有一個穿著硬牛皮底鞋的人,身體較重,自白雲觀出來後,一直在跟著我們。」金道長壓低聲音說道。

柳教授聞言吃了一驚,輕聲道:「道長,你如何得知?」

「此人一隻鞋子的後跟有鐵掌,另一隻脫落了,所以聲音不同。」金道長回答道。

「等著,我去瞧瞧究竟是什麼人?」柳教授放開金道長,準備回身尋找那個跟蹤者。

「不必了,我們去條僻靜的胡同裡,讓他自己送上門來吧。」金道長說道。

柳教授攙扶著金道長拐進了一條陰暗的小胡同,這樣的巷子在京城裡很多,有的甚至連路燈都沒有。

後面的腳步聲彷彿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尾隨著跟進了小巷子。

這是一個魁梧的年輕人,身著藍色上衣,勞動布工作褲,腳上穿著一雙黃色的軍用翻毛牛皮鞋,在胡同裡的石頭地上,間歇的發出「叮叮」的碰撞聲。

前面的那個瞎子和獨臂殘疾人不緊不慢的走著,轉過牆角,不見了蹤影,這是一條彎巷。

這人一面注意傾聽著前面的腳步聲,一面謹慎的拐過牆角,咦,目標怎麼變成了一個?惟見獨臂人兀自在前行著……

不好,上當了,年輕人剛剛反應過來,可是已經遲了,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頓時腰部以下的半邊身子完全酥麻了。

「你是誰?」耳邊傳來了低沉的問話聲。

青年人扭頭一望,咫尺處的那雙灰白色的眼球正在直勾勾的盯著他,此刻,獨臂人也已轉身回來了。

「我是過路人,你幹嘛抓著我?」青年人冷靜的回答道。

「嘿嘿,」金道長手上加了把力,說道,「不說算了,就讓你也當回殘疾人吧。」

那人肩胛骨頓時痛徹心扉,眼瞅著就要被捏碎了,冷汗自額頭上冒出。

「我是被雇來監視你們的。」他疼得直哆嗦,戰戰兢兢的說道。

「僱主是誰?」金道長追問道。

「是,是,名字是叫筱艷芳……」那人吞吞吐吐的說道。

「他要你怎麼做?」金道長繼續問道。

「監視並跟蹤你們,看你們是不是會北上出關,」那人一面倒抽著涼氣,一面招供道,「若是發現你們出關,便一直跟著,並迅速用電話與他取得聯繫。」

「筱艷芳不在京城,如何打電話?分明是狡辯。」金道長嘿嘿冷笑道。

「他給了我一個山海關的電話號碼。」那人叫了起來。

「號碼是多少?」金道長說道。

那人報出了號碼,柳教授心中記下,目光望向了金道長。

金道長眼皮往下一垂,剎那間,柳教授便是一掌拍在了那人腦瓜頂百會穴上,於是便一聲未吭的倚著牆壁慢慢倒下了。

「我們走吧。」金道長說罷,在柳教授的攙扶下,蹣跚著沿著胡同折返,向著燈光明亮的火車站走去。

第二百四十章

列車半夜時分徐徐駛進了山海關火車站。

金道長與柳教授住進了政府招待所,接待人員很同情這兩位殘疾人,安排了一樓帶電話和衛生間的房子。

柳教授撥通了外線,直接詢問114查號台,秦皇島市電信局的夜班工作人員查找了片刻,告訴他這個號碼是國家某機關的海濱療養所電話,登記的地址是在山海關濱海的一個地方。

柳教授鎖好房門,打開了窗戶,與金道長越窗而出,連夜朝海邊而去。

黎明時分,他倆終於在海邊上找到了那間療養所,清冷的月光投撒在山坳旁的松林裡,林中散射著的光影斑駁陸離,兩人藏身於樹後,悄悄地觀察著那棟療養所的情況。

靠海邊有一棟白色的別墅,門口的兩側有模糊的人影來回晃動著,應該是警衛,不過在冬季裡,很少有京城裡的達官貴人跑到這寒冷潮濕的海邊來療養的,柳教授把情況說給金道長聽。

「嗯,筱艷芳既然留下了這裡的電話,很可能此處就是暗害丹巴幕後之人的一處聯絡點,我們先不要貿然行事,繼續觀察到天亮,如果筱艷芳仍在這裡,早上一定會出來活動的。」金道長說道,並裹緊了厚厚的棉大衣。

天際處的海水慢慢的泛出金黃色,須臾,一輪紅日躍升出了水面,朝霞將東方的天空染紅,新的一天開始了。

「噓……」金道長做了個手勢,然後豎起了耳朵,運功傾聽,任何細微的聲音都逃不過他敏銳之極的聽力。

柳教授也憑息注意著別墅大門口的動靜。

遠遠的望見,第一個走出來的就是筱艷芳,他伸展了幾下,然後彎腰劈腿並連續做了幾個轉體倒空翻,隨後又練了些京劇裡面的亮相動作。

又出來了一人,咳了兩聲走下台階,一面走向筱艷芳,一面「噗」的聲響,口中啐出一塊粘痰,落在了筱艷芳的腳邊。

金道長微微一笑,原來陽公也在這裡。

「你這人,真噁心!」筱艷芳嬌滴滴的對陽公說道,並掏出一塊帶有留蘭香氣的手帕,輕輕扇去鼻子前的空氣。

陽公笑了,說道:「筱艷芳,痰生於肺,成於氣管,壯大於喉,射於口,此乃人體之精華,與其它幾種津液各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筱艷芳皺了皺眉頭,說道:「其它哪幾種?」

陽公得意洋洋的解釋道:「淚,情感之液;汗,涼身之津;屎,五穀之毒;尿,體澇之水;精,生命之陽;月經,死亡之陰。」

「噁心之極,虧你想得出來。」筱艷芳厭惡的咯咯笑道。

陽公嘻嘻然滿不在乎,咂咂嘴接著說道:「筱艷芳,我見你渾身充斥著一股老陰之氣,醇厚濃郁,甘醴悠長,實在是人間難得的尤物呢。」

筱艷芳臉色泛紅,杏眼微醺,嬌軀一顫,竟嚶嚶的淫笑起來,其音熱辣而肉麻……

松樹後,柳教授實在忍受不了,「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什麼人,竟敢偷窺本女子練功,快點給我滾出來!」筱艷芳雙手叉著腰慍怒的叫道。

陽公嘻嘻道:「一定是附近的村民早起在樹林中解手,貪戀於你的美色,於是發出讚歎之聲來。」

「討厭。」筱艷芳瞪了他一眼,縱身躍起撲向了松樹林。

陽公見此也跟隨了上來。

松樹林內霧氣沼沼,早已不見了人影,惟有在一株粗大的松樹後,有一堆冒著熱氣的嘔吐物。

「咦,不是五穀之毒,乃是胃中宿食。」陽公哈哈大笑道。

「筱艷芳,陽公,頭兒在叫你們,目標已經出發了。」別墅門口傳來村上武夫渾厚的聲音。

筱艷芳恨恨的跺了下腳,扭頭回別墅去了。

陽公盯著那灘穢物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自語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麼。」

清晨,寒生等人已經趕早出發了,今天日落前一定要趕到王婆婆的原籍開平。

昨晚回到旅館,明月告訴師父,她已經拒絕了龜田先生的邀請,願意永久陪伴呆在師父的身邊。

王婆婆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翻身睡去了。

小翠花緊揮大鞭,將馬車趕得飛快,車後揚起一團團的雪霧。

開平地處冀東平原,北依燕山,南臨渤海,自古以來便是商賈重鎮,素有「填不滿的開平城」之稱,譽為京東四大名鎮之首。春秋戰國時為燕地,漢代屬幽州,歷來「燕趙之地多壯士」,民風強悍。

王婆婆祖先是開平城望族,明崇禎十七年,多爾袞率清兵鐵騎入關,為躲避戰亂,舉家匆匆南遷嶺南,成為粵東客家人。數十年前,王婆婆出關曾途經開平,祭拜當年未及遷走的祖先墳塋,如今一晃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葉落歸根,在想一睹也是人之常情。

寒生坐在馬車上,感慨的望著王婆婆那滿面風燭殘年之態,與數日傳功前截然不同。那夜,寒生堅持不願受功,王婆婆無奈,招來明月,鄭重的吩咐兩人,自己年老時日無多,決定將自己的畢生祝由神功,借助於寒生的《青囊經》陰陽顛倒之術,全部傳給明月,並要明月發誓功成後,力保寒生的安全。

明月發誓後,寒生開始以陰陽顛倒之術為她師徒二人傳輸祝由神功,當然需要二人赤裸著身體,如沈才華與皺皮女嬰般。

寒生雖然是個醫生,但畢竟也是青春期的青年,面對一老一少的裸體,當時已是靦腆至極,臉似火燙,心如撞鹿,腦中一片空白,幾乎忘光了經上的記載……

任督兩脈原屬於奇經八脈,與十二正經脈合稱十四正經脈,任脈主血,為陰脈之海;督脈主氣,為陽脈之海。任督兩脈分別對十二正經脈中的手足六陰經與六陽經脈對應,當十二正經脈氣血充盈,就會流溢於任督兩脈;相反的,若任督兩脈氣機旺盛,同樣也會循環作用於十二正經脈,因此《青囊經》中曰:「任督通則百脈皆通」。

「婆婆,陰陽顛倒之法卻是需要您和明月脫去所有衣衫方可……」寒生支支吾吾,尷尬的說道。

「江湖兒女,心無雜念,明月,除去衣衫。」王婆婆命道,隨即將自己裡外脫得精光。

婆婆年雖已過百歲,但卻豐腴如少婦,雙乳稍稍下垂,腹部微微隆起,但不是贅肉,而是丹田充盈之氣,惟有滿身皮膚之上刻滿了細細的皺紋,若隱若現,顯示出了歲月的侵蝕。

「師父。」明月面色羞怯,臉兒漲的通紅,一直到頸下面,手兒發顫,欲解還休。

寒生轉過身去,口中念叨著:「婆婆與明月任脈諸穴相接,祝由術的移形換位流注從肺經開始,依次循環到肝經,再由肝經入胸,上行經前額到頭頂,再沿督脈下行至尾閭,經陰器而通任脈上行,然後再回流注入肺經。運行三關,即尾閭、夾脊、玉枕,行大周天。」

「嗯,寒生開始吧。」婆婆吩咐道。

寒生轉過身來,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驚,胸中一窒,幾乎喘不過起來。

明月肌膚如玉琢凝脂,乳峰高聳,鮮艷欲滴……其腰似柳,嬌羞無力……

「寒生。」王婆婆眉頭一皺,嗔道。

「好,現在任脈相接。」寒生臉一紅,緊忙說道。

師徒二人在寒生的指導下,盤腿於炕上,正面肌膚相擁在了一起,雙手互抱,雙腳互纏,如同一對冬季冰層下,擁抱著冬眠的蟾蜍一般。

「現在真氣逆行三關。」寒生吩咐道。

所謂逆行,是指督脈由會陰起經背脊三關而達頭頂百會,再由身前任脈而下丹田,此稱為小周天,與現今中醫所提的經脈循行途徑相反。這是汲取了道家行氣方法,將先天之精與後天之氣結合,並凝練精化,又為「初關」;爾後再進入大周天練氣化神階段,謂之「中關」;最後再進入大定階段,達「上關」之練神還虛,而入道體。

與此同時,王婆婆以祝由神功進行移形換位,氣達「上關」時,方可大功告成。

「須五個時辰方可五行通達,功行圓滿。」寒生告訴她們道。

周天的運行以任督兩脈為主,初關為九月關、中關為十月關、上關為九年關,可見修練之不易。經書說「順成人,逆成仙」,即督脈上行而任脈則下行,行功者斡旋人體原氣,任脈盈其血,督脈盈其氣,河車倒轉,所謂性命雙修,即此是也。

《青囊經》不愧是曠世奇書,其陰陽顛倒之法結合祝由神功的移形換位之術,竟可以在五個時辰內直達上關,完成神功轉移,的確是匪夷所思。

寒生大氣不敢出,靜靜的守候著,長夜過去,直至次日午時,王婆婆才吁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隨即頭上斑白的頭髮瞬間褪為雪白,身上那些細小的皺紋驀然加深變長,豐腴的皮膚驟然失去了光澤,如同耶老一樣,枯黃而乾癟了。

明月也鬆開了手,白皙的肌膚上顯出紅暈,赫然間變得越發光彩照人。

「謝謝師父。」明月輕輕道,轉身面對著寒生,眉目蕩漾,嬌羞無比,一覽無餘。

寒生的心砰砰直跳,趕緊背過身去。

王婆婆曠世無雙的祝由神功已經轉給了明月,從此,明月將成為江湖上的第一高手。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日暮時分,馬車終於來到了開平。人困馬乏,找了家旅店,大家早早的吃了飯,洗漱後安歇了下來。

回房前,王婆婆對寒生使了個眼色,輕輕說道:「子時,你獨自出來一下,我有話說。」

婆婆找我什麼事呢?寒生心中納悶,為什麼一定要等到夜深時分呢。

寒生躺在床上,身旁的馮生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只有耶老默默地在打著盹,不時的偷偷睜開眼睛瞄了他幾眼。

寒生閉上了眼睛,反正時間尚早,自己先悄悄地按照老翠花教給的方法,開始修習□症神功第一關——老牛憋氣。

據老翠花講,這第一關並不難,關東好多鄉下婦女發起狂來,都能閉氣憋上一陣子,當然,這些女人性格上必須都是屬於神經質一類的,而且體質也都較弱,氣血兩虧。

□症神功與武林中其他秘術截然不同,無需吐納導氣或是演習拳掌套路,只需用意念來控制身體,納天地人三魂聚散有致,最終達到忘我、無肉身之境地。當然入靜要快,像深山古剎裡的那些老和尚們盤腿打坐,雙目微睜,目觀鼻準,心中佛號無數,那樣慢騰騰的入定是絕對不行的,真正與敵動起手來,這邊還沒入靜,神功發不出來,豈不壞菜?

□症神功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瞬間入靜,剎那之間又可以出定,出魂入魂,彈指之間也。

寒生識得青囊醫術,觸類旁通,道理一想就已明瞭,但是實踐的入門上,只能靠誤打誤撞了,他知道,一但掌握了竅門,餘下那幾關,自己絕對會很快闖過去的。

他努力的摒棄雜亂的思緒,力圖精神放鬆,什麼也不想,惟有意念控制自己的呼吸系統,逐漸呼吸放緩,吸少呼輕,慢慢的龜息……但是始終憋氣不住,那些鄉下婦女們甚至可閉氣十數分鐘,而自己憋了一分鐘不到,便已脹得面紅耳赤,血灌瞳仁了。

耶老在旁邊斜眼乜到禁不住的抓耳撓腮起來,他一聽寒生的呼吸便知其在修行入定之功,而自己卻是身懷千年入定的功底,三魂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經驗老道之極。

最後,耶老實在是技癢,再也憋不住了,「呼」的一聲,撲到了寒生的身上……

寒生感到有物上身,大吃了一驚,緊忙睜眼一瞧,耶老伸出手指「噓」了一聲,搖頭晃腦的壓低聲音說道:「你練得方法大謬,這樣是無法龜息閉氣的,咦,有點奇怪呢?」

「奇怪什麼?」寒生詫異的問道。

耶老小心翼翼的說道:「上次在古塔裡時,你的身上冒出一大堆白色毫光,如今怎麼沒有了?」

「哦,」寒生道,「以為上次你在襲擊我,所以毫光在自衛。」他想,屍衣的事還是別講的好。

「原來如此。」耶老遂放下心來。

寒生望著他,小聲的說道:「你懂得閉氣龜息之法?」

耶老搖晃的腦袋,臉都興奮的微微發紅了,聞言忙不迭的點頭道:「嗯,閉氣嘛,道家採用的是胎息法,『虛其心,實其腹,專氣致柔,能歸嬰兒』,就是模仿烏龜閉息,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謂之食氣辟榖,以守一、吐納、導引、行氣、存神、坐忘、心齋、還精、辟榖、踵息、胎息、內丹之法來修習,唉,總之太繁瑣啦。佛教禪修時須結跏趺坐,稱『雙盤』,就是把左腳置於右腿上,將右腳置於左腿上,兩足心向上,你想像看,要是十天不洗腳丫子,臭氣熏天,根本入不了定的,絕對不中。老衲雖說是大金剛乘密宗出身,也知道無上瑜伽可以龜息數十天之久,但那些密咒就夠你背的了,世上的這些方法都不好用。」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寒生疑惑的問道。

耶老不住的點頭,得意的說道:「那是自然,老衲有自創的憋氣大法。」

「說來聽聽。」寒生望著耶老道,看樣子不似在開玩笑。

「你聽好了,人有天地人三魂,天魂也叫幽魂,地魂則稱守屍魂,天魂和地魂既能依附肉身,也能脫離肉身而在外面遊蕩,所以它們也稱為身外化身。人魂,乃是真魂,命之所在。你的天地二魂乳臭未乾,尚未啟智,什麼都不懂,讓我的老守屍魂來教教你的小守屍魂,如何根據你的意念來龜息閉氣假死。」耶老得意洋洋的說道。

「假死?守屍魂是管憋氣的麼?」寒生不解道。

「當然,要不怎麼叫守屍魂呢?」耶老不滿意的說道。

寒生感到很好笑,於是說道:「好吧,怎麼做?」

耶老一本正經道:「將我的耳朵緊貼著你的耳朵就可以了。」

「這就可以?」寒生感到有些荒唐。

「當然,耳朵是天地幽魂、守屍魂進出你身體的通道嘛。」耶老理所當然的說道。

「好,那就貼過來試試吧。」寒生苦笑道。

窗欞外透進淡淡的月光,屋內靜悄悄的,通鋪炕上,馮生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枯槁的耶老輕輕的將乾癟的耳朵緊緊地貼在了寒生多肉的耳廓上……

頓時,寒生感覺到有一股沉悶的壓力傳導過來,耳鼓隱隱作痛。

「不要緊的,守屍魂也是有份量的,重約五錢。」耶老解釋道。

寒生眼前漸漸的浮現出了一幅視覺畫面……一個臃腫富態老成的紅衣喇嘛負手而立,背景是三條大江平行蜿蜒流過,遠處的晶瑩的雪山巍峨奇聳,那喇嘛緩緩的轉過身來,瞪著圓圓的小眼睛對著寒生微微一笑,咦,這不是耶老麼?只不過肥胖多膘,顯得肉滾滾的,跟如今乾癟的耶老相差太大了。

寒生怯生生的走上前去,開口想問耶老怎麼變成了如此模樣?但卻發不出聲來。

「那不是你,而是你的守屍魂,是個啞巴。」彷彿自遙遠的地方傳來了耶老的隆隆說話聲。

喇嘛耶老展開雙臂示意,寒生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走進並撲入喇嘛的懷裡,感到無比的溫馨……

「這樣就對了……」耶老的聲音虛無而飄渺。

清冷的月光依舊淡淡的灑在了屋子裡,寒生躺在了炕上,心跳漸漸減慢,呼吸幾近不聞,最後完全感覺不到了呼吸,體溫也逐漸下降,進入了龜息狀態。

耶老滿意的笑了,嗯,這小子的守屍魂學的蠻快的嘛,現在要讓他學會即刻清醒,他想。

寒生面前的視覺畫面驟然消失了,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耶老得意洋洋的笑容映入了眼簾。

「那老喇嘛是你麼?」寒生問道。

「當然,我的守屍魂還保持著我當年的風姿。」耶老答道。

「我剛才龜息了麼?」寒生疑惑的問道。《小說下載|wRsHu。CoM》

「像死人一個樣。」耶老滿意的說道。

寒生晃了晃腦袋,心道,這就是「□症神功」第一關麼?

此刻,耶老躺在寒生身邊,嘴巴湊近寒生耳朵悄聲道:「現在你可以完全以意志控制守屍魂了,這才是最上乘的憋氣大法呢。」

「那你會不會『歇斯底里』?」寒生突然問道。

「歇斯底里?那是什麼東西?」耶老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嗯,這是個外來語,實際上就是暫時性的精神錯亂,中醫臨床表現就是『髒躁』、『奔豚』和『薄厥』,也稱『□症』。」寒生解釋道。

耶老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唉,怎麼才能歇斯底里呢?寒生愁眉苦臉的想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子時到了,寒生悄悄地下地,溜出了小旅店。雪地上,王婆婆孑身一人立於清冷的月光下,正在等著他。

「隨我來。」王婆婆輕聲說道,然後二話不說,默默地向開平城外走去。

寒生緊跟在後面,心想,婆婆今天有點怪。

開平城外是連綿的燕山山脈,王婆婆在前邊直奔西面一座文筆形的山峰而去,大概是其功力已經轉給了明月的緣故,行起路來已是老態龍鍾。

寒生雖然不會武功,但是畢竟年紀輕體力好,絲毫不困難的緊緊跟隨在了婆婆的身後。

文筆峰下,王婆婆止住了腳步,白髮散亂,氣喘吁吁。

「寒生,知道婆婆為什麼帶你來這兒麼?」王婆婆說道。

「不知。」寒生老老實實的回答。

「寒生,婆婆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說,旅店裡耳目太雜,所以帶你來此。」王婆婆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是。」寒生的臉色隨之鄭重。

「婆婆一生收了四個徒弟,陰婆、陽公、荊太極和明月,前面三個都是背叛師門的逆徒,可見婆婆眼力之差,好在陰婆與荊太極都已經死在了鬼嬰沈才華之手,目前只有陽公漏網,這些事情,想想就恨恨不已。」王婆婆慍道。

寒生安慰婆婆道:「婆婆,您最後還是收了一個可心的徒弟明月啊。」

王婆婆抬眼望了望斜掛於天上的那一彎殘月,不由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世事難料啊,寒生,婆婆我本想將畢生心血凝成的祝由神功傳給你,可是你堅持不受,所以我迫不得已才傳給了明月,讓她發誓來保護你的。但是,婆婆心下又豈能不知,明月最大的弱點就是黃建國,那是一個冷血、殘忍和城府極深的人,而明月竟然鍾情於他那副臭皮囊,最終必為其所累啊。」

寒生聞言默默無語。

「昨晚在山海關吃飯,明月去見龜田導演回來後,我便知道她在說假話,明月可以為什麼人而對師父扯謊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黃建國。」王婆婆說道。

寒生一愣,說道:「婆婆,你是說明月和黃建國還有聯繫?」

「嗯,婆婆現在所擔心的是,在師父和黃建國之間抉擇,明月會投到那一邊,而且她現在接受了我的全部功力,萬一為黃建國所用,寒生,縱使劉今墨、吳楚山人都加起來,也遠不是對手,你的處境實在是太危險了。」王婆婆悔恨至極的說道。

「婆婆,您這只是一種假設,我想明月不會像陰婆陽公和荊太極那樣欺師滅祖的,她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寒生說道。

王婆婆搖搖頭,面現痛苦之色道:「想想趙家店的那個關東漢子,就知道她下手之狠辣,恐怕將來再也無人可以制住她了,就如同婆婆當年……」

是啊,明月下手也著實太狠了點,那人家中也是拖兒帶口的,而且又不識武功,唉,女人,真的是看不透啊,寒生想。

「寒生,祝由神功共有十八式,也稱『郭公十八式』,婆婆窮畢生之力也只習得前五式,分別是『鬼打牆』、『移花接木』、『行屍走肉』、『鮑肆之香』和『移形換位』。可歎歷來祝由門中人,儘管其中不少天賦奇秉、才俊之士,但卻從來都沒有超出的這五式的,你猜何故?」王婆婆苦笑道。

寒生搖搖頭,表示不知。

「因為始終無人找得到那把『郭公葬尺』,當年郭璞臨死之前,將畢生功力凝注於尺中,就是你無意中得到的那把陰陽尺,借助葬尺的力量,九十天便可練成整個的『郭公十八式』了,所以,千年以來,江湖上無數豪傑無不在千方百計的尋找,歷朝歷代為其而引起了數不清的江湖爭鬥與血腥仇殺,但是那把尺子卻始終未露面,直至婆婆在你的手裡見到它。」王婆婆說道。

寒生靜靜地聽著,思緒彷彿飛回到了已經逝去的那些年代裡。

「可是葬尺在前不久突然失效了,由青黑色褪變為灰白色,郭璞當年注入的功力消失得一滴不剩,變成了一把廢尺,這一點,婆婆想了很久,直到如今仍舊想不明白。」王婆婆不盡惆悵的說道。

「這麼說,明月目前也只是學會了前五式?」寒生問道。

王婆婆點點頭,道:「正是,儘管只有五式,卻足以傲視江湖了。」

「婆婆,您帶寒生出來,一定還有其它要緊的事吧?」寒生問道。

「嗯,」王婆婆點點頭,說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將來可以就你一命,隨我來。」王婆婆說罷帶著寒生朝文筆峰下的一片灌木林而去。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悄悄地尾隨在了他們的身後,王婆婆與寒生竟渾然不覺,若是婆婆功力還在,那是絕對瞞不了的。

「咦,祖墳不見了!」王婆婆驚呼道。

「什麼不見了?」寒生見婆婆緊張萬分的模樣,趕忙問道。

「祖墳,我王家自清初以前歷代的祖先墓葬,我上次來還有,現在怎麼統統的不見了?」王婆婆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慌,額頭滲出冷汗來。

「會不會是鄉下農田基本改造,全部都給平了?」寒生解釋著問道。

「不會,這裡是山腳,並沒有平整種地的痕跡。」王婆婆仔細的觀察道。

不遠處的灌木林後,那條黑影默默地站立在那兒,一聲不吭的盯著王婆婆的一舉一動。

王婆婆彎腰抓起一把泥土湊在清冷的月光下細瞧著,然後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這不是原來墳地的泥土。」

寒生好奇的問道:「難道整個墓地都搬了家不成?」

王婆婆點了點頭,感慨道:「世事如斯,滄海桑田啊,寒生,清軍入關以前,我王家祖居此地,祝由術世代長子一脈相傳,避難嶺南後,式漸衰微,到婆婆這一代,已無男丁了。」

寒生有點不解的問道:「婆婆,即是祖傳,那鄱陽湖谷內為何還有一座您師父的墳呢?」

王婆婆苦笑道:「實際上那是我父親的墳墓,遮人耳目而已。雍正年間,先祖孤身一人自嶺南悄悄來到江西,隱匿鄱陽湖谷中,其實是繼承了守陵之職,看護太極陽暈,就是朱元璋母親的陵寢。」

「太極陽暈?就在鄱陽湖谷裡?」寒生好奇道。

「是啊,婆婆燈枯油盡,有兩件事想要拜託於你。」王婆婆歎息道。

「請婆婆明示,寒生盡力而為。」寒生道。

「第一件事,萍兒是我撿來的棄嬰,她長大成人後可呆在鄱陽湖谷,繼承守陵之職,希望你將我的話帶給她。第二件,婆婆死後就埋在此處,祖先南下之前的土地上,按照客家人的傳統,三年之後再將婆婆的骨殖取出,帶去香港,與古仙埋在一起。寒生,婆婆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王婆婆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凝噎了。

寒生聞言,一股江湖豪氣油然而生,大聲說道:「婆婆,您放心,寒生答應你,只要一息尚存,定會讓婆婆和古仙同穴而葬,了卻您二老的百年苦戀。但是……」

「什麼?」王婆婆抬起眼睛望著寒生,噙滿了淚水。

「婆婆,第一件要萍兒守陵之事,寒生認為不妥,她還是個孩子,應該去學校讀書,與同齡大的孩子們在一起,將來還要工作,過正常人的生活,若是一輩子呆在那山谷裡,對萍兒太殘忍了。至於朱元璋的老媽,畢竟已經死去六百多年了,何苦永遠讓個活人來陪伴呢?」寒生義正嚴辭的說道。

「這……唉,莫非天意如此?」王婆婆兀自歎息不已。

寒生堅毅的目光望著王婆婆。

「好吧,天意難違,婆婆也不是墨守成規的古板之人,回去後就給萍兒找個好人家吧。」王婆婆應允道。

月色迷離,起風了,灌木林發出颯颯的聲響。

王婆婆神色鄭重起來,說道:「祝由神功天下無敵,但是有一個破解之法。」

寒生驚訝的望著王婆婆。

「凡身懷祝由神功之人,其死去百年之後,腦殼內會生成一枚祝由舍利,大如核桃,若是常人吞服下去,再厲害的祝由神功亦是傷不了他,你明白我的意思麼?」王婆婆說道。

寒生恍然大悟,說道:「難怪婆婆帶我來王家祖墳,想要取到祖先的祝由舍利,讓我能夠抵禦祝由神功。」

「正是此意。」王婆婆道。

夜空中,一片烏雲移過來,漸漸的遮住那彎殘月,清冷的月光灑在灌木林那最後的一瞬間裡,一句陰冷的話語飄來過來:「不必了,師父你老人家不覺得活的太累了麼?」

第二百四十三章

話音未落,王婆婆和寒生面前驟然現出一人,光禿禿的腦瓜殼子……

「陽公!」寒生驚呼道。

「不錯,正是老夫,哈哈,寒生,真的是冤家路窄啊。」陽公哈哈大笑道,兩隻眼睛卻溜向了王婆婆。

王婆婆語氣顯得格外的平靜,緩緩道:「陽公,你這個孽徒,上次讓你跑了,今天竟敢自行前來送死?」

「哈哈,」陽公又開懷大笑起來,突然笑聲戛然而止,陰沉著面孔說道,「師父,你就別在這兒糊弄徒兒啦,你的功力早就傳給明月了,現在的白素貞,不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太婆麼,你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嘖嘖,就只剩下一口氣啦。」

王婆婆冷笑一聲,淡淡道:「你想怎樣?」她明白自己失去了功力,垂垂老矣的體態是瞞不過陽公的。

「怎樣?哼,老夫特意來送你歸天的,有徒兒給您老人家送終,難說不是福氣呢,哈哈。」陽公又笑將起來,桀桀的笑聲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陰森。

「陽公,你壞事做絕,必遭天譴!」寒生怒吼道。

陽公望了眼寒生,尖聲道:「寒生,你先別著急,等你說出來丹巴的事情以後,老夫在慢慢的品嚐你的小嫩腦子,但願你現在還沒破去童子身,口味才保持得住。」

「寒生,過來。」王婆婆招呼寒生走了過去。

陽公蔑視的眼光盯著他們,口中說道:「你們嗑嘮的已經不少了,師父,您老人家年歲太大,腦子也太老,發哏,不會好吃,但徒兒盯了你們大半夜,腹中飢餓,作為夜宵也只能勉強下嚥了。」

王婆婆沒有理睬他,急匆匆附在寒生耳邊道:「祖墳下陷,那邊有一小塊土地上遠觀無雪,婆婆拖住他,你快跑去那兒,或許有地洞口之類的可藏身,快去!」

「不,婆婆,寒生是七尺男人,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婆遭難而獨自逃生?」寒生慢慢的搖了搖頭。

「師父,該上路了。」陽公自胸中緩緩吸出一大塊濃痰,其間,皺了皺眉頭,那是劉今墨撞傷肋條的部位,然後運動到嗓子口處,瞄準王婆婆的胸部膻中穴正欲射出……

「道長,此人弒殺恩師,實乃禽獸不如,不如我們將其除去,以免危害世人。」灌木林的後面有人說道。

「教授說的極是,我們滿人向來尊師重道,不知怎麼竟會出現這種敗類,實在是令祖宗汗顏啊。」有個蒼老的的聲音回答著。

蔽月的烏雲撕開了條縫隙,射下一道清冷的月光,淡淡的照在了兩個人的身上,獨臂人柳一叟教授攙扶著金道長站在了面前……

「金道長!」王婆婆、寒生與陽公俱自萬分驚訝,異口同聲道。

「不錯,正是貧道。」金道長嘶啞的聲音說道。

陽公嘿嘿陪著笑臉,對金道長拱了下手,說道:「不知道長駕臨,陽公有禮了。」

金道長「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冷冷道:「陽公,原先看在你我同是愛新覺羅氏,這才與你交往,沒想到你竟是本族不齒之徒,關東敗類,罷了,教授,殺了他。」

「好吧。」柳教授放下攙扶著金道長的那只獨臂,轉身朝陽公走過來。

陽公見勢不妙,「啪」的啐出那口粘痰,裹挾著呼呼風聲,直奔獨臂教授的前胸膻中穴而去。

柳教授並不躲閃,反而將胸口迎上前去,腳下步伐並未停下。

「噗」的聲響,粘痰正中柳教授前胸膻中穴,黑色的棉上衣前襟已被洞穿,飄出幾絲白色的棉花碎絮。

陽公大喜,心道,膻中穴乃稱『中丹田』,為任脈第一死穴,全身陰脈匯聚之地,重者斃命,輕者昏厥,自己出手就已除去了一強敵,惟剩下金道長這個瞎子,自己縱使不勝也必可自保。

不料柳教授並未倒下,只是身子稍微停頓晃了一下,便已衝至面前。

陽公大驚,難道自己胸肋骨受傷後功力大減?不會呀,連教授的棉衣都已射穿,力道絕對不弱。

遲疑之間,柳教授一招泰山壓頂,獨臂已經劈頭砸下,陽公頓時感到氣滯,頭上方圓兩三尺的空氣彷彿一同擠壓過來,陽公哪裡還敢怠慢,匆忙之間只得提氣雙手交叉向上硬撐。

一聲沉悶的碰撞,陽公勉強架住了教授的獨臂,雙方較力在了一起,骨骼嘎嘎作響。教授的獨臂輪圓了砸下,內力渾厚何止千鈞,但陽公亦非泛泛之輩,又是雙臂抵獨臂,儘管雙腳已深陷堅硬的積雪之中,但還是招架住了這雷霆一擊。

陽公又一口粘痰悄悄自肺部吸出,兩人頭臉相距如此之近,看你如何逃得掉這一口……

粘痰剛剛提至嗓子眼兒處,陽公突然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掐住了,難道金道長出手了?眼睛望過去,月光下,金道長仍舊站在那兒紋絲未動……低頭看去,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喉嚨,皮嫩肉滑,就像是一隻滿月嬰兒的小手……

陽公的喉頭發出破碎的聲響,他完全無法相信這只嬰兒般稚嫩的小手竟有如此大的氣力,像一把冰冷的鋼鉗在收緊,將自己最脆弱的喉頭節慢慢的掐碎了。他驚愕的目光看見這隻小手竟是從獨臂教授的胸前衣襟裡伸出來的……

「你……」陽公怔怔的望著教授。

「不錯,柳一叟正是『留一手』,江湖上都知道獨臂教授,卻猜不到柳一叟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陽公老賊,你今天死在我這只從未露面的小手之下,應該是雖死無憾了。」柳一叟說道。

「你中我毒痰竟沒有受傷?」陽公疑惑的說著,眼球漸漸的呆滯,眼光也在一點點的渙散。

陽公脖子上的小手鬆開了,並翻轉過掌心,粉嫩的掌心中沾著一塊青綠色的痰凍……原來是那隻小手接住了射過來的粘痰。

小手甩了甩,將豆腐狀的痰凍撇在了雪地上,厭惡的在教授的棉衣上擦了擦,然後縮回到衣襟裡面去了。

陽公「咯嘍」一聲,頸中喉結處的大窟窿裡湧出大量紅色的血和青綠色的痰液,然後眼睛一翻,向後重重的摔倒在雪地裡。

陽公死了,死不瞑目。

短暫的驚愕之後,寒生走到陽公的屍體前踢了踢,確認其已斷氣,眼淚靜悄悄的流淌下來,一滴滴的落在了雪地上。父親、蘭兒的娘,大仇得報,你們終於可以瞑目安息了……

寒生轉身到柳教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柳教授爽朗的一笑,說道:「寒生啊,不必謝我,只要你別辜負了丹巴喇嘛的一片苦心才好。」

寒生一臉剛毅之色,鄭重的說道:「寒生既已答應了丹巴老喇嘛,定會生死不移,請兩位恩人放心。教授前輩,可否讓寒生再看一下那隻小手?」

柳教授微微一笑,胸前衣襟一分,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伸了出來,連手腕也是肥嘟嘟的,都是細嫩的肉褶。

「教授,你中了痰毒了,切不可動真氣。」寒生摸著小手掌心,冰涼寒氣徹骨。

柳教授聞言頓感頭腦微微眩暈,他的這隻小手直接自前胸膻中穴任脈內生出,是為陰手,奇涼無比,是世上極為罕見的發育畸形,自懂事時起,他就深藏不露,即使是金道長和丹巴等人也都蒙在鼓裡,俱不知情。

「痰毒有的治麼?」柳教授平靜的聲音問道。

「可以,趁痰毒還未衝上腦部,待我先以銀針放毒,但千萬不可運行真氣。」寒生叮囑道,正欲自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盒。

「筱艷芳,既然來了,何不索性露個面呢?」金道長突然抬高嗓門朗聲說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晦暗的天空,雲隙中清冷的月光灑下,靜寂而蕭瑟。

筱艷芳和一個手拄枴杖的青年男子驀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村上武夫?」寒生認出來此人就是山海關飯店裡的那個日本記者。

村上武夫冷冷的瞧著地上陽公的屍體,沒有做聲。

「道長和教授都在啊,嘿嘿,原來柳一叟教授竟然還留了『一手』,連我筱艷芳都被蒙在了鼓裡,可惜我們還是多年的朋友呢。」筱艷芳嘿嘿道。

「筱艷芳,是你勾結了泰國降頭師謀害了丹巴?」金道長冷冷道。

「道長,這只能怪丹巴喇嘛始終不吐口,最後不得已想要逼出他的秘密,可惜他至死寧肯相信這個素未謀面的農村憨小子,也不告訴我們這些多年的老朋友。」筱艷芳說道。

「你的幕後指使人是誰?」金道長的聲音越來越冷。

「這你就別操心了,透露給你一點兒,這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機密。」筱艷芳蔑視的撇撇嘴道。

「陽公也和你們狼狽為奸在一起,竟然還有日本人。」金道長恨恨道。

「陽公?」筱艷芳不屑一顧的說道,「這傢伙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敢垂涎於我的美色,哼,死有餘辜。」

「廢話少說,寒生,跟我走!」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村上武夫突然冷冰冰的說道。

「幹什麼?去哪兒?」寒生盯著這個日本人沒好氣兒的說道。

「到那兒就知道了。」村上武夫冷冷道。

柳教授伸出獨臂將寒生攬到身後,自己挺身擋在了前面,朗聲說道:「想抓走寒生,先要過了我這一關。」

「教授,萬萬不可動真氣!」寒生急道。

柳教授仰天長笑,胸中平生出一股浩然豪氣,大聲道:「道長,今日你我兄弟遇上了強敵,柳一叟今朝血濺荒原,也要力保寒生兄弟周全。」

金道長自那日本人出現,便已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殺氣,這是自己在江湖上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這是來自異域的、令人不安的一種氣場。

「教授,你我與丹巴情同手足,貧道今夜將為丹巴拚死一戰。」金道長面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村上武夫依舊面無表情,上前一步,對著教授和金道長二人鞠了一躬,隨即後撤了一大步,按動枴杖上的暗銷,緩緩抽出一把寒氣森森的長刀,枴杖丟掉,另一隻手中又多了一把鋒利的短刀。

二刀流,日本宮本武藏的曠世絕學將要與中原江湖高手浴血一搏。

宮本武藏是日本德川幕府時期的一位劍術家,武士中向來有「真田的槍、宮本的刀」的說法。此人自幼鑽研劍法,遍游各地,遇各派劍客,比試六十餘次,從不曾失利。除劍術外,他還是手裡劍和體術(徒手格鬥)等多種武術的頂尖高手,二十來歲已經開創了號稱「圓明一流(圓明流)」的流派,寫下劍術書《兵道鏡》,並於寬永年間完成二刀的兵法,號稱「二刀一流」。晚年,宮本武藏隱居靈巖洞至死未出山,因日本列島已再無敵手。

日本是一個崇尚武力、崇尚刀劍的民族,刀劍被認為是武士身體的一部分,哪怕是無意間跨過對方的刀,也被視作是極大不敬與侮辱。宮本武藏死後,日本歷代天皇即位時的三件寶物中,就有一把「天業雲劍」,正是宮本武藏的佩刀,此物傳說曾經在一次宮廷動亂中沉到了大阪的海底,不知所蹤。

村上武夫手中的長短二刀,正是遺失數百年之久的宮本武藏佩刀——天業雲劍。

這些,金道長和柳教授並不知道,但是當天業雲劍一出鞘,兩人均大吃一驚,兩道森森劍氣好像有靈氣般,一陰一陽,霍霍欲試,彷彿嗜血成性。

「碧潭沉寶鏡,劍本空之道。」村上武夫吟道,那是武藏劍道之髓。

金道長聞言深知遇上了平生僅見的世間高手,古時中原劍道也有『術至極而空』的說法,即是劍術高到了極至,已不再需要劍招了,人劍合一,水火既濟,單憑意念便可驅使劍氣傷人,難道這個日本人竟能達到如此之高的境界麼?

金道長不敢怠慢,一股全真教天罡之氣自丹田緩緩湧入奇經八脈,自全身汗毛孔中散出,在體外形成一個氣幕,並向柳教授蔓延過去,力圖將他也屏蔽在罡氣之內。

可是柳教授卻是性格倔強暴烈之人,心想自己已中痰毒,決不能讓道長為顧及自己而分散了功力,那樣的話絕難有勝算,何況一旁還有筱艷芳在那裡虎視眈眈,自己不如索性拼全力一搏,趁對方還未舉刀之際而攻其不備。

教授身形驟然暴漲,如大鳥般撲下,獨臂迅雷不及掩耳的砸向了村上武夫的天靈蓋,而胸前的小手則悄無聲息的抓向他頸上的喉管……

村上武夫紋絲未動,歪著腦袋,緊閉著雙眼,右手中的長刀呈通體白色,約有二尺七、八寸,背厚刃薄,如菖蒲之葉,柄如魚骨節,左手的短刀則通體青黑,薄如蟬翼,天業雲劍週身充盈著劍氣,聞得風聲已至,陰陽劍氣竟劇烈的躁動起來,發出龍吟之聲。

柳教授獨臂未至,皮膚表面已感到銳厲的劍刃之氣凌空切割過來,頓時大驚,但他牙關緊咬,並未閃避而是依舊硬撞了上去,而那隻小手則已經馬上就要掐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陰手長自任脈,乃是純陰之氣生就,並非熱血之軀,因而嗜血的天業雲劍的劍氣竟未能覺察得到,以至於這隻小手有機可乘,完全出乎了村上武夫的意料之外。

「當心小手!」筱艷芳突然大聲提醒道。

說時遲,那時快,聽得「卡嚓」一聲脆響,教授的獨臂瞬間從中斷為兩截,鮮血四濺,而陰手也幾乎抓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正是由於筱艷芳的一聲斷喝,才使得村上武夫剎那間躲過了小陰手的致命一掐,縱是如此,脖子前面已被小陰手抓出了兩道血痕。

村上武夫緊閉著雙眼,此刻正在全神貫{文}注以意念馭劍,筱艷芳提醒的{人}恰到好處,不但使他瞬間避{小說}過了小手的一抓,而且剛剛來得{屋}及反擊,他不愧為是二刀流日本列島的第一高手,抓著了這個機會,左手青黑色的短刀劍氣劃過,那只胖胖的小手竟然齊碗而斷……

「啊!」教授悶哼一聲,倒退了數步,渾身是血的摔倒在了金道長的腳下,雙手已無,胸前任脈真氣盡洩,他強忍著疼痛,頑強的仰起臉來,歉意的對著金道長喃喃道:「道長,對不起,柳一叟盡力了。」說罷氣絕。

金道長輕輕的歎息著,說道:「唉,教授的脾氣至死也不改。」

筱艷芳在一旁拍手道:「太好了,教授一死,就剩下個老瞎子了,村上君,趕緊幹掉他就大功告成了,老太婆功力已經傳給了明月,如今是廢人一個,小寒生,你上次唬住了我,這次可絕對跑不掉啦。」

村上武夫舉起手中雙刀,凌厲的劍氣徑直攻向金道長布下的罡氣幕牆,「砰砰」兩聲,劍氣倒撞了回來,攻無不克的天業雲劍劍氣竟然折在了全真教的罡氣之下。

寒生在一旁急得渾身熱血賁張,可惜自己身無武功,根本幫不上忙,柳教授為護衛自己而死,是自己的無能而連累了大家。

正在悔恨之際,忽聽王婆婆急呼:「寒生,快跑!」

寒生定睛一瞧,原來筱艷芳見有機可乘,正悄無聲息的朝自己撲來……

金道長面對強敵,決不能有半點分心,但是寒生肩負著丹巴喇嘛的重托,更是不容有失,無奈之下,只得於千鈞一髮之際,縱身而起,回護寒生。

筱艷芳知道金道長全真天罡氣的厲害,不敢硬碰,便閃身避開,以自己絕頂的輕功遊走於外圍,伺機擾亂道長的心智,為村上武夫創造機會。

如此一來,金道長不但要催動罡氣抵擋天業雲劍的凌厲劍氣,而且還要時不時的提防筱艷芳的騷擾,頓時顧此失彼,險象環生,急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如此拖下去,即使沒有一點疏忽,最後真氣總有窮竭的時候,那時可就晚了,常言道:兵不厭詐,得想點辦法才是,金道長心中盤算著。

這時,筱艷芳突然靈機一動,對村上武夫喊道:「全真天罡氣,攻擊越猛,反彈越烈,以刀輕而緩慢的進入罡氣中,便可穿入,況且道長是個瞎子,只要足夠的緩慢,即使刀尖頂到了鼻子下,他也覺察不到!」

「筱艷芳!你這個中國人的敗類!竟然洩露貧道秘密給日本人,你還有丁點良心的麼?」金道長勃然慍怒道。

筱艷芳自知理虧,便不再吱聲,跳到圈外,自懷中掏出一面小鏡子,對著淡淡的月光補妝。

村上武夫久攻不入,正在焦急,聞筱艷芳所言,頓時心中大喜,睜開了眼睛,意念收回劍氣。心想長刀可能會容易被道長感覺出來,遂撤於身後,左手持著那把薄如蟬翼的短刀,刀尖向外,然後小心翼翼極緩慢的探進罡氣之中。

短刀順利的進入了罡氣幕牆,村上武夫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輕輕的繼續前刺……

「道長!危險啊!」寒生大叫起來。

可是金道長渾然不覺,雙手緊張的護在胸前,側耳靜聽,彷彿猜測著對手距離自己的遠近。

村上武夫憑住呼吸繼續挺進,得意的目光鄙夷的看著這個老瞎子兩隻灰白色的瞳仁,哼,一個殘疾人還想與我玩?

天業雲劍的短刀尖已經快要抵住金道長的鼻子,只要再向前一送,薄而鋒利的刀刃就會刺穿這道長的腦殼了。

寒生張嘴想要喊叫,可是口腔已經緊張得痙攣了起來,發不出聲音。

村上武夫咧開了嘴角,勝利的笑容浮在了臉上……

就在這時,金道長兩隻灰白色呆板的瞳仁,突然間白膜驟然脫落,裡面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砰」的一聲悶響,道長的雙掌自胸前推出,擊中村上武夫的前胸,村上武夫根本沒有料到這一擊,甚至都絲毫未加提防,肋骨一一折斷,內臟逐個破裂,口中噴射出鮮血。

「你,你,你唬人,你不是瞎子……」村上武夫瞪直了眼睛,渾身顫抖著痛苦的說道。

金道長哈哈一笑,朗聲道:「貧道賈屍冥,當然就是『假失明』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村上武夫躺倒在雪地上,長歎一聲,嘴裡不住的噴出血沫,萬分艱難的說道:「道長,我有一事相求。」

金道長望著這個奄奄一息的日本人,歎息道:「好吧,你有什麼未了之事,貧道會盡力。」

村上武夫道:「天業雲劍乃是我派開山祖師宮本武藏的佩刀,也是天皇三大法器之一,實不忍其埋沒於中原荒野之中,請道長將其送到京城的日本領事館,交給黑澤領事,拜託了,村上死而無憾。」

金道長點點頭,他明白刀劍對於一名武士是何等的重要,何況這是天業雲劍,東洋的國寶呢。

「好吧,貧道答應你。」金道長應允道。

村上武夫吐出最後一口氣,死了。

風聲起處,金道長驀地轉過身來,雪原上只見到一個黑點,筱艷芳已經去的遠了。

「寒生,危險暫時已解,你們還是趕緊回江西老家去吧,聽貧道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在中原呆不下去了,可以悄悄躲到滇西北的香格里拉,三江並流的地方,隱姓埋名的生活下去,因為那裡是丹巴喇嘛的家鄉,你會受到庇佑的,」金道長說著,一面鄭重的自懷中掏出一串紫紅色的念珠,對寒生道,「拿著,這是丹巴喇嘛的遺物,噶瑪噶舉派的僧人見到佛珠,都會保護你的。」

寒生走上前,雙手接過那串古色古香的佛珠,輕聲說道:「道長,這麼多人為寒生而死,寒生心裡明白丹巴喇嘛囑托之事的重要性,必定會遵照他的遺言,請道長放心。」

金道長默默地抱起地上柳教授的遺體,並撿起那一大一小兩隻斷臂,寒生將天業雲劍插入枴杖內,遞到了他的手裡,金道長再也沒有說一句話,邁開大步向南而行,轉瞬間便消失在了暗暗黑夜之中。

寒生默默地望著道長消逝的背影,再低頭看看地上陽公和村上武夫的屍首,心中頓生無盡感慨,江湖上雖然險惡萬分,但其中卻也有不少錚錚鐵骨之人,浩然正義之士,比起官府來,卻也清爽許多。

寒生轉回身來,慘淡的月光下,皚皚雪原之中,王婆婆蒼老孤獨的身影,孑然一身的矗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令人倍感淒涼。婆婆擁有蓋世神功,聰穎過人,卻識人不淑,收了些惡徒,最後的明月也是掙不脫一個「情」字,怕是最終為其所累。唉,這大概也是報應吧,為婆婆年輕時的血腥殺戮贖罪,天道循環啊。

寒生默默地走到王婆婆身邊,輕輕道:「婆婆。」

王婆婆長歎一口氣,緩緩說道:「寒生,許多人為你而死,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丹巴喇嘛囑托之事關係重大,因此才會有這些來路不明的追殺,可惜你不願學習武功保護自己,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婆婆只有找到先祖的祝由舍利,保佑你將來可以避過一劫。這裡是開平煤礦區,地下怕是已經掏空,所以先祖的墳墓都已陷入了地下,但願還能夠找到,你隨我來。」

王婆婆走到了荒原灌木林中一塊無雪之處,果然在那兒發現了一道狹長的裂隙,一人多寬,斜向地底深處,裡面有微微熱氣冒出。

「這一定是與地下礦井的某個巷道相通,婆婆先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守著,若聽到婆婆喊你,你再下來。若是一個時辰之後,婆婆仍無動靜,你就折返旅店,雇輛汽車早點啟程返回鄱陽湖谷,救治吳楚山人和劉今墨,今夜之事再不要談起。記住,明月已經靠不住了,你應當聽從金道長的意見,背著明月,偷偷潛去雲南,隱姓埋名的生活,切記。」說罷,王婆婆縱身滑下黑洞洞的裂隙內。

寒生大驚,一把沒拉住,心道,婆婆這麼大年紀,武功又已經全失,怎能讓她為自己冒險呢?想到此,眼睛一閉,也縱身跳入了那深不知底的裂隙中。

寒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沿著一個斜坡急速的下滑,斜坡上黏糊糊的,空氣中越來越潮濕,溫度也升高了許多,他無法睜開眼睛,也不敢伸手亂抓,屁股底下滑溜溜的。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齊膝深的稀泥漿裡,臉上濺滿了泥漿水。

好熱啊,寒生摸著黑從泥漿中爬了起來,四處望去,伸手不見五指。

「婆婆,你在嗎?」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四周傳來了空洞的回音。

「唔,寒生啊,你怎麼也下來了?唉,婆婆的腿骨好像是斷了。」黑暗中傳來王婆婆的說話聲,就在自己前面不遠。

寒生趕緊幾步趟過去,來到婆婆的身旁:「讓我看看。」

地底下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用手去摸,他碰上了王婆婆的身體,然後探著她的腿部。

「是的,婆婆,你的右小腿腓骨折斷了,需要找兩塊夾板來固定,我們這是在哪兒呢?」寒生說道。

「這是一個廢棄的舊礦井巷道,你扶我起來,我們得到乾爽一點的地方去,可惜準備不足,沒有帶上支手電筒。」王婆婆惋惜道。

「我口袋裡有一盒火柴。」寒生想起來說道。

他摸進棉衣的口袋,找到了那盒火柴,還好沒被泥漿水打濕,於是摸出根火柴,「嗤」的一聲擦燃了。

巷道裡有了一絲微弱的亮光,儘管是短暫的,寒生還是看清了這是一條廢棄了很久的煤礦採掘道,周圍都是塌陷下來的泥土、樹根和腐爛的野草,散發著一股霉味兒,正前方有一條巷道黑幽幽的,不知通向哪裡。

火苗已經燒到手了,寒生趕緊甩開,他又摸出一根火柴棍,準備擦燃。

「寒生,火柴有限,我們得做一支火把,這樣燃燒的久些。」王婆婆在黑暗中說道。

「我有辦法了。」寒生擦燃手中的那根火柴,看準了一根手腕粗細的灌木樹枝,然後過去將其從泥土中拽出。

火柴熄滅了,寒生摸著黑撕開棉衣襟,掏出裡面的棉花,纏在了樹枝幹上,做了一支簡易的火把,然後將其點燃。

火把著起來了,照亮了巷道。寒生攙扶起渾身泥漿的王婆婆,兩人來到了一處地勢較高並乾爽的地方。

王婆婆四處觀察了一下,歎息道:「塌陷下來這麼多的泥土,看來已經無法找到墳墓了。」

寒生安慰婆婆道:「實在找不著也就算了,我們還是想辦法出去吧。」

王婆婆點了點頭,道:「天意如此啊,也罷了,我們朝著前面的巷道走,地下礦井一般都是相通的,只要能找到主巷道,就可以出去了,說不定還能遇到採掘的工人呢。」

寒生想了想,脫下了棉衣,索性將王婆婆背在了身上,一手持著火把,向那黑幽幽的巷道裡走去。

巷道裡靜悄悄的,偶爾聽得見巷道頂上有零星水珠滴落的聲音。

「瞧,那是什麼?」寒生看見地面上有些散落的褐色骨頭。

「停一下。」王婆婆說道,讓寒生拾起一段枯骨湊在火把的光亮下細看。

「這是人的骨頭,好像是一段鎖骨。」寒生仔細辨認道。

「嗯,煤礦裡經常會發生各種事故,有時候遇難的礦工屍體都找不著了,不過,看這骨頭的樣子,好像年代已經很久遠了。」王婆婆沉思著說道。

寒生突然心中一動,說道:「會不會是婆婆祖先的骨殖呢?」

王婆婆沉吟著說道:「若是的話,它們怎麼會散落在了巷道裡呢?」

是啊,王婆婆祖先的墳墓伴隨著大量的泥土一同塌落下來,骨殖應當埋在了土中,怎麼會一塊塊的散落在巷道裡呢?應該不是的,寒生想著,一面繼續前行。

前面出現了三岔道,左右都有巷道,寒生止住了腳步,應該走哪條呢?

「寒生你看,左邊的那條地上還散落有小塊的骨頭,我們就進那條巷道吧。」王婆婆說道。

寒生遵照婆婆的意見,拐進了左面的那條岔道繼續前行。走著走著,寒生突然又停住了,前面有了情況……

巷道的地面上,並排蹲著三隻灰色的老鼠,瞪著六隻紅色的小圓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這邊,嘴角滴著口涎。

寒生拿著火把試探著唬退牠們,誰知牠們根本不懼怕,反而呲出白色的利齒,並發出「吱吱」的恐嚇聲。

「奇怪,他們怎麼不怕人呢?再說也應該躲避火把才對呀?」王婆婆皺著眉頭疑惑道。

寒生想起在湘西天門山鬼谷洞見到的白色巖鼠,那些惡魔也是不怕人的,並且嗜食人肉,這些礦井裡的老鼠不會也吃人吧?寒生猶豫起來,最後硬壯起了膽子走上前去,準備用腳來踩這幾隻老鼠。

三隻老鼠慢慢的向後退去,哈,還是怕人嘛,寒生大踏步的逼著牠們後撤,巷道拐彎了,火把的亮光移過來巷道的另一邊。

地面上散亂的扔著許多細小的骨頭,數百隻灰色的老鼠安靜的蹲在地上,數不清的紅眼睛望著寒生和王婆婆這兩個不速之客……

老鼠群的後面是一個坑木搭成的檯子,上面斜倚著一個赤身露體的男人,斑白的頭髮長及腰部,渾身呈黑褐色,脖子下繫著一塊圓球形的骨質物,發著淡淡的螢光。

「你們怎麼才來?」那人說道,一口純正的老呔味兒。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是誰?」寒生驚訝的問道,王婆婆亦是一臉的狐疑。

那人「騰」的一聲坐了起來,瞇起了眼睛,舉手擋住了火把的亮光,詫異的說道:「你們不是礦上救援隊的麼?」

「礦救援隊?」寒生越發迷惑不解起來。

「那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進來的?」那人反問道。

寒生告訴他,自己和婆婆是從一條地面裂隙中不慎掉下來的,正在尋找出去的巷道,因為那條裂隙既陡長且濕滑無比,已經無法打原路爬回去了。

那人聽罷竟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來,引起了老鼠群的騷動不安,紛紛怒目橫視著寒生……笑聲漸杳,那人轉而啜泣起來,一面斷斷續續的述說著他的遭遇。

原來此人名馮震八,是開平礦務局第二採掘隊的隊長,一天夜裡,正在掘進作業中,忽然瞬間同時發生了多處冒頂和地陷,並導致地下水的湧出,由於工人們作業面較分散,因此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有沒有人逃生,反正最後發現巷道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了。開始時,他藉著頭上礦燈的光亮,尋找出去的道路,結果所有的通道都已經被地陷所掩埋了,自己完全被困死了。無奈,只有冀希望等待救援,可是一天天過去了,礦救援隊卻始終沒來。

馮震八想著開平城裡的老婆孩子和年邁的母親,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巷道裡空氣和水都有,但是沒有吃的,在挺了十餘天後,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了。

黑暗中,一隻老鼠爬上了他的身上,被他一把擒住,送至嘴邊,硬生生的咬去了半個鼠頭。巷道裡的老鼠也是被困在這裡的,也無東西可吃,於是開始打洞鑽入下陷的泥土中,啃食野草和樹根,而馮震八有了鼠肉可食,就頑強的活了下來。

「馮隊長,您在地下生活多久了?」寒生同情的問道。

「現在是什麼年份?」馮震八問道。

「1976年,還有幾天就要過春節了。」寒生回答道。

「啊!我的老媽呀,我的老婆啊,我的兒子,都已經十年啦!」馮震八悲滄的嚎啕大哭起來。

「十年!」寒生嚇了一大跳,這麼說他是在1966年被困於這地底下的。

1966年,馮震八正值壯年,不但對地下巷道情況非常熟悉,而且地下求生經驗也豐富,可是十年過去了,他都沒有能夠出的去,而如今王婆婆又失去了武功,自己也不會什麼,比起當年的馮隊長不及,難道說這回是真的困在了絕地了麼?

看著那些虎視眈眈的老鼠們,寒生想想都不寒而慄。

「難道真的就沒有出去的通路了麼?」王婆婆沮喪的問道。

「沒有,全部塌陷了。」馮震八斷然道。

寒生嘴裡在叨咕著什麼,王婆婆詫異的問道:「寒生,你在念叨什麼?」

「哦,我在估摸著這些老鼠的數量,看看能夠我們三個人食用多久。」寒生苦笑著答道。

「還有一條路,不過……」馮震八吞吞吐吐說道。

「不過怎樣?」寒生聞言忙急切的問道,頓時心中產生了一絲新的希望。

「那是一條足有兩三公里長的巷道,就在我們的腳下,可是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沒有氧氣設備,無人可以潛得過去。」馮震八幽幽歎氣道。

「在哪兒?」寒生問。

馮震八站起身來,指著木台下說道:「就在這裡,我時刻都在觀察,可是水位始終都沒降下過。」

寒生舉著火把照亮了木台的下面,發現地面上有一個石洞口,內裡滿是黑黝黝的死水,波瀾不興。

「潛過兩三公里就會連通著上一層的巷道,再前行數百米,就是第二掘進區的主巷道,那裡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作業了。」馮震八解釋道。

「我可以潛過去。」寒生微笑著說道。

王婆婆望著寒生,小心的告誡道:「寒生,沒有氧氣設備,任何人也憋不了這麼長時間氣的。」

寒生鄭重其事的說道:「婆婆,寒生沒有開玩笑,我會一種『老牛憋氣』法,幾個時辰不在話下。」

「你說的是真的!」馮震八驚訝之極,激動萬分道,「若是能過去,報告礦上派潛水員進來,再帶上兩套氧氣瓶,我們就可以回家啦。」說罷眼角竟滴下了眼淚。

王婆婆疑惑的盯著寒生沒有說話。

寒生笑道:「婆婆,耶老教了我一招,用意念控制腦袋裡面的守屍魂,可以瞬間達到龜息,我一面龜息,一面在水裡行走,絕對沒有問題的。」

「哦,原來如此,不錯,僧道門中均有練氣龜息之法,但據說還是密宗的無上瑜伽要精純些,耶老……」王婆婆點頭說道。

「耶老原先是密宗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喇嘛。」寒生解釋道。

王婆婆示意要寒生攙扶著她走過到了一邊,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好,寒生,你如有把握不妨一試,總不能困死於此地。婆婆最後叮囑你幾件事,你且聽好,一是你治好劉今墨以後,代婆婆向他表示道歉,當年白素貞殺了他師父的雙親梅員外夫婦,毀了那兩個孩子的一生,唉,可惜已經無法補償了。二是將來你送婆婆骨殖回香港與古仙合葬時,找到盧太官,告訴他說,婆婆已經原諒他了,白素貞向來尊敬孫立人將軍,他是一個真正有脊樑的中國軍人。第三件事,寒生替婆婆照顧好萍兒,我想你最好還是帶著蘭兒和萍兒隱去滇西北的香格里拉,你在那兒會安全的,至於明月,自作孽不可活,早晚終會得到報應的。」

寒生點點頭道:「婆婆,放心吧,寒生知道了。」

寒生來到水洞邊,按照耶老之法,意念控制著守屍魂,然後「噗通」一聲,跳進了黑黝黝的水中。

礦井裡的水不涼,溫而舒適,寒生意念龜息著,心跳極慢,體內幾乎不需要氧氣的供給,他在水中一跳一跳的前行著,目力所及,漆黑一片,於是索性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巷道終於到頭了,寒生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已經能夠浮出了水面,終於到了,意念一閃,寒生爬上了上層巷道。

按照馮震八所描繪的路徑,寒生水淋淋的摸索著前行。

開平煤礦第二掘進區的主巷道內,一組夜班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的工作著,隊上指示春節前加班加點,大干快上勢奪全礦先進紅旗掘進隊的光榮稱號。

風鑽轟鳴的聲音停了下來,工人們放下了手中的鐵掀,空氣彷彿凝滯了,人們瞠目結舌的望著一個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年輕人,自一條多年前就已廢棄的巷道裡走出來……

工人們默默地圍了上去。

寒生微笑著說道:「馮震八要你們去救他。」

人們沸騰了,紛紛扔下手中的工具,簇擁著寒生乘上垂直升降機到了地面,向礦務局大樓奔去,一路上熱淚盈眶的高喊著:「馮震八還活著!馮震八還活著!」

更有人撒腿衝出礦區大門外,踉踉蹌蹌的跑向第二掘進隊的宿舍樓,一邊聲嘶力竭的叫著:「快告訴馮震八家屬,馮隊長還活著!」

開平礦務局的領導們都震驚了,十年前的那場冒頂事故中,難道至今竟然還有生還者在井下!

無數人家點亮了電燈,工人家屬們衝出了家門,聚集在了第二掘進區的礦井口。

寒生帶著礦務局救援隊的潛水員,他們又另外攜帶了兩套氧氣設備,鑽入了漆黑的水洞中,所有人無不驚訝這個名叫寒生的年輕異鄉人,竟然不需要任何供氧設備,徒手入水。

潛過了這段兩三公里長的水道,救援隊自洞口浮了上來,在數支防水電池燈的照明下,他們終於見到了十年前遇難的第二掘金隊的隊長馮震八……

霎時間,人們激動地樓抱著馮震八蹦啊跳著,哭聲響成了一片。

寒生抹去眼角的淚珠,四處尋找著王婆婆。

光滑的石頭地面上,散佈著一灘血污,一副孤獨的白骨靜靜的躺在了那裡……

寒生雙膝一曲「噗通」一聲跪下了,熱淚盈眶,口中喃喃道:「婆婆……」

人們止住了聲音,默默地圍攏了過來。

馮震八來到了寒生的身旁,輕輕歎息道:「你婆婆自盡了。」

「怎麼會這樣?」寒生抬起淚眼疑惑的問道。

「你下水以後,婆婆告訴我說,她已經同你交代好了後事,要我在她死後,驅使那些老鼠吃掉她的肉,留下一副骨殖由你帶去香港與她的愛人合葬,另外在她的顱骨內,留給你了一件禮物。我正在詫異之間,你婆婆竟然頭撞石壁自盡身亡,@文·人·書·屋@我壓根就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因此也來不及阻攔,唉……既然婆婆已死,我只有按照她的遺言,命那些老鼠啃食光她的肉,留下來一副乾淨的骨架。」馮震八難過的說道。

「婆婆,你又何苦如此呢?唉,寒生如今已經明白了,人生一世,縱有千般愛恨情仇,到頭來亦是白骨一副……安息吧,婆婆,寒生絕不會辜負你的。」寒生一面低聲啜泣著說道,一面開始收殮起王婆婆的白骨。

有名救援隊員默默地遞過一條裝潛水用具的空帆布袋,寒生向內一塊塊的裝著骨頭,當最後捧起頭骨時,裡面掉出了一枚核桃般大小,微微閃著螢光的橢圓形骨質物,寒生知道,這就是王婆婆留給他的祝由舍利了。

礦井口處燈火通明,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他們都在焦急的等待著。

最前面,眾人攙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乾癟老太太,紅腫的眼睛淚巴巴的盯著升降機出口,她就是馮震八的老娘,突如其來的喜訊幾乎擊潰了她,若不是身旁的孫子攙扶著她,早已癱倒了。

升降機的絞盤緩緩的轉動了,人們的心彷彿提到了嗓子眼兒,無數雙急切的眼睛盯住了出口。

滿頭白色長髮的馮震八出現了,穿著他人換下來的工裝衣褲,一眼望見了面前的老太太,上前「噗通」跪倒在地,「娘……」頓時淚如雨下。

人們流淚了,整個人群哭聲響成了一片……

寒生默默地背著王婆婆的骨殖,悄悄地走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天快要亮了,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寒生悄悄的回到了旅館,人們還在睡夢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清晨,唐山市政府第一招待所。

一間豪華的套房內,黃建國沉著臉聽完了筱艷芳的匯報。

「我告訴過你們,任務只是監視寒生等人的動向,採取抓捕行動的時機我會另行通知的,可是你們竟然擅自做主,破壞了整個佈局,而且還扔下了兩具屍體,尤其是那個日本人,很有來頭,這將導致一些外交上的麻煩。」黃建國忿忿的訓斥道。

筱艷芳戰戰兢兢道:「都是那個村上武夫要這麼幹的,我百般勸阻都沒有用。」反正所有事都往那個日本人身上一推,來個死無對證,他想。

黃建國皺著眉頭,在地上踱步思索著,自己剛剛得到了首長的信任,底下就給捅了這麼大的漏子,這個場怎麼來圓?

「筱艷芳。」他站下說道。

「是。」筱艷芳趕緊回答道,眼睛瞟向了黃建國。

「陽公和村上武夫的屍體身上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吧?」黃建國問道。

「絕對沒有,我們出發前每個人都詳細的檢查過了,這是例行的程序。」筱艷芳保證道。

「嗯,天亮後,他倆的屍體就會被人發現,公安部門也會以兇殺案為名來展開偵查,我們不僅要與此案撇開關係,而且還要防止線索指向寒生他們,明白麼?」黃建國沉吟道。

「是的,筱艷芳明白。」筱艷芳回答道。

黃建國想了想,吩咐說道:「你馬上回到開平,給我繼續盯著,這回千萬不可魯莽行事了。寒生他們是要盡快返回江西的鄱陽湖谷,治療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木僵症,這段時間內,寒生是不會改變計劃的,我馬上返京,向首長進行匯報。你可以去了。」

「我們的內線是誰?我是否需要與其聯繫?」筱艷芳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建國目光立刻變得銳利起來,陰沉的盯著筱艷芳,冷冷說道:「這不需要你知道。」

「是。」筱艷芳心中一寒,趕緊低頭退出房門,逕直奔開平而去。

簡直是一群廢物,黃建國想,上次在山海關箭樓上,自己曾向岳父保證過,將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密捕寒生,然後運用科學的催眠術掏空寒生腦子裡的東西,可是說心裡話,自己並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次返京,得去拜訪一下這方面的專家權威了,做好一切必要的準備,隨時都有可能派上用場。

他動手收拾起自己的隨身物品,然後下樓結賬。有手下開著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停靠過來,他坐進了車內,說了聲:「回京西賓館。」

黑色轎車駛上了國道,直奔京城絕塵而去。

京西賓館座落在西長安街上,是始建於1959年的蘇聯風格的建築,隸屬於總後勤部,裡面設有專門接待國家和軍隊領導人的豪華套房,在管理和保衛上與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同一級別。

黃建國手裡有一張首長給他的特別通行證,通過幾道嚴格的盤查,他走進了戒備森嚴的後樓,雙腳踏在了軟軟的紅地毯上,黃建國內心深處湧生出一種優越感,哼,十年之後,看你們誰還敢朝我要什麼屌證件?

在一間豪華的套房內,黃建國見到了首長——未來的岳父。

「哈哈哈,原來金道長賈屍冥竟然是『假失明』啊……連柳教授也是留了一手,有意思,」中年男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突然間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臉忽的一沉,緩緩說道,「村上武夫死了,他可是日本國副總領事黑澤的親外甥呢,這倒是有些棘手,建國啊,這件事你辦的可是令我十分的失望啊。」

黃建國心中一急,忙加以解釋道:「岳父,是村上武夫違背了我的意思,私下擅作主張出手,小婿實在是鞭長莫及啊。」

首長思忖道:「當然,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這個日本人恃才孤傲,栽在了中國道家高手之下,那也是遲早的事兒,哼,這些日本人,我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小瞧咱們中華武術了,此事兒就由我來擺平吧。」

「謝謝岳父諒解,建國心中萬分感激。」黃建國誠懇的說道。

首長點了點頭,話鋒一轉,突然間目光犀利起來,彷彿不經意的說道:「建國,你的那個內線明月小姐還好吧?」

黃建國臉一紅,心中極速的盤算著,岳父他怎麼知道了?他知道多少?

「建國啊,他們已經向我匯報了,原來你和明月小姐以前就認識,難怪你要她做內應呢?說說看,你們不會是戀愛關係吧?」首長頗含深意的望著他。

「絕對不是的,岳父,請您相信建國,我只不過是曾經救過那小尼姑的命,她心存感激而已。」黃建國急切的申辯道。

「那就好,要知道,東東可是對你真心實意,而且她的眼裡是絕對揉不得一粒沙子的。」首長微笑著說道。

「岳父,您放心,建國對東東也是一往情深。」黃建國信誓旦旦道。

「好,我相信你。現在來說說這個小尼姑吧。」首長目光一時間變得柔和了。

黃建國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他位於前門附近的寓所,這是一座明清時期的四合院,東東的爸爸給安排的,院子裡還住著其他兩戶人家,而自己同父親黃乾穗就住在了東廂房的兩間屋子裡。

「爸爸,你在做什麼?」黃建國走進父親的房間,見到他正在桌子前用一枚放大鏡,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一本本發黃的線裝書。

黃乾穗抬起頭來,示意兒子將房門關好。

「哦,建國你回來啦,你看,這是明朝初年宋濂編纂的《元史》,裡面記錄了元朝興亡的過程,爸爸正在對照元末朱元璋的母親陳氏死後,朱元璋受太極陽暈影響而發的軌跡,發現這個馬秀英皇后,也就是郭子興的義女起的作用很大呢。」黃乾穗說道。

「爸爸,你是什麼意思嘛?」黃建國沒好氣兒的說道。

黃乾穗嘿嘿笑了,耐心的解釋道:「看來你需要在今年與東東成婚,這對促進太極陰暈的發力大有裨益。」

黃建國有些心煩意亂,於是大聲的對父親說道:「爸爸,我現在不想和她結婚!」

「怎麼?你的心裡還惦記著那個小尼姑麼?」黃乾穗的臉色沉了下來。

「明月怎麼了?今生我一定要娶到她!你瞧東東那個醜陋不堪的賤樣,連明月的一根腳趾頭都趕不上。」黃建國怒道。

「建國,你今天是怎麼啦?」黃乾穗驚訝的望著兒子,半晌,緩緩說道,「孩子,爸爸是為你好,馬皇后相貌也是奇醜無比,可是朱元璋為了大局還是娶了她,等當上了皇帝,他還不是三宮六院,享盡天下美女麼?至於明月,你若是實在放不下,爸爸不反對你大功告成後離婚再娶她過門,但現在且不可因小失大,孩子,你絕不是那種目光短淺、意氣用事之人吧?」

黃建國臉上的肌肉神經質的抽搐著,過了一會兒,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臉色也恢復了常態,他緩緩說道:「明月的事兒以後再也不要提了,我現在要同你商量一件極重要的事兒,事關國家機密,我倆都不能洩露出去一丁點口風兒。」

黃乾穗危襟正坐,看建國如此嚴肅的樣子,知道他要說出來的東西必是非同小可。

「雍和宮有一個叫丹巴的老喇嘛,他在臨死之前與一個人見了面,並囑托了他一件極重要的後事,據說是一個精確的預言,關係到自1949年建國後,一個甲子未來六十年內,誰會入主中原的大事。」黃建國敘述道。

「六十年?那豈不是到了2009年?」黃乾穗驚訝的說道。

「正是。」黃建國心中感到忐忑不安。

「一定會是你……那個預言可能已經預測出了太極陰暈的發力,就像當年劉伯溫活葬陳氏預知將有大明王朝一樣,那預言是這麼說的吧,孩子。」黃乾穗激動萬分的說道。

「不知道,只有受托的那個人才曉得預言的內容,而且,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這個預言的人。」黃建國歎了口氣說道。

「那人是什麼人?」黃乾穗問道。

「朱寒生。」黃建國回答說。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寒生默默地走進房間,裡外衣衫已凍得梆硬,渾身打著顫慄,抱著帆布袋坐在了炕沿兒上發愣。

半夜裡出門還是好好的,可是清晨回來時,婆婆卻已經成為了一袋白骨,回想起昨晚雪原中的那場惡戰,柳教授的慷慨赴死,地底下那個困了十年的煤礦工人馮震八,人世間竟有如此多的淒慘悲涼之事,而且往往介乎於一念之間。

唉,寒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寒生,你幹嘛歎氣?」耶老突然一骨碌兒從被窩裡探起身來問道,這老頭醒的蠻早。

寒生沉默不語,眼淚不由自主的滴落下來。

「你怎麼哭啦?誰欺負你了?」耶老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說話之間,馮生也醒了,「咦,寒生,你身上又濕又潮的,掉水裡啦?」

耶老此刻突然鼻子嗅嗅,高聲驚呼了起來:「寒生,這袋子裡面裝的是人的骨頭!」

耶老的喊聲驚醒了睡在對面房間的小翠花和明月,她倆也匆匆跑了進來。

「師父不見了。」明月急切的說道,說罷也驚訝的望見了寒生濕漉漉的衣衫。

「婆婆在這裡。」寒生輕輕的撫摸著盛著白骨的袋子,神情萎頓、嘴裡喃喃的說著。

「你是說……」馮生疑惑的伸手解開了袋子口,露出了白色的骷髏頭。

「啊!」大家驚訝的叫出聲來。

寒生輕輕的重新繫好帆布袋,痛苦的說道:「王婆婆死了,這就是她的骨殖,婆婆要我將她帶去香港,同她一生中唯一相愛過的那個人合葬在一起。」

「寒生,師父昨晚睡覺前還好好的,怎麼一夜之間變成白骨了呢?」明月面頰上淌下了熱淚,拚命的搖著頭說道。

「是啊,寒生,人命關天,你可莫要胡說啊。」馮生狐疑的盯著寒生道。

「這是真的……」寒生感覺很累,不想多作辨解。

「老衲相信寒生說的話!」耶老赤裸著乾癟的上身,慷慨激昂的說道,但感覺到似乎有些不雅,忙又鑽回到了被窩裡。

「陽公惡貫滿盈,在昨晚也死了,就在那邊山下的灌木林邊上,還有在山海關見到的那個日本人,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看。」寒生幽幽歎息道。

「陽公?你是說你們一直追尋的那個殺人兇手?」馮生聞言急切的問道。

「他也是黃龍府萬金塔吃小孩腦子的惡魔禽獸。」寒生告訴他說。

馮生迅速穿戴整齊,匆匆向外跑去,明月臉色微變,思忖了下,也轉身追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寒生、耶老、小翠花和昏迷著的劉今墨四個人了。

寒生默默地站起身來,望著他們說道:「我們收拾好東西,等明月一回來,就立刻啟程。」

「我去套馬。」小翠花高興地說道,早一點返回到江西,寒生才能開始醫治劉今墨。

「不必了,馬車連馬一齊賣了吧,我們要租輛汽車趕路,這樣快些。」寒生說道。

小翠花找來旅店的夥計,寒生以很低的價格將整套馬車委託其出售,那夥計撿了個大便宜,歡天喜地的去附近找來了買主,即刻便已成交,並為寒生等人租來了一輛蘇式嘎斯51型舊卡車。

小翠花將劉今墨抱到了卡車廂裡,為他捂上了好幾床厚厚的棉被,生怕他凍著了。

「寒生,大家誰都不能走。」馮生一臉嚴肅的從外面匆匆走進來。

「為什麼不能走?老衲就是要走,怎麼樣?」耶老叉著腰揚起了腦袋叫道。

馮生徑直來到了寒生的面前,鄭重的說道:「寒生,對不起,眼下不能離開此地,那是兩條人命,其中又有一個是外國人,而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和目擊者,必須等待公安機關前來調查和取證。」

寒生明白,自己牽扯進了這件事,目前已經是很難脫身了。

礦區那邊驀地響起了鞭炮聲,人聲嘈雜,開平城本就不大,四周為開灤煤礦所包圍著,聽得到有伙下了夜班的工人向這邊而來,一面大聲議論著什麼新奇事兒。

經過小旅店門前時,大家聽清楚了,他們七嘴八舌在議論著十年前的一起礦難,如今竟然發現了一個名字叫做馮震八的生還者。

馮生聞言一凜,一個箭步衝出了房門,雙手緊緊抓住那個說話礦工的肩頭:「你說什麼!馮震八還活著?」

「是啊,今天早上被救出來的,聽說是一個叫寒生的外鄉青年發現的。」那人邊掙脫著道。

馮生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體如同電擊般在顫抖了起來,「爹……」他夢囈般的喃喃道。

須臾,他猛然間轉過身來,復又衝進旅店內,雙手緊緊的摳住寒生的肩膀,語無倫次的說道:「馮震八……十年前的礦難,寒生是你……」

寒生看了看他,點點頭說道:「嗯,馮震八,他說他十年前是個掘進隊長。」

「謝謝……那是我爹。」馮生早已是淚流滿面了。

馮生是馮震八的長子,十年前的那場礦難徹底改變了他一家人的命運,原先性格活潑開朗的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了,他將全部身心都投入了所從事的公安工作中,儘管人到中年,但是始終沒有興趣娶妻成立家庭。由於連連偵破了幾起要案,他被國家公安部抽調進京,成為刑偵局內幾位有名的捕快之一,辦案一向獨往獨來,權限也大。

京城與開平儘管近在咫尺,但他卻很少有時間回家,這次本想順便回家探望下母親,但公職在身,一路上盯著寒生等嫌疑人脫不開身,因此也只能學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了。

可是十年了,自己的父親竟然還尚在人世!這突如其來、振聾發聵的消息從天而降,他欣喜若狂,但卻不能不回家了。

「走,寒生,到我家去,我們全家都要謝你的大恩。」馮生說著拽起寒生的胳膊,便要出門。

「謝就不必了,救人如救火,山人叔叔和劉先生都在等著我進行救治,所以一定要馬上啟程趕回江西去。」寒生堅決的說道。

馮生愣了愣,心中想道,寒生是我馮家的大恩人,理應放其歸去,可是自己又是公門中人,如何能徇一己之私而置法律而不顧呢?反覆思索再三,他下定了決心。

「寒生,待我全家當面道謝後,我就立刻陪你一路南下如何?」馮生誠心實意的說道。

「好哇,我們一起去他家看看熱鬧。」耶老拍手道。

「明月人呢?」寒生環顧左右問道。

「她可能還在案發現場吧?我先回來的。」馮生回答道。

寒生想了想,遂歎息道:「好吧,開上卡車走,隨後我們就可以直接出發了。」

眾人收拾好行裝結完帳,小翠花將王婆婆和明月的東西也拎上了車,大家乘卡車一路朝著開平礦務局的宿舍區駛去。

宿舍樓前依舊人聲鼎沸,緊挨著旁邊的那棟三層白色建築就是礦區醫院,馮震八已經被送入進行身體檢查,現在還沒結束。

人們個個都興奮異常,十年了,馮震八一個人在地底下是如何存活的?吃什麼?如此等等,一切都激發著人們豐富的想像力,無不在高聲議論和揣測著。

卡車停下了,馮生拉著寒生出現在人們的眼前,有人認出這個青年就是發現馮震八的那位異鄉人,於是大家興奮地圍攏過來,問個不停。

此刻,醫院門口出現了騷動,馮震八帶著墨鏡在母親和小兒子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門,人群中霎時間響起一陣歡呼,婦女家屬無不熱淚盈眶,尤其是十年前那場事故遇難礦工的遺孀們,頓時放聲嚎啕慟哭起來。

此刻,西山腳下,灌木林邊,明月默默地矗立在雪地上,兩行淚水自面頰上緩緩淌下,北風起處揚起一片雪霾,寒風凜凜,冰冷刺骨。

師父,您老人家就這麼撒手去了麼?丟下了明月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塵世上……

回想起山海關的那天晚上,當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飯店的裡套間時,出乎意料的站在窗前的那個人竟然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建國!霎時間,大腦中一片迷茫,不知不覺的被建國摟進了懷裡……好累啊,甚至當建國吻上她的嘴唇時,她竟然沒有了絲毫的感覺。

「你們準備去哪兒?」建國的聲音虛無縹緲,彷彿來自遙遠的天籟。

「回鄱陽湖谷。」彷彿不是自己在回答。

「你師傅的功力傳給誰啦……」

「那個唐山老呔兒是什麼來路……」

她機械的回答著他的提問,心中想著的卻是那個在婺源汽車站雨中與建國同行叫「東東」的女人,她是那麼的矮小,皮黑肉糙腰又粗,一張長滿了紫紅痘痘的臉,肥厚的嘴唇,眼睛斜吊著……她為建國惋惜,怒其而不值,有句成語說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可憐的建國卻是「好漢沒好妻」,難道自己的容貌還比不上那個醜女人麼?

「你還是要娶那個東東嗎?」明月神情迷茫的幽幽說道。

「不,我會娶你,黃建國此生不能沒有明月……」那聲音軟軟的、甜甜的鑽進了耳朵裡,明月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為了表示我對你忠貞不渝的心,我要送你一件禮物。」建國輕輕在自己的脖子上拴了一個金子做成的項鏈,一顆好大的紅色心形寶石墜。

皚皚白雪覆蓋的荒原上,明月一面回憶著,一邊伸手至內衣裡,摸到了胸前的那顆紅寶石,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笑容……

兩公里開外,筱艷芳站在一座高崗上,手裡拿著一台日本產的微型無線追蹤儀,默默地望著西山這邊冷笑著,黃建國說了,只要信號不丟失,就不必跟的太近。

第二百四十九章

嘎斯51的卡車司機也是礦上運輸車隊的,姓趙,二十多歲,一直在礦區運煤,有機會跑趟南方,顯得十分興奮,車子開的又穩又快,一路哼著小調奔江西而去。

明月也在車上,坐在駕駛室裡,寒生、耶老和馮生則裹著礦上給的棉大衣擠在了車廂上,小翠花鑽進厚厚的棉被下,躺在了劉今墨的身邊。

「明月同志,你是南方人麼?」司機小雷搭訕道。

明月微微點下頭,並未說話,目光凝視著窗外閃過的村莊和白雪覆蓋的田野,陷入了沉思中。

回想起自己本身是一個孤兒,自幼被無名老尼帶進寺廟裡,跟著師父日日長伴青燈古佛,夜夜木魚誦經,心想此生必將終老庵中。不曾料想,一天,那個年輕的大學生在陰雨綿綿中走進了庵中避雨,當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時候,她竟然像觸電了一般渾身顫抖了起來,那是一種重未有過的感覺,她如同一隻受傷的小鹿,心中渴望著這個陌生的青年男子的關心。

「你叫什麼?」青年男子說話了,聲音清脆悅耳。

「明月……」她囁嚅道,垂下長長的睫毛,不敢看他,感到臉頰脖子滾燙滾燙的。

當她再抬起頭時,那人已經悄然離去了,如同驚鴻一瞥……而此刻她的心卻似一潭死水泛起了層層漣漪,再也難以平靜了。

是夜,雲散月明,師父出門在外,她一個人靜靜地打坐在庵殿佛堂前,思緒煩亂,心中時不時的湧起一陣甜絲絲的感覺。

簫聲起,斷斷續續飄進庵裡,「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優美的曲調時而低吟,時而激越,如泣如訴。明月不覺聽入了迷,念及自己的身世,竟淚水漣漣了。

循著簫聲出了庵門,月色迷離,白天的那個青年立於柳下,手持二八尺蕭,正在癡情的望著她……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青年男子悵然吟道。

明月呆立在庵前,手足無措,心裡亂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帷。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青年男子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哀怨悠長而悲涼。

明月心中一酸,頓生同病相憐之感,彷彿相識已久,雙腳不由自主的邁向了這個陌生的男人。

青年男子告訴明月,他叫黃建國,家住婺源縣城,這個小村莊是他的老家,他本身是一個工農兵大學生,目前在京城的北大讀書。

無名師太一連數日沒有回庵,黃建國每日清晨便來到庵前,陪明月唸經做功課,聊一些她從來未曾聽過的外面的世界,直到深夜才戀戀不捨的離開,這短短的數天裡,是明月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終於,在師父回庵的前一天夜裡,月光下,草叢裡,蟲鳴聲中,他們有了那件事……

駕駛室裡,明月手中握著胸前的紅寶石墜,面如桃花,臉上現出甜甜的微笑。

臘月末是北方最為寒冷的季節了,嘎斯51卡車廂上的人儘管裹緊了棉大衣,刺骨的涼風還是直往衣服裡面透。

「寒生,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相信你絕不會做出什麼違法事的,我看出來你似乎有難言之隱,不便明說,但請你放心,馮生是知恩圖報之人,我會盡力幫助你的。」馮生裹緊了大衣,對寒生耳語道。

寒生望著他,見到馮生的眼神裡充滿了誠懇與信任,自己也頗為感動。

「王婆婆之死,你老爹也都告訴你了,這也是出自她的本意,在此之前,婆婆去意已決,原想讓我三年後取回她的屍骨再南下合葬,可如今那些老鼠卻使婆婆的遺願得以提前完成了。」寒生歎息道。

「為什麼要等三年呢?」馮生不解的問道。

「這老衲卻是知道的,」耶老突然探過腦袋來說道,「中原人為躲避戰亂而客居嶺南,被稱作『客家人』,南遷時,祖先的墳墓卻是帶不走的,無奈只能開館殮骨裝壇,隨身背著遠赴他鄉。可是大凡人死去三年之後,肉才能完全腐爛光,只剩下一副骨架,所以,後來遷居南方的中原客家人,保留了這個習俗,人死埋地三年後殮骨裝壇,置於後院樹下,不再入土了。」

「為什麼?」馮生問道,他對嶺南風俗不是十分瞭解。

「大概是便於隨時再次遷移吧。」耶老嘟囔道。

「哦,原來如此,」馮生點點頭,又接著對寒生道,「寒生,陽公和那個日本人是王婆婆殺的麼?」

寒生想了想,還是別節外生枝了,於是隱去金道長和柳教授,含糊其辭的說道:「婆婆這次北上就是來剷除陽公孽徒,清理門戶的,如今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哦?如果是這樣,案情就簡單了,不過一個日本記者怎麼攪合到這裡面來了呢?」馮生疑惑著說道,隨即又問寒生,「你當時在場?」

寒生沒有辦法,只得點點頭。

「這個日本人倒是蹊蹺得很,回頭要仔細查查他的底細。」馮生自言自語道。

卡車風馳電掣的飛駛著。

就在他們身後幾公里的路上,尾隨著一輛草綠色的北京212型吉普車,筱艷芳坐在前排座位上,手裡拿著那台追蹤儀,面上掛著冷笑,不緊不慢的跟在了後面。

京城朝陽區三里屯至亮馬河一帶是外國使館區,距日本總領事館不遠的一條胡同裡,座落著一棟別緻的小四合院,平日裡大門緊鎖,裡面住有保姆和保鏢,這就是副總領事黑澤的寓所。

黑澤是一個中國通,書法堪稱一流,是夜,他正在桌前潑墨,望著剛剛一揮而就的大字,自己覺得頗為滿意。

門開了,一股寒風飄了進來,黑澤抬起了眼睛,驚訝的發現屋內站著一個清癯的中國道人。

道士上了年紀,面無表情的臉頰上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彷彿刀刻的一般,目光犀利有神。

「你是誰?」黑澤手中握著毛筆,平靜的問道,能夠避開警衛保鏢潛入自己的房間,定是不簡單的人。

「貧道受人之托來見黑澤領事。」那道人負手說道。

「我就是黑澤,請問何人所托?」黑澤疑惑道。

「村上武夫要貧道把這個交給你。」道人自身後拿過一把紫紅色的雕木枴杖,遞給了黑澤。

黑澤一見枴杖,頓時心中大驚,他接過來托在了手中,輕輕的撫摩著,許久,輕聲的歎道:「他死了?」

「死了。」道人默默道。

「唉,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宮本武藏二刀流的劍術刀技在日本島可以稱雄,但是來到中國確是未必,中原民間數千年的文化沉澱,不知道藏有多少能人異士啊。請道長告訴我,村上死於何種門派的武功?」黑澤問道。

「全真道教的天罡氣功。」道人淡淡的回答道。

「全真者,全其本真也,全精,全氣,全神,王重陽的先天氣功確實了得,唉,村上一定是死於全真的三花聚頂掌吧?」黑澤歎息道。

這黑澤領事竟然對全真教如此的熟悉,那道人心下暗暗吃驚。

「村上是你殺死的吧?」黑澤輕輕的說道。

「不錯,正是貧道。」道人頜首承認道。

黑澤點點頭,問道:「道長如何稱呼?仙山何處?」

「白雲觀賈屍冥。」金道長平靜的說道。

黑澤聞言微微一驚,然後沉吟了片刻,又道:「明白了,道長請回吧,黑澤感謝你送回了日本國神器天業雲劍,順便問一下,村上的屍體現在何處?」

「河北唐山,開平鎮西山腳下。」金道長說道。

「後會有期了。」黑澤慢慢的背過了身去。

「如此,告辭了。」金道長拱了拱手,轉身出門而去。

待腳步聲遠,黑澤忽地放聲慟哭了起來。

第二百五十章

嘎斯51卡車開上了汽渡輪船,擺渡過長江,儘管還是隆冬時節,遙望江南卻已是草長鶯飛,一片綠油油了。

望著奔流不息的浩瀚長江水,寒生心中平生出些感慨,終於回到江南了,蘭兒你還好麼?山人叔叔可要堅持住啊,小才華、老祖母女還有萍兒,想著這些,他的眼眶濕潤了。

「呸!這黃泥湯子就是長江麼?當年的長江可是清清綠綠的,水面上還能看到一群群的江豬呢。」耶老氣惱的在發表著感想。

「寒生,這個耶老神經兮兮的,自認為曾經是宋遼時代的人,可能連歷史都沒搞清楚,那可是一千多年前啊,我發現,在你身邊的人,好像這裡都有點毛病。」馮生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道。

寒生微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

他在想,回到鄱陽湖谷後,老祖和小翠花之間會發生衝突麼?劉今墨一旦甦醒過來後,又該如何取捨呢?

黃昏時,嘎斯51卡車停在了鄱陽湖山谷的谷口處,馮生自報奮勇的要背劉今墨,小翠花搖搖頭,她還是要親自抱著自己的未婚夫。

身材矮小的小翠花雙手抱起劉今墨,雖說身懷武功,但劉今墨也幾乎挨到了地面上。其他人等包括司機小趙一起帶著行囊向谷中走去。

大黃狗笨笨老遠便發現了他們,歡天喜地的衝過來撲到了寒生的身上,嘴裡「嗷嗷」的叫著,熱乎乎的大舌頭直往寒生的臉頰上舔。

笨笨忽然扭頭發現了耶老,頓時喉嚨裡發出了陣陣威脅的低吼聲,耶老見狀撒腿就跑,一直衝入到那三間茅草房子裡躲了進去。

蘭兒從屋裡出來望見了寒生,身子搖晃了兩下,雙手扶住了門框,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蘭兒……」寒生走上前,攙扶住了蘭兒的肩頭,明顯的看出來,她已經清瘦了許多,「你受苦了……」他難過的說道。

吳楚山人依舊靜靜地躺在竹床之上,緊閉著雙眼,臉頰尖削,眼窩深陷。

「山人叔叔,寒生回來了,你一定會醒過來的。」寒生噙著眼淚對他說道。

「今墨!」茅屋門前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淒厲尖呼。

老祖披頭散髮、袒胸露乳的一把推開了小翠花,雙手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劉今墨,咧開了大嘴,鼻涕眼淚俱下:「你怎麼成了這般模樣?」她扭頭瞪著小翠花,連連厲聲質問道,「你是什麼人?竟敢碰今墨的身子?」

小翠花吃驚的望著這個不男不女的龐然大物,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你是他的什麼人?」老祖手一鬆,劉今墨「噗通」一聲摜落在了地上。

小翠花見狀,顧不得答話,趕緊俯下身摟住了劉今墨。

「啊!你……」老祖怒火中燒,臉上的痘痘也越發紫紅了,不由分說揚起就是一掌,軟綿綿的拍向了小翠花……

「住手!」寒生衝出來大聲喝止道。

老祖憑空收住了那一陰掌,眼淚巴巴委屈的望著寒生,手指著小翠花,傷心欲絕的說道:「這個小侏儒想要吃豆腐……」

小翠花緩過神兒來,也望向了寒生,狐疑的問道:「他(她)是什麼人?」

寒生無奈,只得向小翠花解釋說道:「她叫老祖,也很喜歡劉先生,」轉過來又對老祖說道,「老祖,她叫小翠花,已經與劉今墨有了婚約,就在這次北上期間訂的。」

老祖呆了,圓瞪著兩隻牛一般的眼睛望望寒生,又望望小翠花,突然間狂笑了起來,先是「嘿嘿」,然後「咯咯」,接著「哇哇」,最後「嗷」的一聲長嚎,袒胸露乳的轉身跑進了棗樹林裡……

寒生的心頭突覺猛地一窒,意念瞬間竟然催動了「老牛憋氣」,老祖那含有內力的接連三聲「嘿嘿」、「咯咯」、「哇哇」的遞進音頻震動並加載到了他的奇經八脈之中,驚起了自己腦中三魂之一的天魂,也就是「幽魂」,尤其是最後的一句「嗷……」音,幽魂拍案而起。

此刻,其他人似乎不覺得怎樣,那馮生還笑著對寒生說道:「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這裡人的腦子都有點問題。」

寒生因為已經過了「□症神功」的第一關——老牛憋氣,意念隨時調動『守屍魂』,瞬間感應了老祖含有內力的頻率,天地二魂同時驚厥而起,他再也難以抑制內心強烈的衝動,於是也重複著大叫起「嘿嘿、咯咯、哇哇,嗷……」來了。

此刻的寒生面目表情如同魔怔了一般,極度的亢奮,臉色青紅白黃黑五色交替變換著,隨後神經質的狂笑不止,他終於歇斯底里了——「□症神功」的第二關。

密咒,梵音「曼陀羅」,意為「真言」,是內證智慧、能夠顯示諸法實相的真實語言。在藏傳佛教中,密咒的一字一聲,總含無量教法義理,持有著無量威力和智慧,憑仗念誦密咒的威力,可以成就某些神通。

其實,所謂「密咒」,它的發音來自古梵語,與中原發音截然不同,尤其是當某些特定的梵音在一起連讀時,其音頻對人體內臟與經絡會產生某種感應,就像次聲波能對人體造成傷害一般。

老祖無意中發自肺腑的幾聲傷感嚎叫,不曾想竟然暗合了古梵語的音調,連在一起竟然就是一句久已失傳的密咒,調動幽魂的真言,當然,前提下是意念催動守屍魂在先。

寒生誤打誤撞的進入了歇斯底里狀態,可是自己卻無法自行控制和收回,所以就一個勁兒神經質的狂笑不已,在中原武學中,亦稱之為「走火入魔」。

眾人見寒生剛才還很正常,怎麼突然之間發了癲狂,俱是大吃一驚。

蘭兒撲到寒生的身上,拼了命的搖晃著他的身體,口中不住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可是寒生渾若不見,依舊不停的張嘴狂笑著。

馮生明白,完了,寒生走火入魔了。

耶老自房間內探出頭來,瞅了瞅大黃狗不在跟前,便悄悄溜了出來,跑到了寒生的面前,歪著腦袋反覆端詳著,甚至踮起腳來,將自己乾癟的耳朵貼到了寒生的耳朵上。

馮生著急道:「耶老,你搞什麼鬼啊,寒生這可是嚴重的走火入魔了啊。」

耶老嘻嘻笑道:「原來他是『太監的下面』……」

「太監的下面怎麼?」馮生有點慍怒道。

「沒啦。」耶老回答道。

「他的幽魂沒啦。」耶老故作神秘的說道。

「幽魂?」馮生不解的問,身邊的蘭兒吃驚的望著耶老。

耶老嘴裡嘟囔著說道:「奇怪,好好的人怎麼一下子幽魂就瘋瘋癲癲了呢?」

馮生皺著眉頭,鄙夷的說道:「我看你才瘋瘋癲癲的。」

寒生的身子輕微的一震,嘴一閉,突然止住了笑聲,凝神貫注,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他的耳鼓中傳來了老翠花的嘿嘿笑聲:「好小子寒生啊,你竟然練到了『歇斯底里』,神功的第二關,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呢。」

此刻寒生還是不能夠說話,也無法恢復到正常狀態。

「你現在還不能夠控制幽魂,讓老娘來祝你一臂之力。」老翠花道。

寒生面目表情異常呆板,筆直的轉過身來,腿都不打彎,機械的邁開了步子,向房後的棗樹林中走去。

耶老伸手攔住了蘭兒和馮生,說道:「大家不要跟著,讓寒生自己的幽魂恢復過來就好了。」

寒生走進了樹林中,停在了一株老棗樹下。

「寒生,身體完全放鬆,以意念回到□症神功的第一關『老牛憋氣』中去。」老翠花的聲音飄渺如蚊蟻般,但字句十分的清楚。

寒生的意念控制著守屍魂逐漸安定了下來,呼吸也放緩了,心跳減慢,天地間彷彿寂寥一片,靜謐至極。

「意念捕捉一個與守屍魂完全不同感覺的自己……」老翠花循循誘導道。

寒生感覺到自己極度的悲涼和憂傷,彷彿自己徘徊於汨羅江邊,遠眺楚天郢都,憂憤、孤寂和無盡的思念……手持出使的旌節,冒著刺骨寒風在北海邊牧羊,渴飲雪饑吞氈,苦忍了一十九年……須臾又似秋風蕭蕭,易水寒涼,懷藏短刃,悲歌一曲,壯士一去不復還……突然間,天降六月雪,竇娥含冤刀下,一縷香魂縈繞不去……唉,自古紅顏短薄命,常使英雄淚沾巾啊……

林中靜悄悄的,一陣清風拂過,幾片枯葉飄零。

「我終於明白了,老翠花,『歇斯底里』原來就是多愁善感的幽魂在發作,而若是以意念去思索世間古往今來的諸多不平之事,它自然就會平靜了下來,『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寒生可以控制幽魂了。」寒生面如拈花般的微笑道。

「嗯,你這小子真是靈光啊,照這樣下去,練成□症神功指日可待了。」老翠花滿意的嘖嘖稱讚道。

「那麼第三關『精神崩潰』呢?」寒生躊躇滿志的問道。

「這個嘛,老娘也不知道了。」老翠花不好意思的答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棗樹林的深處傳來了陣陣低沉而揪心的嗚咽聲,寒生循聲找了過去。

老祖盤腿坐在了一株虯結纍纍的棗樹下,披頭散髮,敞露著大胸一起一伏的在啜泣著,口中還不停地念叨著:「我老祖乃是一貞節烈婦,好不容易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男人,準備以身相許,想不到卻被一個小侏儒給搶了去,嗚嗚……」

寒生不知該如何來安慰她,只得默默地告訴她說道:「陽公已經死了。」

老祖止住了哭泣,抹了把眼淚,淚眼惺忪的望著寒生,破涕為笑道:「這老東西死了?太好了,我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小侏儒一爭高低啦。」

寒生聞言悵然不已,許久,岔開話題說道:「那兩個小傢伙呢?」

「打獵去了。」老祖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打獵?兩個嬰兒……」寒生驚訝道。

「我們最近吃的野味兒都是他倆弄來的,」老祖說道,忽然想起來又道,「劉今墨是怎麼傷的?」

「中了陽公的痰毒,與山人叔叔一樣木僵了。」寒生回答道。

「那還不趕緊想辦法治?」老祖急道。

「你要答應我,劉今墨未清醒之前,不要和小翠花鬧意見,以免我分心。」寒生說道。

老祖想了想,說道:「好吧,只要那個小侏儒不惹我,我老祖就暫且放過她一馬。」

「走吧,回家裡去,我要趕緊開始配藥了。」寒生說道。

老祖將散亂的頭髮在腦後攏住盤起,然後繫上胸前的衣襟,嘴裡叨咕著:「屋子那邊還有兩個外人,男女授受不親,別讓他們看見我的身子,那些人會想入非非的。」

「王婆婆也死了。」在出棗林的小路上,寒生告訴老祖道。

「王婆婆?她是怎麼死的?」老祖十分驚訝。

「婆婆自殺的,臨死前,她把百年功力都傳給了明月。」寒生一邊走著,一邊心情沉重的說道。

笨笨蹲在了房後,正探起脖子在朝這邊瞄著,待寒生走到近前,一口叼住他的褲腿往邊上拽,喉嚨裡發出「嗚嗚」嘶鳴聲。

寒生跟著牠來到了茅屋東側的狗窩前,探頭往裡一看就樂了,黑妹斜躺在乾草堆上,見到寒生矜持的點了下頭,在牠的肚皮下面,趴著七八個胖嘟嘟粉紅色的小狗寶寶,正在爭先恐後的吃著奶……

夜幕降臨了,屋子裡點上了油燈,寒生開始配製痰毒的解藥。他將小瓷瓶交由蘭兒手中托著,裡面裝的是陽公豆綠色的痰精,做為解藥抗體的藥基,接下來需要取出針對病患個體的藥引子。

劉今墨也並排平躺在了吳楚山人的身旁,眾人站在四周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觀看著。

寒生取出了一把小小的骨質摳耳勺,走到床前,蘭兒端著小瓷瓶當做下手。首先,寒生微微的拎起山人的耳朵,小勺伸進了耳朵眼兒裡,輕柔的在裡面旋轉著刮下一些粘粘的黃褐色耳屎來,轉身小心倒入蘭兒手中的小瓷瓶內,然後再次俯下身來,將小勺又探進山人的鼻孔中,硬生生拉出一條乾涸的菜綠色鼻屎……

馮生「呃」的一聲,衝出到了門外嘔吐了起來。

「還需要眼屎和牙屎。」寒生說道。

「牙屎是什麼?」耶老好奇的問道。

寒生沒有回答,手上麻利的翻開山人的眼皮,終於在眼角內裡找到了兩粒黃色半透明的分泌物,也送入了瓷瓶內。接下來,寒生又扒開了吳楚山人的嘴,小心翼翼的自牙縫深處,刮下來些許黃白相間的牙垢,說道:「這就是牙屎。」

「唔……」那司機小趙雙手按住了嘴巴,也匆匆跑出去了。

「做為培養抗體的藥引子,一定要取自患者自身的分泌物,耳屎、鼻屎、眼屎再加上牙屎,這些五官分泌物都是人體的精華,由於木僵者為山人叔叔和劉先生兩個人,所以必須同時自兩人身上分別取出藥引,培養出來的抗體便可以有的放矢了,這也是我在途中不能為劉先生單獨配藥的緣故。」寒生一面解釋著,一面開始自劉今墨的身上取藥。

劉今墨的耳屎呈黑褐色,油光光的,眼屎只找出一粒來,不過也夠用了,他的右側鼻孔裡沒有東西,但是在左側的鼻孔中,卻拽出來一塊粗大並且泛著金黃,綠而帶紫紅色血絲的鼻屎來……

「這塊質量相當的好。」寒生滿意的說道。

「哇……」明月和蘭兒同時衝出房門去了,瓷瓶撂在了桌子上。

寒生不以為意,仍舊繼續著手頭的工作。

當他自劉今墨口腔智齒深處拉出一條鑲嵌多日的,滴著粘液的墨綠色韭菜時……

老祖和小翠花也實在受不住了,一同竄出房門,茅屋外面,嘔吐聲連成了一片。

寒生驚奇的望著屋裡唯一留下來的耶老,敬佩的說道:「耶老,你的忍耐力還是不錯的。」

耶老微微一笑,麻利的從自己多毛的鼻孔裡摳出一金黃色風乾的千年片狀並帶有老年斑的鼻屎來……

「金丁香!」寒生大吃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

「誰是丁香?」耶老回頭張望著,並不在意的將金黃色的鼻屎扔在了地上。

寒生急忙撲過去,小心翼翼的在地面上捻起那片黃燦燦的鼻屎來。

耶老好奇的歪著腦袋盯著寒生,不明白其所以然。

「太難得啦,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世上罕見的易容聖藥金丁香,」寒生滿意的說著,並同時問耶老道,「耶老,我先問問你,你知道什麼是白丁香麼?」

耶老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咱們黃龍府生長有紫丁香樹,至於白丁香麼,有,但是不多。」

寒生搖搖頭微笑道:「白丁香,又稱『青丹』或『雄雀矢』,是雄麻雀屙的糞便,其性溫味苦微有腥臭,入肝腎二經,當年西太后每日必敷用『八白散』,雖已逾古稀之年,但皮膚仍細嫩如二八處子,那八味藥即,白殭蠶、白牽牛、白細辛、白蓮蕊、白芷、白附子、白茯苓和白丁香了,而金丁香的功效則遠勝八白散千百倍呢。」

「真的?」耶老望著寒生小心翼翼托在手裡的鼻屎,疑惑的問。

「當然,金丁香又名『黃金甲』,不過用法比較特別。」寒生回憶著《青囊經》上的記載說道。

「寒生,」耶老伸過手來捏捏寒生的胳膊,低三下四的討好道,「我這張老臉能不能變的白嫩年輕一些……」

「你?」寒生笑了起來,道,「耶老,你都一千多歲了,搞到八百歲不還是差不多麼?」

「你說用法有什麼特別的?」耶老撅著嘴道。

「嗯,用一枚受精的雞蛋,磕一小孔留清去黃,在蛋內裝入金丁香,然後用蠟將小孔封住,隨同其他待孵的雞蛋一齊放到雞窩裡,讓老母雞孵化。待其他小雞孵出殼時,再將這枚特殊的蛋取出,磕皮取藥塗於面上,可使古稀老人白裡透紅祛面皺,皮膚細嫩如嬰,吹彈得破。」寒生說道。

「如此神愛去?」耶老倒抽一口涼氣。

「據聞南朝陳後主張貴妃曾使用過金丁香,至此世間再未聽聞了。」寒生道,這件逸事是劉伯溫在《屍衣經》中說的。

「寒生,你斷定這塊鼻屎就是金丁香?」耶老眼睛瞟著寒生手上的那塊鼻屎說道。

寒生肯定的點點頭,華佗說金丁香可生於乾屍鼻腔之中,而且越老藥用價值越大。

「那還是還給老衲吧。」耶老趁寒生不留神,一把搶過那塊金黃色珍貴的鼻屎,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寒生苦笑了一下,索性由他去了,自己遂將小瓷瓶蓋好瓶塞,小心的放入懷中,七天,還需要一周的時間,山人叔叔和劉今墨的痰毒就可以解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茅草屋前,眾人喘息甫定,這時驚奇的發現,暮色中的對面山間小路上,走來了一個七八歲大、紮著兩根辮子的小姑娘,背著一隻竹簍,簍內盛著野雞和野兔,大約有六七隻,放在最上面的是一隻火紅色,胸前一撮金黃長毛的黃鼠狼屍體。小姑娘的身後面,手拉手的跟著兩個渾身一絲不掛的嬰兒,小肚皮鼓脹脹的,這是萍兒和沈才華及皺皮女嬰打獵歸來了。

寒生走出房門,驚喜的拉住了萍兒和這對鬼嬰孖仔。

「這是你們獵來的?」寒生疑惑的問道。

「是才華他倆抓的。」萍兒高興的指著嬰兒說道。

沈才華變了,雖說只有五六個月大,但是瞧上去卻已經像有兩歲孩子的身形了,而且滿面紅光的,發育良好,兩隻眼睛仍舊是黑而深邃。再看皺皮女嬰,發育也是極快,甚至已經可以單獨行路了,惟有渾身上下的皺皮依舊是層層疊疊,如同一隻沙皮狗般,臀部還留有一大塊臀青。

「婆婆呢?」萍兒環顧四周急切的問道。

寒生蹲下身來,抓住萍兒的雙手,難過的說道:「好萍兒,聽大哥哥說,婆婆已經去世了,她說讓萍兒一定要乖,不要難過,她在天上會始終看著你的。」

「你騙人!我不信!」萍兒連哭帶叫的掙脫了寒生的手,扔下了背上的竹簍,向屋子內跑去。

明月對寒生說道:「還是我去安慰她吧。」說罷匆匆跟隨了進去。

馮生走了過來,狐疑的打量著兩個嬰兒,伸手自地上翻動著那些野雞、野兔的屍體,每一隻獵物的喉嚨處都有一個血洞,好似是被什麼東西咬破並吸盡了血液而致死的。

「這是某種食肉類動物干的。」馮生自信的說道。

「哎呀,這是金毛黃皮子仙兒,孩子們可惹大禍啦。」耶老突然冷不丁從馮生身後竄出,顫抖著雙手抓起那只黃皮子的屍體,撫摸著其胸前的金黃色長毛,緊張的聲音都變得尖利了。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在說話。

「這只紅毛黃皮子有什麼不妥?」寒生不放心的問道。

耶老道:「黃皮子仙兒也同人一樣,分為三六九等,一般有灰色、褐色和黃色等等,像這只火紅顏色的,是級別最高的黃鼠狼,胸前生有一撮金毛就表明牠有100歲了,若是沒有點道行,是活不了這麼久的。這是一隻雌性的,可能是鄱陽湖一帶的黃皮子首領,牠的身上還會附著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可是竟然會被孩子們殺死了,簡直是不可思議。」

寒生沉吟不語,心中想到,鬼嬰沈才華善吸食血液,諸如雞鴨鵝狗,統統不在話下,甚至還咬死了荊太極這個武功高手,但是幹掉一隻有了道行的黃皮子仙兒,倒還真是有點匪夷所思。

「是你殺死的麼?」寒生問沈才華。

小才華點點頭,臉上顯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入夜,殘月如勾,一抹清涼的月光撒在了鄱陽湖谷內,棗樹林和翠竹林裡升騰著團團白色的霧氣,撲朔迷離,人們都已經擠在茅草屋裡睡下了。

茅屋前的空場,寒生、耶老和小翠花坐在石桌前,桌上撂著那只黃鼠狼的屍體,大家凝神貫注的傾聽著山林間的動靜,眼下除了蟋蟀此起彼伏的鳴叫聲外,再就是山泉入潭的淙淙流水聲。

此刻,老翠花已經爬在了小翠花的背上,對付山裡的動物仙,她倆還是最有經驗的。

「老翠花,黃皮子們今晚一定會來麼?」寒生疑惑的問道。

老翠花嘿嘿一笑,說道:「肯定會來,動物仙的報復心極強,況且牠們還要找回這隻金毛黃皮子的屍體呢。」

寒生接著問道:「那以後小才華獨自上山豈不是有危險?」

「嗯,這就要看今夜的造化如何了。」老翠花答道。

「動物仙究竟是何來頭?」寒生不解道。

老翠花說道:「我還是唱給你聽吧,」她清了清嗓子,隨即低聲哼起了二人轉來,「混沌初開太極演,老祖他把大道傳,老大他叫李老子,老二本叫原始天,老三就是通天教,個個弟子法無邊,老子收的成佛道,原始收的也成仙,佛祖一看事不好,不許再把道來傳,通天教主心不悅,抓把金丹灑滿山,胡黃吃了成大道,□蟒吃了也成仙,這才留下披毛帶甲百草仙啊……」

老翠花雖然聲音不高,但曲調卻是十分優美,充滿了關東地區的鄉土氣息。

「胡黃本是哥三個,老大修煉在靈山,老二也在佛祖邊,老三游手又好閒,玉皇一氣把他貶,哥哥接牠到靈山,牠又重修上千年,這才成了保家仙。牠住西北乾為天,乾為天上山連山,山前長著靈芝草,山後古洞有清泉,朝陽洞中煉人馬,傲雲峰上苦修仙,霸王橋上脫橫骨,清水河裡把甲換,下得青山抓人馬,去病消災法無邊。□蟒本是龍兄弟,龍王行雨浪濤天,□蟒道行根基淺,只能游水在淺灘,一氣之下去靈山,偷得佛經三千卷,才到山中修金丹。牠住東北艮為山,山連水水連山,山前花開對對紅,山後有著五老松,牠南斗受過號,牠北斗討過封,通天收牠為弟子,命牠下凡度人間,這才有了白蛇和許仙,留下美名千古傳……」老翠花唱起了勁兒,嚥了兩口吐沫,準備繼續連唱下去。

就在這時,寒生突然擺了擺手,老翠花奇怪的停住了嘴巴……

月光下,在他們一丈開外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的小動物,有青蛙蟾蜍、蚰蜒蜈蚣、刺蝟土獾、山雞野兔、青蛇長蟲,還有一群各種毛色的黃鼠狼,正在聚精會神的凝聽著老翠花的歌聲。

就在牠們的身後,一隻渾身長滿了白毛的老狐狸負手而立,甚至頜下也生有白鬚,正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

「白狐!」老翠花驚呼了一聲。

「好美的白毛啊。」寒生心底裡發出讚歎,由此聯想到湘西老叟身上的毛髮,比起白狐可是要難看的多了。

「小心,白狐起碼修行千年以上,十分的邪惡,老娘我在關東只見過火狐,還從未有幸目睹白狐呢。」老翠花壓低聲音說道。

寒生悄悄的問道:「老翠花,這白狐會化人形懂說人話麼?戲文裡有說白狐感恩化身白衣丫鬟與狀元郎的故事,十分的淒美。」

「那不過是人編出來的戲文而已,其實牠們只會附體,絕對不會說人類的語言,但是千年以上道行的動物仙確是聽得懂本地的語言。」老翠花解釋道。

「哦,那也夠厲害的了,當然,我們江西人聽不懂閩南語,或是嶺南白話,想來這只白狐也一樣。」寒生思索道。

「唗!散仙胡大愣,翠花關東仙兒,今夜初見面兒,坐下嘮嘮嗑。上馬倒有規矩立,下馬亦要立規格,會好吃會好喝,好吃好喝對我說。豬腦袋割兩半,削脖子前架伴,後丘子屁股蛋,剁巴剁巴分八半,又好吃又好看,吐沫口水往下嚥,香的你冒出了一身汗啊,得兒呀呼嘿呦……」老翠花尖聲尖氣的首先發出了邀請。

老翠花最後一句長長的拖音十分的婉轉,餘音裊裊而不絕……小動物仙兒們似懂非懂的喝起彩來,青蛙蟾蜍鼓起了腮幫子「呱呱」鳴叫,蚰蜒蜈蚣擺動著數不清的細腿在地上敲打著,刺蝟抖動著渾身褐色的箭羽,發出「嘩啦啦」的噪音,山雞「喔喔」的啼起了鳴,而那些小黃皮子們則扭捏作態的扭動著臀部,響起「噗噗」的凌亂放屁聲,一股騷臭味兒瀰散在了空氣中……

「俺娘開始鬥法了。」小翠花悄聲對寒生說道。

「吱……」白狐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嗥,小動物仙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並紛紛閃讓開了一條路。

白狐走上前來,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寒生、耶老和小翠花,最後停留在了老翠花的臉上。

老翠花昂起頭來與其對視著,靜靜的,連四下裡的蟲鳴聲瞬間都已經沉寂了下來。

「白狐正和俺娘在意念溝通。」小翠花告訴寒生道。

老翠花回過頭來對寒生說道:「白狐要我們交出殺害金毛黃大仙的兇手。」

寒生一驚,忙道:「這可不行,你告訴牠小才華還只是個不滿一歲,智力尚且發育不全的嬰兒,不小心殺了金毛黃皮子,完全是個誤會。」

老翠花向白狐如實反饋了寒生的意思。

白狐「吱吱」叫了兩聲,立刻有只肥大的土獾跳上了石桌,銜起金毛黃皮子的屍體,返身回到了白狐面前放在其腳下,那千年白狐低下頭查看屍體的傷痕。

「白狐說,兇手吸光了金毛黃大仙的血,這不是誤傷,而是有意的,因此必須讓兇手出來,交由牠們將其吃掉。」老翠花再次轉過頭來說道。

「實在不行,我們只有與這幫動物仙兒們硬拚了。」寒生悄聲告訴老翠花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白狐聽到了寒生說的話,隨即將頭高高的昂起,望著夜空,「吱……」的發出一聲響亮的長嘯,霎時間山鳴谷應,餘音久久不衰。

片刻之間,只聽得「嘶嘶」聲不絕於耳,山林間齊膝深的茅草紛紛倒向了兩邊,上百條五色斑斕的蟒蛇湧出,將寒生等人及那三間茅草屋子團團圍住,其中不泛有水桶般粗的巨蟒。

「呼」的一陣腥風刮過,林間突然間跳出數十頭雲豹、猞猁和巨型山貓,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寒生等人大驚,耶老一看情形不對,撒腿就跑,衝進了茅屋,一頭鑽進了被窩裡,將被子拉緊,大氣也不敢出。

大黃狗笨笨勇敢的「汪汪」狂吠了起來,然後站在狗窩前,保護著黑妹和剛出生不久的寶寶們。

屋內睡覺的人都已驚醒,擠在門內驚愕的望著外面……

「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出來!」馮生手裡舞動著手槍,穿著公安系統下發的黃色軍用大褲衩子,一馬當先的跳了出來。

「那是什麼!」老祖尖聲尖氣的指著地上喊叫了起來。

迷離的月光下,地面上爬過來無數黑色的大蜘蛛,還有眾多的土黃色蠍子,個個尾巴翹的高高的。

天上響起了「嗡嗡」的轟鳴聲,一群群的竹蜂、馬蜂和體型龐大的葫蘆蜂在高空中盤旋而來,更為可怕的是在一人來高的低空裡,有一群放屁蟲在螢火蟲的指引下,氣勢洶洶的也正在朝這邊趕來。

寒生知道,這放屁蟲學名「斑蝥」,放屁時混合毒液一同噴射而出,皮膚和粘膜沾上可不得了,不但即刻紅腫起泡潰爛而且伴有劇烈的痛楚。

這將是一場力量懸殊,慘烈而又難以取勝的戰爭,動物們團結起來的力量足以戰勝人類。

「擒賊先擒王!」馮生此刻充分顯示出了人民公安戰士大無畏的革命英雄氣概,舉起手中的槍瞄準了白狐的前胸便扣動了扳機……

「不能啊!」寒生急忙喝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槍響,在深夜裡竟是如此的震耳欲聾,整個山谷都共鳴了,一粒出膛的子彈閃電般的射向了白狐……

寒生意識到,完了,一場血腥的殺戮開始了。

白狐胸前的白毛一抖,不知牠什麼時候伸出了前足,四趾攤開,爪中躺著一粒炙熱的子彈頭,趾間有數根細毛已被烤糊,散發出一絲焦臭味兒。

「蠅眼!」寒生驚訝的喊出了聲,難不成這白狐也會「□症神功」?

白狐望了寒生一眼,然後又一次的昂起頭來,準備向動物仙兒們發出進攻的命令。

馮生頓時就傻眼了,我的天啊,這只白狐竟然連槍都打不死……

「咯咯咯」一陣清脆的笑聲響起,月光下,一對嬰兒手拉著手的從屋子裡走出……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光著身子,手拉手的站在了白狐面前的空地上,竟然未有絲毫的懼色。

「危險!」寒生輕呼了一聲,跳出擋在了孩子們的前面。

「啊……」門內老祖也大叫了一聲,光著腳丫往前衝了兩步,但瞧見地上的碩大黑蜘蛛,又止住了腳步,緊張的望著皺皮女嬰和寒生。

「寒生,白狐問這兩個小孩兒是否就是兇手?」老翠花趴在小翠花的後背上說道。

「不,是我,老翠花你告訴牠,殺掉金毛黃皮子的人是我,方纔我沒有說出實情,白狐想怎麼樣,寒生奉陪到底,冤有頭債有主,與其他人無關。」寒生挺直了胸膛大聲的說道。

「是,是我……我吸了牠的血……」稚嫩的聲音發自沈才華的小嘴巴裡。

「你……會說話了?」寒生驚訝的瞅著小才華,結結巴巴的說道。

這時,老翠花說道:「寒生,白狐很敬佩你的為人,不過牠還是認定了這個男嬰才是真兇,牠說,你是牠所見過人類中的第一個勇敢的人,為此,牠願意和人類來一場公平的決鬥。」

寒生聞言心中一動,這樣也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於是說道:「好,你告訴白狐,寒生應戰。」

白狐一聲輕嚎,眾動物仙兒們退回到了圈外,但仍虎視眈眈的盯著這些熱血的人類。

「決鬥一共分為三場,寒生,你若是敗了,你的屍體會立刻被牠們分食掉,但白狐答應你不會再對其他人報復了。」老翠花解釋道。

寒生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蘭兒輕輕的站到了他的身旁。

「你怎麼來了,快回屋裡去。」寒生急切的小聲說道。

「蘭兒不走,願陪你一道給牠們吃掉。」蘭兒堅定的回答道。

寒生無奈,突然心中一動,自懷中掏出那個小瓷瓶,對她說道:「蘭兒,山人叔叔和劉先生還在木僵之中,七日後還需要你將解藥給他倆自雙耳朵眼裡灌進去,聽話,讓我不要分心,這樣還有取勝的把握。」說罷,硬是將小瓷瓶塞進了蘭兒的手中。

蘭兒流下了委屈的眼淚,望著寒生道:「若是你死了,蘭兒七日後必將追隨。」說完踉踉蹌蹌的走回了茅屋。

「第一場,動物仙兒方面由昆蟲類的放屁蟲出戰。」老翠花宣佈道。

鄱陽湖一帶的放屁蟲也稱「南方大斑蝥」,是一種「屁彈甲蟲」,進攻敵人時,把兩隻後足往地上一挺,撐起高高的尾部,可以對準目標不斷的接連射出有毒的霧狀液體,並伴有「啪!啪!」的響聲,射程可達30厘米甚至更遠。

這群放屁蟲不但體型巨大,而且極其凶狠,尤其是那只黃色的大斑蝥首領,身形竟如同一根手指般粗細,兩隻鞘翅煽動起來,發出巨大的「嗡嗡」聲。儘管它們驍勇無比,但卻是視力有限,所以在放屁蟲的隊伍裡,經常會發現螢火蟲的身影,在其指引下進行覓食或著抵禦外敵,而螢火蟲亦得到了斑蝥的保護。此刻,這些南方大斑蝥們的隊伍前面,飛著一隻碩大的螢火蟲,尾部綠色的螢光如同一盞航標燈,隨時引向進攻的目標。

耶老悄悄地從被窩裡探出頭來,發現四周很靜,於是詫異的將臉貼在了窗戶上往外看,感覺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危險,乾脆索性大搖大擺的溜出了屋子。

他站在月光下看明白了,那些天上飛的小蟲子要和寒生進行一場決鬥。心想自打入關隨同寒生南下以來,自己從未立過一點汗馬功勞,這樣長此以往,豈不讓別人瞧不起?尤其是那個蘭兒姑娘,將來會變成寒生老婆的,要贏得她的尊敬,就必須露上一手。想到此,耶老決定自己挺身而出,親自來面對這些不起眼兒的小蟲子,他心下盤算道,哼,大不了給咬上幾口,比蚊子癢一點而已。

月光下,耶老呵呵大笑的走上前去,站在了寒生的前面,揮舞著雙臂大聲說道:「老衲在此,一群蚊子何足掛齒?待耶老會會它們!」

「耶老不可,那些不是蚊子,是會放屁的毒蟲。」寒生忙道。

耶老用力將寒生推到了後面,手指著自己的禿腦瓜子,對盤旋於頭頂上方的斑蝥群「哇哇」的連喊帶叫著:「來啊!來啊……」

領航的螢火蟲一個俯衝,指示了進攻的目標,霎時間「嗡嗡」聲驟然加大,黑壓壓的斑蝥群「呼」的朝著耶老撲了下來,此刻的耶老全然不懼,緊閉著雙眼,雙臂揮舞如風,頗有一夫當關之勢。

「啪啪啪啪……砰」一連串的噴射聲響成一片,其中最響亮的那一聲是放屁蟲首領干的,頓時一大團黃色的毒霧將耶老籠罩住了,其中不泛凝結成滴的液體,順著耶老的光頭流淌下來,凡是裸露的皮膚無一不沾上了粘粘的毒液,衣服上已經開始冒出了白煙,散發出一股焦糊味兒。

耶老本是一具千年乾屍,風乾的表皮甚至比皮革還要堅韌,不但極耐腐蝕,而且沒有絲毫的燒灼及痛楚感,甚至瘙癢的情況也沒出現。耶老大喜,手臂揮動的更加厲害了,險些一把抓住了那只放屁蟲首領。

「吱……」一聲響亮的尖叫,白狐鳴金收兵了。

放屁蟲大軍「嗡嗡」的盤旋上升,然後紛紛落到旁邊的大樹上喘息著。

動物仙兒們虎視眈眈的盯著耶老,看其是否中毒敗倒在地,寒生更是緊張萬分,忙衝到耶老面前:「耶老!你怎樣了?」

耶老更不答話,伸手撤下身上已被毒液灼爛的衣服,團成一團擦著頭頂及臉上的粘液,然後才笑呵呵的說道:「老衲最近身上好像胖了許多……」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股腥風驀地襲來,眾人不僅打了個寒戰,一條三丈多長水桶般粗的墨綠色大蟒蛇游動到了陣前,一對火紅色的眼睛如同兩隻大海碗倒扣,凝滯而呆板,狹長的口角邊流淌著粘稠的涎液,鮮紅的信子不停地伸縮抖動著……

「寒生,這一場是要與巨蟒決鬥,看來勝算不多啊。」老翠花憂心忡忡的說道。

耶老此刻著實嚇了一跳,這大蟲可不比那些小斑蝥,只須一口便可將自己整個人吞下,然後化為極臭的一大坨屎呢,他心裡邊尋思著,恐懼的腳步在一步步向後退縮,只差沒有撒腿就逃,那樣的話,方纔的英勇義舉便會頃刻間化為烏有。

寒生上前兩步,站在了大蟒蛇的腦袋前,心中想著自己有屍衣護身,不知能不能抵擋得住這條大蟒的纏繞擠壓?

老翠花這時說道:「寒生,白狐意思現在服輸還來得及,只要交出那嬰兒,牠便不會為難你。」

寒生微微一笑,仰天長歎道:「寒生立志此生懸壺濟世,豈能遇事便貪生怕死?」他扭頭對著茅屋那邊朗聲說道,「蘭兒,別忘了七日後救治山人叔叔和劉先生。」

一隻小手在拽著寒生的褲腿,低頭望去,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拉著手,撅著小屁股在使勁兒的向後推著寒生,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各自伸出小舌頭舔著嘴唇,貓下了腰,準備聯手撲向大蟒蛇。

寒生大驚失色,這兩個小傢伙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巨蟒的鱗甲堅硬之極,而且又粘滑,更重要的是打蛇在七寸,沈才華縱使能夠咬破巨蟒脖子上的鱗甲,那地方也不是要害,更不像哺乳類的熱血動物一樣,牠根本就沒有頸動脈,小傢伙們這次要慘了。

想到這裡,寒生一個箭步竄上去,拽住兩個嬰兒的手臂,用力向後甩去,將他倆扔在了幾米遠的身後。

就在這一瞬間,但聞「呼」的一聲腥風驟起,那巨蟒早已忍耐不及,挺身抬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用力一吸,竟然將寒生整個人,頭先腳後的倒著吞進了腹中……

寒生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頭臉四周被腥臭的粘液包裹住,呼吸也窒息住了,意識中只感覺到在一個熱乎乎、滑膩膩的腔道裡滑行著。

瞬間的驚恐迅速的平靜了下來,寒生的意念下意識的控制了守屍魂,立刻切斷了呼吸,心跳隨之下降,整個身體緩緩的進入了大蟒蛇的消化道內。

蟒蛇是世界上最大的較原始的蛇類,胃口極大,一次可吞食與體重相等或超過體重的動物,牠的消化系統非常厲害,有些在吞進獵物的同時就開始進行消化,甚至還會把骨頭吐出來。蟒蛇是無毒蛇,主要是依靠其分泌的蛋白□消化液來溶解獵物,相當於人類的胃酸和膽汁。

寒生被吞進去的那一刻,這條巨蟒就開始分泌大量的消化液來對獵物進行腐蝕和溶解,寒生頓時感到了週身裸露的皮膚產生了無比的奇癢……

「辟辟啪啪」一陣白色的靜電瞬間閃爍了起來,這是辟邪屍衣在起作用了,糊在臉面上和口鼻處的粘液驟然被稀釋了。寒生睜開了眼睛,在白色毫光的映射下,他看見了自己頭部上方粉紅色的肉腔旁邊出現了一個肉乎乎的洞口,裡面好像顯得很乾爽,並沒有像消化道裡面如此多的粘液,於是他手腳並用,朝著那個洞口內硬生生的擠了進去。

這是一個粉紅色的肉腔,兩米多深,裡面臥著條一人多長,大腿般粗細的蟒蛇寶寶,一條手腕粗細的肉色臍帶纏繞在牠的身上,與其口腔內裡相連。蟒蛇寶寶一雙紅紅的眼睛盯著他,在閃爍的白色毫光下,眼珠呆滯並不會轉動,但寒生絕對感覺到了牠的驚恐和害怕……

原來這是一條雌蟒蛇,奇怪呀,據寒生所知,蛇類都是卵生的,可是這條怎麼會是胎生的呢?不管怎樣,他誤打誤撞竟然闖入了巨蟒的子宮內,由於內壓的關係,那些極具腐蝕性的消化液絲毫也滲透不進來,至少子宮裡還是要安全得多。

巨蟒彷彿覺察到了獵物潛到了自己的子宮裡,於是安靜了下來,盤成了一團,尋思著對策。

外面的眾人可是大吃了一驚,寒生瞬間被巨蟒吞噬,頓時人們驚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瞅著那些虎視眈眈的雲豹和磨牙吮血的巨型山貓,更有無數條五色斑斕的毒蛇在側,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蘭兒已經在絕望的哭泣了。

「哈哈哈……」巨蟒的肚子裡突然傳出寒生沉悶的狂笑聲。

「歇斯底里?寒生他還活著!大家千萬不要失望啊。」老翠花驚異中大聲的喊叫著。

眾人停止了喧嘩,動物們此刻也都安靜了下來,就連白狐也莫名的默默望著那條巨蟒。

原來剛才寒生發現了子宮內壁上突然間滲出了大量腥臭的液體,不多時便充滿了整個肉腔。

壞了,是羊水!寒生趕緊意念控制著守屍魂進入了「老牛憋氣」的狀態,這時,一根臍帶悄悄地伸了過來,寒生一個沒留神,那肉乎乎的臍帶頭既然滑進了寒生的嘴裡,緊接著一股腥臭的營養液體開始往寒生口腔裡輸送。

原來大蟒蛇是準備將寒生當成一條蟒蛇寶寶來進行孵化了。

寒生慌亂之間嗆了好幾口營養液,忙拽出那滑溜溜的臍帶,順手將其打了個結,甩過到了一邊。此刻,貼身的屍衣似乎感覺到羊水本身是無毒的,對主人有益而無害,所以也不再發出靜電了。

躺在黑暗溫暖的羊水裡,寒生頭腦中產生出了一種與生俱來、本能的安全感,骨節深處傳來一陣陣酸麻懶散的愜意,真想永久的呆在這裡面啊……

「嘿嘿、咯咯、哇哇,嗷……」意念中突然響起了傍晚時老祖的那幾句神經質的哭叫聲,驟然間幽魂興奮衝動了起來,在寒生的身體內爆發出一陣狂笑,這歇斯底里的笑聲並非是經口腔發出,而是來自胸腔的共鳴,傳到大蟒蛇的體外,顯得異常的沉悶。

寒生此刻已經可以駕輕就熟的控制天地二魂,即幽魂和守屍魂了,儘管他並不知道那幾聲喊叫就是藏密早已失傳的一句密咒真言。他隨手抓過那條蟒蛇寶寶,用力拽出其口中的臍帶,雙手夾帶著牠爬出子宮口,進入到了那條充滿粘液的消化道裡,身上的屍衣「辟辟啪啪」的重新放射著白色的靜電,而他則裹挾著蟒蛇寶寶向巨蟒的尾部爬去。

前面的腸道中出現了大坨大坨的糞便並夾雜著一些未消化完的動物骨骼和毛髮,寒生硬著頭皮從那些屎縫中擠過去,搞得頭髮、眼窩、鼻孔及耳朵眼兒裡都沾上了惡臭的糞漿。

大蟒蛇的腹部猛然間有節奏的蠕動了起來,嘴裡發出「嘶嘶」的鳴叫並大口的喘息著,牠要臨盆了。

隨著巨蟒腹部的陣縮,寒生感覺到滑行的速度加快了,在四周肉壁的擠壓下,他抓不住蟒蛇寶寶,一下子滑出了手,移動到了自己的頭部上方,「噗」的一聲,滑出了巨蟒的肛門,蟒蛇寶寶誕生了。

動物仙兒們頓時歡呼了起來,巨蟒母親已經好多年未生育了,這跟人類在鄱陽湖周邊建的那些化工廠的污染有關,現在牠終於誕下了一個寶寶,同病相憐,因此牠們不分種族屬類的俱自歡喜不已。

巨蟒伸過來碩大的腦袋,慈祥的以嘴巴廝磨著小蟒蛇寶寶……這時,牠的腹部突然又是一陣抽搐,「噗」的一聲,肛門一鬆,渾身黏糊糊的寒生「啪嗒」掉了出來。

小動物仙兒們又是一陣歡呼……

眾人的心俱是一緊,大家眼巴巴的望著渾身流著粘液髒兮兮的寒生,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寒生扭動著身軀,慢慢的爬了起來,伸手抹去臉上的粘液,回過身來衝著房前緊張的蘭兒一笑……

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蘭兒轉身進屋端出一盆熱水和兩條毛巾來到寒生身旁,仔細的為他輕輕的揩拭著,一面悄悄地流淌下來兩行熱淚。

「最後一場,由白狐親自出戰。」老翠花大聲的說道。

眾人剛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白狐親自出場,牠肯定是所有動物仙兒裡面道行最高的,寒生豈不是危險性更大了?

巨蟒伸過碩大的腦袋湊到寒生身上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種慈愛的表情,隨著白狐一聲忽哨,才戀戀不捨的退了回去。

蘭兒拽住了寒生,輕輕的搖了搖頭。

老翠花喝止了蘭兒,說道:「蘭兒放心,其他人退下,只有寒生才能夠對付得了白狐。」

老祖在房前緊緊地拉住了兩個蠢蠢欲動的孩子。

山風凜凜,白狐與寒生相對而立,在場的所有人與動物們都安靜了下來。

白狐望著寒生明亮清澈的眼睛,點了點頭,然後輕輕的轉過身去,慢慢的舉起了尾巴,將屁股對準了寒生,驟然間白毛向兩側一分,「噗」的一聲巨響,自肛門中噴射出一股黃煙,將寒生團團籠罩住了……

寒生驀地心念一動,瞬間進入了「老牛憋氣」,切斷了呼吸,昂首默默地矗立在黃煙裡。

其他人儘管站在圈外,但多少還是嗅到了一絲飄過來的奇臊氣味兒,頓覺腦中一陣眩暈,司機小趙已經迷迷糊糊的倒下了。

一絲外來的意念鑽進了寒生大腦中的意識裡,他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腳下一側是一望無際的茫茫林海,鬱鬱蔥蔥的樹林裡自由自在的生活著不同種類的動物和昆蟲,另一側則是煙波浩渺的鄱陽湖了,水天一色,湛藍色的天空中有幾隻黑色的山鷹張開翅膀在滑翔著……沒有船隻,也看不到岸邊的化工廠和那些滾滾的濃煙,一切都是那麼的恬靜、那麼的自然和諧與生機勃勃。

「太美了。」寒生由衷的讚歎道。

一頭白狐靜靜地蹲在寒生的身旁,雙目噙著眼淚凝視眺望著遠方。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寒生感覺到了白狐的發出的意念。

「是人類打破了這裡的和平與寧靜。」寒生歎息道,但是卻聽不到話音,他明白了這是自己的意念。

「你是普通的人類,怎麼可能閉氣這麼久呢?」白狐傳過來的意念說道。

「我學了一種『□症神功』,基礎就是『老牛憋氣』,可以達到數個時辰呢。」寒生告訴牠。

「如果人心都是像你這樣的善良就好了。」白狐道。

寒生想了想,發出意念說道:「我看見你用爪子接住了射出的子彈,那是『蠅眼』的功夫麼?」

「『蠅眼』?我不知道啊,我已經修煉了千年,獵人的槍彈是傷不到的,可是其他動物卻越來越少了。」白狐幽幽道。

「哦,對不起,我很難過。」寒生歉意的說道。

白狐望著寒生,緩緩說道:「你也能像我一樣接得住槍彈麼?」

寒生搖了搖頭,歎息道:「□症神功的第一二關都過了,但是第三關『精神崩潰』卻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精神崩潰?凡是吸入我毒屁的人類,都會精神錯亂,最後崩潰的,你們稱做是『精神病』。」白狐解釋道。

「我可以試試麼?」寒生問白狐道。

「嗯,你可以先少吸點,感覺感覺,但是記住,萬萬不可吸入太多。」白狐建議道。

寒生點點頭,意念一鬆,不料一下子沒掌控好,憋了半天氣,肺葉一張「呼」的接連深深地吸入了好幾口,頓感奇臊無比,平生僅見,胸中猛的一窒,向後便倒……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寒生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隨即便不省人事了。

動物仙兒們再次歡呼了起來,個個摩拳擦掌、霍霍欲試,因為已經事先約定了,人類一方若是敗了,將會被分食掉。

「吱……」白狐一聲悠長的忽哨驟然間響起,然後扭過頭來,意味深長的望了老翠花一眼,帶著眾動物仙兒們離去了,頃刻之間,嘈雜之聲漸杳,鄱陽湖谷終於靜了下來。

老翠花高叫一聲:「大家不要動寒生!」說罷,自小翠花背上縱身躍下,跳到了寒生的身上,不見了……

馮生一直癡呆呆的瞪著眼睛,望著這一幕,自己從事公安工作二十來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荒唐的事情,他用力掐了掐臉上的肉,這絕不是在做夢。

「迷信……」他口中喃喃的說道。

寒生靜靜地躺在那裡,朦朧的意識中,他依舊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天空中月色清冷,雲隙中露出點點繁星……這時,視覺中出現了侏儒老翠花的身影,奇怪的是,她的身子是倒立著的,頭在下面,而光光的兩隻腳丫子卻伸向了夜幕之中……只見她姍姍來到面前,如斗的腦袋湊到了臉前,碩大的眼睛仔細的注視觀察著自己,然後一板一眼的說道:「寒生,白狐說你吸入了太多的屁,已經精神錯亂了,你說說現在有怎樣的感覺?」

寒生的嘴巴依舊是發不出聲來,意念告訴老翠花道:「咦,老翠花,你怎麼在空氣中倒立著?」

老翠花一愣,伸出四根手指問道:「這是幾根手指頭?」

「四根。」寒生意念道。

「錯了,老娘這裡明明是兩根嘛。」老翠花不滿意的說道。

「四根。」寒生肯定道。

老翠花皺了皺眉頭,疑惑著說道:「看來你瞧東西不但顛倒,而且辨別某些凸起物體數量的能力有了成倍的提高。」

「你這是什麼意思呢?」寒生不解的問道。

老翠花伸出了一隻手:「這次有幾個手指頭?」

「十個。」寒生即刻答道。

「你動動腦筋想一想,老娘一隻手上如何長得十個手指頭呢?」老翠花說道。

是啊,一隻手上有十指,老翠花原本不是這樣畸形的啊?道理上也說不過去的呀,寒生尋思道。

「你的精神已經完全錯亂了。」老翠花肯定道。

「是『精神崩潰』麼?」寒生問道。

「不知道,但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崩潰的。」老翠花搖頭道。

「接下來莫不就是『迴光返照』了麼?」寒生忐忑的追問道。

「□症神功,」老翠花歉意的說道,「老娘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因為鬼魂是無法來修習的,不過,以你目前真魂錯亂……」

「我的真魂怎麼了?」寒生驚道,因為耶老曾經告訴他說,天地人三魂,只有人魂,也就是真魂是永遠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呆在體內的。

「真魂也就是你的命魂,管著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等七魄,據說就是藏密所講的人體從頭頂到胯下會陰穴中脈之上的七個脈輪。其中屍狗魄在頂輪,伏矢魄在眉心輪,雀陰魄在喉輪,吞賊魄在心輪上,並同時與雙手心和雙腳心相連,非毒魄在臍輪,除穢魄在生殖輪,臭肺魄在海底輪。人體的七魄同歸命魂所掌,人的生命就是從命魂住胎而產生的,命魂住胎之後,將能量分佈於人體中脈的七個脈輪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為人的肉身所獨有,人死之後,七魄隨之消散,而命魂自行離去,生命也就沒了。」老翠花詳細的講解道。

「哦,是這樣。」寒生領悟著。

「目前,你的真魂受到了白狐千年修行的毒屁刺激,導致了伏屍魄和吞賊魄的變異……讓老娘好好想一想……」老翠花似乎在絞盡腦汁的苦苦思索著什麼。

許久,老翠花才若有所思的說道:「伏矢魄在眉心輪,也就是中原人所稱為『天目』的位置,你那兒現在已經有了變化,吞賊魄在心輪上,且與手腳相連……」老翠花忽然面露喜色,匆匆說道,「寒生啊,看來你已經開始滋生『蠅眼』了。」

「『蠅眼』?」寒生一愣。

「嗯,」老翠花解釋說道,「『蠅眼』視物的反應速度是普通人的兩百倍,以目前正常視力的雙眼來說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應該就是伏矢魄在甦醒了,你的第三隻眼睛。」

「你是說我開了天目?」寒生疑惑道。

「不,不是中原道家所說的『天目』,他們所謂的天目只能看穿牆壁、人體或是找到一些髒東西,而伏矢魄則不同,它的作用是提高你的反應速度,你現在視物的能力已經比原來提高了一倍,這只是一個開端,日後定會逐漸提高的。」老翠花說道。

「就因為我在你一隻手上看到了十根手指頭麼?而且眼睛裡瞧你的身影還是顛倒著的。」寒生發出的意念裡十分懷疑的說道。

老翠花正色道:「這只是伏矢魄剛剛甦醒時還不太習慣,因而在你眉心輪處產生的幻覺,以後慢慢就會正常了。」

寒生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又問道:「老翠花,你方才說我心輪的吞賊魄也有了變化?」

「是的,它是配合伏矢魄來協調你的手腳動作的。」老翠花回答道。

「我明白了,表面上看來白狐的屁令我精神錯亂,而實際上卻是助我進入了『精神崩潰』,喚醒了隱藏在眉心輪的伏矢魄,」寒生沉吟著說道,「伏矢魄的『伏矢』,顧名思義,就是降服飛射而來的箭矢,古時候兵器中攻擊速度最快的就數弓箭了,戲文中說到,楚國的神箭手養由基以及西漢的飛將軍李廣都能夠赤手抓住空中飛來的箭矢,現在看起來,很可能他們也身懷『□症神功』,長就一隻『蠅眼』。」

「有可能吧。」老翠花不置可否道。

「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現在我很想知道『迴光返照』的滋味兒。」寒生問道。

老翠花搖搖頭:「老娘真的不知道了,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緣分和運氣如何,不過,現在我要離開你的身體了。」

月光下,寒生慢慢的甦醒了過來。

鄱陽湖山谷的外面,那輛212吉普車停在了嘎斯51卡車的旁邊,筱艷芳手持追蹤器跳下了車。

「你們兩個和車先隱蔽起來,我潛入谷內看一看。」筱艷芳抬頭望了望迷離的月色,輕聲吩咐車上的兩個青年漢子道。他看著吉普車倒進了樹林裡後,這才快步朝谷內走去。

「砰!」谷內傳來了一聲槍響,在黑夜寂靜的山谷中迴盪著。

不好,出事了,筱艷芳猛提一口氣,施展開絕頂輕功,迅速的飛身入谷。

月光下,筱艷芳驚奇的發現山谷中有無數的動物和昆蟲聚集在了三間茅草房的空場前面,顯得無比的離奇和詭異,他就近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一株高大的香樟樹,在茂密的樹冠掩護下,偷偷的觀察著下面的情況。

他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公安部的特工馮生,拎著手槍呆呆怔怔的矗立在茅屋前,剛才的那一槍肯定就是他放的。隨著「嗡嗡」的聲音,半空裡有一大群不知名的昆蟲正在向耶老發動攻擊,那老東西雖然身上衣服都燒起了白煙,但是似乎卻毫髮無損。人群中走出兩個白白胖胖的嬰兒,竟然敢走近到一條巨大的蟒蛇跟前,膽子也忒大了。不好!這時,那條墨綠色的巨蟒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將寒生吞了進去……霎那間,筱艷芳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寒生是萬萬死不得的,可是眼睛望著那些五色斑斕的毒蛇和野豹以及巨型大山貓,自己卻是無能為力。

片刻,奇跡發生了,寒生竟然從大蟒蛇的肛門裡被屙了出來,沾滿了一身滑溜溜的粘液……他竟然沒死!緊接著,那頭白狐尾巴一翹,射出一團黃煙,寒生硬是堅持了許久,最後終於不支倒地了。

白狐一聲忽哨,動物們頃刻之間就都撤走了,一隻也不剩。

筱艷芳目不轉睛的死死盯在了寒生的身上,但願他別死掉,否則自己可難以交差了。

月光下,寒生動了動,似乎清醒了過來,筱艷芳總算放下心來。真是他媽的邪門,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些不同種類的動物和昆蟲,竟然會與寒生來殊死一戰呢?

他看見寒生被人們攙扶進了茅屋內,嗯,看來暫時無大礙了,自己還是先出谷去吧,找到電話後向京城匯報情況再說。

想到這兒,筱艷芳輕輕的溜下樹來,悄悄的沿著灌木叢向谷外而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谷口靜悄悄的,月色清冷,撲簌迷離,「嘎嘎」幾聲寒鴉夜啼自高高的樟樹上傳來,顯得格外的寂寥。

筱艷芳朝著樹林打了個手勢,林中隨即閃爍了兩下燈光,吉普車轟鳴著從黝黑的樹林裡開了出來,停在了筱艷芳的身邊。

筱艷芳拉開了車門,忽然他警覺的擺了擺手,示意司機熄火。

「筱艷芳。」身後傳來一句冷冷的話音。

筱艷芳轉過身望去,月光下,一個俏麗的女孩兒垂手立在了幾步開外。

「明月……」筱艷芳一眼便認出了她,心中不免暗自吃驚,自己竟如此疏忽,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

「筱艷芳,你苦苦跟隨我們,究竟想做什麼?」明月幽幽的說道。

筱艷芳嘿嘿一笑,歎息道:「明月小姑娘,你可真的是天生麗質啊,我筱艷芳年輕時艷壓群芳,興許不輸於你,但如今已是徐娘半老,雖風韻猶存,可畢竟昨日黃花,難比當年風姿了。」

明月皺了皺眉頭,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想幹什麼?」

「嗯,」筱艷芳心想,這個小姑娘可不比那個足智多謀的老太婆,我來幹嘛這還用問麼?看來也只是個繡花枕頭外表光鮮而已,不過這丫頭既然發現了我在跟蹤他們,可就不能再放過她了,想到這兒,於是便換上一副笑臉說道,「明月,以你如此漂亮的容貌何不進入梨園發展呢?現在京劇已經是沒落了,後繼乏人啊,我就是看中了你,所以才千里迢迢的找到了這裡。怎麼樣?明月,跟我一道走吧?」

明月露出淡淡的笑容,輕柔的說道:「筱艷芳,在雍和宮內,你不容分說的出手殺了那個泰國降頭師,手法很美,你能告訴我,那是什麼功夫麼?」

筱艷芳一愣,心道,原來這個小丫頭並不傻啊。

「京劇花旦的『水袖』,想不想跟我學呀?」筱艷芳媚眼斜乜的嗲聲說道。

「讓我瞧瞧你的指甲好麼?」明月臉上依舊微笑著。

哼,這就怪不得我筱艷芳了,是你自己找死,可惜了你的傾國之軀了……筱艷芳緩緩的伸出了雙手。

月色下,那纖細的手指如蔥白一般,十根長長的指甲泛著白森森的冷光,說時遲,那時快,筱艷芳突然手掌一翻,右手五道寒光閃電般的朝著明月的脖子劃去……

明月面無表情,雙掌直立於胸前做水平狀移動,口中默默地念叨著什麼,筱艷芳的指甲鋒利無比,待劃至明月頸前約一尺處,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軟軟的而且富有彈性,無論如何用力,則再難以前行半寸。

這是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明月的面前彷彿罩著一層無形的空氣墊,縱是筱艷芳功力再強,亦是戳不破。明月接受了王婆婆的神功,但這是第一次運用,還不是十分熟練,否則氣牆早已將筱艷芳彈出一米開外了。

筱艷芳大吃一驚,他以為明月練就了什麼金鐘罩之類的氣功,其實他不清楚,祝由神功的關鍵在於巫咒,祝由巫咒加載於施術者發出的磁場之上,影響了敵人小腦蚓部兩側的絨球小結葉和半球的神經傳導,其結果是肌肉以及軀體功能的失調,在表面感覺上就是無法前進,彷彿前面有堵牆般。

正在驚訝之間,明月突然收掌交叉於胸前,使出了祝由神功的第二式「移花接木」,巫咒隨之一變,她的臉上顯出來一絲冷酷猙獰的微笑。

森森月光下,筱艷芳悲壯的舉起了手掌,慢慢的用鋒利的指甲互相朝左右手的手指根部劃去,鮮血緩緩滲出……

「明月不可!」一聲斷喝自吉普車裡喊出,隨即後門猛然間推開,跳下一個年輕俊朗的青年男人。

「建國!」明月大吃一驚道。

巫咒驟然停止,筱艷芳的心神一怔,隨即劇痛自雙手處傳來,忙低頭一看,自己的左右手掌五指根部已經是血肉模糊了,露出了細細的白骨……

「啊!」他大叫了一聲,握緊了雙拳,鮮血順著指縫中淌下,渾身顫抖著滴下了冷汗。

黃建國張開了雙臂,微笑著走上前來。

明月眼眶濕潤著,嘴裡喃喃囁嚅道:「建國……你怎麼會在這裡?」

黃建國上前作勢要擁抱明月,明月後退了一步,默默地看著他,慘白的月光映照在她胸前的紅寶石墜兒上,晶瑩如血。

「明月,有些事情說來話長了,我倆到車上細說好麼?」黃建國說罷朝樹林內打了個手勢,一對車燈瞬間亮了起來,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林中緩緩駛出。

原來黃建國自京城一路追了上來,並盯在了筱艷芳的後面,而前面跟蹤寒生等人的吉普車並不知情,方才筱艷芳入谷,黃建國便將轎車也隱蔽到了樹林裡,坐進了吉普車裡向兩名屬下詢問情況。

黃建國拉開車門,拉著明月鑽進了車內,司機知趣的離開去了吉普車那兒。

「明月,我好想你……」黃建國再次擁抱明月。

車內空間狹小,明月輕輕的掙扎了一下,便不再動了。

淡淡的月光透過車窗撒進來,望著明月俏麗的面容,黃建國按捺不住內心的渴求,輕輕的將滾燙的嘴唇壓了上去……

明月閉上了眼睛,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心兒也是「砰砰」的亂跳,這時,黃建國的一隻手輕輕伸進了她的內衣裡。

「不,」明月默默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幽幽道,「建國,我累了,人活著其實很累,師太死了,婆婆也死了,你說過的,你要娶的是明月,不是那個東東,可是為什麼你偷偷來到了鄱陽湖谷,卻不肯直接來見我?」

黃建國的手停在了明月的胸前,柔聲道:「明月,建國此生定非明月不娶,不過你得給我點時間,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還要等多久呢?」明月哀怨歎息道。

「十年,不出十年,我一定風風光光的迎娶你過門。」黃建國再次保證道。

「十年,明月那時都已經老了,你還能看得上我麼?」明月悵然若失的輕輕說道。

「你在建國的心裡永遠都是全中國最美的女人,我還指望你為我生下幾個小建國呢。」黃建國動情的說著,那只在內衣裡的手蠕動了一下,掙脫了束縛繼續深入,明月臉一紅,猶豫著沒再阻止。

黃建國的喘息聲逐漸粗了起來,手指不停地在拿捏活動著,嘴裡噴出一股韭菜辣辣的氣味,明月想,他晚餐一定是吃韭菜餡的餃子了。

「不,」明月再次抓住了黃建國的手,明亮的眼睛望著他說道,「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想找寒生的麻煩?」

黃建國一愣,停住了手,說道:「明月,你喜歡上了寒生?」

「明月清白一生只為你建國一個人。」明月清澈的目光看著黃建國說道。

「我和寒生兩個人,你站在哪一邊?」黃建國目光炯炯的盯著明月道。

「當然是你了,我安頓好婆婆的屍骨後就可以跟你走,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呢?」明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黃建國想了想,面色鄭重的緩緩說道:「明月,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幫我。」

「什麼事?」明月奇怪的看著他。

「是關於寒生的。」黃建國試探著說道。

「你不能傷害他,婆婆將祝由神功傳給了明月,就是要我保護寒生的。」明月疑惑的說著。

「哈哈,」黃建國輕輕的笑著,說道,「我怎麼可能會傷害他呢?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單獨向寒生打聽一件事情,問完了也就隨他去了,絕不會讓我的明月為難的。」

「什麼事?」明月問道。

「此事關國家機密,明月,你一個女孩子知道的越少越好。」黃建國嚴肅的說道。

明月望著黃建國那副俊朗威嚴的面孔,鼻子中依稀嗅得到一絲淡淡的雪花膏清香氣,敬佩之心油然而生,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瀟灑倜儻做大事的男人形象,而不是像寒生那樣俗氣憨土,胸無大志並一身的中草藥味道。

「你想要我做什麼?」明月夢囈般的喃喃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臉貼得更近了,聲音也越發柔和了:「明月,你能為了我把寒生單獨叫到谷外來麼?」

明月點點頭,臉上泛起了紅暈。

「現在可以麼?但千萬不要說出是我在這裡等他。」黃建國的嘴唇挨上了明月的耳朵,熱氣哈在了她的耳後,那隻手也趁機搓動了起來,明月感到渾身一陣的酥軟。

「還不行,」她想了想說道,「寒生剛才昏迷了過去,被大家抬進了屋子裡,身體很虛弱的樣子,明天吧。」

黃建國無奈,只得說道:「明天也好,你把他約到谷口這裡來,記住,任何人都不要驚動才是。」

明月意亂神迷的點著頭,腦袋裡已經是一片空白,黃建國的話音顯得虛無縹緲,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明月,你已經全部得到王婆婆的真傳了麼?方才筱艷芳為什麼會自殘呢?」

「那是祝由神功的第二式『移花接木』,這個不男不女的筱艷芳是你的人麼?」明月聲若蚊蟻般。

「嗯,他也是國家的人,弄傷了不好向上面交差,順便問一句,寒生還是一點也不識武功的麼?」黃建國說著,手上的動作卻始終未停。

「一點也不會。」明月嚶嚶喘息道。

「那個馮生為什麼一路和他在一起呢?還帶有一隻手槍吧?」黃建國接著問道。

「寒生在開平礦井裡救了他的父親,因此感激寒生,陪他一路來到了江西。」明月嬌羞的喘著氣答道,醉眼微醺,說不盡的千柔百媚。

黃建國的下體早已膨脹欲裂,他慢慢的將手伸向了明月的腰帶……

不行!他突然打了個機靈,外面吉普車那兒站著筱艷芳和另外的人,自己和明月的親熱舉動難免不會被他們洩露出去,尤其是明月還傷了筱艷芳,他豈能不懷恨在心,萬一傳到了東東爸爸的耳朵裡,對自己可是萬分的不利啊。

想到此,幾乎驚出了一身冷汗,於是他輕輕的抽出手來,拍了拍明月的臉頰,並以極柔的聲音說道:「哦,明月,我真的捨不得與你分別,儘管暫時的離別是那麼的痛苦,但是為了革命工作,我又不得不忍痛與你道別。明月,堅強起來,下車回到谷中,不要讓他們察覺到我倆的見面,記住,這是國家大事,將來你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而感到自豪的。」

「我只是為你做的。」明月喃喃的說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茅屋內,蘭兒小心翼翼的脫下了寒生髒兮兮的衣褲,並燒了些開水,拿毛巾一點點揩去他身上殘留著的蟒蛇粘液。

「你感覺好些了麼?」蘭兒噙著眼淚輕輕問道。

寒生點點頭,疲憊的抓過屍衣,摸了摸內夾層裡的那張舊羊皮,悄聲說道:「蘭兒,待醫治好山人叔叔和劉先生以後,我們帶上萍兒,要悄悄地離開這裡,你先私下裡做好準備,不要透露給任何人,懂麼?」

「我聽你的。」蘭兒回答道,只要是寒生講的話,肯定是有其道理的。

蘭兒在寒生的衣裳裡摸到個硬硬的圓形物體,掏出來托在手心裡說道:「這是什麼東西?」

核桃般大小的祝由舍利散發著微弱的螢光,寒生歎了口氣道:「這是王婆婆的遺物。」

門口傳來了馮生關切的聲音:「蘭兒同志,寒生的情況怎麼樣了?」

寒生示意蘭兒藏起祝由舍利,然後對著門外說道:「我沒事了,請進來吧。」

馮生、老祖和兩個嬰兒、小翠花拉著萍兒的手走進屋來,耶老在門口探了探頭,然後也悄悄地跟入,站在了最後面。

「寒生,你說說,真的匪夷所思啊,簡直就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唯物論的徹底顛覆!動物們的事兒咱不說,剛才我與耶老談過了,他說他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時代的人,迄今已有一千來年了,本來我是堅決不信的,但是這個老翠花則更加是不可思議,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一個鬼魂啊,竟能自如的進出耶老的身體,今晚馮生可真是大開眼界,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的不解之謎……」馮生急匆匆的一股腦兒將心中的疑惑倒了出來。

寒生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是最近幾個月才接觸到這些的,世間之大,應是無奇不有呢。」

耶老在後面踮起腳說道:「你們應該讓寒生好好休息才是啊。」

「好好,寒生,只是司機小趙方才昏過去了,到現在也沒醒,你能否過去給看一看?」馮生搓著手,不好意思的說道。

寒生聞言緊忙穿上蘭兒新找出來的換洗衣褲,來到了東屋內。

「嗯,他是吸入了白狐的屁導致昏迷的,需要趕緊醫治,不然很容易精神錯亂的,大家幫幫忙,將他抬到外面月光下俯臥。」寒生摸了會兒小趙的脈搏,然後放下手腕說道。

寒生回到西屋取出銀針盒,走出到茅屋外,眾人已將小趙撂倒了石桌上,面朝下爬著。

月色清冷,蟋蟀蟲鳴,鄱陽湖谷一片寂寥,山風習習,春寒料峭,江南夜深乍暖還寒。

寒生蹲下身來,將一根粗銀針自下而上的,在小趙的人中穴左側旁開兩三分緩緩橫進針刺入。人中穴又稱水溝穴,屬於督脈,為中醫「醒腦開竅」的重要穴位。一般針刺或用指甲掐此處,可引發動脈血壓升高,促進呼吸,治療中暑、中風、昏迷和暈厥等。

小趙在寒生重手捻針的刺激下,慢慢的甦醒了過來。

「躲開他的屁股。」寒生告誡圍攏在石桌旁的眾人。

「噗」的一聲響,小趙褲襠微微顫抖著,一股狐臊氣瀰散開來,耶老躲避不及,晃了晃腦袋,知趣的閃開了。

小趙慢慢撐起身子,從石桌上滑到了地下,然後壓低身子匍匐著,將腦袋縮在兩臂之間,左右耳朵輕輕的煽動起來,並緩緩地劃著圈,眼睛則一眨不眨,向前望見了皺皮女嬰和沈才華,然後四肢並用向兩個嬰兒慢慢的爬了過去。

皺皮女嬰和沈才華手拉著手,四隻小眼睛也緊緊地盯住了他,俱自伸出了小舌頭舔著嘴唇。

「怎麼會是這樣?」馮生驚愕的問寒生道。

寒生沉吟著說道:「大凡吸入了白狐的屁,精神極易造成錯亂,現在小趙似乎是具有了狐狸的動作和習性,讓我想想辦法,你們先拉開他吧。」

話未落音,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雙雙聯袂躍起,惡狠狠地撲向了小趙……

「危險!」寒生匆忙之中驚呼道。

老祖「嗖」的探出手臂,在刻不容緩之際,抓住了皺皮女嬰的腳踝,及時將她拽了回來。

可是沈才華卻已經撲到了小趙的身上,兩隻小手揪住了他的頭髮,張開了兩排白森森的小牙,對著脖頸亢奮的咬了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耶老迅速的將手臂伸了進去,擋住了沈才華銳利的牙齒。

「卡嚓」一口,沈才華咬在了耶老乾巴巴似皮革般的手臂上,並硬生生扯下一塊滿是陳年老垢的干皮來……

大家驚叫了起來,耶老只是微微一笑,渾然不覺,而此刻的沈才華感覺到嘴巴裡不是個味道,於是鬆開了牙齒,捂著小肚子,跑到了一旁嘔吐了起來。

寒生趕緊拉過耶老的手臂問道:「耶老,傷到了吧?」

耶老呲著一口大黃牙嘿嘿的笑著說道:「那是耶老的手,跟老娘沒關係。」

「老翠花?」寒生聽出來那是老翠花在耶老體內發出來的話音。

「寒生,怎麼辦?」馮生雙手撳著小趙,急切的問道。

「老祖,點他的穴道。」寒生扭頭對老祖說。

老祖輕飄飄的一指戳在了小趙後脊上的至陽穴上,小趙昂頭「嗷」的淒厲嗥叫了一聲,隨即躺倒了,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其抬進了茅屋內。

寒生默默地站在石桌旁,思索著救治小趙的方法。

「咦,怎麼一直都未見明月呢?」耶老在一旁自言自語道。

寒生若有所悟的「哦」了聲,夜已經這麼深了,明月不在谷內又能去哪兒呢?

「寒生,明月這丫頭有點神秘兮兮的。」耶老壓低了聲音說道,口音則明顯還是老翠花的。

「嗯,我知道了,」寒生岔開了話題,問道,「老翠花,耶老現在似乎比在關東時,身體要靈活了許多,是麼?」

「他這具千年乾屍在塔內被禁錮的太久了,出來以後吸收了些日月精華,也積聚了些世間遊蕩的散魄,日後可能還會更加活潑頑皮呢。」老翠花咯咯笑道。

寒生沉吟片刻,然後鄭重的說道:「那個司機小趙是外鄉人,如今為白狐濁氣所迷倒,實屬無辜,『諸氣者,皆屬於肺,肺主宣發肅降,在液為涕,開竅於鼻,承受諸般外氣』,我想白狐的臊屁氣體,是經由鼻吸散入手太陰肺經,行任脈至腦而導致其精神錯亂和行為怪異的。」

「那你有什麼方法可以醫治他呢?」老翠花問道。

「寅時乃是人的氣血衝擊手太陰肺經的子午流注之時,此刻請耶老吮吸小趙的手太陰與任脈交匯處的列缺穴,此乃肺經水氣潰缺破散之所,大凡氣體中毒者均可有此穴導出,耶老本身是千年皮屍,吸進腹內白狐毒氣亦無妨礙。」寒生解釋道。

「耶老善於助人為樂。」老翠花不無讚賞的說道。

「現在已近下半夜三點,寅時將到,我們可以開始了。」寒生說道。

他們一同回到了東屋內,寒生走到床前,抓起仍在昏迷中的小趙的左手腕,說道:「耶老,拇指下面的凹陷處,有脈搏輕輕跳動的地方就是列缺穴了。」

耶老想了想,先跑到灶間端來一盆水,仔細的清洗著小趙的手腕,用力的搓去泥垢,然後將乾癟的嘴唇輕輕的壓在了列缺穴上,撮起腮幫子使勁的吮吸了起來。

「有點臊臭氣。」他抬起頭說道。

寒生點點頭道:「這就對了,寅時子午流注於手太陰肺經,耶老抓緊吧。」

馮生在一旁看著有些迷惑不解,於是問道:「寒生,什麼是子午流注?」

寒生解釋道:「子午流注是古時中原醫者發現的一種規律,即每日的12個時辰是對應人體12條經脈的,由於時辰在變,因而不同的經脈在不同的時辰也相應有興有衰。子和午是十二地支中的第一數和第七數,子為陽,流代表陽生的過程,午為陰,注代表陰藏。從亥時開始(21點)到寅時結束(5點),正是夜裡人體休養生息的時間,此刻也是人處於地球旋轉到背向太陽的一面,稱之為陰,之後卯時陽生的時刻,東方的太陽也剛剛開始升起。」

馮生若有所悟道:「哦,所謂批判封建統治階級宣揚的『天人合一』,原來竟然就是人體對應大自然的一些現象嘛。」

「不錯,」寒生點點頭,進一步解釋道,「卯時(早上5點~7點)陽生,子午流注對應的是大腸經,所以一天之中,人此時去屙大便是最為有利於身體健康的。」

「那麼小便呢?」馮生頗感興趣的追問道。

寒生望了他一眼,說道:「申時,也就是下午3點到5點,膀胱經旺,人體溫較熱,膀胱貯藏水、津液,水液排出體外,津液循環於體內,此段時間內切記得要去小便排熱,可防治『膀胱咳』,即因咳嗽而遺尿。」

「什麼時候行房事為好呢?」老祖紅著臉小聲的插話問道。

寒生聞言正色道:「除酉時外,全天皆可。」

「為什麼?」馮生好奇的問道。

「下午5點到7點的酉時,子午流注為腎經,腎藏生殖之精,且為先天之根,腎在酉時進入貯藏精華的時辰,腎陽虛者此時養精蓄銳補腎陽最為關鍵,因此男人此刻萬萬不可行房事。」寒生解釋道。

耶老也抬起了腦袋小聲的問道:「膽子小可有方法變大麼?」

「夜半子時為膽經,氣以壯膽,邪不能侵,膽氣虛則怯,因而膽有多壯,腦有多清,西醫隨隨便便的切掉膽囊,是輕率和愚不可及的。膽汁需要新陳代謝,所以,凡在子時前1至2小時入睡者,晨醒後頭腦清晰、氣色紅潤,膽子會逐漸大起來。反之,則氣色青白,膽汁無法正常代謝而濃縮結晶為結石,其人也會因此而越來越『膽怯』。」寒生說道。

「看來,我以後要早睡了。」耶老嘟囔道,然後又俯下身認真的繼續吮吸起來。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明月走了進來,臉頰上仍掛著一絲紅暈。

「明月,你去哪兒啦?我在房前屋後都沒有找到你。」蘭兒關切的問道。

明月面色微微一紅,說道:「我……到谷口去查看了一下。」

耶老蹦了起來,高聲叫道:「好啦,全都吸出來了,好臊啊。」

寒生隨即請老祖解開了小趙的穴道。

「我的手上怎麼有股口臭味兒……」小趙悠悠醒轉來說道。

耶老臉一紅,躲到馮生身後面去了。

「時間不早了,大家還是安歇了吧。」寒生對大家說道。

一縷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射了進來,灑在了寒生的臉上,遙望著天上的一彎殘月,他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明天好像就是大年三十了,算來父親去世已經一個多月了,而他的音容笑貌,宛若就在眼前一般……回想數月以前,自己的生活還是那樣的安寧與平靜,可自從《青囊經》的出現,一切都為之改變了。

寒生悄悄地爬起身來,披衣出到了門外,夜色朦朧,山谷中升起白色的霧氣,他循著月光,向父親和蘭兒娘的墳墓走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京城,北京飯店西樓宴會廳的包間內,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品著茶,他在等待著日本領事館的副總領事黑澤先生。

北京飯店始建於1900年,八國聯軍攻佔京城後,一些為這些外國士兵服務的酒店、飯店也紛紛開張。有兩個法國人在蘇州胡同一帶開了個酒館,賣幾角錢一杯的葡萄酒和一些簡單的下酒菜。由於顧客盈門,這家只有三間門面的小酒館已難以滿足光顧者,於是法國老闆第二年把酒館搬到了東單牌樓西北角大街上,並掛出了「北京飯店」的牌子,隨著營業的擴大,在中法實業銀行經營時,最終將飯店遷至現在的地址。到1949年北平解放時,這幢七層高的紅磚砌築的樓房,規模已有26000平方米,客房一百多套。1952年,緊靠原北京飯店樓西側,動工興建了一座八層高,有二百多套客房和能容納一千多人的宴會廳的新樓,新樓於1954年建成,投入使用後被習慣地稱作「西樓」。

門開了,日本國副總領事黑澤先生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六十多歲道士裝束的瘦小個子的男人。

首長站起身來,上前握著黑澤的手,面現悲痛之色,說道:「黑澤先生,對於令外甥村上武夫的不幸遇難,我深表哀痛和遺憾。」

黑澤平靜的說道:「謝謝您將武夫的遺體送回來,靈柩已於昨日搭乘日航班機回國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東京大岳山摩道院犬伏師先生,日本國『守庚申』派教主,中文很好。」

「啊,久仰久仰,二位請坐下品嚐廬山大漢陽峰明前雲霧茶。」首長說道。

賓主落座,黑澤面色顯得十分憔悴,迫於禮儀勉強啜了口茶,客氣道:「中原地大物博,紅綠白黑黃花烏,名茶不勝數,你們中國人真是口福不淺啊。」

「黑澤先生過獎了,其實真正的好茶受到了遺傳、氣候、土壤和水質等條件約束,產量極少,一般老百姓還是喝不到的,就拿廬山雲霧茶來說吧,其始於晉代,原是一種野生茶,經晉東林寺高僧慧遠將其改造成了家生茶,寺觀廟宇僧人相繼種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就在香爐峰下辟園植茶,素以『香馨、味厚、色翠、湯清』名聞天下。但是最上乘的雲霧茶卻是清明前兩日摘自大漢陽峰上幾畝茶樹上的『明前茶』了,我們現在所品的正是。」首長如數家珍般的侃侃道來。

「好茶啊……『春遊慧遠寺,秋上庾公樓。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身心一無系,浩浩如虛舟。富貴亦有苦,苦在心危憂。貧賤亦有樂,樂在身自由。』」犬伏師讚歎道。

首長笑道:「道長所吟的乃是白居易的『詠意』,果然仙風道骨,意味悠長。我們的朱德委員長也有一首詩,相比之下卻是直白了許多,『廬山雲霧茶,味濃性潑辣,若得長時飲,延年益壽法。』」

犬伏師點點頭道:「好詩。」

「俗話說,好水煮好茶,廬山漢陽峰下有一個叫康王谷的地方,相傳,1000多年前的唐代,被後人尊為茶聖的西江人士陸羽來到這裡,以此地泉水烹煮茶湯,味道極為鮮香。後來陸羽在《茶經》中將天下評為二十水,而廬山康王谷的泉水排名第一,可惜今天我們沒有康王谷的泉水來烹茶了。」首長說道。

犬伏師又輕輕的啜了一口香茗,感慨道:「若是每夜『守庚申』時有此茶相伴,今生再無憾事了。」

首長有些不解,遂問道:「何為『守庚申』?」

犬伏師微微一笑,解釋道:「公元七世紀,道教自中原傳到了日本,到了平安時代,神道教『守庚申』的信仰開始流行了起來。所謂『守庚申』,神道教認為人身體內有三屍蟲(彭踞、彭躓和彭蹻),每逢庚申日深夜,當人們睡熟之際,便會自肛門溜出人體,上天庭告宿主的罪狀,折人陽壽。因此,神道教中之人,每逢庚申日便要徹夜不眠,不讓三屍蟲出去,稱之為『守庚申』了。」

「哦,竟有這等事?」首長微微笑道。

黑澤插話道:「這是日本列島的一種古老的傳說,你們是無神論者,自是不會相信的。」

首長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緩緩說道:「黑澤先生,你此番請犬伏師道長來到中原,一定是有什麼要事吧?」

黑澤面色凝重起來,說道:「村上武夫是我日本國二刀流第一高手,折戟在了貴國全真道教之下,實乃宮本武藏派東瀛武士道的奇恥大辱,犬伏師道長今次特地前來一會京城白雲觀觀主金道長,請多多諒解。」

「嗯……」首長沉吟道,「民間的武術競技,政府一般的都是民不舉官不究,只要將範圍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內即可,沒有必要造成社會上的不穩定,我想黑澤先生懂我的意思。」

「謝謝,我相信犬伏師道長一定會做得乾淨利落。」黑澤胸有成竹的說道。

「那麼好,我就不送了。」首長端起了茶杯。

黑澤副領事與犬伏師告辭離開了房間。

首長背著手在房間裡踱著步,腦袋裡不停地思索著,金道長乃是中原道教之翹楚,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機謀之深簡直令人匪夷所思,賈屍冥就是「假失明」的諧音,隱藏了這麼久,竟然從來無人知曉,自己的內線筱艷芳與他們混在一起多年,也還是蒙在了鼓裡。

一個視力正常的人,要常年累月的裝成瞎子,這要何等的忍耐力?還有那個柳一叟教授,也是留了一手,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啊?他們和丹巴喇嘛的關係只是表面上的那一層關係麼?

首長停住了腳步,他時常在白雲觀裡參禪打坐,與金道長不泛談經論道,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此人的雙目是正常的,看來自己的敏銳和警覺性大大的退化了,在如此變化多端的國內政局中,這可是要吃大虧的。

黃建國,這孩子聰明絕頂,思維敏捷,處事果斷,倒是從政的一把好手,假以時日定會成為國之棟樑,只是希望他將來能夠真心的對待東東。

丹巴老喇嘛手裡的格達活佛預言對於堪破未來撲簌迷離的時局實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提前知道了以後若干年內的政局變化,便可未雨綢繆,提前下手,使歷史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寫,我將創造中國的歷史……

「哈哈哈……」首長發出了一連串的桀桀笑聲。

是夜,天空中飄起了雪花,京城一片白茫茫。

黑澤的寓所裡,暖氣充足,犬伏師裸身盤腿打坐於床上,今天是庚金日,三屍蟲子時將會出來。

神道教認為人體之內有三種屍蟲,上屍蟲名「青姑」,也叫彭踞,身居腦宮(上丹田),帶有嗜欲癡滯,多毀人容貌;中屍蟲名「白姑」,亦稱彭躓,藏於明堂(中丹田),載貪嗔濁亂,多伐人臟腑;下屍蟲名「血姑」,也稱彭蹻,隱於腹胃(下丹田),性好色慾廢涵養,大耗人骨髓精血。

中原道家亦有三屍蟲之說,蟲體極微,肉眼不得見,住在人的後三關,即尾閭、夾脊、玉枕之內,使人無法修道,修道之人必須以自身陽氣,打通三關,方可斬三屍,去魔障。

大岳山摩道院犬伏師一派另闢蹊徑,不但不刻苦修行通三關斬三屍,反而秘密以內氣和巫術培養自身的三屍蟲,如同湘西苗人養蠱蟲般,以供日後驅使。多少年來,整個「守庚申」教派當中,最後也只有教主犬伏師一人得以成功的培育出了體型碩大的三屍蟲。青姑、白姑和血姑個頭均有兩尺多長,手指頭般粗細,宛如三條巨型蛔蟲,顏色各為青、白和血紅色,每逢庚申夜子時便自犬伏師的肛門內爬出。

子時到了,犬伏師感到腹內有物移動,遂輕輕的欠起了屁股,三條巨型屍蟲從其肛門內魚貫而出,犬伏師舒適的長長的噓出了口氣,溫柔的目光望著它們。

上屍蟲青姑的體型略微清瘦些,但腦袋卻是它們之中最大的,兩隻烏黑深邃的眼睛忽閃忽閃,額頭上佈滿皺紋,似乎有一定的智慧,它在三屍蟲中排行第一,大名「彭踞」。

中屍蟲白姑體型最為肥大,白白胖胖的,憨態可掬,嘴巴超過其它屍蟲,一看就知十分貪吃,排行老二,學名「彭躓」。

下屍蟲血姑身子健壯有力,青筋暴起,不時的昂起尖尖如龜的頭,兩隻眼睛水汪汪、色咪咪的,渾身脹成了紫紅色,它是最小的,名叫「彭蹻」。

三屍蟲,古時中原巫醫尚未分家的時候,便已有記載,在《諸病原候論》中說道,「人身內自有三屍蟲,與人俱生,而此蟲忌血惡,能與鬼靈相通常接引外邪,為人患害。其發作之狀,或沉沉默默,不為所苦,而無處不惡,或腹痛脹急,或累塊踴起,或欒引腰脊,或精神雜錯,變狀多端。」

西醫認為,三屍蟲實際上就是人體內的一種寄生蟲,1900年,醫生Lave ran自人體細胞內發現了弓形蟲,已將弓形蟲(三屍蟲)在寄生蟲分類學中,列為球蟲亞綱真球蟲目的等胞球蟲科弓形體屬。

不過,無論中西醫,誰也不曾想到的是,這種寄生蟲竟然會被日本神道教的犬伏師培養哺育成這麼大個的軀體,而且還具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功能。

「我的孩子們,今晚你們要去幹掉一個老道士。」犬伏師臉色極陰沉的柔聲說道。

金道長自從安葬了柳教授,送回天業雲劍之後,回到了白雲觀雲集山房後就一直閉門不出,每日裡由小道士將齋飯送進房間,對外聲稱閉關。

這天夜裡,他獨自一人在屋裡默默地飲著酒。

柳教授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數十年來,兩人志同道合併情同手足,如今再也沒有人雪夜之中與其把盞促膝長談了……江湖中人生死看的很淡,可是金道長心中卻始終一直覺得隱隱不安,此刻尤甚。

道長放下了酒杯,自蒲團上站起身來,走至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三枚銅錢,這是他珍藏的乾隆元年的銅幣,盛世銅錢卜筮最為靈驗。

金道長重新打坐,心念一動,接連拋出乾隆錢,坎下坤上,乃是地水師卦,六三爻動,其不由得臉色微變。

師卦,周易第七卦,《象》曰,地中有水,君子以容民畜眾。此卦本應貞,無咎,應屬吉,但是『師』乃軍隊,必有戰事,不利的是六三陰爻動,此乃大凶之兆。《象》曰,六三,師或輿屍,凶,不時的有屍體自戰場運回來,戰敗凶險之極啊,看來繼續呆在京城裡恐有不測,而且危險即將來臨。變卦為易經的第四十六卦,地風升,預示著南征吉,自己惟有南下了,正好與這幾天的想法不謀而合。江西就在京城之南,寒生肩負著丹巴喇嘛臨終囑托的重任,他又一點武功不識,筱艷芳以及幕後的勢力絕不會就此罷休的,自己正好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

婺源,江南人傑地靈之地,可惜自己這許多年來一直流連在京城繁華之所,江湖豪氣竟已慢慢消蝕殆盡了,豈不悲哉……

金道長重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北風漸漸大了,雪粒敲打在窗欞上簌簌作響,屋內爐火融融,他又添了些許煤塊,然後和衣躺在了床上,他已決定明天一早便動身離開白雲觀,南下江西。

白雲觀後花園圍牆外,風雪之中,站立著一個身披褐色羽絨大衣的人,默默地望著觀內,臉上掛著一絲冷笑,他就是犬伏師。

第二百五十九章

犬伏師身形縱起,躍過高高的圍牆,輕輕的落在了後花園裡。花園內乾枯的丁香樹下積了厚厚的白雪,空氣清冷,四下無人,惟見雲集山房的鐵皮煙囪裡升起裊裊的白煙。

犬伏師悄然解開衣扣,自懷中掏出青、白、血姑三屍蟲,湊到嘴邊各自輕吻了一下,然後說道:「去吧。」伸手將它們丟在了雪地上。

青姑弓起身子,回望了主人一眼,隨即快速的擺動著身子游動起來,宛如一條小青蛇,雪地上留下了一條蜿蜒的爬痕,白姑和血姑緊隨其後。青姑和血姑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門前,從門檻上的一處狹窄的縫隙中敏捷的擠了進去,惟有白姑身體肥胖,費了好大氣力才勉強進得去。

屋內很黑,只有鐵爐縫隙中透出些許光亮,依稀辨別得出床鋪上面睡著一個老年道士。

青姑瞪著兩隻深邃的大眼睛,因其常年寄居在主人體內,所以暗中能夠視物,認準了目標後,便迅速的向床上爬去。

金道長是全真教中頂尖人物,先天氣功已臻煉神還虛境界,其睡覺時週身也籠罩著一層天罡護體真氣,若是尋常敵人來襲,反噬之力極強,不僅絕難傷到他,反而自受其反噬之害。

青姑剛一爬上床鋪,迎面便遇上了道長週身的護體真氣,它左找右尋,竟無法突破,始終近不得身。

青姑佈滿皺紋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黑黑的眼睛無奈的望著白姑和血姑搖了搖頭,三屍蟲自幼生活在犬伏師的體內,彼此心有靈犀,見老大青姑都沒有辦法,它倆更是束手無策了。

就在百般無奈之際,「噗……」的一聲脆響,原來是老道士在睡夢中放了個屁。

青姑一見頓時釋然,修習內功之人最怕的就是放屁,因其會洩漏真氣,儘管時間極其短暫,但這一瞬間也足可以給對手留下一絲可乘之機的。

上屍蟲青姑及時的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在那響屁的一縷氣體由內向外穿過天罡護體真氣層時,一開一合的剎那間,它及時的鑽了進去。更無需提醒,白姑張嘴咬拽著青姑的尾巴,血姑亦叼著白姑的末端,三屍蟲魚貫的鑽進了金道長的護體真氣內。

之後三屍蟲分兵兩路,青姑自道長的左褲腿口,白姑和血姑由右褲腿處悄悄地爬了進去。

三屍蟲在金道長的胯間會合了,然後青姑率先找到肛門,撥開護□毛,一頭拱了進去,緊隨其後,白姑和血姑也相繼爬進了道長的肛門內。

道長在夢中產生了一種愉悅的排便感,驀地幽幽醒轉了過來,而此刻,三屍蟲已經全部鑽入了他的直腸內。

不好!金道長心中一涼,腹中竟然有物在蠕動,念頭一轉,便明白自己已經於睡夢中著了道……道長猛然翻身跌坐與蒲團之上,靜氣凝神,發覺大腸之內的異物已經快速的移至到了小腸,一驚之下趕緊運行體內真氣,封閉幽門。

三屍蟲自肛門進入大腸,爬過直腸、結腸和盲腸三部分,這段腸子長約有一米五左右,主要功能是吸收水分,將小腸輸送下來的食物殘渣在結腸內吸乾水分,形成烘便。

青姑在前面閉上眼睛,頭部用力的拱開已經乾硬的塊狀屎,繼續前行,而白姑則興奮地張開大嘴,津津有味的肆意吞食起糞便來。青姑很快的爬進了小腸,這是一條六米多長的盤曲著的管腔,裡面充滿了粘液和一些纖維物質,氣味也清爽了許多。

全真教的先天真氣經由足陽明胃經,將幽門封閉,阻斷了十二指腸至胃部的通道,以防止異物上行。

青姑鑽過小腸、十二指腸,發現了繼續前進的通道已被封閉,遂回過頭來接應白姑和血姑,卻發現它們並沒有跟上來。此刻,白姑正忙著在結腸內大吃大喝,而血姑仍呆在直腸裡,探尋著那裡與前列腺最薄的腸壁,準備打洞進入前列腺,在精囊管壺腹內直接吸食老道長精囊內的先天之精。

金道長自知已是生死攸關之際,絕不敢怠慢,迅即起身自桌前,拽出一張黃表紙,執筆飽醺硃砂,「唰唰唰」寫就了一張護身符,同時口中唸唸有詞道:「郝郝陰陽,日出東方,吾今書符,普掃不祥,口吐三昧真火,服一字光明,捉怪使天蓬力士,破七用來疾金剛,降伏妖魔,化為吉祥,急急如律令。」

「日本國大岳山摩道院犬伏師深夜冒昧前來拜訪白雲觀金道長。」門口有人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金道長一驚,心中頓時明白了,自己在開平殺死了村上武夫,日本國來人尋仇了。他將剛剛寫好的護身符貼在了自己的肚臍眼處,一股煞力直透入腹,先行鎮住了腹內異物,然後繫好腰帶將房門打開。

隨著寒風飄進來些雪花,望見門口站立著一個身披褐色羽絨風雪衫,身材瘦弱矮小的老頭。

老頭向金道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在下犬伏師,深夜拜訪,多有打擾了。」

金道長閃開身子,讓犬伏師進到屋裡。

爐火正旺,春意盎然,犬伏師解開了羽絨大衣紐扣敞開了懷,裡面竟是一絲不掛,渾身肌肉虯結,異常發達。

金道長此刻已經感覺不到有東西在腹中蠕動,看來是護身符的煞氣暫時震住了外來的異物。

「你是為村上武夫復仇而來的吧?」金道長淡淡說道。

犬伏師打量了一下簡陋的屋子,然後嘿嘿一笑,聲音沙啞而生硬:「村上武夫是我國二刀流第一劍客,初到中原竟折戟於道長之手,按常理說,村上的功夫再加上天業雲劍的威力,世上已不可能有人能將他置於死地,一定是中了什麼圈套,道長可以明言麼?」

金道長平靜的說道:「村上武夫的刀技確實是無與倫比,貧道的朋友柳教授便是死在了他的刀下,」說到這兒,道長面露悲愴之情,話語竟然一噎,頓了頓,然後接著說下去,「但是中原武術更加博大精深,就拿我全真派來說,當年王重陽祖師創下全真先天內功心法,後長春真人丘處機掌門發揚光大,至今已業經七百年餘年,村上武夫折於全真先天氣功之下,並非丟臉難堪之事,也更沒有什麼圈套。」

犬伏師冷冰冰的回答說道:「金道長,宮本武藏的二刀流在日本國可謂是家喻戶曉,是不可戰勝的,如今劍客村上武夫馬革裹屍返回東瀛,此乃奇恥大辱,日本國民是不能接受的,在下今番前來就是正式公平的向中原全真派挑戰,還日本國武士一個交待。」

金道長聞言仰天長笑道:「犬伏師,貧道如何才能給你一個交代呢?方才貧道睡覺的時候,你竟然以我中原江湖不恥的下三濫手段傷貧道於先,然後再冠冕堂皇的提出挑戰,難道這就是貴國的武士道精神麼?」

犬伏師面不改色,不青不白的說道:「在下自己培養的三屍蟲視同庶出,絕非下三濫,它們不過是先行入屋內探路而已,至於對道長發動了攻擊,那也只是它們自行未宣而戰,絕非在下的本意,相反卻說明了全真教的武功不堪一擊,徒有虛名而已。試問,一位堂堂的白雲觀主持,擊敗村上武夫的金道長,竟然不敵幾條日本國來的小蟲子,由此可見,二刀流劍客村上武夫必定是死於中國人設置的圈套了,我說的沒錯吧?」

金道長搖搖頭,這個犬伏師有備而來,強詞奪理,其意是必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了,已沒必要與其多費口舌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進招吧。」金道長說道,同時欲提起丹田先天罡氣,但覺腹中一滯,暗道事情不妙,今番看來休矣。

第二百六十章

「不忙,我們可以先聊聊我的三屍蟲。」犬伏師擺擺手道,他心裡有些詫異,青姑、白姑和血姑怎麼還沒動靜呢?若是只論武功,連村上武夫都栽了,自己肯定不是金道長的對手,必須待到屍蟲動手後,自己再漁翁得利,如此便沒有風險,回國後好好包裝一下,儼然便是個名揚天下的武士英雄了。

原來是三屍蟲……金道長尋思著,全真教倒是有數種驅除斬殺三屍蟲的法門,如服食丹藥、真氣煉化和辟榖等等,自己體內的三屍蟲若干年前就早已驅除掉了,但那些都是肉眼不可見,極其微小之物啊,而方才腹中的異物卻是動作誇張,體型必是極大,世上竟有如此大只的三屍蟲麼?

「願聞其詳。」金道長平淡的說道。

犬伏師仔細的觀察著金道長的面目表情和身體反應,同時緩緩說道:「東瀛道學及本溯源乃自中國,道家有關三屍蟲的論述想必道長所知甚詳,自然也有許多破解之法。但中原人故步自封,目光短淺而不思變革,東瀛人則不然,在下大岳山摩道院犬伏師便獨闢蹊徑,推陳出新,將人體內的三屍蟲培養長大了數百倍,如今都已鑽入了道長的肛門裡,只要我一發動,道長立時三魂出竅,七魄散亂,生不如死啊。」

金道長一聽便知犬伏師在威脅自己,但其所言卻未必是虛,奇怪的是,他在睡覺前已經發動天罡真氣護身了呀,那三屍蟲又是如何鑽進來的呢?

道長苦苦思索著,最後記起曾經放過一個響屁,定是此屁衝破護體罡氣外洩時,被三屍蟲有機可乘而鑽了進來,唉,為什麼要放屁呢?

犬伏師見道長歎氣,心中一喜,忙道:「道長何事歎息?」

金道長不無遺憾的說道:「都怪貧道放了個響屁。」

犬伏師大惑不解,狐疑的望著金道長,心中頗有些不安,三屍蟲已經進去好一陣子了,不應該一點動靜皆無啊?想到此,於是試探著問道:「道長,現在腹中可有什麼感覺?」

金道長微微一笑,坦然道:「你是在關心你的那些蟲子吧?貧道早已書護身符將他們鎮住了,你不是要發動麼,請自便吧。」

犬伏師聞言大吃一驚,怪不得呢,這老道原來已做了準備啊,看來暫且不可輕舉妄動。他瞥見了桌上的酒杯,於是鼻子嗅了嗅道:「道長飲的什麼酒,味道不僅甘醇而且隱約帶有蓮花之清香氣?」

「老北京趙氏燒刀子。」金道長說道。

犬伏師心道,酒能散符,待我騙他喝上些烈酒,洩去全真教的護身符氣,然後突然發動三屍蟲,即可一擊成功。

「我們之間的過節可否暫時放下,臘月裡天寒地凍,在下想與道長飲幾杯中原佳釀,不知金道長意下如何?」犬伏師眼睛緊盯著道長說道。

「犬伏師遠道而來,既然有此雅興,有何不可?」金道長坦然說道,心中暗想,這個日本人想借酒洩我護身符氣,貧道索性將計就計,把他和那幾條蟲子統統灌醉好了。

道長起身,自床鋪下拖出一壇珍藏多年的烈性老北京趙氏「同泉湧」燒刀子,拍開泥封,一股濃烈的醇香充斥了整間屋子。

「好酒啊。」犬伏師嘖嘖稱讚道。

古時候日本只有「濁酒」,後來有人在濁酒中加入石炭,使其沉澱,取其清沏的酒液飲用,於是便有了「清酒」之名。約在公元7世紀中葉之後,中原的「曲種」釀酒技術由朝鮮古國百濟傳到了日本列島,使日本人第一次喝到了中國黃酒。鐮倉幕府時代,借鑒中國黃酒的釀造法,日本的釀造技術日臻成熟,清酒逐漸成為了日本的國粹。日本清酒雖然借鑒了中國黃酒的釀造法,但卻有別於中國的黃酒,清酒色澤呈淡黃色或無色,清亮透明,含酸、甜、苦、澀、辣諸味,酒精含量一般在15度左右,這種酒在中原江湖上只能算作是種飲料而已,與六十多度的燒刀子不可同日而語。

金道長取出兩隻海碗,擺在桌子上,抱起罈子開始往碗內倒酒。斟酒時,金道長將能夠調動出來僅有的真氣全部注入了酒中,這樣一來,燒刀子的後勁兒將會成倍的增加,一碗頂上四五碗的量。

犬伏師眼珠一轉,伸手搶過金道長面前的那只海碗,陰陰的一笑,金道長也恍若不見,坦然的端起另一隻碗與犬伏師碰杯,雙方當即一飲而盡。

一碗下肚,犬伏師辣的張開嘴巴直哈氣,他從來沒有喝過如此剛烈的酒,腦袋「嗡」的一下,產生了眩暈。

金道長待酒嚥下,隨即放開幽門,將烈酒悉數灌入了十二指腸。

趁著道長斟倒第二碗酒的時候,犬伏師的手在桌下迅速三指撮起拈了個訣,心中意念催動三屍蟲,不料並無反應,看來還不到時間,他想。

雙方又干了第二碗,金道長繼續斟滿第三碗,忽覺腹中異物蠕動了起來,不好,看來符氣已洩,他趕緊又將碗中之酒一飲而盡。

犬伏師三碗落肚,頓時雙眼通紅,太陽穴青筋凸爆亂顫,心中意念仍舊在拚命的催動三屍蟲,但是隨即眼前一黑,意識喪失,「噗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金道長捧起酒罈,對著嘴「咕嘟嘟」的一連灌了十多口,火辣辣的燒刀子湧出幽門,只覺得小腸內滾燙滾燙的,須臾,腹中蠢蠢欲動的異物終於不動了,它們統統喝醉了。

金道長放下酒罈,朝地上望去,那犬伏師早已是爛醉如泥了,褐色的羽絨大衣敞開著,裸露著令人噁心的矮小肌肉男,很難想像,在這具醜陋的肉身之中,竟然能夠培育出可以瘋狂攻擊人類的三屍蟲來。

貧道應該走啦,金道長心中想,遂彎下身去抓起犬伏師丟在了自己的床鋪上,然後拉過被子替他蓋上,中原畢竟是禮儀之邦嘛,總不能讓其睡在冰冷的地上,看樣子這個日本人一天之內是不會再醒來了。

金道長拉開了抽屜,取出一藥丸吞服了下去,這是全真教的秘製丹藥,有即刻清毒瀉火之效,果然,片刻之間就已有了排便感。道長望了望窗外凜冽的風雪,眉頭一展,順手自桌子下面拽過自己的臉盆來,解開了褲子蹲在其上,嘗試著將喝醉喪失知覺的三屍蟲屙下來。

片刻之後,隨著「噗」的一聲響屁,道長感覺到了大腸內有物在朝外游移著,心中暗喜,遂憋足了一口氣,括約肌用力……終於有一滑溜溜的線狀物體露出了肛門。金道長低頭細瞧,藉著朦朧的爐火亮光,瞧見此物的腦袋為粉紅色,又光又滑滿是粘液,於是趕緊以二指夾住並使勁兒拽了出來,原來卻是一條尺多長的蛔蟲。

七十年代期間,那時北方的衛生條件較差,人們普遍生有虱子、蟣子以及各種腸道寄生蟲,所以道長見到屙出蛔蟲也不足為怪。他繼續用力,接連又屙出幾條來,但是始終未見三屍蟲的蹤跡,無奈只得揩淨屁股站起身來。

道長取過一把鐵鉤子掀開了炙熱鐵煤爐蓋,順手將臉盆內的數條蛔蟲一股腦兒的倒進了熊熊的爐火中,然後蓋好爐蓋,隨著幾聲細微的尖叫,一股焦臭氣散發了出來。

金道長迅速的收拾了一下行裝,拎著一隻帆布旅行袋,然後悄悄的開門溜出了雲集山房,縱身越牆而出。

深夜,風雪依舊,京城火車站前一片白茫茫的,金道長搭乘了一列南下的客車,直奔江西而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次日下午,金道長到了婺源。

舉目望去,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灑滿鄉間的古村落,那些掩映在竹林中的徽派建築,粉牆黛瓦、飛簷翹角,溪水清幽,給人一種寧靜和質樸的感覺。

道長促景生情,不由得長歎一聲道:「一條小溪,兩三間古宅,四分翠竹再加上半畝菜園,人傑地靈,真是修行的好地方啊。」

「道長所言極是,婺源的田園阡陌如同山水畫一般,古來多少文人墨客流連於此地不忍離去,留下了許多奇聞軼事傳說呢。」說話的是一個經過金道長身旁的本地裝束的白鬍子老頭。

道長微微一笑,拱拱手問道:「老表,請問你可知道此地有一位年輕的小神醫名叫朱寒生的麼?」

白鬚老者一愣,說道:「南山朱寒生啊,婺源縣無人不曉,可惜道長來晚啦,他人已經死啦。」

「死了?」道長心中狐疑,忙急切的追問道,「何時何事去世?」

「一個多月以前,他家中突然失了火,燒成了一片瓦礫,屍骨全無啊,整個婺源人都直惋惜呢。」白鬚老者不無傷感的說道。

金道長聞言沉吟不語,數日前在開平曠野還見到了朱寒生,怎麼會在一個多月之前就已經死了呢?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這是江湖上隱姓埋名慣用的手法,可是他只不過是一個鄉村赤腳醫生而已,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若是在朱寒生遇見了丹巴喇嘛之後這樣做還情有可原,難道說他能預知以後之事?道長搖了搖頭。

「這是真的,若是不信,道長可以直接去南山村找村裡的老表一打聽便知,我白一膏絕無虛言。」白鬚老者說道。

南山村必定是要去的,金道長望了望日頭,問道:「那麼請問到南山村怎麼走?」

白一膏詳細的指點了路徑,金道長道謝後便一路匆匆奔南山村而去。

月上東山之際,金道長已經站在了南山村的村東口了。

面前是一片殘垣瓦礫,隱約還聞得到那灰燼焦土的氣味兒,看來那位白一膏老表說得不錯,朱寒生一家定是有過一番不尋常的遭遇。

就在這時,金道長突覺腹中有東西蠕動了起來,他明白,那是三屍蟲酒醒了。

金道長迅速拉開旅行袋,取出黃表紙、毛筆和硃砂,藉著淡淡的月光,重又書了一張護身符,解開腰帶「啪」的一聲粘在了肚臍眼兒上,輕輕的噓出一口氣。

這些三屍蟲可是不能小覷了,上屍蟲青姑能夠上行鑽進腦袋裡,那人非得瘋了不可;中屍蟲白姑貪食,見什麼吃什麼,萬一啃噬起內臟來,則必死無疑;下屍蟲喜淫慾,可別亂搞一通,弄得自己把持不住而毀了數十年的清譽。總之,千萬發作不得,想到這兒,金道長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腹中三屍蟲似乎停止了蠕動,但是隨即又有了排便感,道長四處望了望,淡淡的月光,草叢中輕輕的蟲鳴,村裡的老表都已經熄滅了油燈睡了,無人得見,於是他找了個斷壁牆角,蹲下來解手。

「噗」又是一聲響屁,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清脆,道長皺了皺眉頭,今天吃什麼了呢?他想起途中在一家小食店中吃了一碗豬血湯,還有一大盤韭菜,那可是長纖維呢,最能夠促進胃腸的蠕動。

肛門處癢癢的,低頭一看,赫然又是一條碩大的蛔蟲,顏色烏黑與昨日的有所不同,金道長心中氣急,探出鋼鉗般的二指使勁兒一夾,不料用力過大,竟然將其夾斷了……斷裂處露出幾根尚未消化完的韭菜。

金道長明白了,豬血的鐵質在腹中加熱氧化變黑,這才導致了蛔蟲顏色的變化,而且那些蛔蟲竟然偷食了自己吃下去的韭菜。接著下來又屙下數條大大小小殘缺不全的蛔蟲,其中有的剩下了頭部,有的只餘一段殘尾,道長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是被中屍蟲白姑啃噬的?

道長正尋思之間,忽聞空中傳來「吱吱」的叫聲,抬頭一看,月光裡有一群蝙蝠在他的頭頂上不停地盤旋著,為首的那只體型巨大,脖子上還繫著一塊布片……

金道長並未在意這些夜間覓食的小動物,遂拿出手紙低頭揩□……耳邊忽聞勁風驟然而至,還沒等緩過神兒來,但覺頭上火辣辣似針扎般的一疼,急忙仰臉視之,頜下又是一麻,眼前黑影亂舞,自己的頭髮及鬍鬚已經悉數被拔了去。大驚之下,忙騰出雙手反擊,但是腹中一滯,竟然提不起真氣來。就在此刻,忽覺裸露著的臀部一涼,伸手一摸,發覺胯間陰毛俱失,就連護□毛也一根不剩了。

金道長大怒,但是蝙蝠們一擊得手又飛騰了起來,「吱吱」的盤旋在了半空裡。

原來陰蝠首領在臥龍谷陰蝠洞中日久,遂思念起寒生來,便於一天夜裡飛回到了南山村。不料莊園已經焚燬,只剩下些殘垣斷壁,寒生也蹤跡全無,自此,每當晴朗月夜,陰蝠首領便會來前來探看一次,希望能夠遇上寒生,可惜十數個夜晚過去了,還是沒有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今夜照常前來巡視,竟然發現有人在寒生家的廢墟上屙屎,陰蝠首領勃然大怒,遂率領眾陰蝠們對金道長發動了攻擊。

金道長由於腹中三屍蟲之故,無法運行真氣,所以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否則陰蝠們定然會死傷無數。

「吱吱吱……吱吱吱」,陰蝠首領一聲忽哨,眾陰蝠們凱旋而歸,浩浩蕩蕩的朝著大鄣山方向飛去了。

金道長垂頭喪氣的從旅行袋中拿出毛巾,揩去頭皮上的血漬,發覺臉上、頭上都已經是光溜溜的了。這次意外的遭到了一群蝙蝠的攻擊,實屬蹊蹺,莫非事出有因?這能是什麼外應預兆呢。

蝙蝠應是山林之禽,萬物類象上為巽風,屬木,自己乃是一仙道之人,同樣屬巽木,若是以梅花易數起卦,則是一巽純卦,卦意為: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應該是有利去見寒生的,比較吉利。但是方才蝙蝠首領最後那一聲忽哨,總共是叫了六聲,應為六爻上九動,卻是不太好啊……《象曰》:上九,巽在床下,上窮也,喪其資斧,正乎凶也。那意思就是說,自己已經處於窮途末路,無法前進,喪失了謀生的資本,其結果必然是凶險的。

那麼變卦呢?巽純卦六爻動則變為了周易第四十八卦——水風井卦,意為,若是提水到了井口,眼看就要上來了,卻把水瓶打翻了,當然是凶險的兆頭。

金道長仰望夜空長長的歎息道:「丹巴老喇嘛,你囑托的後事真的是凶險無比呢……」

清晨,白雲觀的一個小道士端著齋盒來到了雲集山房送飯,他敲了多遍門,裡面並無應答,於是便推開了房門。

住持金道長並不在屋裡,床鋪上睡著一個陌生人……

小道士趕緊呼喚監院道長和幾位執事急匆匆的來到了雲集山房。

屋內爐火已經快要熄滅了,房內充滿著一股濃烈的酒氣,監院道長聞著直皺眉頭,沒辦法,這個觀裡資格最老的,且又雙目失明的金道長就是貪圖這杯中之物,所以就獨自隱居於後花園的山房之中,也是避人閒話。

中原道士共分為兩派,全真教和正一派道士。全真教是出家道士,戒葷酒,道規甚嚴。正一派則可以結婚和飲酒吃葷,而且大多是不出家的火居道士和無宮觀的散居道士。

「把這個人弄醒吧,既然睡在住持的床上,可能是金道長的朋友,切不可怠慢。」監院道長吩咐道。

上去兩名執事,用冰水沾濕了毛巾,輕輕的揩拭著那人的臉和前胸。

「啊!是裸體的……」一名執事驚呼了起來。

監院道長急忙上前細看,果然是一個矮小並且一絲不掛的肌肉男,心下暗自吃驚,難道金道長竟然會做出這種有辱全真教清譽的齷齪之事?這可是天大的醜聞啊。

「今日之事切忌不可傳出去,待找到金道長問清楚再說,都聽見了麼?」監院道長嚴肅的說道。

「是,監院道長。」眾人應承道。

「他醒了。」小道士叫了起來。

犬伏師受到冰水的刺激,悠悠醒轉,睜開了眼睛,眼珠一轉,望見了圍在身邊的眾道士,驚訝的說道:「咦,金道長呢?」

「你是什麼人?因何睡在住持的床上?金道長去哪兒了?」監院道長問道。

犬伏師坐起身來,裹緊了那件羽絨大衣,清了清喉嚨,然後高傲的說道:「我是日本國東京大岳山摩道院住持犬伏師,難道我喝醉了麼?」

監院道長聞言大吃一驚,疑惑的望著他道:「你是日本人?」

「正是,」犬伏師跳下床來,四下裡找了找,說道,「金道長跑了?」

「什麼意思?」監院道長厲聲道。

「哼,竟然讓他逃了……」犬伏師沮喪的推開眾道士,出到門外看了看,歎了口氣,撒腿在花園裡來了個助跑,然後縱身一躍,褐色的羽絨大衣飄起,兩半白花花的屁股一閃,竟已翻越了圍牆逕自去了。

眾道士面面相覷。

第二百六十二章

黑澤寓所。

「你失敗了。」黑澤副總領事陰沉著臉,冷冷的說道。

「實在是對不起,」犬伏師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說道,「三屍蟲已經進入了金道長的體內潛伏了下來,我會前去追蹤他,一定會將他置於死地的。」

黑澤面上的表情逐漸緩和了下來,說道:「他在哪兒?」

「待我即刻發功感應一下。」犬伏師道,隨即盤腿坐於床上,雙手各三指撮起,默念起了三屍咒,並靜氣凝神的以心靈感應著。

半晌,犬伏師沮喪的說道:「還是感應不到,三屍蟲目前肯定是神志不清。」

黑澤哼了一聲,轉身走到桌前抓起電話,撥通了首長的號碼。

「對不起。我是黑澤,金道長逃走了,您能否可以查到並告訴我,他最有可能的去向?拜託了。」黑澤客氣的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傳來了首長渾厚帶有磁性的嗓音:「婺源那兒有個鄱陽湖谷。」

「謝謝,我欠你個人情。」黑澤輕輕放下了電話。

「江西婺源。」黑澤平靜的對犬伏師說道。

「好,我即刻出發。」犬伏師站起身來。

一小時之後,西裝革履的犬伏師登上了南下的一趟特快列車,直奔江西而去。

特快列車的軟臥包廂下鋪,犬伏師時不時的盤腿打坐並撮起手指感應,引起了對面鋪上的兩名老年夫婦的注意。

「同志,你這是在做什麼?」那老婦人奇怪道。

「哦,我在練功。」犬伏師敷衍道。

「練功?」老婦人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啊?」

「是這樣,我從小腸道不好,所以要經常打坐順氣,已經有幾十年了。」犬伏師解釋道。

老婦人關切的說道:「還是到醫院裡檢查一下為好,我看你眼鞏膜上有斑點,可能肚子裡生有寄生蟲,化驗一下大便就一清二楚了。」

「你是醫生麼?」犬伏師白了她一眼,不耐煩的搶白道。

「對啦,我就是個內科醫生,專門研究腸道傳染疾病的。」老婦人自豪的說道,沒有看出犬伏師的不屑。

「同志,您貴姓啊?」老婦人見犬伏師沒有回答,仍舊熱情的問道。

「我姓狗。」犬伏師皺了皺眉頭。

「姓苟啊,據《廣韻·厚韻》裡記載:『苟姓,出河內、河南、西河三望。』其姓源出自有六,戰國時著名的唯物主義思想家、教育家苟況旗幟鮮明的發對天命鬼魂說,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勝天的思想……」上鋪躺著的老頭突然探出腦袋說道。

老婦人自豪的介紹說道:「我愛人是國家著名的人文學者。」

「我是姓豬狗的狗。」犬伏師鄙夷的說道,其實他對中國文化瞭解的很深。

「啊……」老夫婦大吃了一驚,面面相覷,一時間語噎。

許久,老婦人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狗同志,我感覺到你一定是患上了三屍蟲病……」

犬伏師大大吃了一驚,目光惡狠狠的盯向了老婦人。

「弓型蟲,也稱『三屍蟲』,是專性細胞內的寄生蟲,可引起人體多種疾病,同時破壞人體的11種腺體,是危害人類優生、智商、長壽的重要生物因子。我國自從1969年發現第一例三屍蟲病至今才7年,對於這個病的研究基本上還屬於空白,誤診、漏診的很多,所以我懷疑你染上了此病。」老婦人誠懇的說道。

犬伏師眉毛揚起,嘲弄的問道:「你知道三屍蟲?個頭有多大?」

「個頭?那是一種肉眼看不見的剛地弓形蟲(Toxophasma gondii)所引起的人畜共患病,在人體多為隱性感染,主要侵犯眼、腦、心、肝、淋巴結等。尤其是孕婦受染後,病原可通過胎盤感染胎兒,直接影響到胎兒的生長發育,致畸嚴重,是人類先天性感染中最嚴重的疾病之一。」老婦人驚訝的說道。

「這蟲子有思維麼?」犬伏師鼻子「哼」了一聲道。

老婦人看了眼上鋪的老頭,感覺到這人可能神經不太正常,趕緊閉上了嘴巴不吱聲了。

列車進入了夜行,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對面的老夫妻已經睡去了。

犬伏師依舊默默地打坐,突覺心中一動,他終於感應到了三屍蟲雜亂的遙感信息,它們還在金道長的肚子裡,方向是正南,應該就是江西的婺源一帶。

夜半時分,列車停靠到了南昌站,犬伏師下了車,搭上去婺源的夜班長途汽車,黎明前,他終於來到了婺源縣城。

這是一座溪水環繞的小城,清晨霧氣沼沼,青石板路面潮濕而潔淨,古樸的小街巷子口早餐的攤子倒是不少,熱氣騰騰的餛飩挑子,糯米子糕、汽糕、野艾果(清明粿)、灰汁粿、饃果(麻粿)、米粉果、烏飯、五香肉粽、白水粽等風味小吃應有盡有。

犬伏師飢腸轆轆,忙不迭的坐在了一個攤前,點了一大堆的小食狼吞虎嚥了起來,他那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引起了當地老表們的駐足觀看,婦女們也立在樹下品頭論足,指手畫腳個不休。

不遠處一家早點鋪子裡,靠窗坐著一個禿頂老者,桌子上擺放著一盤鹵花生米,一盤醬田螺,手中持一壺米酒正在津津有味的小酌著,他那雙犀利的眼睛驀地發現了犬伏師,於是不動聲色的慢慢觀察著,他就是昨夜被陰蝠們拔光了毛髮的金道長。

犬伏師吃光了面前的盤子,揉著肚子咂咂嘴對攤主老表詢問道:「老鄉,可知道去鄱陽湖谷還有多遠?怎麼走?」

「還有一百多里地呢,到縣汽車站乘車到景德鎮,然後就得步行了,反正到那兒一打聽就知道了。」攤主老表說道。

犬伏師點點頭,付了錢站起身來,眼睛往四下裡打量著,目光在對面的小店舖停留了一下,那個獨自飲酒的光頭佬並未引起他的注意,然後轉身朝汽車站走去。

金道長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走到餛飩攤前問攤主道:「老表,方纔那人向你打聽道兒,是要去哪兒?」

「鄱陽湖谷。」攤主回答道。

「鄱陽湖谷?」金道長猛然間想起來了,那個王婆婆曾經說過就是來自鄱陽湖的,搞不好寒生也許會在那裡呢。現在,這個日本人竟然也要朝那兒去,看來事情越發複雜了。

道長打聽好了去鄱陽湖谷的路徑,悄悄地搭上了一輛去景德鎮運貨的卡車,一路向西而行,估計這時候,犬伏師還在汽車站候車呢,道長面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同志,您該下車了,左邊這條山道就是去往鄱陽湖的近路,你說的湖谷大概就在那一帶。」行駛了一個小時左右,滿臉大鬍子的司機師傅將車靠邊停下,然後熱情的指點說道。

「謝謝。」金道長點點頭,跳下了車。

江南的冬日,只要太陽出來,人就會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山林中連綿的常綠樹如松柏香樟等針葉已呈深綠色,其間夾雜著些光禿禿的落葉樹,一群群的鳥兒盤旋在樹梢之上,嘰嘰喳喳喧囂不停,山坡上有幾隻水牛在悠閒地吃著青幽幽的野草或是打著瞌睡。道長一路前行一邊欣賞著,江南風景的確是與北方截然不同,京城臘月裡早已是千里冰封、白雪皚皚了,可這兒卻是滿眼春色,別有一番情趣。

爬上了一座山頭,向西眺望,已經看得見蒼茫一片的鄱陽湖了。鄱陽湖,上古時稱之「彭蠡湖」,是為中國第一大淡水湖,水面達四千多平方公里,漁產豐富。

「澤國芳草碧,梅黃煙雨中……」道長吟道,他也想不起來這是以前哪一個詩人寫的了。

道長瞇起了眼睛,他看到了遠處有一條青翠的山谷,谷口彷彿停著幾輛汽車,有兩塊車窗的玻璃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那裡可能就是鄱陽湖谷了,而且看起來似乎是出事了,道長心中尋思著,足下加快了腳步。

第二百六十三章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此話確是不虛,金道長下了山峰一路西奔,由於提不起真氣,無法施展輕功,速度自然慢了許多,當他氣喘吁吁的趕到鄱陽湖谷口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山谷外面的平地上停著一輛舊式的嘎斯卡車,四周靜悄悄的,杳無人跡,抬頭望向谷內,林木茂密,一片鬱鬱蔥蔥。

金道長看到了草地上的車轍印,那不是卡車,而是小型車輛輪胎壓過的新鮮痕跡,看來自己在山頭上望見的其它車輛已經開走了,那會是什麼人的車呢?

金道長仔細的傾聽著,山林間除開有鳥雀的鳴叫聲外,再無其它可疑的動靜了,他邁開腳步向谷內走去。

林間小路彎曲而幽深,上面落滿了金黃色的枯葉,路邊下有一條小溪在汨汨的流淌著,水中隱約看得見有小魚出沒的蹤影,一切竟是那麼純淨自然。

金道長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警惕的耳朵裡聽到了點窸窸窣窣的聲音,儘管很輕微,就在路邊不遠的草叢裡。

他悄悄地走了過去,撥開了一從青蒿,草地上赫然倒臥著一個姑娘,她穿著鄉下人的那種藍印花布褂,身體僵直,圓圓的臉上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嘴巴張合著彷彿是要說話……

被人點了穴道,而且還是高手,道長尋思著,江湖上的尋常點穴手法,若是達到與這姑娘一樣,頸部下身體僵硬,口不能言,必是重手點擊大椎及啞門二穴造成,腦袋亦不能斜,可是這女孩的頭部卻仍可轉動,也正是這樣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響,才被自己發現。

頭竅陰,是以極高的手法封閉住了她的足少陽膽經的頭竅陰要穴。頭竅陰,別名「完骨穴」,俗稱耳後高骨,即顳骨乳突,此乃人身神經死穴,若是點穴手法稍重,則昏迷抽搐而亡。有人殺兔子,只須以手指彈其耳後高骨,那兔子便會昏厥斃命,正是此處穴道。

金道長眼望著茂密的樹林,心道,林間定有野獸出沒,這姑娘甚是危險之極,待我救起她先。

「姑娘,你被人點中了穴道,貧道目前無法凝聚真氣替你解穴,待我抱起你到谷內找我的一個神醫朋友為你治療如何?」金道長說道。

那姑娘點點頭,眼中噙滿了淚水。

金道長彎腰抱起了姑娘,大踏步的朝谷深處走去。

前面看見了三間茅草房,終於有人家了,道長鬆了口氣。

「汪汪!」突然一隻大黃狗從屋門前衝出向道長撲來。

「你是什麼人?」屋子裡跳出一人來,袒胸露乳,卻是面生男相,一臉的紫紅色痘痘,一雙牛眼不住的打量著金道長的光頭。

道長站住了,朗聲道:「貧道白雲觀賈屍冥,特意前來拜訪神醫朱寒生。」

「蘭兒!」屋前那人望見了金道長手中托著的姑娘,嗓音粗俗的大聲驚呼道。

茅屋內聞聲湧出一群人來,其中還有兩個光著身子的嬰兒。

金道長向眾人講述了自己自京城前來拜訪朱寒生,進谷途中發現了倒臥在草叢中的這位姑娘,遂將她抱進谷中請神醫朋友來救治。

「她就是寒生的未婚妻蘭兒啊。」老祖急切的說道。

「貧道中毒,無法運行真氣,這位大……姐內氣充盈,可否為其解穴?」金道長見老祖雙乳肥碩,認定其一定是女人,故尊稱「大姐」。

「我瞧瞧。」老祖瞥了道長一眼,將胸前的衣襟扣好走上前來細瞧蘭兒。

「膽經被鎖,手法怪異啊,從哪兒下手才好呢?」老祖皺了皺眉頭道。

金道長說道:「她被封閉了頭竅陰,大姐可從江湖急救之穴鬼宮輸入真氣,打通督脈及手足陽明,聚地部經水,升高血壓,促進其血液循環即可解。」

鬼宮穴,俗稱「人中」,也叫水溝、鬼市、鬼排和鬼客廳,是中西醫必用的急救重要穴位,當人中風、中暑、中毒、過敏以及手術麻醉過程中出現昏迷、呼吸停止、血壓下降、休克時,強行刺激該穴可使人甦醒,實為江湖人士最為重要的救命之穴。

老祖聞言點頭稱是,遂輕飄飄的一指點向了蘭兒鼻下的人中穴,一道陰柔的真氣緩緩輸入她的督脈。

不一會兒,蘭兒僵直的身子柔軟了,手腳也開始能活動了,她的眼淚緩緩的滴了下來。

「是明月干的。」蘭兒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明月!」眾人驚愕萬分。

「寒生被她帶出谷去了……」蘭兒啜泣起來,淚眼模糊。

「快說是怎麼回事?」馮生在一旁焦急的說道。

蘭兒哭哭啼啼的敘述了事情的原委。

清晨,蘭兒起來燒水做飯……

「蘭兒,昨天入谷的時候,我看見谷口外的野地上新長出來許多嫩薺菜,我們一起去挖點回來。」明月來到她身後說道。

蘭兒想,也好,家中已無蔬菜了,寒生等人遠道回來,新鮮的薺菜湯正可以解毒瀉火,於是挎起竹籃便與明月出谷。半路上,明月突然臉色一紅,十分尷尬的對她說道:「蘭兒,對不起,我說采薺菜是騙了你,因為谷外有人想要見一下寒生,怕他不出來,所以我想暫時輕點一下你的穴道,委屈你先在這兒休息一下,等寒生談完了事情,我就回來給你解穴,好嗎?」

蘭兒聞言一愣,還沒等明白過來,明月的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她的耳後,頓感身子一麻,然後四肢僵硬了起來,連舌頭都不聽使喚了。明月伸手扶住了她,慢慢放倒在路邊,藏在一大叢青蒿的後面。

「蘭兒,真的是對不起,你放心,寒生只是去和那個人見上一面,不會有什麼事的。」明月說完便返回去了谷裡。

時間不長,蘭兒在草叢裡聽到了寒生急匆匆的腳步聲和焦急的話音:「蘭兒怎麼如此的不小心呢,傷的不要緊吧?」

「還好,所幸只是扭傷,放心吧。」這是明月在說話。

蘭兒焦急的想喊叫,可是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來,她拚命的以頭撞地,想引起寒生的注意,但是寒生的腳步聲還是匆匆的遠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金道長發現了她。

「是什麼人要見寒生呢?」老祖疑惑的說道。

金道長沉吟道:「我入谷的時候,在谷口只見到一輛嘎斯卡車,並未看到一個人影,不過草地上倒是有新鮮的小型汽車壓痕。」

「這麼說,寒生被人用小汽車拉走了?大家別急,好好想一想,王婆婆已經死了,這世上還有誰能夠令明月言聽計從呢?」馮生思索著說道。

眾人沉默了,都在搜腸刮肚的思索著。

「黃建國……」老祖輕聲說道。

除了蘭兒,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這個人是誰?」馮生追問道。

「他是明月以前的對象。」蘭兒支吾道。

「他是做什麼工作的,能有小汽車,莫非是政府方面的人麼?」金道長警覺的問道。

蘭兒搖搖頭說道:「據說是在京城裡做事,」她突然停住了話頭,臉色蒼白,恍然大悟般道,「一定是他!黃家一直都是想要加害寒生的,陽公陰婆他們害死俺娘和朱伯伯也是黃家指使的。」

「如此說來,寒生必是落入了他們的圈套,看來有性命危險了。」金道長沉思道。

「那趕快想想法子啊……」蘭兒帶著哭腔哀求著。

「蘭兒別急,」馮生安慰著她,然後鄭重的對大家說道,「離這兒最近的城鎮就是鄱陽縣了,那裡與京城通訊比較方便,所以,他們很有可能會在鄱陽縣城落腳,我們現在有輛卡車,馬上追趕過去,你們誰願意與我一道去救寒生?」

「我願意!」耶老尖著嗓音高聲叫著。

「貧道願往。」金道長說道。

「好,」馮生吩咐說道,「小趙,打起精神開車,耶老和道長隨我同行,現在馬上出發。」

馮生檢查了一下手槍和彈夾,然後說道:「走吧。」

「你的這支火器能不能借給老衲瞧瞧?」耶老垂涎的目光始終盯在了馮生腰間的那支手槍上。

馮生沒有理睬他,邁開了腳步率先朝谷口而去。

耶老無奈,只得悻悻的跟在了後面。

金道長走了兩步又回身對老祖說道:「大姐,貧道看出你的武功很好,我擔心會有一個名叫犬伏師的日本人尋仇找到谷裡來,請大姐留心。」

老祖粗俗的大笑一聲,說道:「日本人?他若是敢打老娘的主意,老娘決計饒不了他。」

望著他們幾個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間,老祖伸手又解開了衣襟,放鬆一下膨脹的雙乳,嘴裡嘀咕道:「任憑誰也甭想吃老娘的豆腐。」

第二百六十四章

黎明前,棗樹林內,寒生坐在了父親和荷香的墳前,草叢中的蟋蟀不知疲憊的鳴叫著,林深處偶爾傳來幾聲烏鴉的夜啼,心中不免黯然之極。

父親,你和荷香阿姨已經走了近兩個月了,寒生回來了,特意稟告你們二老,陽公那個壞蛋終於惡貫滿盈了,孩兒在場親眼所見,是柳一叟教授出手殺的,大仇終已得報,你們可以瞑目了。

自從孩兒無意之中得到了《青囊經》,原本想懸壺濟世,做一個想爹爹一樣的好醫生,可是想不到卻帶來了一個個的災難,寒生對不起爹爹……

寒生一邊想著,淚水已是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他就這樣一直默默地坐著,回憶著小時候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歡樂時光……天慢慢的亮了,林間霧氣藹藹,潮濕而清冷,露水沾上了他的衣衫,清風拂過,身上一片寒意,禁不住的打起了冷戰。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寒生抬頭望去,若隱若現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清秀的女孩兒,那是明月。

「寒生,原來你在這兒!快跟我走,蘭兒受傷了。」明月紅著臉,急促的說道。

寒生猛地站了起來:「你說明月受傷了?她在哪兒?傷的重不重?」

「谷口,我倆去那兒挖野菜,她滾下了山溝,快走吧。」明月催促道。

寒生顧不得細問,趕緊跟隨著明月沿著林間小路向谷口疾奔而去。

鄱陽湖山谷的外面,停著兩輛小汽車,一輛是黑色的臥車,另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卻是有些眼熟。

「蘭兒在哪兒?」寒生急切的問明月道。

「朱寒生,久違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臥車的車門打開了,走下來一個身著灰色中山裝的年輕人。

「黃建國?」寒生一眼便認出來了,心中萬分的驚訝。

「不錯,正是我。」黃建國面露微笑道。

寒生扭頭望向了明月,明月漲紅了臉,低下了頭去。

「蘭兒的事,你是在騙我?」寒生厲聲質問道。

「蘭兒她沒事兒……」明月嘴裡小聲的囁嚅道。

寒生立時明白了,王婆婆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明月已經開始協助黃建國對自己下手了,唉,寒生啊寒生,你自己寬厚待人,從不知道多留個心眼,提防著點別人。

「黃建國,你想幹什麼?」寒生歎了口氣,心道只要蘭兒沒事就好,他把目光從明月身上移到了黃建國的臉上。

「寒生,我們都是鄉親,話就直說了吧,現在有件關係到國家重要機密的大事要向你瞭解情況,請你上車吧。」黃建國嚴肅的說道。

「什麼國家大事?我朱寒生只會幾個偏方,給人瞧瞧病而已,國家大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看你是找錯人了。」寒生說道。

「哈哈,我黃建國怎麼會找錯人呢?國家有關部門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要回答的,放心,很快所有的一切就都會結束了。」黃建國說罷擺擺手,吉普車上下來了兩名壯漢,在他們的身後站著的是筱艷芳。

寒生知道自己被綁架了,他們自關東一路跟蹤著自己,現在設下了圈套,目的無非就是丹巴老喇嘛的那張舊羊皮,還好,自己昨晚脫下了那件屍衣擦身以後,並沒有穿在身上,還在蘭兒手裡。

那兩個年輕的漢字一左一右緊緊地抓住了寒生的胳膊,推搡著走向那輛黑色的臥車。

「建國,你答應過,不會傷害到寒生的。」明月急切的對黃建國說道。

「明月,你知道,此事關國家機密,自然要在安全的地方進行調查問話啦,你放心,問完就會立刻放他回來。」黃建國嘿嘿笑道。

寒生被推上了臥車的後座,兩名漢子一左一右將他夾持在了中間。

「明月,今天建國要代表國家謝謝你,」黃建國邊走過來大聲說著,到得近前又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明月,等著我,建國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明月呆呆的怔在了那兒,腦中一陣迷茫,半晌說不出話來。

黃建國戀戀不捨的拉開了車門,回眸對著明月甜甜的一笑,然後鑽進了車裡,黑色的臥車漸漸遠去了。

吉普車也發動了,筱艷芳鄙夷嘲弄的目光瞥了明月一眼,「砰」的關上了車門。

「慢!」明月彷彿有些明白了,箭步飛身上前,一把拽開了後車門跳了進去。

「你……」筱艷芳吃驚道。

「明月答應過師父,一定要保護寒生周全的。」明月紅著臉淡淡的說道。

南昌火車站,列車軟臥車廂裡的那對老年夫婦拎著一隻黃色皮包下了車,站台上一位穿黃色衣服的青年人走上前來問道:「請問你們哪位是中科院心理所的馬教授?」

老婦人微笑著說道:「我就是。」

青年人伸手幫助拿過皮包,說道:「我是來接你們的,請跟我來,車子就在外面。」

這對老年夫婦是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專門從事催眠術研究的權威,這次受到所領導的指派,特意從京城趕來江西執行一項極秘密的催眠任務。

他倆坐上了一輛黑色的上海牌的小臥車,沿著鄱陽湖邊行駛在顛簸的國道上,老兩口昏昏欲睡,黎明時分趕到了鄱陽縣城。

汽車緩緩的駛進了縣委招待所後面一處隱秘的小院落前,已有接待人員領他們入房間內休息,早餐已經準備好並由專人送進了房間內。

「請你們不要出來,就留在房間內,等候上級的指示。」接待人員吩咐道。

馬教授夫婦面面相覷,竟然連房間都不能走出,這也太不尋常了吧。

大約十點鐘左右,房門打開了,一個身著灰色中山裝,長相白皙俊美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馬教授夫婦,辛苦你們了,我姓黃,是本次任務的負責人,你們將要執行一項特殊的催眠工作,請記住,這是一項絕密的工作,關係到黨和國家的最高利益,必須守口如瓶,清楚了麼?」黃建國面色嚴肅的說道。

馬教授夫婦點點頭。

「好,現在我來介紹一下情況並說明這次催眠工作具體的要求。」黃建國說道,並坐下來與馬教授夫婦共同研究了一個具體的方案。

「好啦,我認為這個方案較為可行,現在我們就開始吧,我去將病人帶進來。」黃建國站起身來說道。

不一會兒,寒生被帶了進來,身後跟著黃建國和兩名健壯的警衛。

催眠術(hypnotism,原自於古希臘神話中睡神Hypnos的名字)是運用暗示等手段讓受術者進進入催眠狀態的一種醫學方法。催眠主要是以人為誘導引起的一種特殊的類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識恍惚心理狀態。其特點是被催眠者自主判斷、自主意願行動減弱或歪曲喪失,在催眠過程中,被催眠者遵從催眠師的暗示或指示,並做出反應。催眠的深度因個體的催眠感受性、催眠師的技巧等的差異而不同。

實施催眠可由語言暗示或藥物誘發,一般來說,以藥物的方式來的比較快些。

馬教授打開了手中拿著的醫療包,從裡面取出注射器和針劑,笑咪咪的望著寒生。

「白公館……」寒生的腦海裡突然閃現了小學唸書時語文課本裡,有一篇課文《我的「自白書」》,講述的是重慶革命地下黨員陳然烈士寧死不屈,被白公館中美合作所的醫生注射迷魂藥物的故事。

「你說什麼?」馬教授沒有聽懂寒生嘴裡不經意而溜出來的贛東北方言。

寒生坐在凳子上搖了搖頭,沒有吱聲,落到了黃建國的手裡,肯定是要受到百般折磨的,只可惜自己的「□症神功」未成,否則定可憑著「蠅眼」,殺出一條血路出去的。

兩名漢子捉住寒生的臂膀,馬教授準確的找到其靜脈,一針頭紮了進去……

寒生並不知道自己暈倒在古墓裡的時候,口鼻之中曾經吸入了白陀須,那解毒聖藥白陀須能解世間一切自然毒,即使是江湖上自古以來的最有名的九大毒藥(斷腸草、鴆、番木鱉、鶴頂紅、砒霜、金剛石、夾竹桃、烏頭和毒箭木)也是傷不到他的,但是白陀須卻是解不了人工合成的化學毒。

而馬教授給他注射到靜脈裡用於中樞神經阻斷的抗組胺類藥,正是這種化學合成的藥物。

馬教授的丈夫輕輕的拉上了窗簾,房間裡頓時黯淡了下來,他打開了一盞檯燈,橘黃色柔和的光線射在了寒生的臉上。

「孩子,別怕,我是馬醫生,我現在問你,你吃過早飯了麼?記得飯前要洗手哦。你今天屙過巴巴了麼?記得便後也要洗手哦……」馬教授緊緊盯著寒生的瞳孔說道,語調極其溫柔,如沐春風般緩緩吹入心田。

寒生心中一動,耳邊彷彿聽到了兒時,娘坐在床前對著他小聲哼著童謠的情景,鼻子一酸,眼淚幾乎一下子落下來……

馬教授心中竊喜,這未經世事的農村小伙子畢竟心理單純,在藥物的促使下,自己只暗示了一句話,他就已經進入狀態了。

寒生耳邊輕輕飄來了一句更加溫柔的話語,「孩子,你困了,是不是想躺在床上了……」

寒生張開嘴打了個哈欠,感覺到眼皮發緊,有些睜不開,他是多麼希望娘永遠坐在他的身邊,永遠哼著那首童謠:「過路過路客客(卡卡),你別偷波我個冬瓜西瓜,你個冬瓜西瓜有幾太哩?我個冬瓜西瓜有杯盞太哩……」

馬教授擺擺手,眾人輕輕的將寒生扶到了床上仰面躺了下來。

「脫了衣服好好的睡吧。」馬教授與丈夫輕輕的除去了寒生身上的衣衫,只留下了一條褲衩子。

黃建國立刻動手在一邊仔細的檢查著脫下來的衣物,甚至連鞋窠襪子裡都翻了個遍。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明月焦急的在招待所的小院落裡踱著步,建國說現在正由京城來的人問寒生話,事關重大國家機密,她是不可以進去的。

筱艷芳雙手纏著繃帶,在一旁惡狠狠地監視著她,但又不敢過分的表現出來,明眼人一下便看得出,這丫頭和黃建國的關係肯定不一般,何況她身懷高深莫測的祝由神功,自己決然不是對手。

房間內,寒生已經處於中度催眠狀態之中,他的意識裡彷彿回到了南山村兒時的舊茅草屋內,鼻子裡聞得到娘在煮飯時飄來的米香氣和燒茅草味……

「娘……」寒生口中輕輕囁嚅著。

「他已經進入了意識扭曲狀態,黃同志,你現在可以問話了。」馬教授點點頭說道。

黃建國俯身下來輕聲說道:「寒生,我是丹巴喇嘛,你還記得我麼?」

寒生的腦海裡隨著傳入耳鼓的提示音,眼前彷彿出現了身穿紅衣的丹巴老喇嘛,正在笑咪咪的望著他。

「大師,你不是已經死了麼?」寒生嘴裡發出輕輕的疑問。

「沒有,我又被救活了,你看我現在的身體已完全沒有問題了,關於我交待與你的後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處理吧。」耳邊的聲音很清晰。

「好吧。」寒生嘀咕道。

黃建國心中「砰砰」直跳,他緊接著說道:「寒生,你還記得我交待你的那件事麼?」

「當然記得。」寒生肯定道。

「是什麼?」黃建國哆嗦著聲音問道。

「是……幾組數字。」寒生回答道。

「念給我聽聽。」黃建國顫抖著手拿出紙和筆來。

寒生沉默不語……

「快念給我聽!」黃建國叫道。

「噓。」馬教授伸出手指到口邊,示意他切不可操之過急。

「8341……」寒生嘴裡吐出了這幾個數字。

「快,後面的呢?」黃建國緊張的催促道。

「後面的數字我沒看。」寒生答道,這時候,腦海裡突然間對耳邊丹巴喇嘛的說話產生了一絲的懷疑,他驀地記起丹巴曾鄭重叮囑過,不讓他看羊皮上數字的呀?

「嘿嘿……」黃建國臉色鐵青的冷笑了起來。

寒生耳鼓邊發出「嘿嘿……嘿嘿……」的回音,一聲比一聲響,他儲存在記憶中的那句密咒被釋放了出來,「嘿嘿、咯咯、哇哇,嗷……」寒生扯開了嗓子歇斯底里的喊叫了起來。

那久已失傳的白教密咒驚起了寒生腦中被神經阻斷藥物麻痺了的幽魂,寒生醒了。

此時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危險處境,黃建國這批人在使用藥物來麻醉自己,想迫使他在喪失意識的時候說出丹巴的秘密,情況萬分危急,自己必須得想個法子。

柔和的桔色燈光下,寒生面色安詳的慢慢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馬教授放下了手中的聽診器驚恐的說道,冷汗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了下來。

「什麼!死了!」黃建國一把搶過聽診器按在了寒生赤裸的胸膛上,沒有絲毫的心跳音,一聲也沒有,他臉色煞白,緩緩的放下了聽筒。

「砰」的一聲,門被猛地推開了,明月一頭撞了進來。

黃建國尷尬的站了起來,小聲道:「明月,對不起,寒生他……死了。」

「誰幹的?」明月望見渾身赤裸只穿一條短褲的寒生,冷冰冰的說道,眼睛盯住了馬教授。

若是調查詢問,又怎會扒光了衣褲?他們一定是有意謀害了寒生。

馬教授滿頭冷汗,哆哆嗦嗦的說道:「可能是藥物過敏……」

「趕快想辦法呀,趕快搶救呀!」黃建國怒氣沖沖的朝著馬教授夫婦大聲嚷道。

「快,我直接往心腔內注射腎上腺素!」馬教授慌慌張張的抽出50毫克的腎上腺素,摸準肋骨間隙,猛地將針頭刺進了寒生的心臟。

急救心臟停搏最有效的手段是電擊除顫復甦,其次是直接將腎上腺素注入心腔內,由於這裡沒有準備心臟復甦設備,所以只有注射腎上腺素這唯一的路了。用藥標準是每公斤體重0.1~0.2毫克,寒生約六七十公斤的體重,正常的用量是不超過14毫克,馬教授情急之下竟然加大了三倍的劑量。

寒生的「老牛憋氣」,乃是意念控制三魂之一的地魂即守屍魂,導致迅速的進入龜息狀態,心臟可以十數分鐘才輕微的搏動一下,極不易為人所覺察,所以連多年從事臨床醫學工作的馬教授都被唬過去了。

可是這一針打壞了,超大劑量的腎上腺素進入了寒生的心腔內,將會刺激冠狀動脈血管舒張、骨骼肌和心臟中血流量加大,引起血壓上升和心跳加快,脾臟中的紅細胞大量進入血液循環系統,代謝率驟然提高,間接導致瞳孔放大和毛髮直立。

寒生腦袋頂上的頭髮慢慢的直立了起來,就連胸口那一小撮稀疏的茸毛都微微的抖動著抬起。

「他活了?」黃建國見到那些直立起來的毛髮,驚喜的說道。

馬教授抹去額頭上的汗珠,搖搖頭道:「還沒有,這還只是藥物刺激的機體正常反應。」

「寒生要是活不過來,她就死定了。」明月站在馬教授的身後,慘白的臉上目露著凶光說道。

「她……是誰?她想要幹什麼?」馬教授恐懼的眼神望向了黃建國。

「她說的沒錯。」黃建國淡淡的回答道。

腎上腺素是一種應急激素,尤其是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當年武松拳打那只吊睛白額大老虎,就是由於分泌了大量的腎上腺素,所以膽氣和力量憑空增加了數倍,終成就了一段武林千年佳話。

馬教授注射進寒生體內的腎上腺素又何止人體自然分泌的數百倍!以至於守屍魂亢奮得發顛,帶動了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氣魄也俱狂躁起來,這些「身中之濁鬼」在寒生體內上突下竄,伏矢魄驟然間貫通了眉心顱骨內的神經束,而吞賊魄則將其心中意念與手腳神經肌肉相協調連通,無形的冥冥之中,寒生竟然闖過了「□症神功」的第四關——迴光返照。

寒生的心臟「砰砰」的劇烈跳動了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充盈愜意感佈滿了全身,他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與此同時,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他的眉心處發出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靈光,一閃又回到了他顱骨內的伏矢魄身上,而屋內所有的情況則早已盡收到了眼底……

他總算是活過來了,黃建國鬆了一口氣,乜起眼睛喵向了明月,心中不由得尋思道,剛才她竟然會為了寒生而要殺人,完全不徵求我的意見,也全然不顧我的感受,看來這個女人可不似從前那般單純了……遲早,明月也許會成為我的一個累贅,而且她又身懷祝由絕世神功,萬一有一天不聽我的了,豈非是我黃建國所控制得了的?

明月也同樣的鬆了一口氣,師父啊,您老人家要我保護寒生,剛才差點出了紕漏,萬一寒生死了,便在我與建國之間投下了一道陰影,以後一定會影響他對我的感情的。好在是寒生又活過來了,這樣,我和建國之間的愛便沒了隔閡,又回到了從前。

明月紅著臉看了建國一眼,含情脈脈的目光中滿是嬌羞。

黃建國也在默默地注視著明月,眼神兒卻是格外的異樣。

「你先出去吧。」黃建國平靜的對明月說道。

明月嫣然一笑,順從的走了出去,並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我們繼續。」黃建國吩咐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馮生指揮著嘎斯51卡車沿著崎嶇的山路向鄱陽縣城駛去,金道長同耶老兩人站在車廂上,焦急的雙眼眺望著遠處的公路和原野,希望能夠發現一點寒生的蹤影。

公路上走著一個身著西裝,渾身疲憊的徒步旅行者,金道長背過臉去,他已經認出來那人正是犬伏師,在中國穿西裝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尤其又是在這偏僻的鄉間。自己目前提不起真氣,還不能與犬伏師殊死一戰,大敵當前,救出寒生,保住丹巴喇嘛預言的秘密才是更為緊要的。

犬伏師抬頭望了一眼,目光掃過車上的那個光頭和乾癟老人,一點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緊接著車輪捲起一團塵土籠罩住了犬伏師矮小的身影。

鄱陽縣城只有一條十字街,路面上很難見到汽車,此地還是屬於相對貧窮落後的地區。卡車慢慢的街上行駛著,駕駛室內的馮生與車廂上的金道長仔細的觀察著,前面不遠處看見了鄱陽縣政府招待所的牌子。

車廂上,耶老則津津有味的瀏覽著街道兩側的的房子和走路的人們,尤其是在一個花壇邊上,坐著好幾個胖老太太,耶老乾癟的臉上綻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不知怎地,耶老最近好像慢慢的在恢復著人的七情六慾,不但對飲食開始關心了起來,更是對異性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自從離開了遼塔黑暗的地宮之後,南下的一路上不知不覺的吸收了一些遊蕩的散魄,尤其是在趙家大車店,那關東漢子為明月所殺,魂飛破散,耶老就像是一塊海綿吸水一般,吸進了那人一些殘留的散魄,不過大家都覺察不到,包括耶老他自己。

卡車停了下來,馮生跳下車對金道長說道:「我想,綁架寒生的那些人若是政府方面的,而且在此地停留時間又不會太長的話,按常規來說,一般去政府招待所之類的地方會方便許多,道長可否先同我一起入內打探一下。」

金道長點點頭,跳下了車,與馮生繞過花壇向縣政府招待所走去。

耶老見他倆走遠,迅速的由車廂上爬下來,整理一下衣衫,然後笑容可掬的來到了那幾個胖老太婆的中間。

「看,這個老頭好瘦啊。」胖老太婆發出了嘖嘖驚歎聲。

耶老瞄準了一位最肥碩的白胖老太,緊挨著她硬擠著坐了下來,然後笑咪咪的讚美道:「此位小妹妹的身材真是窈窕之極啊。」

「神經病!」胖老太「啐」了一口,罵道。

耶老恍若不聞,眼神兒仍舊不停地上下打量著她,口中嘖嘖道:「老衲就一直想要豐腴些而不得,俺們關東女人可是都喜歡肥胖的,俗話關東四大肥就是『禿子頭,老闆油,綿羊尾巴,大腸頭』……」

胖老太婆們蜂擁而上,連掐帶擰的毆打起耶老來了。

犬伏師終於走到了鄱陽湖谷口。

他嘴裡嘀咕了聲,彎下腰觀察著草地上凌亂的車轍印,疑惑的望了望谷內,然後直起身子,沿著林間小路朝裡面警惕的緩緩行去,不多時,他便瞧見了那三間茅草房。

隨著大黃狗笨笨的吼叫聲,老祖轉出門來,依舊是衣襟鬆開,袒胸露乳。

這女人好粗俗,犬伏師皺了皺眉頭,走上前鞠了一躬,有禮貌的說道:「大嫂,請問這裡可是鄱陽湖谷?」

老祖乜起眼睛瞟了犬伏師一眼,心道,看這個小矮子穿西裝扎領帶,莫不是那個日本人來了?於是鼻子朝天一翹,大咧咧的說道:「這裡就是鄱陽湖谷,怎麼啦?」

犬伏師點點頭又道:「大嫂,請問您是一家人住在這兒的麼?」

「你是誰?管我家的事兒幹嘛?」老祖鄙夷的說道。

犬伏師打量著老祖,心中頗為疑惑,此村婦中氣十足,雖是滿臉紫色痘痘,長相粗鄙,但是兩個太陽穴卻是高高隆起,看來應是身懷內家功夫之人,可是一個偏僻山溝裡的農婦,怎麼會識得武功呢?話說回來,黑澤領事得到的消息明確是在鄱陽湖谷,也許金道長就隱藏在這茅草房子裡也說不定呢,不管怎麼說,還是謹慎為妙。

犬伏師恭恭敬敬的目視著老祖,想從其面目表情的變化上看出些端倪來。

老祖見犬伏師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身子,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小子,果然是想吃我的豆腐哇……

「我很美麼?」老祖眉毛一揚,以沙啞的聲音問道,同時蓄氣於掌。

犬伏師聞言一愣,只能敷衍道:「這位大嫂,您帶有一種天然山野中的粗獷美。」

老祖一聽,心道,唉,若是劉今墨也是這樣看待我就好了,口中禁不住的幽幽歎息了一聲。

「大嫂,我向您打聽一個人。」犬伏師語氣十分的謙恭。

「誰?」老祖立時又警惕了起來。

「請問谷中是否來了個老年道士?」犬伏師問道。

「是禿頭的麼?」老祖反問道。

「大嫂真會開玩笑,道士哪有禿頭的?」犬伏師回答道。

「那就沒有了。」老祖心中暗自發笑。

犬伏師心下尋思著,莫非金道長還未到達這裡?他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這麼說,谷中曾經來過禿頭的道士?」

「當然。」老祖脫口而出。

「是白雲觀的金道長。」犬伏師嘿嘿笑道。

老祖臉一紅,支支吾吾的承認道:「他不在,坐車出去了。」

犬伏師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公路上遇見的那輛蘇式卡車,對了,車廂上有個背過臉去的禿頭人,身形正是金道長!

「大嫂,金道長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犬伏師一臉誠懇的表情問道。

老祖方才說走了嘴,正在懊悔不已,聞言便沒好氣兒的回答道:「你找他幹什麼?」

犬伏師依舊謙卑的說道:「我想向金道長要回我的三屍蟲。」

「三屍蟲?那是什麼東西?」老祖一聽感起了興趣。

「三屍蟲是我肚子裡的三條大蟲,它們在我的腸道裡生活了幾十年,情同父子,可是被金道長拿了去,骨肉分離,其情何堪?大嫂,請您體諒一下,若是有人奪走了你的兒女,你能不踏遍天涯來尋找麼?」犬伏師認為女人最容易為情感所動,因此說的是悲悲切切。

老祖越發感到好奇了,說道:「三條蟲子是你的兒女?哈哈,它們又不是人。」

「老大青姑聰明睿智,老二白姑憨厚純樸,老三血姑風流倜儻,它們各有其特點,實在是難得的三兄弟啊。」犬伏師噙淚解釋道。

「它們是在金道長那兒麼?我怎麼沒有看見?」老祖回憶道。

犬伏師回答說:「大嫂當然看不見,因為它們都在金道長的肚子裡面。」

「金道長吃了那三條蟲子?」老祖驚訝的問道。

「不,它們是從金道長的肛門爬進去的。」犬伏師回答道。

老祖眨了眨眼睛,嘿嘿的笑將了起來:「胡說八道,想唬老娘?」

犬伏師臉色一變,心想看來只有制服這個醜婆娘,以武力逼迫她開口了。

「媽媽。」皺皮女嬰睡醒了,揉著眼睛步履蹣跚的走出屋來。

犬伏師腦袋一轉,立刻有了主意,手臂突然朝水潭方向一指,口中叫了一聲:「那是誰?」趁著老祖回頭觀看之際,身形猛然間縱起,如鷹隼一般撲至女嬰面前將其一把攫住。

待老祖回身援救已經來不及了,犬伏師如鋼鉗般的手指已經掐住了皺皮女嬰纖細的脖子……

「你要幹什麼!」老祖驚呼道,欲上前又恐皺皮女嬰受到傷害,急得直跺腳。

犬伏師微微一笑,道:「大嫂,你現在肯告訴我金道長去哪兒了吧?」

「鄱陽縣城。」老祖忙不迭的說道。

「幹什麼去了?」犬伏師接著問道。

「去救一個人。」老祖回答。

「救人?救什麼人?」犬伏師疑惑道。

「寒生,他是個鄉村醫生。」老祖緊張的眼神盯著犬伏師掐住女嬰的那隻手。

「金道長什麼時候回來?」犬伏師又問。

「他們有卡車,救了人就馬上返回來,應該很快的。」女兒性命攸關,老祖是有問必答,絲毫不敢隱瞞。

犬伏師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就在這兒等他回來。」

老祖焦急的說道:「你要知道的,我已經說了,現在可以把女兒還給我了吧?」

犬伏師陰聲陰氣的笑道:「不,現在不行,要等金道長回來,先讓他揭下身上的護身符,我再交還你的女兒。」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光著小屁股的男嬰從屋裡面打著哈欠走出來,一眼瞧見皺皮女嬰被一陌生人捏住了脖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嗚嗚……」沈才華的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黑黑的瞳孔不停地調著焦距,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小牙。

犬伏師詫異的望著這個大一點的男嬰,聽聞著嬰兒發出如野獸般的恐嚇聲,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沈才華貓著腰,扭動著小屁股,雙手成虎爪形,圍著犬伏師轉起圈子來,伺機撲上。

犬伏師感覺到十分的好笑,這麼小的嬰兒竟然擺出一副格鬥的架勢,甚是荒唐。

「啪」,皺皮女嬰抬臉朝犬伏師冷不丁兒的啐出一口粘痰。

犬伏師正望著新出現的這個怪異的男嬰,未及防備,那口淡綠色的小痰射中了他的鼻樑,緩緩流下來,掛在了鼻尖上,聞著帶有點微微的腥臭味兒。

犬伏師腦袋微微有一點眩暈,頓時感到無比的驚訝,這女嬰的痰中竟然還帶有毒!

犬伏師身為日本國東京大岳山摩道教的首領,絕對不是浪得虛名,身懷有極高深的忍術,乃是伊賀陰忍派的高手。

忍術,又名隱術,起源於中國漢代的五行術,後來由中原和百濟(古高麗)移民傳到了日本,江戶時代忍者迅速的發展起來。忍術根據孫子兵法加上修煉道和伏擊戰技巧發展而來,口誦「風、林、火、山」四字真言,通曉躍、爬和無聲快速運動,擅長使用暗器和火藥,而且還懂得繪畫、插花、茶藝和樂器,堪稱多才多藝。

犬伏師不想與地上轉圈的男嬰糾纏,遂自懷中摸出一把鋼針,手一抖,悄無聲息的朝男嬰赤裸的身子射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鬼嬰沈才華雖然與皺皮女嬰吸食了郭公葬尺內當年一代祝由宗師郭璞注入的能量,但是並不會使用,而還是憑著自身的本能在與犬伏師搏鬥。

此刻,幾十根如大號縫衣針般的鋼針悄然而至,他竟不知如何躲閃,反而繼續咆哮著撲上來,結果鋼針悉數刺入了其赤裸的身子上,白淨淨的小屁股也扎進了好幾根,渾身上下狀如刺蝟,沈才華「哇」的一聲疼得大哭起來……

「哈哈……」犬伏師鼻子翕動一下,哈哈笑聲不絕。

老祖急得兩眼冒火,大聲吼道:「你竟然對嬰兒下手?」

屋外面沈才華的哭聲驚動了蘭兒和小翠花,忙出來看個究竟,眼前的情形令她倆俱是大吃一驚。

但見小才華淚眼模糊,渾身插滿了鋼針,咧開大嘴哭喊著:「媽媽……」,蘭兒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什麼人?竟然會對嬰兒如此歹毒?」小翠花怒斥道。

「嘿嘿,」犬伏師望著侏儒小翠花冷笑道,「瞧瞧這模樣,今天本師特來剷平你們鄱陽湖谷裡的這些怪物。」

小翠花武功平平,可惜老翠花又附在耶老身上一同去了鄱陽,再者見到皺皮女嬰受制,她與老祖一樣投鼠忌器,不敢貿然上前。

就在此刻,大黃狗笨笨悄悄地溜到了犬伏師的身後,一口咬在了他的後腳踝大筋上,犬伏師感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大叫了一聲,一掌拍下,打在了笨笨的後背上,「卡嚓」一聲響,笨笨的肩胛骨碎裂了。

「嗷……」的一聲哀嚎,笨笨痛苦的扭曲著身子,但是那尖利的犬齒仍舊緊緊地咬著死不鬆口。

「汪汪!」黑妹鬃毛倒立,瘋了似的從窩裡衝出來,張開大口咬向了犬伏師,那些剛剛睜開眼睛的寶寶們擁擠在了狗窩門口,激動不已。

犬伏師急切之中,只得鬆開了掐住皺皮女嬰脖子的那隻手,用以抵擋那發瘋般母狗的進攻。

皺皮女嬰感到頸部一緩,身子蹲下朝地上一趴,撅著屁股四肢並用,飛快的朝沈才華爬了過去。

犬伏師正手忙腳亂之中發覺女嬰跑了,正欲返身追上,突感背後微風突至,那是老祖竭盡全力發出的一記陰掌。

犬伏師根本未將那丑村婦放在眼裡,含胸拔背硬接了這一掌,「砰」的一聲悶響,他頓感腹內臟器一陣翻動,胃酸上湧至喉嚨,「噗」的一口,噴撒出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臭的氣味。

出土於千年古墓中的郭公葬尺之內,曾凝聚了郭璞畢生功力的「祝由十八式」,沈才華吸食了大部,餘下的則被皺皮女嬰所得,兩個嬰兒尚小,且又是分開的,因此這一曠世神功始終無法發揮其威力。

皺皮女嬰快速的爬到了沈才華的身邊,拉住了他的小手,就在這這一瞬間,兩人的手心勞宮穴相接,六條經絡氣血感應貫通,祝由十八式便完整了,儘管他倆還無法運用,但是自保卻已是綽綽有餘了。

沈才華停止了啜泣,體內的祝由神功迅速的在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中運行,其中的第十式「肉身不壞」覺察到了那些刺入體內的鋼針,立刻開始反擊。

蘭兒驚奇的發現小才華的肌膚剎那間皺了起來,每一根鋼針周圍的肉漸漸隆起,竟然將那針漸漸的擠了出來,「嘩啦」一陣輕微的響聲,鋼針灑落了一地,小才華的肌膚恢復得光滑如初,依舊是白淨淨、粉嘟嘟。

犬伏師重創之下伸手自懷中掏出一粒「火雷彈」朝地上一摜,同時嘴裡誦道:「風林火山!」隨著「轟」的一聲響,大團白色的煙霧瞬間籠罩住了眾人,口鼻中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兒,待得煙霧散去,卻已經不見了犬伏師的蹤影。

這是來自東瀛忍者的隱術,實際上乃是一種障眼法,忍者借此無聲快速的移動,但是並未走遠。

老祖驚喜的蹲下來摟住了皺皮女嬰,掏出黑不溜秋的乳房,將乳頭硬塞進她的嘴裡,開始餵奶。

蘭兒手摸著小才華光滑的肌膚,亦是驚訝不已。

小翠花則轉動著碩大的腦袋,瞪圓了眼睛四處尋找著犬伏師,奇怪,怎麼一股煙兒人就沒了呢?她「咚咚咚」的跑回了屋子裡,查看劉今墨和吳楚山人,見他倆仍舊躺在床上並無二樣,這才放下心來。

「哼!這個小日本想吃老娘的豆腐,沒那麼容易……」老祖躊躇滿志的嘀咕道。

大黃狗笨笨傷的不輕,口裡不住的吐出粉紅色的血沫,從眼神兒裡可以看出,牠在忍受著極大地痛楚。黑妹喉嚨裡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嗚嗚」哀鳴,伸出了舌頭不停地舔著笨笨的臉頰。

狗寶寶們齊聚在笨笨無力垂下的頭旁,「吱吱」叫著,並用稚嫩的小腦袋拱著笨笨,希望引起牠的注意。

蘭兒輕輕的蹲下來,默默地撫摸著笨笨的額頭,寒生,只有寒生回來才能救得了牠。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寒生「騰」地坐了起來,翻身下地,二話不說默默地走向桌子,伸手去取擱在那兒自己的衣褲……

黃建國一擺手,守候在一旁的那兩名下屬「呼」的撲上,準備扭住寒生的臂膀將其拖回到床上去。

這兩個人的動作好慢啊……就像是電影裡海邊男女追逐時的慢鏡頭一般,寒生很輕鬆的自他們腋下鑽了過去,拉開了房門,衝出到了門外。

屋內的人可都是驚訝的瞠目結舌,大家只覺得眼睛一花,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寒生是怎麼動作的,他已經就竄出去了。

這就是「蠅眼」——□症神功的最高境界,可由意念催動或是情急之下自行發動,外界事物已不再是經由瞳孔進入視網膜形成影像,而是直接由眉心處顱骨內的伏矢魄感應,其速度正好提高了兩百倍。

明月正站在院子裡的一株粗大的香樟樹下,心中十分的焦急,希望建國他們快點結束,自己好及時趕回去,因為蘭兒還躺在草叢裡等待著自己去替她解穴呢。

「光當」一聲響,房門被猛地開啟,寒生光著身子,只穿一條褲衩子跑了出來。

「快攔住他!」房間裡傳出來黃建國氣急敗壞的呼喊聲。

院子裡的兩名警衛呼啦一下包抄過來,一個伸手來抓寒生,另一個則腳下一記掃堂腿,他們都是受過專門格鬥訓練的,身手都是十分的敏捷。

明月感覺到寒生今天似乎有些異樣,他根本不會武功,可是見他一閃一躍的騰挪速度卻是極快,那兩個警衛都撲了個空。

黃建國出現在門口,漲紅著臉聲嘶力竭的高聲叫道:「開槍打他的腿,決不能讓他跑了!」

兩名警衛迅速的拔出手槍射擊……

明月大驚,急忙雙手交叉於胸前,口中誦咒,發出祝由神功的第二式「移花接木」,強大的生物磁場以光速瞬間侵入了那兩名警衛的大腦。

但見兩人平伸的槍口突然調轉向下,各自相互朝著對方的大腿處扣動了扳機,隨著「砰砰」兩下震耳欲聾的槍聲,兩名警衛都倒下了。

槍聲傳到了縣政府招待所大門外,馮生叫道:「不好!」隨即也自腰間拔出了手槍,與金道長一同向大門內衝去。

一個白花花的人影飛快的由招待所裡迎面跑出來,馮生眼睛一花,待到近前定睛細瞧,不由得大吃一驚,此人正是寒生。

金道長畢竟武功高深,目力極佳,瞥見是寒生,知道情況十分的危急,緊忙上前一把拽住了寒生,領著他朝卡車那兒奔去。

「快!開車!」馮生跟著跳進了駕駛室,急忙吩咐小趙道。

金道長一把將寒生拉上了卡車的車廂裡,這時才發現,耶老並不在車裡。

嘎斯51卡車轟鳴著衝出了鄱陽縣城,向鄱陽湖谷疾駛而去。

花壇邊,此刻耶老正被那個又白又胖的老太騎在了身下,拳頭如雨點般的捶下……

卡車上,金道長向寒生大致講述了自京城南下的經過。

「蘭兒現在不要緊了吧?」寒生關切的問道。

「穴道已解,尚無大礙。」金道長安慰他道。

「唉,沒想到明月果然被王婆婆說中,竟然成為了黃建國的幫兇,」寒生歎息不已,遂又問道,「金道長,你所說的三屍蟲果真有一尺多長麼?」

「是犬伏師講的,不過腹中的感覺倒是很大只的。」金道長答道。

「三屍蟲彭踞、彭躓和彭蹻,書中記載它們極微小,肉眼不得見,危害人體腦、內臟和唆使淫慾,道家有誅殺三屍的方法,不過這麼大個頭的卻是第一次聽說,我得好好想想如何來除之。」寒生思索道。

「我現已將其鎮住,不過提不起真氣來,便如同廢人一般。」

寒生點點頭,安慰道:「道長,辦法總會有的。」

「寒生,如今你的處境已是更加的危險了,以貧道看,我們必須要盡快離開鄱陽湖谷,悄悄動身前往雲貴高原的滇西北去,那裡是丹巴喇嘛的教區,你隱身在那兒會比較安全的。」金道長說道。

寒生歎息道:「山人叔叔和劉先生還未甦醒,又要因寒生而千里顛簸……況且耶老還在鄱陽縣城裡走丟了。」

「請以丹巴囑托為重啊。」金道長鄭重的勸說道。

卡車駛到了鄱陽湖谷口停了下來,大家下了車,匆匆朝谷內走去。

茅屋前,老遠便見大黃狗笨笨躺在了地上,黑妹和狗寶寶們哀鳴著圍在了牠的身旁。

「寒生!」蘭兒站起身來,望著寒生幾近赤裸的身子,眼淚如決堤般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寒生快步上前問道:「蘭兒,你不要緊吧?笨笨牠怎麼啦?」

「是那個日本人幹的,你快想個法子救救笨笨啊。」蘭兒悲傷的說道。

「犬伏師?」金道長脫口道。

「就是那個穿西裝的小矮子,竟然還想吃老娘的豆腐。」老祖拔掉乳頭,鄙夷的說道。

寒生蹲下身子,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笨笨的傷勢,然後站起身來輕輕的對蘭兒說:「笨笨的肩胛骨碎了,骨片刺入了肺裡,已經產生了氣胸,必須要趕緊給他動手術,遲了就來不及了。蘭兒,去把面板拿過來。」

蘭兒進屋取來面板,大家小心翼翼的將笨笨放在了上面,然後抬進了茅屋內。

寒生的腳踝被什麼拉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黑妹,母狗的眼睛裡噙滿了熱淚,口中「嗚嗚」的小聲哀鳴著,狗寶寶們也都可憐兮兮的仰臉望著寒生……

「放心,黑妹,我會救笨笨一命的。」寒生安慰道。

金道長極憂慮的目光看著寒生。

「道長,笨笨一個月大就來我家了,我不會扔下牠的……」說罷,毅然的走進了茅屋內。

唉,寒生這小伙子有情有義,丹巴沒有托付錯人,只是他還年輕,閱歷尚淺,不知道社會政治鬥爭的殘酷啊。自己應當未雨綢繆做點什麼,可是三屍蟲躲藏在腹中,丹田受制而無法運行真氣,若是遇上緊急情況,如何幫的上手呢?還有犬伏師下落不明,此人極陰險狡詐,更何況三屍蟲與他情同骨肉,因此這個日本人是絕難輕易就罷手的……金道長反覆考慮著,臉上現出了苦笑。

「金道長,寒生請我們去砍一根粗點的大毛竹,中間打通關節,留下一頭不動。」馮生手上拎著一把砍刀走過來說道。

「做什麼?」金道長問道。

「他說要製作一支兩米長巨大的射水槍,就像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沒講幹啥用,喏,這是圖紙。」馮生解釋道,手裡是一張隨手塗抹的簡陋草圖。

自從關東一路南下,尤其是在開平地下掩埋的礦井內,寒生救了自己已失蹤了十年的父親,再加上這些天來路上的所見所聞,馮生已經被寒生的人品深深地打動了。記得由開平家中出發時,父親百般叮囑自己要照顧好寒生,那是咱馮家的救命大恩人啊。是啊,寒生不僅是個天底下難得的正直善良的人,也是一個謎一般的人,他不僅通曉各種匪夷所思的醫術,而且還在身邊聚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動物,只是不知他因何而得罪了京城官府方面的人,遭到了一路的追殺?唉,不管怎麼說,捫心自問,馮生雖是一公門中人,但是卻也心甘情願的捨命相陪。

「我們走吧。」馮生說罷與金道長走進了竹林裡。

屋子內,蘭兒取來揩拭乾淨的屍衣幫寒生貼身穿上,另外找來一身清爽的衣褲換上了,寒生貼著蘭兒的耳邊悄悄地吩咐了幾句,蘭兒答應著去了。

「卡嚓嚓」寒生取出把剪刀開始在笨笨的頸後剪毛,唉……要是陰蝠們在這兒,拔毛可就方便多了,他有些懷念起那些嫉惡如仇的小東西了,尤其是威武的陰蝠首領,繫著騎馬布,相貌堂堂。

寒生把大黃狗肩部將要手術部分的黃毛全部刮乾淨,然後取出父親遺留下來的那只畫著紅五星的赤腳醫生藥箱,默默地打開,先取出碘酒在光溜溜的狗皮上消毒。

老祖抱著皺皮女嬰,手牽著沈才華站在一側,驚奇的見到寒生在黃狗的頸部的兩側鎖骨分別刺入了兩根粗銀針,然後又在其後頸椎四周斜插了幾根細一些的,並逐個捻針。

「你這是?」老祖問道。

「這是針刺麻醉,父親在遇到緊急情況時,鄉下又沒有麻醉劑,因此就用針刺神經麻痺病灶的方法來進行一些小的手術,我現在笨笨鎖骨兩側的雲門穴和頸椎下針,麻痺牠的胸部和背部的神經,這樣割開時,笨笨就不會太疼。」寒生解釋道。

「哦,原來狗也同人一樣有穴位的啊。」老祖嘖嘖稱奇。

「天地間萬物,原本就是有許多相通的。」寒生說著,劃開了笨笨的後肩,笨笨趴在飯桌上面的面板上,溫和的目光瞅著地上的小才華,果然沒有疼得叫喊,看來針刺麻醉很有效。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笨笨的肩胛骨斷裂成了好幾塊,有一根裂開的尖尖的骨頭斜著插進了牠的肺葉內,導致牠出現了氣胸。寒生小心翼翼的輕輕拔出尖刺,以藥棉團沾出血污及分泌的粘液,然後揩拭乾淨後用縫衣針綴上破損的肺葉創口,一點一點的拼接上斷骨,用羊腸線捆牢,再將一層層的肌肉、真皮和表皮縫好,最後再次進行了消毒。

「接下來就需要些『地龍糞』了,因為有新鮮創口,所以不能使用樑上塵土。」寒生對老祖解釋道,說罷走到灶間取來一隻破了口子的粗瓷碗,來到了菜園子裡。

蘭兒種植的辣椒秧和小白菜剛剛冒出地面,一片蔥綠之色,儘管還未長大開花,但也還是有兩隻蜜蜂「嗡嗡」的盤桓其上。

地龍,也就是蚯蚓,喜愛在菜地裡鑽洞,並將糞便推到洞口處堆積起來,這就是地龍糞,也稱蚯蚓泥,味甘、酸、寒,無毒。

寒生很快便發現了兩處地面隆起的、深灰色有粘性的地龍糞,便蹲下身來將它們一一收進了碗裡,然後站起身四面望望見沒有人注意到他,於是趕緊解開褲子向碗裡撒了些尿,一面自言自語道:「這童子尿也不知還能堅持到多久……」

寒生便以手指頭攪拌著,邊走回屋裡,將調成糊狀的地龍糞全部塗抹在了笨笨的後背上,然後纏上了繃帶,又找來兩條木棍做夾板,將牠的肩部固定住,最後繫上布條,拔去銀針,整個手術便完成了。

寒生和老祖將面板抬到了屋外,輕輕的放在狗窩的門口,黑妹感激的望著寒生,而那些狗寶寶們則一擁而上,爬滿了笨笨的一身。

這邊,馮生與金道長已經按照草圖製作好了一支兩米長碗口粗的毛竹射水槍,一頭鑲嵌了一段兩寸多長、指頭般粗細的小竹筒,另一頭則是用一根同樣長短稍細一些的毛竹筒,一端纏上了破棉布,做成了一根簡易活塞。

蘭兒從茅屋裡走出來,告訴寒生已經溫熱了一大鍋肥皂水,用掉了家中好幾條肥皂呢。

金道長不解的問道:「寒生,你究竟要做什麼?」

寒生眼睛望著他,微笑著說道:「剿滅三屍蟲。」

「那你如何來做呢?」金道長聞言激動萬分。

「灌腸。」寒生回答道。

屋內,女人們都出去了,只有兩個嬰兒手拉著手站在一旁看熱鬧。

金道長脫掉褲子赤裸著下身,望著馮生和小趙兩個人手中托著的那桿巨大的毛竹射水槍,心中不免有些發毛,臀部微微發著抖。

寒生留意到了道長光光的屁股,胯間一根毛都也沒有。

「那是蝙蝠給拔掉的。」道長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我們開始吧,道長,請你將臀部撅起來。」寒生吩咐著說道。

金道長無奈,只得彎下腰雙手撲地,撅起了屁股,露出了黑黝黝的肛門……

「道長,你屙完便後不揩□的麼?」馮生皺了皺眉頭笑道。

金道長臉一紅,悶頭不吱聲。

寒生在道長的肛門處抹上了些潤滑的肥皂液,然後抓過射水槍一端那手指頭粗細的射水槍口,用力塞進了金道長的肛門內。

「哦……」道長呻吟了一下。

「往裡注射。」寒生命令道。

馮生手臂用力,開始向毛竹筒內推動活塞,一大管溫熱的肥皂液緩緩的注入金道長的身體裡。

眼瞅著道長的肚子慢慢的隆起,活塞在即將要推到底的時候,金道長的腹部就已經膨脹得如同一個大氣球了,好像是一個即將臨盆的大肚孕婦。

「暫停,道長,我現在揭去你的護身符,請你盡可能的運氣,聽我的口令再用力將肥皂水從直腸頂出去。」寒生說道,同時伸手扯去金道長腹部貼著的那張黃紙符,然後示意馮生和小趙緩緩拔出射水槍,自己則用以手掌竭盡全力按住了道長的屁股。

「放!」寒生大喝一聲,同時撤回手掌。

「噗」的一聲響,一股乳白色的水柱自金道長的肛門噴薄而出,直射天棚之上……

「哎呦!」天棚上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隨即有人應聲墜落下來,「啪」的摔在了地上,此人正是犬伏師……

原來犬伏師後背挨了老祖盛怒之下用足了十成功力的那一陰掌,內臟受到了重創,情急之下便以火雷彈爆炸的煙霧逃身,隱匿到了茅屋內的天棚樑上藏身。先見寒生為黃狗做手術,後來又看見寒生在為金道長灌腸,便伏在樑上不動聲色,等待著三屍蟲出來。不料,一個不提防,再加上身受重傷,竟然被這股臭烘烘、滑溜溜的肥皂液射了下來。

「犬伏師!」金道長驚訝道。

「三屍蟲!」寒生輕聲叫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地面上的那一大灘白裡透黃的肥皂液裡。

三條各為青白紅三種顏色,一尺多長的寄生蟲蠢蠢蠕動了起來……

青姑身子呈青綠色,手指頭般粗,兩隻聰慧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盯著眾人;白姑長就雪練似的一身白肉,豐腴發福,碩大的嘴裡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著肥皂泡泡;血姑則昂起尖尖如龜的頭部,兩隻淫蕩的眼睛左顧右盼,口角邊滲出乳白色的肥皂液來。

犬伏師艱難的在滑溜溜的地上爬起身來盤腿坐好,雙手三指撮起,口中唸唸有詞。

三屍蟲聞咒渾身一顫,眼光瞬間變得兇惡異常,在犬伏師三屍咒的催動下,青姑白姑和血姑竟同時躍起,凌空向寒生撲來。

原來犬伏師自忖今日難以全身而退,唯有擒賊擒王,制住這裡最重要的人物——寒生,自已才能以此為要挾,佔據主動,保住一條命。

寒生大驚,情急之下「蠅眼」自行發動,立馬三屍蟲移動的速度慢了下來,寒生從容不迫的向一旁閃避著,同時瞥見嬰兒沈才華和皺皮女嬰雙雙以慢動作躍起,沈才華在空中優雅的探出雙手,一手捏住了青姑,一手掐住了白姑,而皺皮女嬰則雙手一齊扭住了血姑……

危險即除,寒生的蠅眼便自動關閉了,雙眼視物又恢復到了正常狀態。

沈才華張開了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卡嚓卡嚓」接連兩口,將青姑和白姑的腦袋咬了去,並在嘴裡不停地咀嚼起來,皺皮女嬰也學著沈才華般一口咬掉了血姑的尖腦袋,一伸脖吞進了肚子裡。

望著自己培養多年、情同父子的青姑、白姑和血姑,竟然被那兩個嬰兒活活的咬掉了腦袋給吞食了,犬伏師一口氣上不了來,雙眼一翻腿一蹬,就此倒斃氣絕身亡了。

金道長驚出了一身冷汗,低頭望去,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拉著手,竟然若無其事般的走了出去。

「道長,現在身子無礙了麼?」寒生微笑著問道。

金道長略一提氣,倍感渾身輕鬆,真氣運行通暢無阻,於是感激的點了點頭,微笑道:「貧道好了。」

「請金道長還是穿上褲子吧。」馮生提醒道。

金道長此刻才醒悟過來,紅著臉急忙穿戴整齊。

「金道長,現在該是我們離開鄱陽湖谷的時候了。」寒生平靜的說道。

眾人立刻隨即動起手來,小翠花抱起了劉今墨,老祖袒胸露乳,索性將兩個嬰兒悉數揣進了懷裡摟著,金道長背起了吳楚山人,小趙輕輕的抱起了打著夾板的大黃狗笨笨,萍兒在小竹筐內鋪了些乾草,然後將狗寶寶一個個放進去背在身上先行出谷,黑妹則默默地跟在了後面。

寒生和蘭兒收拾了一下行裝,蘭兒帶上了所有的錢和糧票,背簍裡放著一袋太極土卵和一些簡單的衣物。

最後,寒生背起了父親的藥箱,懷裡抱著那只帆布旅行袋,裡面裝的是王婆婆的骨殖,他答應過婆婆將其與古仙合葬,一定會恪守諾言的。

棗樹林裡,寒生和蘭兒默默地站在朱醫生與荷香的墳前……

老爹,寒生要走了,不過我還會回來的,我們還要回到南山村去,那裡才是我們的家……

娘,女兒跟著寒生去了,還有爹爹……

嘎斯51卡車在顛簸的道路上朝著西南方駛去。

天陰沉沉的,北方地平線上,烏雲正朝著這面滾滾而來。

第二百七十章

鄱陽縣城。

黃建國呆呆的站立在那兒,寒生竟然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掉了,還有不可思議的是門口的警衛拔槍相互自殘,更可惡的則是筱艷芳竟然幸災樂禍的在一邊袖手旁觀。

黃建國看著屬下忙著替那兩名警衛包紮住傷口止血,抬上吉普車送往醫院。他招了招手,喚筱艷芳過來。

「你為什麼不出手攔截?」他嚴厲的質問道。

筱艷芳抬起纏著繃帶的雙手,不陰不陽的嘿嘿道:「我已受傷行動不便,況且……」

「況且什麼?」黃建國追問道。

「況且是你的人在施展祝由巫術令警衛們自相殘殺,如同昨晚弄殘我的雙手一樣,是她要放走寒生,我怎敢貿然阻止呢?」筱艷芳說罷拿眼睛瞥向了明月。

黃建國怒在心中卻又無法發作,他清楚筱艷芳忌恨明月傷了他,所以故意不出手好給自己難堪。

黃建國沒有理睬他,走過去到了明月的身邊,望著她的眼睛,盡可能以柔聲的聲音說道:「明月,你幹嘛故意傷害警衛,放跑了寒生?」

明月低下頭,輕輕回答道:「建國,對不起,我見他們要開槍,所以才出手的,因為王婆婆……」

「又是王婆婆,行了,這事讓你這一攪和可就麻煩大了。」黃建國陰沉著臉說道。

「建國,我不是有意為難你的……」明月漲紅了臉小聲囁嚅著。

一名屬下急匆匆的走到黃建國身邊,附耳輕輕說道:「剛剛接到通知,首長半小時後就到鄱陽,現已從南昌出發快兩個小時了。」

黃建國聞言心中一驚,首長突然抵達,而且快要到時才通知,可見對自己還是不太信任啊,唉,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又讓寒生給逃走了,豈不更加……黃建國沮喪的想著。

突然間,他眼前一亮,對了,明月……

他早就看出來了,首長自從在雍和宮見過明月一面之後,便一直念念不忘,自己此刻正好借花獻佛,嗯,即可以擺脫了明月,又得到了首長的信任,此乃一箭雙鵰,真的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黃建國主意已定,臉上故作憂心忡忡狀,道:「明月,你知道,建國永遠都是不會埋怨你的,但是由於事關國家機密,我因此可能會受到嚴厲的處分。」

明月聞言一驚,忙道:「他們會怎麼處罰你?」

黃建國眼眶發紅,難過地說道:「輕者入獄,重者可能會……」

「會怎樣?」明月焦急的問道。

「我們可能永無再見之日。」黃建國眼睛一眨,擠出兩滴眼淚。

「那我們走吧,不幹了,找一個地方隱居起來,種塊地養點雞鴨,反正也餓不著。」明月動情的說道。

「不行啊,我父親是政府的官員,我要是畏罪潛逃,他就會受到牽連的。」黃建國搖搖頭道。

「那可怎麼辦啊?」明月無奈道。

「惟有一個辦法可以挽救。」黃建國思索著說道。

「什麼辦法?」明月如同撈到了救命稻草般急切的問道。

「你也參加革命工作。」黃建國目光堅定的說道。

「8341?就是幾個數字?」首長犀利的目光望著黃建國。

「是的,岳父,這是第一組數字。」黃建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首長負手而立,面向窗外,彷彿在思索著那四位數字的含義,許久,慢慢的轉過身來,國字臉上的目光已經變得柔和了。

「建國啊,東東特意讓我給你捎來了兩袋果脯,說這是你最愛吃的杏干,喏,拿去吧。」首長將一個粉紅色的塑料網兜遞給了黃建國。

「謝謝岳父。」黃建國感激涕零的說道。

「寒生現在在哪兒?」首長突然話鋒一轉,面色嚴肅起來。

「他……他可能逃回了鄱陽湖谷,因為他的未婚妻和岳父吳楚山人都還在谷中。」黃建國支吾道。

「嗯,此事已經引起了寒生的警覺,他們很有可能會進一步的流竄,建國,你立刻派人去把鄱陽湖谷監視起來。」首長命令道。

「是,我這就去辦。」黃建國應道,即刻出門安排。

他先找到筱艷芳,吩咐道:「你速帶兩個人趕去鄱陽湖谷監視寒生和其家人的動靜,一有情況立即匯報。」

筱艷芳點點頭,帶了兩個人駕著吉普車走了。

哼,把筱艷芳調開,省的他在岳父面前嚼舌頭,黃建國得意的想著,回到了房間裡。

「8341……這是什麼意思呢?」首長站在窗前,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黃建國不敢打斷岳父的思緒,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矗立著。

首長轉過身來,再次問黃建國道:「『8341』的前面與後面再沒有其它數字了麼?」

「沒有,岳父。」黃建國肯定的答道。

「嗯,難道與8341部隊有關?」首長喃喃道。

「是部隊的番號?」黃建國試探著說道。

首長點點頭,解釋道:「中共中央警衛團的番號就是『8341』,其實也就是直接歸毛主席指揮的首都御林軍。格達活佛的預言是自1949年以後一個甲子60年內的中國政局,而8341部隊正是警衛中南海的部隊,總之,跟政治扯上了點邊兒。真是個謎啊,建國,岳父現在的心情是越來越迫切了。」

黃建國小聲的說道:「是建國一時疏忽大意,讓寒生跑掉了,我一定會再把他抓回來的。」

「你不是說他不會武功麼,這裡警衛森嚴,那他又是如何得以逃脫的呢?建國你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岳父吧?」首長望著他,面帶微笑著說道。

「是,是明月。」黃建國知道此事無論如何也是瞞不過去的,於是便將王婆婆傳功於明月,並要求她保護寒生,明月礙於師父遺訓而不得已出手,協助了寒生。

「哈哈,小姑娘蠻有個性的嘛。」首長爽朗的笑了起來。

「她目前已經暴露了,不再適合繼續充當我們的內線,我想岳父是否可以給她另外安排份工作?」黃建國裝作漫不經心的建議道。

「好啊,她本人願意嗎?」首長滿口答應道。

「願意,她說她很想到岳父您的身邊工作,她只去過一次京城,還沒到過天安門呢。」黃建國說道。

首長顯然有些意外,目光炯炯的望著黃建國,點了點頭,說道:「她在哪兒?我先跟她談談。」

「就在外面,我去叫她進來。」黃建國答道,隨即出門找到了明月。

「明月,好消息,我已經同首長談過了,他不但原諒了我們的過失,而且還希望你到他的身邊去工作,這樣最好了,以後我們就可以經常的見面了。」黃建國故作興奮的說道。

「他真的原諒了我們?」明月欣喜的說道。

黃建國用力的點點頭,說道:「首長還請你現在就去見他呢。」

「首長凶麼?」明月擔心的問道。

「不凶,但是千萬不要提起我兩人的那種關係,否則,他可能會不原諒我們了。」黃建國叮囑道。

「為什麼?」明月不解道。

「別問為什麼,都是些國家大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總之別提就是了。」黃建國不耐煩的說道。

「好吧,我不提就是了。」明月悻悻的回答道。

明月忐忑不安的跟隨著建國走進了首長的房間。

「哈哈,明月姑娘,我們又見面啦,」首長親切的握住了明月的手,面帶遺憾地說道,「聽說你的師父王婆婆去世了,她可是個好人啊。」

「是你……」明月認出來了,這位首長就是自己和師父上次進京在白雲觀內遇到的那個國字臉中年男人,他還用小汽車送她們到了雍和宮呢。

首長高興的點點頭,和藹的說道:「既然我們早就認識了,你可不要拘束嘍。」

「我先去佈置一下工作。」黃建國知趣的打了招呼,悄悄退出房間。

首長恍若不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明月的身上。

「明月今年幾歲啦?」首長慈祥的微笑著問道。

「十九。」明月回答道。

「嗯,不錯。」首長點點頭。

「不錯?」明月不解。

「哦,我是說,十九歲就參加革命工作了,很不錯嘛,只要努力工作和學習,突出政治,加強改造世界觀,一定會有發展的,是共青團員嗎?」首長問道。

明月搖了搖頭。

「有婆家了麼?」首長又問道。

明月臉一紅,最後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好,年輕人當以革命事業為重,以解放全世界勞苦大眾為己任,你就留在我身邊工作吧,作為生活秘書,暫時負責一下我的日常起居,你看如何?」首長誠懇的目光望著她說道。

明月點點頭,為了建國,自己吃點辛苦算不得什麼。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胖老太氣喘吁吁的將老拳不停地砸在了耶老的後背上,其他的老太趁機在他的身上又捏又掐,現場一片混亂。

「壞了,出人命啦!」有個老太婆驚恐的尖叫了起來。

胖老太吃了一驚,停下了拳頭,將耶老翻轉過來,一探鼻息,已經沒氣了。

這下大家可都傻眼了,殺人者償命,這是自古以來的法律。不知誰喊了一聲,老太們呼啦一下全作鳥獸散了。

耶老暗自好笑,不就是個「老牛憋氣」嘛,自己是逗胖老太玩的。

「行啦,耶老,還沒玩夠麼?你起來看看,卡車都不見了。」老翠花在耶老的體內不滿的嘀咕說道。

耶老一驚,急忙爬起身來,果真卡車沒有了,也不見馮生和金道長的蹤影。

「他們去哪兒了呢?」耶老撓著腦瓜皮自語道。

「一定是遇到了緊急的情況,找你不見,先返回鄱陽湖谷去了。」老翠花分析道。

「那我們也趕緊回去吧。」耶老說罷,撒開腿就朝著來時的原路奔去。

「好吧,老娘要睡了,別來打攪我。」老翠花打了個哈欠道。

鄱陽縣,古稱「番邑」,漢時更名鄱陽,現下正是枯水期,遙望草洲遼闊,芳草萋萋,蘆花叢中鵝嘶鶴舞,耶老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留意起盤旋於灘涂之上的那些大鳥來了。

「俺們關東黃龍府絕無這樣絕佳的景致呢。」耶老嘖嘖讚歎不已。

身後面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耶老只顧欣賞美景,渾若不覺。

「咦,這不是耶老麼?」身後面的汽車「嘎」的一聲停下了,車裡面跳下一人驚奇的說道。

耶老回頭望去,見是一個五十多歲妖冶的女人,手上纏著繃帶,皮嫩肉滑,鳳眼流波,正在笑咪咪的望著他。

「你認得老衲?」耶老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漂亮的女人是誰。

筱艷芳「咯咯」的笑將起來,聲音又甜又脆生。

「喏,耶老,瞧你仙風道骨,義薄雲天,徐公半老,英俊猶存,端的是個典型的英雄人物呢。」筱艷芳極盡讚美之詞。

耶老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老衲如何稱得上英雄,何不說來聽一聽。」

筱艷芳笑得花枝亂顫:「耶老大戰放屁蟲,難道不是英雄所為麼?」

「那是自然。」耶老十分滿意自己的挺身而出,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那些放屁蟲鏖戰,並取得了階段性的戰果,是為南下以來自己首次立下的大功。

「耶老英雄,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筱艷芳問道。

「老衲要回鄱陽湖谷去。」耶老被讚美後便失去了應有的警惕性。

「讓我送你一程吧。」筱艷芳雙目秋波蕩漾,令人不忍拒絕。

耶老坐上了吉普車,也全然不理會車上的另外兩個男人,喉嚨輕咳,含情脈脈的對筱艷芳說道:「你可比城裡那個又白又胖的老太婆美多了。」

吉普車拋錨了,七十年代製造的北京212型吉普車油路經常出問題,兩個男人下去修車了。

「耶老英雄,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鄱陽縣閒逛呢?」筱艷芳面露關切之色道。

「是那個又白又胖的老太婆把老衲打暈了,卡車又先跑了,老衲就只有自己走回去了。」耶老答道。

筱艷芳猜想寒生他們匆匆忙忙的逃離,大概是無暇顧及這個傻乎乎的老頭了。

「你知道明月和黃建國之間的關係麼?」筱艷芳試探著問道。

「哼,」耶老嗤之以鼻的忿忿說道,「明月是個內奸!她把蘭兒給點穴了,然後騙走了寒生,老衲聽說那個姓黃的是她的舊情人。」

筱艷芳點頭冷笑著,果然不出所料,這個明月和黃建國早就有這麼一腿,這個騷貨竟然還用祝由巫術傷了自己的雙手,等找到機會,一定要向首長奏上一本,有她和黃建國好瞧的。

一個多時辰以後,吉普車才修好,然後繼續前行。在一條三岔路口右拐,向鄱陽湖谷方向駛去,但是他們來遲了,數分鐘前,嘎斯51卡車剛剛經過這個路口向西南方而去了。

筱艷芳和耶老在鄱陽湖谷口下了車,起風了,山林發出陣陣嘯聲,雨點淅淅瀝瀝的飄落下來,天空中烏雲密佈,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一場暴雨就要來臨了。

「你們先在這兒隱蔽好,我入谷打探一下。」筱艷芳吩咐道。

耶老剛要下車,已經邁下來了一條腿,筱艷芳回手一指,點中耶老的膻中穴,然後快步朝谷內走去。

走了不多遠,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耶老笑咪咪的跟上來了。筱艷芳皺了皺眉頭,忍著手指頭的疼痛,真氣貫通竭盡全力又是一指,重重的點在了耶老的胸前。

耶老身子晃了晃,微笑著繼續跟了上來。

這下子筱艷芳可是大吃一驚,難道這乾癟老頭竟然有移經閉穴的高深武功?正在驚愕猶豫之際,耶老撒腿就跑,逕直沿著林間小路跑進了谷裡。

筱艷芳不敢怠慢,真氣一提,施展開絕世輕功追了上去。

谷中已經沒人了,茅屋裡面靜悄悄,一片寂寥。

耶老焦急的在房前屋後找了個遍,然後撅著嘴坐到了大樟樹下生悶氣去了。

筱艷芳在屋子內發現了犬伏師的屍體,心中甚是納悶,這是什麼人呢?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想了想,他也沒有再去理睬那個奇怪的耶老頭,匆匆出谷,趕往鄱陽縣城向首長匯報去了。

大雨傾盆而下,鄱陽縣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霧之中。

「什麼?鄱陽湖谷內空無一人?」首長微微一驚道。

「茅屋內發現一具死屍,穿西裝扎領帶,絕不是寒生一夥的人。」筱艷芳補充說道。

「哦,有這樣的事?馬上備車,我們一起去看看。」首長吩咐道。

出門時,首長叫上了明月隨行,車隊冒雨駛出了鄱陽縣城,一路奔鄱陽湖谷而去。

谷中茅草屋內,首長默默地望著地上的那具死屍,輕輕歎息道:「原來是犬伏師。」

「犬伏師是誰?」黃建國疑惑的問道。

「他是個日本人,這次是衝著白雲觀金道長來的,沒想到還是栽在了那個『假失明』的手裡,這些日本人也是有點忒狂妄了。」首長說道。

明月在西屋裡找到了自己的物品,默默地拾掇好,裝進了一隻旅行袋子裡,見到黃建國走進來,心中十分難過的說道:「他們把師父的骨殖也帶走了。」

「寒生他們能去哪兒呢?」黃建國問道。

明月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寒生答應過要送師父的遺骨到香港的。」

「要不要派人往幾個方向追擊?他們走不遠的。」黃建國走到岳父跟前問道。

「不必了,我知道他們會去哪兒,路還長著呢。建國,帶上犬伏師的屍體回去,這次黑澤領事又要暴跳如雷了。」首長嘿嘿笑道。

筱艷芳最後一個離開茅草屋,心中不禁疑惑不解,那個乾癟的耶老頭跑到哪兒去了呢?

回到了鄱陽縣城,犬伏師的屍首被送去了縣殯儀館冷藏了起來,日本領事館自會來人領取。

「黑澤先生,犬伏師死了,屍體在江西鄱陽縣殯儀館。」首長在招待所的內套間裡接通了京城日本國總領館的電話,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電話那頭許久都沒有發出聲音,首長一直端著話筒等待著……

「知道了,謝謝。」黑澤領事低沉的聲音說道,並掛斷了電話。

首長撂下了電話,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位工作人員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聲請示道:「首長,要不要通知江西省的有關領導您已來到了鄱陽。」

「我說過不要驚動他們,今晚住上一宿,明天一早返京。」首長臉色一沉道。

「是,首長。」那人紅著臉匆匆退下了。

「岳父,您來到了鄱陽就等於是到了建國的家鄉,鄱陽湖的水產是相當的豐富,尤其是出產極為罕見的野生白色老鱉,個大生猛,異常補身呢,今晚就讓小婿為您接風吧。(W//R\S/H\\U)」黃建國滿面春風的說道。

「白色老鱉?」首長感起了興趣,目光瞥了一眼外間客廳,明月正端坐在那裡。

第二百七十二章

晚餐就在設在招待所的食堂裡,首長特意交待大家,江西老區人民的生活較苦,千萬不要造成不好的影響。

黃建國跑了一下午,終於從一漁戶那兒買來了一隻剛剛捕上來的巨型雄性白色老鱉。這隻老鱉通身白色,龜頭部顏色較深,斑白的鬍鬚,鼻尖和嘴唇呈紫紅色,背上長滿了暗色老年斑,體重竟有八斤之多。

「甚是奇了,鄱陽湖裡竟然有這等奇特生物?」首長見了嘖嘖讚歎道。

黃建國得意忘形的說道:「岳父,鄱陽湖是咱們中國第一大的淡水湖,像這隻老鱉起碼已經活了兩百多年了,算下來應該是雍正年間的,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今天該著您有口福了。」

首長眉頭微微一皺,瞥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黃建國自知說走了嘴,忙岔開話題道:「還搞到了一條三十多斤重的黃色大鯰魚呢,老表說這可是多年未見的稀罕物。」

「是嘛,帶我瞧瞧。」首長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水池裡躺著一條足有一人長的黃白色大鯰魚,烏黑的眼睛,兩根長鬚,修長豐腴的身子,尾巴擺來擺去的,煞是歡實。

「真是一條美人魚啊。」首長心中突然想到明月,禁不住的脫口而出。

「首長,鯰魚可是吃死儔的。」筱艷芳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死儔就是溺水而亡的人屍首,大江大湖裡食肉的鯰魚最喜歡吞噬腐爛的屍首,故而甚是肥碩,儘管人人都知道,但是此刻明白的講出口卻是甚為不智。

「哈哈,鯰魚吃個死屍有什麼?蛋白質轉化嘛,我今天還就想吃這條美人魚呢。」首長爽朗的笑道。

餐桌上,首長坐主位,左邊黃建國,右邊是明月,桌子正中間放著一個炭火爐,那只巨型白色老鱉活生生的被五花大綁的撂在火爐之上,旁邊擺著一隻調料盆。

「建國啊,你這是……」首長不解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們這兒的傳統吃法——烤老鱉,老鱉的肚皮被炭火烤著就會口渴,然後就餵它調料湯,越烤越渴,最後喝完汁水,老鱉也就熟了,其營養完全保留在了肉裡,原汁原味。」

首長笑了笑,說道:「這樣豈不是太殘忍了點?」

黃建國回答道:「據說這是當年朱元璋當和尚時的吃法,也是甲魚諸種烹調中最美味的做法。」

黃建國一面讓人用小扇子煽火,一面喂湯料,這邊廚師端上來一條碩大的長盤子,裡面盛的是清蒸大鯰魚,上面澆上了蔥油,香氣撲鼻。

首長伸出筷子擰下一塊雪白的嫩肉,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口中讚歎道:「果然是鮮嫩無比啊。」

老鱉被烤的滿頭大汗,憤怒的眼睛瞪著桌子四周的人們,黃建國親自動手,不住的在給老鱉喂湯料,眾人俱是興高采烈,氣氛熱烈。

「建國,這老鱉太痛苦了。」明月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不要緊,牠能忍受。」首長面帶微笑望著明月一語雙關的柔聲說道。

老鱉終於熟了,黃建國讓廚師拿下去斬成小塊,並特意叮囑留意鱉頭和殼內的那對鱉卵蛋千萬不要損壞了,廚師會意的笑了,頃刻之間加工好端了上來。

黃建國恭恭敬敬的夾起鱉頭和那對大如鴿蛋的老鱉睪丸放到了岳父的碟子裡,說道:「200多年的精華全繫於此呢。」

首長爽朗的笑了,夾起尖尖的鱉頭略一打量便放進了嘴裡,一口咬去了半個龜頭,不住的點頭讚道:「好,好口味,不愧是野生老鱉,大家一起動筷吧。」

眾人早已垂涎多時,紛紛伸出筷子,可惜這只雍正年間的珍稀老鱉頃刻之間便消失在人類的腹中了。

酒足飯飽之後,首長站起身來,他對今晚這頓飯吃的是十分的滿意,200多年的老鱉必是壯陽的很啊,自己的下面似乎已經有了些反應。

坐在對面的筱艷芳使了個眼色,首長知道他有話要私下說,於是說道:「筱艷芳,你到我房間來一下。」

兩人進屋後,筱艷芳仔細的將房門關好。

「首長,這個明月是黃建國的老情人,他倆現在仍保持著曖昧的關係。」筱艷芳壓低了聲音報告。

「接著說下去。」首長不動聲色的說道。

筱艷芳於是將鄱陽湖谷口汽車內兩人的親密接觸描述了一遍,但是略過了耶老的那一段,最後說道:「首長,明月身懷邪惡的祝由巫術,您可要倍加小心,我的這雙手就是傷在這祝由術之下。」

首長鐵青著臉,默默聽完筱艷芳的陳述,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好啦,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筱艷芳悄悄地退下了。

首長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一隻小皮箱,裡面裝的是外出時換洗的衣裳。他拉開了箱內的一個暗藏的夾層,自內抽出一張薄薄的黃紙硃砂符,關好皮箱走到桌旁,擦燃火柴點著了那紙符,然後將灰燼收攏到了一隻茶杯中,倒入開水泡入茶葉,蓋上了杯蓋。

不一會兒,明月走了進來,怯生生的問道:「首長,我不知道應該需要做哪些工作,請您給說一說。」

首長微笑道:「剛參加工作時都會是這個樣子的,不要著急,先喝口茶,坐下來慢慢聊。」他指了指沙發,然後很自然地將下了符的那杯茶放到了明月的面前。

明月輕輕的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啜了幾口……

首長默默地看著明月如一頭溫順小鹿般輕輕的飲著茶,微微一笑,說道:「明月,你知道我是黃建國的岳父麼?」

「你是東東的爸爸?」明月吃驚的望著他。

首長點點頭,接著說道:「你現在這兒先坐一下,我和建國在客廳裡商量一下他和東東的婚禮。」說罷走出套間,隨手帶上房門,但是有意的留下了一條縫隙。

首長喊來了黃建國,兩人親密的坐在了客廳沙發上。

「建國啊,我想盡快的讓你和東東完婚,你願意麼?」首長嚴厲的目光凝視著黃建國。

「岳父,我太願意啦,我巴不得和東東早日結婚呢,您知道,我倆曾經海誓山盟,今生建國非東東不娶,她也非建國不嫁。」黃建國愉悅的說道。

「是真的麼?」首長的語氣顯得有些猶豫。

「岳父,我向您發誓,建國此生只愛她一個人。」黃建國舉起右手鄭重的說道。

「你愛她什麼呢?」首長的目光變得柔和了,鼓勵他大膽的說下去。

「我愛她的地方真的是一言難盡,她有著一顆純潔善解人意的心,她的聰明睿智的學識,她親手做的泡菜令建國愛不釋口,能夠一輩子吃到東東的泡菜是我的此生的奢望,更重要是,東東從小受到革命家庭的熏陶,有著一顆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的紅心……」黃建國激動的說道。

「可是我聽聞你曾經同明月談過戀愛,是真的麼?」首長打斷了黃建國的話頭。

「是的,岳父,我承認,只怪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感覺尼姑似乎很神秘,受到了她的誘惑,後來建國想通了,我出生在一個革命幹部家庭,怎麼能和那些尼姑、和尚道士混在一起呢,他們只不過是一些不勞而獲的社會寄生蟲而已。關於明月,請岳父放心,她根本不配我黃建國!東東才是我這一生中想要的忠實的革命伴侶。」黃建國慷慨陳詞道,眼眶中閃動著淚花。

「那你為什麼還要推薦她呢?」首長犀利的目光看著黃建國。

「我,」黃建國靦腆的說道,「只是想,岳父您每天都在殫精竭慮的操心著國家大事,身邊有個女人可以舒緩一下您疲憊的身體,這對國家對人民都是一件好事。如果,如果是建國考慮不周的話,請您批評。」

「這麼說,你對明月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嘍?」首長平淡的說道。

「絕對沒有,我甚至都不願意看見她。」黃建國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好啦,我相信你,現在你和筱艷芳帶著人連夜出發,前往雲南德欽州的中甸,那裡是丹巴喇嘛的老巢,他們一定是去了那裡。」首長吩咐道。

「今夜就出發?」黃建國疑慮道。

「馬上。」首長不容置疑的說道。

首長回到了裡間房內,明月此時緊咬著的嘴唇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淚眼模糊,萬念俱灰,眼下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軟。

首長默默地來到明月的身邊,將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肩頭,柔聲說道:「哭吧,孩子,委屈你了。」

明月再也抑制不住了,淚水噴薄而出,失聲慟哭起來。

首長就這樣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肩頭,後背和烏黑的頭髮,下體慢慢的膨脹了起來。

「他怎麼能夠這樣子對我……」明月抽泣著說道。

「黃建國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首長勸慰明月道。

明月慢慢停止了哭泣,眼光慢慢的冷酷了起來,只聽得她咬牙切齒的說了聲:「我要報復。」

首長聞言微笑著說道:「你想怎樣報復,我可以幫你。」

「他不是你的女婿嗎?」明月疑惑道。

「從今天開始不是了。」首長淡淡回答道。

「我要報復……」明月的神經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突如其來的打擊和極度痛苦之中,憤怒的喃喃說道。

「你想怎樣報復?」首長再次問道。

「我……不知道。」明月「哇」的又失聲痛哭了起來。

「最好的報復方式有一個……」首長欲言又止。

「什麼?」明月止住哭泣問道。

「就是當著他的面,你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另外一個人,讓他產生極大地悔恨,讓他痛不欲生。」首長循循善誘道。

「交給另外一個人?誰?」明月不解道。

「我可以幫你,」首長和藹的說道,一面觀察著明月的表情,又接著說道,「當然是做做樣子的,並不是真的發生男女關係。」

「做做樣子……讓他悔恨?」明月喃喃自語道。

「對,我和你在床上假裝親熱,讓他在客廳裡聽見,這樣他就會追悔莫及,痛苦萬分,你說停,我就停,你看這樣報復他如何?」首長說道,感覺下體越發膨脹了。

「我說停,你可一定要停,不然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明月想了想,下了決心,恨恨的說道。

「我保證,」首長慈祥的拍拍明月的肩膀,說道,「你先脫了衣服上床,安心等著報復吧,我去安排一下。」

首長走出門去了。

明月神情恍惚的脫去外套和鞋子到床上躺倒,拉過被子蓋在身上,為防止萬一,她仍舊穿著內衣褲。

首長很快的回來了,迅速的除去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露出健壯的肌肉,下身只保留了一條短褲。

「你……」明月驚呼道。

「噓……他來了。」首長伸手制止了明月,跳上床鑽進了被子裡,與此同時,外面的門響了,黃建國走了進來。

「岳父,你找我?你在哪兒?」黃建國畢恭畢敬的說話聲。

「嗯。」首長含糊的應了聲。

黃建國聞言推開了裡間臥室的房門……

「快裝樣子叫兩聲。」首長小聲急促的說著,隨即抱緊了明月,措不及防的一下子將手伸進了明月的內衣裡……

「啊!」明月驚呼了起來,什麼報復的心情一下子拋到了九霄雲外,趕緊拚命想要掙脫,不料首長孔武有力,自己根本無法推的開。

「停!快停!」明月叫道。

首長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猛地扯開了她內衣的紐扣,豐滿的雙乳砰的蹦了出來。

明月滿臉漲紅,急切之中雙手立掌,口中念起了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想用一層氣場把自己和首長分隔開。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明月第一次見到首長是在白雲觀的大殿上,當時的印象此人只是一個器宇軒昂的中年人,其實首長乃是中原道家符菉正一法的一名俗家高手。他經常去白雲觀裡打坐,是因為這裡是中國道家協會的所在地,時常會遇見道家各派的頂尖人物,有助於自己取長補短,提升功力。

正一法,是道教傳承最悠久,淵源最早的一個道法體系,源於張道陵天師的「鬼道」,善於「男女合氣」之法。

首長身居官府高位,是一個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因此修行只能是在暗地裡進行,他精於符菉,但是極少出手,也是考慮影響之故。今晚在明月的茶水中下的是「天師驅邪符」,可解一切妖魔外道的巫術。

但是偏偏遇到的是江湖上早已銷聲匿跡的古往今來中原第一巫術——祝由神功,這豈是尋常道家符菉能輕易化解的?明月初出道,還不能完全掌握神功精髓,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天師辟邪符」的影響,若是換了王婆婆則根本不足為慮。

明月發出的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的能量只是將首長沉重的身軀頂起了約一寸多高,然後就沒力了,首長又砸回在了自己的身上……明月大驚,迅即雙手伸展開來畫出兩個圓弧形,直接使出了第三式「行屍走肉」。

首長驀地身軀一震,疑惑的晃了晃腦袋,終於漸漸的鬆開了緊抱著明月身子的雙手,明月趁機一個翻身滾落到了床下。

祝由第三式「行屍走肉」主要是以生物磁場影響對手的大腦思維,產生幻覺,完全背離原先真實的意圖,故而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

首長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兩隻手在空中抓來抓去,彷彿在尋找著什麼。

黃建國呆呆的愣在了屋子中間,驀地突然間醒悟過來,一個箭步衝上前,從地上用力抱起了衣襟撕破半裸的明月。

「建國……」明月眼含熱淚再次深情的呼喚了一聲。

黃建國將明月重又放回到了床上,並用力按住了她的雙臂,同時對首長高聲叫道:「岳父,她在這裡!」

首長扭過頭來,一雙野獸般充血的眼睛直盯著黃建國……

黃建國心中直發毛,一咬牙伸手拉過岳父的一隻手掌徑直的按在了明月高聳的乳峰上……

明月終於徹底的絕望了,牙齒用力咬破了舌尖,「噗」的噴出一口血霧到了黃建國的臉上,然後念動祝由十八式的第五式——「李代桃僵」的巫咒,這是王婆婆所傳五式中最高的一式。

首長縮回了按在明月胸前的手掌,一把揪住了黃建國並按倒在床上,另一隻手「嗤嗤」幾下便剝光了黃建國身上的衣服,然後赤裸裸的將其壓在了身下……

黃建國驚恐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岳父像是一頭畜生,瘋狂的撲在了他的身上,肆意的蹂躪著自己。他咬緊嘴唇,閉上了眼睛,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明月悄悄地溜到了地上,最後望了一眼自己曾經深愛過的那個男人,默默地穿上外衣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院子裡站著筱艷芳和幾名下屬,他們根據首長的指示已整裝待發,等著黃建國從首長那兒出來後便前往滇西北高原。

屋子裡傳來打鬥的聲音,其後是首長「哧哧」的喘氣聲音,眾人俱是莫名其妙,但無人敢去打探。

門開了,明月一臉戾氣匆匆的走了出來。

「站住,明月,你幹什麼去?」筱艷芳陰陽怪氣的問道。

明月根本不加理睬,繼續前行。

「攔住她!」筱艷芳命令道。

立刻有一名大漢聞言淫笑著衝上前去,伸手抓向了明月的胸襟。

明月面色慘白,此刻下手已然是絕不留情,但聽得「嗤」的一聲,明月出手如電,然後繼續前行。

「啊……」那壯漢呆立在那兒,兩隻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個血洞,鮮血混雜著破碎的眼珠汨汨流淌下來。

筱艷芳大驚,忙不迭的喊道:「開槍!」

「砰!」有人對著明月拔槍射擊。

一粒子彈擊中了明月的左肩,她身子晃動,趔趄了一下,然後縱身越過院牆,來到了大街上。

暴雨驟停,鄱陽縣城街道上除了幾盞孤零零昏暗的路燈外,已經空無一人。

明月捂著左肩,撒開了腿不停地向前跑去,鮮血自指縫間滲出,腦中有些眩暈。四周望去漆黑一片,只有遠處農舍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這裡已是城外了。

去哪兒呢?明月漫無目的,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著。

前面有一個十字路口,她彷徨不定,而此刻更是身心俱疲,天地之間,何處是容身之地呢。

左面傳來了載重卡車的轟鳴聲,耀眼的燈光射過來,照見了徘徊在路上的年輕姑娘。

車停了,一位中年司機自車窗內探出頭來問道:「同志,你好像是受傷了吧?是不是遇到壞人了?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明月搖了搖頭。

「這麼晚了,一個女同志單獨在外面很危險,來上車吧,我送你回家。」司機關切的說道。

明月迷茫的上了車,坐在了駕駛室裡。

「你家在哪兒?」司機問。

明月仰起臉,下巴指了指前方,沒有說話。

「唉,這姑娘一定是嚇傻了。」司機掛上檔位,朝著婺源方向駛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首長慢慢停止了蠕動,長長的噓了口氣。

「咦?怎麼是你!」首長瞪大了眼睛,吃驚的望著身下的黃建國。

黃建國滿臉淚痕,牙齒咬著枕巾,委屈的點了點頭。

首長「騰」的坐了起來,看著自己和黃建國赤裸的身體迷惑不解,須臾,嚴厲的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明月呢?」

「明月跑了。」黃建國回答。

首長下了地,穿上了衣服,漱了漱口,然後轉過身來,冷冷的說道:「黃建國,此事不得外傳,我想你是知道後果的。」

黃建國點了點頭,渾身骨頭像散架子了般,他欠起身子小聲的說道:「岳父……」

「不要再叫我岳父。」首長厭惡的打斷了他的話。

黃建國此刻心一下涼了,自己若是不能夠與東東成親,做首長的乘龍快婿,那麼仕途將會斷絕,十年後入主中原的夢想很可能落空。怎麼辦?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若是將來黃袍加身,自己第一個便要殺掉首長滅口,可是眼下,還是要委曲求全。

想到這裡,黃建國臉色一變,面頰緋紅,雙眼頻送秋波,嗲聲嗲氣的說道:「岳父,您真的是龍精虎猛啊,建國願意跟在您的身邊,在您忙完國家大事之後需要放鬆的時候,供您任意的……」

「閉嘴!你瞧你這副奴顏婢膝的樣子,從今往後,你歸筱艷芳領導,馬上給我穿上衣服,與他們一同出發。」首長鄙夷的說道,然後大踏步的走出房門。

「筱艷芳,你過來。」首長站在門口招了招手。

「首長,有什麼吩咐?」筱艷芳趕緊跑過來。

「從現在起,黃建國歸你領導,」首長看著筱艷芳,又壓低聲音說道,「這次完成任務後,幹掉他!明白麼?」

筱艷芳一愣,隨即笑了:「放心吧,一定乾淨利落。」

房間內,黃建國穿上了衣裳,突然肚子一痛,趕緊跑到衛生間坐在了馬桶上,「噗噗噗」屙下來一大灘黃白之物,甚至還帶有血絲。

黃建國低著頭走出了房門,筱艷芳站在他的面前,半陰半陽的說道:「黃建國,請你歸隊吧。」

黃建國垂頭喪氣的走向了他那輛黑色的上海牌小臥車。

「不,你坐這輛。」筱艷芳指著吉普車說道。

兩輛車出發了,受傷的漢子也送去了醫院,招待所院子裡重新恢復了平靜。

首長轉身回到了房間裡,望見了茶几上明月喝過的那杯茶,嘴角現出了笑容,明月這小丫頭,還真是有點個性呢。

「你不要緊吧?」卡車司機不放心的問道。

明月始終沒有說話,目光只是直勾勾的望著前方。

「這是南山鎮麼?」卡車明亮的大燈光線下,明月瞧見了自己熟悉的村莊。

「是婺源的南山鎮。」卡車司機回答道。

「停車,我要下去。」明月說道。

深更半夜的南山鎮,居民早已經熄燈安歇了,街道上一個空蕩蕩人影都沒有。

「你家在這裡嗎?」司機不放心的問道,同時把車子停了下來。

明月沒有說話,拉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卡車司機只得搖了搖頭,關上車門,繼續駕車朝婺源縣城方向駛去。

明月孤零零的站在了南山鎮上,仰望黑沉沉的天空,嘴裡不住的歎息著。無名師太死了,王婆婆也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親人,無名庵是個傷心地,初戀的美好夢想也被徹底的粉碎了……

師太師父,您老人家說的不錯,黃建國是個不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悔不該當初沒聽您的話……師父,您都已經走了這麼久了,幸運的是還有吳道明陪著,可是明月徒兒卻是孤單單的一個人……罷了,師父,明月這就追隨您老人家來了……

明月心一橫,朝著南山村一路疾奔而去。

天空中仍是陰沉沉的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前面就是村東寒生家的廢墟了,明月站在廢墟旁,望著那些殘垣斷壁,心中禁不住生出一陣陣的感慨,回想起自己在莊園內生活的那段日子,恍若隔世。

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明月隨即隱身到了一堵斷牆後面,腳步聲漸漸近了,耳邊聽到了有人在自言自語說道:「總算是找到了,奇怪,怎麼沒人呢,難道他們沒有來這兒麼?」

明月望去,說話之人轉眼已經來到了跟前,長著一顆禿腦瓜頂,尖嘴猴腮而且骨瘦如柴。

「耶老!」明月輕輕的驚呼了一聲。

「是誰在說話呀?」耶老把腦袋伸過了斷壁說道。

「啊,是內奸!」耶老終於看清了牆後面的人是明月,大呼小叫道。

「耶老,我不是內奸。」明月幽幽道。

「你騙走了寒生,點了蘭兒的穴道,還說不是內奸?」耶老忿忿不平的說著。

明月痛苦的搖了搖頭,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貼著牆壁慢慢的滑到了地上。

「咦,有血跡呢,你受傷啦?」耶老驚訝的說道。

明月長歎一聲,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哎呀,這可怎麼辦呢,」耶老心地純真,見此急得團團轉,「喂喂,老翠花,別睡啦,該起床了。」他一面催促道,一面敲打著自己乾癟的身子,發出「梆梆」的響聲。

「怎麼啦?大驚小怪的,老娘我睡得正香呢。」老翠花打著哈欠說道。

「咦,是明月啊,她怎麼受傷了?」老翠花趴在耶老的後背上驚訝的說道。

明月疲憊的睜開了眼睛,苦苦的一笑,說道:「明月中槍了,是黃建國他們京城裡的人幹的。」

耶老晃著腦袋,感到十分的不理解,詫異的說道:「你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明月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明月不是。」

老翠花定睛細瞧,說道:「哎呀,你恐怕是失血過多,這樣堅持不了多久的,若是子彈還嵌在肉裡,一定得取出來才行,否則會感染的。」

夜空中傳來了輕微的振翅聲音,老翠花抬頭一看,數十隻蝙蝠瞪著紅紅的眼睛正在他們頭頂上盤旋著,為首的是一隻巨型蝙蝠,脖子上繫著一塊布片。

陰蝠首領在今晚的例行巡視中,又發現了有夜行者在寒生家廢墟上,頓時大怒,正欲指揮陰蝠群撲下來拔毛。

「首領……」明月輕輕的呼喚了一聲。

陰蝠首領感到那聲音似曾相識,於是自空中降下來,就近辨認,牠認出來這個女人是寒生的朋友,首領夫婦從湘西天門山鬼谷洞出來,和這個女人曾一起同行的。

「吱……」首領發出一聲愉悅的叫聲,扇動雙翼落在了明月的身旁。

「你終於認出我啦。」明月的臉上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吱吱吱……吱吱……」首領睜著銅鈴般火紅的大眼睛,嘴巴快速的開合著,彷彿在訴說什麼。

「牠在問寒生在哪兒?」老翠花在一旁說道。

明月抬起臉來驚奇的望著老翠花,道:「你能聽懂蝙蝠的話?」

老翠花晃了晃如斗的大腦袋,頗為得意的說道:「這個自然,老娘與動物仙兒能溝通。」

「寒生往雲南的一個叫做德欽中甸的地方去了,京城裡的人很快就會追趕上去,寒生有危險。」明月虛弱的說道。

老翠花將明月話語中的意思轉達給了這隻大蝙蝠。

「吱吱吱吱吱吱吱……」陰蝠首領發出連續的叫聲,並在急的地上跺著腳。

「牠問我們既然知道寒生有危險,為什麼還不趕緊去幫他?」老翠花翻譯說道。

明月歎了口氣,道:「我受傷了,走不動了。」

老翠花將明月中了槍彈的情況如實的告訴了大蝙蝠。

陰蝠首領伸出兩隻翼手,輕輕的扒開明月的肩頭,露出皮肉上沾滿血污的彈孔,將一隻碩大的眼睛湊近觀察,發出一束探測超聲波,隨即「吱吱」叫了兩聲。

「牠發現了子彈頭。」老翠花解釋道。

首領瞪著兩隻大眼睛,朝明月的彈孔中吐了些吐沫,先麻醉一下她的傷口,然後輕輕的探出翼手,將甲鉤伸進肉中,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那粒嵌在肩胛骨中的子彈頭,然後「吱」的暴喝一聲,把彈頭硬生生的拽了下來……

明月輕輕的叫了聲,皺了皺眉頭。

首領將子彈頭鄙夷的扔在了地上,然後振翅飛起,消失在了山林裡。

耶老看的津津有味,禁不住的抓耳撓腮起來。

陰蝠首領很快的飛回來了,口中銜著一束野草,落在了明月身邊吱吱叫著。

「牠要你嚼碎了敷在傷口處。」老翠花說道。

明月依言將野草塞入口中咀嚼著,「好腥啊。」她說。

耶老探頭看了看,說道:「這是魚腥草,以前在雲南金沙江山谷的草地裡長有好多呢,確實能治刀傷。」

明月將嚼爛的魚腥草敷在了肩頭的傷口上,頓感一片清涼。「謝謝首領。」她感激的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首領毛茸茸的腦袋。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首領仰臉朝著夜空中洪亮的發出連續叫聲,立刻有兩隻紅眼陰蝠振翅朝著大鄣山方向飛去了。

老翠花聽罷感慨的說道:「大蝙蝠要全體蝙蝠們出動,隨我們一起去協助寒生。」

「我就估摸著寒生可能會去雲南那個地方嘛。」耶老低聲嘀咕道。

「你怎麼會知道?」老翠花不信道。

耶老回憶起自已的守屍魂和寒生的守屍魂相遇時的情景,隱晦的微笑道:「反正我就是曉得。」

不多時,大鄣山方向的夜空中又飛來了十餘隻紅眼陰蝠,為首的正是陰蝠王后。

「我們可以走了,此去雲南山高路遠,需時日久呢。」老翠花說道。

「一千年了,金沙河谷也不知成什麼樣子了。」耶老歎息道。

明月站起身來,虛弱的說道:「我想拜祭一下師太師父,婆婆說她和吳道明一起安葬在了太極陰暈那兒了。」

夜空中依舊陰沉沉的,山林間一片靜謐。

「嘎嘎。」竹林內已經休憩的烏鴉驚醒後發出憤怒的叫聲,但隨即見到大片的紅眼陰蝠盤旋其上,忙縮回頭去不敢言語了。

明月默默地站在太極陰暈前,淚水撲簌簌的淌下,「師父,明月來看您來了,您老人家有吳先生陪著,一定不會感到寂寞吧?可是明月此生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明月好想好想再回到小的時候,和師父兩個人在無名庵裡的那些快樂時光……」

「哇,此地陰氣好重啊。」老翠花伏在耶老的背上不禁打了個寒戰。

明月繼續說著:「師父,徒兒本想來追隨你,可是還有些事情未了,待到明月了卻塵世間欠債,自會前來陪你。」

起風了,山林間響起颯颯的林濤聲,一片肅殺之氣。

第二百七十五章

嘎斯51卡車上,司機小趙懷揣著寒生支付給他的一萬元錢,興致勃勃的連夜奔西南方疾駛,那可是一大筆錢呢,他高興的想著。

老祖則袒胸露乳的抱著兩個嬰兒端坐在駕駛室內,慈愛的目光不時的瞄著皺皮女嬰,應該要給她起個名字了,一定要響亮一些的……祖影?不好,祖陽?更不好,一想起陽公嘴裡綠油油的粘痰,她就一陣反胃……祖墨?老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夜空裡烏雲密佈,好在車廂上苫有篷布,可以免遭雨淋。

「寒生,俺娘和耶老能找到我們麼?」小翠花不無擔心的問道。

「他們會猜到我無路可走,只有南下隱居那兒的,耶老年輕的時候曾在滇西北的喇嘛廟裡出家。」寒生肯定的說道。

「寒生,明月其實也不是個壞人,她一定是受到了黃家的欺騙才這樣做的。」蘭兒依偎在寒生身邊小聲的說著。

「嗯,明月心地單純,那黃家父子老奸巨猾,欺騙她的感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惜明月太過於癡情了,終會為其所害。」寒生歎息道。

天空中響起了一聲炸雷,大雨如期而至,前路茫茫。

卡車日夜兼程的趕路,次日清晨便已由江西進入了湖南境內。

「既然到了湖南,我們應該去湘西看看。」寒生說道。

卡車遂改湘川道直奔湘西而去,也正因為這一臨時的改變,他們躲開了沿湘黔公路追擊他們的筱艷芳等人。

兩日後,卡車進入了湘西的崇山峻嶺之中。

遙望武陵與雪峰山脈,延綿橫亙,千山萬壑,群峰壁立,突兀險峻,湘西舊時被視為「蠻煙瘴雨」之鄉,常為「罪臣」、「謫宦」流徙、貶放之地。

中午時分,卡車停在了沅陵的馬底驛路邊的小客棧打尖,這裡是古辰州地界,預計傍晚後便可抵達天門山了。

小客棧是一幢青磚布瓦、雕樑畫棟的木頭房子,進得廳來,古舊泛黃的西牆壁上竟然題著一首詩,儘管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是仍可辨認得出來。

「帶月沖寒行路難,霜華凋盡綠雲鬟。五更鼓角催行急,一枕思鄉夢未殘……好詩啊。」馮生站在牆下念道。

「這是明代翰林院修撰楊升庵,於嘉靖三年被謫雲南,夜宿辰州府馬底驛這家小店時寫下的,是真跡哦。」店主是一年輕婦人,邊挽著濕漉漉的頭髮,從裡間走出來說道。

馮生一愣,此女明眸鋯齒,俏麗異常,一陣野花香氣迎面撲來,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妮卡……」寒生脫口而出。

「寒生……」妮卡扭頭愣住了。

寒生仔細的看著她,驚喜之極:「妮卡,真的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兒?」

妮卡深邃美麗的眼睛濕潤了,默默地看著寒生,幽幽道:「想不到妮卡今世又見到了你,你瘦多了。」

「殘兒呢,他還好吧?」寒生問道。

妮卡點點頭,說道:「殘兒清早打獵去了,馬上就會回來的。」

這時,蘭兒和老祖都過來了,大家見面自是歡愉不已。

馮生悄悄拽了拽寒生的袖子,輕聲說道:「這位姑娘生有異國情調,是誰呀?」

寒生微笑道:「她叫妮卡,是苗家山寨的『落花洞女』。」

「真美啊,又香。」馮生讚歎不已。

門口走進來一個約有二十六七歲的青年漢子,身著土布黑褂,黑色纏頭,濃眉凸鼻,雙目炯炯有神,背著一個小竹簍,拎著一把弩弓,竹簍內是獵到的兩隻山雞和一隻野兔。

「妮卡,我回來啦。」那漢子道,語氣中充滿了柔情。

「殘兒,你看是誰來啦?」妮卡高興的對他說道。

殘兒望見寒生等人一愣,隨即大聲叫道:「寒生!還有蘭兒、老祖……」

寒生微笑著打量著他,蘭兒含蓄的點頭示意,老祖則敞胸露乳的上前緊握著殘兒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殘兒,你這兒有好點的酒麼?」

殘兒和妮卡都是醒屍,已經不再食用五穀了,只需夜晚對月吐納即可,但客棧乃是客人食宿之所,自然要備足糧米酒肉了。

「老祖,放心,有陳年洞藏苗家酒。」殘兒輕聲回答道。

「殘兒,你母親安好吧?」寒生想起了湘西山中那位善良的母親。

「她很好,還時常念叨你呢?她現在和我們一同生活,等下我帶你去見她。」殘兒說道。

妮卡端上來濃濃的香茶。

「殘兒妮卡,你倆離開香港九龍城寨時,不是說要去鬼谷洞修煉的麼,又怎麼到辰州來開客棧了呢?」寒生問道。

「為了母親,我們最終還是沒有進鬼谷洞,這家客棧是妮卡外公送給我們的,在這兒可以讓母親好好的安度晚年。」殘兒解釋道。

「你倆知道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的情況嗎?他們還住在天門山上麼?」寒生接著打聽問道。

老祖悄悄地側過身子,留意的聽著。

「他倆個雲遊去了,經過我們這家客棧時,還住了兩天呢。」妮卡插嘴道。

「哦,雲遊去了,這次本想順路看看他們的,不在也就算了,」寒生不免有些惋惜,然後扭過頭來對蘭兒和老祖等人說道,「大家把山人叔叔和劉先生抬下車來吧,我們在這兒住幾天,將他們治好再走。」

老祖和小翠花聞言歡喜的去了。

「你們要去哪兒?」殘兒疑惑的問寒生道。

「雲南,雪山腳下一個叫中甸的地方。」寒生答道。

「香巴拉?湘西老叟和小影婆婆也去了那兒。」殘兒驚訝的說道。

七日時限已至,太陽落山了,寒生小心翼翼的揭開了小瓷瓶的蓋子……

原本豆綠色的痰精已經變稀了,呈清水樣,裡面游動著數條墨綠色、蝌蚪狀的極細小的蟲子。

「這是什麼東西?」蘭兒驚訝的說道。

「痰漿蟲,」寒生興奮地解釋道,「陽公一生喜食人腦,殊不知生人腦中寄生著一種漿蟲,與生俱來只有一條,性別隨宿主同,且不會繁殖,壽命與人齊。在正常情況下並不會危害人,宿主也絲毫察覺不到,只是漿蟲在老年時會引起人的健忘和癡呆。當年三國曹操腦袋裡的漿蟲竟然產生了變異,開始了緩慢的無性繁殖並漸漸聚集成團,因此他經常會犯腦痛風症,頻率越來越高。華佗以針刺驅散漿蟲,暫緩其頭痛,並告知曹操,若要根治,須劈開頭蓋骨取出漿蟲,曹操自然不敢,最後終死於漿蟲之手。」

「陽公吃了好多人的漿蟲,莫非……」蘭兒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的,陽公吃進了很多人的漿蟲,有公有母,它們在陽公體內迅速的繁殖了起來,恰巧陽公精於薩滿黑巫術,於是化功將其囊於肺部,製造出毒痰為其所用。」寒生說道。

「漿蟲能引起健忘和癡呆,怪不得爹爹和劉先生會變成了『木僵人』。」蘭兒恍然大悟道。

「呃……他竟然如此的噁心!」老祖在一旁乾嘔了起來。

「現在我以耳、鼻、眼、齒垢四屎培養出了這幾條具有免疫能力的痰漿蟲,灌進山人叔叔和劉先生的外耳道裡,鑽過耳鼓到達中耳腔,再通過耳蝸進入顱內,它們會迅速找到並毫不留情的吃掉他們腦中來自陽公毒痰內的異類漿蟲,然後山人叔叔和劉先生就會醒過來,到時候我再將痰漿蟲弄出,就算完成了。」寒生細緻的說明了將要醫治的流程。

蘭兒崇拜的望著自己未來的夫婿,心中竟是陣陣暖意襲來,無比的受用。

吳楚山人和劉今墨被抬到了大廳之上,眾人緊張的圍在了四周,尤其是老祖和小翠花兩人,更是忐忑不安。

寒生首先扯住吳楚山人的耳朵,小心翼翼的將瓷瓶內的液體和兩三條痰漿蟲傾斜著倒入了耳道裡,然後塞上塊棉花球。

「好啦,一個時辰後便會有所反應。」寒生說道。

剩下的液體和幾條痰漿蟲一股腦兒的灌進了劉今墨的耳朵裡,也同樣塞上了棉球。

老祖緊張的問道:「今墨要是醒不過來呢?」

寒生笑了笑,道:「他會醒來的。」

妮卡端上來一桌豐盛的酒席,都是殘兒一大早進山獵來的,不光有山雞野兔,而且還有一頭野豬。

苗家酒的濃郁的醇香飄滿了大廳,老祖禁不住的吞嚥著唾液,趁人不備,早已袒胸露乳的大喝起來了。

惟有小翠花依舊守在劉今墨的身邊,不肯上桌吃飯,噙著眼淚默默地望著他,心中在不停地祈禱著……

「真是好酒啊。」老祖敞開著衣襟喝得滿臉通紅,興奮地說道,懷裡的皺皮女嬰也在「吧嗒吧嗒」的吮吸著奶頭。

「好像是苗疆的土燒……」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老祖身後響起。

「劉今墨!」眾人尋聲望過去,發現劉今墨已然坐起來了,鼻子翕動著嗅啊嗅的,眼神中充滿了一種飢渴。

「你終還是醒了……」小翠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嗚嗚」幽怨的抽泣起來。

「今墨!哈哈……你說我的女兒起名叫『祖墨』好不好?皺皮女嬰可真的是太難聽了。」老祖興奮地一手摟著女嬰,一手端著一大碗酒,來到劉今墨身旁,一屁股將小翠花擠到了一邊去。

劉今墨虛弱的伸出手來抓住了酒碗,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多久了,真的好饞啊。」說罷仰起脖子「咕嘟」一下便是半碗去了。

「嗯,苗家陳年土燒,竟如此火辣勁足,頭都有點暈了。」劉今墨嘖嘖道。

寒生微笑著對劉今墨道:「劉先生,你中了陽公痰毒,已經木僵了月餘,腹中空空如也,自然不勝酒力了。」

「寒生……」劉今墨掙扎著爬起身來,「你又救了劉某一次。」

寒生含笑不語。

「小翠花,我們這是在哪兒?」劉今墨望著小翠花,迷茫的問道。

「今墨,來上桌,今次我們可要痛飲一番了。」老祖大咧咧的叫道,一把將乳頭從皺皮女嬰的嘴裡拽了出來。

小翠花攙扶起了劉今墨,來到桌旁並與殘兒和妮卡及馮生等人一一見面。

「寒生,爹爹怎麼還醒不過來呢?」蘭兒見劉今墨都已醒來,便焦急的問寒生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山人叔叔木僵的時間較長,故而清醒會遲些,蘭兒放心,他會醒來的,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飯桌上,劉今墨望著滿桌的醇酒野味,頓感人饑果腹之快感,忙不迭的吞下了整只的山雞頭。

「念天地之悠悠,吾獨滄然而泣下……」突然傳來吳楚山人的吟詩聲。

蘭兒驚喜之下撞翻了凳子,衝上前去撲入了山人的懷裡,「爹爹,你可嚇死蘭兒了。」熱淚盈眶。

寒生上前搭住山人的脈搏,眉頭舒展開來,輕輕的將其攙扶起來,道:「山人叔叔,痰毒已經去了。」

「寒生,這是什麼地方?」吳楚山人環顧左右,然後問蘭兒道:「你娘呢?」

蘭兒聞言「哇」的驟然間失聲慟哭了起來,啜泣道:「爹,娘已經走了……」

吳楚山人大驚,抬眼望向寒生。

寒生默默地點了點頭,道:「是陽公和陰婆干的,我爹爹也同時遭到了毒手,現在這兩個壞蛋惡貫滿盈,都已經死了。」

寒生講述了父親和蘭兒娘遇害的經過,以及陰婆和陽公各自身亡的情況,最後說道:「山人叔叔,你和劉先生都已無礙了,明日我們動身前往雲南。」

「去雲南做什麼?」吳楚山人茫然的問道,他仍舊沉浸在對荷香痛苦的回憶之中。

「避難。」寒生輕輕回答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吳楚山人和劉今墨歷經磨難,現終於活過來了,俱是感慨良多,酒不免多喝了點,竟自覺頭昏沉沉欲睡,寒生和蘭兒遂扶他倆入屋躺在了床上,然後回到了廳裡。

「他兩人身體虛弱,還要慢慢調理將息。」寒生對大伙說道。

沈才華與皺皮女嬰手拉著手趁人不備溜進了房裡,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這兩個孩子,足以令他倆興奮異常。

屋子裡靜悄悄的,山人與劉今墨都已睡熟,發出均勻的鼾聲。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光著小屁股爬到了床上,悄悄匍匐至他們的腦袋邊,沈才華伸出胖胖的小手扯住吳楚山人的耳朵,瞪著黑黝黝的小眼睛往裡面看,須臾將小嘴對著耳朵眼兒,撮起腮幫子向外用力的吮吸起來。

皺皮女嬰學著沈才華的樣子也吮吸起劉今墨的耳朵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沈才華也加大了吮吸的力度,最後終於將幾條肥大的痰漿蟲吸進了嘴裡,興奮地咀嚼了起來,口角邊滲出淡綠色的漿液。

皺皮女嬰也搞到了幾條肥肥的痰漿蟲,未及嚼爛便迫不及待的往肚子裡咽去。

隨後兩個嬰兒相視一笑,舔了舔嘴唇,悄悄地溜下了床,拉開房門探出了小腦袋,見左右無人注意,躡手躡腳的走出,跑到了客棧大門外面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在月光下開心玩耍了起來。

大廳內,眾人飯後坐下飲茶,商討著明日出發事宜。

「寒生,你說過爹爹他們的腦袋裡還有痰漿蟲要弄出來的。」蘭兒擔心的說道。

「今夜子時,我需要針刺他們的腦部腧穴,將痰漿蟲引出來。」寒生解釋道。

夜半時分,寒生、蘭兒和小翠花來到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床前,老祖此刻已經摟著兩個嬰兒睡熟了,袒胸露乳,鼾聲如雷。

「咦,痰漿蟲怎麼不出來了?」寒生在山人的頭上捻動著銀針,疑惑道。

「再試試今墨。」小翠花心中擔心的說道。

劉今墨也是同樣,無論銀針如何的刺激,可是那幾條痰漿蟲就是沒有任何的反應。

「奇怪,覺察不出來體內的痰漿蟲。」寒生切著劉今墨的腕上三關說道。

「那怎麼辦呢?」蘭兒焦急道。

「也許他們酒喝得多,痰漿蟲被麻痺了。」寒生想起了金道長灌醉三屍蟲的經驗,於是估摸著說道。

小翠花憂鬱的眼光望著寒生。

「明晚子時再試。」寒生安慰她說道。

清晨,寒生一行人辭別了妮卡和殘兒母子,嘎斯51卡車繼續沿湘川線奔四川轉雲南滇西北而去。一連數天都行駛在了崇山峻嶺之中,每晚夜半子時,寒生都要替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針刺,但是始終沒有見到痰漿蟲出來。

渡過岷江、雅礱江,這一日的黃昏時分,已經可以遙遙的望見金沙江峽谷和白茫茫的梅裡雪山了。

「真的是太壯觀了。」吳楚山人站在峭壁之上,眺望著落日餘暉下那壯麗的高山峽谷風光,禁不住的讚歎道。

山風吹拂著寒生額前的頭髮,他默默地注視著滇西北冬日的古樸與蒼涼,思緒卻回到了鶯飛草長的江南,兒時的婺源鄉村,無憂無慮的童年……可如今自己卻要逃亡到這遙遠的地方,帶著蘭兒,還拖累了許多人,這一切都是因為《青囊經》和那張破舊的羊皮……

「寒生,這兩天我一直想問你,我們為什麼要遠避雲南?這裡自古以來都是蠻荒之地,流放之所,還有一些中原人是因躲避戰亂而遷徙至此,你究竟遇到什麼大的麻煩了。」吳楚山人憂心忡忡的問道。

事到如今,寒生也只能實情相告,說出了丹巴老喇嘛的囑托和那張載有神秘數字的舊羊皮以及後來所發生的事情。

「京城裡追殺你的那夥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吳楚山人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道:「黃建國置身其間,甚至把明月也拉過去了,這夥人有汽車、有武器,聽說是官府的人。」

吳楚山人沉吟良久,說道:「若是官府方面的人,即使我們躲到這橫斷山脈中來,也未必可以脫開身,看來這一切的關鍵都是圍繞著丹巴喇嘛的那張舊羊皮,這上面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呢?」

「只是幾組數字。」寒生答道。

「什麼數字?」吳楚山人疑惑的問道。

「我遵循丹巴老喇嘛的叮囑,下面的都沒有看,只知道最上面的一組只有四個數字『八三四一』。」寒生回憶道。

「8341……」吳楚山人負著手,口中反覆叨咕著這幾個數字,搜腸刮肚的思索著其含義,但仍舊不得要領。

「8341?你們與他們之間還有啥事兒麼?」劉今墨走過來,聽到了吳楚山人口中說到這幾個數字,於是問道。

「你知道8341?」吳楚山人驚愕道。

「當然知道,我還同他們打過交道呢。」劉今墨隨意的說著。

「那是什麼?」寒生緊張的問道。

「8341部隊,中共中央警衛團。」劉今墨答道。

筱艷芳與黃建國他們日夜兼程的沿湘黔線國道趕往雲南,翻越烏蒙山過曲靖、馬龍到達昆明,稍事休整後,經由楚雄、大理、鶴慶抵達麗江,然後過虎跳峽直奔迪慶藏族自治州的中甸,那裡就是傳說中的「香巴拉」,也就是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筆下的香格里拉——藏語「人間的天堂」。

他們住進了政府招待所,並立即撥通了京城,首長不在,秘書說隨後會回電話。

中甸的高山峽谷以及壩子間,藏傳佛教黃、紅、白教的寺廟星羅棋布,出乎了黃建國的意外,丹巴喇嘛是出自於哪一所呢?

「丹巴喇嘛是白教紅帽系噶瑪噶舉派,因此我們只要盯住白教的寺廟,寒生他們一定會去那兒的。」黃建國分析說道。

筱艷芳瞥了他一眼,說道:「當年格達活佛是在金沙江邊的一座喇嘛廟裡所作的預言,一個名叫『藍月亮谷』的地方,解放後,曾秘密派人甚至出動了空軍直升機去尋找,但是始終都沒有找到那條山谷和喇嘛廟,它們都消失了。」

「當地政府和藏民也都不知道麼?」黃建國懷疑的說道。

「橫斷山雪峰千里人跡罕至,沒有人知道,因此我們要想找到『藍月亮谷』,幾乎是不可能的。」筱艷芳語氣十分的沮喪。

黃建國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們的目的不是找那座喇嘛廟,而是要抓到寒生,不是麼?」

「那又怎樣?」筱艷芳反問道。

黃建國嘿嘿一笑,說道:「在鄱陽縣,寒生的嘎斯51卡車比我們無非是提前了數個小時而已,而且卡車論速度無論如何是趕不及小型汽車,若不是你堅持要避雨,多住了一宿,我們一定會追上他們的。」

一絲涼氣自筱艷芳心中升起,看來黃建國已經在自己頭上記上了一筆,若是行動失敗,回京後這小子肯定會將責任都推到他筱艷芳的身上,好吧,黃建國,這是你自己在找死,所以決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香巴拉。

筱艷芳心中盤算著,殺氣已然畢現。

「儘管如此,我們的小車依然還是會追上卡車的,但是卻沒有,這裡面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我們跑到前頭來了,寒生他們還沒到,或是他們因故中途耽擱了。」黃建國說道。

筱艷芳面如冰霜,冷冷道:「說下去。」

黃建國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仔細的查過地圖,進入滇西北只有三條路可走,西路從藏南林芝下來,這條路完全可以否定,因為寒生是自東向西而行。東南大理、麗江方向的這條路是正道,自贛湘黔入滇的捷徑,我們正是循此路追來,但是沒有發現卡車的蹤跡。北面是一條自巴蜀而來的險路,冬季難以行走,可能性也較低。綜上所述,寒生只有東南或北面兩條路可走,我們只要分兵把守住這兩條入滇的道路,守株待兔,不愁抓不到他。」

筱艷芳冷笑一聲,但心中卻是認為這小子說的不錯。

「我建議,你我各帶幾個人,分別守住這兩條路,只有這樣方能萬無一失,否則寒生一旦漏網,而且他如果已經從丹巴喇嘛那裡知道了『藍月亮谷』的所在,我們就永遠也找不到他了。」黃建國說道。

筱艷芳沉思良久,目前只有這個方案可行,反正首長交代了事成之後,除去黃建國滅口,就先讓他賣點力氣也未嘗不可。

黃建國平靜的目光望著筱艷芳,心中想到,我就知道這個人妖肯定會讓我去北路,他自己則守住可能性最大的東南線,哼,其實寒生一定是走湘川線去了湘西。明月說,老祖就是那兒的人,寒生在那兒還有一些狐朋狗友,難免不順路探訪一下。岳父肯定說他必定前往香巴拉,所以,自己斷定寒生肯定是沿川滇山區而來,更為重要的是,由自己抓住寒生立功,便可以轉變岳父的看法,興許還能挽救他和東東的這段婚姻,延續仕途。當然自己要先拷問出格達活佛的預言,一個甲子60年內,入主中原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太極陰暈究竟是迷信呢或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而已……

「黃建國,你帶著吉普車去守北路。」筱艷芳命令道。

「鈴……」房間裡的電話鈴聲響了,筱艷芳抓起了話筒。

電話那端是首長,筱艷芳戰戰兢兢的匯報了情況。

「筱艷芳,你聽著,黃建國的父親黃乾穗也離開了京城,今晚便會趕到你們住的招待所,記住,無論任務成功與失敗,都要將他們父子一併解決掉。」首長的聲音極為冷酷,筱艷芳聽著身上不寒而慄。

入夜,黃乾穗風塵僕僕的趕到了縣政府招待所。

「爸爸,你怎麼來啦?」房間內,黃建國詫異的問道。

黃乾穗呵呵笑道:「是首長要我來的,說我階級鬥爭經驗較為豐富,來幫助你一起捉寒生。」

黃建國心中狐疑,這岳父不知又要搞什麼鬼,總之要小心才是。

黃乾穗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屬小盒子,撳開蓋子,裡面是十粒白色的小膠囊。

「這是首長特意給我帶來的十粒氫氰酸膠囊,因為寒生身邊高手很多,像金道長等人,恐怕我們對付不了,所以伺機下在他們的飲水或是食物中,任憑武功再高也必立時身亡,而且查驗不出來,症狀與心肌梗塞一模一樣。」黃乾穗蓋上小盒子,遞給了兒子。

黃建國心裡冒出一絲涼氣,官場裡爭鬥真是殘酷血腥啊,先下手為強,弱肉強食,棋差一招都將死得不明不白。

次日清晨,黃建國父子帶著那輛吉普車前往川滇北路埋伏守候,筱艷芳等人則監視住麗江方面來的車輛。

中甸,古稱「尼日宗」,意為日月城,秦時已是巴蜀與印度通商的必經之地,川滇路橫貫崇山峻嶺之中,蜿蜒千里均是深山峽谷,霧鎖迷瘴,史書上稱「蜀身毒道」,當年平西王吳三桂曾在這裡駐兵把守,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1929年7月,一位女探險家劉曼卿女士受民國政府委託從南京出發前往中甸考察,並於1930年到達了迪慶境內,她在《康藏駋征》遊記中記載:「自麗江西行,路皆巉巖峻板,如登天梯,老檜交柯,終歲雲封霧滃,行者馬不見首,幾疑此去必至一混蒙世界矣,詎三日後忽見廣壩無垠,風清月朗,連天芳草,滿綴黃花,牛羊成群,帷幕四撐,再行則城市儼然,炊煙如縷,恍若武陵漁父,誤入桃源仙境。此何地歟?乃滇康交界之中甸縣城也。」

中甸與麗江以金沙江為界,此地位於雪域高原最南端,海拔三千餘米,北望峰巒連綿,一條彎彎曲曲的公路直下蜀地,寒生必將由此而來,這一點,黃建國深信不疑。

第二百七十七章

耶老和明月背著兩隻大竹簍,裡面盛的是紅眼陰蝠家族,他倆一路搭乘著西行的運貨卡車,好在明月人生的俏麗異常,只要招手,幾乎沒有不停下來的汽車,但是耶老始終坐不上駕駛室,只能一個人爬到車廂上忍受著風吹日曬和雨淋。

耶老直歎氣,坐在車廂上不時的拿出那條千年鼻屎——金丁香來把玩,幻想著自己將來的容貌變化,每到這時,他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

如此日夜兼程,穿湘越黔,不日已經遙遙望見了連綿的雪山。

耶老癡癡的看著,千年前的記憶漸漸浮現在了眼前……

天際處是巍峨的玉龍雪山、曲呂處雪山、哈巴雪山、梅裡雪山、天寶雪山和中甸大雪山,山下如綠寶石般鑲嵌著東土、阿架崗、屬都海、杜各咱、康斯日、牙喀崗等高原湖泊,耳邊響起了藏經中的《香巴拉王國指南》——「去香巴拉路途之艱難困苦,心情之盎然開闊……」

藍藍的月亮懸掛在夜幕中,山谷內籠罩在一片淡藍色的月光裡,神聖的海螺長號自喇嘛寺中莊嚴的響起……

通往藍月亮谷,只有在晴朗的深夜裡,子時一刻,才能見到山谷的入口,耶老想起來了。

夕陽西下,天際處的雪山染成了一抹金色。

卡車停下來了,明月跳下了車,司機是一位年輕的康巴漢子,「胖金妹,我以後能再見到你嗎?」他誠懇的說道。

明月微笑著搖搖頭,目送著卡車遠去了。

「寒生他們能在哪兒?」明月幽幽問道。

耶老抬頭望了望天空,搖了搖頭說道:「都一千年了,好多東西都變了,老衲要看見熟悉的景物才能找到『藍月亮谷』。」

夜幕降臨了,公路下面的平壩上燃起了篝火,一群藏民男女圍著篝火跳起了鍋莊舞,歌聲高亢古樸,透著一股蒼涼感。

耶老和明月背著竹簍走了過去,熱情好客的康巴漢子驚羨於明月的美麗,紛紛邀請她一起參加篝火晚會,耶老則無人搭理,最後有位老阿婆走來放下一碗酥油茶,然後不吭氣的離開了。

耶老神情沮喪的掏出了金丁香……

明月漸漸的被藏民熱烈的情緒所感染,數日來的抑鬱不快一掃而光,身子也隨著歡快的節奏晃動了起來。

耶老把玩了一會兒鼻屎,感覺到索然無味,於是揭開了竹簍蓋子,將陰蝠們放了出來。

首領繫著騎馬布,振翅飛上了夜空,帶領著陰蝠們開始覓食。牠們盤旋的範圍越來越大,飛的也越來越遠,直到最後發現了那輛吉普車,夜色下,兩個人斜倚在車身上在聊天……

陰蝠首領認出來了,這兩個人都曾到過臥龍谷,其中年輕的那個正是帶隊入谷以毒藥塗發殺害了眾多陰蝠的兇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首領盛怒之下「吱吱」的狂叫起來,然後率領著眾陰蝠們凌空撲下……

如同狂飆一般勁風驟至,黃建國父子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覺得腦袋頂上,臉頰上又麻又疼,發出連聲的驚呼慘叫,拿手一摸,頭頂上已經是光禿禿的了,黏糊糊的滿是血漬,鬍子眉毛甚至鼻毛也都沒有了。

車內的兩個青年屬下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蝙蝠襲擊人,嚇得緊閉著吉普車門窗,戰戰兢兢的向外看著。

陰蝠們拔光了毛髮後,飛昇盤旋在吉普車的上空,仍不願離去。

「我認識牠們!這是臥龍谷裡面的蝙蝠,那個首領甚至還繫著那塊破布。」黃建國驚喘未定的說道。

「哈哈,這說明了什麼?」黃乾穗突然神經兮兮的狂笑了起來。

黃建國聞言一愣,隨即也立刻意識到了:「說明了寒生就在附近!」

「對,他們已經到了中甸,只要我們跟蹤著蝙蝠,就一定能夠發現寒生的落腳處。」黃乾穗肯定的說道。

「也許能找到『藍月亮谷』和那座喇嘛廟呢。」黃建國興奮的附和著。

「上車。」黃乾穗拉開了車門,父子倆跳了上去。

陰蝠首領又盤旋了幾圈,最後帶領著陰蝠群無奈的飛走了。

「跟上,快跟上!」黃建國催促道。

吉普車沿著公路駛去,雖然天色已暗,好在那些蝙蝠們並未遠離公路,所以始終仍在視線之內。

前面是一處平壩,一幫藏民在圍著篝火夜餐,空氣中瀰散著陣陣烤羊肉的香味兒。

蝙蝠們陸續的降落在了壩子的一隅。

吉普車緩緩停在了夜色掩護下的公路旁,黃建國拿起了望遠鏡。

在火光的映射下,首先出現在鏡頭裡的是一個瘦弱乾癟的老頭,身邊撂著兩隻大竹簍,有幾隻蝙蝠正滑翔著進入了竹簍裡。

「明月!」黃建國驚呼道,鏡頭中那苗條熟悉的身影他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況且她的那身江南裝束與藏民們又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哦,明月也在這裡?」黃乾穗疑惑著說道。

「奇怪,怎麼除了她和那個乾癟的老頭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漢人?寒生不在這裡。」黃建國詫異的說道。

「寒生不在,我們不易打草驚蛇。」黃乾穗沉吟道。

黃建國回想起在鄱陽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兒,現在他慢慢的明白了,那天岳父是有意讓明月躲在房間裡偷聽,然後挑唆自己說出一些傷明月心的話來,達到他想要霸佔明月的目的,而明月並沒有就範。這說明了什麼?明月心中一定還是忘不了我黃建國……

黃建國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對,我必須還是要把明月爭取過來,這樣才能瞭解寒生那邊的情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憑著自己的瀟灑相貌和優雅談吐,對付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還是絕對有自信的。

想到這裡,黃建國推開了車門,毅然決然的邁步走向了熊熊燃燒的篝火。

篝火旁,幾個康巴漢子圍著明月在狂飲青稞酒,這麼漂亮的漢人姑娘他們以前從來就沒有見過,高原的姑娘個個黑裡透著紫紅,皮膚粗燥,牙齒也是黃黃的,尤其是眼睛哪及江南女孩的水靈秀氣。

「明月!」黃建國意外驚喜的呼喊道。

明月一愣,慢慢的轉過頭來……

「是我,建國啊。」黃建國知道想要改變明月對自己的看法,需要費點功夫。

一縷陰雲浮現在了明月的臉上,她默默地扭過臉去,端起一碗青稞酒,噙著眼淚一飲而盡。

幾個康巴漢子漲紅著臉,「騰」的站起身來,先是看了一下明月:「姑娘,你認識這個禿頭漢人麼?」

明月身子一顫,然後輕輕的搖搖頭。

「砰」的一聲,一個康巴漢子的老拳已經揍在了黃建國的鼻子上,鮮血沿著他的兩個鼻孔緩緩流淌下來,另一人的拳頭打在了腹部,他疼得彎下了腰,緊接著屁股上又挨了一腳,「噗」的趴在了地上。

黃建國匍匐在地上,仍伸手在鼻子下接住了滴下的鮮血,悄悄的塗抹在了面頰上,顯得滿臉開花般似乎受傷不輕的樣子。

「明月,建國即使死了,也要見上你一面,不然我死不瞑目啊。」黃建國抬起臉悲壯的說道。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明月轉過頭來,見到黃建國滿臉是血,大吃一驚,「你,你……傷了……」

「明月,我不行了,你要聽我把話說完,首長為什麼讓你留下在裡屋,偷聽到我們的談話?因為他是故意以父親為人質來威脅我,為了父親的安危,建國只能違心的說出那些傷害明月的話來,其實他是想讓你對我死心而設置的惡毒圈套啊,所以建國至死也要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你。」黃建國喘息著說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按住我的手,讓那個禽獸爬上來侮辱我?」明月忿忿道。

「明月,連這還不明白麼?建國心中完全知道,你的祝由神功天下無敵,區區首長豈能奈若你何?所以,我才故意那樣做,既傷害不到你,又可以救到我父親。」黃建國故作悲憤感。

明月望著滿臉是血的黃建國,歎了口氣,道:「建國,你走吧,明月此生再不想與你黃家有任何瓜葛了。」

黃建國萬分委屈的說道:「明月,建國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唉,建國,你黃家送毒月餅殺害明月,明月苟活過來,心卻已經死了,你走吧。」明月頭也不回的說道。

黃建國急了,爭辯道:「那是我父親,又不是我黃建國,而且他早已悔恨多少次了,一直要向你當面懺悔。」

明月不再吭聲,默默地獨自飲酒。

康巴漢子看明白了,這個漢人姑娘不想理睬這個禿頂男人,但是此人卻死纏不放,於是紛紛自腰間拔出短刀,圍攏上來。

黃建國見勢不妙,爬起身來對明月說道:「明月,我父親也在這兒,他要當面向你表示悔過,你等一會兒……」說罷撒腿朝公路上跑去。

「爸爸,你馬上去向明月懺悔毒殺明月的那件事,而且要跪下。」黃建國匆匆的說道。

「你說什麼?要我給她下跪!你瘋了吧?」黃乾穗勃然大怒。

「爸爸,韓信忍胯下之辱,方成就一代大將軍,為了抓住寒生,為了十年中原之約,你難道不能忍一時麼?」黃建國厲聲質問道。

黃乾穗仰天長歎,罷了,為了兒子豁出去了。

篝火旁,黃乾穗「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老淚縱橫:「明月姑娘,黃乾穗給您賠不是來了……」

那些康巴漢子見又來了一個中年禿頭男人,而且跪在了漢人姑娘的面前,均大惑不解。

明月此刻心亂如麻,手足無措,看了一眼黃乾穗,不知如何是好。

黃乾穗心道,我的兒子的確是塊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逼老爹下跪的事都做得出來,老爹也不含糊,乾脆做的更徹底一些,想到這兒,嘴裡叫道:「婺源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給你叩頭了。」說罷,竟然「砰砰砰」的磕起響頭來。

黃建國心下欽佩之極,老爹做的更絕,真的是服了。

「唉……你們黃家究竟想要怎樣?」明月歎息道。

「我要娶你過門。」黃建國錚錚言道。

「明月,別上當!他們做人如此猥瑣,必是包藏禍心。」耶老衝過來大聲斷喝,同時掄起兩條臂膀朝著黃家父子打了過去。

明月站起身來,幽幽說道:「耶老,算了,就讓明月今天跟他們黃家把話說說清楚。」

「明月,我們私下去談吧。」黃建國引明月朝著公路那邊走去。

黃乾穗緊忙爬起身來跟隨而去,光禿禿的額頭上已經磨破了,滲出了一道道的血絲。

耶老知道明月武功高強,所以並不擔心她的安慰,遂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腦殼,自言自語道:「這年頭,怎麼禿子越發多了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晨,山巒間白雲繚繞,空氣涼爽,金色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了身上,天空瓦藍瓦藍的,彷彿離天近在咫尺。

昨夜借宿在了一座簡陋的鄉間喇嘛廟內,一位穿著打了補丁的紅衣老喇嘛熱情的接待了這些遠方來的漢人及那兩隻大狗和一群狗寶寶。

酥油燈光下,寒生取出了金道長轉交給他的丹巴老喇嘛那串紫紅色沉甸甸的佛珠。

「大師,您知道這串佛珠麼?」寒生問道。

老喇嘛接過佛珠,吃了一驚,說道:「這不是普通的佛珠,施主是從哪兒求來的?」

「丹巴喇嘛送給在下的。」寒生回答道。

老喇嘛端來一盆水,將佛珠丟了進去,過了片刻,以手搓之,那些紫紅色竟然褪去,露出了佛珠的真實面目,那是一種天然的淡藍色澤,寒生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純淨的顏色,令人心中感到一片清涼。

「這是香巴拉很深很深的地底下出產的榴輝巖精製成的,極為罕見,即便老衲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只有在『藍月亮谷』中才有這種石頭。」老喇嘛輕輕的摩挲著佛珠說道。

「藍月亮谷?」寒生讚歎道,「好美的名字啊。」

「嗯,傳說那裡是『地之肚臍』,有一座噶瑪噶舉派的古老寺廟,不過從來都沒有人找到過這條神奇的山谷。」老喇嘛笑了笑說道。

「什麼是『地之肚臍』?」寒生不解的問道。

老喇嘛眼中放出了光彩,景仰道:「大地之孕,如母之子宮,天地靈氣之眼,洞察世間萬物。」

寒生想了想,問道:「可以預測人世間的未來麼?」

「當然,那座古老喇嘛廟裡的仁波切便能預測世事的滄桑變化。」老喇嘛肯定的回答道。

「如何能夠找到『藍月亮谷』呢?」寒生憧憬著說道。

「沒有人能夠找到。」老喇嘛搖搖頭。

寒生站在山崗上,清涼的高原山風吹拂著面頰,他回憶著昨晚單獨與紅衣老喇嘛的一席話,心中慢慢的釋然,世間事,往往可望而不可及,香巴拉,這是一塊神奇的土地,知道這些也就夠了。

「孩子,去梅裡雪山吧,那裡可能更接近傳說中的『藍月亮谷』。」紅衣老喇嘛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後。

「梅裡雪山?」寒生重複道。

「那是藏民心中的聖山,不過要步行,那兒沒有汽車走的路,也許……」老喇嘛說道。

寒生清澈的眼睛望著紅衣老喇嘛。

「也許你的佛珠與『藍月亮谷』內的榴輝巖精會有某種感應也說不定呢。」老喇嘛神秘的笑了笑。

明月跟隨著黃建國來到了公路上。

「我們到吉普車裡談吧。」黃建國拉開了車門,車上的兩名屬下知趣的離開了,站在公路邊上警戒著。

「自從那天晚上你走後,建國就下定了決心,找到明月,告訴她實情,並娶她為妻,然後遠走高飛,到一個首長和東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男耕女織,永遠在一起。」黃建國一口氣動情的說了一大堆話,然後緊緊地抓住了明月的雙手,那手是冷冰冰的……

明月輕輕的掙脫了,平淡的說道:「不,建國,我們的事兒已經過去,今天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等我找到寒生取回王婆婆的遺骨,送她去香港和她愛的人合葬之後,明月就會永遠的消失了。」

黃建國心道,原來她還沒有見到寒生。

「嗚嗚……」黃建國傷心地痛哭起來了,肩膀不住的抽動著。

「我是真心的愛你呀……嗚嗚。」黃建國啜泣道。

「你我已恩斷義絕,明月走了。」明月拉開車門,頭也不回的去了。

「怎麼樣?建國。」黃乾穗跳上車來,急切的問道。

黃建國立即止住了哭泣聲,淡淡的說道:「明月還沒有與寒生見到面,只要我們盯著她,就一定抓得到寒生。」

明月陰沉著臉,含著眼淚低頭走回到了耶老的身邊,輕輕道:「我們走吧。」

「那壞小子沒欺負你吧?」耶老望著她關心的問道。

明月沒有吱聲,默默地背起了竹簍。

耶老搖了搖頭,也將竹簍背在了身上,兩個人帶著陰蝠們藉著月光,沿著山間小路朝著西北方向更深的山裡走去。

在他倆的身後,遠遠的跟著黃家父子和那兩名屬下,而那輛吉普車就扔在了公路邊上。

月光下,耶老依稀記得千年前的那座白皚皚的大雪山,藍月亮谷就在那雪山腳下一座藍寶石般的湖泊邊上。

「耶老,你真的記得一千年前的往事麼?」老翠花醒了,打了個哈欠,然後在耶老的體內說道。

「當然記得,那時候老衲年輕英俊,又胖,每天除了誦經,還要種些稻穀和青菜,日子過的無憂無慮。」耶老感歎道。

「既然那麼愜意,幹嘛還要回到關東來呢?」老翠花不解道。

「還不是為了咱耶律家族麼?老衲是逃出來的,還好,耶律阿保機封老衲作了國師,倒也著實風光了一回。」耶老沉浸在往日幸福的回憶之中。

「原來是六根不淨啊。」老翠花鄙夷的說道。

寒生決定步行深入藏區。

馮生與司機小趙向寒生辭行,他拉住寒生的手誠懇的說道:「寒生,你是一個好人,但是你的指紋,十指四弓、兩反箕、四正箕,這種高度異常的指紋組合,概率是百萬分之三,是47條染色體綜合征,非但終生不能生育,而且還會遭遇橫禍,相信我,這是公安部統計得出的權威性結論,你自己千萬可要小心。」

寒生笑了笑,道:「謝謝你,馮生,我會小心的,這次南下,虧你一路上鼎力相助,寒生銘記於心,日後興許還有相見之日。」

馮生眼眶濕潤了,扭頭坐進了駕駛室,一聲笛鳴,嘎斯51卡車漸漸的遠去了。

寒生一行人徒步開始了長途跋涉,蘭兒身後的竹簍裡背著那群小狗寶寶,已經傷癒的笨笨和黑妹默默的跟在了後面。

嘎斯51卡車穿過中甸,朝著麗江方向駛去,準備沿著滇黔湘線返回河北,當他們剛剛駛出縣城時,就已經被守候在那兒的筱艷芳一組人發現了。

「嘎斯51竟然是從縣城裡面出來的,車上只有兩個人,未發現寒生。」屬下報告說。

「這說明他們可能是走了川滇線,寒生肯定已到中甸,黃建國那組人也該有所發現才是,不管怎麼說,給我追上去把卡車攔截下來。」筱艷芳命令道。

黑色的上海牌小臥車加速行駛,不多時就追上了那輛嘎斯51,並超越到了前面停下,筱艷芳等人跳下來攔住了卡車。

「你們幹什麼?」馮生探出頭質問道。

筱艷芳冷笑道:「幹什麼?下車。」隨即擺擺手,上來了兩個人持槍威脅著,馮生和小趙只得跳下車來。

「寒生在哪兒?」筱艷芳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請出示證件。」馮生不干示弱的反問道。

「我再問一句,寒生在哪兒?」筱艷芳惡狠狠地說道。

「我也再問你一句,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馮生毫不退縮。

「扣起來!」筱艷芳命令道,兩名屬下舉起手銬走近前來。

「住手,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的……」馮生反抗道。

筱艷芳猛然間出手,一掌砍在了馮生的頸後,馮生但覺眼前一黑,便昏厥了過去。

「寒生在哪兒?」筱艷芳轉過身來,陰笑著盯著小趙。

小趙從來都沒見過這架勢,嚇得哆哆嗦嗦的說道:「在……在……去梅裡雪山的路上。」

筱艷芳又是一掌,砍倒了司機小趙,命令道:「馬上朝梅裡雪山方向追擊。」眾人上車調頭回駛,穿過了中甸縣城。

「看,那不是咱們的吉普車麼?」小臥車的司機指著路邊說道。

車停了下來,筱艷芳來到吉普車旁,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引擎蓋子冰涼的,看來是夜裡就一直停在了這兒。

「一定是黃建國發現了寒生的蹤跡,他們一路追過去了,去問問,這條西北方向的小路是通去什麼地方的?」筱艷芳手指著公路下面那條蜿蜒的山路,吩咐屬下找當地百姓打聽一下。

不一會兒,屬下氣喘吁吁的跑回來說道:「是通往梅裡雪山。」

筱艷芳聞言冷笑了兩聲,好哇,黃建國,你小子倒跑到我的前頭去了。

「棄車,全體人員沿著這條山路追擊。」他命令道。

梅裡雪山(Meri Snow Mountain)又稱太子雪山,位於橫斷山脈中段怒江與瀾滄江之間,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的有13座雪峰,稱為「太子十三峰」,主峰卡瓦格博海拔高達6740米,是雲南的第一高峰,形狀有如一座雄壯高聳的金字塔,終日籠罩的雲海更為雪山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主峰卡瓦格博峰的外形如八座佛光赫弈的佛塔,內似千佛簇擁集會誦經,千佛聚於頂上,成千上萬個勇猛的空行母盤旋於四方,有緣人拜祭時,會出現無限奇跡,帶罪身朝拜,則殊難酬己願。

耶老和明月背著竹簍走走停停,黎明時分,終於來到了梅裡雪山腳下,遠遠的看到松林掩映著一座灰瓦頂的寺廟,炊煙裊裊。

「那是什麼地方?」明月問道。

耶老搖了搖頭,道:「原來沒有啊,走,我們去看看。」

寺廟的大門牌匾上用藏漢文寫著「塔巴林寺」,入得山門,竟見到了數名紅衣尼姑在灑水打掃庭院。原來這是雲南境內唯一的藏傳佛教尼姑庵,始建於雍正年間,庵內尼姑多會武功,自耕自織,與世隔絕。

「唉,個個都是如此的瘦弱。」耶老感慨惋惜道。

「施主從何而來?」一個中年尼姑走上前來合掌問道。

明月施禮答道:「貧尼來自江西婺源無名庵。」

耶老小聲嘀咕著:「老衲來自關東黃龍府。」

中年尼姑聞言臉色大變,緊張的說道:「你們來自東土?」

「正是。」耶老嘿嘿道。

中年尼姑望著他倆疲憊的模樣和沾露的褲腿,眼睛一轉說道:「清晨來到庵中,必是夜行至此,請隨我前去用齋飯。」

耶老不用吃飯,但是明月卻是又饑又渴,來到了齋堂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明月,這裡似乎有點詭異。」耶老悄悄說道。

「什麼詭異?」明月疑惑的望著耶老。

「此庵好像對中原來的人十分警惕,你看那瘦尼姑就似緊張的不得了。」耶老嘟囔道。

「那我們還是抓緊離開吧。」明月嚥下最後一口糌粑說道。

寺廟外,松樹林中,黃建國父子和兩名屬下坐在了地上氣喘吁吁的,這一夜,他們腿都走軟了。

「明月和耶老進寺去了,寒生會不會就躲在這裡呢?」黃建國說道。

「沉著點,我們還是先觀察一下再說。」黃乾穗揉著胸口說道。

「兩位東土來的客人,格瑪上師請你們前去敘話。」那個中年紅衣尼姑走過來平靜的說道,眼神中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和緊張。

耶老和明月背著竹簍跟隨著來到了綠度母殿後的庵房內。

格瑪上師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尼,佝僂著身軀躺在床上,紅色的僧衣上面綴著補丁,雪白的長眉下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尖削的下顎,不像是中土人士。

「你們終於來了。」老尼說道,接著連續咳嗽了一陣。

明月驚訝道:「上師,我們遠道途徑此地,您怎麼說終於來了呢?」

「是啊,老衲並不認識你們呀。」耶老晃著腦袋道。

「你們看看牆上的偈語。」格瑪老尼喘口氣說道。

明月和耶老放下了竹簍,疑惑的目光投在了牆壁上,那兒掛著一幅字畫,是由漢藏兩種文字寫就,筆畫工整,墨跡清秀。

「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甦醒了。」明月清晰地念著那些字句,但是不解其中之意。

「上師,這偈語說的是什麼意思呢?」明月恭敬地問道。

格瑪老尼苦笑了一下,說道:「現在中原正是龍年,你們二位一僧一尼自東土遠道而來,將會給塔巴林寺帶來一場劫難。」

「我們帶來劫難?可我們只是路過而已呀……另外,格薩爾王的守護神又是怎麼回事?」明月越發糊塗了。

老尼解釋說道:「相傳在松贊干布時期,卡瓦格博曾是此地一座無惡不作的妖山,密宗祖師蓮花生大師歷經八大劫難,驅除各般苦痛,最終收服了卡瓦格博山神,從此受居士戒,改邪歸正,皈依佛門,做了千佛之子格薩爾麾下一員驃悍的神將,也成為了千佛之子嶺尕制敵寶珠雄獅大王格薩爾的守護神。姑娘,法名如何稱呼?」

「明月。」明月脫口而出,自己也禁不住愣了一下。

「天意啊……『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格瑪老尼喃喃說道。

耶老在一旁直晃悠著他那乾癟的禿腦袋,嘴裡說道:「邪惡?老衲才不邪呢。」

格瑪老尼緩緩說道:「這位老僧身上陰氣纏身,豈非邪惡麼?」

「胡說!老娘是關東治病救人、人人景仰的大仙兒老翠花。」老翠花突然出現在了耶老的背上,怒不可竭的說道。

格瑪老尼被這個長著滿嘴黃牙的老侏儒嚇了一跳,驚愕道:「竟然都已經成形了!」

門外呼啦啦的站了一排紅衣女尼,各自手持彎刀與棍棒,為首的那個中年女尼高聲叫道:「師父,我們與這兩個妖孽拼了!」

格瑪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道:「劫難已至塔巴林寺,一切順應天意吧。」

「降魔除妖!」中年女尼大喝一聲,手持棍棒劈頭朝著耶老砸下。

耶老大吃一驚,緊忙躲到了明月的身後。

明月見勢不妙,隨即雙掌立起,做水平方向移動,口中念動咒語,使出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來。

眾尼姑們彎刀棍棒呼呼落下,但是始終距一尺多便反彈回來,根本打不到明月和耶老的身上……

尼姑們大驚失色,高聲叫道:「師父,他們的妖術太厲害啦。」

「罷了,你們都停了吧,塔巴林寺不是他們的對手。」格瑪老尼虛弱的擺擺手說道。

眾尼姑們絕望的退下了。

明月放下手掌,轉過身來對格瑪老尼說道:「上師,我們並無惡意,雖然明月不知道這首偈語的真實含義,但是請您放心,我們絕不會傷害塔巴林寺的。」

老翠花伏在耶老背上也說道:「就是嘛,老娘從來不會傷及無辜的。」

格瑪老尼疑惑的點點頭,緩緩問道:「明月姑娘,那你們來塔巴林寺幹什麼來了?」

「我們是來找人的。」明月說道。

「找什麼人?」格瑪老尼問道。

「從中原來的人,其中的一人名字叫寒生。」明月回答道。

「最近本寺並無中原來的漢人。」格瑪老尼說道。

(文)明月眼睛望向了耶老:「耶老,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走吧。」

(人)耶老古怪的笑了笑,說道:「晚上,天黑了再走。」

(小說)明月轉向格瑪老尼,詢問道:「上師,我們可以在寺內等到天黑再走麼?」

(屋)「請便。」格瑪老尼回答道。

「謝謝上師,」明月又問道,「上師的眼睛好藍,好像不似中國人般。」

「我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藏人。」格瑪老尼回答說道。

原來如此,明月恍然大悟。

「卓瑪,請帶兩位去客房休息。」格瑪老尼吩咐那個中年女尼道。

「是,師父。」卓瑪應允道。

明月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道:「上師,能告訴明月,牆上的那幅偈語是誰寫的麼?」

「我父親,格達活佛。」格瑪老尼回答。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寒生一行一路向著那座巍峨高聳的大雪山而去,山勢越來越險峻,遙望雪峰,雲霧繚繞,一道弧形的彩虹橫跨天際,沿途經過的高山湖泊清澄明淨,湖邊生長著蔥鬱的森林,各種奇花異木和野生的小動物隨處可見,笨笨和黑妹興趣盎然,總想著追進樹林深處去。

高原的夕陽格外的色彩豐富,湛藍的天空,金黃色的陽光,白雲已經染成了火紅,邊緣呈淡青色,十三座雪峰籠罩在霧靄之中,折射出十三道若隱若現的小彩虹。青翠的草地,一汪碧水如藍寶石般鑲嵌在雪山腳下,野犛牛在悠閒地啃著青草,一群的黑色大烏鴉站在岸邊飲水,大自然的靜謐和諧構成了一幅寧靜安詳的畫卷。

「這就是梅裡雪山,真的是神聖莊嚴啊。」寒生禁不住的讚歎道。

吳楚山人默默地望著夕陽下的雪山,輕輕說道:「寒生,青山雖好,卻不是久戀之地啊。」

寒生聞言明白山人叔叔的意思,禁不住的歎息道:「山人叔叔,我曾立志要做一名懸壺濟世的好醫生,可是世事難遂人意,《青囊經》一出世,便帶來了血腥的殺戮,寒生和蘭兒痛失親人,無意之中又捲入了丹巴老喇嘛的遺囑事情裡,結果被一路追殺到了雪域高原。寒生只想和蘭兒安安穩穩的過生活,這樣顛簸流離的日子,究竟何時才可以結束呢?」

吳楚山人點點頭,道:「寒生,丹巴喇嘛的那張舊羊皮背後隱藏的東西干係極大,有人不惜代價的要奪取到手,恐怕將來知情人都會被滅口,所以我始終擔心著你和蘭兒的安危。」

「可是如今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寒生無奈的說道。

「辦法是有一個。」吳楚山人沉吟道。

「什麼辦法?」寒生急切的問道。

「公開,只有公開那張舊羊皮上所有的數字,讓更多的人都知道,你和蘭兒的危險也就解除了。」吳楚山人說道。

「可是丹巴老喇嘛臨終時囑托不要讓別人知道,而且我已經答應了他。」寒生為難道。

吳楚山人默默無語,他知道寒生的秉性,寧可自己有危險,也不願意背信他人。

「看,雪山腳下的松樹林裡有房子,而且還有做飯冒出的炊煙呢。」蘭兒手指著前方,興奮地說道。

「像是一座寺廟。」金道長瞇著眼睛向山腳下眺望著。

「我們今晚可能要在寺廟中借宿了。」劉今墨說道。

「今墨,我饞酒了。」老祖不懼高原山風,依舊是袒胸露乳。

吳楚山人微微頜首,快步向綠樹掩映的那所寺廟走去。

黃昏的天空中出現了一群黑點朝著他們飛過來,越來越近,「吱吱」,一陣急促的鳴叫聲,竟是那麼的熟悉……

「汪汪!」大黃狗笨笨昂著頭朝天上大聲叫了起來,引起了蘭兒背簍裡面的小狗寶寶們一陣亂吠。

寒生驚呆了,目不轉睛的盯著天空。

首領繫著騎馬布,驚喜的向他俯衝下來……

夜幕降臨了,松樹林中已是漆黑一片。

「寒生他們終於到了。」黃建國長吁了一口氣。

「不可思議,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這兩個植物人竟然被寒生治癒了,建國,這兩個人可是老江湖了,不但處事機警,而且出手狠辣,且不可小覷了。」黃乾穗擔憂的望著兒子說道。

「爸爸,」黃建國微微一笑,道,「儘管他們人也多,武功又高,力量對比懸殊,但是對方在明,我們在暗,這就提供了先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們根本料不到在這偏僻的梅裡雪山,我們會埋伏在側,俗話說『大意失荊州』,歷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數不勝數,您就看建國的吧。」

黃乾穗讚許的望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強敵面前淡然自若,指揮若定,已經基本上具備了入主中原、君臨天下的那種領袖氣質。

「你準備怎麼做呢?」黃乾穗問道。

黃建國說道:「爸爸,首先要進行敵我分析,他們裡面最重要的人物是吳楚山人、劉今墨和金道長三人,既機警武功又高,必須先要除去。那個不男不女的老祖胸大無腦,小侏儒更是沒什麼能水,寒生絲毫不懂武功,其他的如蘭兒和兩個嬰孩則可以忽略不計。」

「明月和那個乾癟的耶老不可不防。」黃乾穗提醒道。

黃建國嘿嘿一笑,道:「明月頭腦簡單,起碼使其處於中立是不成問題的,她斷然不會與兒子為敵,至於那個耶老,瘋瘋癲癲的無非是個棺材瓤子而已,不足為慮。」

黃乾穗點點頭,他相信兒子的判斷能力。

「等一下,我會藉著夜幕潛入寺中,直接到廚房的水缸中下毒,他們肯定會在寺中吃晚飯的,氫氰酸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藥,一克便能夠殺死千人,考慮到水缸水的稀釋效應,扔進去七八粒膠囊,保準他們一個也活不了。關鍵是,如何保證別把寒生給毒死,否則就毫無意義了。」黃建國說道。

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黃乾穗尋思著。

「還有明月,畢竟初戀過一場,我不忍心毒死她。」黃建國幽幽說道。

「得設法把寒生調出來。」黃乾穗自言自語道。

黃建國沉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的意思是……」黃乾穗疑惑的望著兒子。

黃建國從口袋裡取出那隻金屬小盒子,撳開蓋子,從裡面撿出八粒氫氰酸膠囊,揣進衣袋裡,餘下兩粒連盒子交給了父親,冷冷的說道:「我投完毒之後,便去找明月,設計誆出寒生到寺外,等我們返回時,那些人都應該已經死翹翹了。」

「建國,恐怕你會有危險。」黃乾穗不放心的說道。

「不要緊,建國會隨機應變,我也帶了把防身的手槍,你們在寺外準備好接應。」黃建國摸了摸腰間的那支槍牌三號小手槍,這還是原先岳父送給他的。

黃建國望了望夜空,說道:「時間到了,我要開始行動了。」

塔巴林寺與大多數藏傳佛教寺廟一樣,四周並無院牆,大殿與房子錯落的散佈在樹林的邊緣上,這與當地的民風淳樸有關。

黃建國認準了一棟聯排幾間的大屋子,煙囪裡面冒著炊煙,這肯定就是廚房與餐廳了。

此時月亮還沒升上山頭,四下裡一片朦朦朧朧的。

廚房間裡微弱的油燈光下,有兩個紅衣尼姑正在做飯洗菜的忙碌著,黃建國閃身進了房內,眼光一下子盯在了灶旁的那隻大水缸上。

「施主,你是要喝水麼?」一個紅衣女尼發現了黃建國,遂熱情的問道,她以為這個男人就是傍晚入寺那夥人中的一個。

「對,我渴了。」黃建國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拿過一隻碗,到水缸裡頭舀滿了清水,放在口邊慢慢啜著。

紅衣女尼繼續忙碌著,黃建國趁她們不注意,悄悄地將衣袋裡的氫氰酸膠囊抓出丟進了水缸裡。

「師父,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啊。」黃建國客氣的詢問道。

紅衣女尼走過來向鍋內舀水,同時回答道:「快了,湯好了就開飯。」

黃建國道謝後離開了廚房,心道,原來下毒竟是如此的簡便啊。

前面的一座大殿內人聲嘈雜,黃建國想寒生一行人可能就聚集在殿裡,於是正了正衣襟,挺胸昂頭的徑直走了進去。

綠度母大殿之內,寒生等人都在這兒暫且休息,明月和耶老也都在。

望著山門走進來的這個禿頂且無眉毛的青年男子,眾人都愣住了……

「黃建國!」寒生萬分驚訝道。

老祖袒胸露乳的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下來:「啊!你就是黃建國?你這個禿頭壞蛋竟敢跑到這裡來送死……」

吳楚山人、劉今墨及金道長則大吃一驚,心道,壞了,對方終於還是追上來了,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黃建國把手一揮:「慢,我是一直跟著明月而來的,」他將目光望向了明月,大聲說道,「明月,我不管這裡的其他人怎麼想,我對天發誓,黃建國今生定要娶你為妻!」

黃建國突如其來的氣勢一下子把大伙震住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相對使了個眼色,兩人身影一閃來到了殿外,金道長也隨即跟上,但見四下裡靜悄悄的,並無埋伏,他們又到四周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異常。

「難道這小子真的是一個人追上來的?」劉今墨狐疑道。

吳楚山人沉吟道:「目前情況不明,我們守在殿外以防不測。」

劉今墨點點頭,兩人遂隱身殿側,金道長縱身躍上房頂,大家各自注意傾聽和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殿內,明月輕輕的站起身來,走到黃建國的面前,忍住內心的慍怒,一板一眼的說道:「黃建國,我已經同你說過了,我們之間的事已經完結,明月今生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幹嘛苦苦相逼呢?」

黃建國的眼眶裡掉出兩滴眼淚來,悲憤的說道:「明月,你忘了我倆在無名庵前的海誓山盟了麼?我知道,你已經移情別戀了,求求你,看在我倆純潔的初戀份上,回到建國的身邊來吧。」

「你胡說什麼?什麼移情別戀?你不要侮辱我……」明月漲紅了臉怒道。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人就是他!」黃建國將手一指寒生,然後顯得萬分委屈的說道,「明月,你愛上了寒生,你瞞著我和他好上了,還上了床……」

「黃建國,你血口噴人!」蘭兒氣得兩眼圓瞪,牙齒緊咬,怒不可竭。

「黃建國,你是一條瘋狗亂咬人,明月畢竟與你相戀過一場,你竟然這般羞辱她,簡直是禽獸不如。」寒生亦是氣憤不已。

「寒生,你敢當面與我對質麼?說實在的,以明月如此漂亮的女人,哪個男人會不動心呢?」黃建國理直氣壯的叫道。

寒生平靜的說道:「好,你要如何對質,寒生問心無愧。」

黃建國心下竊喜,哼,論口才機謀,你們誰能及得上我黃建國?

他拿眼睛掃視了殿內諸人一圈,說道:「這事涉及到明月的名譽,最好是我們三個人私下來談,我看我們還是出去到殿外僻靜之處,如何?」

鐘聲響了,「開飯啦。」中年尼姑卓瑪前來喚眾人前去晚餐。

「大家走了一整天,滴米未進,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們就留在殿內私下談一談。」寒生讓眾人先去吃飯,眾人陸續走出了殿門,蘭兒不放心的望著寒生,寒生點點頭,要她別擔心。

一切如計劃順利的進行,只要吳楚山人他們中毒而死,殿外殿內反正都一樣,黃建國尋思著,嘴裡則不住的冷笑。

寒生轉過身來,對黃建國說道:「你可以講了。」

明月忿忿的盯著黃建國,而黃建國則假裝不見,心中道,明月,我此番是救了你的性命,可你自己卻還蒙在鼓裡呢。

「寒生,你說說,你是不是看上了明月?」黃建國說道,他在盡量的拖延著時間。

寒生正色道:「黃建國,你純粹是在胡說八道,寒生已經與蘭兒有了婚約,怎可背信棄義,另覓新歡?」

黃建國微微一笑,道:「這說明你還是新近喜歡上了明月,只不過是受了婚約的束縛而無法公開,是麼?」

寒生見黃建國強詞奪理,禁不住的火冒三丈,他本生性憨厚,甚少心機,怎及黃建國口齒伶俐,信口雌黃,聞言竟面紅耳赤,一時語塞……

老祖領著兩個嬰兒,蘭兒拎著盛有狗寶寶的竹簍,小翠花和耶老,還有笨笨黑妹等均站在殿門外數丈遠的地方等候著,誰都沒有心情先去用餐。

他們聽見了殿內傳來激烈的爭吵聲,眼淚順著蘭兒的眼角緩緩流淌下來。

「蘭兒,我相信寒生的清白。」小翠花善解人意的安慰道,並輕輕的拉住蘭兒的手。

「我也相信,你瞧,等一會兒,我會一掌拍死那個胡說八道禿腦瓜子黃建國的。」老祖忿忿不平道。

「快來人啊!」廚房那排房子突然傳來一聲淒慘的呼喊聲,撕裂了寧靜的夜空。

蘭兒等人一愣,老祖鬆開了兩個孩子,一馬當先的跑了過去,其他人相對一視,也匆忙跟了上去。

餐房內,數十名紅衣女尼東倒西歪的伏在了桌子上,臉色如常,像是睡熟了一般,而飯菜則撒了一地……

卓瑪臉色蒼白,口中不斷的重複著:「劫難啊,劫難。」

老祖上前一一探視鼻息,發覺她們竟然已經全部氣絕身亡!

吳楚山人閃身進來,見此情形大吃一驚,隨即轉身向綠度母殿跑去,同時高聲叫道:「保護寒生!有強敵來襲!」

劉今墨聞言躍起搶入殿中,橫身擋在了寒生的前面,同時內提真氣戒備著。

「怎麼回事?劉先生。」寒生驚訝的問道。

吳楚山人匆匆走進來,輕聲對寒生說道:「寺內數十名女尼悉數身亡……」

卓瑪攙扶著格瑪上師來到了餐房門口,老尼呆呆的望著這慘烈的一幕,淚水滾滾流下。

「劫難終於來了……」格瑪老尼喃喃道。

殿內,黃建國心中暗自大吃了一驚,機關算盡,難道只毒死了些紅衣尼姑?寒生身邊的高手竟一個也沒能去掉!

怎麼辦?擄走寒生的意圖已經全然落空了,這時候,父親他們可千萬別著忙的衝進來,儘管還有兩支槍,但斷然不是這些江湖頂尖人物的對手,而且那樣一來,則會一下子暴露了自己……冷汗自他的額頭上緩緩滲出。

「都舉起手來,不許動!」這時,殿門前面傳來了一陣連續的叫喊聲。

月上東山,殿前撒滿了清涼涼的月光,黑暗中突然冒出了六七名持槍的漢子,為首的那人不男不女十分妖冶,正是京城名旦筱艷芳,而黃乾穗則表情嚴肅的站在了他的身後。

第二百八十章

「黃乾穗!」寒生終於明白了,他慢慢轉過臉對黃建國說道,「是你們毒殺了寺裡的那些無辜的尼姑。」

「黃建國,你污蔑寒生和明月的目的,是為了拖住他倆,然後毒死所有的人,包括蘭兒,甚至嬰兒也不放過,人世間竟然有你們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吳楚山人氣憤之極,身子在微微顫抖著。

黃建國走到父親的身邊,低聲說道:「爸爸……」

黃乾穗點點頭,歎息道:「虧得他們及時趕到了,不然你可是麻煩了。」

筱艷芳眼角發現有人躲藏在屋頂之上的陰影處,他深知這裡高手甚多,若不斷然出手震懾住對方,局勢便很難控制,於是他猛然間抬手就是一槍……

「砰」,槍聲震耳欲聾,在雪山腳下的夜空裡迴盪著。

「唰」的一聲,金道長捂著肩膀自屋頂一躍而下,站在了筱艷芳的面前,隨即有好幾隻槍口都對準了他。

「筱艷芳,可惜貧道這些年來有眼無珠,沒有看穿你的假面具,否則丹巴喇嘛和柳教授也就不會冤死了。」金道長悲憤的說道,鮮血順著衣袖滴落了下來。

「嘻嘻……金道長,賈屍冥,你原本不就是瞎子麼?你這『假失明』不也騙了我筱艷芳這麼多年麼?咱們彼此彼此嘛。」筱艷芳陰陽怪氣的笑著道,晃動著腰肢,連胸部都抖動了起來。

「道長,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寒生焦急的說道。

「不要緊,擦破點皮而已。」金道長不屑一顧的說道。

「哈哈,你們都看見了吧?當今,冷兵器時代早已經過去了,白雲觀金道長武功再高,如果子彈再偏中間一點,還不是一樣報銷掉?所以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必是死路一條。寒生,你要是為你的未婚妻蘭兒、為那兩個可愛的嬰兒和其他人負責的話,就不要做無謂的反抗,橫生枝節,乖乖的跟我走,形勢你應該看得很清楚,即便你今日僥倖逃脫,難道你就想讓蘭兒跟著你一輩子亡命天涯麼?這兩個可愛的嬰兒跟著你們沒有書念,當一世的文盲麼?寒生,做人不能太自私了……」黃建國面色誠懇,慷慨陳詞,一番言語竟也是擲地有聲。

「寒生,別相信他的鬼話,蘭兒願與你亡命天涯。」蘭兒咬緊牙關說道。

「寒生,你若是跟他們去了,首長的為人我知道,必會殺你滅口。」劉今墨望著寒生說道,金屬般的嗓音仍舊那麼刺耳。

「劉今墨,你不要再蠱惑人心了,你背叛了首長,首長都沒有把你趕盡殺絕,寒生去見首長乃是為國家立功,非但不會有什麼危險,反而是會得到提拔重用的,」黃乾穗一面對劉今墨呵斥著,一面對眾人高聲說道,「同志們,我黃乾穗,江西省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我們所代表著的是無產階級專政,這位筱艷芳同志,是一名……是一名無產階級革命的文藝工作者……」

筱艷芳並沒有生氣,反而矜持的莞爾一笑,低聲嚶嚶的補充道:「著名京劇花旦。」

「可是你們竟然下手毒殺了塔巴林寺這麼多毫不相干的尼姑……」寒生憤怒的指責道。

黃乾穗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些尼姑為了革命而死,就是重於泰山,所以,她們死得其所,廣大的革命群眾是不會忘記她們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耶老搖了搖頭,不解的自言自語道。

「無恥至極!」吳楚山人悲愴的歎息著。

「我跟你們去,」寒生平靜的說道,然後他默默地轉過身來,輕輕的拉住蘭兒的手,「蘭兒,是寒生連累了你,連累了塔巴林寺的尼姑們,寒生不願意大家再為我犧牲了,我決定跟他們去了。」

寒生目光望向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金道長等人,緩緩說道:「山人叔叔、劉先生、金道長、老祖還有小翠花、萍兒和耶老,謝謝你們大家為寒生所做的一切,是我們給塔巴林寺帶來了一場劫難,希望你們幫助安葬好那些無辜的尼姑們……」

說話之間,寒生的身子突地微微一顫,耳鼓內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聲音:「寒生,我是老翠花,耶老讓我告訴你,找個機會,以『老牛憋氣』假死,然後再悄悄的溜回來,梅裡雪山腳下有一條『藍月亮谷』,那裡與外界隔離,沒有陰謀,沒有殺戮,是一處和諧安寧的世外桃源,只有在藍色的月亮照耀的夜晚子時一刻,山谷才能顯現出來,他會帶領著大家去到那裡……我們會把蝙蝠們放開,牠們將守候著每一個夜晚,等待著你的歸來,帶領著你回到『藍月亮谷』。」

寒生點了點頭,老翠花悄悄離開了他的身體,又撲向了吳楚山人……

那邊,耶老乾癟的嘴唇咧開會意的一笑,並對寒生擠了擠小眼睛。

寒生走到了明月的身邊,輕聲說道:「明月,世上最琢磨不透就是人心了,亮麗的外表與花言巧語的背後通常都隱藏著最卑鄙的東西,希望你這次看清了。還有,王婆婆的遺骨合葬的遺願就只有你來完成了。」

明月噙著眼淚,默默地說道:「寒生,我不能讓他們抓走你,你閃開。」明月說罷平伸出兩隻手臂,朝空中畫了兩個弧形,口中念動咒語,準備使出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屍走肉」。

筱艷芳一見大吃一驚,他深知明月詭異的祝由神功厲害,忙抬起槍口瞄向了明月的胸口……

寒生一把拉下明月的手臂,急切的說道:「不,明月,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他們會派更多的人追捕我們的。」

明月歎息著慢慢放下了雙手。

「汪汪……嗚嗚……」笨笨似乎感覺到了與主人又要離別,發出了類似哭泣般的悲鳴,寒生蹲下身子難過的摩挲著大黃狗笨笨和黑妹。

「吱吱……」竹簍裡又傳來了首領的呼喚聲。

寒生打開簍蓋,看著首領夫婦深沉的紅眼睛,微微苦笑著說道:「首領,你的騎馬布應該要洗洗了。」

寒生大踏步頭也不回的走了。

筱艷芳嘿嘿冷笑著,一擺手,轉身與那些持槍的漢子們一道退下,黃乾穗父子也趕緊跟著一同離去了。

塔巴林寺靜悄悄的,人們默默地站在了那裡。

「醃嘛呢叭咪吽……」格瑪老尼以及卓瑪和廚房內僥倖逃過一劫的兩個紅衣女尼誦起了六字真言,在為那些無辜慘遭橫禍而死去的尼姑們超度。

劉今墨血貫瞳仁,轉身對吳楚山人說道:「山人,劉某發過誓,此生定要保護好寒生之周全,我將尾隨他們一路,暗中保護寒生,後會有期。」說罷身形一晃,已然離去了。

「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甦醒了……」格瑪老尼口中喃喃的念叨著。

「阿彌陀佛,明月懂了,」明月拎著那只盛著王婆婆遺骨的旅行袋走到了格瑪老尼的面前,單掌合什,虔誠的說道,「格瑪上師,明月自東土帶來了劫難,明月還將會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待明月塵世間的心願已了,便是歸來之日。」

明月深深地鞠了一躬,悄然的離去了。

「爹爹。」蘭兒欲哭無淚,伏在了吳楚山人的胸前。

山人安慰著女兒道:「蘭兒放心吧,寒生會回來的。」

「咦,小翠花呢?」老祖目光四處尋找著,自言自語道,「難道她追劉今墨去了?我要不要也去呢?」

皺皮女嬰此刻正拱在她的懷裡吃著奶,老祖愛憐的望著女兒弱小的身體,想了想,最後還是說了句:「算了,我還是在這兒等他吧。」

吳楚山人走到格瑪老尼身旁,深表歉意的說道:「上師,我們幫助您來安葬那些塔巴林寺遇難的弟子吧。」

格瑪上師搖了搖頭,道:「施主,不必了,她們將行天葬,你們還是走吧。」

吳楚山人知道,天葬乃是藏傳佛教最高的殯葬儀式,亡者的靈魂將魂歸天上,直達極樂。

「如此,告辭了。」吳楚山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吳楚山人牽著萍兒的手,老祖依舊帶著兩個嬰兒,金道長已經自行包紮好了傷口,所幸子彈只是擦傷了肉皮,並沒有傷及骨頭,休息兩天便會痊癒的。蘭兒背著盛有狗寶寶的竹簍,笨笨和黑妹默默地跟在了後面,而紅眼陰蝠們已經被耶老放飛了,盤旋在他們的頭頂上。

月光下,耶老走在了最前面,老翠花趴在他的後背上。

「小翠花跟劉今墨去了,夫唱婦隨,人之常情啊。」老翠花也只是憑空歎息了兩句。

一輪明月靜靜地鑲嵌在藍黝黝的夜空裡,清涼的月光灑在了雪山冰川上,映射出一片潔淨而神秘的藍輝,連終年瀰漫在冰雪峰巒的霧氣也都呈現出了淡淡的藍色,天地間彷彿就是一個淡藍的世界,既聖潔又靜謐。

耶老帶領著眾人穿過松林和高山草甸,向雪峰的深處走去。

「耶老,真的能夠找到『藍月亮谷』麼?」老翠花問道。

耶老望著連綿的十三太子峰,幽幽道:「千年啦,世間所有的都變了,惟有這皚皚雪峰和當年的時候一模一樣,亙古不變,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吳楚山人望了望夜空,推測說道:「大概已是亥時了。」

「我們抓緊走吧,只有在子時一刻才能見到谷口,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它又會消失了。」耶老催促道。

「世上真有如此神秘的所在?」吳楚山人縱是見多識廣,也是無從想像的。

深藍色的夜幕下,他們一行人艱難的行走在雪嶺上,跋涉於天地間。

一座平靜如鏡面的高山湖泊出現在了眼前,一輪皎潔的藍月亮倒映在水中,彷彿天上地上同時出現了兩個明月,霎時間,人們不由得產生了幻覺,已然分不清哪兒是天空,哪兒是大地,天地間蒼茫一片……

「千年之後,老衲我終於回來啦……」耶老的眼眶竟然濕潤了。

就在這時,湖面上驀地飄來了淡藍色的霧氣,整個梅裡雪山漸漸的被籠罩隱匿在了那突如其來的大霧之中。

此刻,霧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聲聲的鐘鳴,悠揚而蒼涼……

「那是『藍月亮谷』喇嘛廟裡的鐘聲。」耶老興奮地說道。

眾人加緊腳步,循著鐘聲而去,眾人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那神秘的霧氣之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寒生沿著返回中甸的山路走著,越是盡快的離開塔巴林寺,蘭兒和山人他們就越安全。

月光下,黃建國父子腳前腳後的緊跟在寒生的旁邊。

「寒生,聽說你父親朱醫生不幸遇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的心情十分的悲痛啊。」黃乾穗套著近乎說道。

「哼,那還不是你們的同夥陽公陰婆干的麼?」寒生怒道。

「這……」黃乾穗的話被堵回去了。

「寒生,做人要往長遠了看,蘭兒姑娘淳樸厚道,將來必是賢妻良母,育兒有方,丹巴喇嘛畢竟是外人,若是為了個只見過一面的異族人而毀了蘭兒的幸福,我看實在是不值啊。」黃建國循循勸慰道。

寒生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不願再理睬他,自顧的向前走去。

「爸爸,我們得想法子,不能讓筱艷芳占頭功得了便宜,那樣將無法取得首長的信任與諒解。」黃建國悄悄的對父親說道。

黃乾穗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略一思索,轉過了身去,摘下背著的一個軍用水壺,那裡面盛的是途徑貴州時買來的上好茅台酒,他迅速的將一粒氫氰酸膠囊投了進去。

黃乾穗提高聲音叫道:「筱艷芳,同志們都已經一天多滴米未盡,我看還是讓大家休息一下吧。」

那些漢子們聞言頓時感到腿腳酸軟,紛紛坐在了地上說道:「是啊,都大半夜了,還是歇歇吧。」

這是一座千仞峭壁的邊緣上,懸崖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寒氣襲人。

筱艷芳看大家疲憊的樣子,無奈,只得應允道:「大家只能休息半個小時,然後準時出發。」

黃乾穗晃動著酒壺,走到了筱艷芳的面前,誠懇的邀請道:「筱艷芳,你是全國最著名的花旦,我十多年前就喜歡聽你的唱腔,不如請你鼓舞一下同志們的情緒和鬥志,唱上一段革命樣板戲如何?」

黃建國帶頭鼓起了掌,那些漢子們也附和著紛紛叫起好來。

筱艷芳微頜首莞爾一笑,手一甩作了個水袖動作,然後嗲聲嗲氣的尖聲說道:「好吧,奴家就來上一段革命樣板戲《紅燈記》裡李鐵梅的唱腔……噫……『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卻不相認,但比那親戚還要親……』。」

這是文革時期八個革命樣板戲之一,年輕的京劇女演員劉長瑜所飾演李鐵梅的一段唱腔,在筱艷芳的嗓子下,沒了革命後代的堅強意志,多了些嫵媚與風騷,尤其是他最後探腿來了個妖冶的「亮相」,竟頗有妲己撓手弄姿迷惑紂王之態。

這哪裡是革命樣板戲?寒生聞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極了,我看可比劉長瑜強的多了,來,潤潤嗓子。」黃乾穗笑著遞上了那只下了毒的軍用水壺。

筱艷芳得意的接過水壺,扭開了蓋子,一股濃郁的醬香漂浮在了空氣裡……

黃乾穗笑咪咪的望著他,而黃建國此刻的心裡卻已是擂鼓般的「彭彭」直跳。

「什麼人!」筱艷芳突然一聲嬌嗔,一隻手同時摸出了手槍。

「青田劉今墨,好香的酒啊,莫不是貴州茅台麼?」山崖後轉出一瘦高之人來。

筱艷芳的輕功極高,耳聰目明,連數丈開外的劉今墨鼻子嗅酒氣的輕微翕動聲,也被他覺察到了。

「是老劉啊……」坐在地上歇息的幾名勁裝漢子認得他並打起了招呼,這些人曾經護送首長患「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的老父親,跟隨著劉今墨進入過臥龍谷中。

黃建國卻是大吃了一驚,心道,此人是岳父想要除之而後快的心腹之患,此刻自己何不立上一功呢?於是自懷中悄悄地掏出手槍瞄準了劉今墨。

但見身影閃動,黃建國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兒,手中的槍已經為劉今墨劈手奪去了。

「哼,黃毛小兒,竟敢要暗算老夫。」劉今墨鄙夷的罵道。

這筱艷芳深知劉今墨的厲害,絕不敢怠慢,看來惟有先下手為強,心念一動,遂妖裡妖氣的嘻嘻笑了起來:「原來青田劉今墨也是好酒之人,接著……」遂將酒壺拋向劉今墨。

劉今墨伸手抓住酒壺,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歎息道:「很久沒有喝到如此佳釀了。」竟然一仰脖,咕嘟嘟接連喝去了小半壺。

劉今墨在江湖上算是經驗老到之人,但是萬萬想不到酒中會藏有劇毒,即便是筱艷芳自己,也是絕然沒有料到的。

可歎劉今墨縱橫江湖一世,最終竟然栽在了貪杯之下。「砰」的一聲槍響,山鳴谷應,震耳欲聾,那是筱艷芳趁著劉今墨暢飲之際,朝著他的前胸偷偷的開了一槍。

寒生乍見筱艷芳舉槍,心中一緊,「蠅眼」瞬間觸發,同時身形俱動,眼瞅著一粒子彈從筱艷芳的槍管裡緩緩射出,便急速的伸手抓去……

月光下,寒生的身影快如閃電,就在那粒子彈將要到達劉今墨左胸,鑽入身體之際,寒生的右手已經拿捏住了那枚如花生米大小的彈頭。

「嗤……」炙熱的子彈頭燙糊了寒生手掌上的一塊皮肉,發出了焦臭味兒。

所有的人詫異的望著寒生,不明白他什麼時候站到了劉今墨的面前,清涼的月色下,寒生的手掌心裡赫然躺著一粒冒著煙的子彈頭……

直到寒生甩掉了發燙的彈頭,急切的往手心裡吐吐沫降溫的時候,大家似乎才尋思過味兒來,這小子竟然用手抓住了飛行中的槍彈!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酒有毒!」劉今墨手一鬆,扔掉了手槍和酒壺,用力的揪著自己的胸襟,彷彿透不過氣般,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寒生,眼眶裡滿是淚水……

「劉先生……」寒生驚愕的抓著劉今墨的臂膀,他聞到了劉今墨口中翻上來的一股苦杏核味道,那是劇毒的氰化物,無藥可解。

劉今墨身子一軟,最後看了一眼寒生,慢慢的倒了下去。

四下裡靜悄悄的,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了,空氣彷彿凝固了般。

「今墨!」突然間響起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呼,月光下,一個小侏儒撲在了劉今墨的身體上放聲慟哭起來。

勁裝漢子們紛紛站起身來,憤怒的目光投向了筱艷芳。

筱艷芳看看寒生,又瞧瞧劉今墨,然後慢慢的把目光射向了黃家父子:「是你們下的毒!」

黃乾穗啞口無言,面無血色,黃建國回頭望望,身後是萬丈深淵,已然沒有了退路。

筱艷芳權衡了一下形勢,劉今墨既去,危險已除,此刻不幹掉黃家父子更待何時?況且自己的下屬們好似都對劉今墨舊情難忘,有所好感,正好可以利用他們的情緒。

「來人啊,給我扒下黃家父子的衣服,搜查毒藥!」筱艷芳命令道。

勁裝大漢們一哄而上,七手八腳的扒光了黃乾穗和黃建國的衣衫,讓他倆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站在了那兒。

月光下,兩人手摀住私處,寒風拂過,白臀戰戰。

「找到了!」一名屬下找到了那個小金屬盒子,打開了盒蓋,裡面還剩下了一粒氫氰酸膠囊。

「這是什麼?」筱艷芳掌心中托著那粒白色的膠囊,冷笑著走到了黃乾穗的面前。

「這,這是我的速效救心丸。」黃乾穗急切的分辨道。

筱艷芳嗲聲嗲氣的說道:「呦,原來這就是你的救心丸呀,那麼就讓它救救你的心吧。」話未落音,便一把揪住了黃乾穗的腮幫子,將那粒膠囊惡狠狠的塞入了他的口中。

黃乾穗臉色煞白,「噗」的一聲,嚇得屎尿俱下,酸臭氣味瀰散開來,他彷彿不願相信般的在嗓子裡頭嘟囔著:「不可能的……有太極陰暈。」他的雙眼望向了自己的兒子,緩緩的躺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了。

「該你了。」筱艷芳舉起了手槍,頂在了黃建國的前額上。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一定是幻覺!」黃建國歇斯底里的大聲叫道。

「幻覺?下輩子吧。」筱艷芳輕輕的扣動扳機……突然,他的手指停止了動作,然後慢慢的轉過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砰」的一聲槍響,筱艷芳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倒下了,額頭前一個小小的洞眼兒在向外汨汨的淌著鮮血。

月光下,一個面若冰霜,年輕俏麗的姑娘緩緩走來:「這個人,你不能殺。」

「明月!救我!」黃建國如撈到救命稻草般興奮的大喊起來。

明月默默地看著赤身露體的黃建國,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單純與柔情,目光裡透著一股森森的寒氣。

「明月,你這是怎麼了,我是要娶你的建國呀,你未來的丈夫啊。」黃建國叫道,並忐忑不安的望著明月。

明月沒有吱聲,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有一絲舊日的神情,彷彿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黃建國揪住自己的臉,急切的說道:「你不認識我了麼?這臉,這胸膛,這屁股,」他扭轉並輕輕拍打了一下半拉白白的臀部,「還有它,這個你總該記得的吧?」

黃建國抓住自己的陰莖,竟然還有些勃起……

明月長歎了一聲,雙眸中現露出了凶光,恨恨的說道:「就是它毀了明月的清白……」說罷,探手捏住了黃建國的一對睪丸,使出祝由神功,但聽得「絲絲」幾聲,一團白煙升起,竟硬生生的化去了他的卵蛋。

黃建國慘叫一聲,頓時摔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明月拎著旅行袋,頭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寒生和在場的那些京城來的漢子們均呆呆的愣在了那兒。

小翠花默默地拾起地上的酒壺,將剩下的毒酒一股腦兒的倒進了嘴裡,然後抱起劉今墨尚且溫暖的屍身,一縱身躍下了黑漆漆的深淵……

寒生眉間的伏屍魄驟然發動,但為時已晚,他望見了小翠花碩大的眼睛裡閃動著淚花,正抱著劉今墨緩緩的飛下了峭壁……

寒生閃電般的躍起,伸手抓向了小翠花,可是已經太遲了,他的手沒有能夠得著她,而自己也墜下了萬丈懸崖……

一切歸於靜寂,惟有冰涼的山風拂過寒生的面頰,寒意沁骨。

寒生感到進入到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空間,沒有重力感,也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而此時,「蠅眼」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將□症神功發揮到了極致,時間彷彿停滯不前,墜下的速度減慢了兩百倍,他的身體彷彿如一片落葉般輕盈,飄飄蕩蕩的朝谷底慢慢的落下……

許久,他終於輕輕的落在了谷底,「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寒冷刺骨,原來這是一條深谷冰河,水流雖不十分湍急,但也將人裹挾著衝進了山腹之內的暗河裡。

一個不小心,幾口冰涼的河水嗆進了鼻子裡,頓感鼻腔內一陣酸麻,頭也有些眩暈,寒生索性控制住意念,進入了「老牛憋氣」狀態,任憑身體順著水流而下。

在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身體漸漸浮起,最後「嘩啦」一聲,冒出了水面。冰水麻木了他的手腳,惟有胸口那裡暖暖的,甚至有些發燙,那是什麼呢?他記起來了,是那串榴輝巖精佛珠。

寒生睜開了眼睛,望見了深藍色的天空中,鑲嵌著一輪藍色的月亮,耳邊響起了蒼涼古樸的鐘聲……

(第四部完)

第五部

第二百八十二章

耶老帶領著吳楚山人一行進入了藍月亮谷。

夜空中懸掛著一輪大大的藍色的月亮,谷內有廣約十餘里的高山草甸,杜鵑花燦爛如茵,芳草萋萋,一泓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小溪水清澈如玉帶,淙淙悅耳的流入其中。草原盡頭,則見一片巍峨建築,橫亙於山麓之下,金頂習習發光,籠罩在一片淡藍色之中,古老而蒼涼的鐘聲就是從那裡發出的。

耶老張開雙手撲倒在地行起了五體投地大禮……

藍寶石般的湖泊水邊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眾人沿著岸邊的碎石小路邊欣賞邊行。

「咦,那是什麼?」蘭兒驚訝的指著正在兩株高聳的紅松之間滑翔著的,一個渾身上下生滿了白色飄逸長毛的人形物體說道。

「吱吱……」陰蝠首領繫著騎馬布,帶領著陰蝠群向那白毛怪物撲去。

「不好,蝙蝠們又想要拔毛啦。」金道長摸了摸光頭頂說道。

沒想到陰蝠首領竟然欣喜若狂的圍著坐在高高樹杈上的白毛怪物「吱吱」盤旋,然後還落在了那怪物的胳膊上。

「湘西老叟!」老祖顫抖的驚呼了起來。

林中走出一位老婆婆,胳膊上挎著一隻竹籃子,裡面是剛剛在月下採摘的蘑菇,有松茸、雞樅與牛肝菌。

「小影……」老祖激動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小影婆婆剎那間愣住了,「唰」的一下,湘西老叟自空中滑翔而至。

「竟然是老祖!」湘西老叟抖了抖渾身的長毛,驚詫的說道。

「你們怎麼來到了藍月亮谷?寒生呢?」小影婆婆驚訝的打量著眾人問道。

老祖見湘西老叟的目光掃向了自己的胸部,便矜持的繫上了前襟上的紐扣。

「您就是小影婆婆?寒生被政府的人給抓走了……」蘭兒眼睛紅腫的說道。

湘西老叟問明了事情的經過,頓時白毛揚起,勃然大怒道:「待老叟前去將他搶回到藍月亮谷裡來。」

「我也去!」小影把竹籃往地上一丟忿忿然說道。

「那我也去吧。」老祖支吾著,心道可不能讓小侏儒佔了劉今墨的便宜。

眾人七嘴八舌的在商量著如何搭救寒生。

「嘩啦」一聲,水面上泛起了漣漪,藍色的月光下,一個人濕淋淋的從冰冷的湖水中爬上岸來……

月色迷離,溫柔的灑在了藍寶石般的水面上和寒生疲憊蒼白的臉上。

「是寒生!」蘭兒瞅得真切,不顧一切的拚命撲了過去,逕直的撞進了寒生冰涼的懷裡。

不遠處的湖面上漂浮著兩具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屍體……

「是劉先生和小翠花。」寒生痛苦的說道。

劉今墨和小翠花飲了氫氰酸劇毒之酒,又從萬丈懸崖上墜落崖底冰河,內臟俱已震碎,由於冰河水溫極低,兩具屍體卻依舊新鮮若生。

「今墨!」老祖發瘋了似的撲了過去,想要單獨抱起劉今墨的屍身,但是小翠花雙手緊緊的抱著劉今墨,分都分不開。

次日,劉今墨和小翠花就這樣相擁著安葬在了紅松林裡,人們默默垂淚矗立在土墳前,小翠花至死不渝的情義感動著每一個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吳楚山人唏噓的吟道。

「媽媽……」沈才華輕聲叫著,黑黑的瞳孔中竟也滴下了眼淚。

老翠花伏在耶老的背上,輕輕的抽泣著,蒼老的臉上爬滿了悲傷的皺紋。

老祖蓬頭垢面、袒胸露乳的坐在地上,手裡握著湘西老叟的一壺酒,一杯杯的傾倒在了墳墓前,口中不住的喃喃說道:「你真是太傻了,毒酒怎麼也敢喝呢?」

湘西老叟和小影婆婆簡陋的茅屋就搭在了松樹林裡。

「婆婆,你們怎麼也來到了藍月亮谷?」寒生問道。

「是格達仁波切。」湘西老叟微微頜首道。

格達活佛是一個美籍奧地利植物學、人類學家和探險家,名字叫約瑟夫·洛克。60多年前,他隻身來到湘西登上了天門山尋找傳說中的苗疆阿普老司,最終在月湖邊兩人見面了。

湘西老叟對他講述了苗疆神秘的蠱,洛克深感東方文化匪夷所思的神奇。他也告訴老叟說,在喜馬拉雅山與橫斷山之間的雪域高原的滇西北,有一個叫「香巴拉」的神秘國度。1879年,也就是清光緒五年,匈牙利澤切尼伯爵經四川到達雲南,是最早踏上滇西北的外國人。他在《東亞旅行的科學成就》一書中,詳細的記載了沿著金沙江右岸下行,抵奔子欄、尼西至中甸,以及那裡的天象、氣溫、人文和動植物的情況,並第一次提到了「香巴拉」。

「香巴拉?那是什麼?」湘西老叟不解的問道。

洛克的眼中充滿了憧憬的神色:「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晶瑩的雪山,藍色的月亮,寶石般的湖水,沒有欺詐,沒有戰爭,人們與自然和諧的生活在一起。」

「你萬里迢迢,漂洋過海來到中國,就是為了要去尋找『香巴拉』麼?」湘西老叟很難理解這些外國人的想法。

「有一首古老的印第安人歌謠『只有當最後一棵樹被刨,最後一條河中毒,最後一條魚被捕,你們才發覺,錢財不能吃……』,美國很有錢,可是無節制的索取已經破壞了大自然的生態循環,築水壩開礦山,人類的貪婪永無止境。我來到東方就是想要找到這個神秘的『香巴拉』,看看上帝是如何創造那裡淳樸的人們的。」洛克深沉的說道。

洛克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歲月如梭,湘西老叟也就把這件事慢慢的淡忘了。

月前,湘西老叟突然記起了這件事並說給了小影聽,小影說既然我們都已如此年齡,時日無多了,何不走一趟雲南,找到那個叫做「香巴拉」的地方去瞧一瞧究竟呢?

湘西老叟堅決反對剃掉週身白色長毛,數十年來第一次的套上了苗家長袍,與小影經馬底驛沿川滇道進入雲南,並幸運的在麗江玉龍雪山腳下的那個小村莊裡,找到了洛克數十年前的故居,可是無人知道洛克後來的行蹤。

於是,湘西老叟與小影西行來到了梅裡雪山腳下,終於在一天深夜,寶石般的高原湖泊邊,聽到了那古樸蒼涼的鐘聲……他們誤打誤撞的走進了神秘的藍月亮谷中。

「格達活佛找到了麼?」寒生摸了摸貼身屍衣夾層裡的那張舊羊皮。

「沒有,他40年前還在藍月亮谷中,是喇嘛廟裡的大仁波切,據說在1935年後的某一天去世了,但廟裡沒有人見到過他的屍體,這一切都是格達活佛的繼承人丹巴喇嘛傳話說的。」湘西老叟歎息道。

「丹巴喇嘛?」寒生心中暗自吃驚。

「是的,可是丹巴喇嘛已於十多年前離開了藍月亮谷,再也沒有回來過,想打聽洛克最後的情況也無從下手了,這些都是喇嘛廟裡的僧人告訴我的。」湘西老叟不無遺憾的說道。

寒生心中的疑惑慢慢的清晰了,格達活佛在1935年向那個人預言了「8341」這組數字後,就「去世」了,他是真的死了還是失蹤了,也許只有丹巴老喇嘛知曉,現在丹巴也死了,這世上恐怕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寒生,你在想什麼?」湘西老叟發現寒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哦,藍月亮谷真的是世外桃源麼?」寒生岔過話題問道。

湘西老叟臉上露出了一絲坦然的微笑,道:「谷裡的人們靠種田為生,黑色的土壤,植物長得很好,過著平淡的生活。這裡沒有乞丐,沒有貪慾,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壓抑,沒有現金交易,吃著谷裡種的糧食和蔬菜、自己飼養出來的禽肉和穿著自織的麻布,沒有電,沒有汽車和工廠,也沒有報紙和收音機。他們善良、寧靜、頭腦簡單,對谷外面混亂不堪的世界不感興趣,孩子們更是天真無邪和可愛,我和小影喜歡他們,喜歡這裡,決定終老於此,不願再回到那個世俗嘈雜的世界裡去了。」說罷舒心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洛克是一個外國學者,怎麼變成了藏傳佛教的活佛了呢?」寒生有些不解的問道。

「據喇嘛們說,是當時廟裡的大仁波切臨去世之前指定他為繼承人的。」湘西老叟回憶道。

「我們來的路上,在馬底驛見到了妮卡和殘兒。」寒生道。

小影婆婆微笑道:「我們也曾在他們的小客棧裡住了兩晚,老叟想安定下來去叫他倆也來月亮谷呢。」

「那太好了,大家又都可以在一起了。」寒生說道,但眼神中還是掩飾不住那一抹淡淡的憂傷。

「寒生,你打算留下來麼?」小影婆婆關切的目光望著他。

寒生茫然的搖了搖頭,歎息著說:「我不知道。」

老祖在紅松林邊上搭了個小木屋,緊挨著劉今墨和小翠花的墳墓,她已經不再忌恨那個腦袋和眼睛都大得畸形的小侏儒了,翠花以死殉情的義舉深深地憾動了她的心,這一點,她自忖絕難以做到。

老翠花也不願意遠離小翠花,於是在老祖的木屋裡隔出了一小間,和耶老住在了裡面。

一天,耶老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隻老母雞和十餘隻雞蛋,並精心的在木屋外面搭了個小小的雞捨,讓那只蘆花老母雞來孵小雞。乘人不備的時候,他悄悄地挑選了一隻圓潤潔淨的雞蛋,打破了一塊小口,用一根小細竹管刺入蛋黃內,緩緩的將其吸出,蛋殼內留下了蛋清,再從懷裡掏出珍藏的那塊千年鼻屎自洞口中塞了進去,然後用蠟封好了破口,小心翼翼的重又放回到老母雞溫暖的肚皮下面去了,並對牠擠了擠眼睛。寒生說這是南朝陳後主的貴妃曾經使用過的易容聖藥——金丁香,那就肯定是沒錯的啦。

一株粗大的松樹後面,沈才華拉著皺皮女嬰的手默默地注視著。

大凡母雞孵小雞需時約21天便可破殼了,耶老美滋滋的想像著自己日後徹底告別乾癟癟的老皮,而是冰肌玉膚、吹彈得破,比明月還要漂亮那煥然一新的面貌,不由得笑出聲來了。

「耶老,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從落滿松針的小路上走來了清癯的金道長。

金道長住在喇嘛廟裡,終日傾心鑽研白教噶瑪噶舉派的佛經,力求王重陽的全真教與其融會貫通。

耶老趕緊搖搖頭,不過仍舊是面帶喜色。

「耶老,你千年前就在這裡的喇嘛廟內修行過,貧道想向你請教一下你所知道的『無污大手印』如何來證悟的問題。」金道長誠懇的求教道。

「無污大手印?」耶老撓了撓頭皮茫然道,他千年前學過的所有經文早就一句也想不起來了,反倒是關東家那些黃色的哨嗑滿腦子都是。

「你說的是手污麼?其實更污的是『四大髒』呢。」耶老首先記起來的是關東土嗑。

「四大藏?快說來聽聽。」金道長急切的催促說道。

「一碗血,一碗濃,一碗鼻涕,一碗淞。」耶老如數家珍般的侃侃道出。

金道長一下子愣住了,眉頭緊蹙,他雖是愛新覺羅氏滿族人,但年幼時便入全真教修行,對關東鄉下的那些土嗑所知甚少,以為耶老說的是某種經文,於是便深入探究下去。

「四藏,是為四象也,血為精神,濃意帶病修行,涕為感受真諦,淞為……何為淞?」金道長自言自語道。

耶老心裡暗自樂得屁顛顛的轉身溜走了。

金道長連日來刻苦鑽研噶瑪噶舉派的佛經,已近癡迷,一路沿著林間小道信步走去,口中不住的叨咕著:「何為淞?何為淞……」

前面已是吳楚山人搭建的茅屋了,他於蘭兒和寒生居於此。

「淞,即為男子精液,乃關東土話。」吳楚山人負手立於屋前道。

「啊!」金道長恍然大悟道,「我終於明白了,修行高深的『無污大手印』則必須是真童子!無污即是沒有污點啊……」

「道長又在研究什麼神秘的武功了麼?」吳楚山人笑著說道。

金道長點頭歎道:「貧道自幼出家全真教,虧得不近女色,至今仍是童子之身,否則如何得窺『無污大手印』至高無上的佛經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陰雨綿綿,香港島墳場,明月默默地矗立在古仙的墓前。

兩名墓地工人重新封好穴後便離開了,明月已遵王婆婆的遺願將其骨殖與古仙合葬在了一起,這一對生死戀人終於同歸一穴。

她眼角掛著淚水,輕輕的將一束師父生前最喜歡的紅玫瑰花放在了墓龕上,冷雨瀟瀟,悲從中來,心中竟是無比的淒涼與惆悵。

師父,你們一個個的都走了,留下明月孤伶伶的活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

明月就這麼默默地站在那兒,任憑冷雨打濕了頭髮和衣裳,雨水沿著下巴滴滴答答的流下來,許久,一把雨傘撐在了她的頭頂上。

「明月姑娘,斯人已去,當節哀順變吧。」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明月慢慢轉過頭去……

一位敦厚的黑髮老者站在自己的身後,年齡約有六七十歲,國字臉,兩道黑黑的劍眉,眉中突兀出幾根白色長毫,剛毅的雙層下巴,發福的身材略顯臃腫,寬鬆的奶白色西裝敞著懷,給人以既威儀又隨和的感覺,老者的身後站著四名身材黑衣保鏢,警覺的眼睛分別望向四方。

明月一愣,然後想起來了,此人正是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JP。

「明月姑娘,還認得我麼?上次在文華酒店。」盧太官慈祥的微笑著。

明月點了點頭,輕輕說道:「『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你是血屍盧太官。」

「姑娘好記性,噓……」盧太官扭頭看了看身後面的保鏢,那些人正在全神貫注的盡職警戒著,遂歎息著,小聲哼起了那首蒼涼的曲子: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週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明月耳邊聽著那蒼涼悲壯的歌聲,眼中望見了盧太官臉上流露出來的那刻骨的痛苦,就如同自己此刻心境般,竟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香港中環干諾道中,英國傳統式的香港文華酒店,倚窗的座位上可以眺望維多利亞港美麗的景色,明月和盧太官坐在桌子旁,盧太官在默默地飲著酒,聽著明月述說著此行香港的緣由。

「你是說,何五行和髯翁道長他們都死了。」盧太官沉重的目光盯著明月說道。

明月點點頭,繼續敘述道:「所有的人,我師太師父、吳道明還有台灣的人,都死了,婆婆親手將他們埋葬在了太極陰暈那兒。」

「那你現在是中原祝由科唯一傳人了?」盧太官呷了一口紅酒說道。

「嗯。」明月應了一聲。

盧太官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盯著杯中如血的葡萄酒,長歎一聲道:「天滅我輩,又奈若何?可歎將軍一生鐵血丹心,竟付之東流,還有那些長眠異國他鄉的數萬將士,死不瞑目啊。」

明月望著極度愁楚的盧太官,想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盧太官看到明月疑惑不解的面孔,便解釋說道:「將軍魂系夢牽著重返野人山,祭奠遠征軍將士的亡靈,可惜被一直軟禁在台中,離島半步而不得,這一次行動的失敗,更加對將軍不利。」

明月只是默默地聽著。

「明月姑娘,你可否願意隨我前往湖南益陽桃花江一趟?」盧太官突然說道。

明月一愣,想起王婆婆曾經說過的話來,於是問道:「羞山腳下,桃花江畔,鬼見鬼愁,禿頭老婦……你是要去見什麼人嗎?」

盧太官點了點頭,心道,這姑娘不僅模樣俊俏,而且聰明伶俐之極,「是的,那禿頭老婦是我的嬸娘,也是王婆婆的師妹,算下來也是你祝由門的長輩了。當年我答應嬸娘在她死後三年,開棺斂骨送往贛北鄱陽湖谷,可那時為了躲避全國鎮壓反革命的運動,我連夜逃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湖南老家,諾言終未兌現,至今為憾。」他說道。

明月輕輕搖了搖頭,道:「盧先生,明月準備香港事了,便折返雲南了。」

「哦,此去雲南其實正好可以經過湖南的,盧某用汽車載你一路同行,還可送你赴滇如何?」盧太官誠懇的說道。

明月想了想,自己身上的錢已基本花完,囊中羞澀,有便車搭當然是好了,於是點頭應允道:「什麼時候可以走?」

盧太官大喜,忙道:「聽明月姑娘的。」

「明天行麼?」明月說道。

「沒問題。」盧太官回答。

這是一輛簇新的藍灰色越野車,正沿著桃花江邊崎嶇的山路行駛著。

桃花江發源於寧鄉的龍塘,過桃江縣境內的子良巖後,稱之為桃花江,蜿蜒50多里入資江。桃花江上遊遍布奇峰怪石,其間瀑布連連,兩岸是江南最負盛名的竹鄉,連綿不絕,碧海無垠。

「記得小時候,每當春天桃花盛開之時,兩岸山水相映,一片火紅,爛漫芳菲,其色甚媚。」盧太官感慨萬端的對明月說道。

明月從車窗裡望出去,青山起伏,古木迭翠,林間偶見鹿兔時有出沒,遠處有一座翠綠酷似女人形體的山峰,下頜高高翹起,青雲般的長髮軟軟地飄垂,一雙粉臂舒展地張開,勻稱的長腿,兩膝微微彎曲著,雙腳浸入清清的桃花江水中。

「那是羞女峰,據說就是《史記》中所載黃帝南巡登熊湘的湘山。」盧太官解釋道。

山路的盡頭,是一塊紅褐色巨大而光禿的岩石,好像是人的禿頂一般,在夕陽中泛著油亮亮的光澤。

「我們得下車步行了。」盧太官說道。

明月好奇的望著巨石,說道:「此石好似人的禿頭。」

盧太官微笑道:「我的嬸娘『禿頭老婦』因此而得名,她就住在禿石後面江邊的那片竹林裡,大山深處裡面還有更像人腦袋禿頂的一座大山呢。」

「你們留下。」盧太官吩咐車上的保鏢道,然後帶著明月沿著翠竹林中間的小道走去。

小路看似已經荒蕪很久了,兩側修竹叢生,溪水潺潺,十分的幽靜。

「她不是已經死了麼?」明月問道。

「嗯,但她曾告訴過我,死後就葬在這竹林之中。」盧太官答道。

茂密的毛竹林中,座落著一間幾乎頹敗坍塌的竹屋,近前一看,房前蓬蒿叢生,簷下蛛網密佈,室內竹桌竹椅早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好像已經多年無人居住了。」明月推測道。

盧太官站在屋前,唏噓道:「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當年赫赫有名的禿頭老婦可能早已化為一副白骨了。」

「她家裡沒有其他人麼?」明月問道。

「沒有,嬸娘嫁來桃花江吳家不久後便守寡了,並無香火子嗣,聽聞坊間說與練什麼鬼功有關,後來嬸娘便離開了村子,獨自一人隱居在了這竹林裡。」盧太官瞟了明月一眼。

兩人繞到了屋後面,果然在竹林間看到了一座土墳,墓前立有碑石一塊,上面佈滿綠色的青苔。

盧太官蹲下身來,輕輕蹭掉斑駁的青苔,露出了一行字跡:禿頭老婦之墓一九五一年二月十四日。

「禿頭老婦都已經死了二十五年啦。」明月倒抽一口冷氣說道。

盧太官點點頭,對明月說道:「你等一下,我去找把鋤頭來。」

明月默默地站立在土墳前,心中尋思著盧太官的那番話,莫非練祝由神功定要單身不可麼?婆婆也是一個人,禿頭老婦也是,不知道台灣苗栗的客家嬤嬤是否也是?

盧太官拎著一把生了銹的鐵鋤回來,往手心裡吐了口吐沫,開始用力的刨了起來。

竹林中十分靜謐,惟有「噗噗」的刨土聲,不多時,便已見褐色的棺材板了。

「明月,靠後點,棺材裡的屍骨味道很難聞的。」盧太官關心的說道。

明月搖了搖頭,仍站立在一旁看著,死人可見得多了。

棺材蓋子「嘎吱吱」的揭開了。

裡面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屍骨……

盧太官驚訝的望著空蕩蕩的棺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那是什麼?」細心的明月發現了一塊不大的薄石板躺在棺材底板上,表面積有一層塵土。

盧太官彎腰將那塊石板拾起,拂去灰土,這是一塊青石板,上面竟然刻有文字。

「禿頭老婦,血屍太官,相見之日,石人之巔,兩眼清泉,一縷青煙,狼牙霍霍,洞隱其間。切記。」盧太官一面仔細辨認著,口中緩緩念道。

明月不解的望著他。

「她是要我去見她。」盧太官說道。

「可這座墓安葬於1951年……」明月疑惑道。

「是的,禿頭老婦以為我會很快回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25年。」盧太官心情沉重的說道。

世間上總有許多令人費解的事情,這一點明月深有感觸,就像婆婆與古仙,兩人如此相戀卻生不能同衾而只能死同穴,唉,不過禿頭老婦是盧太官的嬸娘,斷不會涉及男女之情的。

「她在哪兒等你呢?」明月幽幽道。

「就在大山深處的那座禿頂石山,我們這裡過去土話,禿頂也叫做『石人』,你願意一同去麼?」盧太官問道。

明月感到此事有些匪夷所思,遂勾起了心中的好奇,於是說道:「好吧。」

盧太官和明月徒步穿過了大片的毛竹林,沿著崎嶇生滿了荊棘的羊腸小道朝深山裡走去。

盧太官本是一具血屍,除每月一次九竅大失血,需立時補充大量的鮮血外,體能卻是矯健之極。明月身懷祝由神功,區區山路更是不在話下,兩人翻山越嶺一路疾行,不多時便已看見了那座禿頭石人山,而此時,夕陽剛剛落下,山林間朦朧一片。

明月驚奇的望著石人山,整座山峰都是光禿禿的褐紅色岩石,與四周鬱鬱蔥蔥的群山顯得格格不入,更為奇特的是,山頂渾圓,無任何樹木乃至雜草,像極了人的禿腦殼。

攀上山巔,這才看出石地之上亦是凹凸不平,果真有兩口清泉,如同人的眼睛,水呈墨綠色,波紋不行,像兩面圓圓的鏡子,反射著天空中的晚霞,五彩斑斕。

「兩眼清泉,一縷青煙,狼牙霍霍,洞隱其間。」盧太官口中一面念叨著,一面四下裡打量著。

「你看那兒!」明月突然手指著山背,那裡升騰著一縷水汽,在夕陽的餘暉映射下,呈現出紫色霧狀,如裊裊炊煙般。

盧太官來到了崖畔,目光瞥下,峭壁上竟然生滿了尖尖的石筍,犬牙交錯,甚是奇特。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啊。」盧太官感歎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盧太官向下望去,茫茫霧靄看不到谷底,禿頭老婦留下的偈語說在這如狼牙般交錯的石筍中,應該有個山洞藏匿其間,可是在懸崖之上卻是瞧不見,看來要攀下去才行,好在峭壁之上生有好多手指頭粗細纏繞在一起的青籐,便於攀援。

「明月,我下去看看,找到山洞我再喊你。」盧太官說罷抓住青籐,向崖下攀去。

明月瞅著盧太官漸漸消失在了茫茫的霧氣之中。

這個禿頭老婦是師父的師妹,也是祝由門裡的長輩,按理說,無論她是死是活,我都應該拜見一下。這座懸崖雖然十分險峻,但橫生出許多尖尖的石筍,以自己目前的武功,即使無需借助青籐,攀下去也是容易的,明月尋思著,縱身躍起,飄然落在了下面的一根石筍之上。

盧太官正緊握籐條,小心翼翼的蹬著崖壁往下溜,忽見明月的身影正從容不迫的在石筍間躍行,穿雲破霧如仙子般飄逸,不由得看得癡了。

「這裡有一個洞口。」明月喊叫了起來。

盧太官轉過神兒來,答應了一聲趕緊攀了過去,果然巖壁上有一個狹長的洞口,長約一丈,寬有六尺,裡面黑黝黝的,不知深淺。

「洞裡面太黑了。」明月皺皺眉頭說道。

「咦,這裡有幾隻紮好的松枝,好像是有人預先準備好放在這裡的,看,還有火鐮和火石。」盧太官驚異的發現洞口內側的石台上存有引火之物。

「是誰放在這兒呢?」明月疑惑道。

「看來已經有些年頭了,或許是嬸娘為我而預備的吧,不管它啦,都帶上吧。」盧太官沉吟著說道,並點燃了松枝火把。

火光照亮了石壁,幾隻褐色的壁虎迅速的逃開了,洞內較為乾燥,地上沒有生長潮濕的青苔,石道一直伸進了黑暗之中,盧太官和明月舉著火把向內走去。

「這洞有些傾斜,方向好像是朝著北面的桃花江。」盧太官說道。

「禿頭老婦約你到這洞裡面幹什麼呢?」明月不解的問道。

盧太官搖了搖頭,他也猜不出來嬸娘的用意何在。

石洞越來越潮熱,地面上也濕滑了起來,可以看見石壁上已經生有苔蘚了,大概是終日不見陽光,無法進行光合作用的關係,青苔呈灰白色。

「咦,這是什麼?」明月指著地上一小坨黃褐色類似人糞便的東西。

盧太官蹲下身來,仔細的觀察著,然後掰下一截松枝,剜下一點湊到鼻子下嗅了嗅,有著一股強烈的魚腥氣,他的臉色慢慢的凝重了起來。

「這是河童的糞便。」盧太官的聲音有些顫抖。

「河童?是人麼?」明月覺察到了盧太官緊張的神色。

盧太官抬起眼睛警惕的四處張望著,然後緩緩說道:「『河童』也稱『水虎』,戰國時桃花江一代為楚地,名為浮梁,也是楚國大夫屈原涉江之處。那時的桃花江,每年雨季一到,江水暴漲氾濫成災,常常奪去許多人家的財產與生命,人們認為是邪惡的『河童』干的,於是便有了一種為『河童娶妻』的祭祀活動,就是將十四、五歲的少女清洗乾淨,沉入江底做河童的妻子,祈望當年不發洪水,保證有個好的收成。」

「那河童豈不是個惡魔了麼?」明月瞪著明亮的眼睛說道。

「是啊,這只是一個古老的傳說,以後也不知從那一代開始,這種殘忍的祭祀活動就慢慢的消失了,當然,也從未有人真實的目睹過『河童』,老人們總是叮囑小女孩子千萬不要到河邊去嬉水,以免被拉下水做了河童的媳婦。」盧太官解釋道。

明月望了一眼盧太官,疑惑的說道:「盧先生,既然從未有人見過河童,那你怎麼能肯定這就是它的糞便呢?」

盧太官苦笑了一下,說道:「這是嬸娘告訴我的,河童在水裡嗜食魚蝦,糞便如孩童,有著一股很濃重的魚腥氣。」

「河童長的是什麼樣子,你嬸娘說過麼?」明月也越發好奇起來。

「說是身不足三尺,長得像四、五歲的小孩子,身上生有黃毛並分泌有黏液,有腥臭之氣,手和腳特別的修長,趾間有蹼,善於划水,且手臂靈活,可不受關節的限制,若是被切斷,三日內便可再生出來。河童披頭散髮,頭部中央有一個圓盤狀的凹陷,盛滿水之後力大無比,水去則法力消失,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一般了。」盧太官回憶著禿頭老婦當年對他描繪的河童模樣,盡可能詳細的解釋給明月聽。

「真的是奇怪呢。」明月聽了不住稱奇。

「更奇特的是河童生有三個屁眼,據說具有能夠噴射水流或毒液之類的功能。」盧太官輕輕的訕笑道。

突然,盧太官止住了笑聲,神情立時緊張了起來:「噓……」他做了個手勢。

「呱唧……呱唧……」石洞黑暗的甬道中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披頭散髮、赤身裸體遍生褐毛的似人又似猿的傢伙出現在了面前,圓圓的眼睛透射著兩道邪光,鼻子像狗一般突起,上面密密麻麻的佈滿了肉紅色的嗅覺細胞,碩大的腦袋頂上凹陷了下去,裡面盛滿了水。

明月和盧太官睜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這個古老傳說中的水中惡靈——河童。

河童目光落在了明月的身上,咧開了嘴巴微笑了,口腔中上下各露出了四顆長長的尖利牙齒。

「小心,它的利齒攻擊獵物的速度相當快。」盧太官在一旁急促的提醒道。

「河童會說話麼?」明月打量著這個奇特的生物,好奇的說道。

「不知道,應該不懂人類的語言。」盧太官說道,身體緊繃起戒備著。

「它是男的?」明月發現了河童胯間吊著雄性的生殖器,比人類的略微細長些。

「也可能是雌雄同體,明月小心!」盧太官突然發現河童胯間的陽具在勃起,急忙的發出警告。

河童突然發難,動作異常迅速,張開雙臂撲向了明月,似乎是想要抱住她。

盧太官見大事不好,急忙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擋在了明月的前面,同時一個下勾拳擊向了河童的頜部。

「吧唧」的一聲響,盧太官的拳如中敗絮,黏滑之極,絲毫不著力,隨即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自己的身體拋起,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眼冒金星。

明月此刻也是嚇了一跳,身子向後飄去,落在了兩丈開外。河童撲了個空,兀自一愣,眼睛轉了轉,咧開了嘴巴對著明月傻笑,嘴角邊留下了兩串黏而不斷的口涎。

明月不敢怠慢,口中念動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雙手立掌做水平方向運動。

河童第二次撲上來,距明月兩尺處欲進不能,竟被擋在了那兒。

滾落在地上的盧太官驚奇的望著,難道河童也會受制於祝由科?

「你是我娶的媳婦……」

冥冥中似乎有種意念飄進了明月的思維中……

「是誰?誰在說話?」明月心中想著,眼睛的餘光向兩邊望去。

「我是河童,是我在和你說話……」那個意念清晰地傳了過來。

明月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河童?難道這個怪物能與我意念溝通?

「凡是上了年紀的河童,才能與人說話……」那個意念說道。

「上了年紀?」明月想著。

「500歲以上。」河童回答說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股濃烈的刺鼻氣息從河童身上散發出來,如同魚蝦腐爛後散發的那種腥臭味兒。

「好臭啊。」明月脫口說道。

「自己聞著很香。」河童的意念得意的說道。

「河童,你想怎樣?」明月心中問道。

「世人都說桃花江是個美人窩,可是數百年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俊美的媳婦。」河童喜滋滋道。

「哼,」明月心中鄙夷的想著,話鋒一轉問道,「禿頭老婦在哪兒?」

「你……你們知道禿頭老婦?」河童顯然吃了一驚。

「我們是特意來尋她的,也是禿頭老婦約我們來這山洞的。」明月如實的告訴河童道。

河童躊躇了片刻,道:「好吧,你們跟我來。」遂轉身向甬道深處走去,光著的腳板踏在石地上,發出「呱唧呱唧」的聲音。

「它會帶我們見你嬸娘的。」明月撤回掌,對盧太官說道。

盧太官詫異的望著明月,來不及細問,趕緊爬起身來從地上撿起了火把,跟隨著明月一同尾隨著那「呱唧呱唧」的腳步聲朝洞深處走去。

洞內的甬道傾斜著向下伸展著,感覺到濕度也越發大了起來,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其間換了兩束松枝,前面河童的腳步聲音終於停止住了,一扇天然的石門出現在了眼前,石門半開,上面鐫刻著四個碩大的篆字。

明月卻不認得,遂問道:「盧先生,這門上寫的是什麼?」

盧太官定睛細瞧,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伏匿穴處!」他接著隨口吟道,「薄暮雷電,歸何憂?劂嚴不奉,帝何求?伏匿穴處,爰何雲?」

明月仍舊不明白,目光疑惑的望著盧太官。

「此乃屈子《天問》中所明其志的詩句,『伏匿』是隱居的意思,『穴處』則為山洞,表明其希望長久的隱居在山洞之意。」盧太官解釋道。

「擊劍長吟,遙想賈生對策;落帆小憩,閒尋屈子書檯。天問無聲,屈子當年留石鼓;舟行有幸,鯫生今日訪漁磯……來者何人?可有功名?」石門內突然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盧太官和明月俱是大吃一驚,聽口音,說話者乃是一耆老男子。

石門內一個巨大的石廳,地面上有個水潭,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得見水裡面有魚兒在游動。石廳的一側有一個巨大的石棺,石棺壁上生滿了灰白色的青苔,棺內端坐著一個人,露出了光禿禿的腦袋瓜子。

待到近前,盧太官舉起了火把,看清了這是一個滿面皺紋的老頭,四方臉,耳大口闊,雙目已經失明,灰白的瞳仁,面無血色。

「請問前輩何人?晚生盧太官冒昧打擾了。」盧太官知道隱匿於此秘洞之內的必是世外高人。

「嗯,老夫乃官拜一品、大清長江水師提督、羞山吳家榜是也。」老頭搖晃著腦袋說道,聽得出雖是益陽本地口音,調子卻是古樸的很。

盧太官又是大吃一驚,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是咸豐年間長江水師提督吳老太爺?」

「正是老夫,你是何人?」老頭理直氣壯的回答道。

「這……真的是老祖宗太爺啊,晚輩盧太官,是您老人家的後代子孫,原名吳太官。」盧太官本身是一具血屍,知道世間上什麼離奇的事兒都有可能發生,因此不再懷疑老者的身份了,忙跪地叩頭。

「吳太官,你可有功名在身?」吳老爺子嚴肅的問道。

「晚輩任職中國遠征軍38師中校團長。」盧太官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中校團長?」吳老爺子搖了搖頭,遂又問道,「比起舉人大小啊?」

「中校大過舉人。」盧太官說道,心中暗自苦笑,這兩種稱謂風馬牛不相及如何來比較呢?

「比之進士又如何?」吳老太爺提高了嗓門,看來他倒是蠻希望後輩人中有出類拔萃人物的。

「差不多少。」盧太官咬了咬牙,狠心說道。

「嗯,我羞山吳家總算是出了個讀書之人。」吳老爺子滿意的說道。

「我是個軍人,是中國遠征軍孫立人將軍麾下的武將。」盧太官盡可能通俗易懂的解釋道。

「你是武將?打過天平天國長毛麼?」吳老爺子皺皺眉頭問道。

「我們在緬甸同日本軍隊作過戰。」盧太官自豪的說道。

「緬甸?你去過野人山麼?」吳老爺子認真的說道。

盧太官腦袋一暈,這長江提督竟然知道二戰之中的緬甸野人山!

「當然,晚輩就是在野人山率部作戰的。」盧太官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那上面滿是那時留下來的疤痕。

「你……你既然在那個外國的地方統領軍隊,為什麼你自己回來了,而丟下了六十四名羞山吳家子弟埋骨異鄉?你又有什麼面目愧對江東父老耶?」吳老爺子憤怒的質問道,蒼白的臉上竟然有了血色。

盧太官吃了一驚,中國遠征軍在野人山戰死了三萬餘將士,其中原籍桃花江羞山的吳家壯丁確實有64人埋骨異國荒山。

「我……盧太官愧對父老鄉親。」盧太官悲從中來,眼中迸出淚水。

「去,到野人山把吳家子弟都給我統統帶回來!」吳老爺子大聲說道。

「帶……回來?」盧太官聞言一愣。

「對,帶他們回家。」吳老爺子重複道。

「老太爺,可他們都已經死去三十多年了,早已屍骨無存。」盧太官說道。

吳老太爺發出了桀桀笑聲,臉色一沉道:「他們魄雖已散,但魂還在,傷心的遊蕩在異國荒涼的密林中,日夜思念著返回家鄉。」

盧太官為難的說道:「那魂兒無形無態,況且共有三萬多的將士,還有些被打死的日本軍人,我如何分辨得出來這64名吳家子弟在哪兒?即使能夠找到,又如何可以帶得回來?」

「禿頭老婦已經去到那兒了,她的祝由術有辦法將吳家子弟的魂兒帶回來,」吳老爺子歎了口氣,又說道,「唉,她已經走了二十多年了,怎麼還未回來?」

「禿頭老婦,我的嬸娘去了野人山?」盧太官驚訝的說道。

「是啊,我叫她去找回戰死在那兒的吳家子弟的亡魂,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杳無音訊了。」吳老爺子唏噓道。

「老爺子,密支那一帶都是連綿起伏的原始森林,毒蟲猛獸極多,太官就是去到了野人山,偌大的密林,也找不到嬸娘啊。」盧太官為難的說道。

「河童找得到,它的鼻子靈得很,老夫讓它與你們一同去,務必尋到禿頭老婦,然後帶著64個吳家子弟的亡魂返回家鄉。」吳老爺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盧太官望了一眼站在老爺子身旁的河童,河童微微一笑,露出了四顆白森森的尖牙。

明月這時開口說道:「吳老爺子,您說祝由術可以找到遊蕩在森林中的魂兒麼?」

「你是誰?」吳老爺子灰白色的瞳孔盯著明月問道。

「我叫明月,是禿頭老婦的師侄兒,也是祝由門中人。」明月回答道。

「那你去問禿頭老婦吧,她的祝由術道行很高。」吳老爺子說道。

「主人,河童喪妻已經數百年了,這次我要娶她做媳婦。」河童的意念傳給了吳老爺子。

吳老爺子點點頭,也以意念回應:「當年老夫衣錦還鄉時帶回了八個美貌的老婆,繁衍了羞山吳家一脈,這次只要你盡心盡力的找到禿頭老婦,帶回吳家子弟,老夫就為你兩人主持成婚,延續你河童的香火。」

河童大喜,胯下已然稍稍有些勃起。

「你們走吧,老夫在這兒等你們歸來。」吳老爺子說罷縮下身子,躺進了石棺裡,再也不吭氣了。

盧太官與明月面面相覷。

「媳婦,你們跟我來,走水路出洞。」河童發出意念給明月,然後一頭扎進了石廳中間的那個水潭裡。

「盧先生,這裡是出去的一條秘道。」明月對盧太官說道,隨即也跳入了水潭中。

盧太官歎了口氣,搖搖頭跟隨著入了水。

水中秘道不太長,數十米後便浮升上來,「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他們已然冒出了水面。

月朗星稀,水流汨汨,四下裡望去,原來已身在桃花江水之中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慘淡的月光靜靜的撒在滇西北荒涼的懸崖上,黃建國慢慢的甦醒了過來,渾身已經凍得冰涼而麻木,惟有胯下還在隱隱作痛,他伸手探去,陰囊處癟癟的,兩隻睪丸已經沒有了。

冰涼的山風吹拂著他的肉體,他感到陣陣戰慄……

我變成了一個太監!哈哈哈,黃建國是個太監……十年後將入主中原的天子竟然會是個太監……

黃建國爬起身來,赤身露體的站在懸崖頂上仰天狂笑,山谷中回音激盪,在這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驚起了一群棲息在崖壁上的大烏鴉,在他的頭頂上盤旋聒噪著。

「嗚嗚……」黃建國隨即摸著自己的下體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的腳下,月光裡靜靜地躺著黃乾穗赤裸的屍體,幾米開外的地方倒著筱艷芳,濃妝艷抹的臉上睜著一對死魚似的眼睛,茫然的望著夜空。

京城裡的那幾名勁裝漢子早已經離去了,而且還帶走了落在地上的手槍。

黃建國止住了抽泣,望著腳下父親的屍首,喃喃說道:「爸爸,這大概就是太極陰暈要發的代價吧?爺爺死了,舅舅和紅兵表弟也死了,如今你也死了,而我成了太監,黃家即便是入主了中原又如何呢?爸爸,你的千歲夢已經徹底完結了,建國今生再也無後了,甚至性生活都沒了,明月啊明月,你的心也忒狠毒了……」

黃建國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叫道:「我要復仇!我要報復,明月、寒生、蘭兒還有東東父女這倆個混蛋,我統統都要報復你們!」

「對了,這才算是有骨氣嘛,要復仇,我們可以幫你。」一句冷冰冰的話語聲響起。

月光下,朦朦朧朧的看見不遠處站著兩個人。

黃建國驚道:「你們是誰?」

那兩個人慢慢走到了近前,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矮胖男子,身著黑色西裝,身後站著一個更矮胖的老頭,禿頂反射著月光,兩隻瞳孔內射出來淡淡的血色紅暈,隨風飄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濃郁香氣。

黃建國知道,這是一種叫做「古龍水」的男士名貴香水,只有外國人才用的。

「我是黑澤副總領事,這位是東瀛屍道之父鬼塚君。」

黃建國知道黑澤,他的外甥村上武夫死於白雲觀金道長之手,然後又是犬伏師命喪鄱陽湖谷,日本國的高手接連栽在了中原,這次大概又來了個什麼更厲害的人物了。

「你們想怎樣?」黃建國警惕的問道。

「我們可以請您穿上衣服再談麼?」黑澤彬彬有禮的說道。

黃建國臉一紅,從地上拾起自己的衣褲費力的穿戴好,繫褲子的時候強忍住胯間的疼痛,兩股戰戰。

黑澤含蓄的微微一笑,沒有做聲,方才黃建國的歇斯底里的喊叫,他都已經聽了去。

鬼塚與犬伏師兩人是前後腳抵達的中國,只不過是犬伏師在明,鬼塚在暗而已。這鬼塚是東瀛隱教第一高手,在日本列島默默無聞,隱藏極深,民間知其大名者寥寥。屍道,全稱「截屍道」,該道詭秘異常,即使黑澤也是只聞皮毛,不知究竟,但毋庸置疑的是,屍道乃是日本幕府時期以來最詭異也是最高深的道派。

鬼塚獨往獨來,手下老小二鬼跟蹤著筱艷芳一行來到了中甸,迅速電話通知了京城日本領事館,黑澤和鬼塚親自飛往昆明,並連夜趕到了香巴拉。

「黃建國,我來介紹一下,鬼塚君是我國隱教第一高手,長於捉妖擒魔,已經基本殺光了日本列島上的屍怪。寒生一夥人裡藏有著屍變之人,否則你們也不至於如此一敗塗地。怎麼樣,與我們合作如何?」黑澤說道。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不會是為了村上武夫報仇這麼簡單吧?」黃建國冷冰冰的說。

「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說心裡話,首長身邊的那些人比起你來都遜色得太多了,他不用你是個極大的錯誤。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目標其實與你們是一樣的,那就是丹巴喇嘛囑托給寒生的後事,當年格達活佛的預言。」黑澤告訴黃建國說道。

「那是關於我們中國未來一個甲子的預言,與日本有什麼關係?哦,我明白了,你們想要知道將來誰主中原,好提前下手培植傀儡啊,就像偽滿洲國的溥儀皇帝一樣。」黃建國頓悟道。

「果然聰明之極,難怪首長想收你為乘龍快婿呢,當然,那是以前。」黑澤話中有話的點道。

「與你們合作,對我有什麼利益?」黃建國沉吟著問道。

「鬼塚可幫你除去你不喜歡的人。」黑澤回答說。

「這還不夠。」黃建國冷笑道。

「你還有什麼條件?」黑澤淡淡的說道。

「我是格達活佛預言中將於十年之後入主中原的人。」黃建國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何以見得?」黑澤輕蔑的問。

「太極陰暈。」黃建國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黑澤是個中國通,對堪輿風水之類的易學也略知一二,聽到太極陰暈,心下暗自吃驚。

「太極陰暈?可否說得詳細些?」黑澤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黃建國。

黃建國眼珠一轉,心道,目前發生的一切,自己大難不死,雖說年紀輕輕就已去勢,但東瀛的醫療技術異常先進,肯定是能夠移植睪丸的,連一個鄉下土郎中寒生都能做的小手術,何況日本呢?只要自己入主中原,號令天下,什麼願望實現不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心,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聯想到爸爸和其他親人都一一去世,這極有可能是太極陰暈要發而必須付出的代價,當年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不也是犧牲了好多的親人麼?

想到這裡,黃建國決定自己與黑澤合作,這是一次歷史賦予的機緣。

「我的爺爺已經活葬進了太極陰暈,其發力遠遠大過朱元璋母親葬入的太極陽暈……」黃建國敘述了劉伯溫青田子弟看守太極陰暈600年之久,最後還是如何為黃家所用,其發應在十年之後的事情。

「太極陰暈在何處?」黑則問道。

「江西婺源。」黃建國平靜的回答。

黑澤陷入了沉思,這可是個新的情況,若真如黃建國所說的那樣,這小子興許真的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呢?不過,太極陰暈必須核實清楚,另外再捉住那個叫做寒生的鄉下郎中,拷問出格達預言,加以佐證,如果將來中國領導人真的是他,那可是制敵於先機啊……

「哈哈哈,好,快人快語,建國君,我們將盡全力協助你,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寒生,破解格達預言,寒生他們目前已經逃到了什麼地方?」黑澤走上前緊緊地握住了黃建國的手。

「日本的器官移植應該是十分先進吧?」黃建國突然問道。

黑澤一愣,隨即明白了黃建國的意思,於是說道:「當然,我們的醫療技術領先於世界,睪丸移植應該不在話下,甚至可以為你弄到一副黑人的卵蛋,大大增強你的性功能,這一點,請建國君放心,保管讓你滿意。」

「藍月亮谷,他們在找一個叫做藍月亮谷的地方。」黃建國終於說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入夜,藍月亮谷湖畔紅松林中的茅屋內,蘭兒燃起一盆炭火,寒生和吳楚山人均坐在火盆邊商討著日後的打算。

「寒生,我們要在這谷裡長久生活下去麼?」蘭兒問道。

寒生探詢的目光望向了山人。

「是啊,寒生,此地與世隔絕,安全倒是可以無虞,只是你和蘭兒將來會有孩子,若是想要他們在城裡受到良好的教育,包括念大學,則必須回到文明世界中去。」吳楚山人望著紅紅的炭火思索著說道。

寒生點點頭,道:「山人叔叔,我墜崖之前,黃乾穗已經中毒身亡,明月出手閹了黃建國,筱艷芳也死了,江西老家裡,孟家父子也已經都死了,我想應該不會再有人加害於我們了。」

「京城呢?黃家父子背後的那股勢力,恐怕不得到格達活佛的預言是不會罷休的。」吳楚山人憂慮道。

「唉,無非就是幾組數字而已,他們何故不停地追殺呢?」寒生望著蘭兒,心事重重的說道。

「唉,寒生,為了丹巴囑托的這些數字,我們的親人、朋友相繼的死去,究竟是值與不值呢?此刻既已身處藍月亮谷,到達了丹巴喇嘛想要你來的地方,我們就研究一下那些數字,@文·人·書·屋@也許會有什麼新的發現與破局之路呢。」吳楚山人說道,面對以親人生命為代價換來的這樣一個秘密,任何人都難以抑制一探究竟的衝動。

「好吧。」寒生躊躇片刻,感到山人叔叔說的有理,遂脫下了屍衣,將那張舊羊皮從夾層裡取了出來。

昏暗的油燈光下,羊皮上的字跡經汗漬與水浸,有些已模糊了,經過仔細辨認,他們看到了下面的幾組數字:

八三四一

七四零七

八八零八

……零五

九三零八

……零四

……(最後的一組則完全看不清了)

這些數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寒生與吳楚山人面面相覷,均迷惑不解。

吳楚山人指著第一組數字說道:「劉今墨曾經說過,『八三四一』,這是京城裡首部警衛師的部隊番號,也就是代表著御林軍,總之可以肯定是牽涉到了宮廷內部的爭鬥。」

寒生思索了半晌,還是一頭的霧水,是啊,丹巴老喇嘛以生命相護這張不起眼的舊羊皮和一連串的數字,肯定是有原因的。

格達活佛,你究竟在這些數字中隱藏了什麼秘密?

「格達活佛若在世就好了。」蘭兒在一旁幽幽說道。

「是啊,他的真名叫洛克,是一個藍眼睛的外國人,湘西老叟曾經見到過他。」寒生說道。

「湘西老叟見過他?」吳楚山人驚訝的說道。

「嗯,很多年以前,洛克去到過天門山,他倆在月湖邊見面長談過,後來洛克離去了,他是去滇西北找一個叫做『香巴拉』的世外桃源。直到湘西老叟和小影婆婆來到了藍月亮谷,才知道洛克找到了他心目中的天堂——藍月亮谷,並在谷中的寺廟裡當了仁波切,可惜在1935年的時候死了。」寒生說道。

吳楚山人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憶與思索之中,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我想起了有一本出版於30年代初,名叫《消失的地平線》英文版本的暢銷書,作者是個英國人,詹姆斯·希爾頓(James Hilton),書中講到了神秘的『香格里拉』,裡面也有個『藍月山谷』,谷中有一座宏偉的喇嘛廟,廟中的高僧竟然是19世紀初從歐洲來的傳教士,難道與你說的格達活佛,也就是洛克有關?或許作者並非完全虛構,而是真的是有據可查?」

「爹爹,你就說來聽聽嘛。」蘭兒拽著吳楚山人的衣袖說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回憶著敘述道:「故事說,有幾位西方人乘飛機飛往巴基斯坦白沙瓦的途中,被一個神秘的東方劫機者劫往喜馬拉雅山某地,結果油盡墜毀在了一個叫做『香格里拉』的地方,那兒有雪山、冰川、峽谷、森林、草甸、湖泊、金礦和純淨的空氣,那裡的人們安然、閒逸、知足、寧靜而和諧,是人類一切美好理想的歸宿。

香格里拉的喇嘛廟活佛就是個藍眼睛的外國人,這位高僧與書中的主人公,對了,英國領事康韋,進行了幾次禪宗式的長談,想將衣缽傳位於康韋,但是,最終康韋還是留戀於世俗的世界,逃離了香格里拉。若干年後,當康韋厭倦了物慾橫流的文明社會,想回到心靈寧靜的香格里拉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地方了。」

「多好聽的故事啊……」蘭兒眨動著清澈的大眼睛,憧憬的說道。

次日清晨,寒生獨自一人沿著藍色的湖泊,朝著大山盡頭處的喇嘛廟走去。

寺廟位於一片盛開著無名野花的高山草甸後面,踏著石階小道,走過一座木橋,面前呈現出數十間依山而建、錯落有致的碉樓式木製建築,精美的木門,上面繪著古老的唐卡,門內傳來陣陣悶鈍的鼓聲。主殿內供奉著蓮花生大士佛像,身後是飛翔著五部空行母,屋子裡面到處都是從天棚垂落下來的經幡,光線暗淡也不寬敞,沒有漢傳佛教寺廟那樣的奢侈氣派。祭壇側邊,一個瘦筋筋的紅衣老喇嘛坐在經桌後面,咕嚕咕嚕的念著經,念一段敲幾下鼓,吹兩下螺號。

寒生對著蓮花生大士佛像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後來到了經桌旁。

「嗡阿吽班雜咕嚕,貝瑪,悉地吽……」老喇嘛嘴裡誦著經文,抬眼望見了寒生,遂用漢語說道,「蓮花生大士心咒,常頌此咒即得人天感應,即得善神護佑,消災去病延壽,增大智慧,即使未來遇到大災難,只要信心堅固,定能逢凶化吉。」

寒生從懷裡摸出丹巴的那串榴輝石精佛珠遞了過去,老喇嘛吃驚的盯著手上的佛珠,臉色驟然間凝固了。

「丹巴仁波切死了?」老喇嘛輕輕的說道。

「是的,丹巴喇嘛在京城去世了。」寒生說道。

「他是怎麼死的?」老喇嘛問道。

「泰國降頭術。」寒生回答道。

老喇嘛默默地摩挲著那串光滑的佛珠,口中念起了真言,須臾,抬頭對寒生道:「他死前都說了什麼?」

寒生心中盤算著要不要說出舊羊皮的事兒,如果丹巴老喇嘛想讓他將羊皮交給這座寺廟,他就不會給自己留下接頭的暗語,所以自己還不能和盤托出。

「我為丹巴老喇嘛清除了體外的降頭,然後便離開了,他去世時,我並未在場。」寒生道。

「那他是何時交給你這串佛珠的呢?」老喇嘛問道。

「佛珠是金道長交給我的。」寒生如實的回答。

「金道長?」老喇嘛疑問的目光瞥向了寒生。

「金道長是京城白雲觀的住持,同丹巴老喇嘛是多年的至交,也一同來到了藍月亮谷。」寒生解釋道。

「哦,那他人現在何處?」老喇嘛問道。

「何為淞?乃先天之陽精也,若失淞,則佛法不可深入也,貧道未曾失淞,故佛法可精也……」門外傳來金道長自言自語的說話聲。

寒生微笑道:「他來了。」

「寒生,貧道老遠就看見你了,」金道長走進殿門,目光落在了老喇嘛手中的那串佛珠上,他歎息著說道,「這是丹巴的佛珠吧。」

「金施主,丹巴仁波切的法器是如何交予施主的?老衲願聞其詳。」老喇嘛凝神靜氣的說道。

「丹巴是貧道的摯友,他臨終前將佛珠交予在下,要我帶給這位寒生兄弟,並保護和勸說他隱居滇西北藏區,寒生無虞,丹巴喇嘛所囑托之事也就安全了。」金道長說道。

「丹巴仁波切囑托施主什麼事?」老喇嘛目光炯炯的問道。

金道長眼光投向了寒生。

老喇嘛熱切的望著寒生,張了張嘴巴,但並未說話。

寒生此刻變得十分為難,說出實情,有違丹巴囑托,不說,可又身在丹巴喇嘛自己的寺廟裡,誰都會想那必是有關喇嘛廟極重要之事。

「寒生,既然已經來到了藍月亮谷,而且又事關格達活佛預言之事,你不妨交代給寺廟裡也就算是解脫了。」金道長見寒生面露為難之色,於是在一旁勸慰道。

寒生望了金道長一眼,沉吟道:「不是我不願意說出,而是丹巴老喇嘛只允許我告訴一個人。」

「誰?」金道長和老喇嘛驚訝的問道。

「一個能對我說出暗語的人。」寒生回答道。

「暗語?」金道長不解道。

「是的。」寒生點點頭。

瘦筋筋的老喇嘛開口道:「既然丹巴仁波切如此安排,必有其理由,寒生施主亦不必勉強,老衲丹增,是丹巴仁波切的師弟,也是這座寺廟的上師,你隨時都可以來這裡找老衲的。」

「多謝丹增上師。」寒生施禮道。

「丹巴仁波切的這串佛珠你還是繼續拿著吧,或許對你會有所幫助的。」丹增上師和藹的說道,並把其遞回給了寒生。

寒生點點頭,將佛珠揣回到了懷裡。

寒生走出了寺廟,穿過芳草萋萋的草甸,隨手摘了些漂亮的各色小野花,準備帶回給蘭兒。

金道長站在寺門口,遠遠的望著寒生,口中仍舊繼續念道著:「何為淞……」

是夜,寒生與吳楚山人父女聊到很晚才從他們的房間裡出來,月光下,信步走到紅松林的大樹後小解。

「寒生施主,請跟我到湖邊來。」一個極細小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朵裡,寒生打了個激靈。

藍色的月光下灑在了平靜地湖面上,四下裡一片靜寂,一個紅衣喇嘛負手站立在岸邊上,在他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各蹲著一隻黑色的大烏鴉,顯得十分的怪異。

「上師深夜前來,不知有什麼要事麼?」寒生走到跟前,看見來人原來是白天在喇嘛廟中見到的丹增老喇嘛。

丹增喇嘛轉過身來,月光下,他的面色看上去顯得有些蒼白。

「寒生施主,谷外面似乎有仇家在到處搜尋你,可否告訴老衲,你的仇家都是些什麼人?」丹增喇嘛問道。

「仇家?」寒生腦筋迅速的轉動著,按理說,黃家父子已經一死一傷,筱艷芳也已經飲彈身亡,自己在眾人面前墜了崖,難道說京城裡的那夥人又追蹤上來了?想到此,於是問道,「來的是些什麼樣子的人?」

丹增喇嘛望著寒生道:「兩個人,一老一少,口音十分的怪異,在他倆的相互交談中,曾提到了你的名字。」

一老一少?寒生撓了撓腦袋,實在是想不出來有這樣的兩個人。

「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寒生問道。

「聽不懂,說的方言十分古怪,肯定不是中原人。」丹增喇嘛說道。

寒生搖了搖頭,道:「我記憶中從沒有這樣的兩個人呀,待我出去看看。」

丹增喇嘛鄭重其事的告誡說道:「藍月亮谷的谷口只有在月圓深夜子時一刻顯露,為時也極短暫,錯過時間你就找不回來了。」

寒生驚訝道:「為什麼會這樣呢?」

丹增躊躇片刻,最後還是解釋給寒生聽:「在整個梅裡雪山地區,只有藍月亮谷內的山體是由藍晶石構成的,漢人叫做榴輝巖。藍晶石不分晝夜的發出濃霧,遮隱了藍月亮谷,所以世上極少有人知道這條山谷的存在,裡面的人們自由自在的生活著,從不擔心外人會來打擾。藍色的濃霧只有在每月十五月圓之夜的子時才會消失片刻。」

「那麼,湘西老叟和山人叔叔他們分別都是剛好碰巧農曆十五那天,誤打誤撞來到了藍月亮谷的啊。」寒生恍然大悟道。

「正是,錯過農曆十五的深夜子時,連我們長居谷內的人也找不到入口,惟有再等上一個月了。」丹增喇嘛說道。

「那上師又是如何得知谷外這兩個人的消息呢?」寒生不解的的問道。

丹增微微一笑,指著肩上的烏鴉道:「是神鴉聽得來的。」

「神鴉?」寒生疑惑的看著那兩隻黑兮兮的烏鴉,它們又不是八哥可以簡單的學舌,怎麼可能呢?

「這是藍月亮谷內特有的一種黑鳥,不同於你們中原那種蠢笨的烏鴉,它們十分聰明,而且記憶力極佳,確有過耳不忘的本事,不信可以讓它倆重新再複述一遍。」丹增喇嘛微笑著摩挲著烏鴉後頸上的黑毛說道。

「我不信。」寒生斷然的搖了搖頭說道。

不料話還未落音,那兩隻烏鴉憤怒的瞪了寒生一眼,然後竟然嘰裡咕嚕的說起話來……

寒生驚訝萬分的聽著它倆以人的聲音複述,而且竟然是分別模仿著一老一少兩個人的對話聲音,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果然其間冒出了好幾次「寒生」的詞語來。

「他們是日本人!」寒生驚奇的說道。

丹增疑惑的目光望著寒生。

「他們講的是日語,奇怪,村上武夫死在了金道長天罡氣功之下,犬伏師也被金道長的灌腸水噴死了,怎麼又來了兩個日本人呢?」寒生不解的說道。

「這麼說,日本人是你的仇家了?他們不會是要打藍月亮谷的主意吧?」丹增頗為疑慮的說道。

「我出谷去看看。」寒生說道。

「那你只能在下月的十五才可以回來了。」丹增喇嘛提醒他道。

寒生微微一笑,心道,別人要等一個月,可我憑藉著『蠅眼』卻是可以輕易找回來的,無非是再跳一次懸崖而已,回想起上次墜崖真是給人一種飄飄若仙的滋味兒呢,早都想找機會再試上一次了。

「我決定出谷。」寒生語氣堅定的說道。

丹增喇嘛半晌未言語,最後沉吟著說道:「一切隨緣吧,寒生施主,你還記得今天在寺中,老衲對你說過丹巴仁波切的佛珠一事吧?」

寒生點點頭,道:「記得,上師說佛珠日後或許對我有所幫助。」

丹增微笑道:「不錯,這串佛珠是歷代住持大仁波切傳下來的,乃是藍晶石精所制,名為『中陰咒珠』,裡面封閉加持了歷代活佛的一種神通,丹巴既去,咒珠的使用方法就不得而知了。丹巴將此珠留給你,看來寒生施主的緣分著實不淺啊。」

寒生吃了一驚,原來這串佛珠有這麼大的來歷啊,既是中陰咒珠,想來也是辟邪之物了。

「既然這中陰咒珠是貴寺之寶,寒生也不便留在身邊,還是交還給上師吧。」寒生說著從懷裡掏出那串佛珠遞與丹增上師。

「不,」丹增喇嘛擺擺手,說道,「寒生施主,丹巴仁波切既然讓你來保守格達活佛的預言,並賜你咒珠,必有深意,請不必推讓,按照丹巴的意思辦就是了。」丹增說罷詳細的向寒生講解了出谷的路線,然後帶著兩隻神鴉飄然而去。

寒生默默地看著老喇嘛紅色的僧衣漸漸的消失在淡藍的月色裡。

身懷著□症神功,我完全可以像劉今墨那樣子去闖蕩江湖了,寒生想著,挺起胸膛沿著湖泊邊的小路朝谷外走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月光下,寒生循丹增老喇嘛所指之路匆匆夜行。

湖邊的松林裡,劉今墨和小翠花的墳頭前坐著精神萎靡不振、半醉的老祖,她後悔當時未能當機立斷的追隨劉今墨而去,那樣的話,自己肯定會阻止他飲下毒酒的,若是劉今墨還活著,她甚至寧願主動退出,而成就小翠花他倆。可如今卻是:

相思夜,祖英獨自難眠,酒盡茶涼意綿綿……青青塚,辜負了有情人,天明散盡南柯夢……

老祖放下空酒罈,正值百般相思、肝腸寸亂之際,忽聞湖邊小道上有腳步聲經過,醉眼惺忪的望去,匆匆行走之人的身影卻是像極了寒生。

這麼晚了,寒生孤身一人要去哪兒呢?老祖迷惑不解,於是慢慢站起身來,心下尋思道,可別要出什麼事情啊,這孩子一點武功也不識。

想到此,老祖輕輕的提氣尾隨著跟了上去。

霧氣越來越濃密,僅僅可以看到腳下朦朦朧朧的小路,四周藍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瞧不見了。寒生在蜿蜒的谷間跌跌撞撞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正當感覺到完全迷路了的時候,前面的霧氣竟然慢慢的消散了,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藍寶石般綠瑩瑩的湖泊,水平如鏡,倒映著皚皚雪山和一輪如勾的殘月,清冷而靜謐。

岸邊上燃燒著一堆篝火,篝火旁邊坐著兩個人,一股烤肉的香氣瀰散在空氣裡,令人垂涎欲滴。

寒生走了過去,腳步聲引起了那兩個人的注意。

這是一老一少二人,老者面色白慘慘的,骨瘦如柴,兩隻眼窩深陷,瞳仁是綠瑩瑩的,竟然穿著一身黑西裝,領前系一條白色的領帶。那少年簡直還是個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樣子,臉上粉嘟嘟、紅撲撲的,雙目如牛眼般凸起,佈滿了鮮紅的血絲,身上則是奶白色的童西裝,猩紅領帶,胸前上衣口袋處露出一角黑色金點的手帕。

火堆上烤著兩隻香噴噴的大鳥,地面上散亂著一些黑色的羽毛和腸肚之類的內臟,看上去好似丹增喇嘛肩上那種「神鴉」。

「你的,什麼人?」那老者站起身來,以生硬的中國話警惕的問道。

果然是兩個日本人啊,寒生注意的打量著他們,他倆的手上並沒有武器,但都各自背著一隻不大的帆布背囊,裡面鼓鼓囊囊的。

寒生想,在江湖之上行走,萬萬不可首先暴露自己的底細。

「你們是遊客嗎?怎麼走到梅裡雪山最偏僻的地區來了?」寒生反問道。

老者與少年對視了一下,然後老者點點頭說道:「我們的,是遊客,找人的。」聲音顯得怪異。

「是找女人嗎?」寒生面露笑容,故意試探著問道。

老者咧開嘴巴一笑,順著寒生的話說道:「是,是姑娘,花姑娘的。」

他的口腔裡亂糟糟的,竟然一顆牙齒也沒有,滿嘴都是粉紅色參差不齊的牙床肉。

少年轉動著凸起的牛眼狠狠地瞪了老者一眼,嚇得那他一低頭不敢再言語了。

「嗯,你的,又是什麼人?深夜來到湖邊幹什麼?」少年站起來打量著寒生道,語氣頗為老成持重。

這孩子細小的兩排牙齒倒是十分的整齊,像沈才華的那樣。

「我家就住在這附近,是出來找牛的,家裡的牛走失了。」寒生編了個謊話。

「找牛?」那少年狐疑道,凸起的眼睛盯住寒生,鼻子不停地翕動著,然後似乎十分肯定的說,「嗯,是屍的味道。」

那老者聞言臉色一變,迅速的從背囊裡抽出一把生銹的半截子武士大戰刀,長長的把子,刀口不僅捲了刃而且滿是豁牙。他「嗖」的一下跳到了寒生的面前,深陷在眼窩裡的綠豆般的小眼睛惡狠狠地直視著寒生,口中問那孩子道:「師兄,什麼屍的他是?」

少年皺了皺眉頭,緩緩說道:「中原的屍變複雜的很,聽說有十八變,尤其以女人的變化最大。」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老者背出了一句中原的成語,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男屍的。」少年又瞪了老者一眼。

老者慘白的臉上一紅,隨即雙手舞動著半截武士戰刀,對著寒生高聲喝道:「你的,什麼屍?我的,鐮倉相州五郎入道觀世正宗妖刀,你的說話!」

寒生曾聽劉今墨說過,殺人越多的戰刀越是能夠辟邪,有些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專門設法收集到日本軍隊的舊戰刀,懸掛在臥室內,這樣冤魂厲鬼都不敢前來,尤其是那些砍人無數卷刃崩口血漬銹痕的日本大戰刀,夜深人靜時居然會發出輕微的嘯音。

「掛在睡房裡?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寒生當時不解的問道。

劉今墨曾詳細的解釋了,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一般哪個沒做過壞事?因夜間懼怕有冤魂前來,所以經常通宵失眠達旦,後來有高人指點以戰刀辟邪,試想什麼刀殺人最多?當然是日本侵華時使用的武士戰刀了,沒殺過人的刀就一點辟邪作用也沒有,後來京城裡掀起了一股日本舊戰刀收藏熱,價格也越炒越高了。

寒生望著老者手中的這把古老的半截子戰刀,心想,這刀一定是殺人如麻,飲血無數的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這的確是一把殺人無數的武士刀,名曰「觀世正宗」,是日本刀界歷史上最有名的「鬼才」,鐮倉時代相州伝的岡崎五郎製作的,絕技是燒刃的亂刃(非直線條的刃文)中可見細小粒子,刃文為互之目亂又小亂,地肌錵崩又燙走金線,至今都無法仿製。

相傳日本古代有兩把非常有名的名刀,一把名為「村正」,一把名為「正宗」。曾經有人為了測試這兩把名刀哪一把更強,於是便將刀插在一條小溪流中,刀鋒朝向上游,然後刻意將樹葉飄流至刀鋒,葉子在接觸到村正刀鋒的瞬間,就輕易地被劃成兩半,令人讚歎不已。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飄向正宗刀鋒的樹葉子不僅沒有被切成兩半,反而看起來像是刻意偏掉了,於是又多測試幾片葉子,一樣地的葉子都完全地偏到了遠處,因為正宗刀的霸氣居然厲害到連葉子都不敢靠近。

這就是那把「正宗」刀,數百年來在日本列島不知斬殺了多少條人命,最後斷成了兩截。後來,這把殘刀落入了「截屍道」之手,以其霸氣接連開始戮屍斬鬼,這次隨教主鬼塚攜來中原,準備大開殺戒。

老者名「老鬼」,是截屍道的知名殺手,那少年叫「小塚」,功力遠遠超過老鬼,道中是以功力高低論資排輩的,所以別看小塚年紀輕輕,地位卻在老鬼之上。

「我是人,不是屍。」寒生說道,雖然自己學會了□症神功,但面對著手舞戰刀,五官如此猙獰的東洋老鬼,心中還是有些害怕。

「哼,你身上的,屍氣大大的,快說,你是什麼屍?」小塚逼問道,充滿血絲的凸眼分外的鮮紅。

我的身上有屍氣?寒生想到了貼身的屍衣,莫非是它誤傷沈菜花時吸收了蔭屍之氣……

小塚擺擺手,老鬼舉起了半截子「觀世正宗」武士刀朝著寒生的面門劈下……

「寒生!快閃開!」一聲沙啞的暴喝驀地響起,一個黑影凌空撲下。

「老祖?」寒生驚訝道。

小塚揮手阻止了老鬼,望向了來人。

老祖瀟灑的落在了寒生的面前,埋怨道:「寒生,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若不是被我發現,今天你可就危險之極啦。」

「你的,寒生?」小塚看著寒生疑惑的說道,隨即嘿嘿的狂笑了起來,「老鬼,寒生的,我們終於找到了,原來是個屍……」

「你的,什麼人?」小塚睜大了凸眼奇怪的打量著老祖,鼻子抽動著聞了起來。

老祖挺起了胸膛,一臉紫紅色的痘痘,以蔑視的目光瞅著這個小丑摸樣的人,高聲報上名頭:「天門山老祖。」

還好,這回老祖沒在這兩個小日本面前袒胸露乳,寒生想。

老鬼綠豆般的一對小眼睛放射出綠熒熒的光來,盯在了老祖脹鼓鼓的胸部上,嘴巴咧開,露出一嘴的牙花子,「嘿嘿,老祖真美的……」他說。

老祖勃然大怒,叱喝道:「好你個老鬼,竟然想要吃老娘的豆腐!」說罷,一記陰掌輕飄飄的搧了過去。

「我的名字,你的怎麼知道?」老鬼驚奇的說著,並未料到老祖的掌竟有如此之快,話未落音,那巴掌已經結結實實的扣在了他的臉頰上……

「噗」的一聲悶響,老鬼頓時眼冒金星,一張嘴,吐出來幾塊帶血的牙花子。

小塚此刻突然出手,右手一指老祖,五個指尖「啪」的一聲都燃起了綠瑩瑩的火苗,分別射向老祖的左右、頭頂和前後面,封住了老祖的退路,然後矮小的身子閃電般縱起,左手一捋,竟已「觀世正宗」在手,然後雙手握刀劈向了老祖。

老祖並未將這把半截子滿是崩牙豁口的銹刀放在眼裡,力貫雙掌一揮,兩股陰風便朝著螢火搧去。

不料螢火預到掌風中的真氣突然間爆裂了開來,現出了白青黑紅黃五色煙花,照亮了周邊,同時辟啪作響,散發出濃烈的屍臭氣味。

老祖但覺胸中一窒,遲疑之間,那半截子「正宗」妖刀已然劈至面門,眼瞅著就要血濺當場。

寒生此刻驟然間「蠅眼」發動,伏屍魄與吞賊魄協調著他瞬間閃電般的出擊,一把拖回了老祖,但畢竟還是遲了一點,「正宗」妖刀的鋒利的刃氣已經割開了老祖的衣襟……

老祖又一次的袒胸露乳了。

「五行花毒煙!」寒生脫口而出道,他猛然間想起《屍衣經》上說過,江湖上有一種業已失傳的「五行花毒煙」,每次發出共有五行五色煙霧,專門克制各種屍變,會此功者凡殺死一名屍變,便會將手掌伸進其腹中吸收屍毒,長此以往,功力會越來越強,隨毒煙而散發出來的屍毒不但可以迷倒普通正常人,甚至江湖上的高手也不能夠倖免。

此術在中原早已失傳了,想不到幾百年後的東瀛,竟然還有人懂得這種異術。

寒生體內有白陀須罩著,自然不懼「五行花毒煙」,但老祖就沒這麼幸運了,好在其功力極強,吸入的屍毒只是導致了她精神恍惚,產生了一些幻覺,未致昏迷不醒。

老祖的眼中出現了劉今墨,正在貪婪的注視著自己裸露的前胸,旁邊雙手握刀的那個小矮子不正是小翠花麼?老祖對著劉今墨靦腆的一笑,並不想遮掩住自己赤裸的胸腹,而是有意的挺起兩隻碩大的雙乳,驕傲的瞥視著小翠花,用力的顫了顫,心中想道,哼,小翠花,你有麼?

老鬼一雙綠豆眼直勾勾盯著老祖脹鼓鼓的乳房,心中彭彭直跳,沒有牙齒的嘴巴微微喘息著,滴下了些許口涎,心下尋思著,這個美婦八成是看上自己了,老鬼今夜真是一飽眼福啊。

小塚可是大吃了一驚,怎麼寒生竟然對自己的毒煙毫無反應?而且方才眼睛一花,他竟然在刻不容緩的一剎那間,救出了這個不男不女的怪人,這是什麼武功?他是如何做到的,再試上他一試……

想到此,小塚矮小的身子又一次躍起,「正宗」妖刀在月光下劃出一個弧形,凌空向寒生斬去。

寒生的視線裡,小塚緩緩的躍起身來,舉著半截子戰刀慢慢的朝著他砍來,唉,這小鬼子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還是別等了吧,於是握緊了拳頭,衝上去照著小塚的鼻子上就是一拳……

「啪」的一聲脆響,小塚還未反應過來,但覺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流了出來,再看寒生,早已退回至圈外。

見鬼了!小塚這下子明白了,原來這個寒生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強,簡直是匪夷所思……咦,不對,自己除了鼻子一酸外,並沒有受到內傷啊?他伸手抹了下,只是打出來了一管鼻涕。

寒生心中也清楚,「□症神功」只不過是讓自己的反應快了兩百倍,除此並無任何內力,如普通人般,用於自保絕無問題,但要傷人則須借助刀、剪、鐵錘斧子之類的凶器才行,或者攻擊對手的薄弱環節……對,薄弱環節!

寒生「嗖」的閃電般出擊,探出手指甲朝著小塚凸起的兩隻牛眼掐去……

小塚長得白白胖胖,兩隻凸眼的眼皮上生著長長的眼睫毛,當寒生閃電般的指甲掐過來的時候,影像投映在視網膜上傳遞至大腦中,普通人瞬時做出反應需要0。2秒,像小塚這樣的高手可以將反應速度提高到0。14秒,而寒生的攻擊速度則比正常人快了兩百倍,所以,當寒生的指甲已經觸碰到小塚長長的睫毛是,他的大腦還來不及處理完影像信息。而人眼皮的反應速度則要快10倍以上,普通人為0。02秒,武功高強的小塚則可達0。01秒以下,兩項疊加的結果就是,當小塚的眼睫毛感應到了寒生高速運動而來的指甲時,立刻反射性的閉眼,因此,指甲即將戳中凸起的眼球時,小塚的眼皮剛剛來得及閉上……

寒生的指甲一下子掐在了小塚的眼皮上,再一拽,生生的把他的兩隻眼皮給扯豁了,鮮血直流,連眼睛都已睜不開了。

「老鬼!」小塚慘叫了一聲,急呼老鬼前來,同時將「正宗」妖刀橫切過來,那刀鋒上之凌厲霸氣掃向寒生的手臂。

寒生覺察到了皮膚上逐漸增強的刺痛感,急忙撤身跳出了圈外。

而此刻,老鬼正在和老祖含情脈脈的眉來眼去,他的一隻青筋暴露的枯爪正在老祖的懷裡肆意的摸索著,根本沒有留意到身邊小塚的慘狀。

「今墨……」老祖漲紅了面頰,激動得臉上的紫痘痘脹鼓鼓的硬起,甚至有數個已經破頭,流出些許乳白色的漿來。

「八嘎!」突然間,夜空中傳來一聲暴喝。

老鬼聞言一個激靈,手臂頓時僵硬了,隨即渾身瑟瑟發起抖來。

寒生順著聲音望去,月光下站著三個人,兩個矮胖子,均穿西裝扎領帶,第三個人卻是認得的,竟然是黃建國……

「寒生,久違了,你還好吧?」黃建國嘿嘿笑道。

寒生打量著黃建國,注意望了望他的胯下,然後淡淡說道:「黃建國,你現在和日本人勾結在一起了?」

黃建國不在意的說道:「寒生,我來引見一下,這位是日本國的黑澤副總領事,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東瀛『截屍教』教主鬼塚,他們不遠千里到雲南,就是專程為你而來的。」

寒生冷冷道:「難道日本人也是為了丹巴遺囑而來麼?」

「你好,寒生先生,我們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哦。」黑澤一臉笑容,彬彬有禮的頜首說道。

鬼塚則陰沉著臉走向了小塚和老鬼,他的腳像是飄起的,無聲無息,寒生眼角餘光不經意間的一瞥之下,發現他在月光下竟然沒有影子……

第二百九十章

寒生驀地一驚,此人怎會沒有影子呢?

鬼塚來到老鬼身旁,望著其伸進老祖懷裡的那只枯槁的手,鼻子「哼」了一聲,老鬼頓時渾身上下篩糠般的發抖。

「教主,她的,是她自己的看上了我。」老鬼哆哆嗦嗦的說道。

鬼塚陰森森的咧開嘴巴,「噗」的一口氣吹在了老鬼的手臂上,口中桀桀的笑道:「很好,你的就拽著她吧。」

老鬼的手臂瞬間僵硬了,沒有了任何知覺,乾枯的五指收攏,緊緊的抓住了老祖的乳房,指甲甚至掐入了皮肉中。

老祖驚奇的望著老鬼道:「今墨,此人是誰?」

老鬼面帶哭腔的說道:「他,教主的。」

寒生見狀慍怒道:「自古以來,男女有別,你們太過分了,放開老祖。」說罷,準備前去拉開老祖,他心裡清楚,老祖現在已經中了「五行花毒煙」,神智不清,誤認為那東洋老鬼是死去的劉今墨呢。

「慢,寒生,我們已經辛苦的尋遍了梅裡雪山,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請跟我們一起走吧,這樣便不會傷害到這位老祖女士。」黑澤貌似十分誠懇的說道。

寒生判斷了一下雙方的力量對比,「蠅眼」可保自己全身而退,可老祖已經中毒,不僅難以脫身,而且還可能會受到凌辱和性侵犯,她是劉今墨的師娘,劉先生對自己義薄雲天,寒生絕對不能置之不理,可是如何做呢?

最厲害的就是那個矮胖子教主鬼塚了,也不知是人是鬼?

這時,鬼塚檢視了一下小塚臉上的傷勢,發現是兩隻上眼皮被扯豁了,並無內傷,遂放下心來,默默地轉過身對黑澤說道:「寒生的,輕功漂亮,內力的沒有……」

話未落音,鬼塚的手臂突然間暴漲,肥胖的小手閃電般的抓向了寒生。

蠅眼驟然發動,在寒生看來,鬼塚抓向自己那手的速度可比小塚快得太多了,縱是如此,在蠅眼裡也還是個慢動作,甚至可以在月光下,清晰地看見那條手臂上長滿了粉紅色的屍斑……

寒生微微一笑,身子正欲從容不迫的閃開時,突然眼前一亂,鬼塚手臂上的那些屍斑竟然脫離了皮肉,像天女散花般劈頭蓋臉的漫天罩了下來……

寒生大驚,身子向後疾撤,不料那些屍斑竟然如影隨形的追了上來……

遲疑之間,那十餘塊粉紅色的屍斑撲到了寒生的身上,突然,一陣「嗶嗶啵啵」的白色毫光閃爍起來,落在身體上的屍斑紛紛發出「吱吱」的尖聲慘叫,瞬間燒成了灰燼,空氣中散發著焦糊了的屍臭味兒。

鬼塚大驚失色,呆呆的愣在了那兒,這是從來都未曾有過的事情,自己的手臂上的「陳年屍斑」乃是令東瀛人鬼兩道聞風喪膽的成名暗器,只要擊中一塊,便渾身冰冷直硬形成「屍僵」,任憑對手武功如何高強,也會束手就擒,可是今夜,多年來的成名暗器竟然被寒生瞬間全部化解掉了!

寒生更是嚇了一跳,原來《屍衣經》中也曾提到,傳說江湖中曾有過一種極邪門的暗器——「陳年屍斑」。練此功之人異常邪門,必須夜半子時徘徊於墳地墓場,吸收屍氣,待逐漸習慣後,掘開棺木口對口的來吮吸死屍體內殘留變質的氣息,尤其是未曾腐爛的陳年老屍,越臭越好。久而久之,練功之人身上開始長出屍斑,開始時呈青黑色,後來慢慢便成淡綠色,最後功成時則為鮮艷的粉紅色。使用時,以內力震出屍斑,那些陳年屍斑彷彿有靈氣般,可以自動尋的攻擊對手,令人防不勝防,中斑之人即可僵硬,除頭腦還清晰外,身體則與死人無異。因此,《屍衣經》將其列為天下至邪暗器第一。

寒生再向鬼塚的手臂上望去,那些屍斑原先的所在的位置上,已經呈青黑色,新一代的屍斑又在開始生長了。

黑澤心中暗自吃驚,這寒生的武功竟會如此之高,連鬼塚都不能夠制服他,看來要俘獲他倒是要費些腦筋了。

「哈哈,寒生,想不到你原來是有武功的啊,真是深藏不露,後生可畏啊……」黑澤邊打著哈哈,眼珠轉了轉,隨即臉色陰沉了下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寒生,看來老祖已經喜歡上了老鬼,我們就帶走她如何呀?成人之美嘛。」

寒生心中歎道,好險啊,若不是仗著屍衣護身,今番縱使有蠅眼,恐怕也還是著了道了,這鬼塚實在是邪門之極,自己看來絕無勝算,可是老祖決不能被他們擄走。

黑澤看出來寒生內心的猶豫,轉頭對鬼塚嘰裡咕嚕說了一通日語,鬼塚點了點頭,隨即一擺手,老鬼聞言拖著老祖扭頭便走,鬼塚和小塚一同離去。

「今墨,我們這是去哪兒呀?」老祖低頭望了眼那只仍掐住自己乳房僵硬的枯手,情意款款的嗲聲道。

「回家的。」老鬼露出粉紅的牙花子嘿嘿道。

「寒生,我們告辭了,後會有期。」黑澤彬彬有禮的說道,然後轉身招呼黃建國與他們一起離去了。

月光下,寒生呆怔在了那裡。

黑澤走出了幾十米開外,悄悄回頭望去,發現寒生已經跟在了後面。

殘月西下,星河暗淡,他們漸漸的遠離了藍月亮谷。

「黑澤先生,我們不能走往中甸去的那條路。」黃建國突然說道。

「為什麼?那是條唯一南行返回中原的道路啊。」黑澤說道。

黃建國嘿嘿笑了一聲,說道:「黑澤先生想要盡快離開寒生現身的地方,我猜當然是想防止他的同黨們尋找而來,金道長及吳楚山人等可都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我說的不錯吧?」

黑澤點點頭,道:「不錯,知己知彼,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黃建國鄭重的接著說道:「返回中甸之路,也正是首長部下們走的,試想首長如此工於心計,對於捉拿寒生,他是志在必得,又怎可能沒有預備方案呢?我們現在還只是脅迫了寒生跟我們走,並沒有得到丹巴遺囑,若是與他們京城增援來的人迎頭碰上,你說是不是很尷尬?再者,他們的耳目眾多,我們的行蹤難免不被發覺,即使您得到了丹巴遺囑,首長也會對您窮追不捨的。目前更有可能的是,在您得到遺囑之前,寒生將會被他們帶走,從此便杳無音訊了,黑澤先生最後豈不是兩手空空?」

黑澤聞言點頭稱是:「嗯,黃建國果然是個人才,考慮問題滴水不漏,可是據我所知梅裡雪山這兒再無其他路回中原了,總不能調頭往西北進藏吧?」

黃建國笑了:「還有一條路,我研究過地圖,那也是最安全的路。」

「哦,黑澤洗耳恭聽。」黑澤誠懇的說道。

「我們現在位於瀾滄江與怒江之間,先西行跨過怒江,再沿高黎貢山南下騰沖,取道緬甸的密支那,便可乘火車到達仰光了,那裡有日本大使館,黑澤先生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坐上飛機返回日本了。」黃建國侃侃道來。

「不錯,妙計啊,可是你……」黑澤說道。

「我當然是和你一起到東京囉,」黃建國得意洋洋的說道,「去做手術,要黑人的。」

黑澤哈哈笑了起來,連聲說道:「不錯,不錯,黑人的卵蛋,沒問題。」

天漸漸的亮了,從一座小山峰上望下去,山腳下奔騰的怒江如同一條蟒蛇般蜿蜒著向南流去。

望著連綿起伏的高黎貢山脈,黑澤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條路可是難走啊。」

「黑澤先生,鬼塚他們都是日本國的武士高手,足以保護著我們安全的到達緬甸密支那。」黃建國諂媚的恭維道。

「可是我們要經過野人山。」黑澤憂心忡忡的說道。

「野人山?」黃建國不解的疑問道。

「野人山的,大大的好,那裡有許多中國士兵的屍體,也可能有未曾腐爛的,我的需要。」鬼塚興奮的說著。

「渡過怒江。」黑澤咬咬牙,吩咐鬼塚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老祖吸入「五行花毒煙」是夜半陰氣最重的時候,天亮了,陽氣上升,那毒逕自慢慢解了。

老祖低頭往下一望,老鬼凸筋枯槁的手竟然死死的掐著自己的乳房,由於血流不暢,乳房已經淤血呈現出青紫色,不由得勃然大怒:「?!竟敢吃老娘的豆腐!」隨即氣貫手臂,一記「無影陰掌」軟綿綿的削向了老鬼的「鹹豬手」……

老鬼大驚失色,但是自己的手臂昨夜被教主鬼塚噴了一口屍氣,早已局部「屍僵」,硬而麻木,根本無法反應,只聽得「卡嚓」一聲,齊腕部已經被老祖陰掌斬斷!只留下了那只殘爪仍還緊緊地楂在了乳房上……

老鬼呆呆的望著斷臂向外噴出鮮血,並無痛楚感,那是因為屍氣麻痺之故。

突發其來的變故令眾人大吃一驚,鬼塚大怒舉起手掌便向老祖天靈蓋擊去。

「慢!」黑澤急忙喝止,「殺了老祖,寒生便不會跟來了。」

鬼塚無奈,內力一抖,震出另一隻胳膊上面的幾塊粉紅色的屍斑飛向老祖。

此刻剛剛恢復神智的老祖正在氣呼呼的拽著胸前那只枯爪,一根根的掰斷手指拉下來,根本沒有料到無聲無息的屍斑已經逼近。

「危險!」寒生突然如閃電般而至,他老遠瞥見老祖動作有異,便料知毒氣已解,遂衝上前來伺機準備救出她。

老祖這時想要躲避卻已經來不及了,前胸和臉上接連中了幾塊屍斑,身體瞬間僵硬了,她不敢相信的直勾勾瞪大了眼睛。

寒生止住了腳步,此刻距老祖也只有區區數丈之遙了。

「寒生,你終究還是露面了,想不想跟我到日本去長長見識呢?」黑澤笑嘻嘻的說道。

唉,還是晚了一步,悔不該當初跟著湘西老叟或是王婆婆學點內力武功,也不至於眼睜睜的看著老祖遭難,現在老祖又中了屍毒渾身不能動,即使是搶出她來,以自己的體力也走不了多遠。

「寒生,看在咱倆同鄉老表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黑澤先生待人真誠守信有禮,你乾脆同我們一路同行,何必關係搞得那麼緊張呢?」黃建國勸慰道。

寒生冷冷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過是一個鄉村赤腳醫生而已,而你黃建國卻是一直想著借助太極陰暈當上皇帝,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黃建國警覺起來。

「可惜是個太監。」寒生淡淡道。

「哈哈,」黃建國笑道,「這有什麼?黑澤先生已經準備為我在日本國移植新的睪丸了,而且還是黑人的。」

「黑人的卵蛋?」寒生有些迷惑不解。

「那才叫真男人呢,哪像你們這些『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的東亞病夫。」黃建國嗓子頭發出淫蕩的笑聲。

鬼塚自小塚的背囊裡取出一個小竹筒來,掀開筒蓋,抽出一張白色半透明的薄膜來,然後吹入一口屍氣,脹鼓鼓的套在了老鬼的殘臂上並紮緊。老鬼腕部的鮮血即刻止住了,「多謝教主。」他說,並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是什麼東西,止血甚速?」寒生奇怪的問道,這東瀛也是有很靈的邪門醫術呢。

鬼塚瞥了寒生一眼,輕蔑的說道:「我們截屍道秘技『生骨衣』的,女屍肚子裡面,胎衣的幹活。」

寒生點點頭,中原醫術中稱胎衣為『佛袈裟』或『紫河車』,自己曾經用此為劉今墨治過陰毒,當然加入了大量的人中黃,看起來,東瀛的一些醫療方法基本上還是從中原傳過去的。

初升的陽光斜斜的灑在了怒江河谷兩岸,在眾人腳下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鬼塚,你的影子呢?」寒生奇怪的問道。

黃建國低頭看了一下,也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截屍教主鬼塚。

「哈哈,」鬼塚鄙夷笑道,「黃口小兒,你的不懂,支那豬。」

黑澤微笑著不作聲。

「原來,你是個陰人。」寒生恍然大悟道。

「陰人?什麼陰人?」黃建國忐忑不安的問道。

「陰人就是在月圓子時的中陰身,周圍被屍氣重重包裹,他以吞食屍氣為生,七七四十九天後就變成了陰人,但普通人並不知道食陰的方法,這是中原自南宋就已經失傳的一種古老的邪術。」寒生說道。

鬼塚愣了,癡怔怔的說道:「你的,如何知道?」

寒生沒有即刻回答,劉伯溫所記載的這種陰人極為邪門,長於夜間活動,盜掘墳墓,專食屍氣,以至於歷朝歷代朝廷與民間均加以捕殺,元朝以來,江湖上就已經基本絕跡了。陰人很好辨認,就是沒有影子,至於陰人的邪術,《屍衣經》上也只提到了陰人善使一種極厲害的暗器「陳年屍斑」,無聲無息,端的厲害,列為暗器第一,其它的經上再無記載,估計連劉伯溫也都不知道了。

寒生沉吟著問道:「鬼塚,你在中陰身的時候,到哪兒吞食到那麼多的屍氣呢?」

鬼塚冷笑道:「當然是戰爭了。」

「戰爭?什麼時候的戰爭?」寒生迷惑不解道。

「支那戰爭。」鬼塚道。

「你說的是抗日戰爭?」寒生想,那已經過去30多年啦。

「哼,我就是大日本帝國米久留師團55聯隊鬼塚少佐。」鬼塚傲視著寒生,不可一世的說道。

「這麼說,你是介乎於人鬼之間的一種屍變。」寒生說道。

鬼塚陰笑道:「不,你的錯了,陰人的,並非都是中陰身,我們截屍教秘術,就是正常人吸收大大的屍氣變成了陰人,我們不是屍變的,而是屍變剋星的幹活。」

「哼,反正不是什麼好人,你們要把老祖怎麼樣?」寒生恨恨問道。

黑澤嘿嘿冷笑道:「寒生,你只要告訴我丹巴喇嘛囑托的內容,我就即刻放了她。」

「是啊,寒生,那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一個活佛對國家政局的預言而已,與你一個鄉村赤腳醫生毫不相干,還是告訴黑澤先生吧,日本人是講誠信的,絕對虧待不了你。」黃建國在一旁勸道。

「是與我沒啥關係,可是和日本人更不相干,他們想要知道預言做什麼?」寒生嗤之以鼻道。

黑澤揮揮手,嘰裡呱啦對鬼塚說了一通,鬼塚隨即命老鬼扛上老祖,眾人朝怒江邊走去。

寒生無奈,只得不遠不近的跟在了後面。

黑澤他們沿著江邊荒蕪的小路走了整整一天,其間還吃了一些餅乾巧克力之類的東西。

寒生則只有沿途摘些野果充飢,一定會有機會的,他想。

傍晚時分,黑澤等人終於來到了怒江河谷的一處古渡口,一座索橋很久以前就已經蝕斷了,兩岸留下了石樁遺址。他們揀了處較平坦的地方露營,並點起了篝火。小塚下到水裡,竟然輕而易舉的抓起了幾條大魚,遂開膛破肚的穿在木棍上燒烤,陣陣香氣飄了過來,引起寒生腹中飢餓難忍。

「河對面就是緬甸了,再過恩梅開江就是野人山。」鬼塚沉吟著說道。

「這個寒生倒是硬氣的很啊,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鬼塚先生,以你的功力難道就制服不了他麼?」黑澤皺著眉頭說道。

鬼塚想了想說道:「他的輕功厲害的,而且能夠破解我的『陳年屍斑』,雖說要擒制住他,問題的沒有,但是難免會傷到他,我的,無法保證。」

「在沒有得到口供前,決不能傷害到他,明白麼?」黑澤鄭重的說道。

「這小子十分的邪門,我們在曾江西鄱陽抓到了他,由京城裡來的醫學教授給他進行藥物催眠,加大了數倍的劑量,可仍於事無補,被他輕鬆的逃脫了。」黃建國介紹說。

一陣疾風「呼」的撲來,轉瞬又折回去了,眾人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其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待得定睛細瞧,篝火木架上烤熟的魚已經少了兩條……

「八嘎!」小塚氣呼呼的罵道。

寒生坐在了十餘丈開外江邊的一塊大卵石上,手裡抓著搶來的香噴噴的兩條魚,大吃了起來,「要是有點鹽就更好了。」他說。

鬼塚無奈的擺擺手,說道:「他速度的太快了,你們的吃,他的不夠,會再來搶。」

老鬼一隻手取下條魚,撕成一條條肉,塞進了老祖的嘴裡,一面說道:「美女的,魚肉的,沒刺的,大大的吃。」

老祖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只能將口裡的魚肉費力的嚥下。

黃建國往嘴裡塞著魚肉,靠近黑澤身邊嘿嘿一笑,說道:「黑澤先生,對付寒生我有辦法。」

「哦,建國君請說。」黑澤定睛望著他。

黃建國的身子又靠了靠,低聲說道:「老鬼不是很喜歡老祖麼,就在這江邊上,扒光老祖的衣裳,讓老鬼嘗嘗鮮不是很好麼?」

「野合,嗯,好主意,我們還要邀請寒生一同來觀摩,哈哈哈……」黑澤開心的淫笑道。

黑澤隨即發出了指令,鬼塚點點頭向老鬼哇啦哇啦一番,那老鬼大喜過望,將手中的半條魚一甩,「嗤」的一聲扯開了老祖的衣襟……

寒生一見大吃一驚,急忙衝過來喝止,鬼塚和小塚兩人攔住了去路。

「寒生,不要心急嘛,坐下來一同欣賞老鬼的野合功夫如何呀?」黑澤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卑鄙無恥!」寒生痛斥道。

老祖此刻衣衫已被扯碎,袒胸露乳,苦於渾身不聽使喚,眼瞅著那眼冒綠光的東洋老鬼一隻手在乳間遊走,氣得眼淚直流。

寒生腦袋一熱,挺身就往上衝,只見鬼塚雙臂一振,上衣已然飛出,露出了白胖的上身,上面佈滿了一塊塊金錢大小的粉紅色屍斑,張大了嘴巴,嘴角處還在向外洩漏著一絲絲的屍氣,作勢噴出。

小塚雙手緊握著半截「正宗」武士刀,虎視眈眈。

「寒生,現在願意告訴我丹巴喇嘛的囑托是什麼了吧?」黑澤慢吞吞的說道,同時將一絲魚肉丟進了嘴裡,輕輕的咀嚼著。

自己即使衝過去,接下來又如何帶老祖逃脫呢?寒生額頭上急出了汗珠……只怪自己的江湖實戰經驗太少,要是劉今墨在就好了。

老鬼張開了沒牙的大嘴巴,裡面是參差不齊的牙花子,黏黏的口涎不停地滴淌下來,「啪」的一聲,老鬼竟然一手指勾斷了老祖的腰帶,隨即往下一拽,老祖那長滿了痘痘的黑胖肥大屁股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嘩啦」一聲響,水花四濺,江水中突然竄出一個似人又似猿、渾身褐色長毛,披頭散髮的怪物,一把抱住老祖「呼」的一下又沉入了水中……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腥臭味。

聞得鬼塚驚呼道:「河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洶湧的怒江咆哮著向下游急洩,黑澤等人以及寒生均猝不及防,望著波浪翻滾的水面,一時間都愣住了。

「此地怎麼會有河童呢?」黑澤驚訝的說道。

「河童是什麼?」寒生愕然,《屍衣經》裡沒有記載,自己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

「河童的,日本『居住在河川的孩子』,就是水鬼的幹活,河邊拖人下水溺死的,臭臭的,吃內臟的,力氣大的很。」鬼塚解釋道。

「如何才能制服河童?」寒生焦急的問道,老祖眼下渾身僵硬不能動,被河童拖下了怒江,惟有死路一條,最後恐怕連內臟都會被吃光了。

「猿,山猿,河童怕怕的。」鬼塚說道。

河童怕猴子?寒生似有不信,但現在怎麼辦?老祖在哪兒呢……寒生緊盯著江面,心中焦急萬分。

二十餘丈寬的江對面「嘩啦」一聲響,一身褐毛身材矮小的河童抱著半裸的老祖竄出了水面,跳到了岸上,迅速的鑽進了叢林裡。

寒生大驚,情急之下蠅眼驟然發動,湍急的江水彷彿停滯了,他「嗖」的跳進了怒江,腳尖點水竟然閃電般的跑過了江面……追進了茂密的叢林之中。

黑澤、鬼塚以及黃建國等人驚愕的嘴巴都閉不攏了。

「這小子的功力這麼厲害啊。」黑澤瞠目結舌的支吾道。

「輕功的厲害,我去追蹤,你們慢慢的渡江。」鬼塚說道,發動體內屍氣,汗毛孔內絲絲作響,身子頓時如同薄紙一般輕輕的飄到了江面上,雙腳並未沾水,一路晃晃悠悠的走過到了對岸,然後回頭擺擺手,尾隨進了緬甸境內茂密的原始叢林中。

黃建國感到萬分驚訝,恭維的對黑澤說道:「日本武士的功力顯然要更高一籌。」

黑澤微微一笑,命令道:「老鬼、小塚,你們立刻準備設法渡江。」

老鬼、小塚隨即行動了起來,砍來些毛竹迅速紮起了竹排,然後請黑澤和黃建國登上竹排,朝對岸劃去。由於水流湍急,竹排被衝往下游,待到緬甸一側登岸時,已經距離鬼塚追蹤之地有好幾百米遠了。

登岸後,小塚揮舞著半截武士刀在前面開路,眾人魚貫進入了熱帶叢林,追蹤而去。

這裡是真正的原始熱帶雨林,寒生感到陽光黯淡了,抬頭已經望不見藍天,地面上生滿了苔蘚,密不透風的叢林中頓時感到異常潮濕和悶熱,腳下到處濕滑滑的,幾乎每根草葉之上都有火柴棍大小的旱螞蝗,尾部黏在草尖上,褐紅色的身子扭曲著將頭頂的洗盤都探向了他這個熱血的人類。前面粗大的望天樹竟達七八十米高,板狀的樹根,樹身上寄生著好多奇形怪狀的植物,有的籐類植物甚至通過絞殺其它植物而獨自茁壯生長著。主樹的葉子十分巨大,像是臉盆一般掛成一串串的,到處可見長達數百米手腕粗細的大籐,穿梭懸掛於樹木之間,令人難以通行。

一株望天樹下有一小塊空地,河童將僵硬的老祖靠在了板狀的樹根上,老祖漲紅了臉,紫色的痘痘有的已經破頭出漿,袒胸露乳,褲子半褪,露出了黑胖的腹部和些許斑白的卷毛……河童湊近跟前仔細的觀看著。

「走開!」一聲清脆的嗔罵,河童立刻低頭老老實實的站開到了一邊去。

寒生撥開樹葉望去,急忙揉了揉眼睛,最後證實自己沒有看錯,那個替老祖提上褲子俏麗之極的女人竟然就是明月……

寒生走了過去,明月抬頭驚訝萬分的看著他:「寒生?怎麼是你……」

「哈哈,寒生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盧太官自樹後轉出,朗聲笑道,身後跟著四個手握短槍的黑衣彪形大漢。

「盧先生!」寒生驚喜的說道。

原來自從離開「伏匿穴處」水中暗道,浮上了桃花江後,他們回到了禿石停車處,會合了那四名保鏢,連夜找了一隻大水壇,裝滿了水後將河童藏在了裡面,放在越野車的後備箱內,然後馬不停蹄的一路奔雲南而來,途經昆明、楚雄、大理,越瀾滄江至瀘水,再偷渡怒江進入了緬甸境內,準備直奔野人山而去。

在怒江邊的緬甸叢林裡準備露營的時候,他們發現了對岸的篝火,明月和盧太官認出了那夥人中有一個被挾持的人質竟然是老祖,於是便派精通水性的河童去將老祖擄了回來。

「那都是些什麼人?」盧太官問道。

「日本人,還有黃建國。」寒生回答道。

「黃建國?」明月吃了一驚。

「是的,他已經完全投靠了日本人。」寒生說道。

「日本人來這兒幹什麼?你和老祖怎麼也到了這裡?」盧太官詫異的問道。

寒生於是簡單的說了一下老祖被日本人抓走,自己一路尾隨而來,忽略了有關丹巴預言的起因。

「老祖的武功不弱,竟然栽在了他們的手裡,那些日本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盧太官疑惑道。

「有黑澤副總領事、鬼塚教主……」寒生說道。

「教主?」盧太官不解。

「什麼『截屍教』,那傢伙原是日軍米久留師團55聯隊的一名少佐。」寒生回憶著說道。

「米久留師團!」盧太官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盧太官的眼睛濕潤了,口中喃喃道:「米久留師團……」

寒生默默地望著沉浸在痛苦回憶之中的盧太官。

「米久留師團也稱『九州兵團』,綽號『劍』,官兵全部由北九州礦工組成,作戰兇猛,紀律嚴明,凶殘無比,『七。七蘆溝橋事變』就是由該師團發動的,上海淞滬會戰、杭州灣登陸、南京大屠殺都是他們幹的,多次獲得日本天皇獎賞。一九四二年新加坡戰役中,米久留師團以三萬兵力俘獲八萬英軍,自己只損失了100人,震動了英倫三島,被稱為『常勝師團』,最終在胡康河谷與中國遠征軍相遇。野人山啊……埋葬了中國遠征軍三萬多將士,胡康河谷每一棵樹下都撒下了中國士兵的白骨,6000名傷員為了不拖累大家,朝長官要來汽油,集體自焚了……」盧太官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逕自「嗚嗚」的失聲痛哭了起來。

「盧先生,你同米久留師團做過戰?」寒生敬佩的說道。

盧太官擦去了淚水,點點頭說道:「嗯,正是與米久留師團的55聯隊,我從此變成了一具血屍。」

「那米久留師團後來呢?」寒生問道。

「是孫立人將軍,他消滅了米久留師團大部約有兩萬多人,為那些長眠野人山的中國遠征軍亡魂雪恥報仇了,其餘殘部乘運輸船逃回時,在台灣海峽被美軍的潛艇擊沉了,葬身海底。」盧太官答道。

「孫立人將軍,真是了不起。」寒生由衷的景仰道。

「可惜將軍還在被軟禁在台中,日夜都在緬懷著那些埋骨異國的遠征軍亡靈,一代名將就此隕落。」盧太官感慨萬端的唏噓不已。

「那個矮個子截屍教主鬼塚正是與你交過手的55聯隊少佐,他一定殺害了不少中國人。」寒生沉吟說道。

「他們也要渡過怒江麼?」盧太官問道。

寒生點點頭,道:「是的,他們會對我和老祖窮追不捨的。」

「好啊,讓他來吧,我盧太官要和他算一算舊賬了。」盧太官恨恨說道。

「他是個陰人,十分的厲害,你可一定要小心。」寒生提醒他說道。

「管他是什麼陰人,我盧太官才不在乎呢。」盧太官滿懷豪氣的說道。

「是麼?你,血屍的,我,專門殺屍的,冤家路窄,你的,倒霉了。」頭頂上傳來了鬼塚陰森森的話音,一個黑影自高高的望天樹上慢慢的飄了下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緬甸的原始密林中,高高的望天樹下,盧太官的手下已經生起了一堆篝火,現在雖說是旱季,但雨林中的蚊蟲小咬卻是密密麻麻,一團團的,沒有篝火是絕對無法宿營的。

盧太官與鬼塚隔著火堆負手而立,互相凝視著對方。

「中國遠征軍第38師中校團長吳太官。」盧太官首先朗聲報上自己的名號,仍使用以前的吳家姓氏。

「大日本帝國陸軍米久留師團第55聯隊鬼塚少佐。」鬼塚陰沉著臉也說道。

兩人默默地盯著對方,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鬼塚的鼻子在不停地翕動著。

「你的,是屍。」鬼塚突然間莫名的興奮了起來。

盧太官長歎道:「三十多年了,三萬多遠征軍將士長眠野人山,太官帶出家鄉的64名桃花江吳家子弟,沒有一個得返家鄉,吳某愧對羞山父老啊……不錯,我是血屍,又苟活了這許多年,今天吳某重返野人山,就是要帶那些吳家子弟的亡靈返鄉。」

「嘿嘿,你的,38師?回家的,做夢!」鬼塚桀桀的冷笑道。

「盧先生,千萬小心,這個鬼塚發出的屍氣邪門的很。」寒生警告道。

「原來你是個東洋屍。」盧太官鄙夷的說道。

「不,你們的錯了,我的,不是屍,是殺屍的幹活,昭和十二年,南京的,一千多孕婦屍體的胎氣,我的吸了,那次太,太舒服了。」鬼塚淫笑了起來。

「老闆,這個卑鄙無恥的小鬼子讓我來幹掉他。」一名保鏢抽出手槍說道。

鬼塚不以為然的一抖身子,除去了上衣,露出白胖的身子和那些粉紅色的屍斑,尤其是兩個小乳頭上,環繞著兩塊五色屍斑,竟然像太極陰暈般,一圈圈的有五種顏色。此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裡都在向外「絲絲」的冒著屍氣。

「好,我們今天就替三萬遠征軍和南京那一千孕婦的亡靈報仇吧。」盧太官揮了下手。

「砰」的一聲沉悶的槍響,一顆復仇的子彈射向了鬼塚的胸膛。

子彈頭推動著熱帶雨林濕悶的空氣擠向了鬼塚,鬼塚瞬間如同羽毛般漂移了起來,氣流推開了他的身子,擦著皮肉滑過去了,鑽進了一株不知名的大樹內。

盧太官見此種情形著實大吃了一驚,那名保鏢手中抓著手槍呆呆的發著愣,這小鬼子竟然不懼怕子彈。

鬼塚雙腳不沾地,仍在空中飄呀飄的,口中得意的發出話來:「中國豬的不行……」

「讓我來。」明月走近篝火輕輕說道。

鬼塚眼睛一亮,此女簡直是俏麗異常啊,他飄落到了地面上,鼻子嗅嗅,自言自語道:「屍的,以前,現在,不是。」

明月舉起了雙掌,正欲使出祝由神功招式,忽然黃褐色身影一晃,河童站在了她的前面,圓圓的眼睛裡充滿了關切之色……

「河童是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去冒險的……」這是牠發出的意念。

明月心中微微一熱,歎息著,如此一個小小的河童,竟然也知道關心自己所愛的人,可是黃建國,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在關鍵時刻竟然把曾經一起海誓山盟過的明月往火坑裡推,自己若是不懂祝由神功,又怎能逃脫首長的魔爪?

「黃建國是誰?」河童發出意念問道。

唉,他是一個口蜜腹劍的人,一個不擇手段、無情無義的陳世美……明月心中說道。

「陳世美又是誰?」河童又道。

「他兩個人都是負心漢……」明月禁不住竟幽幽脫口而出。

「我的,負心漢的不是。」鬼塚接茬說道。

河童大怒,意念中高聲大叫道:「陳世美,拿命來!」說罷伸出帶蹼的手,狠狠地朝鬼塚抓去。

「你的,河童,日本語,你的懂?」鬼塚開口問道,他在日本伊豆見過並捕捉過河童,知道其可以聽懂人類的語言,問話的同時隨著掌風向後飄起,躲過了河童的尖尖的利指。

寒生看見河童甚是好奇,別看牠身子發育得像小孩子,面型如猿,背上長了個類似龜殼般的軟甲,動作卻是異常的靈活,只是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腥臭氣,令人作嘔。

密林中的槍聲指明了方向,小塚、老鬼簇擁著黑澤和黃建國來到了望天樹下。

「教主退後,河童的,我的對付。」小塚舉著半截「正宗」武士刀躍到了陣前。

鬼塚點點頭,飄至圈外,站立在一旁觀戰。

河童打量著面前這個與自己高矮相仿氣勢洶洶的白胖小孩,尤其是那對血色的凸眼,就像是桃花江裡的大鯰魚。

小塚更不答話,舉刀上前便劈,那凌厲霸道的刃氣先於刀口而至,河童不知此刀的厲害,閃避的慢了點,頭上長髮竟被刀氣削去了一縷。

河童一摸腦袋,發現掉了一縷頭髮,頓時氣得「哇哇」大叫,隨即迅速轉過身來,朝著小塚撅起了屁股……

小塚的凸眼裡看到了河童的屁股上竟生有三個屁眼兒,不禁愣了一下,遲疑之間,只見河童屁股縫中的褐色卷毛突然往兩邊一分,中間的肉洞內「嗤」的一聲噴出一團氣體,瞬間籠罩了小塚,腥臭無比,小塚吸進了少許,便立刻天旋地轉起來。就在這時,上面的那個肉洞內突然「噗」的射出一股黃綠色的液體,擊中在了小塚的身上。

「絲絲」聲響起,小塚身上的西裝冒起了白煙,原來液體的腐蝕性極強,他的兩隻凸眼也濺上了,隨著一聲慘叫,小塚的兩隻玻璃體凸眼瞬間竟然便被燒熟了……

鬼塚嗷的嚎叫了一聲,身子驟然飄起,左臂一伸,三四塊紅色屍斑無聲無息的射向了撅著屁股的河童,自己則落在了小塚身邊,定睛細瞧,發現小塚的雙目燒成了灰白色,已然是瞎了。

當明月發現射向河童的屍斑時,猜到定是某種暗器,待欲出手相助卻已是不及,忽見寒生身影一晃,「辟啵」兩聲閃過,寒生已經劈手抓起了兩三塊屍斑,青煙冒過,消於無形。

但仍還有一枚粉紅色的屍斑貼在了河童的屁股上,瞬間,河童的身子僵直了,「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教主,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請准我切腹。」篝火這一側,小塚平靜的說著,眼角滲出了淡紅色的眼淚。

鬼塚點點頭,輕聲道:「小塚,『葉隱』了吧。」

日本武士道的古典稱之『葉隱』,意為樹木的葉蔭,在人家看不見的地方為主君捨身成仁,代表了果斷地死、毫不留戀與猶豫去死的武士道精神。

小塚扔下手中半截的「正宗」武士刀,自腰間拔出「肋插」,那是武士們用於近身格鬥和自殺切腹的小刀,然後脫下衣裳,跪在了地上,身體前傾,微笑著將肋插刺入白嫩的肚皮內,再一字型的劃開,鮮血噴射而出,翻開的刀口內露出了一堆仍在蠕動中的腸子……

盧太官和保鏢們面無表情的默默地瞧著,明月則背過了身去不忍再看。

「鬼塚,你怎麼能讓他就這麼痛苦的死了呢?」寒生於心不忍,於是趕緊勸阻道。

「小塚,我會帶你的骨灰回到日本的。」鬼塚沒有理睬寒生,而是柔聲的對小塚說著,然後突然做出了令眾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只見鬼塚雙手扯開小塚鮮血淋淋的肚皮,竟然一頭伸進了他的腹腔內,然後大口大口的吮吸起來……

叢林中傳來疲憊的腳步聲,落在後面的黑澤和黃建國以及押尾的老鬼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黑澤一見篝火旁的情形,大吃了一驚,先是掃視了盧太官、明月和四名持槍的保鏢,然後瞥見了地下伏在小塚屍身上的鬼塚。

鬼塚拔出沾滿鮮血的腦袋,額頭上還掛著一些冒著熱氣、黏黏的黃色糞便,那是肋插割破大腸後流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黑澤厲聲喝問道。

「這童子屍氣不能夠浪費的。」鬼塚一面舔著嘴唇一面微笑著回答道。

黃建國老遠便看見了站在篝火旁邊的那個姑娘就是明月,於是趕緊低頭躲在了老鬼的身後。

但明月還是發現了他,只是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便扭過臉去不願再看見黃建國。

黑澤迅速的衡量了一下局勢,感覺到敵眾己寡,而且對方還有四支短槍,力量相差懸殊,決不能硬幹,於是故作沉痛狀,以普通話對鬼塚說道:「鬼塚先生,人死不能復生,還須節哀順便,我們回去江邊將小塚的遺體火化了吧。」這話實際上是說給對方聽的。

鬼塚略一沉吟,回答說:「小塚殉道,我心中悲痛的,江邊的火化,」然後轉身面對盧太官道,「吳中校,暫時休戰,我們的,後會有期。」

黑澤擺擺手,鬼塚抱著小塚的屍體,老鬼拾起地上的「正宗」武士刀和沾滿鮮血的肋插,退回了叢林裡,黃建國呆望了明月一眼,然後忙不迭的匆匆跟著他們走了。

「老闆,為什麼不趁機將他們一併解決掉?」身旁的一位保鏢小聲說道。

盧太官回答說:「這時候動手,似乎有些乘人之危。」

「他們還會再來的。」寒生淡淡的說道。

盧太官意味深長的看了寒生一眼,嘴唇動了動,但是沒有說話。

「寒生,你看老祖河童的毒能治麼?」明月走上前來望著寒生問道。

寒生來到老祖的身旁,老祖眼神兒流露出無比的哀怨,眼圈紅紅的,委屈的望著寒生。

「老祖,那鬼塚雖說是人,但一生之中吸收了大量的死人屍氣,變成了陰人,我想,屍衣雖說不能夠直接置他於死地,但驅除邪門屍氣還應是綽綽有餘的。」寒生安慰老祖道。

篝火上又添了些樹枝,保鏢們從背囊中取出一些帶來的罐頭食品,甚至還有燒酒。

辛辣的酒氣飄到了老祖的鼻子裡,激動的她喉嚨裡「咕嚕嚕」作響。

寒生除去上衣,然後脫下了屍衣,輕輕的罩在了老祖的身上,「嗶嗶啵啵」一陣白色毫光閃過,老祖身子驟然一軟,「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然後一骨碌爬起身來,衝到了篝火旁,奪過保鏢手中的酒瓶,逕直向口中倒去。

「寒生兄弟,河童也與老祖的症狀一樣。」盧太官說道。

寒生點點頭,來到了河童身邊,一股腥臭之氣撲鼻而來,他站住了。

「請你救救我……」河童的意念向寒生的腦中傳去。

寒生一愣,回頭望望,是誰在同自己說話呢?

「是我河童。」那意念道。

寒生低頭注意的盯著河童的嘴巴看,明月在一旁微微一笑道:「寒生,牠可以用意念來與你溝通。」

哦,原來如此,寒生想這個河童若是個邪物,屍衣很有可能便會即刻殺了牠,因此還不能盲目的進行施治。

「我是個正人君子呀,不是邪物,已經幾百年了,我只靠魚蝦為食,再也沒有嘗過人的內臟了,求你了,我都快要娶親了。」河童的意念苦苦央求道。

「娶親?」寒生疑惑道。

「就是美人明月呀。」河童靦腆的說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

怒江河谷的石灘上生起了一堆大大的篝火,不時的發出木頭的暴裂聲。

「鬼塚,今晚弄點好吃的東西來。」黑澤意味深長的說道。

鬼塚臉上詭異的一笑,然後用日語嘰裡呱啦的對老鬼說了幾句。

老鬼的臉上也綻起了笑容,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高高興興的抱著小塚的屍體到水邊,扯去了褲子,將赤裸的小塚身體仔細的清洗乾淨,尤其是清除掉腹中的糞便和黏液,然後用一根尖尖的木棍,從小塚的肛門穿了進去,自口中透出,並架到了篝火上慢慢燒烤。小塚屍身肥肉較多,融化了的脂肪發出「滋滋」的響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鮮肉的焦香味兒。

黑澤微笑著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黑澤先生,我們怎麼辦,沒想到寒生竟然還有同黨。」黃建國垂下了眼睛,忐忑不安的說道。

「這些人的來路你知道嗎?他們帶有槍支,來到緬甸的熱帶雨林裡來幹什麼?」黑澤陰沉著臉,眉頭不展。

鬼塚走過來說道:「那個,中國遠征軍中校的,到野人山的幹活。」

「野人山?當年杜聿明兵敗野人山,死了數萬人,帝國皇軍在胡康河谷也戰死兩萬餘人,這段歷史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呀。」黑澤疑惑道。

「吳中校的說,他家鄉亡靈的,找回。」鬼塚解釋說道。

「哦,如此說來,他們同寒生只是偶遇而已,嗯,我想這次西行緬甸是臨時才決定的,寒生怎麼會事先約來幫手呢?黃建國,你估計寒生會如何行動?」黑澤問道。

黃建國臉上趕緊堆笑,說道:「寒生同老祖決計不會離開吳中校他們的,人多畢竟安全些,我猜想他們一路去野人山,暫時不會分手了。」

黑澤點點頭,吩咐道:「鬼塚,我們可以遠遠的跟蹤著他們,在這原始熱帶雨林中,他們遲早會有鬆懈的時候,下手的機會總還是有的。」

「是,熱帶雨林的,夜裡行走的不行,我們的,明早出發。」鬼塚應允道。

篝火旁的老鬼咧開了嘴巴,露出粉紅色的牙床,伸手揪下小塚那烤的金黃色的小雞雞塞進了口中,用力咀嚼了幾下嚥落肚中,然後高聲叫道:「烤肉的,熟了。」

黃建國驚呆了……

衣冠楚楚的黑澤先生走上前去,雙手一扭,將小塚的腦袋整個的揪了下來,然後左手托著焦黃色的頭顱,右手食指挖出暗紅色碩大的眼珠塞進了口裡……

「火候正好,」黑澤嘖嘖稱讚道,伸手又將另一隻眼睛扣了出來,遞給了黃建國,「建國君,實在是大大的美味呀。」

黃建國盯著黑澤掌心中躺著的那只碩大而無神的眼睛,胃中一陣翻滾噁心,「哇……」的一聲嘔了。

鬼塚和老鬼都笑了,各自掰下熟屍身上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啃食了起來。

「建國君,人肉的美味不吃你是永遠不會知道的,『同類不相食』的觀念是錯誤的,你想想,若是人類這一觀念得以轉變,那麼世界範圍內的蛋白質供應就基本上得到了解決,尤其是非洲的饑荒將永久的成為了過去。」黑澤一邊說著,一邊張口咬去了小塚的嘴唇。

黃建國渾身顫抖,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黑澤手中的那顆頭顱,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再說你們中國,當年帝國軍隊為什麼發動『九一八事變』和『盧溝橋事變』呢?那是因為你們支那老百姓的生活太貧窮了,人們極度缺乏蛋白質和脂肪,普遍的發育不良,因此才被稱為『東亞病夫』嘛,日本人是來拯救他們來了,在帝國軍隊的強制下改變『同類不相食』的陳腐觀念,充分攝取人體蛋白質和脂肪,那將會極快的提高漢民族的身體素質,摘去『東亞病夫』的帽子,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啊。」黑澤侃侃而談,「啪」的一聲,吐出了一顆小塚的臼齒。

黃建國彷彿麻木了一般,呆呆的聽著黑澤先生的長篇大論。

「嘗嘗這個很嫩的。」黑澤用力撕下來一條小塚緋紅色的上牙床,逕直塞進了黃建國的嘴裡,那牙床上還連著幾顆門牙。

黃建國的口腔機械的咀嚼著,餓了一天多的他慢慢的感覺到了齒間傳來的奇異肉香,隨即條件反射令腹中產生了一種瘋狂的本能……

黑澤滿意的瞧著黃建國表情的變化,又揪斷了小塚的舌頭遞給了黃建國。

黃建國吐出了那幾粒門牙,接過長滿了黃苔的舌頭,放進嘴中咬了一口,「哇,真的是好吃的很啊。」他驚訝的說道。

吃完舌頭,黃建國跑到篝火旁,用力掰下小塚的半拉屁股,朝著肥嫩之處狠命的張嘴咬了下去……

黑澤走上前來,拍拍黃建國的肩膀,愜意的笑道:「建國君,你現在已經是我們教中的人了。」

黃建國嚥下一口肥腴的臀肉,茫然的問道:「教中的人?」

「不錯,截屍教。」黑澤扯下一隻烤糊的耳朵,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剜起一塊焦香的耳屎丟進嘴裡,「嘎吱」幾聲脆響,滿意的嘖嘖嘴,然後說道。

「你,黑澤先生是截屍教的人?」黃建國詫異道。

「黑澤先生的,截屍教幕後,真正教主的是。」鬼塚一面啃著小塚的手指,壓低聲音神秘的說道。

黑澤臉色鄭重起來,嚴肅的說道:「建國君,從今天的儀式開始,你就正式加入我們截屍教了。」

「什麼儀式?」黃建國不解道。

「吃肉啊,截屍教的入教儀式就是吃本教人的屍肉,燉煮或者燒烤均可,考慮到你是中國人,可能不習慣肉片壽司,不然的話,小塚白白嫩嫩的正好生食。」黑澤解釋說道。

黃建國聞言傻眼了,拿著小塚半拉屁股的手在不停地顫抖。

黑澤厲色道:「建國君,既入我教便終生不得背叛,否則的話嘛,你將被吃掉,明白了麼?好,我現在委任你為日本截屍教支那堂的首任堂主,鬼塚,從今夜開始,你就教他練功吧。」

「是。」鬼塚應道。

「練什麼功?」黃建國戰戰兢兢的問道。

「我的,先教你吸屍氣方法的,熟練的,找墳墓實踐。」鬼塚陰笑道。

黃建國大驚失色,面孔立時變得煞白。

「黃堂主,你的聰明大大的,我們教裡沒有的,你總有一天,功力會超過我的。」鬼塚誠懇的說道。

「建國君,我們會傾全教之力助你登上龍庭,將來整個中原都會是我截屍教的天下了,哈哈……」黑澤桀桀狂笑起來。

黃建國慢慢的恢復了平靜,默默說道:「首長也是截屍教的麼?」

「不是。」黑澤回答道。

「我要除……不,吃掉他,以報其侮辱我之仇。」黃建國咬牙切齒的說道。

「沒問題,你努力練功,到時候由你親自來動手。」黑澤說道。

黃建國長歎一聲,問道:「罷了,練功有什麼速成的方法麼?將來我要一個個的復仇!」

「速成?有的,緣分的,要看。」鬼塚沉吟著說道。

黑澤點點頭,得意的捧著小塚的腦殼,到一邊繼續享受他的美味去了。

黃建國站在怒江邊,眼望著深沉的夜空,口中喃喃道:「復仇。」

第二百九十五章

篝火在「辟辟叭叭」的炸裂著,這是木頭中的油脂水分混合而爆燃的,寒生望著燃燒的火苗始終在沉思著。

「寒生兄弟,只有河童的嗅覺才能找到禿頭老婦,之後再行尋回吳家子弟的亡靈,你想個什麼辦法解掉河童身上的屍毒吧。」盧太官懇求道。

寒生抬起頭來,思索道:「河童本是水中千年邪物,屍衣會殺死?的,我在考慮若是救他,需要明月的祝由神功助我一臂之力方可有把握。」

盧太官大喜,忙對明月懇求道:「明月姑娘,求你相助。」

「老婆,快救為夫一命。」河童在僵硬的身體內向明月發出懇求的意念。

「誰是你的老婆?你可不要胡思亂想。」明月的意念厭惡的回答道。

「是主人同意的呀,而且他還答應出面主持婚禮呢。」河童委屈之極。

「我並沒有答應啊。」明月慍怒了。

嗚嗚……河童彷彿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難過的抽泣了起來。

明月沒有理睬牠,逕直對寒生說道:「寒生,你說吧,我如何來助你?」

寒生道:「現在需要一頭哺乳動物,我用屍衣為河童驅毒,你使用祝由神功的『李代桃僵』之法,將河童體內的屍氣轉移到動物的身上,此毒即解。」

盧太官聞言命令道:「你們幾個速去林中抓一頭哺乳動物來。」

「我同他們一起去吧,注意且不可開槍。」寒生說道。

「是。」四名保鏢應聲答道,各自從背囊中取出準備好的手電筒,跟隨著寒生朝密林深處走去。

東南亞的原始熱帶雨林中除了高大的喬木以外,籐本植物和附生植物也是發育的特別茂密,動物的種類豐富多樣,大型的哺乳動物如亞洲象、麋鹿、獅子以及雲豹等都在地面上活動,冷血動物以蟒蛇類居多,而生活於上層樹冠的哺乳動物則基本上都是些猿猴類。

「慢!」走在前面的一個保鏢輕輕發出了警告。

黑暗的叢林中露出來兩隻綠森森的眼睛,眾人將手電光照過去,原來是一隻體型巨大的孟加拉虎,正在虎視眈眈的望著他們……

走在前面的保鏢站住了,身子在打著顫,掌中握著的手槍也在微微抖動。

「寒生先生,這怎麼辦?」身後的保鏢頭附在耳邊悄悄說道。

寒生望著這只斑斕猛虎,搖搖頭道:「不行,老虎這東西太凶了,咱們根本沒法兒控制得住牠。」

眾人腳步輕輕的朝後退,還好,那猛虎並無意向他們進攻,後退了一段路後,他們換了個方向繼續搜尋。

這是一條野獸踏出來的叢林小路,保鏢們一手握手電筒,一手持槍,緊張萬分的躑躅前行著。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保鏢十分機警,兩隻眼睛跟隨著手電光柱靈活的掃視著。

「噗」的一聲悶響,一個圓球形的黑影砸在了他的腦瓜頂上,保鏢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電筒甩在了一旁。眾人大驚,急以手電光照之,保鏢的額頭上流淌著鮮血,腦門上爛糊糊的呈乳黃色,一股臭乳酪與洋蔥加上松節油混合的刺鼻臭氣撲面而來,聞著像是貓屎味兒。

「噗」又是一下,身後的保鏢頭兒悶哼一聲也倒下了。

「危險,敵人在上方!」第三名保鏢剛剛來得及發出警告,緊接著頭上也遭到重擊,暈倒在地。

寒生一驚之下「蠅眼」驟然發動,眼瞅著一個卵圓形的球體朝著自己的腦袋緩緩飛來……手電筒的光線射上去,那是一個週身帶硬尖角的金黃色物體,寒生輕鬆的避開,再往上瞧去,高高的樹杈上坐著一隻長臂猿猴,<5-1-7-z.c-o-m>黃色的體毛,雪白的兩道長眉,怒目橫視,手中又高高舉起了一隻榴蓮,正欲再次砸下。

說時遲,那時快,寒生意念令渾身驟然間放鬆,雙腳飄離了地面向上升去,施展開了□症神功,在距長臂猿還有兩米多遠時,突然輕叱一聲,身形瞬間暴漲,一把揪住了那猿的後頸毛,寒生小時候制服大黃狗笨笨時,每次都是抓住頸毛而獲成功的。

寒生的□症神功運用的儘管還不是很好,但制服這只長臂猿還是輕而易舉的,落到了地面上,那猿就徹底的老實了。

唯一清醒的那個保鏢焦急的直跺腳,口中不住道:「這可如何是好?」

寒生對保鏢說道,「你來抓住這只長臂猿,我看看他們幾個人的傷勢。」

三個保鏢只是被榴蓮果砸昏過去了,額頭上的血跡也只是皮外傷,寒生摸了摸口袋,銀針並沒有帶身上,怎麼辦呢?他想到了榴蓮。

榴蓮屬於木柿科植物果實,稱之為「熱帶水果之王」,榴蓮樹也是熱帶最高大的果樹,樹幹可高達二十五米至四十米。《本草綱目》中說,其「味甘溫,無毒,主治暴痢和心腹冷氣,惟懼之氣味者嗅之,雖嘔然醒腦,多食大熱以山竹解之。」

寒生微笑著在地上抓起一把黃糊糊的榴蓮肉塞進了一個保鏢的口中,他的鼻孔上也抹了少許,但見那保鏢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竟然醒轉了過來。

第二名保鏢也被榴蓮獨特的臭味兒熏醒了,惟有保鏢頭兒,嘴裡塞滿了也仍就是不醒,寒生感覺有些奇怪。

「頭兒是最喜食榴蓮的了,一次能吃四五隻呢。」身後的保鏢笑著說道。

寒生回頭一看,那長臂猿已經被戴上了手銬。

寒生等人抬著保鏢頭兒,押著長臂猿返回了駐地。

河童以極度驚恐的眼神望著長臂猿……

南朝宋劉義慶所撰《隋書·經籍志》之《幽明錄》中記載當時中原各地的河流中「河童」較多,名曰「水蟲」,也稱「蟲童」或「水精」,裸形人身,身長大小不一,眼耳鼻舌唇皆具,頭上戴一盆,受水三五尺,只得水勇猛,失水則無勇力。而且專門著重說明,河童最懼怕的剋星便是山猿。

山猿是一種古猿,與河童都是同時由遠古時代遺傳下來的怪異生物,據生物考古學家斷言,山猿與河童當今早已經滅絕了。

「我怕……」河童戰戰兢兢的給明月發出了意念。

「怕什麼?」明月不解。

「山猿。」河童告訴她。

「盧先生,河童說牠懼怕山猿。」明月對盧太官說道。

「這不是山猿,只是一隻普通的長臂猿啊,這種白眉長臂猿只在高黎貢山的怒江峽谷熱帶雨林裡才有,這只毛呈金黃色,眼眉純白,顏面寬闊淺淡,左右兩條眼眉不相連接,是一隻青年母猿,也可能長的類似過去的山猿吧。」盧太官解釋道,同時眼望著河童,心想這可能是河童天生就遺傳有對猿猴類的恐懼情結。

寒生命保鏢將長臂猿後背貼在了河童生有軟甲的脊背上,然後對明月點點頭道:「可以開始了。」

明月牙齒輕輕用力,咬破了舌尖,朝著河童和長臂猿的面孔上「噗」的各噴出一口血霧,然後念動祝由神功十八式中的第五式「移花接木」巫咒。

寒生手持屍衣向河童身上凌空拂去,河童的身子一陣戰慄,其體內的屍毒為屍衣所逼,瞬間轉移到了長臂猿的身上,眼瞅著河童的身子柔軟了下來,而那長臂猿卻瞬間僵硬了起來。

帶著手銬的長臂猿驚恐萬狀的眼神望著寒生……

寒生對牠微微一笑道:「猴子又不是邪物,屍衣對你無礙。」說罷手中的屍衣罩在了長臂猿的身上,「嗶嗶啵啵」一陣靜電聲伴著白色毫光閃過,空氣中瀰散著一股焦臭氣味兒,白眉長臂猿的身體即刻也軟了下來。

「替牠打開手銬吧。」寒生穿上屍衣說道。

白眉長臂猿解除了禁制,以充滿感激的眼神望著寒生。

寒生從保鏢手中拿過半盒午餐肉罐頭,遞給了長臂猿,道:「犒勞一下。」

那猿接過罐頭嗅了嗅,隨即歡天喜地的伸進手指摳出肉糜吃了起來,平時以樹上的嫩葉、果實為食的長臂猿,雖然有時補充點白蟻蛋白質,如今吃上了帶有調料的熟肉,簡直是天賜美味,喜不自禁。

寒生朝明月借了根發卡,在篝火上燒了下,然後刺入保鏢頭兒的人中穴上,刺激其督脈,須臾,保鏢頭兒幽幽醒轉來。

「寒生,你和老祖今欲何往,還是同我們一起走吧,也好相互有個照應。」盧太官建議道。

寒生沉吟片刻,是啊,那些日本人和黃建國在一旁虎視眈眈,自己跑起來他們倒是追不上,可是老祖卻是有危險,還是和盧太官他們在一起會安全些。

「好吧,我們一路同行。」寒生答道。

一夜無事,待得天亮時,盧太官等人熄滅了篝火,收拾停當啟程前往野人山,這時,人們發現那只白眉長臂猿並沒有離開宿營地,而是守在了一名保鏢的身旁,保鏢的背囊裡存儲著午餐肉等食品罐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月色朦朧,怒江河谷的石壁下,鬼塚在向黃建國傳授著截屍教上乘的吸屍大法。

「記住的,塞住屍體的孔竅,最緊要的,雙眼的不需要,男屍的,兩耳、兩鼻孔、嘴、尿道和肛門,七竅的有,女屍的,多一孔,八竅的,只留嘴巴吮吸,其餘統統的閉住的。」鬼塚強調說道。

「屍氣的味道肯定十分的噁心。」黃建國胃裡的酸水向上翻騰著。

鬼塚嘿嘿笑道:「習慣的,沒有異味,而且還會感覺到回味無窮的,因為死屍的,一生的甜酸苦辣,信息貯存的,屍體內,你要把它們吸出來,增加功力的,哇,五味俱全,當然的,怨氣大大的有。」

「那麼腐爛的屍體呢?千瘡百孔,如何塞得住呢?」黃建國提出疑問道。

「你的,頭的,拱進死屍腹腔,直接吮吸,你的明白?嗯,高階段吸屍大法的,你的,目前掌握不了。」鬼塚說道。

「最高階段的吸屍大法是什麼樣子的?」黃建國問道。

「本教的,無人得窺其秘。」鬼塚回答道。

「就連教主你也不行麼?」黃建國疑惑的問道。

「鬼塚不行的,」黑澤此刻走過來說道,「『中陰吸屍大法』無上神功久已失傳了,據說可以凌空吮吸屍氣,不必再需要接觸屍體,而且功到極致時,能夠嘴對嘴的吸出活人的魂魄,甚至回吐屍氣到活人的體內,控制其思維與行動呢。」

黃建國驚愕道:「那豈不是可以控制世上的任何人了麼?」

「嗯,這畢竟只是傳說,誰也沒見到過,大約中國的兩晉南北朝以後,『中陰吸屍大法』就已經失傳了。自南宋陰人東渡逃亡日本開創截屍教始,數百年來,教中曾經屢派高手西渡潛入中原,但仍是找尋不到大法之秘籍,估計是早已經毀於歷朝戰亂之中了。」黑澤惋惜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黃建國若有所思道,唉,自己若是有幸得窺此法,入主中原何愁不得呢?首長、寒生之流盡除之而後快,至於明月嘛,回吐點屍氣給她,還不就是我黃建國床第之下的一具行屍走肉麼?

「建國君,你在想什麼?」黑澤望著黃建國說道。

「我在想,今晚能到哪兒弄到一具屍體呢?」黃建國霍霍欲試的說道。

「這裡十分荒僻,杳無人煙,哪裡找得到屍體呢?」黑澤搖頭說道。

黃建國沉吟道:「此地原本是古渡口,儘管已經遺棄了很多年,但凡中國渡口處,以前必是墟集熱鬧之所,村舍聚居之地,必有墳塋存在,應該找得到的。」

「嗯,有道理,鬼塚,你就帶建國君渡江回去找找。」黑澤吩咐道。

「是。」鬼塚應道,帶上了只手電筒,遂與黃建國乘上竹筏,擺渡過江。

黃建國此時毫無功力,只得小心翼翼的坐在竹筏中間,鬼塚撐著一根竹篙,在湍急的水流中搖搖晃晃的擺到對岸,若是鬼塚自己則大可不必如此費事,發動體內屍氣便可飄過了江面去。

上岸後,藉著淡淡的的月光,他倆登上了一座小山包,舉目四望,山野間朦朦朧朧的一片,人跡罕至。

鬼塚的鼻子開始嗅了起來。

「你的鼻子能聞到墳墓?」黃建國疑惑的說道。

「地下死屍的有,屍氣的,土壤空隙處的洩漏,地面上味道小小的,有時肉眼見的,磷火的是。」鬼塚解釋道。

「嘿嘿,」黃建國突然輕聲笑了起來,手一指說道,「我看見了鬼火。」

對面黑黝黝的山澗,石壁上漂浮著幾撮淡綠色的瑩火,若隱若現。

「嗯,磷火的幹活,藏在那裡的,一定有屍。」鬼塚興奮了起來。

兩人興匆匆的朝山崖而去,待到近前,手電光照上去,磷火又忽地不見了,惟見石壁上裸露著一個小小的山洞。

「山洞的,屍的大大的有。」鬼塚鼻子快速的翕動起來,精神十分的亢奮。

山洞位於陡峭的石壁之上,攀爬十分不易,但崖下正好生長著成片的山毛櫸樹,其中一株橫生的粗大枝杈伸至了洞口邊,只要爬上去就能夠鑽進山洞了。

「你的,爬樹的有。」鬼塚問黃建國道。

「這種闊葉樹好爬,我可不像孟紅兵,爬個樹還摔掉了卵蛋。」黃建國得意的搓搓手,忽然想到自己的卵蛋也沒了,於是不免神情有些沮喪。

「誰,卵蛋的沒有?」鬼塚不知黃建國在說些什麼,疑惑道。

黃建國沒有搭理他,但接著想到,到了日本後就可以換上了黑人有力的睪丸,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頓時間陰霾盡去,腳下使勁一蹬,便靈活的扒到了樹幹上。

石洞口不大,可容一人進出,洞內漆黑一片,黃建國騎在樹杈上,撳亮手電筒照射進去,發現洞很深,望不到盡頭,他小心翼翼的順著樹杈,戰戰兢兢的爬進了洞口。

鬼塚負手站立在崖下,見黃建國已經進入了石洞,於是發動體內屍氣,身子一輕,晃晃悠悠的飄了起來,落在了洞內。

石洞內慢慢的寬敞了起來,手電光的照射下,看得出這是一個十分乾燥的洞穴,洞頂掛著許多蜘蛛網,腳下甚至揚起些許塵粉。

鬼塚閃身走在了前面,鼻子仍在不停地嗅著,「屍氣好重。」他說道。

「咦,那是什麼?」黃建國的手電光照在了甬道兩側一片黃乎乎的物體上。

鬼塚停下了腳步,神色突然鄭重起來,站直了身子默默地注視著……

黃建國心中一緊,哇,好多的屍體啊……

甬道兩側倚著石壁坐著兩排乾癟了的死屍,個個頭戴18式鋼盔,身著軍服,上面落滿了灰塵,臉上皮膚由於脫水已經發黑起皺,有的還睜著眼睛,眉毛上拉起了蛛絲網,身子旁邊東倒西歪的扔著些三八式步槍,其中還有兩挺十一式歪把子機槍,上面都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塵土。

他們是一隊以前的日本軍人,不知什麼緣故死在了這石洞之內,由於洞內十分的乾燥,屍體脫水後變成了乾屍……

鬼塚伸手拂去屍體上的灰塵,露出裡面田野綠的軍服,他看了看死者胸口上的倒山字胸章,是紅顏色的。

「帝國步兵的,東南亞派遣軍。」他翻看著一具手握戰刀的乾屍肩章,接著說道,「這個,是少佐的。」

「他們是二戰時期的日本軍人?都已經三十多年啦。」黃建國驚訝道。

鬼塚沒有答話,從少佐的膝蓋上撿起一滿是灰塵的筆記本,「噗」的一口吹去了上面的塵土,然後翻開扉頁,黃建國急忙將電筒光移到本子上。

筆記本上記載著的都是日文,其中有些漢字,但黃建國知道那些漢字的意思並不等同於中國字,意思可能迥然不同。

「蜘手少佐!」鬼塚輕聲驚呼道。

「怎麼啦?」黃建國嚇了一跳。

「蜘手少佐的,姓氏怪怪的,所以我的知道。」鬼塚說道。

「蜘手,這姓氏是有些奇怪。」黃建國點頭道。

「你的不知道,我們日本十大姓、一百氏代表姓和三千六百氏普通姓的有,另外一萬二千六百多氏屬珍稀奇雜難姓的有,怪怪的。」鬼塚解釋道。

「你以前聽到過這個蜘手少佐麼?」黃建國問道。

「嗯,帝國軍部特種部隊的蜘手少佐,有名的,生物學家。」鬼塚道。

「生物學家?」黃建國有點迷惑不解。

鬼塚開始翻看筆記本,臉色越來越嚴肅了,許久,他終於翻看完了,合上本子長吁了一口氣。

「是怎麼一回事?」黃建國急切的問道。

「山猿的,他們是來捕捉山猿的。」鬼塚緩緩說道。

「什麼山猿?是猿猴麼?」黃建國不解道。

「山猿,1000多萬年前的古猿,人類祖先的,一度平原的生活,後來又返回森林重新樹上的棲息,不成功的,滅絕了。」鬼塚解釋著。

「哦,既然蜘手少佐在尋找,山猿也許並沒有絕種嘛。」黃建國說道。

「絕種的沒有,牠就在中緬這邊的叢林裡,山猿的,殺死了蜘手少佐和他的小隊。」鬼塚晃動著筆記本子激動的說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鬼塚用生硬的中國話敘述了蜘手少佐筆記本裡面記載的離奇事件。

昭和十七年春(一九四二年),帝國陸軍本部派蜘手少佐帶領第五師團的一個小分隊共54人前往支那雲南滇西的怒江峽谷,除蜘手外,任何人都不清楚此行的任務是什麼,而蜘手少佐曾經是東京帝國大學的生物學教授。

6500萬年前,印支板塊衝撞歐陸板塊隆起,到白堊紀早期雲南便已經成為了陸地,滇西一帶集中了北半球雪山、冰川、峽谷激流、高山草甸、高山湖泊等各種自然景觀,怒江、瀾滄江、金沙江三條大江被高黎貢山、怒山、雲嶺三大山脈擠壓在這裡並流,形成了地質和氣候條件獨特的橫斷山脈。歐亞大陸的山脈都是東西走向,而只有橫斷山脈為南北向,山勢高聳,峽谷深切,割斷了東西植被的過渡,那裡保留了生物的多樣性和千百萬年前的原始狀態。

400多萬年以前,這裡生活著一種古猿,可能屬於一種「智人」,暫且命名為「拉瑪古猿」,牠們是人類的近親,世界上公認地球上的古猿早已滅絕,但陸軍本部卻在中緬交界處的熱帶雨林中發現了古猿的蹤跡,因此派遣了蜘手少佐的特別小分隊,目標是要捕捉到一隻古猿活體,秘密運回日本。

小分隊偷偷潛入了怒江河谷,數月後在緬甸一側的密支那終於發現了一對渾身金毛的雌性母女「拉瑪古猿」,蜘手興奮不已。這是一種矮小的類人猿,進化得雖然只有一米多的身高,但是靈巧無比,在密林中穿梭自如,而且力大無窮,很輕易的就折斷了幾名軍士的脖頸,由於命令不能開槍,所以想要活捉是極為困難。一天黃昏,那對「拉瑪古猿」終於落入了陷阱,而且被漁網罩住了,蜘手少佐和軍士們欣喜若狂,可是此刻怪事發生了……

軍士們的神智突然失常,神經不受控制的持槍相互射擊,一下子竟然傷亡了二十來人!在密林中暗淡朦朧的光線下,蜘手看見了一個又矮又瘦的禿頭老婦,悄悄地解開了漁網,帶著那對古猿從容不迫的離開了。

時間不久,軍士們神智恢復了正常,所有人俱是驚愕萬分,不知所措。蜘手少佐猜測可能是數月在密林中,神經時刻緊張,一旦抓住了古猿,突然間鬆弛下來,造成了神智紊亂,所以他命令丟下死亡的士兵,小隊繼續追蹤古猿。

始料不及的是,中國派遣的緬甸遠征軍兵敗野人山,數萬人迷失在了原始密林中,古猿大概是受到了槍炮聲的震唬,蹤跡竟然逃過了怒江,進入了江東這一側的深山密林之中。

蜘手疲憊不堪的小分隊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也匆匆渡過了怒江,追進了深山,最後發現古猿的蹤跡進入了溪水邊的一個隱秘的大山洞內。

筆記本就記載到了這裡……

石洞內靜悄悄的,許久,黃建國推測說道:「這麼說蜘手少佐他們從山洞的另一頭追蹤進來,最終仍被那對古猿所害。」

鬼塚沒有回答,開始逐一拂去灰塵,仔細的檢查著那些乾屍。

「嗯,這一個的,中槍,那個的也是。」鬼塚一路驗視著朝石洞的深處走去。

黃建國也蹲下身來,解開蜘手少佐的軍服,乾癟的胸膛,褐色的皮膚,腦袋耷拉在了一邊,看樣子是死於頸骨折斷,八成就是古猿給扭斷的呢。黃建國想著,突然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他鬆開蜘手少佐的腰帶,拽下一半的軍褲和裡面的褲衩,露出已脫水干蔫的陰莖,然後解下少佐的鞋帶,用力紮緊癟癟的龜頭,撕下已經發脆的襯衣,塞住了屍體的肛門、兩隻耳朵和鼻孔,望著蜘手那乾巴巴滿是皺褶的臉,下了很大的決心,最後一閉眼睛,以手指分開屍體的雙唇,將自己的嘴巴貼了上去……

鬼塚挨個的檢查了所有的軍士,都是死於互射的槍彈,這說明他們在最後的時刻喪失了神智,精神錯亂了。唉,三十多年了,帝國還有這麼一支陸軍小分隊默默無聞的死在了中國的一個無名小山洞裡。

「你的,幹什麼!」鬼塚返身回來,發現了黃建國正扒在了蜘手少佐的乾屍上盡情的吮吸著……

黃建國此刻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吸屍的刺激和愉悅之中去了,剛開始吮吸的時候,內心還有一些排斥感,好在這是一具乾屍,內臟均早已脫水,因此體內的殘存的氣息並無異味。他吸著吸著,漸漸的感覺到反而有著一種淡淡的肉香……「噗」的一聲悶響,黃建國用力過猛,將蜘手少佐的舌頭吸進了自己的嘴裡,卡在了嗓子眼裡。

「呃……」黃建國欲嘔不得,臉憋得通紅。

鬼塚氣得照黃建國後背上重重的一擊,「哏嘍」一聲,黃建國竟然將那乾巴巴的舌頭嚥入了腹中。

「謝謝教主……」黃建國透過氣來,尷尬的說道。

鬼塚沒有再理他,自己也捧起一名軍士的頭,湊在上面吮吸了起來,而且還嘖嘖有聲。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黃建國和鬼塚將洞內的日軍士兵屍體全都吸了個遍。

一個不小心,黃建國另外又吞落腹中幾顆牙齒和半塊牙床肉。

他現在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體內正在發生著某種變化。

「我腹中脹氣的厲害。」黃建國喘著粗氣說道,明顯的肚皮鼓起來了許多。

「你的,一次吸的多多的,很不好,有害的。」鬼塚說道。

「那怎麼辦呢?」黃建國愁眉苦臉的問道。

「你的不要動,我的,從你嘴裡吸出一些多餘的,你的明白?」鬼塚急切的說著,猛然間一把抱住了黃建國,將肥厚的嘴唇貼了上去。

黃建國剛想拒絕,嘴巴已經被鬼塚的雙唇堵上了,頓時一股強大的抽力「滋滋」的在黃建國的口腔、食道中直響,他聞到了一股強烈的口臭,感到一陣巨噁心,最後實在是忍受不了,「呃……」的一聲,胃酸連同還未消化完的小塚的肉糜一股腦兒的翻上來,吐進了鬼塚的嘴裡,其中還有蜘手少佐的舌頭以及幾顆牙齒。

「味道的,大大的好。」鬼塚咬斷掛在嘴角的渣狀黏液,嘖嘖讚道。

奇怪的是,黃建國立刻感到腹中頓時舒服多了,肚子也不再脹氣了。

「以後的,循序漸進,你的明白。」鬼塚叮囑他道。

「是,教主。」黃建國回答道。

「時間的不早,我們的回去。」鬼塚揣起了蜘手少佐的那個筆記本子,然後吩咐說道。

黃建國從地上拾起一挺沉甸甸的歪把子機槍,說道:「我要帶走機槍,幹掉那個姓吳的和他那四個手下。」

鬼塚抓過機槍,試了試,槍栓早已經銹死了,於是搖了遙頭:「這個的時間太久,不能用的,」隨手扔在了地上,然後從一名軍士的武裝帶上解下來了兩枚圓柱形的手榴彈,說道,「九七式甜瓜手榴彈,威力大大的,保險銷的拔掉,彈體的,在硬物上用力撞一下,再丟出去,引信延時四、五秒,你的記住。」

黃建國接過手榴彈,揣進了兜裡,心想,哼,這回要把除了寒生和明月以外的人統統炸死。

他倆回到怒江對岸時已經快要黎明了,岸邊的篝火還未熄滅,紅紅的炭火驅散了凌晨的涼氣。

鬼塚掏出筆記本交給黑澤,嘰裡呱啦用日語報告發現蜘手少佐小分隊的情況。

黑澤臉色凝重之極,迅速的翻看著筆記本,然後望著他倆,緩緩的說道:「蜘手少佐和他的小分隊,昭和十七年在緬甸密支那的原始密林裡失蹤,這件事情當時被陸軍本部列為絕密,都以為他們於1942年的夏季,在野人山遭遇到了中國遠征軍而全部陣亡,原來卻是死在了怒江河谷的山洞裡。嗯,看來『拉瑪古猿』身上還有很多未解之謎啊,蜘手少佐和他的軍士竟然神智錯亂,互相射擊至死,這絕不是一般的精神壓力緊張所能導致的,此事倒是蹊蹺的很呢。」

「天的快要亮了,吳中校他們的,會天明後出發的,我們繼續追蹤?」鬼塚問道。

「當然,鬼塚,用你的嗅覺遠遠的跟著,他們總是會有疏忽的時候。」黑澤吩咐道。

「是。」鬼塚應道,然後命老鬼將還未吃完的小塚屍體身上的肉割下來帶在身邊,以便隨時充飢,至於小塚的骨架就丟進了怒江,說是骨灰送回日本云云的保證,早已拋到了腦後。

熄滅了篝火後,鬼塚在前,黑澤和黃建國在中間,老鬼斷後,四個人重又鑽進了熱帶雨林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

藍月亮谷中,蘭兒坐在床上直到天明,也沒有聽見隔壁寒生回來,他去了哪兒呢?

清晨,紅松林裡籠罩著濕潤涼爽的霧氣,蘭兒走出了茅屋,先沿著林間小路走向老祖的那間小木屋。老祖不在屋內,劉今墨和小翠花的墓前也未見,兩個嬰兒仍在熟睡著。

「爹爹,寒生一夜未歸,不知去了哪裡。」蘭兒心中委實放心不下,焦急的問吳楚山人。

「孩子,別急,爹爹去耶老和湘西老叟那兒去瞧瞧。」吳楚山人安慰女兒道。

中午時分,人們聚集到了山人的茅屋裡。

湘西老叟和小影婆婆端坐在凳子上,老叟自打出山後搞了幾套時興的服裝,今天穿的是一套藏藍色的中山裝,滿頭披肩的白髮,裡面沒有貼身內衣,前襟紐扣的縫隙中不經意間伸出了一些白色的胸毛,感覺不倫不類。

耶老蹲在地上悶不做聲,後背上扒著老翠花,自從小翠花殉情死去以後,她的面容明顯的蒼老了許多。

蘭兒的懷裡摟抱著兩個嬰兒,眼眶有些紅腫。

吳楚山人環視了一下大家,面色憂鬱的說道:「大家谷內都已經找遍了,還是不見寒生和老祖的蹤跡,我剛才卜了一卦,是為水天需卦,上六陰爻陰位動。需卦,乃是坎上乾下,為水在天下要落到地上,需跏躇期待之表象。卦辭曰:上六,入於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

「什麼意思嘛?」耶老不耐煩的嘟囔道。

「詩云:夜色鳥雀待林中,林中有鷹不放鬆。無心無意亦為怒,一場惡鬥非真空。此卦是說,寒生和老祖已經離開了藍月亮谷,『需,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他們去了遠方,儘管我們不知道寒生幹什麼去了,但是他們終究會化險為夷,我們只有等待,如同卦辭中所說『入於穴』。」吳楚山人解釋說道。

「不速之客三人來,什麼人?」湘西老叟自語道。

「這是寒生將會可能遇到的,唉,敬之終吉啊。」吳楚山人眼睛望著屋外遠方的山巒,幽幽的說道。

茅屋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金道長匆匆走進屋來道:「寒生出谷去了,是丹增老喇嘛告訴我的。」

「他做什麼去了?」蘭兒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谷外來了日本人。」金道長神情嚴肅的說道。

金道長將丹增老喇嘛昨晚與寒生見面的情況大致敘述了一遍,最後說道:「那兩只能複述人語的神鴉再次出谷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日本人來到藍月亮谷外做什麼?」吳楚山人疑惑的說道。

金道長沉吟片刻道:「日本人是來找貧道的,村上武夫和犬伏師都栽了,他們定是不甘心,一路追蹤而來的。」

湘西老叟騰的站起身來,慍怒道:「待老夫前去看看。」

「慢,」金道長連忙攔住老叟,說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們不找到貧道是不肯罷休的,還是由貧道出谷打探一下吧,順便找到寒生。」

「那麼老祖呢?丹增喇嘛沒有見到她麼?」吳楚山人疑問道。

「沒有,他說不曾見到老祖。」金道長回答。

「老祖平時是嬰兒不離手的,況且還要餵奶,如今突然失蹤,定是有某種回不來的原因,我想,她應該是與寒生在一起,可能與昨夜谷外的日本人有關。」吳楚山人推測道。

「丹增喇嘛說,藍月亮谷的谷口只有在月圓子夜一刻才能出現,寒生同老祖可能是找不到入口了,這樣恐怕只有等到下月十五的子時了。貧道現在這就出谷去,如一時回不來的話,你們就安心的等到下次月圓之夜,貧道自會帶著寒生和老祖回來的。」金道長說道。

吳楚山人知道金道長乃是白雲觀住持,全真教的頂尖高手,而且江湖經驗老道,他出谷應是最恰當的人選了。

「好吧,金道長,我們就在谷中靜候佳音,告訴老祖,兩個嬰兒有我和蘭兒照顧,請她放心。」吳楚山人拱手說道。

「貧道告辭。」金道長轉身離去了。

「蘭兒,沈才華和老祖的女兒就由你來帶了,看看小傢伙是不是餓了,煮點稀飯給她吃。」吳楚山人吩咐道。

「媽媽。」皺皮女嬰噙著眼淚小聲說著。

沈才華拉著皺皮女嬰的小手走出了門外,兩個人光著小屁股信步在松林裡閒逛,前面就是耶老的小木屋。

兩人悄悄地來到了耶老的雞窩旁,那只蘆花老母雞正在孵蛋,看見了兩個嬰兒,警惕的展開翅膀護住了腹部下面的雞蛋。沈才華搖晃著腦袋,瞧了瞧四下裡無人,然後望著皺皮女嬰微微一笑,舔了舔嘴唇。

皺皮女嬰心有靈犀,點了點頭,兩人「呼」的一下猛撲了過去,老母雞嚇得「咯咯」直叫,用喙拚命的來啄他們,但仍是不敵,兩個嬰兒迅速的各自拿了幾個雞蛋逃掉了。

松林深處,沈才華和皺皮女嬰興高采烈的坐在了紅松樹下,各自磕開了一枚雞蛋,小嘴湊上去嘬了起來。不一會兒,地上就只剩下一枚了,沈才華大方的推給了皺皮女嬰。

「咦……」皺皮女嬰輕呼了一聲,原來這枚蛋正是耶老用蠟封住的那顆特意加工過的蛋。

「天殺的,誰偷走了老衲的金丁香藥蛋啊……」遠處的小木屋傳來了耶老忿怒的叫喊聲。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聞言相視一笑,爬起身來便朝著松林深處跑去。皺皮女嬰跑了幾步,又折回身來抓起地上的那枚雞蛋,然後扯著沈才華的手,兩人蹦蹦跳跳的跑進了紅松林的深處。

藍月亮谷中的松林裡到處都生長著各色各樣的菌類,有褐色的松茸菌、油亮亮的牛肝菌,還有金黃色的傘蓋雞蛋菌等等,小松鼠蹲在松樹杈上,瞪著驚奇的小眼睛望著這兩個光屁股的小孩,地上是柔軟的松針,成片的金黃耀眼的驢蹄草叢中冒出一隻穿山甲來,正探著頭在尋找著蟻穴。

兩個嬰兒越走越遠,一直走到了松林的盡頭。

眼前出現了一道山澗,谷底是蜿蜒曲折的溪流,淡藍色的溪水清澈無比,裡面游動著一些泛著銀白色的小魚。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並肩坐在了綻放著野花的綠草地上,冬日的陽光溫暖又柔和,湛藍的天空有一隻喜馬拉雅山鷹在翱翔著,一切都那麼自然與靜謐。

皺皮女嬰用指甲輕輕的摳去雞蛋殼上的封蠟,瞇起眼睛從小孔洞朝裡面望去,發現與其它的蛋有所不同,裡面是一種粘稠的淡黃色液體,並且透著一股若隱若無的腥臭味兒。她張開兩排小利齒咬破了蛋殼,發現蛋殼內並沒有愛吃的蛋黃,探出小舌頭舔了舔,味道也是甚差,於是準備一扔了之。

突然,沈才華的身體「呼」的一下竄了起來,撞翻了皺皮女嬰手中的破碎的蛋殼,整個黏液扣淋在了女嬰的臉上,她急忙以手揩拭,抹的哪兒都是。

此刻,沈才華已經撲進了草叢深處,從裡面拖出一隻體型巨大的灰色野兔來,皺皮女嬰大喜,立即爬起身跑過去,協助沈才華放翻野兔肥壯的身子,舔了舔嘴唇,認準其頸動脈就準備要下口。

沈才華閃開在側,讓皺皮女嬰先吸血,自己則謙讓的在旁邊看著。

就在這時,盤旋在天空中的那只喜馬拉雅山鷹也鎖定了目標,無聲無息的撲了下來。

沈才華只覺疾風突至,光線一暗,山鷹的兩隻鋼鉗般的力爪已經抓進了野兔後背的脊骨內,然後振翅飛昇。

沈才華大怒,一把揪住野兔的兩條後腿拚命的往下拽,皺皮女嬰緩過神兒來,也撲上前攥住兔子的前腿,到口的美味豈能讓老鷹奪走?同時女嬰對著這只搶劫的山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發出恐嚇的「哧哧」聲……

喜馬拉雅山鷹根本沒把這兩個嬰兒放在眼裡,拍動著兩隻巨大的翅膀,朝上飛昇而去,而沈才華和皺皮女嬰也橫豎一條心,死死的抓牢了野兔腿不鬆手。

身形龐大的喜馬拉雅山鷹抓著野兔,帶著兩個嬰兒竟然一同飛上了湛藍色的天空……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京城皇城根兒一條寧靜的胡同盡頭,有一座綠樹掩映的的四合院,青磚布瓦,雕樑畫棟,暗紅色的朱漆大門上鑲嵌著兩隻斑駁陸離的銅虎頭,口中銜著大門環,石階兩側各自蹲伏著一頭北派石獅。胡同的地面上鋪著早已被歲月磨蝕得光滑的馬蹄石,依稀保留著過去門庭若市時的滄桑痕跡,這兒曾是一座清代的王爺府。

庭院裡的地面上鑲嵌著五蝠捧壽圖案的細鵝卵石,石縫內生長著綠色的青苔,旁邊還有一口乾隆年間的古井,井邊是一株有年頭的石榴樹。

正房客廳中堂,懸掛著毛澤東主席的戎裝畫像,案上擺放著兩盆短葉君子蘭,開著粉紅色的花蕊。

「這麼說,黃建國父子和筱艷芳以及劉今墨、寒生等人全部都死了?」首長坐在太師椅上陰沉著臉說道。

「是的,黃乾穗是中毒死的,筱艷芳開槍自殺了,劉今墨中毒後,被一個小侏儒抱著跳下了懸崖峭壁,黃建國的陰囊被明月捏碎了,必死無疑。寒生前去攔阻小侏儒,自己卻不慎也一同摔了下去,我們看過,那是萬丈懸崖,寒生絕對已是粉身碎骨了。」一名屬下恭恭敬敬的說道。

首長沉吟著,半晌未作聲,最後皺了皺眉頭道:「黃家父子和筱艷芳的屍體為什麼不扔下懸崖毀屍滅跡?」

「首長,他們的身上,包括槍支證件等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留下,屍體估計現在早已被野狼或是鷹鷲吃光了。」屬下紅著臉低下頭小聲的辯解道。

「唉,寒生一死,線索就此中斷了。」首長歎息道。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猛地被推開了,東東漲紅著臉匆匆跑了進來。

「爸爸,我聽說建國出事了?」她氣喘吁吁的問道。

「嗯,建國在執行任務中光榮的犧牲了。」首長漫不經心的說道。

「他真的死了……」東東頓時僵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首長不耐煩的揮揮手,吩咐屬下道:「把東東帶回房裡去,我這兒正心煩呢。」

東東被帶出門的時候,突然轉過身來哭著問道:「建國是怎麼死的?」

「被那個叫明月的小娘們把他的卵蛋給捏碎了。」首長幸災樂禍的說道。

「我要千刀萬剮了那個騷娘們!」東東破口大罵著被屬下拽出了房門。

首長滿臉鐵青,站起身來在客廳內來回的踱著步,一面不住的歎息著。

「鈴……」電話鈴聲猛然間響起。

首長抓起了話筒,面無表情的聽著。

「你說什麼!寒生沒有死!而且還找到了藍月亮谷?他現人在哪兒?」首長幾乎蹦了起來。

片刻,他緩緩的放下了聽筒,自言自語道:「日本人……」

首長拎起話筒,接通了日本駐京城總領館的電話。

「請黑澤副總領事聽電話。」他說。

「對不起,黑澤先生去中國南方旅遊去了。」對方彬彬有禮的回答道。

首長默默地放下了話筒,這個狡猾的黑澤領事,竟然搶先一步找到了寒生,原來日本人也在打格達活佛預言的主意,哼,看來自己得要親自出馬了,他想。

首長走出客廳,來到靠近大門處的西廂房裡,幾名屬下見到他立刻緊張的站立起來。

「那個公安部刑偵局的特工叫什麼名字?」首長問道。

「馮生。」屬下回答道。

「此人在整個事情中扮演什麼角色?」首長又問道。

「他與寒生他們若即若離,似乎還不是完全一路,但肯定也是知道一些情況的,也許是寒生曾經救過他的父親,出於感激之情而隨之同行的吧?到了中甸後,他就與卡車離開了。」屬下解釋說道。

「馬上拿介紹信去東長安街,到公安部政治部,調出他的全部檔案材料,我要看看,」首長吩咐著,略一尋思又說道,「若問起,就說我們要調干審查。」

「是,首長。」屬下應道,立刻出去了。

一個多小時候後,馮生的檔案材料擺在了首長的桌子案頭。

馮生,中共黨員,未婚,調來公安部刑偵局之前,一直在唐山市公安局刑偵科工作,此人長處是處理案件時頭腦冷靜清晰,邏輯思維極強,曾經單槍匹馬屢破大要案,年年被評為公安系統先進工作者。缺點是沉默寡言,與領導和同志們之間的關係處理的不太融洽。另外,刑偵局介紹情況說,目前,他正私下調查一樁發生在吉林省農安縣萬金塔公社的惡性兇殺案,前一段與其失去了聯繫,昨日接到他的長途電話,說他人在雲南迪慶州的中甸縣醫院住院,頸部受了傷,刑偵局正準備派人前往深入瞭解情況。

「很好,馬上發文公安部政治部,這人我要了,刑偵局也不必再派人去雲南,一切由我們接手處理。」首長吩咐道。

那名屬下遵命立即前去辦理有關手續。

首長合上卷宗,想了想,抓起電話,撳了一個秘密的國際長途電話號碼。

「蒙拉差翁,我有事交你去辦。」首長說道。

冬日的滇西北高原,早晚氣溫較涼,陽光出來後倒是暖洋洋的,十分的愜意。中甸縣人民醫院的病房裡,馮生推開了窗戶,眺望著遠處巍峨的雪山,耀眼的雪峰呈一抹金色,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轉眼間,自己和小趙已經住了十餘天院,小伙子歸心似箭,已於昨天啟程返回河北了。自己的頸部傷勢已經基本痊癒,前天部裡來了電話,讓他安心修養並通知他的工作已經調動,不再隸屬於公安部,而是中央的一個秘密部門,兩天後將會有人前往中甸同他聯絡。

馮生的目光落在了醫院門口,一輛黑色的小臥車駛來停下,在這邊遠的滇西北高原,臥車是十分少見的。

車上走下來了三個人,中間的那人約有五十來歲,國字臉,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顯示出威嚴來,身後的兩個年輕人身材魁梧而彪悍,像是隨從警衛之類的。

不多時,病房門輕輕的推開了,「就是他。」馮生耳邊傳來了院長那熟悉的雲南本地口音,他轉過身來望去……

來人正是黑色臥車下來的國字臉,只見他輕輕擺了下手,隨從和院長悄悄地退了出去。

國字臉犀利的目光盯著馮生,半晌,緩緩說道:「你是公安部刑偵局的馮生同志?」一口標準的京腔。

「是。」馮生站直了回答道。

「這是你的調令,上面有我的簽名。」國字臉遞過一個牛皮紙信封。

馮生接過信封,抽出一張紅頭文件,看了一眼,當目光落在那個遒勁有力的簽名上時,不由得肅然起敬的輕輕叫了聲:「首長。」

「嗯,從今以後,你就同我們一起工作了。」首長熱情的伸出了手掌。

馮生趕緊雙手握住,說道:「是,首長,您請坐。」

首長在椅子上坐下,親切的目光望著馮生,說道:「馮生同志,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首長,已經完全好了,可以工作了。」馮生朗聲道。

首長點了點頭:「嗯,很好,馮生同志,據公安部講,你這次來雲南並不是部裡的安排,你可以談談原因麼?」

「是,首長。我前段時間正在調查著一樁兇殺案,我的父親原本是開平煤礦的掘進隊長,在十年前的一起冒頂事故中失蹤了,我們都以為他早已經死了,沒想到他還竟然還活著,在地下的礦井裡以吃老鼠為生堅持了十年……」馮生的眼眶紅了,熱淚盈眶,接著又繼續道,「一個路過開平的年輕醫生冒著危險救了父親,我們全家萬分感激,父親讓我親自送救命恩人返鄉回家,正好我有點時間,所以就順便陪同著來到了雲南。」

「應該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這名醫生是雲南這裡的人麼?」首長饒有興趣的問道。

「不,他是江西人。」馮生回答道。

「江西人,為什麼來雲南呢?」首長問道。

「這……」馮生含糊其辭的說道,「他是探親訪友來的。」

首長笑了笑,心道,別逼急了,於是點頭稱讚說道:「這名醫生捨己救人,真的是具有白求恩大夫的共產主義精神啊,如有機會,我也想要認識一下呢,他叫什麼名字啊?」

馮生略一躊躇,但還是說出來了:「寒生。」

第三百章

喜馬拉雅山鷹也稱高原兀鷲,成年兀鷲體長1。4米左右,體重約十餘公斤,翼展可達二三米,常翱翔於6000米的高空,牠是世界上飛得最高的鳥類之一,最高飛行高度可達9000米以上,能夠輕而易舉的飛躍珠穆朗瑪峰。兀鷲長時間的在空中俯瞰尋找地面上的動物屍體或病殘體,發現後落地撕食,是藏民天葬的神鳥,也稱做「高原清道夫」。

這只雄性高山兀鷲棲息於高黎貢山脈,覓食範圍可達數百公里,主要以腐肉和屍體為食,雖然一般不攻擊活的動物,但有時也會飢不擇食。這次藍月亮山谷懸崖上的那只肥大的野兔其實是牠最先發現的,當其見到兩個活體嬰兒正要擄走牠的獵物時,不由得勃然大怒,於是迅速俯衝下來搶奪。不料兩個嬰兒死活不放手,牠也就順勢飛起,準備將獵物們一同帶回老巢,作為母鷲和剛出世不久的鷲寶寶的食物。

兀鷲帶著野兔和兩個嬰兒急速的升起,但是畢竟重量太大,因此無法飛的太高,只能沿著高山峽谷向西南方向前行。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沒料到竟突然被這老鷹一下帶起到了空中,腳下是疾駛而過的森林峽谷和苔原草甸,均嚇得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抓住野兔腿,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兩人凍得瑟瑟發抖。

也不知飛翔了多久,沈才華悄悄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下面有一條河流,再朝遠望過去,則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原始熱帶雨林了。皺皮女嬰仍舊是不敢睜眼,身上的皺皮在不停地顫抖著,小手似乎已經抓不住野兔的前腿了,正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滑……沈才華兩隻手死死的抓著野兔後腿,輕聲說道:「抱我。」

皺皮女嬰睜開了驚恐的眼睛,明白了小才華的意思,於是奮力將兩條小腿悠蕩過來夾住了他的腰部,減輕了下墜的力量,然後鬆開了麻木的雙手,緊緊地摟抱住了沈才華。

驟然增加了身體的重量,沈才華的雙手更加吃力了,就在他咬緊牙關最後硬扛時,禿鷲開始下降高度了。

「嘶,嘶……」禿鷲口中發出一連串長長的鳴叫聲,朝著熱帶雨林中一株高高的望天樹的頂梢滑翔而去。

兀鷲通常喜歡營巢於高原上的懸崖巖壁的凹處,但這對兀鷲卻是將巢穴建在了近百米高的樹洞內,就在沈才華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雄兀鷲已經穩穩的落在了碩大的樹洞裡了。

兩個嬰兒摔在了硬撅撅的樹洞內,身下鋪的是一根根細長如劍的藏羚角和一張穿山甲的硬皮,耳邊傳來了急促的「哼哼」聲,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定睛一看,均嚇了一跳……一隻如耶老的蘆花老母雞般大小的兀鷲寶寶正瞪大了天藍色的眼睛,驚奇的注視著他倆……

「嘶嘶……嘶嘶……」高高的望天樹下,不遠處的叢林中突然傳來了幾聲雌鷲聲嘶力竭的慘叫。

雄鷲大吃一驚,雙翅一振,「唰」的一聲便俯衝了下去,喉嚨裡發出了「嘶嘶」的呼應聲。

叢林裡,雌鷲正在與一條巨大的蟒蛇殊死搏鬥著,地面上到處散落著零亂的羽毛,雌鷲的前胸以及後背上已經鮮血淋淋,那是被蟒蛇的牙齒劃傷的,虧得蟒蛇無毒,否則牠早就毒發身亡了。

這是一條碗口粗細的雄性金花大蟒蛇,長約五六米,褐色鱗皮上帶有黃斑花紋,一隻眼睛已經被雌鷲啄瞎,軀體上也留下了幾道裂開的口子,向外滲著血,那是雌鷲堅硬銳利的爪子撓的。

雌鷲見雄鷲趕來增援,頓時士氣大振,隨即吼出更加響亮的「嘶嘶」聲音,雄鷲凌空撲下,雙爪按住了金花蟒蛇的後頸,尖喙猛地啄下去,竟然將其另一隻眼睛也摳了出來。

巨蟒張開大嘴「絲絲」慘叫,整個身子捲曲回來,尾巴一甩,朝著雄鷲疾掃而來,雄鷲翅膀一搧,縱起三尺多高,躲過了致命的一擊,然後伺機繼續進攻。

可是牠倆並不知道,金花大蟒蛇也是一對兒,雄蟒在與雌鷲搏鬥之時,雌蟒早已偷偷的爬上了望天樹,準備去偷襲兀鷲的巢穴,抓些鷲寶寶來吃。

樹洞內,皺皮女嬰也好奇的望著鷲寶寶,並且伸出小手去摸了摸牠頸下的絨毛,但隨即眼珠一轉,目光瞥向了沈才華,嘴巴咧開陰險的一笑,探出了小舌頭舔了舔嘴唇。沈才華立刻明白了皺皮女嬰的意思,立刻張開了雙唇,露出兩排鋒利的牙齒。

兩個嬰兒不約而同的縱身撲了過去,四隻小手抓向了鷲寶寶,那鷲寶寶不明就裡,還在歪著腦袋瞅著這兩個沒毛的小怪物,嘴裡不住的「哼哼」著。

就在這時,洞口處冒出來一個碩大的金花蟒蛇頭,張開了血盆大口……

蟒蛇吃東西都是生吞的,雌蟒的口中就彷彿有股吸力一般,兩個嬰兒絲毫沒有防備,等到沈才華感覺有異,扭頭一看時已經遲了,皺皮女嬰瞬間已經被大蟒蛇吞吸進了口中,只剩下一條腿還露在外面……

沈才華大驚,雙手急忙握住女嬰的腿往外拽,可是蟒蛇的吞噬的力量太大了,不但拉不動,而且還一寸寸的在向內滑動著。

小鷲寶寶知道發生了危險,本能的「嘶嘶」大叫起來。

沈才華用腳蹬住了樹洞口,雙手拚命的往回拽著,為了皺皮女嬰,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最後連同他的手、腦袋、身子,一點點的也被蟒蛇吞進了口中……

正在望天樹下與蟒蛇廝打著的兀鷲夫婦,突然間聽到鷲寶寶驚恐的呼救聲,知道大事不好,立刻振起雙翅,急匆匆的朝樹頂飛去救援。

雌蟒蛇吞下了皺皮女嬰和沈才華後,隨即又把目標對準了鷲寶寶,再次張開了血盆大口……

「嘶嘶!嘶嘶!」兀鷲夫婦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衝到了洞口,「嗤嗤」兩聲,兀鷲夫婦的利爪在雌蟒的後背上抓了兩道口子。雌蟒大驚,忙縮回頭游動到樹的另一側,然後朝樹下倉惶的逃去了。

雌金花蟒蛇沿著野籐纏繞的望天樹幹迅速的滑下,來到了身負重傷的雄蟒蛇身邊,那雄金花蟒雙目已瞎,眼眶滲血,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雌蟒以自己的身子纏繞起雄蟒,然後牠倆順著草叢悄無聲息的遊走了。

蟒蛇的體形粗壯而長,是世界上最大的較原始的蛇類,體內有一對發達的肺,喜熱怕冷,最適宜溫度25~35℃,15℃以下身體會開始出現麻木狀態,攝氏5~6℃時即死亡。冬季緬甸熱帶雨林中的晝夜溫差較大,白天蟒蛇覓食活動,夜間則身體僵硬而麻木,必須回到群居的巢穴聚堆群暖。其食性常以小麂、小野豬、野兔等為食,胃口極大,一次可吞食與體重相等或超過體重的動物,飽食後可數月不食。

雌金花蟒帶著雄蟒朝雨林深處的巢穴而去。

蟒蛇的腹中,沈才華緊緊地抓住皺皮女嬰的腳踝,並騰出一隻手來勾住了塊肺葉,空氣是不缺的,不過味道又腥又酸,實在難聞之極。蟒腔壁上分泌出些許黏滑的液體滲入進了女嬰身體上的皺皮內,那是蟒蛇的胃液,牠已經在開始消化食物了。

皺皮女嬰開始感覺到週身癢癢的,繼而刺痛,後來便麻木了,這時,原先塗抹在身上的金丁香藥液開始起作用了。

耶老的金丁香,又名「黃金甲」,乃是千年乾屍的鼻屎,封入受精卵中被老母雞孵了數日,雖然還不足21天的孵化期,但已經具有了相當的療效,尤其是當蟒蛇的消化液腐蝕了女嬰的皺皮,金丁香的藥力迅速的滲入了她週身的真皮內,慢慢的將皺皮剝離,最後將會完全的蛻掉,此藥之所以稱作為「黃金甲」,便是由此而得名。

人跡罕至的雨林深處,出現了一個山洞,四周爬滿了攀籐植物,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腥臭和潮濕的氣味兒,這裡就是蟒蛇們的老巢。

洞口的上方有一塊凸起的巨石,石上盤腿坐著一個纏頭赤足老人,面皮黝黑,兩隻眼睛射出精光,雙手青筋暴露,口中含著一支血紅色的豎笛,正在吹奏著一首古怪的曲子……

他就是蒙拉差翁,東南亞最邪惡的降頭師。

第三百零一章

蒙拉差翁本是泰國皇室後裔,年幼時離宮出走,不知所蹤,三十年後回到曼谷,已是東南亞一帶手段最為高強的降頭師了。數月前,他唯一的徒弟坤威差在中國的京城死於非命,拋屍於紫禁城邊的護城河裡。

「破解陰陽草絕降,殺死了坤威差的是個中國民間神醫生,他的名字叫寒生。」京城電話裡的那個熟悉的聲音告訴他。

「此人在哪裡?我要找到他。」蒙拉差翁恨恨說道。

「我會找到他的,到時候還需要你幫我些忙。」那人說。

「可以,你說吧。」蒙拉差翁知道這是他必須要答應的。

「到時我會通知你的。」電話裡發出輕輕的笑聲。

兩天前,他等待之中的電話終於來了,那個叫寒生的中國神醫和幾個日本人出現在滇西北高原,而且正在沿怒江河谷朝著緬甸這邊的熱帶雨林中而來,目標可能是密支那。

「要我做什麼?」蒙拉差翁問道。

「殺死除寒生以外的所有人,包括日本人。」那人冷冰冰的說道。

「那寒生呢?」蒙拉差翁疑惑道。

「我審問完了會交給你處置的,」電話裡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會盡快趕過來同你會合。」

蒙拉差翁先來到了緬甸密支那一帶的原始森林中,對於熱帶雨林,他是非常熟悉的,自己在密林深處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等著獵物自行送上門來。

此刻,他一面吹著血笛,一面望著這對返回巢穴的金花大蟒蛇,眉毛輕輕的皺起,狐疑的目光盯在了那只雌蟒的身上。

咦,奇怪,這對金花蟒竟然對他的催眠血笛竟然會沒有反應……印度支那一帶耍蛇人善於以笛音控制蟒蛇,供自己驅使。自己的這支血笛是多年前師父傳給他的,竹質笛身上已經蘊含了歷代降頭師的氣血,因此漸漸的變成了鮮紅色,威力極大。

今天早上,蒙拉差翁在密林深處找到了這處蟒蛇巢穴,用他的血笛控制了石洞內的幾十條大蟒蛇,牠們將會首先出擊,把寒生和那些日本人統統的纏繞束縛起來,對付這些人,根本無須自己親自動手。

金花大蟒蛇來到了面前,警惕的望著坐在巨石之上的蒙拉差翁。

這是一對熱帶雨林中的普通金花大蟒蛇,竟然能夠抵禦血笛的魔音,完全出乎了蒙拉差翁·炳的意料,他皺了皺眉頭,不受音律控制的蟒蛇是沒有用處的。

血笛驟然間更換了一個曲調,方才催眠的靡靡之音變成了金戈鐵馬般的鏗鏘之聲,聞著音律,石洞內緩緩爬出數十條各種花紋的大蟒蛇,個個昂起碩大的腦袋,惡狠狠將那兩條受傷的金花大蟒蛇圍在了中央。

金花蟒夫婦已經有傷在身,尤其是雄蟒雙目已瞎,身上被兀鷲抓開了數道裂口,幾乎完全喪失了自衛能力,若不是雌蟒纏繞著身軀將其帶回,牠是必死無異,恐怕這時早已成為了食腐肉的兀鷲或是被叢林裡的其它動物給吃掉了。

雌蟒恐懼的望著逼近的蟒群,身子在微微發著抖,此刻雄蟒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也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牠掙脫了雌蟒的纏繞,用腦袋拱著雌蟒,讓其不要管牠,趕緊自己逃命。

雌蟒愛憐的目光望著雄蟒,牠無論如何也捨棄不下,於是昂起了頭,張開了嘴巴,盯著那些血盆大口的同類,蓄勢做殊死一搏。

此刻雌金花蟒腹中的皺皮女嬰已經開始蛻皮了,原本是如同沙皮狗般的皺褶表皮逐一爆裂,沈才華手中握著女嬰的腳踝一鬆,竟然滑脫了,他趕緊再抓,卻只抓住了半隻腳底板,可也就是這樣,使得他手掌內心包經的勞宮穴緊緊地貼住了皺皮女嬰足少陰腎經的湧泉穴上……

《黃帝內經》中記載:「腎出於湧泉,湧泉者足心也。」意為腎經之氣猶如源泉之水,來源於足下,湧出灌溉週身四肢經脈。勞宮穴又稱「鬼路穴」,鬼,與天相對,指地部,路,道路也,意指穴內氣血物質來自於地部,故名鬼路。

郭公葬尺內凝聚著郭璞全部的祝由神功,陰錯陽差的為兩個嬰兒分而吸之,所以造成,一是二者分離不能融合,二是兩個孩子均不會導氣運行,所以始終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儘管如此,祝由神功內在的磁場,也足以使得雌蟒的神經不受血笛的影響和控制了。如今在雌蟒蛇體內,鬼路湧泉兩穴相通,遂驟然產生巨大的吸力,來自皺皮女嬰的那部分祝由之氣湧泉逆行入沈才華手掌之鬼路,祝由神功的能量場驟然貫通,沈才華的身子頓時燥熱難忍,於是便拽著皺皮女嬰往回退,慢慢的退回到了雌蟒蛇的頸部,沈才華團起翻了個身,眼睛已經可以自雌金花蟒那張開了的嘴巴裡望出去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巨石之上盤腿大坐著的蒙拉差翁·炳……

血笛的曲調中發出了急促的單音階,蟒蛇群呼的一下朝著金花蟒蛇夫婦猛撲了過去,口中血紅色的長舌信子猛烈的抖動著,發出了「嘶嘶」的聲響。

沈才華體內雖然貫通了郭公葬尺的祝由功力,但卻不識導氣運行之法,更是連一句巫咒也不懂,因此並無實戰功效。

蟒蛇群撲到了近前,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祝由磁場。

蟒蛇的頭部生有一對凹陷器官,對紅外射線以及生物磁場非常敏感,因此也稱為紅外線磁場感受器。

當牠們頭部的感受器伸進沈才華那紊亂無序的祝由磁場範圍內時,神智突然間清醒,脫離了血笛曲調的控制,俱是奇怪的望著忿怒的金花蟒蛇,自己幹什麼來了?縮回腦袋後,又接收到了血笛魔音,遂變得凶神惡煞,復又衝進圈內……如此反覆不已,形態如同舞蹈一般。

蒙拉差翁·炳眨了眨眼睛,咦,真是太蹊蹺了,這些蟒蛇不但不遵笛音去奮力進攻,反而竟然圍著金花蟒跳起舞蹈來了……蒙拉差翁·炳驟然加大了功力,血笛的音調猛然間抬升了八度,眾蟒蛇群情亢奮、眼睛血紅的湧向了金花蟒蛇夫婦。

但是牠們一挨近金花蟒咫尺時,卻仍舊再也靠不近前了。

蒙拉差翁·炳勃然大怒,血笛發出刺耳的尖嘯,他的嘴角也慢慢的滲出了鮮血,使出了多年不用的血降功。

蟒蛇們瘋狂了,爭先恐後的撲上前去。

祝由磁場在沈才華的奇經八脈內不停地流轉,他感覺到悶熱難當,於是便一手勾住雌金花蟒的口腔下膛大牙,一手拽著皺皮女嬰的腳板,爬回到了蟒蛇的口腔裡。

雌金花蟒感覺口中異物蠕動,嚥了兩下沒能吞得下去,而且又噎又癢,於是往外嘔吐,竟然將沈才華連同皺皮女嬰一同吐了出來……兩個嬰兒摔在了地上,瘋狂的蟒蛇們張開血盆大口不約而同的咬向他倆……

蒙拉差翁·炳見狀大驚,金花蟒竟然吃了兩個孩子!笛聲驟然一停,眾蟒蛇一下子糊塗了,也跟著停了下來,面面相覷,緊接著血笛發出了輕柔的靡靡之音,所有的蟒蛇頓時眼皮耷拉下來,均昏昏欲睡,也包括那對金花蟒夫婦。

孩子還是活著的,只見胖胖的小男孩慢慢的爬起,站在了地上,然後是那個肌膚光滑細膩如玉的小女孩……

沈才華驚異的望著皺皮女嬰,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女嬰皮膚粉嫩中透著青白,一塵不染,就像是玉雕的人兒,五官清秀,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異常的清澈,但見她衝著小才華莞爾一笑,露出來兩個好看的小酒窩,兩排尖利的牙齒依舊是白森森的,小舌頭探出,如往常般的舔了舔嘴唇,依然還是那個熟悉的皺皮女嬰,沈才華幾乎已經看呆了。

蒙拉差翁·炳大喜,這一對小人簡直是天賜與我,自己耽於練血降功,雖然成就了一代降頭宗師,但始終沒有子嗣,儘管收了一個不成器的徒弟坤威差,卻還被人給殺了,可惜了自己一身的巫術,沒有了傳人。

「哈哈,孩子們,你們好哇。」蒙拉差翁·炳笑呵呵的從巨石上一躍而下,落在了嬰兒的面前。

蒙拉差翁這個皇室姓氏本是華人後裔,此族裔之人基本上都懂得些漢語,乍見這兩個孩童身材與相貌,蒙拉差翁·炳猜測其為華人,因此開口便以普通話詢問之。

沈才華與皺皮女嬰相對一視,異口同聲的輕聲說了句:「媽媽。」

蒙拉差翁·炳呵呵大笑道:「太乖巧啦,不過我是你們的炳爸爸,不是媽媽。」

兩個嬰兒並不明白「炳爸爸」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又相互看了一眼,複述道:「炳爸爸……」

蒙拉差翁·炳簡直是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張開了雙臂,想要擁抱親吻兩個孩子:「來來來,炳爸爸抱。」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相視一笑,咧開了嘴巴,伸出小舌頭各自舔著嘴唇。

「哦,你倆一定是在蟒蛇腹中餓了,可是吃點什麼好呢?」蒙拉差翁·炳眉頭皺起苦苦的思索著。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突然間雙雙躍起,撲到了一條昏昏欲睡的黑紋大蟒蛇的身上,對準其頸部「喀嗤」兩聲,鋒利的牙齒咬穿了又厚又韌的蟒皮,鮮血湧出,兩個嬰兒忙不迭的俯在蛇身上吮吸起來。

蒙拉差翁·炳大吃一驚:「啊……吸血嬰!」

東南亞的降頭術中有一種極邪惡的血嬰降頭,是要找到因血崩而死的臨產孕婦,剖開肚子取出嬰兒,然後火烤母親的下顎,每日以滴出的屍油餵養嬰兒,七七四十九天後,那嬰孩便可以飲血為生,不再食用奶水和五穀雜糧了,這樣的吸血嬰怨氣沖天,雖說生長發育的猶如老頭,再也長不大了,但卻是十分厲害,異常的兇惡,難道這兩個漂亮的小孩竟是什麼高人豢養的血嬰降頭麼?

蒙拉差翁·炳疑惑的望著兩個嬰兒,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黑色的琉璃瓶,掀開瓶蓋,裡面盛著一些黃褐色的粘稠膏狀物,那是自己珍藏的陳年屍油。

第三百零二章

「屍油」是屍體在高度腐爛時脂肪成油狀溢出(一般死者較肥胖),尤其是在炎熱的夏季裡,停放數日未處理的屍體上可以見到表面光亮亮的好像被油浸泡過一般。在泰國一些小鎮的傳統集市中,很容易會發現地攤上擺著一罐罐橙黃色、類似花生油的小瓶子,小販說這就是屍油,價錢也高低不一。

當然那些都是騙人的,真正的屍油必須由降頭師親手煉製,工藝雖不是十分的複雜,但降頭師的功力越強則屍油的質量也就越好。一般做法是將死屍架設在法壇之上,然後在法壇下點燃香木熏屍,屍身上滴落的液體即是屍油。另外還可以用白色的蠟燭在死者的下顎部位燒烤,將滴下的屍油收集入小瓶子裡,當然更為簡便的方法是到死人的棺木底板上去刮,不過質量也就難以保證了。

屍油是用來驅動降頭巫術中「鬼降」的,施術的巫師提煉屍油,並念出咒語,死嬰的靈魂(小鬼)就會終生為施術者所控制,並會不情願的為施術者去戰鬥不止,直到遇見高手,被其收服而魂飛魄散,因此小鬼一般都會憎恨主人。初煉成的小鬼不具備任何攻擊性,施術者須用人類的鮮血餵養之,並對其施術。煉成後的小鬼大多為鮮紅色,異常兇猛,此時施術者其實也非常危險,一旦自己的「鬼降」稍有差池,小鬼會得到機會逃脫控制,然後便會對施術者進行瘋狂的報復,令其死於非命。

蒙拉差翁·炳乃是東南亞最邪惡的降頭師,自然是此道中之高手,他的這瓶屍油來之不易,是取自一個死於血崩的人妖屍體。

在泰國早年間,由於戰亂影響導致所有成年男子必須去打仗,這時就有人發現了有一種野草,當地人管這叫「女兒草」,經常吃可以使其男性特徵退化,胸部逐漸豐滿,聲音變細,喉結消失等等。很多男子為了不去當兵而選擇吃「女兒草」,冒充女人,等其戰亂過後,停止服用再恢復男兒身。

後來,隨著西方現代醫學的傳入,泰國北方地區出現了變性人(外生殖器做了去勢手術,類似於中國的太監),同時服雌性激素,雖仍然是「男人」,但是胸部隆起,腰肢纖細,完全喪失了生育能力。泰國人妖大都很漂亮,唯一外表上與女性的區別在於通常手腳較大,聲音略粗一些。

在泰國,人妖在法律上是界定為男性的。

但蒙拉差翁·炳的這具人妖屍體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人妖,而是雙性人,體內外同時具有男女雙性器官,也就是動物學意義上的雌雄同體。雖然世上兩性畸形的人並非沒有,但是此人妖竟然能夠自行受精、懷孕並且分娩,這種在人世間則是極為罕見的了。

蒙拉差翁·炳,一代降頭宗師,他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瓶從人妖屍身下顎烤滴下來的屍油質地純淨,功效顯著,如果兩個嬰兒已是血嬰之身,那麼必然會對屍油和巫咒作出反應,若不是,則可以令其暫時失去神智,待自己慢慢設法調教。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在「滋滋」的吮吸著黑斑蟒蛇的鮮血,身後面的蒙拉差翁·炳悄悄地用手指摳出少許屍油,在兩個嬰兒的後背上抹了一點,然後蓋好了瓶蓋,小心翼翼的揣回了懷裡。

蒙拉差翁·炳口中念起了巫咒,同時注意觀察著兩個嬰兒的反應。他念完了一遍「小鬼降」,誰知他倆竟然毫無反應,仍在不停地吸食蟒血,弄得小嘴巴都是紅紅的。

蒙拉差翁·炳心中暗暗吃驚,這兩個小傢伙看來並不是什麼高人豢養的血嬰,但又何以泰然無事呢?看來必須要使出至高無上的血降功了。於是他又拿出懷裡的小琉璃瓶,揭開蓋子後,咬破舌尖,將鮮血滴入了瓶中,與屍油融合在了一起,原先膏狀的黃褐色屍油慢慢變成了艷麗的玫瑰紅色液體。

蒙拉差翁·炳晃了晃琉璃瓶,然後輕輕的蹲下身來,一手扯住沈才華的耳朵,朝耳道內灌進去了少許,之後同樣的給那個女嬰也灌了些進去。

兩個嬰兒都在全神貫注的吮吸著,畢竟已經很久都沒有這般飽餐了,所以對蒙拉差翁·炳的小動作根本未加理睬。

血笛又吹奏了起來,一首怪異的曲調,不過人的耳朵聽不見,因為它是次聲波,已經低於了20赫茲,而人耳只能聽到20赫茲以上到20000赫茲的聲波。

皺皮女嬰首先做出了反應,她體內的祝由磁場已經基本上由湧泉穴經鬼路勞宮輸入了沈才華的體內,因而承受不住血笛邪惡的次聲波反覆催動耳鼓內的屍油,驟然間變得神志不清,眼前出現了老祖的幻覺。於是她慢慢的鬆開了嘴巴,爬起身來,朝蒙拉差翁·炳走去,輕輕的抱住了他的大腿,口中輕輕的呼喚著:「媽媽……」

沈才華此刻體內雖然已經貯存了郭公葬尺內的全部祝由磁場,但卻不知如何導行,如同沉睡著一般,始終無法開啟,但畢竟有著祝由磁場護體,所以神智是忽迷忽醒。他也慢慢的站了起來,茫然的望著蒙拉差翁·炳,眼前一會兒是纏頭赤腳的黑面皮老頭,一會兒又是劉今墨和朱彪的影像,最後定格變成了沈菜花。

「媽媽……」他也隨即上前抱住了蒙拉差翁·炳的另一條大腿,眼淚簌簌的流淌了下來。

蒙拉差翁·炳滿意的笑了。

蒙拉差翁·炳懷抱著兩個嬰兒,縱身躍上了巨石,盤腿坐在了那兒,伸手解開了鼓囊囊的白色纏頭,然後一晃腦袋,滿頭的青絲飄灑下來……

「媽媽……」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感覺到了蒙拉差翁·炳身上的女人氣息,不約而同的喊叫著。

「哈哈哈……」蒙拉差翁·炳狂笑了起來。

他的這一支皇族是很久以前從中原遷徙來暹羅北部清邁府的,據說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所以一直不露聲色的隱居在叢林中。族中世代的遺傳之中有一個秘密,就是若干代之後將會出現一名雙性人,即是現代醫學上所說的隔代遺傳。族中歷來的約定就是一旦生育出了雙性人,養到九歲後必須殺死深埋,因為這樣便可避免在這一代再生下同樣的怪胎。蒙拉差翁·炳就是這樣的一個雙性人,家族中曾與泰國皇室聯有姻親,故族中姓氏前面均冠以「蒙拉差翁」,而其中原時的姓氏則慢慢的被人們遺忘了。

炳的童年是在皇室北部的一個皇室行宮中度過的,快樂而無虞,直到他滿九歲的前一天,記得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油燈下,母親將這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我必須得走嗎?」炳含著眼淚問母親。

「走吧,孩子,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記住,永遠不要再回來。」母親痛苦的說道。

「我能去哪兒呢?」年幼的炳感到孤獨無助。

「隨便去什麼地方,總之走的越遠越好。」母親淚流滿面,緊緊地擁抱著他。

「我們祖先原籍在中原什麼地方?」炳問道。

「據說是在山西,河東聞喜郭氏。」母親告訴他說。

炳走了,就在那個風雨之夜,他毅然的邁進了東南亞的熱帶叢林。三十多年後,當他再次回來時,才知道在他離家的第二天,族長帶著人來殺炳,但是找不到,於是便逼迫母親自殺了。

炳一怒之下,給族長等人下了最邪惡的血降頭,儘管他們找來了幾個當地有名的降頭師,但無一人能解,最後連降頭師本人也搭上了性命,族長等人也接二連三痛苦的死去,炳終於報了仇。

血降頭是東南亞最邪門的巫術,練此術者終生絕育,炳即使是兩性人,卻再也無法自行受精懷孕了,所以至今仍無子嗣,今天偶然得到了這兩個如此乖巧的嬰兒,一併同時激發了他的父愛和母愛,此刻的蒙拉差翁·炳感到幸福從天而降,他決心要撫養這兩個嬰兒,傳授降頭術,讓他們將來可以橫行東南亞。

第三百零三章

望天樹下,篝火早已熄滅了,地上散落著幾個空罐頭盒及酒瓶子,上面爬滿了火紅色的螞蟻,大樹後,圍成一圈有四五坨大便,十餘隻屎殼郎正在熱火朝天的搬運著。

鬼塚蹲下身子,鼻子湊在屎坨上嗅嗅,回頭對黑澤說道:「屎的,男人的,消化的,正常,他們走了大約的,一個小時。」

黃建國「撲哧」一聲樂了,不無諷刺的說道:「教主,你真是厲害,連男人女人屙的屎都能分辨的出來。」

鬼塚臉色嚴肅的說道:「男屎的,酒精還有□的發酵,酸酸的,蜣螂的喜歡,女屎酸的沒有,臭的大大的,蜣螂的不喜歡。」

黃建國愣了,他也得佩服鬼塚觀察的確很仔細。

黑澤點點頭,說道:「很好,我們跟在後面,保持距離,不要讓他們發現。」

鬼塚走在了前面,用他那靈敏的鼻子繼續追蹤,黑澤和黃建國在中間,老鬼依舊是斷後,先後朝雨林深處而去。

「我也聞到了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兒。」黃建國皺著眉頭說道。

「河童的,氣味兒的特殊,奇怪的,猴子臊氣的有。」鬼塚疑惑著說道。

猴子?不會是那個拉瑪古猿吧……黃建國心中膽虛的伸手進衣袋裡,緊緊地握住了那兩枚手榴彈。

熱帶雨林裡悶熱潮濕,不一會兒,幾個人就已經是汗流浹背了,汗味兒引來了叢林中的蚊子群,黃建國裸露的皮膚上叮滿了大包。

唉,遭罪了,回想起在婺源深宅大院裡過的滋潤日子,一去再也不復返了,對了,還有明月,當自己第一眼看見她,簡直驚若天人,世上竟有如此清純的女孩子,回想起那天夜晚,與她在花草叢中的野合……黃建國感到胯下竟然有些勃起了……

不對啊!自己的卵蛋不是已經沒有了麼?如何還能硬得起來呢?

此刻,黃建國感覺到褲襠裡黏黏的,趕緊伸手進去一摸,哇!竟然滿手都是鮮紅的血……

他趕緊大叫了一聲,然後解開腰帶,褪下了褲子和褲衩……

黑澤等人聞聲站下,湊近前一看,那癟癟的陰囊皮上扒著四五條暗紅色的旱螞蝗,龜頭上也叮著三條,正在拚命的在海綿體上吸血……

「這是熱帶雨林旱螞蝗,它的吸盤可以麻醉神經,令人絲毫覺察不到,吸飽後會自然脫落,皮下毛細血管需要過一會兒,血小板才能凝固。」黑澤解釋說道。

黃建國長歎一聲,伸手去拽,不料旱螞蝗的吸盤將皮肉吸附得牢牢的,根本扯不下來。

鬼塚嘿嘿一笑,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打火機,點燃後用火苗去燎那些旱螞蝗,那些暗紅色的小東西忍受不住高溫,紛紛鬆開了吸盤,掉落到了地上。

黃建國彎下腰一個個的拾起來,一股腦兒的丟進了嘴裡,憤怒的將它們「嘎崩、嘎崩」的咬碎,鮮血順著他的口角邊汨汨淌下。

黃建國舔了舔下唇上的鮮血,頓感腹中飢腸轆轆,「再吃點肉吧。」他說。

黑澤看了看天色,點了點頭,於是大家坐下來打尖。

老鬼從背囊裡取出帶來的小塚大腿上的肉,已經所剩不多了,眾人遂分而食之。

「接下來,我們就要打些野獸來吃了,口感或許會差些。」黑澤歎息著。

「可惜缺少點辣醬。」黃建國嚥下小塚的最後一根腳趾,然後將趾甲吐出,惋惜的說道。

休息片刻後,黃建國一行人繼續上路。叢林裡越發陰暗了,他們沿著一條小溪往前追蹤著,水邊到處生長著深綠色的青苔,又濕又滑。

「叢林裡路的沒有,沿溪水走,吳中校,經驗的有。」鬼塚解釋道。

一直走到了太陽落山,密林裡升騰起白色的霧靄,四下裡已是朦朦朧朧的一片。

溪水邊又發現了幾隻空罐頭盒和幾隻煙蒂,鬼塚鼻子不住的翕動著。

「他們的,這裡的休息,前面最多的一小時。」鬼塚說道。

「鬼塚,找個地方宿營,篝火一定要隱蔽。」黑澤吩咐道,熱帶雨林裡瘴氣肆虐,不燃篝火是絕對不行的。

「女屎的有。」鬼塚撥開灌木說道。

黃建國默默地站在一小坨金黃色的糞便面前,他知道,這一定是明月的排泄物,並由此聯想到她那光滑細膩和透著淡淡馨香的肉體,嘴裡不由得發出一連串的冷笑,有朝一日,我定會把她的肉烤來吃,味道肯定是遠超小塚的。

「那邊,山洞的有。」鬼塚手指著側前方的崖壁,那兒隱約露出一個洞口,周圍爬滿了雞血籐。

黑澤點點頭,有山洞遮風避雨是再好不過的了。

山洞裡黑□□的,鬼塚撳亮了手電筒往裡照去,石洞很深,看不到盡頭。地面上散落著一些黃褐色的骨頭,他伸手撿起一根,湊到鼻子前嗅嗅,然後說道:「這個,人骨的。」

「人骨?」黃建國忙問道。

「鎖骨的,很久了。」鬼塚隨手扔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吱吱……」彷彿有什麼動物被驚動了,石洞的裡面發出了響聲,黃建國伸手緊緊握住了衣袋內的手榴彈。

再向洞裡面走,地上的散落的人骨越來越多了,甚至還發現了幾個骷髏頭。

「那是什麼!」黃建國突然手指著前方,緊張的說道。

手電光下,幾隻黑白毛相間,如家貓般大小的動物站成了一排,驚奇的望著他們並同時用力的踱著腳爪,隨即尾巴翹起,前足倒立了起來……

黃建國定睛細看,原來不過是些叢林中的小動物,於是笑了笑,放心的走上前去,同時對黑澤說道:「我來捉兩隻烤來吃。」

「危險的……」鬼塚在一旁提醒道。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那幾隻小動物的肛門裡「噗」的各自射出一股奇臭無比的黃色液滴煙霧,將黃建國團團籠罩住了。

黃建國頓時感到胸中一陣窒息,緊接著身子一軟,慢慢的倒了下去,耳邊依稀聽見鬼塚的聲音:「臭鼬的,那是。」

黃建國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黑澤皺了皺眉頭,說道:「鬼塚,把他搞醒。」

鬼塚上前正欲施救,此刻,黃建國竟然慢慢的自行坐了起來,鼻子快速的翕動著,嘴巴張開大口大口的吞吸著那團黃色的臭煙……

「我的明白,普通臭鼬的不是,屍鼬的是。」鬼塚恍然大悟道。

黃建國一陣猛吸,黃煙散去了,他也隨即站立起來,轉身對鬼塚說道:「這氣味真的是沁人肺腑啊。」

鬼塚微微一笑,說道:「建國君,牠們的,屍鼬的幹活。」

「屍鼬?」黃建國不解的問道。

「這洞裡死屍的很多,腐肉,臭鼬的喜歡,天長日久,變異成屍鼬的,放出的氣體,屍氣的。」鬼塚解釋說道。

「哪兒來的屍體?」黃建國疑惑的問道。

黑澤頓了頓,面色嚴肅的說道:「看來我們已經來到了野人山,這裡,支那遠征軍死了幾萬人,而我們帝國陸軍也損失了兩萬多士兵。」

老鬼單手抽出那半截子「觀世正宗」武士刀,咧開嘴巴揮刀砍向那些屍鼬。

「吱吱……」屍鼬們「唰」的調頭向洞深處落荒逃去,老鬼揮舞著刀緊跟著追上去。

石洞深處果然有許多黃褐色的骨骸,由於洞內潮濕,棉織物都早已腐朽,識別不出死者身份,惟見地上散落的一些銹蝕的槍支,裡面有美制卡賓槍,也有日本造三八大蓋步槍。

「這裡的屍骸,敵我雙方的都有,看來應該有過殘酷的一戰啊。」黑澤淡淡的說道,目光瞟了黃建國一眼。

黃建國瞅在了眼裡,隨即開口說道:「這些中國人都是些頑固的國民黨反動派,死了好,只是我們日本軍人也犧牲了很多,埋骨異鄉,我的心裡有些難過……」

「嗯,建國君,你能這樣想,很好,我很欣慰,回到東京以後,你在做移植手術的同時,可以秘密的加入日本國籍。」黑澤讚許的說道。

「那可是求之不得呀。」黃建國故作興奮地說道,哼,只要太極陰暈發起來,誰稀罕。

篝火生起來了,驅散了四周的潮濕氣,老鬼拎著兩隻臭鼬的屍體到小溪旁剝皮開膛,特意將兩個臭腺割下直接丟進了嘴裡,滿意的咀嚼著。

清洗乾淨後,用木棍穿起,回到山洞口撂在了篝火上烤,隨著肥油脂肪「滋滋」作響,一股焦香味兒飄散到了空氣中。

山洞對面的野芭蕉林中,一個清癯乾瘦的身影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他們。

第三百零四章

小溪的上游,轉過河谷,山峰的背面是一片茂密的楠木林中,其中生長著一株巨大的紅木,上半部已經被雷擊毀,惟有下半截經歷了百年風雨,依然不朽的矗立在那兒,每當深夜都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木酯香氣。

樹下的這片山坡上,一座座的墳包在灌木叢的遮蔽下默默無聞的掩藏了數十年,那裡埋葬著無數的中國遠征軍將士。

盧太官、寒生等人就在這株巨樹下露營,點燃了一堆篝火,眾人圍著火堆坐著,聽盧太官講述著中國遠征軍那段淒慘悲壯的歷史……

1942年夏,十萬中國遠征軍戰事失利後,除孫立人將軍率38師一部突入印度外,主力在杜聿明長官的帶領下北撤闖入了蠻荒之地野人山,踏上了死亡行軍之路。

部隊輕裝闖入了原始森林,向胡康河谷撤退。野人山荒無人煙、荊棘縱橫、毒蛇猛獸四處出沒橫行,尤其是森林裡的旱螞蟥和毒蚊叮咬瘴癘肆虐,攜帶的糧食吃完了,先是殺馬充飢,馬肉吃完後,就只好打野猴或捉活蛇、老鼠、青蛙等小動物果腹了。捉不到動物時,就吃野芭蕉的根或是野果、樹葉。吃不認識的東西前先在嘴裡嚼一嚼,如果發麻就證明有毒,趕緊吐出來。很多士兵都是因為吃下有毒或者不乾淨的東西後大洩大吐不止而死的。

當時正值雨季來臨,路滑泥濘,步履維艱,很多人染上瘧疾、回歸熱、破傷風等疾病,每一天餓死、病死或是吃毒果而死的軍士無數,沿途屍臭數里,白骨纍纍。在那暗無天日的原始森林裡迷路折磨了兩個多月後,士兵們都變得沒有人形了,蓬頭垢面人鬼難分。中國遠征軍半數精銳就葬身在了野人山這裡,抗日名將第二零零師師長戴安瀾將軍以身殉國,也長眠在了這裡。

「6000名傷兵走不動了,朝長官要來最後的幾桶汽油,大家層層疊疊的趴在一起,淋在身上點燃自焚了……」盧太官說到這兒竟低聲抽泣起來,一面嗚咽著唱起了中國遠征軍軍歌: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盧太官嗚嗚的失聲慟哭,軍歌嘎然而止……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

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採石一載復金陵,冀魯吉黑次第平,

破波樓船出遼海,蔽天鐵鳥撲東京!

一夜搗碎倭奴穴,太平洋水盡赤色,

富士山頭揚漢旗,櫻花樹下醉胡妾。

歸來夾道萬人看,朵朵鮮花擲馬前,

門楣生輝笑白髮,閭裡歡騰驕紅顏。

國史明標第一功,中華從此號長雄,

尚留餘威懲不義,要使環球人類同沐大漢風!」

幽暗的樹林中傳來了如風吟一般悲壯的和聲……

盧太官默默肅然的立起身來,眾人的目光也望向了黑黝黝的樹林間……

「嗚……」山風起處,枝葉颯颯作響。

「是中國遠征軍不朽的靈魂吧?」寒生心中充滿了敬意。

月色如水,樹林深處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幾個蓬頭垢面、發須垂肩的野人出現在了灌木從中,他們腰間繫著塊野獸皮,上身赤裸著,手中端著美式卡賓槍。

保鏢們急忙抽出腰間的手槍,盧太官伸手制止住了他們,然後面向那幾個野人,輕聲說道:「中國遠征軍第38師中校團長吳太官。」

無言的沉默……

盧太官看不清那些野人的相貌,但他心中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於是口中輕輕的唱起了少將師長戴安瀾將軍的《戰場行》:

「弟兄們,向前走!

弟兄們,向前走!

五千年歷史的責任,

已落在我們的肩頭,

已落在我們的肩頭。

日本強盜要滅亡我們的國家,

奴役我們的民族。

我們不願做亡國奴,

我們不願做亡國奴。

只有誓死奮鬥,

只有誓死奮鬥,

只有誓死奮鬥!」

野人們嗚嗚的哭了,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慢慢的走上前來……

「你們是……」盧太官柔聲的問道。

「長官,我們是遠征軍第五軍200師的,我是少尉連長戴秉國,長官,你們終於還是來了……」為首的野人站直了身子,淚流滿面,恭恭敬敬的向盧太官行了個軍禮。

盧太官驚呆住了,口中支支吾吾道:「你們……還活著……」

「是長官,民國三十一年五月,戴將軍臨終時命我連留下來收殮並看守著遠征軍死亡將士的遺骸,他說抗戰勝利後,中國政府會派人來接他們的屍骨返鄉。」少尉戴秉國說道。

「你們就在這兒一直等了這麼多年!」盧太官驚呆了。

「長官,現在是民國多少年?」戴秉國問道,持安徽口音。

「1976年,」盧太官頓了下,然後接著說道,「民國六十五年。」

「啊……已經三十四年啦!」戴秉國茫然長歎著,淚水奪眶而出。

「你們為什麼不回國呢?」盧太官問道。

「長官,我們一直在盼啊,望眼欲穿,等著上峰派人來接我們和這些遺骸回國,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命令始終沒有來……」戴秉國難過的說道。

盧太官幽幽說道:「唉……國軍已經敗走了台灣島,如今早已是共產黨的天下,你們不知道麼?」

戴秉國愣住了,磕磕巴巴的說道:「你是說中國已經不是蔣委員長的了?你們不是上峰派來接我們回國的?」

盧太官沉默半晌,不得不告訴他這個殘酷的現實:「你們早已經被遺忘了。」

篝火辟辟啪啪的爆響著,人們都沉默了,惟有「嗚嗚」的風吟聲,如泣如訴。

「你們連還有多少人?」良久,盧太官輕輕的問道。

「報告長官,五個。」戴秉國回答道。

「只有五個?」盧太官驚訝道。

「是的,長官,民國三十一年,我連奉命留守這裡的時候是整編製,共有234人,現在只剩下我們五個了,其餘的都死了。」戴秉國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你們受苦了。」盧太官心酸的望著衣不蔽體的他們歎息著,然後說道,「你們可以回家了。」

「是命令麼?長官。」戴秉國併攏雙腿立正問道。

「是的,我吳太官中校,奉中國遠征軍第38師師長孫立人將軍之名,命200師戴秉國少尉率部即刻返回中國。」盧太官莊嚴的說道。

「是,長官!」戴秉國和其餘的四名軍士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寒生也禁不住熱淚盈眶了,篝火那邊,明月早已經如同個淚人一般。

盧太官吩咐保鏢將背囊內所有的罐頭食品和煙酒等統統拿出來給他們食用。

「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喝到了家鄉的酒啊。」戴秉國晃動著手中的古井貢酒瓶感慨的說道。

「你是安徽人?」盧太官問道。

「無為練溪鄉。」戴秉國深吸了一口大前門香煙,自豪的說道。

「原來是戴安瀾將軍的老鄉啊,他們幾位呢?」盧太官詢問道。

那幾個士兵聞言紛紛報來:「安徽桐城。」

「我也是安徽桐城,羅嶺的。」

「湖南邵陽。」

「江西婺源。」

寒生心中猛然一凜,忙望向那個滿面斑白鬍鬚的老者,尊敬的說道:「你好,你是婺源人?」

「婺源文公山黃村。」老者說道。

寒生心中一喜,忙道:「我姓朱,也是婺源的,南山鎮人,老表,咱們是老鄉哩。」

「啊,小老表,快給我說說江西老家的事情。」老者迫不及待的說道,甚至嗆了一口酒。

「老伯,您貴姓?」寒生問道。

「免貴姓黃。」老者道。

「姓黃?那您與黃乾穗是本家?」寒生驚訝道。

「黃乾穗?我有個堂弟是叫黃乾穗,小名都喊他『千歲』的,你認識?他現在好麼?」老者手指上夾著煙卷,微笑著說道。

「黃乾穗,他死了。」寒生淡淡的說道,那天晚上黃家父子在懸崖上的情形至今仍歷歷在目。

「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堂叔,黃老爺子還健在麼?」老者接著問道,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鄉思。

「他也死了。」寒生答道,心中歎息著,唉,竟然被兒子和孫子給活活的埋進了太極陰暈裡。

「文公山下有座無名庵,庵中有個師太,也不知道都還在不在了?」老者沉浸在了往事的回憶之中。

「無名師太也死了。」寒生說道。

「哦,真是世事滄桑啊,對了,小老表,你好像對我們黃家的事兒知道的不少啊?」老者有點疑惑的問道。

「黃乾穗是婺源的縣太爺,他家的事兒老百姓自然議論的多些。」寒生認為有些事情還是不便啟齒。

「你對黃村還知道些什麼?」老者興趣盎然的接著問個不停。

「黃乾穗有個兒子,叫黃建國,前幾天在怒江河谷還見到他了,不過他現在和日本人混在了一起。」寒生說道。

「啊,竟有這等忤逆之事?」老者眉頭一皺道。

「寒生說的不錯,我們都看見了,那小鬼子還他媽的是米久留師團的呢。」盧太官在一旁插話說道。

「畜生!黃家子弟怎麼能和小鬼子混在一起呢?我要見到他,非得廢了他一條腿不可。」老者漲紅了臉,恨恨不已道。

寒生瞥了一眼明月,看到她歎息著站起身來,一個人默默地朝著溪邊走去,她心裡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盧太官望著戴秉國,若有所思的問道:「少尉,你的連隊裡有沒有湖南羞山籍的兵?」

戴秉國想了想,搖搖頭說道:「沒有,長官。」

「唉,茫茫叢林,我的那些桃花江吳家子弟,你們究竟魂歸何處?」盧太官自言自語的歎息著。

「桃花江?」戴秉國臉色喝得通紅,嘴裡面哼起了一首盧太官熟悉的曲子:「桃花江是美人窩,桃花千萬朵呀,比不上美人多……」

「咦?少尉,你怎麼也會唱我們家鄉的歌?」盧太官詫異的問道。

「長官,我們幾個都會唱。」戴秉國少尉微笑著說。

「這是我們家鄉桃花江的歌,誰教你們的?」盧太官說道。

「禿頭老婦。」幾個士兵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第三百零五章

盧太官聞言一愣,忙問道:「禿頭老婦在哪兒?」

戴秉國搖了搖頭,說道:「已經好些年沒有再聽到她唱歌了。」

「少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盧太官追問道。

「長官,有一年的秋夜,我記得月亮又圓又大,每當這時都會勾起士兵們的思鄉之情,大家思念著家中父老和妻子兒女,無一不潸然淚下。這時,聽到了對面山峰桫欏林中若隱若無的飄出了女人的歌聲,大家都驚愕不已,這杳無人跡的原始密林深處絕不會有女人的,一定是鬼魂的聲音。我帶著士兵躡手躡腳隔著山澗望去,看見月光下對面的山坡上站著一個禿頭女人,身旁還有一隻長滿了金毛的母山猿,懷裡抱著一隻吃奶的小山猿。

我們都愣住了,放下了手中的槍支,靜靜的肅立在那兒,默默地傾聽那個禿頭老婦唱歌,唱的就是這首《桃花江是美人窩》,曲調優美,音質甜脆,我們都聽的癡了,誰都不願意打擾她們……」戴秉國少尉回憶道。

「那後來呢?」盧太官急切道。

「那禿頭老婦憂傷的唱了好幾遍,然後與山猿鑽進了叢林裡消失了。第二天夜裡,我們又去那兒守候著,希望能夠再次聽到禿頭老婦迷人的歌聲,可是從此再也沒有見到她和那對山猿母子了,後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將整首歌都唱會了。我們斷定,她大概是一個怨婦的鬼魂,也許是千里迢迢由家鄉來這裡尋找丈夫或是兒子的,是咱們中國遠征軍哪位士兵的家屬,就像古時候孟姜女尋夫一樣。」戴秉國似乎觸景生情,眼圈都紅了。

盧太官長歎一聲,道:「不錯,她是來尋桃花江那64名羞山吳家子弟來了。」

「她難道不是鬼魂麼?可是一個女人如何能夠穿越這蠻荒的原始密林……」戴秉國疑惑的說道。

「她是我的嬸娘,我這次就是來找她的,」盧太官默默地望著篝火,添了兩根樹枝,口中小聲的哼起了那首家鄉小調:「我聽見人家說,桃花江是美人窠,桃花千萬朵呀比不上美人多……」

戴秉國少尉和那幾個士兵也跟著輕輕的和唱了起來,淒婉的曲調裡充滿著濃濃的鄉情……

許久,戴秉國疑惑著小聲說道:「長官,和白眉長臂猿一起的那個人身猴面動物是什麼啊?」

盧太官扭頭看了看,道:「哦,牠是河童。咦……河童跑去哪兒了?」

一名保鏢回答道:「老闆,先是明月往小溪邊去了,後來河童也跟過去了。」

盧太官點點頭,吩咐道:「去個人瞧瞧,別出什麼事。」

「是。」那名保鏢站起身來,匆匆離去了。

連日來在悶熱的原始密林中行路,明月渾身上下汗漬發黏,感到有些齷齪不堪,於是她避開了眾人,走到了小溪的上游,找了一處隱秘的所在,脫去全身的衣服,跳進了涼爽的溪水中。

皎潔的月光,靜謐的森林,淡淡的薄霧,低低的蟲鳴……

明月輕輕撩起清涼的溪水,她那豐滿苗條的身體融入在了淡淡的月色裡,潔白如玉的肌膚上撒滿了晶瑩的水珠,恰是無數個月亮在閃爍,此刻的她,彷彿就像是一個山林裡的美麗精靈,在盡情的享受著大自然的寧靜。

「真好看啊……」一句驚羨讚歎飄進了明月的意識裡。

「誰?」明月警覺的回身望去。

溪水岸邊的叢林下,月光裡,一個醜陋猥瑣的身影侷促的站立在那兒,雙眼癡癡的盯著她赤裸的身體,一股腥臭味兒散發到了空氣中,胯下尖尖的陽具已經直挺挺的勃起……

「河童!你……怎麼偷看別人洗澡?」明月一下子蹲進了水裡,同時慍怒道。

「我……」河童面紅耳赤,支支吾吾的發出意念訴說道,「我反正以後是要娶你的……」

「走開!」明月大聲呵斥著。

河童扭頭走了兩步,又戀戀不捨的回轉身子,說道:「你是我幾百年裡見過最好看的女人。」

明月抬起臉來,望著浩瀚的夜空,不由得長長歎息了一聲,唉,那薄情寡義的黃建國雖然是個人,卻都不如河童一隻動物……

河童接受到了明月的意念,頓時大喜,急急忙忙發出意念道:「明月姑娘,就讓河童就在岸上陪著你,保護你,好麼?」

明月搖了搖頭,淒然道:「你走吧。」

河童委屈的慢慢向叢林中退去……

「你……是個女人麼?」這時,山崖腳下的黑影裡傳來了一句怯生生的問話聲,發音怪異之極……

「是誰!」明月大吃了一驚,急忙喝道。

山崖陰影裡走出來一隻渾身金黃色長毛的山猿,身子略高於河童,胸肌發達,體格健壯,胯下金毛中隱隱露出碩大的龜頭,這是個年輕的雄性山猿。

明月驚愕不已,開口道:「你……是個會說話的猴子!」

叢林邊上「噗嗤……」一聲響,然後傳來「嘩嘩……」的水聲,明月回頭一看,原來是河童先放了個屁,然後屙尿了,週身在瑟瑟的發抖著。

山猿是河童的剋星,這是自遠古時就遺傳下來的,儘管這只河童從未見過山猿,但是骨子裡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山猿一露面,河童就自先洩了氣,隨即兩股戰戰,屎尿俱下。

「你是山猿!」明月立時明白了這不是一隻普通的猴子。

山猿走近前來,抓起明月丟在岸邊的衣服湊到嘴邊仔細的嗅著,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這衣服的味兒很好聞。」

山猿竟然能夠說人的語言,簡直是匪夷所思。

「你怎麼可能懂得人的語言?」明月驚訝之極。

「我懂的,可是說不好。」山猿發音的確十分的生硬。

明月打量著這只神奇的山猿,小心的問道:「你是如何學會人語的?」

「是禿頭婆婆教媽媽和我的。」山猿說道。

「明月,閃開!」叢林裡有人大喝了一聲,緊接著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這是那個保鏢及時趕到了。

月光下,保鏢叉開雙腿,雙手持槍,瞄準了山猿迅速的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震耳欲聾,山鳴谷應,空氣中瀰散著一股刺鼻的火藥味兒。

子彈擊中了山猿的肩膀,山猿慘呼一聲,隨即身形驟然暴起,閃電般的凌空躍過小溪,一爪抓在了目瞪口呆的保鏢前胸上,「噗嗤」如裂帛聲,撕開了保鏢的肚子,掏出了血淋淋的心臟。

保鏢雙眼直勾勾,不敢相信的望著山猿手中還在抽搐著的那顆心,慢慢的倒了下去。

山猿摔掉了那顆心臟,瞅了一眼瑟瑟發抖的河童,然後縱身跳到了溪水中,洗了洗沾在手上的鮮血,對著明月呲牙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黃齙牙。

「你是女人麼?」牠打量著明月高聳的乳房,怯生生的問道。

明月點了點頭,雙手立掌於胸前緊張的戒備著。

「禿頭婆婆說我需要一個女人。」山猿靦腆的說道。

明月望著山猿,瞧見牠的右肩膀上有個小小的洞眼兒,鮮血自彈孔中汨汨流淌下來,染紅了胸前的金毛。

「你不能隨便殺人。」明月警覺的說著。

「我要帶你走。」山猿說著左臂膀一伸便來要摟起明月的身子。

明月口中念起了巫咒,雙掌水平移動,使出了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

不料山猿根本不為所動,多毛而有力的臂膀一下子便夾起了明月赤裸裸的小蠻腰,拎提出了水面。

明月大驚失色,祝由神功竟然對山猿不起作用,頓時腦袋「嗡」的一聲頭大了,一時間不知所措,兩隻腳本能的亂蹬起來。

「不准搶走我的女人!」黑影一閃,河童奮不顧身的衝入了小溪中。

第三百零六章

「別開槍,山猿知道禿頭老婦在哪兒!」明月急呼道。

盧太官聞言忙擺了下手,眾人遂垂下了槍口。

明月輕輕喘了口氣,然後說道:「山猿知道禿頭老婦在哪兒,還跟著她學會了人類的語言。」

盧太官的目光慢慢的從那慘死保鏢的屍體上移到了還站在溪水裡,仍在生著悶氣的山猿身上,那山猿實在不明白河童為什麼會欺騙牠,那黃煙噴得牠一臉的腥臭,而且後腦勺的毛髮也燒去了一大塊。

「山猿,你懂得人語麼?」盧太官以較慢的語速問道。

山猿點了點頭,手掌揉著右肩上的傷口。

「你知道禿頭老婦?」盧太官接著道。

山猿以怪異的發音回答道:「是禿頭婆婆。」

盧太官點點頭,誘導著說道:「好,是禿頭婆婆,她現在在哪兒?」

「在山洞裡。」山猿說道。

盧太官心中一喜,忙道:「你帶我們去找她好麼?」

山猿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要帶女人一起回去的,這是禿頭婆婆說的。」

「什麼女人?」盧太官不解的問道。

「這就是女人,有了女人就會有小山猿。」山猿的眼睛溫柔的望著站在岸邊的明月,手一指她說道。

眾人聞言皆驚訝不已,盧太官皺了皺眉頭,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有名字的麼?」

「我姓猿,禿頭婆婆說我傻,像塊木頭似的,所以學名叫猿木,小名叫木頭。」山猿憨乎乎的說道。

盧太官聞言搖了搖頭,說道:「禿頭婆婆說錯了,一隻山猿能有如此人類的智商已經是絕頂聰明的了。猿木,你是猿,而明月姑娘是人,你要尋找的女人不是她。」

猿木見盧太官誇牠聰明,心下高興,於是消除了敵意,忙問道:「你說,我要找的女人是誰?」

盧太官回頭找了找,方纔他們聽到槍聲跑過來時,白眉長臂猿也跟在了後面,現正扒在一株灌木上,矜持的望著這邊。

「是牠,這才是你要找的女人呢。」盧太官手指著長臂猿說道。

猿木的眼睛瞟向了灌木叢上面端坐著的白眉長臂猿,然後又回頭看看明月,進行了一下對比,最後果斷的搖了搖頭,指著明月說道:「還是這個女人好看,那個白眉毛女人我不要。」

盧太官想了想,哄騙山猿說道:「木頭,你帶我們去見禿頭婆婆,由她來評判那個女人適合你好不好?」

「我喜歡這個身上沒毛的。」山猿固執的說道。

寒生蹲在了地上,抓過河童帶蹼的左手掌,摸索著找到了牠手腕上的脈搏,切下三關,摸了一會兒,再換右手,令他有點詫異的是,河童的脈象竟然與人無異。人手有六脈,左手心肝腎膀胱,右手肺脾胃命門,河童的「三部九候」均為澀脈,脈來艱澀不暢,如輕刀刮竹般,看來體內臟器有氣滯、瘀血之徵象。

「河童內臟受外力重擊,已有內傷。」寒生對盧太官說道。

「要緊麼,可好醫治?」盧太官問道。

「嗯,不太要緊,」寒生思索了一下,說道,「河童雖然六脈與人相同,但畢竟不是人類,讓我好好想一想,另外,我看見山猿肩上中了槍彈,需要起出彈頭消炎處理一下。」

盧太官點點頭,於是對山猿說道:「木頭,你的右肩膀受了傷,如果子彈頭還在裡面,則需要拔出來,不然會化膿的,你明白麼?」

「子彈頭?」猿木想了想,將長有指甲的手指頭戳進彈孔內,眉頭皺了皺,然後用力向裡摳,最後拽出一枚小小的沾血銅彈頭來,「是這個東西麼?」牠問道。

寒生大吃一驚,忙道:「對,就是它,讓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猿木搖搖頭,「啪」的一聲吐出些唾沫在手上,然後抹在了傷口上,看著不夠又吐了兩口。

「不錯,自身的唾沫是消炎的良藥,野生動物大都會自行療傷,這個猿木還是挺聰明的。」寒生由衷的讚許道。

「木頭,你殺了一個人,我也不追究了,只要你帶我們去禿頭婆婆的那個山洞就行。」盧太官催促道。

猿木望了明月一眼,柔聲問道:「你要做我的女人麼?」

明月感覺到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堅決的搖搖頭說道:「猿木,你只是一隻山猿啊,你應該找你的同類才對。」

「我沒有同類,媽媽臨死前告訴說森林裡只剩下木頭一個了……」猿木的聲音低沉沉的,聽起來似乎十分悲傷。

明月一怔,沉默片刻,輕聲問道:「那你的父親呢?」

猿木搖了搖頭,說道:「父親……那是什麼?我不知道啊,媽媽沒說過。」

這時,盧太官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明月過來身邊有話要說。

「明月,你是否可以暫時先假裝應承下來,等找到禿頭老婦以後再處理掉牠?」盧太官壓低聲音悄悄說道。

「這……」明月愣了一下,感覺到欺騙這個憨傻的山猿有點不太仁義。

「人與猿畢竟不是同類,牠的要求本身就是無理取鬧嘛。」盧太官解釋道。

「好吧,但是答應我以後別殺牠,留著森林裡的這最後一隻山猿吧。」明月幽幽歎息道。

猿木站在溪水中,目光可憐兮兮的始終盯著明月在看,一副乞求的模樣。

「不要哇……你是我的女人……」河童忿怒的發出一連串的意念。

「好吧,猿木,我願意,現在可以帶我們去找禿頭婆婆了吧?」明月對山猿說道。

猿木聞言從水中一躍而出,落在了明月的身邊,嘴巴咧開露出兩排黃齙牙在憨笑著,同時將目光瞥向了坐在地上的河童,自豪的說道:「她是我的女人。」

河童臉上現出了極痛苦之色,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人,被剋星山猿給搶走了,牠感到了深深的悔恨與無奈。

猿木在明月面前蹲下身來,說道:「我背女人。」

明月愣了愣,索性爬到了山猿寬闊的後背上,兩手揪住牠身上金色的毛髮。

「出發。」盧太官發出了命令。

盧太官的三個保鏢以及戴秉國少尉等人在溪水邊撿了些大塊卵石,壘起了個簡易的墓穴,將死去的同行葬入。

盧太官默默地站在墓穴前,歎息不已,這保鏢已經跟他多年了,家中尚有老母,惟有回到香港後,多給其拿些錢,以示撫恤了。

當槍聲響起的時候,老祖正在大樹後面的灌木叢中大便,蚊蟲不停地落在那肥厚的屁股上叮咬,氣得她雙手連連拍打,等其提著褲子,袒胸露乳的從樹林裡走出來時,眾人已經都去小溪那邊了。

老祖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之中,此刻最思念的就是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倆嬰兒找不見自己會急成什麼樣子?中國遠征軍的這五個男人在原始密林裡呆了三十多年,肯定沒接觸過女人,否則不會一直盯著自己的胸脯看,考慮到他們也是抗日的英雄,所以自己索性就沒有繫上紐扣,挺出兩隻豐乳讓他們一飽眼福了。尤其是那個姓戴的少尉,從他的火辣辣的眼神兒中瞧得出來,這人愛上了自己,唉,但自己的底線無論如何還是要堅持的。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戴秉國少尉帶著人回來了。

「大姐,長官命令我們馬上出發。」戴秉國少尉走過來說道,那目光依舊還是捨不得離開老祖的胸前。

老祖莞爾一笑,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桿,揉了揉雙乳,歉意道:「孩子不在,這裡奶水憋得發脹。」

戴秉國癡癡的盯在了那兒,下意識的嚥了嚥唾沫。

「老祖,我們走吧。」寒生在前面招手喊道。

熄滅了篝火,帶起背囊,眾人啟程了。

山猿背著明月趟過小溪,沿著一條叢林小道走在了前面,緊隨其後的是寒生和盧太官及保鏢,戴秉國少尉與老祖走在一起,隊伍的最後面,四個士兵用木棍紮了一個簡易的擔架,上面躺著受了內傷的河童。

白眉長臂猿坐在樹杈上似乎不太高興,但最終還是跳下來一路追了上去。

淡淡的月光,茂密的雨林,黑黝黝的林間到處漂浮著綠熒熒的鬼火,那是當年陣亡士兵的屍體分解而產生的磷火,就像是他們寂寞的幽靈,心有不甘的在徘徊著,年復一年……

寒生伸手想要去捧住鬼火,那暗淡的綠光忽悠一下又飄向了遠處,依舊是無聲無息,若隱若現。

「唉,他們的魂兒不能回歸故里,多少年來就這麼在雨林中遊蕩著……」盧太官悵然道。

「我認識一個湘西趕屍的殘兒,要是能有辦法就好了。」寒生自言自語道。

「三十多年了,遠征軍將士的血肉早已化作了泥土,如何回得去故鄉……」盧太官搖搖頭,發出長長的歎息。

「嗚嗚……」起風了,叢林裡傳來陣陣如林濤般的悲吟聲,如泣如訴,令人心酸。

第三百零七章

槍聲在山谷中迴盪著,隱約的傳到了石洞裡。

「槍聲的!」鬼塚耳朵一豎,警覺的說道。

「嗯,應該是寒生那邊出事了,我說過只要跟著他們,就一定能逮到機會下手的,好,現在熄滅篝火,鬼塚前面開路,我們上去看看。」黑澤點點頭說道。

「臭鼬還沒烤熟呢,要不要吃完了再去?看著都令人眼饞,肚子飽了人才會有體力嘛。」黃建國小心翼翼的說道。

「不行,」黑澤斷然拒絕道,「時機轉瞬即逝,建國君,現在還不是到你我享受的時候,等事情結束了,我帶你到東京銀座去吃藍鰭金槍生魚片,但現在必須馬上出發!」

「是。」黃建國只得站起身來,跟隨在了黑澤的身後。

月光下,望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叢林裡,山洞對面的野芭蕉林中,那個清癯乾瘦的身影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石洞口,抓起烤的半熟的臭鼬,扯下一條腿來,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好香啊,」隨即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調料瓶,往上撒了點鹽面,然後一口咬下去,撕下來塊肉在嘴裡不住的咀嚼著,「好味兒,貧道餓壞了。」

叢林溪水岸邊上,鬼塚警覺的在前面走著,鼻子不時的嗅嗅,他感覺到了離追蹤的目標已經越來越近了。

轉過山坳,黑黝黝的楠木林中鬼火憧憧,「嘎……」高高的樹梢上傳來幾聲怪鳥突兀的嘶叫。

此刻,鬼塚發現了小溪的岸邊有些動靜,於是打了個手勢,黑澤等人停下了腳步。淡淡的月光下,有一個在蠕動著的黑色土包,偶爾發出「吱吱」的叫聲……

定睛細瞧,竟然是一大群老鼠黑麻麻的爬在了一個亂石堆上,而且都在奮不顧身的往石縫裡面鑽。

「這是什麼?」黃建國感到渾身發緊,戰戰兢兢的問。

鬼塚的鼻子不停地翕動著,回過頭來壓低了聲音對黑澤說道:「血腥氣的,下面的,新鮮屍體的有。」

黑澤腦筋一轉,隨即吩咐道:「打開,看看是什麼人死了。」

鬼塚走上前,腹腔一縮,對著那些黑色的老鼠猛然間噴出一口屍氣,老鼠們「吱吱」大叫著一哄而散,露出一座卵石壘成的墓穴。

黃建國上前幫忙撤去石塊,裡面仰臉躺著一具年輕男屍,面部肌肉扭曲,嘴角上的鮮血和口涎濕滑滑的,胸腹部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吳中校的人,槍傷的不是,開膛的,動物的幹活。」鬼塚藉著月光觀察著說道。

「那會是什麼動物干的呢?」黑澤疑惑道。

黃建國的嘴角慢慢的現出一絲獰笑,目光中露出貪婪的神色,轉過頭來懇求的望著黑澤。

黑澤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黃建國悄悄地的俯身到了屍體的上面,雙手輕輕的摩挲著死者的面龐,然後溫柔的將嘴唇按在了其黏糊糊的嘴巴上,舌頭挑開其牙床,隨即用力的吮吸了起來。新鮮的屍氣源源不斷的吸入了肺腑,還有一些鹹滋滋的淤血和滑嗒嗒的黏液也連在一起吃進了嘴裡……

「建國君,味道好麼?」黑澤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黃建國的嗓子頭「呼嚕呼嚕」的直響,含糊不清的嘟囔說道:「就是有點午餐肉的味兒。」

鬼塚在一旁看得是面紅耳赤,不停地抓耳撓腮。

黑澤瞧在了眼裡,於是點點頭,說道:「餓了?你也去充點饑吧。」

鬼塚聞言二話不說一頭拱進了屍體裂開的肚子裡,叼出一根滑膩膩大腸,「噗」的咬破了,黃綠色、黏糊糊的糞便自嘴角滴嗒嗒淌下來,臭氣撲鼻。

鬼塚二次將腦袋伸進去,聽得「吱」的一聲慘叫,竟然咬掉了正在腹腔內進食的半個老鼠頭……

黑澤也感到飢腸轆轆,目光瞥向了老鬼。

老鬼咧開了嘴巴,抽出半截武士刀「唰」的一下,利落的割下死屍的生殖器,遞給了黑澤。

黑澤嗅了嗅,用牙齒咬破陰囊皮,銜出一個圓圓的睪丸入口,舌頭一卷,嚼都沒嚼就滑溜溜的嚥了下去。

黃建國吸完了屍氣,起身時順嘴咬下來半拉舌頭和一段多肉的齲齒牙床,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

「行了,時間不早了,趕緊繼續追蹤他們。」黑澤吞下另一枚睪丸,然後厲色命令道。

於是幾個人在溪水中洗去臉上和手上的穢物,並且漱了漱口,然後繼續上路。

「他們,前面的一刻鐘。」鬼塚說道。

黑澤擺了下手,吩咐道:「開路。」

趟過小溪,回頭望去,那群黑鼠重又扒回到了死屍的身上,「吱吱」叫著大吃起來。

山風襲來,楠木林發出陣陣怒濤聲,彷彿是靈魂在吶喊,陰風嗖嗖,黃建國頓覺頭皮發麻,趕緊伸手入袋,握住了冰涼的手榴彈,心情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們走遠了,誰也沒有聽到卵石墓穴旁的溪水邊,一個消瘦清癯的身影在不住的嘔吐著:「貧道實在是受不了啦……」

熱帶雨林深處,胡康河谷內長滿了高聳入雲的望天樹,樹與樹之間到處拉著各種籐類植物,相互纏繞絞殺著,有的雞血籐被絞成了麻花形,皮破處滴滴答答的滲出鮮紅的血滴。半空裡垂下些奇形怪狀的大豆莢,不時的開裂,堅果掉落到谷底溪水中,「噗通」一聲,不經意間嚇人一跳。

清晨,山猿帶著盧太官等人終於來到了這裡。

白色的薄霧在林間靜靜地漂浮著,一層層的,恍若仙境一般,跨過了一根橫在溪水上的粗大的枯樹,前面在直徑約七八米的兩株望天樹之間露出一個天然的石洞口,上面垂掛著數條雞血籐,如同門簾一般。

「禿頭婆婆就在這裡了。」猿木放下明月,對大家說道。

盧太官四下裡打量一番,目光望向了戴秉國少尉,詢問道:「少尉,來過這裡麼?」

戴秉國少尉答道:「不,長官,我們在雨林中生活了三十多年,還從來不知道這個地方。」

猿木拉著明月的手,率先走入了石洞,盧太官擺了下手,大家魚貫而入。

進入洞口後,發現裡面是一個寬敞的大石廳,高高的洞頂有著一條窄窄的長裂隙,些許光線從縫隙中折射下來,因此石廳內並不顯得十分的暗淡。

石地上爬著黑麻麻的無數鬼蛐蛐,身長足有三寸許,頭圓胸寬,大顎發達,張開著暗紅色的咀嚼式口器,油亮亮的翅膀,背上馱著一面碩大的發音鏡,兩根長長的觸鬚在不停地擺動著。

「這是什麼鬼東西!」明月發出了一聲驚呼。

「別怕,它們是我的小蟲。」猿木輕聲安慰著明月,然後口中一聲忽哨,那些鬼蛐蛐立刻兩面一分,讓出一條通道來,猿木拉著明月從中間走了過去。

石室的盡頭是個大石台,上面散落置放著幾個大青石塊,正中的巖壁上有個凹陷,裡面端坐著一個人,光線朦朦朧朧,看不清此人的相貌。

盧太官小心翼翼的自鬼蛐蛐讓開的通道中走了過去,登上了石台,來到了石壁前,定睛細瞧凹陷內端坐著的那個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此人長著光光的禿頭,面上層層疊疊的皺紋,兩隻眼睛呆滯而空洞的凝視著前方,衣服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整個人就彷彿是一座石雕,沒有絲毫生氣,看得出來,她已經死了。

「嬸娘!」盧太官驚呼道。

「婆婆不吃也不說話,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了。」猿木在身後說道。

「她已經死了……」盧太官哀傷的說道。

「沒有死,媽媽才死了呢,這是婆婆說的。」猿木憨裡憨氣的分辯道。

唉,這個笨蛋,也難怪,畢竟不是人啊,盧太官沮喪的想,禿頭老婦死了,桃花江那64名羞山吳家子弟的魂魄也就無從尋找了,自己還死了一個保鏢,看來這次行動是徹底的失敗了。

「盧先生,你嬸娘禿頭老婦死了,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呢?」明月頗感同情的問道。

「這茫茫的原始雨林,我到哪兒能找得到吳家子弟的魂魄呢?惟有帶走嬸娘的遺骸,葬到鄱陽湖谷去,完成她的遺願罷了,」盧太官轉過身來,對戴秉國少尉等人說道,「少尉,嗯,這麼說吧,你們在異國他鄉呆了幾十年,對大陸家鄉的情況已經不瞭解了,現在大陸是共產黨的天下,而你們是國民黨軍人,被稱之為『蔣匪軍』,回去後肯定會受到審查和清算,弄不好命都沒有了。我想,你們還是考慮一下,願不願意跟我到香港去?」

戴秉國少尉吃了一驚,說道:「長官,我們是抗日軍人啊,難道中國現在和日本鬼子和好了?」

盧太官苦笑了一下,緩緩說道:「日本人於1945年戰敗就已經投降了,我們中國是戰勝國,可是國共兩黨緊接著又打起了內戰,蔣總統的國民黨敗退渡海到了台灣島,大陸則在1949年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在台灣的中華民國是出於對立的戰爭狀態。至於日本,四年前便同中國建交了,現在已經成為一衣帶水的友好鄰邦,侵華戰爭的賠款也不要了,和中國遠征軍浴血奮戰的那個年代完全不同啦。」

戴秉國少尉聽罷頓時臉色慘白,半晌說不出話來了。

「跟我走吧,香港現在還是在英國的管轄下,你們不但不會受到迫害,而且還會受到熱烈歡迎的,二戰結束三十多年後,遺忘在熱帶雨林中的中國遠征軍人還剩下了最後的五個人,這將是世界爆炸性的新聞,放心吧,我可以提供你們五個人後半生所需的一切生活養老費用。」盧太官由衷的勸慰道。

「我們想回家。」江西婺源姓黃的老兵說道。

「是啊,我的老爹老娘不知還在不在了,我一定要回去家鄉。」那個湖南邵陽的老兵痛苦的說道。

「我離家時,兒子還未滿月,現在算下來都三十多歲了,也早該成家立業了,不行,就是那邊殺死我,我也要見我兒子和我老婆最後的一面啊……」安徽桐城的老兵嗚嗚的哭了起來。

「長官,我們必須要回到家鄉,要回去找到我們的親人。」戴秉國少尉含著熱淚堅定的對盧太官說道。

第三百零八章

「他們的,山洞的進入。」鬼塚悄悄說道。

「隱蔽,鬼塚,你去打探一下情況,千萬不要驚動他們。」黑澤命令道。

「是。」鬼塚身影飄然而起,越過了小溪上面的枯木橋,很快便消失在了霧氣中。

黑澤擺擺手,黃建國和老鬼閃身躲在了一株望天樹的後面。

「黑……澤先生……」黃建國驚恐的指著不遠處的草叢結結巴巴的說道。

黑澤望過去,墨綠色的草叢兩邊分開,一條巨蟒從中探出碩大的腦袋,然後迅速的竄出,爬過了那株橫跨小溪的枯樹,向石洞方向去了。

「一條蟒蛇而已,不必大驚小怪。」黑澤皺了皺眉頭說道,目光依舊盯在了石洞的方向上。

鬼塚來到了洞口,悄悄探頭望進去,發現洞裡面並非漆黑一片,而是有著足夠的光線,略一思忖,身體沿著石壁悄無聲息的飄了上去,找到了那條山體岩石的裂隙。他扒在了裂隙上朝下望去,正好視線落在那個石台之上,此刻,瞧見了吳中校還有一隻大猴子摸樣的山猿以及站在一旁的明月姑娘。

盧太官聽罷台下戴秉國少尉的慷慨陳詞,不由得長歎一聲,面色沉重的說道:「當年我就是為了躲避鎮壓反革命才連夜逃離了家鄉,否則可能早已被槍斃了,你們回去,定是凶多吉少啊。」

「長官,我們認了。」戴秉國悲壯的挺直了胸膛。

「這樣吧,我有個主意,你們先跟我回到香港去,召開記者會,各國媒體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到你們五個人的身上,之後你們可以向全世界述說,中國遠征軍第200師戴秉國少尉奉師長戴安瀾將軍於1942年臨終前下達的命令,在緬甸的叢林裡堅守了34年,最後只剩下了你們五個人。如此一來,國民黨方面肯定會要求你們返回台灣,中國政府也會爭取你們回大陸,這時你們再提出希望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就再也不會有人敢於加害你們了,到時候,我會讓你們西裝革履衣錦還鄉,每人再給你們二十萬美金,下半生就無憂了。」

「長官,請讓我們商量一下。」戴秉國少尉說道。

「好吧。」盧太官揮了揮手道。

「誰也不准動禿頭婆婆。」猿木站在禿頭老婦的面前,揮舞著兩隻有力的臂膀,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說什麼?木頭。」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誰也不准碰禿頭婆婆!」猿木大聲的咆哮道。

盧太官嚴厲的對猿木說道:「禿頭婆婆是我的嬸娘,她的遺願就是要回到鄱陽湖谷去,葬在她的師父身邊,所以,我必須要帶走她。」

猿木頸後的鬃毛直立了,雙眼血紅,狂吼道:「我要殺了你們!」說罷口中一聲淒厲的忽哨,霎時間石廳內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唧唧……」聲,整個空氣都被攪動了。

盧太官驚恐的看到,石廳地上那些三寸多長,面目凶狠的黑褐色昆蟲,全部都仰起了咀嚼器,露出一對暗紅色的大板牙,舉起油亮亮的前翅,左右擊打著發音鏡,十餘萬隻一起在摩擦著,那聲音如同驚濤拍岸,耳膜都快要震破了。

明月急忙對著猿木打手勢,要牠停下來。

猿木又一聲尖利的嘯音,鬼蛐蛐們的吶喊聲戛然而止,石廳內一片寂靜,眾人耳鼓內的「嗡嗡」聲過了許久,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木頭,你為什麼要留下禿頭婆婆呢?」明月和顏悅色的問山猿道。

「禿頭婆婆沒有死。」猿木辯解道。

「讓我來看看。」寒生走到了石台上。

猿木剛要阻止,明月柔聲說道:「木頭,寒生是醫生,就讓他替婆婆檢查一下吧。」

猿木眼睛望著明月,委屈的說道:「那好吧,誰叫你是我的女人呢。」

明月臉一紅,沒有再說什麼。

寒生三根手指搭上了禿頭老婦的手腕三關上,用力的切下……

「奇怪之極,」寒生默默地自言自語道,「『窈窈冥冥,昏昏默默,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無視無聽』,婆婆皮肉涼如冰、堅如石,無脈動,但卻魂魄俱在,寒生心靈感應得到。」

「那她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呢?」盧太官不解的問。

寒生站起身來,沉吟道:「世間都認為人死心臟停止搏動,血液不流,經絡閉塞,亦無脈動,但卻不知其氣仍在,這並非肺部呼吸之氣,而是指生物磁場,此時稱作為『中陰之身』,然而中陰身卻不能長久存在於世上,七七四十九天後散失,在此期間如遇奇緣,便可發生屍變了。」

「莫非嬸娘發生了屍變?」盧太官疑惑的說道。

「正是。」寒生肯定的答道。

「會不會也是一具血屍?」盧太官想著自己當年被嬸娘搭救的情況,於是猜測道。

「不是,她是一具石屍。」寒生回答說道。

「石屍?」盧太官驚訝的低頭仔細觀察著禿頭老婦僵硬的身軀。

「石屍,」寒生回憶著《屍衣經》中所述十八種屍變有關石屍的記載,說道,「石屍在所有屍變中是最奇特的,在世間極為罕見,不但史書之中鮮於記載,即使民間那多如牛毛的各類野史武功秘籍更未見提起,石屍有十年的石化期現象,而現在,禿頭婆婆正是處於石化期中。」

「石化期是怎麼回事?」盧太官問道,明月和猿木也都傾耳靜聽。

寒生解釋說道:「有些邪道高人臨死進入中陰身之前,服藥坐禪逐一有序的自閉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心臟不再搏動,血液亦停滯,但是腦部生物磁場依舊在活動,而且可以感應到外部事物,但不能作出反應,簡單說來,就是三魂暫不能指揮七魄,此為石化期。」

石廳頂部的裂隙上面,潛伏在那兒的鬼塚一字一句聽得真切,禁不住的抓耳撓腮起來,中原陰陽之學問真的是博大精深啊,他屏住呼吸繼續的傾聽著。

「石化期為十年,此期間石屍其實是為閉關坐禪,此禪端的厲害,名曰『中陰禪』,十年石化期滿那日,雙目泣血,脫胎換骨,非但不死,而且功力大增,且壽命又加數十年。」寒生繼續說道。

盧太官和明月等人聽得目瞪口呆。

「只不過,十年的石化期內,身軀不能活動,無法抵禦任何人與動物的外力傷害,所以必須在杳無人跡的地方坐『中陰禪』,自古以來此秘術罕有人知,也沒有聽說有誰練成,蓋因萬分艱難之故。」寒生最後說道。

「怪不得嬸娘跑到這等隱秘的地方來呢,此地有猿木和這麼多的怪異甲蟲保護,自然十分的安全了。寒生兄弟,難不成你知道修習『中陰禪』的方法麼?」盧太官饒有興致的問道。

寒生搖搖頭,道:「不知。」

盧太官面現惋惜之色,隨後又接著問道:「嬸娘不知何時石化期滿,我們總不能在這兒一直等到她出關吧?」

寒生轉頭問猿木道:「禿頭婆婆變成這個樣子有多少年了?」

猿木憨憨的說道:「我記不得了,她當時告訴木頭說,她沒有死,讓我看好她的身子,不准任何東西碰她。」

寒生望著盧太官道:「看來沒有其他辦法,只有等待,如此,我和老祖要返回藍月亮谷了。」

明月聞言歎息道:「明月也得走了。」

「你要去哪兒?」盧太官急切的問道。

「塔巴林寺。」明月回答道。

霧靄中,鬼塚輕飄飄的落在了望天樹的後面。

「黑澤先生,他們的,統統的在裡面,奇怪的有,中國遠征軍士兵的五個,叢林裡堅持了三十四年的,太可怕了……」鬼塚敘述了他聽到的所有情況。

「還有五名中國遠征軍士兵活在叢林裡?鬼塚,殺死他們!決不能讓他們活著跑去香港開什麼記者會,這樣會勾起二戰期間帝國佔領地方民眾的抗日情緒,損害戰後日本已經樹立的和平形象,尤其是損壞中日之間的友好關係,你的明白?」黑澤聞言沉思片刻,然後嚴肅的說道。

「是,我的去殺死他們。」鬼塚答應道。

黃建國在一旁插嘴道:「黑澤先生真是高瞻遠矚啊,緬甸叢林裡還存活著三十四年前中國遠征軍的五名士兵,這事要是讓中國的老百姓知道了,肯定爆發一場抗日浪潮,別的不說,最起碼也會要求日本給付戰爭賠款,我知道儘管中國政府已經不要了,但國際法上的戰爭賠款訴訟時效還未到期,一旦幾千萬中國戰爭遇難者家屬鬧起來,這對日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黑澤點點頭,伸手拍了拍黃建國的肩膀,讚賞道:「建國君,很好,能如此的為日本國著想,我們將來一定扶持你入主中原。」

「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嘛。」黃建國諂媚的哈了哈腰。

「鬼塚,要盡快讓建國君多掌握一些截屍教的高深法術,保證他的安全。」黑澤吩咐著。

「建國君的,進步快快的。」鬼塚說道。

「鬼塚教主,你方才說那個石屍破關出來後功力會很強大,我想,我們一定要在此之前消滅她。」黃建國堆起一臉笑容建議道。

「不錯,砸碎石屍,絕不能讓她成為我們的絆腳石。」黑澤點頭道。

「寒生的,老祖的,要離開他們的,藍月亮谷的去。」鬼塚想起了寒生最後與吳中校的對話,於是繼續報告說道。

「哦,很好,機會來啦,寒生和老祖如果離開,我們就可以下手了,至於那五個中國士兵,鬼塚盡快去把他們幹掉。」黑澤吩咐說道。

「嘶嘶……」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嘈雜詭異的聲響。

黑澤等人一愣,忙隱蔽起觀察。

林中小路上,數十條五色斑斕的大蟒蛇浩浩蕩蕩的爬了過來,走在中間的是一個赤足纏頭的怪人,穿著髒兮兮的白色土布長袍,左右肩膀上各端坐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

第三百零九章

蒙拉差翁·炳自從收服了兩個白白胖胖的嬰兒,簡直是心花怒放,儘管已感覺到了他倆的來歷頗為蹊蹺,但是一種強烈的父愛與母愛的複雜混合心情已經徹底征服了他。

他想,趕緊找到那個叫寒生的中原郎中並殺死他,為自己的徒弟坤威差報仇後,他將帶著這倆個嬰兒隱居曼谷湄南河邊,一面傳授血降頭,一面要他們讀書,成為泰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學者型降頭師。

他派出去幾條蟒蛇前去刺探寒生等人的行蹤,自己則同嬰兒在蟒蛇洞中嬉戲。玩了一會兒,小女嬰的嘴巴在他的懷中拱來拱去,並咿咿呀呀的喊著「媽媽」,蒙拉差翁·炳體內的母愛被挑逗了起來,他感覺到左右胸一陣酥麻,於是解開了布袍,露出胸肌,將小小的紫黑色的乳頭放在了女嬰的嘴邊。

女嬰一口叼住了右胸乳頭,拚命的吮吸了起來。

「喔哦……」蒙拉差翁·炳愉悅的輕呼了一聲,乳頭處一種從未有過強烈的麻酥感放射性的充斥了他的整個上半身,令他竟然情不自禁的戰慄起來,太不可思議了,「啊……啊……」他接連呻吟了起來。

女嬰一面吮吸著,一面將目光瞥向了沈才華,眼神中露出一絲狡黠與殘忍,沈才華心有靈犀,咧開小嘴巴笑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撲上來,叼住了蒙拉差翁·炳左邊的乳頭,也拚命的吮吸了起來。

「啊……」這小傢伙的吸力更強,蒙拉差翁·炳面色漲紅,頓感體內來自腹部氣海的兩股一涼一熱的涓涓細流通過前胸後背慢慢升起湧向了雙乳,最後破堤而出,自乳頭射進了兩個嬰兒的口中……

督脈總督人體的陽氣,循行於背部正中脊柱內,稱之為「陽脈之海」。任脈統領人體的陰氣,循行於前胸腹,乃是「陰脈之海」。

蒙拉差翁·炳來自丹田氣海之內的先天陰陽精氣分別源源不斷的流入了兩個嬰兒的體內,可是他本人卻不知道,蓋因其所學與中原經絡理論大相逕庭之故。

老祖百年老陰已被陽公採光,所以生下了純陽體質的皺皮女嬰,恰巧蒙拉差翁·炳右乳流出的又是任脈陰氣,對女嬰來說正是旱地逢甘露,受益匪淺。沈才華則正好相反,蔭屍沈菜花墓地裡陰氣過胎,體質為純陰,吮吸了蒙拉差翁·炳左乳的督脈陽氣,可謂相得益彰。

這一切,蒙拉差翁·炳渾然不覺,只是感覺自己十分的疲倦,但是體內又充滿著愉悅的快感,尤其是兩隻乳頭又脹又麻如放電般,他朦朦朧朧的想著:自己一定是來奶了……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慢慢的鬆開了嘴巴,一次吸入過多的精氣是受不了的,隨後各自挺著脹鼓鼓的小肚子,爬下了蒙拉差翁·炳的身體,兩人手拉手的走出了石洞,來到外面的空場處玩耍。

那些蟒蛇們各自盤成一團,都在瞇縫著眼睛打瞌睡,金花蟒蛇夫婦相偎在一起,也是迷迷糊糊的,望見兩個嬰兒出來,雌蟒的半睜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依依的神情。

蒙拉差翁·炳打了個哈欠,體內的雌性激素燃起的熱情慢慢的消退了,此刻,他感覺到異常的疲憊,於是合上了眼皮昏昏欲睡。

一條褐斑大蟒蛇匆匆游動了進來,爬至蒙拉差翁·炳的耳旁,火紅色的蛇信子急促的抖動著,發出「嘶嘶」聲響。

蒙拉差翁·炳猛然間警覺起來,雨林中打探消息的蟒蛇已經發現了寒生等人的蹤跡。

「噫嗚……」蒙拉差翁·炳吹響了血笛,匆匆走出了石洞,眾蟒蛇們已經被血笛喚醒,個個昂起了頭,精神抖擻的等待出發的命令。

蒙拉差翁·炳揉了揉胸肌,繫上長袍,背上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然後笑容可掬的對兩個嬰兒說道:「我的孩子們,不要太頑皮啦。」說罷咬破舌尖,噴出兩口血霧在他倆的身上,然後抓起來馱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帶領著數十條蟒蛇,浩浩蕩蕩的朝著密林深處行去。

報信的褐斑蟒蛇在前面帶著路,翻山越澗,穿過一片片茂密的叢林,最後來到了山猿居住的那條長滿望天樹的山谷。

此刻,黑澤悄悄地對鬼塚和黃建國說道:「暫時以靜制動,看看這個赤足怪人究竟意欲何為。」

鬼塚點點頭,大家隱蔽起來。

山洞內,猿木聽到明月要走,不由得急了,雙手一張,臉紅脖粗的大聲叫道:「我的女人不能走!」

明月扭臉瞧著猿木憨厚愚鈍的模樣,搖搖頭:「木頭,你可能還不明白,人猿並不是同類……」說罷仰臉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語氣悲愴的幽幽說道,「我已經答應了格瑪上師,回到塔巴林寺長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躺在擔架上的河童猛然坐起身來,向明月發出一遍遍強烈的意念:「我才是同類!」

猿木拉住明月的手,已是眼淚汪汪,聽得牠委屈的說道:「禿頭婆婆醒來,木頭跟你一起走。」

突然,鬼蛐蛐的隊伍中發出了一陣騷動,原來是一條巨蟒冒冒失失的闖進了石洞之內。

鬼蛐蛐們一擁而上,頓時無數暗紅色的大板牙在蟒蛇的硬皮上瘋狂切割了起來,鮮血順著道道傷口淌下,那只碩大的蟒頭上也爬滿了鬼蛐蛐,雙目瞬間便被割破了,冒出兩股黑褐色的液體,那巨蟒疼得滿地打滾,身軀扭做一團,張開嘴巴發出了「嘶嘶」的哀鳴。兩隻機靈的鬼蛐蛐趁機跳入牠的口中,伸出大板牙,將那根火紅色的蟒蛇信子匆匆鋸斷了。

「中原郎中寒生趕緊出來受死……」石洞外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發音很是生硬。

「有人來了。」猿木說道,隨即一聲忽哨,鬼蛐蛐們蜂擁而出,在石洞外溪水的己方一側列成數排,虎視眈眈的盯著對岸的入侵者。

盧太官揮手命令道:「少尉,準備戰鬥。」

「是,長官。」戴秉國迅即帶領著四名士兵抄起美式卡賓槍衝出了石廳。

三名保鏢抽出腰間的手槍,簇擁著盧太官向洞外走去,寒生、山猿、明月和老祖等人跟在了後面,河童也從擔架上爬了下來,蹣跚的走在了最後。

洞外,隔著溪水上的枯樹獨木橋,對岸爬著數十條粗大的蟒蛇個個昂頭挺胸,火紅色的信子耀武揚威的向空中吞吐著,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皮色黝黑的赤腳纏頭怪人,口中含著一隻血紅色的豎笛,左右肩膀上各自端坐著一名白白胖胖的嬰兒……

「沈才華!」寒生一眼便認出了怪人肩上的嬰兒,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老祖歪著腦袋反覆盯著那個光潔如玉的小女孩看,體內那股母女連心的感覺是不會錯的呀,可是這女嬰的皮膚並沒有一絲皺褶,究竟是不是祖墨?她恍惚起來,口中輕聲呼喚著自己的女兒……

可是,怪人肩頭上的兩個嬰兒竟然無動於衷,黑黑的眼睛打量著寒生和老祖,彷彿形同路人一般,沒有表現出任何驚喜的反應。

寒生心中也在納悶,沈才華那是斷然不會認錯的,而且他與皺皮女嬰向來也是形影不離的,可是這個女孩子的身上白白淨淨的,沒有絲毫的皺皮,難道她不是皺皮女嬰?或是有了什麼奇遇,這個怪人治好了她?無論怎樣,看兩個嬰兒目前的神態,很像是被什麼協術給控制住了。

「老祖,他倆中了巫術。」寒生小聲對老祖說道。

「哪個是寒生,趕緊站出來。」那怪人高聲叫道。

寒生上前一步朗聲道:「在下便是寒生。」

蒙拉差翁·炳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不起眼的年輕人,心下頗為疑惑,坤威差乃是得到了自己一些真傳的,一個普通的中原小郎中竟能輕易殺了自己的徒弟,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喂,你為什麼殺了我的徒弟?」蒙拉差翁·炳慍怒的說道。

寒生一愣,遂不解的問道:「殺死你的徒弟?請問你是誰?你的徒弟又是何人?」

蒙拉差翁·炳哼了一聲,道:「我的徒弟坤威差,你認得吧?」

「坤威差?你說的是那個泰國領事館的降頭師麼?」寒生問道。

「當然,果真是你殺了他?」蒙拉差翁·炳眼睛緊緊地盯著寒生。

「我與他素未謀面,如何能殺他呢?」寒生坦然道。

「未曾謀面?那你又是怎麼知道他的?」蒙拉差翁·炳狐疑的說道。

「我在京城雍和宮丹巴老喇嘛那兒聽說此人的,後來據聞坤威差被筱艷芳所殺。」寒生實事求是的回答道。

「筱艷芳是誰?」蒙拉差翁·炳追問道。

「京城名旦,是唱京戲的,不男不女像個人妖。」寒生鄙夷的說道。

蒙拉差翁·炳聽出寒生言語之中對人妖頗有詆毀之意,心中頓時感覺不快,於是沒好氣的說道:「你告訴我此人為何要殺坤威差?說不出來,你定難逃干係。」

「坤威差給丹巴老喇嘛下了『陰陽草』降頭,害死了他,就在其罪行即將暴露的時候,筱艷芳為了殺人滅口,割斷了他的脖子。」寒生把從王婆婆那兒聽到的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蒙拉差翁·炳隨即問道:「筱艷芳在哪兒?」

寒生搖搖頭,告訴他道:「筱艷芳已經死了,在滇西北梅裡雪山下開槍自殺了。」

「哈哈,來個死無對證,哪個會相信你的信口雌黃?」蒙拉差翁·炳冷笑道。

「我可以作證。」明月走上前來說道。

「你又是誰?」蒙拉差翁·炳奇怪道。

「我是明月,當時我和師父王婆婆都在現場親眼目睹的,寒生所言一點都不假。」明月理直氣壯的說道。

蒙拉差翁·炳搖了搖頭:「你們是一夥的,不足為憑。」

望天樹後,黑澤等人聽得真切,他點頭自得的低聲說道:「很好,這兩方鬥起來,我們從中才好漁翁得利啊。」

「嗯,要設法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黃建國狡詐的說道,顯示出其內心的機敏才智。

黑澤站起身來,從望天樹後轉出,朗聲說道:「我也可以作證,坤威差就是被他們所殺害的。」

第三百一十章

黑澤身著那套被密林中有刺植物劃破的黑色西裝,上面還染著斑斑雞血籐鮮紅的汁液,腳下一雙皮鞋,露著一根腳趾頭,顯得有些狼狽不堪,儘管如此,他仍舊是挺直了腰板,筆直的站在了蒙拉差翁·炳的面前。

「你是誰?」蒙拉差翁·炳詫異的問道。

「我是日本國駐中國副總領事黑澤,我可以證明泰國領事館的坤威差先生系這幫人所謀殺。」黑澤朗聲說道。

盧太官和寒生等人驚訝的望著突然現身的黑澤,目光四下裡搜尋過去,並未發現鬼塚、黃建國和老鬼等人,但是心裡都清楚,他們肯定就隱藏在附近。

蒙拉差翁·炳疑惑的打量著這個小矮個子東洋人,隨即問道:「你有什麼根據,說來聽聽。」

「請問先生尊姓大名?」黑澤恭恭敬敬的問道。

「蒙拉差翁·炳,泰國第一降頭師。」蒙拉差翁·炳答道。

「哦,您是皇族,失敬失敬。」黑澤深深地鞠了一躬。

蒙拉差翁·炳鼻子哼了一聲,以藐視的眼神兒盯著他。

黑澤目光瞟了一眼小溪對岸,心中暗暗吃驚,中國遠征軍的那五個士兵竟然還持有美制卡賓槍,火力不弱,還有那個河童會放毒液,須得小心提防,站在明月身邊的那只山猿,說不準就是蜘手少佐筆記本中說的「拉瑪古猿」了,目前的局勢是敵眾我寡,力量懸殊,看來只有先行離間,挑起他們與泰國降頭師之間的爭鬥,然後再擇機對寒生下手。

想到這裡,於是他嘴裡嘿嘿冷笑了幾聲說道:「蒙拉差翁先生,我們日本領事館在中國京城布有眾多的眼線,每天都在搜集有關政治、經濟和社會各方面的情報,泰國領事館也有人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坤威差先生就是一個,這一點,我想您不會不知道吧?」

蒙拉差翁·炳未可置否,其實他並不知道。

黑澤心中清楚,要想謊話編的圓滑無漏洞,必須有大量真實的成分在內,如果完全都是假話,則絕對是沒人相信的。

「數月前的一天上午,日本總領館接到了中國公安系統內部的線報,說是清晨在紫禁城邊的護城河裡發現了一具無名男屍,經公安局法醫檢驗系割斷頸動脈而死,身份最終確定為泰國領事館隨員,名字叫做坤威差,奇怪的是泰國和中國方面都三緘其口,匆匆火化了事,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當時感到此事十分蹊蹺,如此低調的處理,背後可能隱藏著什麼秘密。東京日本內閣調查室要求我們追蹤此事,於是我們通過內線,逐步揭開了坤威差之死的真相。」黑澤敘述道,他說的這部分完全是真實的。

此刻,就連盧太官、寒生等人也被故事所吸引住了。

黑澤望了一眼眾人,開局很好,他想。

「線索引到了雍和宮丹巴老喇嘛的身上,寒生說的不錯,這位藏傳佛教噶瑪噶舉派的上師中了坤威差下的『陰陽草』降頭,命垂一線,但是寒生並沒有說出事情的根本原因,就是丹巴老喇嘛為什麼會中降頭?他臨死之前同寒生有過一次秘密交談,這對於解開坤威差被謀殺一事至關重要,因為這件事情牽扯到四十多年前的一個天大的秘密……」黑澤停頓了片刻,注意觀察著各方的反應。

人們靜靜地聽著,鴉雀無聲,蒙拉差翁·炳歪著腦袋,目光盯著黑澤,也是迫切的期待著下文。

黑澤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的繼續說下去:「1935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紅軍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的萬里長征,當他們行軍至雲貴高原三江流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對後世具有極大影響的事件。當時的紅軍領導人毛澤東輕車簡隨,悄悄來到了一座神秘的山谷,谷中有一座噶瑪噶舉派的寺廟,寺中有一位格達活佛,他向毛預言了他的軍隊將會最終奪得全國的政權,事實果然如此,1949年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就在毛離去後不久,格達活佛就死了,他在臨死之前留下了對1949年以後一個甲子,六十年間中國政局的預言,而這個預言當今世上就只有丹巴老喇嘛一個人知道。」

盧太官等人和蒙拉差翁·炳都聽得目瞪口呆,只有寒生心裡畫著問號,這些事情怎麼連日本人都知道了呢?

黑澤心中暗喜,黃建國從首長那兒聽來的東西,自己現炒現賣倒是很管用呢。

「丹巴喇嘛在一個風雨之夜悄悄的離開了寺廟,從此京城雍和宮裡多了個藏傳佛教噶瑪噶舉派的上師。說到這裡,又一個重要人物登場了,他就是京城白雲觀住持瞎眼的金道長,其真實的名字叫賈屍冥,功力深不可測,乃是當今全真教武學之集大成者。此人竟然冒充瞎子數十年,而他名字裡面包含的真實含義為『假失明』,可歎啊,公然蒙騙了白雲觀眾道士多少年啊……由此可見其人老謀深算,心機之深的可怕!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黑澤詢問的目光掃視著眾人,最後落在了蒙拉差翁·炳的臉上。

蒙拉差翁·炳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就在不遠處茂密的灌木叢中,一株捕蠅草的下面,金道長面色陰沉的伏在那兒,不動聲色的在默默觀察著……

「他和丹巴喇嘛交上了朋友,再加上柳一叟教授和京劇名旦筱艷芳,他們四個人成為了莫逆之交,然而金道長『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卻是奔著丹巴喇嘛所知道的格達活佛預言來的。這個心狠手辣的金道長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說服了坤威差給自己的好朋友丹巴喇嘛下了降頭,祈望丹巴喇嘛會在自己臨死之前說出預言,但是丹巴喇嘛至死也沒說。更加令人髮指的是,就在其罪行暴露的時候,竟然指使筱艷芳殘忍的殺害了坤威差滅口,最後逼迫筱艷芳也開槍自盡了。蒙拉差翁先生,這就是你徒弟真實的死因。」黑澤憑著自己的想像,真真假假的編造了這麼一段令人信服的故事。

一陣沉默之後,蒙拉差翁·炳開口說話了:「那麼這一切跟中原郎中寒生有什麼關係?」

黑澤哈哈笑道:「你可以自己問問寒生,事情敗露之後,金道長是否與他相約在江西老家會面?是不是結伴同行前往滇西北,然後一同藏匿了起來?」

蒙拉差翁·炳犀利的目光轉向了寒生,陰沉著臉問道:「寒生,金道長果真和你在一起麼?」

寒生臉一紅,支支吾吾的答道:「是的。」

「金道長現在哪兒?」蒙拉差翁·炳厲聲喝道。

寒生搖了搖頭,他絕對不能說出藍月亮谷的秘密。

「嘀嘀嘀……」蒙拉差翁·炳嘴裡含著血笛,吹奏起急促的短音曲調。

「嘶嘶」數十條大蟒蛇盤成了一團,發出攝人心魄的叫聲,然後「唰唰唰」的彈射而起,越過了小溪,朝著眾人撲去。

戴秉國少尉舉起一隻手臂正欲揮下,寒生急忙叫喊道:「不要開槍傷到嬰兒!」

少尉困惑的望著盧太官,盧太官見形勢危急,只能命令道:「不要對人開槍!」

就在這時,猿木嘴巴嘬起,發出一聲響亮的忽哨……

「唧唧唧……」鬼蛐蛐們不約而同的用力拍打起發音鏡來,頓時一片震耳欲聾的鳴叫聲響徹了山谷,這些黑亮亮的甲蟲隨即蜂擁而上,迎著凌空飛至的大蟒蛇勇敢的衝殺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一場混戰,黑麻麻的只有三寸多長的鬼蛐蛐們紛紛跳到了那些大蟒蛇的身上,張開咀嚼口器,伸出鋸齒樣的大板牙,瘋狂的在蟒蛇身上又切又鋸,鮮血染紅了板牙以及透明的羽翅。大蟒蛇粗壯而沉重的身軀拚命的滾動著,尾巴在地上快速的甩打著,成片的鬼蛐蛐被碾壓成了肉泥,但是餘下的個個無所畏懼,仍是前仆後繼的衝上前廝殺,「嘶嘶、唧唧」聲不絕於耳,殺得是天昏地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猿木眼睛都紅了,大喝一聲縱身躍起,抓住一條黑紋大蟒蛇的腦袋,雙手用力一掰,「喀嚓」一聲脆響,硬生生的將蟒蛇的上下顎撕了開來,鮮血淋漓,噴濺在了牠金色的長毛上。

河童蹣跚的上前,調轉屁股褐毛一分,「噗」的射出毒液,一條蟒蛇頓時身上冒起了白煙,疼得滿地打滾,折騰了幾下便不動了。

「噠噠噠……」卡賓槍聲響起,又有幾條大蟒蛇的腦袋被子彈撕裂開來。

蒙拉差翁·炳眼見大蟒蛇們不敵,冷笑一聲,伸手解開腦袋頂上鼓鼓囊囊的白布纏頭,向空中一揮,頓時間一片血紅色的霧氣朝著小溪對岸吹去……

寒生眉間的蠅眼驟然開啟,那紅色的霧氣分明是由無數細微的紅顏色昆蟲所組成,那些傢伙身體極小,渾身倒生硬毛,有著兩條強壯的後腿,在空中以身體相互借力向前接連彈跳著。此刻,在其他人的眼中只是見到一片急速飄來的血霧,都愣愣的觀望著,不知其所然。

「是一群紅色的跳蚤!」寒生喊道,告訴大家小心提防。

這是一群蒙拉差翁·炳多年培養的血蚤,是其血降頭術重要的媒介,平時纏於頭頂,使用時揮之即出,方便之極。跳蚤善於跳躍,能蹦七、八寸高,可以跳過它們身長350倍的距離,相當於一個人輕鬆躍過一座摩天大樓。血蚤一天的吸血量多達20毫升,足足超過其體重的30倍,絕對是地地道道的吸血鬼。

清乾隆年間中原鼠疫流行,師道南曾有詩曰:「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折堵。晝死人、莫問數,日色慘淡愁雲霧,三人行未十多步,忽死二人橫截路……」這跳蚤身上攜帶著鼠疫桿菌,發病快,死亡率高,歐洲稱之為「黑死病」,十四世紀曾在歐洲奪走了一億多人的性命。

蒙拉差翁·炳養的血蚤則不然,叮咬了人以後,便會染上了血降頭,直接侵入大腦,支配神智聽從血笛的號令,十分的可怖。東南亞降頭界之中,以前都以「陰陽草」降為最,那是因為人們還不知道世上還有一種血降頭。

血降頭是蒙拉差翁·炳集數十年心血所獨創,世間罕有人聽聞,更無解法,端的是無比厲害。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小小跳蚤,奈若我何?」但見老祖袒胸露乳大喝一聲,威風凜凜的大步迎上前去,左右手五指併攏,真氣充盈,雙掌軟綿綿的朝著紅色霧氣一揮,兩股凌厲的陰風掃將過去……

血霧被掌風擊散,一部分血蚤的身體與內臟承受不住真氣的碰撞,驟然間爆裂,肢離破碎,紛紛散落到了地上。但是還有半數的血蚤穿過掌風的間隙彈跳而入,跳上了老祖半裸的前身。老祖頓感渾身一陣酥麻,低頭望著自己黑胖胸脯上扒滿的小紅點,竟然嘿嘿的傻笑了起來,她已經中了血降頭。

眾人正在驚愕之間,落在地面上的那些餘下來的血蚤彈跳著朝人們無聲無息的偷襲了過去,根本無人能夠發覺與防範。片刻之間,小溪這邊所有人的身上都三三兩兩的落上了血蚤,就連河童和山猿也未能倖免。

緊接著,眾人接二連三「嘿嘿嘿」的傻笑了起來,戴秉國少尉的遠征軍們把卡賓槍扔在了地上,望著蒙拉差翁·炳憨憨的笑著,神志不清的等待著血笛的指令。

明月體內的祝由神功覺察到了侵入的外邪,自發的進行了抵制,但是明月從王婆婆那兒繼承的只有祝由五式,剛好與血蚤的巫力勢均力敵,因此,她的神智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所以一直面呈微笑狀態。

河童與山猿並非人類,牠倆只是感覺渾身瘙癢而已,遂坐下來從體毛中捉跳蚤,抓到一隻便丟進嘴裡咬扁吞落腹中。

盧太官則與眾人不同,他是一具血屍,血蚤的尖喙刺入皮膚,那猛烈的血降頭提前引發了他每月一次的血崩,頓時雙眼、雙耳、雙鼻孔、嘴巴、肛門和尿道九竅流血不止,隨即大叫了一聲,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起來。

只有寒生有屍衣護身不為所動,血蚤一近身便是毫光一閃,發出「辟啵」微響,然後一絲青煙升起,血蚤瞬間灰飛煙滅。

眼見眾人神智不清,寒生知道他們中了降頭,但瞧盧太官渾身鮮血淋淋,甚是可憐。

「盧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寒生蹲下身來焦急的問道。

「不知怎地,還沒到日子,竟然提前來了每月一次的九竅大出血。」盧太官痛苦的說道。

「那如何是好?」寒生說道。

「在香港時,每月都是到瑪麗醫院血庫買血來喝的,可是這雨林裡哪兒有新鮮的人血呢?」盧太官喘息著說道。

「需要多少?」寒生問,心想為救盧太官性命,寧肯自己捐獻點。

「一個人的量,大約要喝4000CC才行。」盧太官回答道。

寒生嚇了一跳,這麼多,等於是換掉人體內的全部血液了,「蟒蛇的血行麼?」他問。

「動物的血液不行,必須是人血。」盧太官搖頭道。

「血型有關係麼?」寒生歎息著接著詢問道。

「沒所謂,都可以用的。」盧太官邊說著,身體各竅孔中又湧出來大量的鮮血,整個地面上汪成了紅紅的一灘。

寒生抬起頭來,朝小溪對面望去……

黑澤站在蒙拉差翁·炳的身邊,頗為滿意的望著這場由自己挑撥離間而引發的大戰,勝負現已明瞭,於是招了招手,鬼塚和黃建國從望天樹後走了出來,那黃建國手中還不放心的握著兩枚日軍甜瓜手榴彈,而此時,老鬼則心情放鬆的一隻手解開了腰帶,「嘩嘩」的在樹下小便。

此刻,寒生歎息一聲,把牙一咬,心一橫,猛地站起身來,蠅眼驟然發動,身形閃電般的撲向了小溪的對岸……

一瞬間,寒生已經確定了攻擊的目標。

黑澤站在蒙拉差翁·炳這個怪異的降頭師身邊,不易下手,況且人家是日本國的外交官,惹了會有麻煩的。黃建國也不行,他的手中握著兩枚手榴彈,萬一炸起來還不得死傷一大片?只剩下老鬼一人了,但此人武功高強,恐怕自己擒拿不住,惟有猝不及防的雷霆一擊方可有一線希望。

老鬼站在樹下「嘩嘩」的放著水,絲毫沒有提防會有人偷襲,而此刻正值尿到盡處,餘下幾滴,用唯一的那隻手掌掐住JJ在上下抖動著,甩去上面的水珠……

寒生的身體高速撞在了老鬼的肩膀上,老鬼的身子倒飛了起來,腦袋磕在了堅硬的樹幹上,「嗡」的一聲,頓時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覺,軟綿綿的側身慢慢倒下。寒生趁機一把摟抱住他,迅速的返身再往回跑,轉瞬之間便已經越過了小溪回到了盧太官的身旁,遂放下昏迷的老鬼。

「馬上開始喝血吧。」寒生指著老鬼的頸動脈急匆匆的說道。

盧太官聞言更不遲疑,一口咬在了老鬼的脖子上,牙齒用力切斷了他脖子右側的頸動脈,溫熱而甜膩膩的鮮血汨汨的噴射進了口中……

寒生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以至於小溪對岸的蒙拉差翁·炳、黑澤和黃建國等人都沒能看清楚,但覺眼睛一花,寒生已經擄走了老鬼,定睛再一瞧,那吳中校已經伏在了老鬼的身上,正在瘋狂的吸著鮮血。

黑澤氣得直跺腳,明白救援已然不及,鬼塚身子驀地就要飄起,被黑澤一把拽住,咬牙切齒的悄聲說道:「來不及了,控制大局要緊。」

「嗚咦……」蒙拉差翁·炳吹奏起了血笛,曲調怪異,老祖和戴秉國少尉等人拾起了地上的卡賓槍端在手中,晃晃悠悠的列成了一個圓圈,面無表情的慢慢朝寒生與盧太官以及明月圍攏過來。

溪水岸邊躺滿了鬼蛐蛐和蟒蛇的屍體,那些尚未斷氣的仍在進行著最後的搏殺,包括那對金花蟒夫婦,「嘶嘶」與「唧唧」聲已經明顯的微弱了許多,空氣中到處都瀰散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寒生望著受到控制的老祖和那五個持槍的遠征軍人正合圍而來,心中頓時焦急萬分,自己衝出去則沒有問題,可盧太官還正在喝血之中,不能中斷,於是他把目光望向了明月。

明月此刻臉上時而微笑,時而嚴肅,她體內的祝由神功正在與血笛的魔音抗衡著,而此時的河童和山猿卻仍在一絲不苟的坐在地上捉著身上的血蚤。

黃建國腦筋一轉,悄悄的溜過小溪,朝著石洞摸去。

石洞內空蕩蕩的,朦朧的光線下,他發現了在石台上的石壁凹陷處,盤腿打坐著一個了無生氣的禿頭老太婆,頓時心中狂跳竊喜不已,自鬼塚向黑澤描述了洞內所見所聞之後,他就已經打定主意了。

他躡手躡腳的登上了石台,走到了禿頭老婦的面前,蹲下身來仔細的觀察著她。老婦的眼睛凝滯而呆板,額頭皺紋內和眉毛鼻子尖上都積了些許灰塵,看來果真仍在石化期內。他伸出手指頭,捅了捅老婦灰白色的臉皮,竟如皮革一般堅韌,並且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回頭四下裡望望,一個人影也不見,石洞外隱隱約約傳來鬼蛐蛐們和大蟒蛇的最後廝殺吶喊聲。

真是天賜良機啊,黃建國想。

黃建國揣好手榴彈,挽起了衣袖,探手抓住禿頭老婦的下巴,然後用手指掰開她緊閉的嘴巴,先往裡瞧了瞧,兩排參差不齊的黃褐色豁牙,一片軟塌塌乾巴巴的舌頭,喉嚨裡面黑□□的,看似很深。他首先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舌頭舔了舔老婦的牙床,無甚怪味兒,接著以舌尖用力探進口腔深處,觸了觸老婦喉嚨口懸著的一塊扁桃體,略有點鹹滋味兒。

黃建國第一步首先擠出自己肺內的空氣,然後屏住呼吸,將整個嘴巴都伸進了禿頭老婦的口中,隨即發力狂吸了起來……

禿頭老婦的胸腹隨著黃建國強有力的吮吸有節奏一起一伏,體內休眠的精氣一絲絲的逸出,進入了黃建國的奇經八脈裡,近百年刻苦修行而得的祝由功力也隨著逐漸流失了。

禿頭老婦的雙眸之中慢慢的滲出鮮紅的血滴,她的生物磁場在奮力的抵抗著,但無奈是在石化期內,身子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感受著黃建國將自己百年功力一點點的掏空……

石洞的外面,慘烈的廝殺基本已經停止了,這一役,鬼蛐蛐和蟒蛇們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也都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

血笛的魔音仍在空中徐徐飄來,老祖揮起兩隻陰掌,面無表情、雙眼凝滯的走向寒生,而戴秉國的遠征軍士兵則慢慢舉起槍來,瞄準了圈內的盧太官、明月以及河童和山猿……

就在這緊要關頭,黑澤使了個眼色,鬼塚的身子「呼」的飛起,飄至圈子的上空,凌空一把抓向了寒生,別人可以死去,但寒生可不行。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天罡真氣自蒙拉差翁·炳的身後奔襲而來,沿途樹的枝葉也都瞬間「嘩啦啦」的折斷落下……

第三百一十二章

當年全真教王重陽傳下來的鎮教之寶——天罡氣功是何等的了地,金道長浸淫其中數十年,此番竭盡全力的一擊,端的是厲害無比,無形的罡氣重重的擊在了蒙拉差翁·炳的後背上,「噗」的一口,鮮血自他的口中噴出,血笛隨之落地,魔音停了……

「金道長!」黑澤驚呼道,臉色驟變。

清癯消瘦的白雲觀住持金道長,也就是賈屍冥,悄無聲息如鬼魅般的現身在了他的面前。

「黑澤領事,我們又見面了。」金道長冷冷的說道。

蒙拉差翁·炳不愧是東南亞第一降頭師,在天罡真氣的重擊下趔趄了幾步,儘管已然內傷,但竟然未有倒下,鮮血沿著嘴角一滴滴落下,「你又是誰?」他喘息著問道。

金道長鼻子「哼」了一聲,負手而立,雙目犀利有神。

「他是寒生一夥的,就是我說的那個京城白雲觀住持金道長,殺死你徒弟的幕後黑手。」黑澤說道。

「好厲害的氣功。」蒙拉差翁·炳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把兩個嬰兒交出來。」金道長陰沉著臉說道。

「不行,那是我的孩子!」蒙拉差翁·炳披散著頭髮,大聲叫著向後退去。

「先是村上武夫,然後是犬伏師,現在讓貧道先來收拾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小鬼子。」金道長雙手一擺,作勢就要撲上。

「慢!我是日本國駐中國副總領事,享有外交豁免權,你若是敢碰我,勢必引起中日兩國的外交糾紛。」黑澤面不改色,傲然的說道。

「屁話,這裡是緬甸的熱帶雨林,殺了你又能怎麼樣?我賈屍冥雙目瞎了幾十年,一旦睜眼,貧道可就要大開殺戒了。」金道長不屑一顧的淡淡說道。

此刻,鬼塚正凌空抓向寒生,忽聞血笛魔音戛然而止,感覺有異,遂扭頭一看,見一瘦高之人正欲對黑澤下手,於是急忙撤回手掌,在半空中轉身速飄回救援。

「你的,傷害教主的不行!」鬼塚凌空甩去上衣,露出上身的粉紅色屍斑,隨即身子一震,數十朵屍斑鋪天蓋地的射向了金道長。

金道長一驚,從來沒見過這等古怪的暗器,不敢小覷,忙以天罡氣功護身,但見那些鮮艷如朵朵梅花的屍斑在罡氣的外圍繞著自己飛速的旋轉著,尋隙攻入。

金道長深知這種越是神秘詭異的東西越是厲害,因此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運行天罡真氣護住全身,一面將目光投向了小溪的對岸。

魔音一停,戴秉國及遠征軍士兵紛紛扔下了手中的卡賓槍,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怪異的傻笑,老祖也緩緩的放下了手掌,袒胸露乳的呆望著寒生。

這時間,盧太官已經吸光了老鬼體內的血液,舔了舔嘴唇,慢慢的爬起身來。

只有一點,有勝於無,解解饞也不錯的。

黃建國跪在禿頭老婦的面前忘我的吮吸著,耳邊聽到些許「絲絲」的漏氣聲,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回想起鬼塚傳授的「吸屍大法」,忽然明白了聲從何來。他一邊嘴不停的繼續吸著,一面將禿頭老婦放倒在地,然後騰出兩隻手來扯碎了她的褲子,撕了些布條條,將老婦的兩耳,兩個鼻孔牢牢的塞住,果然漏氣聲小了許多,剩下的布頭團成了幾團一使勁兒,全部結結實實的都塞進了禿頭老婦的下體三竅之中,然後放心的開懷大肆吮吸起來。

禿頭老婦的身體隨著精氣的流出而漸漸的變軟,雙腿逐漸的伸直,雙目中的泣血也越發多了,化作絲絲血線順著眼角汨汨流淌下來。

黃建國越吸越覺得身體裡內氣充盈,與吮吸怒江河谷石洞內的蜘手少佐和那些日本兵的屍氣感覺完全不一樣,眼瞅著身下老婦的身體漸漸乾癟了下去,而自己則有著一種極度的愉悅和亢奮,最後「噗」的一聲,他的括約肌一鬆,放出一個極響的屁,他知道自己已經吸足了,遂鬆開了酸麻的嘴巴,慢慢的站起身來。

「你在幹什麼!」黃建國的身後驀地響起一聲暴喝,口音極為怪異。

他轉過身來,看見一個金黃色的身影從石洞口竄入,轉瞬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正是與寒生他們在一起的那只山猿。

原來山猿捉光了身上的血蚤後,突然想到石洞內的鬼蛐蛐都已經出來廝殺了,裡面沒有任何保護禿頭婆婆的東西,心裡十分的不放心,於是進洞來一窺。

「拉瑪古猿,你竟然會說人的語言?」黃建國驚訝道。

「你把婆婆怎麼啦?」猿木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禿頭老婦。

黃建國眼珠一轉,想起鬼塚偷聽到山猿的談話,於是哄騙山猿道:「你的名字是叫木頭吧?告訴你,禿頭婆婆的十年石化期限已到,所以她雙目泣血身子發軟,馬上就要醒過來了。」一面說著,同時伸手自口袋中抓出一枚手榴彈,扣在手中以防萬一。

「真的?婆婆終於要醒啦?」山猿高興的叫喊了起來,牠雖然已經看到禿頭婆婆的褲子都已經破碎了,而且耳朵、鼻孔以及下體私處都被布條塞住了,但牠根本不瞭解人類的狡詐與殘忍,所以仍然沒有往壞處去多想。

哼,畢竟是畜生,傻傻的,與那又憨又笨的寒生倒是有得一比,黃建國心中聯想到寒生的那副窮酸相,禁不住的嗤之以鼻。

小溪這邊岸上,神智清醒之人只剩下寒生和盧太官了。

寒生有屍衣護身,血蚤近不得身,即便是叮咬到了,因體內還有白陀須可解世間百毒,亦是無妨,只不過他自己並不知道而已。盧太官本已是血屍,體質與常人有異,故也不會中血降頭,蒙拉差翁·炳的血降頭是針對常人的。

寒生眼睛望向了對岸,金道長的突然現身,就像是兩個嬰兒莫名其妙的坐在蒙拉差翁·炳的肩頭一樣的突兀,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仔細去琢磨了。金道長與鬼塚戰在一起,滿天花雨的屍斑看來一時間還奈何不了道長,因此不必擔心,關鍵是必須馬上要奪回沈才華和女嬰,那女嬰肯定就是皺皮女嬰,否則沈才華怎麼會和她在一起呢?

這時,蒙拉差翁·炳也在思忖著局勢,金道長的氣功實在是太過兇猛了,導致自己深受內傷,恐已無法再與之對敵了。首長在電話中曾要求自己設法將日本人一同解決掉,可是他們現在卻是站在自己的這一邊,在和金道長進行著殊死搏鬥,自己怎能在這個時候對日本人下手呢?還有,那個中原郎中寒生竟然不怕血降頭,肯定也是一個難以對付的角色,就憑其剛才擄去日本人的身法,輕功絕世,簡直是平生僅見。今天算是遇上中原頂尖高手了,蒙拉差翁·炳也算是栽到了家,罷了,還是知難而退,回湄南河邊去扶育兩個嬰兒去吧。

想到此,他長歎了一聲,彎腰去拾血笛……

寒生悄無聲息的已至面前,一把奪去了沈才華,然後瞬間撤回到小溪對岸……蒙拉差翁·炳大驚失色,趕緊一手摟緊女嬰,一手將血笛含進口中,匆匆的發出「嘰」的一聲怪異的單音節。

寒生正欲放下沈才華,然後再度突襲去搶皺皮女嬰,不料那沈才華聞到血笛的魔音,竟然張開小口猛然咬住了寒生的手臂……

而此刻,蒙拉差翁·炳懷抱女嬰悄悄閃進了雨林中,須臾便已消失了蹤影。

「才華!」寒生驚訝之極,忙輕輕的掐住沈才華面頰兩側的咬肌,慢慢的加力,迫使他鬆開了嘴巴。

「這孩子是……」盧太官詫異道。

「他也被降頭控制了。」寒生回答道,一面抬頭望去對岸,發現蒙拉差翁·炳與皺皮女嬰早已不見了蹤影。

寒生急得直跺腳,在茂密的熱帶雨林中是絕對無法施展□症神功來追擊的,那樣快的速度非撞個頭破血流不可,況且自己第一次進入雨林,而那蒙拉差翁·炳則肯定對叢林要熟悉得多,單憑自己絕對是追不上他們的。

寒生無奈的看著老祖,心中頗多歉意。

這邊,金道長與鬼塚相鬥正酣,天罡氣功威力是大,但是時間長了,畢竟耗費真氣甚多,眼瞅著護身氣場在慢慢的縮小著,站在旁邊的黑澤臉上露出了微笑。

寒生見狀趕緊脫下了衣服,並緊接著除下屍衣,露出肌肉健壯的上身,然後衝過小溪,赤膊加入戰圈。

如此一來,形勢立刻發生逆轉,但見寒生舞動著屍衣,那些屍斑遇之紛紛爆出「辟辟啵啵」的靜電聲,瞬間變成了縷縷青煙消散了。

鬼塚大驚失色,急忙向上張開臂膀,渾身毛孔中「絲絲」作響,白色的屍氣逸出,空氣中充滿了臭鹹魚的味道,尤其是兩腋下黑毛一分,噴出兩股濃烈的屍氣,疾射寒生的臉面。

在蠅眼看來,那只是兩股緩緩而出的氣團,寒生輕而易舉的就閃避開了,可是寒生身後的金道長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金道長正窘迫之時見寒生替自己消弭了那些粉紅色的屍斑,心中大喜,連續不斷發出的真氣終得以緩一緩,不料真氣剛一收,瞬間便吸進了鬼塚身上散發出來的的屍氣,鼻中覺得一股臭鹹魚的味道直入肺腑,緊接著那兩塊濃濃的氣團已然擊中面門,腦中頓時一陣眩暈,心中暗道不好,忙屏住呼吸,聚集體內全部陽罡真氣,運至雙掌奮力的推向了鬼塚。

鬼塚忽覺一股大力襲來,胸口似被重錘猛擊一般,喉頭一甜,頓時鮮血「哇」的自口中噴射而出。

金道長與鬼塚兩人的身子都晃了晃,腳跟站立不穩,胸口氣窒,各自相對站立那兒誰都不敢動,也無法說話,只能在體內慢慢的調息。

寒生和黑澤面面相覷,均是一愣。

「寒生,我帶走鬼塚,你扶持金道長,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黑澤審時度勢,知道今天未必討得到便宜,只有設法全身而退,以便另行圖謀。

寒生想了想,除此以外也別無它法,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蒙拉差翁·炳把女嬰帶到哪兒去了?」

黑澤腦筋一轉,計上心來,看來寒生對那嬰兒格外關心,若是知道孩子的去向,必將追尋而去,這樣自己仍舊有機可乘。想到此,於是開口說道:「蒙拉差翁·炳是泰國人,他肯定是要經由密支那乘火車南下到仰光,之後距泰國首都曼谷也就很近了,除此而外並無其它的路可走。」

寒生一言不發的轉身攙住了金道長,扶著他慢慢的朝小溪那邊的石洞走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黃建國得意洋洋的想著,按照鬼塚偷聽得來的情況,這個石化禿頭老婦是在坐「中陰禪」,看來老太婆的功力可真是不淺呢,如今乃是天賜良緣,我用截屍教的吸屍大法,也不知道是否將其功力統統吮吸出來了?唉,可惜教中的「中陰吸屍大法」失傳了,不然的話,「哼……」他的鼻子翕動著,眼珠一轉,心中又有了主意。

「禿頭婆婆十年坐禪,練什麼功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啊?」黃建國漫不經心的說道。

「是祝由神功。」山猿老老實實的告訴了他。

祝由神功!黃建國心中一凜,這不是和王婆婆傳給明月的功夫一樣的麼?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啊……我黃建國若是能夠掌握了祝由神功,再加上截屍教的巫術,豈不是天下無敵了麼?我出山第一步就是要擒住明月,把她體內的那部分祝由功也吸出來,讓她變成一個毫無危險性的普通良家婦女,專門伺候我黃建國的生活起居,當然,要等自己更換了黑人的蛋蛋以後。

「木頭,你是一隻古猿,肯定是不會祝由神功的了。」黃建國試探著問道。

猿木眼睛一耷拉,誠實的說道:「婆婆說我笨,學了很久,只記住了幾句咒語,卻不會使用。」

咒語!黃建國回憶起明月施術對付筱艷芳和首長的時候,口中都是在一直默念巫咒的。

「你可能說不定念錯了,所以才不管用的。」黃建國抑制住強烈的心跳,誘導著這只憨傻的山猿。

「可我記得並沒有錯啊。」猿木皺著眉頭說道。

「你念出來,我幫你看看對還是不對?」黃建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處了。

「『曷曷拏,闍羯□□叵』,這是第一式。」猿木清晰的念叨著。

「還有呢?」黃建國竊喜不已,按照他的聰明才智,只須聽一遍就再也不會忘記了。

「第二式是……」猿木背誦著。

黃建國此刻已經發現禿頭老婦的眉毛微微抖動著,眼珠已在緩慢的移動了……

「木頭,快說!」黃建國額頭沁出了汗珠,急切的催促道。

「你一逼我,我就想不起來了,就像婆婆那時催我的時候一樣。」猿木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道。

「婆婆真的醒了。」山猿驚喜的叫了起來。

禿頭老婦雙目泣血,游移的眼神兒定格在了黃建國的身上,隨即緩緩的抬起手臂指向了他,口中發出顫抖的聲音:「你……」

黃建國陰險狡詐的微笑著,故作驚訝狀:「哎呀,老婆婆已經醒啦,我黃建國這就告辭了。」說罷轉身便走。

「黃建國?」寒生抱著沈才華、攙扶著金道長走進了石洞,一眼瞥見了他,頓是覺得驚訝不已,身後面緊接著走進來渾身是血的盧太官。

「你對婆婆做了什麼?」寒生看見了依偎在猿木懷裡衣衫不整的禿頭婆婆,於是目光盯住了黃建國狐疑的問道。

「沒什麼,」黃建國炫耀的將手指頂在了甜瓜手榴彈的保險栓上,蔑視的望著寒生說道,「我只不過是喚醒了老太婆而已,做了件大好事。」

「快殺了他……」禿頭老婦的口中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十年沒有說過話,口齒已是不清,眾人都沒有能夠聽得明白。

盧太官匆匆跑上石台,來到禿頭老婦的面前雙膝跪下,淚流滿面的說道:「嬸娘,我是太官啊,今天終於找到您老人家了。」

禿頭老婦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但隨即爆發出怒火,喘息著說道:「此人竟趁石化期間吸去了嬸娘的精氣,快去替我把他殺了。」

盧太官聞言一驚,站起身來迅速望向黃建國。

「哈哈,想要同歸於盡麼?」黃建國雙手各舉著一枚手榴彈,手指頭頂著保險栓,嘿嘿說道,一面慢慢朝洞口退去,再有五六步就可以跑掉了。

盧太官久經沙場,深知日軍九七式甜瓜手榴彈的威力,如果兩枚都爆炸起來,石廳內的人非死即傷,只能放他出洞後再幹掉他,可惜自己沒有帶支槍在身邊。

黃建國早已看出對方投鼠忌器,於是趁此機會朝著洞口撒腿就跑,為防止有人追擊,「光當」一聲朝身後丟出一枚手榴彈。

「危險!」盧太官身體一下子撲在了嬸娘的身上,他知道九七式甜瓜手榴彈的引信時間為三到四秒,但願爆炸後不要引起石洞的坍塌為好。

危急時刻,寒生的蠅眼被瞬間激發,他眼瞅著圓柱形帶菠蘿瓣的手榴彈緩慢的在石地上彈起又落下的跳躍著向前滾動,於是鬆開了金道長,放下沈才華,身子躍起,閃電般的衝過去拾了起來,然後折返並向石洞口跑去,出洞時一躍而超過了正在狂奔著的黃建國。

寒生躍至洞外一看,小溪這邊散散落落的遊蕩著老祖和五名中國遠征軍士兵,河童仍坐在地上捉拿體毛內最後的幾隻血蚤,無奈只得朝著溪水的對岸奮力甩去……

小溪對岸正站立著黑澤和身受嚴重內傷的鬼塚。

黑澤目瞪口呆的望著那枚凌空而至的手榴彈,一時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在那兒,眼巴巴的瞅著手榴彈朝著自己的腳下滾來。

鬼塚大驚失色,他曾是二戰日本軍人,對九七式甜瓜手榴彈再熟悉不過了,若是爆炸了,他和黑澤絕無生還的可能。在這生死攸關之下,鬼塚覺得渾身熱血沸騰,顧不得內傷正在調息,隨即暴喝一聲,竭盡全身氣力,猛地撲了上去,竟以自己的身體壓住了手榴彈,「教主的,走開!」他聲嘶力竭的拚命喊叫道。

黑澤此刻緩過神兒來,轉身撒腿就跑,一口氣竄出了二十餘米,然後躲在一株大樹後,探出腦袋觀望著。

鬼塚這一掙力,天罡真氣震傷的內臟終於破裂了開來,經絡中的屍氣侵入臟器,頓感體內冰涼徹骨,他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恐怕已經完了,截屍教巫功最怕的就是屍氣入心肝,可致使其功能盡失,就如同死人的心肝一樣。

鬼塚閉上了眼睛,默默地等待著手榴彈爆炸撕裂他肉體的那一瞬間……

「鬼塚,你放心吧,我會將你的骨灰帶回去的……」大樹的後面傳來了黑澤誠懇的喊聲。

鬼塚心裡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一秒,兩秒,三秒……十秒,已經二十多秒鐘過去了,手榴彈還沒有爆炸,鬼塚感到奇怪,他艱難的抬起了身子,朝胸前的那枚手榴彈望去。

九七式甜瓜手榴彈的保險栓沒有打開……

鬼塚慘然的一笑,口角中淌出血沫,嘗試著爬起身來,但是努力掙扎了幾下,仍還是沒有成功,最後只得放棄了。

「黑澤教主,你的走吧。」他望著樹後的黑澤,虛弱的說道。

小溪對岸,寒生摀住耳朵,等著那枚手榴彈的爆炸,說心裡話,鬼塚在危險關頭能夠挺身壓彈,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掩護黑澤,多少也算是個血性之人了。

也就在這時,黃建國悄悄溜過了小溪,繞到了茂密的樹叢後面,站在了黑澤的身旁。

「誰扔的手榴彈?」黑澤疑惑的望著他。

「是寒生甩過來的。」黃建國回答道。

「你幹什麼去了?」黑澤嚴厲的責問道。

黃建國嘿嘿一笑:「我進洞去把那個石化期的禿頭老太婆精氣給吸光了。」

「哦……」黑澤驚奇的看著黃建國,這小子果然是有心機啊。

「還是祝由神功呢。」黃建國得意的說道。

這時,黑澤耳邊傳來了鬼塚微弱的聲音:「啞彈的是……」

黑澤聞言放下心來,從樹後走出,來到了鬼塚的身邊,見到了那枚未打開保險的手榴彈,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說道:「你怎麼樣?」

鬼塚搖了搖頭,痛苦的說道:「我的,不行啦,你們的,走吧。」

黑澤面色鄭重的對鬼塚說道:「我怎麼能夠丟下你不管呢?」他伸手阻止鬼塚再繼續說下去,扭頭對黃建國命令道,「建國君,你背著鬼塚,我們走。」

黃建國順從的在地上拽起鬼塚,馱在了後背上,三個人隨即進入了茂密的叢林裡。

第三百一十四章

「寒生,快來瞧瞧嬸娘她怎麼了!」石洞中傳來盧太官急切的呼喊聲。

寒生眼巴巴的望著日本人消失在了叢林裡,歎了口氣,轉身匆匆走回石洞內。

禿頭老婦的臉頰塌陷了下去,血紅色的眼睛凸起,瞳孔已經放大,身子也蜷縮成了一團。原先耳鼻處塞著的布條被扯出來了,下身蓋上了盧太官那件撒滿鮮血的上衣,但見她有氣無力的抓著盧太官的手,已是奄奄一息。

寒生趕緊蹲下身子,搭住她的手腕切下,可是禿頭老婦的三關按之空空如也,已幾近無跡可尋。

「婆婆其脈已散,氣血皆損,恐怕……」寒生搖了搖頭說道。

「怎麼會這樣?嬸娘方才說黃建國偷吸了她的精氣,木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盧太官急切的問猿木道。

「我,我進洞時,看見那個人剛從禿頭婆婆身上爬起來……」猿木結結巴巴的說著。

「不要怪罪木頭啦……」禿頭老婦的眼角滴下兩行眼淚,虛弱的說道,「太官,方纔那人用了一種中原早已失傳的『吸屍大法』吸去了我體內的祝由功力,記住,要殺死他!」

盧太官緊緊握住她的手:「嬸娘放心,太官發誓一定會殺了他。」

禿頭老婦點點頭,喘息著繼續說道:「當今世上,只有我們師姐妹三人練到祝由神功第五式,我坐『中陰禪』十年又悟出了三式,可歎竟被那小人所攫去,唉,冥冥天意啊……二十年幾年前,羞山大清長江水師提督吳家榜老爺子差我來到野人山,尋找並帶回中國遠征軍戰死的64名吳家子弟的魂魄,我歷盡千辛,用了十餘年時間,總算找齊了他們,封於我天靈蓋內的祝由舍利之中。太官,待我死後,你劈開嬸娘的腦殼,取出舍利回到桃花江『伏匿穴處』交給吳老爺子,好讓這些吳家子弟早日返回家鄉,明白了麼?」

盧太官熱淚盈眶,連聲道:「嬸娘,你要堅持住,我們一同返鄉。」

「不必了,將嬸娘的遺骨帶到鄱陽湖谷,交給我師姐,她會將我葬在師父的身旁,我已無憾矣。」禿頭老婦喃喃道。

「王婆婆已經過世了。」寒生難過的說道。

「什麼?我師姐已經死了?」禿頭老婦驚訝道。

「王婆婆將功力傳給了她的徒弟明月,自己死在了河北唐山,她的遺骨已由徒弟明月帶去了香港,與她當年的情人古仙合葬在了一起。」盧太官告訴嬸娘道。

禿頭老婦臉上現出一絲苦澀的微笑:「師姐這麼多年了還是放不下那個古仙。」

「嬸娘,你是如何找到那64名吳家子弟的?」盧太官問道。

「桃花江是美人窩,」禿頭老婦苦笑道,「我找遍了野人山和胡康河谷,每當月圓子時,我就用益陽方言唱這首歌。那些士兵的魂魄只有在農曆的每月十五夜深時,而且天上必須有圓圓的月亮,他們在月光下寂寞的遊蕩在這方圓千里的叢林中,發出點點微弱的鬼火,戰死在異國他鄉,魂魄無歸,日夜思念家鄉的親人,真的是可憐啊。」

「子夜遊魂。」寒生發出長長的歎息聲。

「他們聞到了熟悉的聲音,飄浮在了我的身邊,安靜的聆聽著來自家鄉的小調,我告訴他們是來接他們回家的,然後用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將他們轉移並封存在了我腦中的祝由舍利之中。」禿頭老婦說道。

「祝由舍利能容納多少魂魄?」寒生突然問道。

禿頭老婦聞言一愣,思索道:「魂魄無形,應該多少都可以吧。」

盧太官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問禿頭老婦道:「嬸娘,桃花江畔的『伏匿穴處』那石棺內的吳老爺子,真的就是咱羞山吳家先祖,咸豐年間的大清長江水師提督吳家榜麼?那時距今可是已有100多年了呀。」

「不錯,正是咸豐年一品大員,長江水師提督吳家榜,」禿頭老婦崇敬的說道,「不過,他是一具殭屍。」

「殭屍?」盧太官嚇了一跳。

十八種屍變之一,寒生想起了《屍衣經》中的記載。

禿頭老婦解釋道:「那具石棺乃是極佳的養屍地,清乾隆年間進士,錢塘人倉山居士袁枚在《子不語》中說殭屍有八,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游屍、伏屍和不化骨,吳老爺子在石棺內修煉已近百年,快要成為飛僵了,也就是殭屍之王。」

「啊……那豈不就是要變成『魃』了?」寒生驚呼道,劉伯溫在經中記載,飛僵亦為『魃』,雙目長在了頭頂上,行走如飛,歷代官府和民間謂其大害蟲,均在鄉野之間四處搜尋其蹤跡,捕獲後以火焚之,化為灰燼。

禿頭老婦凝視著寒生,問盧太官道:「這孩子是誰?小小年紀倒是懂得不少呢。」

「他叫寒生,江西婺源人,是中醫世家,嬸娘的師姐王婆婆對他極為賞識,他們也曾一起住在鄱陽湖谷之中。」盧太官介紹說道。

「哦,那你知道我師姐的那個徒兒麼?」禿頭老婦問寒生道。

「明月,她就在石洞的外面。」寒生回答道。

「你們全都出去吧,木頭去把師姐的徒兒明月帶進來,我要在臨終前將悟出的祝由神功最後三式傳授給她。」禿頭老婦有氣無力的說道。

眾人魚貫的走了出去,誰都沒有注意到,沈才華心情鬱悶的蜷縮在石台角落裡仍留在了石洞之內。

中了血降頭的人們漫無目的的在小溪邊遊蕩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出原始的、天真無邪的傻笑。

明月仍站立在原地苦苦的思索著,時而微笑,時而嚴肅,猿木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牽著朝石洞內走去。

「你是師姐的徒弟明月,是麼?」禿頭老婦虛弱的問道。

明月站立在石台上,以奇怪眼神兒望著半倚在石壁上的老太婆,報以傻傻的一笑。

禿頭老婦眉頭一皺。

「外面的好多人都是這個樣子的。」猿木見婆婆不高興,忙憨憨的幫著明月打圓場道。

禿頭老婦凝視著明月的眼睛,心中已是涼了半截,她緩緩說道:「看樣子是中了什麼降頭了,木頭,讓她跪下。」

猿木抓著明月的膝蓋窩,用力壓下,迫使她雙膝一軟,跪在了禿頭婆婆的面前。

禿頭老婦歎了口氣,說道:「明月,你是我師姐王婆婆的徒弟,而我就是你的師嬸了,我們都是祝由門中一脈,我要在臨終之前將坐了十年『中陰禪』而悟出的祝由神功六七八式巫咒傳給你,世間上,你將是唯一懂得這三式的人了,我說的話你明白麼?」

明月的眼睛癡癡的望著禿頭老婦發呆,瞳孔時聚時散,而對其所說的話並無任何明顯反應。

「唉,也許這就是天意吧?明月,我不管你能否聽見,但我依然會說給你聽,也許日後你能夠回憶得起來……祝由神功自祖師郭璞所創共有一十八式,流傳至今只餘五式,世上只有你師父、小師妹和我三人會這五式。師姐可能已都傳授給了你,但為防疏漏之萬一,我還是要從頭再重複說一遍,你且記著,第一式『鬼打牆』,咒語是『曷曷拏,闍羯□□叵』,第二式『移花接木』,咒語是……」禿頭老婦一路說下去,盡可能的將巫咒念得清晰可辨。

「我腦袋裡記下的也是這樣的啊。」猿木拍著腦門喃喃說道。

禿頭老婦瞥了一眼他,搖了搖頭,遂繼續對明月傳授道:「祝由五式已經說完,現在是第六式『鬼使神差』,咒語是……」

明月的神智依舊是忽迷忽醒,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有。

可是有一個人卻一字不漏的聽在了耳中,記在了心裡,那人就是鬼嬰沈才華……

自從沈才華與皺皮女嬰的身上被東南亞第一降頭師蒙拉差翁·炳舌尖血霧噴了之後,均為血降頭所控制,因而當其聞到血笛的指令後,便重重的噬咬了寒生手臂一口,利齒切入皮肉,不曾料到寒生的血液裡含有天下解毒聖藥白陀須成分,竟然誤打誤撞的解了血降頭。

石台下,恢復神智的沈才華正在鬱悶著與皺皮女嬰的分手,一句「曷曷拏,闍羯□□叵」的巫咒傳到了他的耳朵裡,耳鼓的震動頻率迅即與其體內的祝由神功產生了共鳴,第一式「鬼打牆」的能量場迅速在體內運行周天,緊接著第二式「移花接木」的咒語……一連八式全部都在體內激活了。

祝由神功與一般的江湖功法有所不同,它既可以如其它功法般憑藉著念誦咒語和加上身體姿勢來激活能量場,另外還可以根據大腦中的意念逆向發動相應的功法,自然催生肢體動作和口中念誦出咒語來,縱觀當今世上諸多流派功法,此種逆行法,恐怕除了「□症神功」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了。

鬼嬰沈才華雖然還是個嬰兒,但由於是蔭屍過胎,吮吸過雞血、蠱蟲血以及人血等,又逢奇緣巧合的吸入了郭公葬尺內蘊含著的郭璞全部十八式祝由神功的能量,故身體與心智的生長成熟均大大超越同齡孩子,可算是名副其實的早熟。

石台上,禿頭老婦終於心力交瘁的講解完了那八式祝由神功,最後長歎一聲告誡道:「明月,那個姓黃的小人偷去了我的全部功力,此人若是天賦甚高的話,或許會自行悟出祝由八式的巫咒與身法,所以你必須刻苦修煉,體內盡快生成與最後三式相應的功力,然後找到此人務必除掉,但願你能聽明白師嬸的話……唉,去吧。」

明月晃了晃腦袋,仍舊是一臉的茫然。

禿頭老婦喚過猿木到身邊,吃力的說道:「木頭,這次婆婆真的死了,你性情愚笨,又憨又傻,難怪遭人欺騙,婆婆都已經聽到了。罷了,婆婆死後,你就跟隨著明月吧,畢竟你們都是祝由門中人。」

「好哇,木頭願意跟著明月,她是我的女人,婆婆說過的,木頭有了女人之後,就會有一大群小木頭啦。」猿木高興的說道。

禿頭婆婆愣了一下,又氣又惱,雙目一瞪,就此氣絕身亡。

第三百一十五章

石洞外,寒生攙扶著金道長坐到了望天樹下的一塊青石上。

「金道長,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寒生關切的問道。

金道長苦笑了一下,緩緩說道:「貧道不小心吸入了些毒氣,幸虧發覺得早,只是一時氣窒而已,貧道以先天罡氣驅除得差不多了,好厲害的毒啊。」

「那是屍氣,鬼塚練的是一種中原早已失傳的邪門巫術,專門吮吸陳年腐屍的屍氣,尤其是他身上的屍斑,可以飛起傷人,只須一朵上身便會即刻令人屍僵,實在是匪夷所思。」寒生解釋說道。

「我見你用件白綠色的小背心就輕易化解了屍斑和屍氣,那是件什麼寶貝啊?」金道長好奇的問道。

寒生靦腆的笑了笑,正要回答時,盧太官眉頭緊鎖的來到寒生面前,憂心忡忡的指著自己的手下和戴秉國等人那傻乎乎的樣子,說道:「寒生兄弟,你看他們中的降頭能否醫治的好?」

寒生其實也一直在思索著此事,這種由血笛控制人思維神智的降頭術,《屍衣經》中並沒有記載,若是從藥物解毒方面著手,目前一時間還想不出對策。

「此種降頭未曾聽聞,當時我見蒙拉差翁·炳揮動著頭巾,裡面便飛出這些血紅色的跳蚤,這一定是他專門培養出來的,叮人後即中降頭,喪失心智,就連武功很高的老祖、明月也未能倖免……對了,嬰兒沈才華也受到了血笛的控制,還死命地咬了我手臂一口,咦,才華呢?」寒生突然想起了沈才華,驚異的說道。

「我那時看見你抱他進石洞了,應該還在洞內。」盧太官回憶道。

寒生聞言遂放下心來,等禿頭老婦傳授完明月武功後,再去抱他出來。

此刻,石洞內猛然間傳出猿木「哇哇」的痛哭聲,寒生等人俱是大吃了一驚。

「禿頭婆婆,你這次是真的死了呀,嗚嗚……」猿木哭天喊地的嗷嗷大叫道。

盧太官與寒生面面相覷,拔腿向洞內跑去。

洞內石台上,禿頭老婦已經挺直了身軀,兩隻泣血的眼睛漠然無神的凝視著石洞頂,那兒有一條裂隙,望出去可以看到藍色的天和漂浮著的幾朵白雲……

盧太官含著眼淚輕輕的跪在了禿頭老婦的屍身前,探出手掌緩緩的拂下嬸娘的眼皮,口中喃喃道:「嬸娘,你放心去吧,太官定將你的遺體帶回鄱陽湖谷,完成你的遺願,領著64名吳家子弟返回家鄉。」

「殺了姓黃的!」猿木在旁邊憤怒的說道。

「是的,太官答應嬸娘,無論困難有多大,一定殺了那惡人黃建國。」盧太官發誓道。

寒生瞅著明月,發現她依舊是目光游離不定,面目表情呆滯,於是問猿木道:「木頭,婆婆傳授武功給明月了麼?」

猿木眨眨眼睛,然後歪著腦袋看了看明月,憨憨的說道:「她傻了,比木頭還傻,禿頭婆婆要木頭跟著木頭的女人一起走。」

唉,看起來明月神智依舊還是不清,禿頭婆婆悟出的最後祝由三式可能也算是白廢了,寒生歎息著搖了搖頭。

沈才華默默地從石台下的角落裡爬起身來,躡手躡腳的走到寒生身邊,拉住了寒生的手,抬起小腦袋,烏黑的瞳仁閃動著淚花,嘴裡輕輕的叫喚著:「爸爸……」

寒生一驚,忙蹲下身來抓住沈才華的雙肩,疑惑的盯著他。

「爸爸。」沈才華怯生生的又叫了一聲。

「才華,你這是怎麼啦?」寒生愣住了,摸了摸他的額頭,莫不是降頭髮作而辨別不清人了?

望著嬰兒那雙清澈深邃的雙眸,親熱依戀的眼神兒,與之前漠然迷茫的樣子已是截然不同,難道說他身上的降頭已解?

「才華,你知道我是誰麼?」寒生試探著問道。

沈才華激動的點點頭。

「我是誰?」寒生再次問道。

「寒生爸爸。」沈才華扭捏的說道。

「咦,你認出我來了,看來你中的降頭真的已經解了!可是奇怪的很,你自己是怎麼解的呢?」寒生萬分驚奇看著他,嘴裡自言自語的嘀咕道,「怎麼喊我叫爸爸?」

寒生呆呆的望著沈才華,在洞內的這段時間裡,他會有什麼奇遇麼?難道是禿頭婆婆?不會的,明月目前仍舊是傻傻的,若是婆婆能解,一定會先為她化解的。許久,他的目光落在了才華的嘴巴上,紅嘟嘟的小嘴,嘴角處留著乾涸的血漬,那是咬破自己手臂留下的痕跡。

血?是自己手臂傷口處的鮮血……難道說自己的血液能化解這種降頭?

寒生將信將疑的低頭看著手臂上留有兩排細細齒痕的破損傷口,另外,小才華為什麼喊自己叫爸爸?難道吸了點自己的血就有了血緣關係?不可能啊,太匪夷所思了。

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值得一試,寒生下定了決心。

寒生抱起沈才華走出了石洞,來到了徘徊於小溪邊的老祖身旁,望著那癡癡呆呆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她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冒險出谷的,結果一路上卻吃盡了不少的苦頭,皺皮女嬰又被那個邪惡的泰國降頭師蒙拉差翁·炳給擄走了,老祖若是神智清醒,還不知會有多著急呢。

寒生放下了沈才華,伸出手臂,以另一隻手抓破傷口處的血痂,鮮紅的血液緩緩滲了出來,然後將傷口抵進老祖的嘴邊,看著她伸出舌頭來舔了舔。

寒生知道,人體的舌下用藥吸收速度極快,僅次於靜脈點滴和噴霧吸入,因而心肌梗塞等急症搶救用藥往往舌下給藥。醫理上,一般的藥物口服後,首先需經胃腸道中消化液和□的作用後吸收入血,然後隨血流經門靜脈進入肝臟,在肝藥□的作用下經過轉化,最後進入全身血液循環發揮藥理作用。但藥物在進入體循環前,首先在胃腸道或肝臟被各種□滅活,使進入體循環的實際藥量減少,西醫學稱之為「首關消除」。例如硝酸甘油的首關消除高達92%,口服用藥其生物利用度僅為8%。如果舌下用藥,藥物經口腔黏膜吸收入血後,直接進入體循環,就可以避免藥物的首關消除了。藥物吸收的速度快慢排序依次為:靜脈點滴-噴霧吸入-舌下含藥-直腸給藥-肌肉注射-皮下注射-口服-經皮吸收。但舌下用藥時,藥效持續期比口服用藥短,所以一般僅用於急救,而眼下解降,也等同於急救了。

寒生靜靜地等待著老祖的反應。

「我要墨墨。」沈才華喃喃說道。

「你說什麼?」寒生蹲下身來問道。

「我要墨墨……」沈才華執拗的繼續說道。

「誰是墨墨?」寒生疑惑不解道。

「祖墨,那是我的女兒,她現在哪兒?」頭頂上傳來甕聲甕氣的大嗓門。

寒生抬頭一看,老祖瞪圓了雙眼,臉上的紫色痘痘脹鼓鼓的,正在俯身低頭的凝視著他。

「啊,你好啦?」寒生欣喜的站起身來道。

老祖焦急的目光四下裡掃視著,口中焦急的嚷道:「我的女兒祖墨呢?她在哪兒?」

寒生只得如實相告:「老祖,皺皮女嬰被蒙拉差翁·炳給擄走了。」

「啊!我女兒被擄走了?你,你快說,往哪邊去了?」老祖一急,臉頰上的紫痘痘接連爆裂了幾顆,濺起了白色的漿汁。

「那邊的叢林裡。」寒生手指著蒙拉差翁·炳離開的方向說道。

「嗖」的一聲,老祖二話不說,縱身躍起,一路袒胸露乳的追了上去,轉瞬間消失在了茂密的熱帶雨林裡。

第三百一十六章

沈才華默默地望著老祖矯健的身影躍進了茂密的原始叢林裡,口中喃喃道:「墨墨……」

寒生此刻才知道,皺皮女嬰的名字叫「墨墨」,原來是劉今墨的「墨」,唉,老祖對劉先生用情之深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沈才華原本是蔭屍沈菜花和朱彪的胚胎,機遇巧合過胎給了沈天虎婆娘,由於蔭屍沈菜花九月身孕時被孟家所勒斃,加之葬在了「白虎銜屍」極陰之地,所以母子怨氣沖天。過胎伊始,沈才華便在沈天虎婆娘的子宮內殘忍的扼殺了原來的女性胚胎,出生後更是嗜血成性,先是咬破為其哺乳的沈天虎婆娘的乳頭吸血,後來更是偷偷爬進沈家雞捨,將一群公雞母雞統統的咬死喝血。他不但嗅覺異常靈敏,聞到劉今墨身上有他的胎衣(佛袈裟)味道,便認定其為媽媽。如今,蔭屍沈菜花、朱彪夫婦和劉今墨都已經死了,小才華在世間一個親人也沒有,孩子幼小的心靈裡感到極度的孤獨,迫切渴望得到他人的關愛。

中了蒙拉差翁·炳的血降頭後,沈才華一直神智迷茫,但驟然之間吸食到了寒生的血,白陀須令他神智驀地一清,體內頓感溫暖而舒適,彷彿霎時間有了種依靠,愛意油然而生,因此怯生生的喊出了「爸爸」,表達了其依戀之意。

寒生歎其身世之苦,感其與墨墨之間純摯的童真,不由自主的抱緊了小才華,輕輕的安慰他道:「小才華,放心,寒生爸爸一定為你找回墨墨,現在你等在這裡,我去為其他人解毒。」

寒生先是為戴秉國少尉和遠征軍士兵喂血驅降,然後是三名保鏢,看見了他們各自逐漸恢復了神智,遂放下心來,並告訴了大家中降頭的經過。

「吱吱……」頭頂上傳來了白眉長臂猿的叫聲,寒生抬頭一看,那猴子不知從那兒採來一隻大榴蓮,正端坐在樹杈上對寒生呲牙示意著。

寒生搖搖頭,對牠笑了笑,表示不吃。

白眉長臂猿一使勁兒,將碩大的一隻長著尖角的褐色大榴蓮砸在了樹下河童的腦袋上……

寒生抱起了沈才華返回石洞,那裡還有明月一個人需要解降,保鏢和戴秉國的遠征軍士兵們紛紛從地上拾起槍支,跟在了寒生的身後。

「咦,寒生,他們這是……」盧太官望著走進來的眾人驚奇道。

「長官,我們身上中的降頭已經被這位寒生醫生治好了,現特來向您報到。」戴秉國走到盧太官面前立正說道。

盧太官驚異的目光望向了寒生。

寒生微微一笑,沒有做聲,逕直登上石台,走向了明月。

「住手!不許碰我的女人。」猿木擋在了明月身前,呲著牙大聲的呵斥寒生道,眾人驟然間都嚇了一跳。

寒生也驀地愣了一下,隨即和顏悅色的對猿木說道:「木頭,你願意明月一直都是這樣傻傻的樣子麼?我是治病的醫生,只消片刻,她馬上就會清醒的。」

「她很好啊,跟木頭一樣,我喜歡現在的女人。」猿木不明所以然的大聲嚷著。

寒生想了想,道:「明月現在這個樣子認不出木頭,」遂抬起了手臂,指著傷口處對猿木接著說道,「只要明月吸了我的血,她病一好就會認得木頭了。」

猿木聞言低頭「卡嚓」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胳膊,金黃色的毛即刻被染紅了,鮮血順著毛梢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我的血給她喝。」牠堅毅的說道。

「木頭,你的血是沒有作用的。」寒生苦笑了。

盧太官厲聲喝道:「木頭,不要搗亂,站到一邊去,讓寒生給明月解毒。」

「我的女人傻傻的最好啦,以後小木頭也都是一樣傻傻的,我不要她變回原來的樣子!」猿木張開雙臂護住明月,怒眼圓睜的狂叫著。

「少尉,拿下牠!」盧太官皺著眉頭慍怒道。

「是,長官。」戴秉國少尉揮揮手,遠征軍士兵走上前來,拿槍逼住了猿木。

猿木尖嘯一聲,呼喚牠的鬼蛐蛐們……

「唧唧唧!」洞外傳來急促的鳴叫聲,衝進來十餘隻帶傷的鬼蛐蛐來,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缺了半扇大板牙,還有的瞎了一隻眼,都是與大蟒蛇搏鬥時負的傷。儘管如此,它們的鬥志依舊不減,悉數遵從主人的命令朝著戴秉國等人氣勢洶洶的一路掩殺過來。

眾人已經見識過鬼蛐蛐血戰蟒蛇的勇猛與慘烈,均不敢怠慢,卡賓槍口一順,一串串子彈便掃了過去。頓時,那些三寸多長的昆蟲被打得肢離破碎、血肉橫飛,震耳欲聾的槍聲連綿不斷的迴盪在整個石廳裡。

槍聲停止了,鬼蛐蛐們一個沒剩,全部陣亡。

猿木淒厲的嗥叫一聲,雙手抱起明月縱身從石台上蹦下,接連兩個跳躍,衝出了石洞。

「快追!」盧太官急叫道。

戴秉國等人迅即追出石洞,但是已經不見了猿木和明月的身影……

寒生抱著沈才華也緊隨著跑出石洞,望著那無邊無際的原始熱帶雨林,猿木擄走明月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惟見河童與白眉長臂猿坐在一起,親熱的吃著榴蓮……

「你看見猿木和明月跑哪兒去了麼?」寒生對著河童發出意念詢問道。

「往那邊跑了。」河童指了指叢林深處,回答道。

「你沒打算去追麼?河童,你不是一直想要娶明月做老婆的麼?」寒生問道。

「我打不過山猿,只有放棄了,現在長臂猿願意嫁給我了。」河童的意念喜滋滋的說道。

原來動物也這麼快就容易見異思遷的,寒生想道。

「這是我的自由。」河童不滿的回答。

盧太官望著漫無邊際的雨林,無奈的說道:「寒生,這叢林方圓千里,山猿本就是林中之物,想要找到牠可謂是大海裡撈針啊。」

寒生點點頭,說道:「是啊,明月雖然被木頭帶走,但牠應該是不會傷害她的,這點我倒不是很擔心。盧先生,眼下你們做如何打算呢?」

盧太官回答道:「嬸娘已死,我要完成她的遺願,送她的遺體回鄱陽湖谷安葬,還要帶著封存於祝由舍利內的那64名吳家子弟返鄉。」

「他們五位呢?」寒生目光轉向戴秉國等中國遠征軍士兵,他心裡明白,國民黨軍人回內地去肯定會有麻煩的。

「長官,我們已經商量過了,決定按照長官所說的,跟您先去香港,然後再設法回鄉,這樣把握一些。」戴秉國少尉對盧太官說道。

「嗯,很好,」盧太官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問寒生道,「寒生兄弟,你和金道長跟我們一起走吧,這樣也好對你和道長有所照應。」

寒生搖搖頭,說道:「不,我要去找到老祖和她的女兒。」

「蒙拉差翁·炳逃入雨林,你一個人如何找得到?不如先同我一起,待處理完嬸娘的事情回到香港後,我來組織一支僱傭軍,配齊武器裝備,弄兩架直升機再來搜尋如何?」盧太官建議道。

「不,」寒生堅定的說道,「我大概知道他們要經過的地方——密支那,我必須盡快的趕在他們之前到達那裡,堵截住蒙拉差翁·炳。」

「那我派三名保鏢陪著你一起去。」盧太官說道。

「謝謝盧先生的好意,不必了,那樣會拖延我趕路的速度。」寒生婉言謝絕道。

盧太官知道寒生身懷奇技,深藏而不露,因此也就不再勉強,只是招招手,朝屬下要來一支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夾,遞給寒生說道:「這是一支比利時造勃朗寧手槍,性能可靠,9毫米口徑,重兩磅,子彈13發,有效射程45米,最大射程180米,你帶上防身吧。」

寒生推辭不過,只得收下插在了腰間。

「這是一些零散的美金,你可能用得著。」盧太官掏出一疊綠顏色的美鈔塞給了寒生。

戴秉國少尉向寒生講述了往緬甸密支那大致的方向,然後拎過來一隻背囊,裡面有些生活必需品,如水壺罐頭手電筒等。

寒生來到望天樹下青石上閉目打坐的金道長身邊,正欲開口說話。

「貧道同你一起去找老祖和她的女兒。」金道長突然睜開了眼睛說道。

「道長,你的身體……」寒生擔心的問道。

「屍毒已去,無礙了。」金道長從大青石上一躍而起。

「如此甚好,有白雲觀住持同行,盧某便放心了。」盧太官站在身後點著頭說道。

盧太官一行人啟程出發了,保鏢們用抬河童的擔架抬上了禿頭老婦的遺體,五名中國遠征軍士兵,加上河童和白眉長臂猿,走進了密林裡,一路奔怒江河谷而去。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寒生默默地從褲袋裡掏出王婆婆的那枚如核桃般的祝由舍利,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沈才華,歎息道:「也許有朝一日,我們會將中國遠征軍所有將士的魂魄帶回到他們的家鄉去。」

金道長讚許的說道:「那可是無量功德一件啊。」

「我要墨墨。」沈才華拽著寒生的衣襟說道。

「好,才華,我們這就去找墨墨。」寒生將沈才華裝進了背囊,背起在身上,然後與金道長兩人甩開大步向叢林深處走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胡康河谷,緬語為「魔鬼居住的地方」,位於緬甸最北方,由達羅盆地和新平洋盆地組成,山高林密,河流縱橫,毒蟲遍地。

黃建國背著鬼塚穿行於無邊無際的原始熱帶雨林中,雖然潮濕而悶熱,但是自己卻是異常的一身輕鬆,絲毫不感覺到累,反而是越走越有勁兒。再看黑澤,儘管其雙手空空,然而早已是滿頭大汗,渾身水漬淋淋,硬是在咬著牙拚命的堅持著,他倆知道,離開石洞那兒越遠就越安全。

林中的野草以及灌木枝葉上爬滿了暗紅色的旱螞蝗,感覺到地面腳步聲傳來微弱的震動,便紛紛弓起身子揚起了吸盤向空中探索著,絕不放過途經的任何人或動物。

前幾日,黃建國曾經被這些小東西折磨苦了,一個不注意,就被其偷吸走好多的鮮血。不過這兩天自己老是感覺週身汗毛孔有些癢癢的,偶爾會有些淡淡的白色屍氣忽隱忽現的滲出,奇怪的是,嗜血成性的旱螞蝗卻再也不敢上身了。

天黑時,他們來到了一處潮濕的河谷,四面是黑黝黝的闊葉樹林,十分靜謐隱蔽。

「就在這兒露營吧。」黑澤氣喘吁吁的說道。

黃建國將鬼塚放下來,然後找來些干樹枝,就地攏起一堆篝火,熊熊的火苗驅散了漸漸降下的瘴氣。

「鬼塚,你覺得好點了麼?」黑澤坐到鬼塚的身旁探問道。

鬼塚臉如金紙,氣如游絲,嘴角流淌出血色黏涎,鼻孔中逸出兩股白色屍氣,艱難的回答道:「教主,金道長的厲害,內臟的壞了,密支那的去不了啦。」

黑澤陰沉著臉,緩緩說道:「鬼塚,我們已經走了兩天,估計應該快要到密支那了。」

鬼塚點點頭,虛弱的聲音細若蚊蠅:「出胡康河谷就有公路了,那是,那是當年的滇緬路,最後,帝國陸軍還是在這裡失敗了。」

黃建國走過來發愁的說道:「黑澤先生,溪水裡沒發現有魚,樹上也找不到野果,今晚上要餓肚子了。」

「嗯,」黑澤聞言頓感腹中飢餓難忍,歎息道,「體力維持不下去,我們就無法走出雨林,到不了密支那也就回不去日本了。」他的目光無助的望著黑漆漆的夜空,最後緩緩的落在了鬼塚的身上……

黃建國站在一旁察言觀色,其實他早就想打鬼塚的主意了,若是拿他來當食物,既能果腹又免得再馱著了,畢竟也有100多斤重呢,所以,剛才他在小溪邊明明看到了水中有好幾條魚,但回來硬是閉口不談。

黑澤站起身來,對黃建國使了個顏色,然後一語雙關的說道:「建國君,我要去樹林那邊解手,你嘛,就好好的照顧一下鬼塚啦,你明白麼?」

黃建國狡詐的笑了笑,道:「黑澤先生,你就放心去大便吧,這兒有我呢。」

黑澤歎息著走遠了,鬼塚畢竟多次救過自己的命,怎好親自動手呢?

篝火旁,望著深受內傷、奄奄一息的鬼塚,黃建國悄悄在他的身旁躺了下來,近在咫尺的盯著那蠟黃的面皮,嘴巴慢慢的湊近鬼塚的鼻孔,輕輕的嗅了嗅,將逸出的濃郁屍氣緩緩的吸入自己的肺腑,頓感心曠神怡。

「你的,什麼的幹活?」鬼塚微微睜開了眼睛,詫異的問道。

黃建國微笑著望著鬼塚,柔聲說道:「教主,你的傷勢實在是太重了,屍氣在不停地流失,多麼的可惜啊……」同時一隻手慢慢解開了鬼塚的腰帶,連同褲衩一起褪下,露出來臃腫的肚腩,肥碩的臀部和白胖蘿蔔型大腿。

「放肆!膽敢你的……」鬼塚慍怒道。

黃建國笑咪咪的看著他,更不答話,而是有條不紊的將鬼塚的褲衩撕成條狀,然後抓過他嚇得瑟瑟發抖的小JJ,在龜頭下沿用力的捆緊,免得尿道漏氣,肛門塞得就更緊了,布團一直搥到了直腸裡。最後剩下的布條,再將其雙耳和兩個鼻孔塞牢。

黃建國滿意的望著雙眼恐慌之極的鬼塚,就像獵人欣賞著落入陷阱中的獵物一般。

「你的,不要的……」鬼塚可憐兮兮的目光哀求的望著黃建國。

黃建國微笑著,「噓」的一聲,將手指放在唇上搖了搖,然後輕輕的俯下身來,伸出熱乎乎的舌頭溫柔的舔了舔鬼塚口角邊帶有血絲鹹滋滋的黏涎。

「教主,你放心我會很溫柔的。」黃建國說著伸手捏開了鬼塚的口腔,一股屍臭撲面而來,這東西絕不能浪費,黃建國想著立即將雙唇堵在了他的嘴巴上,狂吸了起來。

一時間,黏涎、胃酸、發酵的食物殘渣、膠凍狀的血塊以及一大團粘痰稀里咕嚕抽進了黃建國的嗓子裡……

黃建國的吸力越來越大,他沒有想到這已是祝由功力在自己的體內甦醒了,一坨又滑又韌的東西軟軟的滑進了口中,他想都沒想就用力嚥下去了,那是鬼塚的胃。接下來十二指腸、黏滑的小腸、大腸連同裡面的糞便統統的吸進了嗓子眼兒裡……呃……黃建國嘔吐了,嘴角冒出了熱乎乎綠色的糞水……

鬼塚死了,瞪著死魚般驚恐的眼睛。

「建國君,鬼塚他沒有遭受太多的痛苦吧?」黑澤回來了,以關心的語氣問道。

黃建國心滿意足的從鬼塚身上爬了起來,輕鬆的說道:「他沒有痛苦,走的很安詳。」

「這就好,」黑澤的腹中又嘰裡咕嚕的叫起來了,他犀利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鬼塚白胖的下肢,嚥了口吐沫說道,「我要那塊胖一點的大腿肉。」

黃建國亢奮的舔著嘴巴道:「黑澤先生請放心,我這就開始烤肉。」說罷從背囊中找出那把半截「正宗」武士刀,原來是一直由老鬼背著的,鬼塚捨不得丟掉,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黃建國手舞半截刀,很快的將鬼塚一一肢解,先將一條大腿架到篝火上烤,黃色的肥油滋滋啦啦的流淌著,一股誘人的脂肪香氣瀰漫在了夜空中,黑澤要的須先行烤熟,誰讓他是頭兒呢。

黃建國目光瞄著鬼塚的體肉,刀鋒一閃切下其生殖器,穿上根木棍撂在火上燒燎著,不時的翻轉一下,據說中醫「以形補形」,這東西對自己應該是有滋補作用的。

篝火熊熊燃燒著,黑澤津津有味的啃著鬼塚肥碩的大腿,黃建國則小心翼翼的揭去焦黑的陰囊皮,掏出裡面雪白的睪丸丟進了嘴裡,慢慢的咀嚼著。

「建國君,自從你吸了禿頭老婦的精氣以後,體力好像一下子增強了不少啊。」黑澤牙齒用力的撕下一條香噴噴的肌肉,滿嘴流油的說道。

「嗯,我自己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氣力,也許這就是祝由神功的作用吧。」黃建國應聲道,一面翻烤著鬼塚的頭顱,並小心的用手指甲剜去鼻孔中擠出的黃綠色鼻屎。

「很好,你的功力越高,對你在中原的事業就越有幫助。」黑澤滿意的望著他說道。

「黑澤先生,您是截屍教幕後的教主,怎麼沒見您使出驚世武功呢?」黃建國揪下一隻焦黃的耳朵,咬了一口說道。

黑澤望了他一眼,緩緩道:「截屍教向來有兩個教主,一明一暗,明的武功絕倫,暗的智慧超群,我主要是負責公關以及打通上層關係,在政治上為本教的發展創造良好的條件。但是日本列島畢竟是太小了,而且目前社會公眾輿論對我教的所作所為深感不滿,所以,我們在韓國已經設立了分舵,而且正在大力謀求在中國的發展,前些日子派出的村上武夫和犬伏師不幸都已經遇難,將來就看建國君你的了。」

「村上武夫和犬伏師都是截屍教的人?」黃建國驚訝不已。

「不錯,他倆都是本教的秘密成員。」黑澤解釋說道。

黃建國「哦」了一聲,隨手摳下鬼塚的一隻焦脆的眼球扔進了口中,然後接著問道:「我們截屍教的最終目標是什麼呢?」

黑澤微笑道:「當然是控制整個國家啦,昭和20年,若不是日本戰敗,我們完全有可能取得成功的,可惜啊,許多軍方上層的秘密成員都被遠東軍事法庭處死了,所以戰後本教一蹶不振,發展的相當艱難。」

「所以,您才考慮重心向中國轉移?」黃建國疑問道。

「不錯,中原地大物博,民間積澱了很深的神鬼文化底蘊,況且截屍教本身就是源自中國,若是能夠找到失傳已久的本教『中陰吸屍大法』,那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建國君,你的擔子不輕哦。」黑澤說道。

「這正是建國的志向。」黃建國目光炯炯,一臉的剛毅之色。

「很好,建國君,我們這次走出胡康河谷便可以搭車到密支那,那裡有我們的一個領事館,我倆就在那裡等待著寒生的到來。」黑澤說道。

「寒生能來麼?」黃建國懷疑問道。

「他一定會來的。」黑澤給予肯定的回答。

「那我們何時去日本?」黃建國關心他的睪丸移植之事。

「抓住寒生,拷問出格達預言後,我們就即刻乘火車去仰光,從那兒直飛東京,」黑澤知道黃建國在想什麼,於是安慰道,「建國君,請放心,你已是我們截屍教中人了,而且貴為中國分舵堂主,移植兩個睪丸豈非小事一樁麼?一到東京,我立刻安排教內兄弟物色合適的供體。」

「要黑人的。」黃建國叮囑道。

「沒問題。」黑澤道。

天亮了,黃建國熄滅了篝火,將烤好的鬼塚兩隻手臂和半拉屁股塞進了背囊裡,以便途中充飢,然後兩人輕裝上路了。

密支那是緬甸東北部克欽邦的首府,距仰光919英里,是緬甸最北面的鐵路終點,人口3萬餘人,為該國香米和翡翠的重要產地。

三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中,中國遠征軍在孫立人將軍的率領下,與史迪威將軍領導的盟軍在此地共同圍殲了本多政材中將的日軍第三十三軍團,史上稱之為「密支那大捷」。

三天後,衣衫襤褸、風塵僕僕的黑澤副總領事和黃建國二人走進了日本國駐緬甸密支那領事館的大門。

第三百一十八章

蒙拉差翁·炳抱著皺皮女嬰墨墨跑進了叢林後,並沒有往密支那方向去,而是來到了熱帶雨林深處的恩梅開江岸邊,然後動手紮了一隻小小的木筏,沿著湍急的河水漂流而下到達了甘拜迪。

在小鎮上休息了一天,補充了些食水,然後又接著再次進入原始森林,憑藉著他豐富的叢林生活經驗,不費勁兒的穿過了浩瀚的林海,兩日後抵小城滾弄,然後搭乘薩爾溫江上的漁船,一路順流南下至帕桑。下船後東行越泰緬邊境,進入泰國北部清邁府的因他暖山區。山脈的東南腳下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那是屬於蒙拉差翁家族的行宮,也是他年幼時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他要和女嬰居住在那裡,從小開始就傳授她高深的降頭術,至於將來帶孩子前往曼谷去接受教育,那是她長大以後的事了。

如此一來,蒙拉差翁·炳和墨墨躲過了黑澤和黃建國在密支那城的守候以及避開了寒生及金道長的追蹤。

蒙拉差翁·炳和墨墨從此便杳無音訊的消失了。

寒生和金道長在叢林裡相遇老祖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夜裡了。

老祖儘管有著湘西山區豐富的生活經驗,但在這東南亞的熱帶雨林裡就不適用了,她已經在密林中完全迷失了方向,如同無頭蒼蠅般的亂撞。

她於絕望之際最終發現了叢林中的篝火,便披頭散髮的走上前來。

「老祖!是你麼?」寒生驚喜的叫了起來。

「嗚嗚……」老祖望見了火堆旁的寒生以及在他懷裡熟睡的沈才華,一時間情緒難以自制,竟然激動的抽泣了起來。

金道長趕緊站起身來,攙扶著老祖坐下,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她依舊是袒胸開懷,黑胖豐滿的雙乳被荊棘刮出了道道血痕……金道長的心為之輕輕一顫。

「老祖,別急,先吃點東西,我知道他們在哪兒。」寒生遞過午餐肉罐頭和打來的一壺山溪水。

「祖墨在哪兒?」老祖迫不及待的問道。

「他們去了密支那,那是返去曼谷的唯一通道,你放心,蒙拉差翁·炳絕對是不會傷害墨墨的。」寒生解釋說道。

老祖望著黑黝黝的原始密林,她也知道只有等待天明以後才能繼續行路了。

老祖一面大口的吃著肉罐頭,一面惋惜道:「在這原始森林裡,篝火的旁邊,要是有劉今墨在這兒,再來上兩壺燒酒就好了……」

寒生聞言心中不免一陣惆悵,是啊,劉先生乃是一血性漢子,江湖恩怨分明,可惜好人不長命,他與小翠花就這麼雙雙的命喪在了梅裡雪山之巔,而那壞事做絕的黃建國,卻每每大難不死,難道說,真的是仰仗有太極陰暈的庇護麼?

「寒生,你在想什麼?」金道長關心的問道。

寒生歎息了一下,幽幽說道:「我在想蘭兒和山人叔叔在藍月亮谷中也不知道怎樣了,還有耶老和老翠花,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真的是想念他們啊。」

金道長安慰道:「貧道出谷時已經告訴他們了,下次月圓的時候,貧道一定會把寒生和兩個嬰兒帶回來的,你不必思慮太多,在藍月亮谷中畢竟還是非常之安全的。」

「還有劉今墨和小翠花,有時會夢到他倆。」寒生惆悵道。

「唉,斯人已去,此乃天意,世人又奈若何?」金道長唏噓勸慰道。

「道長,你說太極陰暈真的那麼靈麼?黃建國多次僥倖逃脫,實有悖於常理,真的是不可思議。」寒生說道。

金道長想了想,侃侃說道:「太極陰暈集天地山川之靈氣,其磁場對人體的生物磁場影響甚為巨大,全真教在風水地穴與人類之間的關係上研究頗深,貧道以為,人乃萬物之靈,每個家族的生物磁場均有所不同,都有其特定的符號。先人遺體或骨殖內存在的生物磁場在肉體死亡後慢慢被大地所降解,一般為七七四十九天,所以民間為死者做『七七』是有道理的。好的墓穴,所謂藏風聚氣,其實也就是能夠和死者的生物磁場產生共振,一方面起到延遲降解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將共振放大的磁場傳到死者後人身上,增強其特定符號的生物能量,使其在特定的行業中脫穎而出。」

「道長真是博學啊,請問什麼是特定的行業?」老祖純真的目光望著金道長說道。

「就是自己立志從事的事情,譬如說,喜文者可中狀元進士,戀武者能任元帥將軍,總之好的墓穴所產生的磁場,後世受益匪淺。」金道長解釋道。

「如果後代遠在異國他鄉、千里之外,恐怕就影響不到了吧?」老祖表現出極強的求知慾,繼續誠懇的問道。

「老祖,你懂得現代的物理學麼?電磁波的傳播速度是每秒鐘30萬公里,可繞地球7圈半,任憑你在多遠的地方,時時刻刻都會影響到你……就像兩個心心相印的愛人,無論相隔萬水千山,這面心念一動,生物磁場電流發出,那邊瞬間便會心中一顫,所以民間相傳耳紅就是有人在念叨的說法是有根據的。」金道長說著,自己的心房突然間顫了兩下。

老祖臉一紅,低下頭去,手指攪著自己披散的髮梢,彷彿不經意般側了側身軀,挺起傲人的乳峰,朝向了金道長……

「那麼,黃建國立志入主中原,他的祖父被活埋進了太極陰暈,太極陰暈磁場就會助他成功了麼?」寒生迷茫的問道。

金道長瞥了一眼老祖,接著說道:「太極陰暈自古以來為風水學上最強大的磁場,對黃建國的幫助定然極大,此人數番大難不死,也許就是於此有關,就如同當年朱元璋的母親活葬太極陽暈,其發力護佑了明太祖的發跡,數度遇難終而化險為夷。」

幸虧吳道明和山人叔叔騙黃家父子倒埋了黃老爺子,否則豈不是中原百姓之苦?寒生心中想道。

寂靜的夜,篝火「辟辟啵啵」的爆裂著,火星四散,木酯淡淡的香氣,令人陶醉。火光側映在老祖豐滿的乳峰上,投下兩座小山似的暗影,神秘而莫測,金道長此刻顯然有些心猿意馬了。

「嗯,」金道長咳嗽了兩聲,強迫自己回到現實中來,他把目光移到了寒生的臉上,關切的說道,「寒生,你年紀輕輕的就接連遇上了這許多事,相繼失去了幾位親人和朋友,為丹巴喇嘛所囑托的後事,說實在的,你已經盡力了,你也該為自己和蘭兒考慮一下了,貧道以為,這樣漂泊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寒生苦笑了一下,幽幽說道:「道長,自幼老爹就告誡為人要重信義,我已經答應了丹巴老喇嘛,況且他人已經死了,無論如何寒生也不能違背對一個死去的人做出的承諾。老爹現在也已經死了,不然我還可以問問他,我該怎樣做?寒生立志此生用青囊醫術治病救人,可是還沒等施展抱負,就已不停的亡命江湖了,天意即是如此,我又能奈何呢?」

「難道你就這樣一直亡命終老下去麼?那你用以懸壺濟世的華佗青囊醫術豈不是白白的可惜了麼?」金道長不無惋惜的說道。

寒生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也許就像山人叔叔說的那樣,只有公開了格達預言,世人皆知,也就沒有人再會對寒生感興趣了,那樣,我就可以心無旁騖的繼續懸壺濟世為百姓治病的志向了。」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吳楚山人說的很對,京城的那股勢力和日本人都是想自己單獨得到格達預言,控制中國未來的政局,他們既想得到它,又不願意公開讓世人都知道,那樣便失去了掌握格達預言的意義。因此,寒生,你一天不說出格達預言,你的危險便會與日俱增,而且……」

「而且什麼?」寒生問道。

「任何一方單獨得到了格達預言,都會立刻殺你滅口。」金道長回答說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寒生聞言心中一驚,道長說的不錯,劉今墨也曾反覆提醒自己,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自己這一年來的遭遇也證明了這一點。

「唉,如此看來,還是早一點將格達預言公佈於眾的好。」寒生若有所思的說道。

「貧道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金道長感到十分的欣慰,遂又沉吟著說道,「寒生,你準備如何來公開呢?報紙雜誌都會認為這所謂的格達活佛預言純屬於荒誕不經的迷信,絕對沒有那家報社願意刊登的。」

寒生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歡快的說道:「香港,香港一定就可以,我想先通過盧太官先生,找到一家大報社,然後把丹巴老喇嘛囑托之事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都公佈出來,再附上格達活佛當年留下來的那張舊羊皮預言,他們肯定會刊登的。」

「舊羊皮?」金道長詫異的問道。

「是的,丹巴老喇嘛給了我一張寫著數字的舊羊皮,囑托我好好的保管,因為那是當年格達活佛留下來的,羊皮上記載了對中國未來的預言。」寒生解釋道。

「你知道上面是怎麼說的麼?」金道長好奇的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都是一組組的數字,看不懂是什麼意思。」

「如此緊要的東西,一定要藏到安全的地方啊,萬一被盜走的話可不得了。」金道長額頭上驚出了冷汗。

寒生笑了笑,沒有吱聲,打了個哈欠,說道:「既然主意已定,我這一直緊繃著的心情總算是可以放鬆了,好啦,時間已不早,明天還要趕路,大家就睡吧。」

篝火雖然依舊很旺,金道長還是又加上了幾根木頭,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呢。

接連數天來的奔波,寒生早已是身心俱疲,上下眼皮一搭,便抱著沈才華昏昏沉沉的睡去,馬上進入了夢鄉……他彷彿又回到了兒時的南山村,父親在房裡搗著藥臼,發出「咚咚」的聲響,自己則和大黃狗在院子裡玩耍,那時的笨笨還是一條瘦弱的小黃狗……

老祖靠著一株山竹樹瞇著眼睛裝睡,自眼皮縫中乜著金道長,此人清風道骨,身材頗似劉今墨般,而且據說還是童子之身呢,這一點極其難能可貴……方才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兒,曾不止一次色迷迷的瞄向自己的豐乳,可以肯定,金道長已經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也難怪,自己雖然年齡有點偏大,但是風韻依然,女人味十足……

老祖就這麼在心裡面胡思亂想著,一面輕輕的打著呼嚕,同時有意的將堅挺的乳峰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上下擺動著,黝黑的乳頭上甚至滲出了些許白色的奶汁來。

夜深了,寒生和沈才華早已經睡熟,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如果此刻金道長來摸自己乳房的話,那麼自己是應該拒絕呢,還是假裝熟睡呢?他會不會有可能得寸進尺呢?老祖經過反覆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決定任由道長擺佈好了。

看!道長終於按捺不住了,悄悄的站起身來,躡手躡腳的繞過篝火朝著自己走來了,老祖的心頓時「砰砰」的亂跳起來……

金道長來到了自己跟前,輕輕蹲下身子,冒火的眼睛盯著自己那對引以為傲的肥碩乳峰,然後將臉湊近,好像在觀察著自己是否睡熟……老祖盡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要來就快點嘛,她想。

金道長確認老祖已經睡熟,遂站起身來走到寒生的跟前,輕輕的將手伸進寒生的內衣裡摸索著。

他在幹什麼呢?難道是在試探寒生有沒有睡著,然後再對自己動真格的麼?老祖咪著眼睛看著金道長在寒生身上摸來摸去,正想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令其激動不已的那種事……

突然,金道長手中多出了一張破舊的羊皮,他看了看便揣進了懷裡,然後望了寒生和自己一眼,竟然匆匆朝著樹林裡走去了……

老祖驚詫不已,遂起身悄悄地尾隨在了金道長的身後面。

清晨,雨林裡的各種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起來,寒生伸了個懶腰醒轉過來。

篝火還在燃著,冒出青色的絲絲煙氣。咦,人呢?老祖和金道長都不在火堆旁,也許是解手去了,寒生回想著自己這一覺睡得實在深沉,看來是由於替大家解降頭,失血有點過多的緣故。

沈才華這時也醒了來,小鼻子嗅嗅,顯得十分的不安。

寒生站起身來,林中霧氣藹藹,濕漉漉的,空氣中瀰散著一股苔蘚的潮腥味兒。

「墨墨媽媽……」沈才華突然說道。

「什麼?」寒生低下頭問道。

「墨墨媽媽……死了。」沈才華身子顫抖了一下,雙眸中露出了驚恐之色。

寒生心中不由得一凜,他知道鬼嬰沈才華嗅覺異於常人,可別真的出什麼事了。

「小才華,你帶寒生爸爸去找墨墨媽媽,好麼?」寒生說道。

沈才華點點頭,光著小屁股一溜煙兒向叢林深處跑去,寒生緊隨在其後。繞過數株高大的番龍眼樹,小才華帶著寒生又穿過了一片野芭蕉林,最後面前出現了一條叢林小道,蜿蜒著通向遠方,這路看來是野獸們踩出來的,因為在熱帶雨林裡是罕有人跡的。

沈才華扭過頭來,烏黑的眸子望著寒生,然後手往前一指,說道:「墨墨媽媽。」

一株枯死的老樹,光禿禿的樹幹上生滿了一簇簇橙紅色的火燒花,艷麗無比,樹底下坐著一個人,茫然的盯著蒼穹,嘴角一縷乾涸的血跡,依舊是袒胸露乳……

「老祖!」寒生大驚,忙加緊幾步上前,輕輕的俯在她的身旁,試了試鼻息,發現其早已死去多時了。

「墨墨媽媽……」沈才華小嘴巴裡輕輕的叫著,眼角輕輕落下了兩滴淚水。

「老祖,你怎麼會死了呢?」寒生口中喃喃道,目光落在了老祖裸露的乳房上……

原來一直堅挺的乳峰無生氣的下垂著,黑胖的皮肉上歪歪扭扭的以鮮血塗著一個「金」字,最下面的一橫右下角無力的斜垂下來,好似是用盡了最後的一絲氣力。寒生抓過老祖的右手一看,果然食指上沾滿了血漬。

老祖生命的最後一刻,向寒生指明了兇手——金道長!

寒生一下子懵了,金道長?為什麼……

許久,寒生慢慢的緩過神兒來,感覺到面上涼涼的,伸手一摸,那是自己的淚水。金道長殺了老祖,金道長為什麼這樣做?賈屍冥究竟是什麼人?一連串的疑問湧上了他的心頭……

突然,寒生打了個機靈,伸手摸進貼身的屍衣內,舊羊皮不見了……

寒生此刻驟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同時腦海中的脈絡也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昨天晚上,他對金道長說出了舊羊皮上的格達預言,再早,記得在藍月亮谷中的喇嘛寺,金道長就一直慫恿自己向丹增老喇嘛說出格達預言,免得再遭磨難,而就在昨晚,他又一次的苦口相勸,難道這一切都是金道長處心積慮的圈套?

寒生仔細的檢查了老祖的死因,內臟大都已經震裂,導致內部大出血,所以他確信是金道長的天罡氣功所至。

金道長啊,你為了得到格達預言,不惜眼睛冒充失明與雍和宮丹巴老喇嘛結交了十年,但還是一無所獲,最後為了騙取寒生的信任,竟然犧牲了柳教授,並逐一殺死了村上武夫、犬伏師,重傷了蒙拉差翁和鬼塚。現在,你既然已經得手盜取了那張舊羊皮,何故還要再殺死一個可憐兮兮的老祖呢?

寒生想,一定是老祖發現了金道長盜取了舊羊皮,然後追上去發生了打鬥,最終不敵金道長,為天罡氣功所傷,臨死之際以鮮血書字警之。

金道長如願以償得到了格達預言,逃走了……他究竟是什麼人,不像是黑澤一夥的,難道是首長派來的臥底?那為什麼又不殺了自己滅口呢?

寒生長歎了一口氣,唉,一切恩恩怨怨都是為了格達活佛當年的預言,世上幹嘛要有預言呢?人只要渾渾噩噩的活著,何必去刻意揣測未來呢?

眼望著面前孤獨的屍身,寒生淚水撲簌簌的流淌下來,老祖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年輕時初戀就遇上了如同太監一般的梅一影,之後與小影相依為命,後來竟被陽公所迷姦,生下了皺皮女嬰。直到與一見傾心的劉今墨相遇,卻已勞燕雙飛、生死難聚……如今祖墨被擄,尚未及救得女兒,卻已黃泉永隔,葬身於這綿綿的熱帶雨林之中。

老祖死不瞑目啊……

寒生喃喃道:「老祖,我知道你唯一的願望就是見到皺皮女嬰,可是寒生卻不會祝由神功的『移花接木』,不然的話可以將你的魂魄收於祝由舍利之中,將來交給墨墨,你和女兒就可以日日見面,永不分離了。」說罷,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枚如核桃般的舍利,不住的惋歎著。

「怛伽阿闍嗔醯咄叱訶闥孕。」沈才華口中忽然間發出了一連串古怪的音階。

與此同時,祝由舍利在寒生的掌中輕輕的一跳……

第三百二十章

密支那,日本國領事館。

衣衫襤褸的日本駐中國總領事館的副總領事黑澤先生的突然到訪,令小小的密支那領事館措手不及,川島領事誠恐誠慌的連連問候不已。

黑澤即刻給日本外務省掛了個加密電話,電話那頭要求川島的密支那領事館全力遵照黑澤先生的指示工作,而且不得疑問和打聽任何事情。

「黑澤君,請指示。」川島領事畢恭畢敬的請示道。

「我們先要洗澡,給我們找兩套深色西裝來。」黑澤吩咐道。

「一切照辦,黑澤君請。」川島引他倆來到了領事館的浴室間,那裡有幾個碩大的木桶,很快的熱水就燒好了。

黑澤和黃建國脫去渾身已滿是白鹵汗漬臭哄哄的衣褲,赤裸的站在浴室的地面上。

「嗯,建國君,你的身材很好,難怪明月那個女人會看上你。」望著膚白肌肉健美的黃建國,黑澤不由的連連誇獎道。

黃建國低頭看了看自己乾癟的陰囊,歎息道:「最寶貴的東西沒有了,光是身材好又有什麼用?」

「建國君,放心,到東京換上黑鬼大大的睪丸,你將能像中國古代帝王一樣駕馭好多的女人。」黑澤安慰他道。

「我將來不會生出些小黑鬼吧?」黃建國想起了孟紅兵裝上了豬蛋蛋以後導致性情大變的情形,不免有些擔心的說道。

泡在熱水桶裡真是舒服極了,一解連日來的勞累與疲憊,令人產生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黑澤君,新西裝以及襯衣送來了。」川島領事手捧著疊的整整齊齊的衣物走進來說道。

「嗯,辛苦啦,川島君,最近密支那有什麼反常的事情發生沒有?」黑澤坐在木桶中問道。

「您是指哪些方面呢?」川島領事小心翼翼的說道。

「譬如說,中國領事館方面。」黑澤道。

川島領事聞言立刻回答說道:「是的,我們的人發現,就在兩天前,中國領事館秘密接待了一位來自國內的大人物,現仍還在領事館內。」

「哦,是什麼人呢?來密支那做什麼?」黑澤警惕了起來。

「這位神秘的大人物沒有同緬甸密支那的克欽邦地方政府接觸,而且足不出館,實在不知道來此地有何公幹。」川島領事回答道。

黑澤沉吟著說道:「此人相貌是什麼樣子的?」

「據說身材高大魁偉,國字臉,相貌堂堂,尤其是一雙眼睛犀利有神,肯定是位高權重之人。」川島領事繪聲繪色的描述道。

黑澤嘿嘿笑了,對黃建國說道:「建國君,你的岳父到了。」

日本人遵照黑澤的指示,開始了對中國駐密支那領事館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監視。

黃昏時分,天色陰暗,濛濛細雨之中,在位於中國領事館的大門外,泥濘的道路上走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途人,破舊的衣服已經濕透,身材瘦高清癯,足蹬黃膠鞋,挽著褲腳。

這人止住腳步,警惕的四下裡掃視著,最後目光落在了領事館側牆上,白色的牆壁上面,有人用炭筆畫著一個不起眼的圓圈。他慢慢的踱了過去,靠在了牆壁上休息,犀利的目光盯著幾個匆匆趕路的行人,觀察了一會兒,確認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於是慢慢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小截黑不溜秋的木炭,悄悄的在牆上的那個圓圈內畫了一朵五瓣蓮花,然後扔下木炭,步履疲憊的慢慢離開了。

這一切,都被隱藏在馬路對面一家民房裡的兩個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人手持尼康相機,上面裝著一隻500mm的長焦鏡頭。這是一間日本人長期包租下來,專門用於監視中國領事館的秘密據點。

「小尾君,拍下來了麼?」矢村叼著煙卷斜倚在窗戶旁,望著街道對面的中國領事館漫不經心的問道。

「當然,只是光線有點暗,不過人像應該可以識別,那人還在牆上畫了朵花呢,看起來像是一種聯絡暗號。」小尾太郎放下了相機說道。

「看,領事館裡有人出來了。」矢村熄滅了煙頭,望著窗外說道。

一個青年漢子慢慢的踱出鐵門,來到了牆邊,四周巡視了一圈,看了一下牆壁上的圖畫,然後匆匆的走回了領事館。

小尾太郎卸下了膠卷,遞過給了矢村,說道:「可以送回去交給川島領事了。」

矢村點點頭,將膠卷揣進衣袋,然後走出了房間,騎上了一輛自行車,一路趕回了日本領事館。

晚飯時,川島領事將沖洗出來的幾張照片擺到了桌子上,「這是今天黃昏時候拍下的。」他說。

黑澤放下酒杯,拿起照片一看,咧開嘴巴笑了:「原來是金道長。」

相片上的賈屍冥也是一身的襤褸,顯得疲憊不堪,從熱帶雨林裡出來,無一不是精疲力竭的。

「他倒是頗有雅興嘛,都這般模樣了還有心情作畫。」黃建國笑著說道。

「不,這是一種無人交接點的聯絡方式,最早是由蘇聯KGB發明出來的,不過離領館也太近了點,可能是密支那太小了,找不到合適的地點吧。」黑澤解釋道。

「如此看來,難道金道長竟然是我岳父的人?」黃建國狐疑道。

「嗯,他倆聯絡上了,肯定會盡快的接頭,通常來說,一定就在今天晚上,川島君,立刻加派人手,嚴密監視,一有情況,馬上通知我。」黑澤吩咐道。

「遵命,黑澤先生。」川島領事立即下去佈置。

「東東爸爸真是一隻老狐狸。」黃建國恨恨的說道。

中國領事館王領事的辦公室內。

首長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夜幕下漸漸朦朧的院落,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賈屍冥是自己放在丹巴喇嘛身邊的臥底,無人知道他的底細,包括黃建國和筱艷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嘛,多手準備,雙管齊下,實在是因為格達預言太重要了,誰掌握了它,將來便能捷足先登,控制天下。

那個劉今墨竟然會為了個小神醫而背叛我,太極陰暈一事搞得一塌糊塗,自己甘冒天下之大不違,活葬患了「漸凍人」絕症的父親,不料非但差點葬入了假暈,反而竟讓那個鄉下郎中陰錯陽差的醫好了老頭子的不治之症,幸好自己預先得到密報,動了手腳下藥讓老頭子癡呆了,否則老東西擺出老革命家資格來個大義滅親,自己就玩完了。哼,現在劉今墨中毒墜崖已死,也算是咎由自取了,省得髒自己的手。

前數日,接到金道長在雲南高黎貢山區某小鎮打來的長途電話,說他一路追蹤著寒生和日本人黑澤奔緬甸雨林中而來,寒生目前已經非常信任於他,相信很快便會探聽出格達預言來。自己則告訴金道長,將會前往緬甸密支那的中國領事館內等候他,並約定了得手後的聯繫暗號,牆上的黑色圓圈,他則回以全真教的徽記——五瓣蓮花。

媽的,小日本黑澤竟然也插上了一腳,自己可不能掉以輕心,那傢伙狡猾得很。自己掛了個電話到曼谷,誘騙坤威差的師父蒙拉差翁·炳前來攪局,以便金道長更加方便得手。

雖然一直未有蒙拉差翁·炳的消息,但現在金道長已經來到了密支那,並發出了五瓣蓮花信號,按照約定,見到信號後的當天子夜,他將同我私下見面,地點為密支那領事館的後牆外,賈屍冥的身份目前仍然還是不暴露的好。

他得手了麼?應該是的,否則他不會前來聯絡。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得手後除掉寒生滅口?留下這個鄉下郎中畢竟是個禍害,何況還有那些日本人覬覦在側呢。

首長正在思索之中,外面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吧。」他轉過身來,平靜的說道。

門開了,馮生匆匆走了進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怛伽阿闍嗔醯咄叱訶闥孕……」沈才華口中不停地喃喃說道。

「你在說什麼呢?」寒生驚訝不已的問道。

沈才華恍若無聞,他一面小聲叨咕著,一面伸手自寒生的掌中取過祝由舍利,含在了口中,兩隻胖胖的小手猶豫了一下,慢慢的抬起交差疊於胸前,嗓子頭依舊嘟囔著那些古怪的音階。

「噓……」老祖的屍身突然間顫抖了一下,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歎息……

寒生為之一愣,驚愕的目光一會兒看看老祖,一會兒望向了沈才華。

須臾,沈才華嘴裡停止了念叨,伸手自口中取出舍利子,抬起了腦袋望向寒生,眼中充盈著淚水。

「墨墨媽媽在這裡。」他晃動著祝由舍利說道。

「什麼?」寒生詫異的接過舍利子,發現其微微有了些溫度,不由得疑惑說道,「才華,你的意思是說墨墨媽媽的魂魄在這祝由舍利裡?」

小才華點了點頭。

「你會祝由神功?」寒生越發驚異了,聲音顫抖著說道。

小才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什麼是祝由神功。

寒生將信將疑的盯著手中如核桃般樣子的祝由舍利,橢圓形並微微現出些螢光,骨質的表面有許多勾紋,就像是人的大腦一般。有一點,寒生可以確認,就是舍利原來是涼涼的並帶有淡綠色的螢光,而現在握在手中則是溫熱的,螢光也有些發紅色了,莫非老祖的魂魄果真封存在了舍利裡?

半晌,寒生對著老祖的屍身鄭重的發誓說道:「老祖,寒生在此立誓,一定會讓你和祖墨團聚的,我們要走了,可惜無法帶上你的遺體,與劉今墨和小翠花合葬在一塊了,唉,你若是魂魄已入舍利,縱使空留一具皮囊又有何用呢?就讓我在這兒將你葬了吧。」

寒生掰斷了一根粗樹杈,找了塊鬆軟的土地,慢慢的掘出一個淺淺的墓穴,然後抱起老祖的屍身放入,輕輕的替她繫上前襟上的紐扣,歎息道:「老祖啊,你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常袒胸以待人,可如今還是穿戴得整齊穩重一些吧。」

埋完了土,寒生又去找來十餘塊大石頭蓋在了上面,山裡野獸多,防止它們啃食屍體。

「墨墨媽媽死了。」小才華站立在目前輕輕的說道。

「是的,這裡埋葬著的是她的肉身,那只是一具皮囊而已,而她的靈魂將和我們一起踏上尋找墨墨的旅途,」寒生拉住沈才華的小手,接著說道,「才華,你能夠辨別出來墨墨曾經過的地方麼?」

「能。」沈才華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走,我們去找她。」寒生堅定的說道,至於什麼舊羊皮和格達預言,比起找回皺皮女嬰來,已經不重要了。

恩梅開江穿過緬甸北部浩瀚的原始熱帶雨林,然後匯入伊洛瓦底江,蜿蜒千里至仰光南面的拉布拉入安達曼海。

寒生和小才華站在恩梅開江的岸邊,望著峽谷內湍急的水流傻了眼。

小才華鼻子嗅啊嗅的,最後小手一指江面,說道:「寒生爸爸,墨墨到水裡面去了。」

寒生心中一時間彷徨起來,蒙拉差翁·炳帶著皺皮女嬰走了水路,蹤跡恐怕就難以追尋到了,小才華的嗅覺再靈敏,無非同受過訓練的警犬一樣,水流帶走了目標的氣味,無法知道他們究竟會在哪裡上岸。

「墨墨……」沈才華眼淚汪汪的望著江水,口中輕輕的呼喚著。

罷了,看著小才華難過的模樣,寒生下了決心,找吧,自己已經對著老祖的屍身發過誓,縱使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回她的女兒。

寒生走入樹林中,開始動手掰折些粗大的樹杈,沒有繩子,只有設法拉斷數根籐條用於捆綁木筏,不料那柔軟的籐條竟然十分堅韌,怎麼都扯不斷。

正在束手無策之際,沈才華光著小屁股走過來,上去「卡嚓嚓」幾口就咬斷了那些籐條,然後皺了皺眉頭,味道苦澀之極。

木筏紮好了,寒生又找來了根長竹子,撇去竹枝,權作撐筏篙桿,然後將木筏推入水中,「才華,我們走吧。」他說著將沈才華抱了上去,一撐竹竿,木筏順流飄下。

高山峽谷間的溪流異常的湍急,木筏飛速的沿江漂流而下,不時的江中冒出些嶙峋怪石,一不小心便會筏毀人亡。小才華光著身子,小手緊緊地摟著寒生的大腿,緊張的瑟瑟發抖,好在寒生意念催動蠅眼,映入眼簾的速度驟降,每每刻不容緩之際繞過了那些江中障礙,終化險為夷。

數個時辰之後,江面平緩了許多,小才華這才鬆了一口氣,坐在了木筏上,鼻子不停地翕動著,祈望能夠捕捉到墨墨留下的一絲氣味兒,可是他失望了,一點也嗅不到。

兩岸是鬱鬱蔥蔥的原始密林,偶爾能看到獼猴在樹梢上騰挪跳躍著,夕陽西下,茂密的叢林樹冠上撒上了一抹金色,一群群歸巢的鳥兒盤旋其上,唧唧喳喳喧囂個不停。

天黑了,夜空殘月如勾,倒映在水面上,小才華依偎在寒生的腳下睡著了。

才華是應該穿衣服了,整天價光著□也不行,寒生心中想著,伸手脫下了上衣,然後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唉,無父無母的孤兒著實是可憐啊。

金道長究竟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要盜走格達預言?此人心機太深了,回想起在藍月亮谷裡的喇嘛廟,金道長癡呆呆的念叨著那句「何為淞?乃先天之陽精也,若失淞,則佛法不可深入也,貧道未曾失淞,故佛法可精也……」的話,看似傻乎乎的,原來都是裝的,也難怪,連瞎眼都一扮數十年呢。賈屍冥(假失明),瞧他的名字,完全是將世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啊……

前面是一條江灣,月光下,岸邊丘陵起伏,景物似有不同,木筏好像已經飄流出了熱帶雨林,寒生想。

迷離的月色,一簇簇的鳳尾竹,江面上升起了淡淡的霧氣,顯得靜謐與空靈。

這時,遠處隱隱約約的隨風飄來了歌聲……

寒生傾耳靜聽,曲調竟然是如此的熟悉,彷彿是老家江西的興國山歌,他聽出來了,那是《打支山歌過橫排》,歌聲渾厚,鄉音濃郁,是個男人唱的:

「哎呀來……

打只山歌過橫排,

橫排路上等妹來,

走過了幾多冤枉路,

卻不見妹子好風采……」

緊接著,一個女聲和起來,音質極為柔婉:

「哎呀來……

打只山歌過橫排,

妹想對歌又無才,

琢磨了九天零九夜,

想不出好詞好句來……」

「妹啊妹……

傻傻的哥哥癡情滿懷,

有心想摘花卻笨口難開,

花飛花謝苦惱徘徊,

生怕妹妹你飛出山外……」

「哥啊哥……

艷艷的玫瑰終將盛開,

嬌羞的妹妹正向你走來,

花兒盛開及時採摘,

莫讓心上人獨自等待……」

寒生靜靜地聽著,沉浸在了無盡的遐想之中,他想到了蘭兒,是啊,自從與蘭兒結識並定情之後,自己卻是與她聚少離多,雖然賢惠善解人意的蘭兒從未抱怨過,但自己卻讓她始終在久久的等待……

月色如水,江面白茫茫的霧氣之中,一張大如竹蓆般軟塌塌的物體自水下悄無聲息的升起,灰白色的腹面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吸盤,附在木筏的下面,然後一角悄悄的捲起,伸到寒生的腳下,慢慢的包住了正在熟睡中的沈才華,一點點的朝江水裡拽去……

腳邊一聲輕微的水花響動,沉浸在家鄉濃郁山歌回憶之中的寒生猛然間警覺,低頭一看,沈才華已不見了,江面惟有幾圈漣漪……

「啊!」突如其來的驚嚇導致寒生渾身冰涼,蠅眼驟開,視覺中隱約看見了一張巨大的蓆子捲起了白白的小才華正在向江底緩緩沉去……

「才華……」寒生驚恐的狂叫一聲,其音淒厲尖嘯,在寧靜的夜空裡傳向遠方,隨即「噗通」一聲,奮不顧身的跳入江中,水花四濺。

歌聲停了,一條漁船出現在白霧中,月光下,船頭站立著一對青年男女,兩人均穿著一身草黃色的軍服、帶黃軍帽,但並無領章帽徽,船頭上倚著兩支美式卡賓槍。

「阿明,有人落水了。」那姑娘驚訝的說道。

「我聽到了,剛才還有人在大聲的喊叫,小芹,瞧,那邊還有只筏子呢。」男青年阿明目光掃視著江面,發現了寒生他們的簡易木筏,他倆講的都是標準的普通話。

寒生入水後,即刻使出「老牛閉氣」來,但是水下漆黑一片,蠅眼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只能是焦急的伸出兩手四處亂摸,折騰了好一會兒,什麼也都沒有碰到,無奈,只得先浮上來觀察一下水面的情況。

「嘩啦」一聲,寒生浮出了水面,木筏已經飄遠了,霧靄中出現了一隻大木船。

「有人!」小芹高聲叫道。

「抓住!」阿明一面喊道,一面扔下一隻栓著麻繩的救生圈。

寒生抓住了救生圈,阿明快速的收著繩子,將寒生拖到了船邊,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拉寒生上船。

不料伏在救生圈上的寒生搖了搖頭,萬分焦急的開口說道:「我的孩子還在水裡……」

「你先上來,江水是流動的,落水之後不會在原處,在船上找起來方便一些。」阿明說道。

寒生只得拉住阿明的手,水淋淋的一身爬上了木船。

「是『吸子』……是它捲走了你的孩子。」阿明聽罷寒生對那大張的灰白色生物的描述,驚訝萬分的說道。

「什麼是『吸子』?」寒生焦急的匆匆問道。

「緬甸北部的江中有一種叫做『吸子』的兩棲怪物,長得像是一張睡覺的蓆子,腹面灰白色,生有一百多個碗口大的吸盤,背面則長滿了綠茵茵的青苔,遇到人和動物便會將其捲起來用吸盤來吸血,人若遇上,絕無生還的可能,我們九十三師有不少的老兵喪身『吸子』之手。以我看來,你的孩子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不,不,才華是絕對不會死的!」寒生雙手緊摳著船幫,蠅眼來回的盯掃著江面,嘴裡語無倫次的喃喃說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唉,人死不能復生,你是從中國來的吧?」阿明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極度的惋惜和善意的安慰。

寒生點點頭,仍舊是目不轉睛的望著浩瀚的江面,淡淡的月光下,江水泛著白,絲毫沒有沈才華和那怪物吸子的一點動靜。此刻,他的心中無比的懊悔,他怎麼就沒有想到把小才華裝進背囊,背在自己的身上呢?

「吸子捲走了人以後,會游往哪裡,牠有巢穴麼?」寒生低沉著聲音問道。

阿明想了想,說道:「吸子是兩棲動物,在水下的時間不會太長,終究還是要上岸來的,這條恩梅開江裡的吸子已經被我們消滅的差不多了,都是在陸地上搜捕到的。」

「如何找到牠?」寒生接著問道。

「吸子上岸以後身體便翻轉過來,長滿綠苔的背部朝上躺在那裡,一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一塊草坪呢,一旦人和動物的腳踏上去以後,牠便立刻翻轉包捲起來,將獵物的血吸乾,所以我們就沿著江的兩岸搜尋,發現後一梭子子彈就把牠打爛了。」阿明解釋說道。

「你們講中原話,是華僑麼?」寒生疑惑的問道。

阿明沒有立即回答,深沉的仰望著夜空,許久,才緩緩說道:「我們的父輩是當年中國遠征軍的一部,已經在緬北的撣邦,泰國的清萊、清邁府及老撾的琅南塔一帶生活了幾十年,回不去家鄉啦。」

「怪不得你們會唱《打支山歌過橫排》呢,那是我老家江西的興國山歌。」寒生恍然大悟道。

「你是江西人?我和小芹的老爹都是贛南人,多少年來與家鄉斷了音訊,日思夜念,不知你能否隨我們回去,給老人們說說老家的情況呢?」阿明誠懇的邀請道。

「是啊,這位小哥就同我們回去吧,俺老爹還不知有多高興呢。」小芹也在一旁極力勸說著。

寒生搖搖頭,悲傷的說道:「小才華找不到,寒生豈有心情隨你們而去呢?我要找遍這一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阿明和小芹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來安慰他。

「你們走吧,我要再下水中去接著尋找。」寒生歎息了一聲,準備再次跳入水中。

「看!那是什麼?」眼尖的小芹突然手指向江心,驚呼道。

寒生轉過頭來,睜開了蠅眼望去……

月光下,江心處,水面上一個渾身赤裸的嬰兒端坐在一張蓆子狀的物體上,兩隻小手緊緊地揪住蓆子上面兩個碗口大的吸盤,正在乘風破浪的在江面上飆行……

寒生大喜過望,發力的高聲叫喊起來:「才華……」

沈才華正在駕馭著吸子興致勃勃的在水面上滑行,聽聞到江面上傳來的呼喚聲,嘴裡嘀咕了聲:「寒生爸爸。」於是調頭向木船飛駛而來。

此刻,阿明和小芹早已是驚得目瞪口呆了。

待到木船前,小才華擂起小拳頭猛擊吸子的肉吸盤,那怪物停了下來,「寒生爸爸……」他笑容得意的說道。

「你可把我嚇壞了。」寒生驚喜交加的探出身子,將白胖結實的小才華抱上了木船。

阿明此刻方才緩過神來,拽過卡賓槍拉動槍栓就要對著漂浮在水面上的吸子開火。

「我要牠……」沈才華尖聲叫道。

寒生揮手止住了阿明,然後關切的對沈才華說道:「你要牠?牠是一個吸人血的怪物啊。」

「我不怕。」沈才華喜盈盈的伸手去水裡想拽那怪物上船來。

寒生想想,小才華天賦異秉,能夠沉去水底而毫髮無損,看來必是能夠克制這種生物,就像方才在江面上,吸子簡直如同一艘快艇一般,任憑小才華隨意擺弄。

「阿明,既然孩子喜歡吸子,就留下牠吧,我願意同你們一起回去,見見你們的父輩老表。」寒生說道。

阿明放下了槍,機械的點了點頭,眼前的這對來自中國的父子令他刮目相看,這孩子太神奇了,寨子裡的人們肯定都不會相信的。

寒生正思索著如何將吸子撈起來,這邊沈才華招了招手,嘴裡蹦出了幾個古怪的音階,彷彿在同怪物說話一般,那渾身長著吸盤軟塌塌的傢伙竟然自己蠕動著爬上了船,此刻大家才看清,吸子還相對稱著生有兩隻大圓眼睛,一個在腹面,一個在背面。

但見吸子寬扁柔軟的身子蜷縮成了一個綠茵茵的長筒,兩隻黑黑的眼睛,湊到了一塊,沒有眉毛,也沒有耳朵、鼻子和嘴巴。

沈才華高興的伸出小胳膊摟抱著吸子,那怪物也眨眨眼睛,彷彿同樣很高興的樣子。

小芹好奇的伸出手指捅了捅吸子,那怪物似乎有些怕癢,肌肉還顫抖了老半天。

「我們出發了。」阿明搖起了櫓,木船調頭沿江而下。

「恩梅開江自撣邦高原下來,在密支那匯入伊洛瓦底江,我們在甘拜迪上岸,那是一個小鎮,為我們九十三師控制,距離已經不太遠了。」阿明解釋著說道。

寒生他們並不知道,兩日前,蒙拉差翁·炳帶著皺皮女嬰也正是從那裡登的岸。

木船上,沈才華摟著吸子筒對寒生說道:「我要牠。」

「可是吸子這麼大只,我們路上根本沒法帶走牠呀?」寒生為難的皺了皺眉頭,這傢伙又軟又滑,看樣子足足有一百多斤重,絕對是個累贅。

小才華聞言轉過頭去對著吸子,嘴裡面又不知嘀咕了幾句什麼,但見吸子碩大的眼睛眨了眨,然後「撲哧」一聲,週身排出了大量的水分,淌了一甲板,隨後身子急劇的縮小了,最後竟然瘦成了一把大號雨傘般粗細。

沈才華得意的望著寒生……

寒生奇奇怪怪的事情見得太多,因此也不為怪,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多時辰後,甘拜迪到了,木船靠上了小鎮邊上的碼頭,沈才華此刻光著小屁股摟抱著吸子筒睡得正香。

阿明和小芹背著卡賓槍走進碼頭上的一間木屋內,不大一會兒,便夥同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大漢走了出來。

「你們在這裡等著。」那人說著繞到了房後,須臾,響起了馬達聲,一輛破舊的美式小吉普冒著黑煙衝了出來。

「寒生,我們上車吧。」阿明招呼船上的寒生。

寒生一手抱著睡著了的沈才華,一手抄起了吸子筒,登上江岸,坐進了吉普車裡。此刻,睡夢中的沈才華鼻孔不住的翕動著,彷彿嗅到了什麼,但卻仍舊沒有醒來。

絡腮鬍子駕駛著吉普車,阿明坐在前面,寒生抱著孩子和小芹在後排,而吸子筒就靠在了門旁。

這輛二戰時期的美式吉普車亮著唯一的一隻大燈,沿著恩梅開江岸邊的土路顛簸的行駛,身後留下一串濃濃的黑煙。

山寨坐落於在靠山面江的一條寬闊的山坳中,四周都是高大茂密的毛竹林,月光下隱約瞧得見有百餘棟高腳竹樓,寨子中間是一條小溪,泛著清冷的月光在淙淙流淌著。

吉普車停在小溪木橋的一側,阿明道謝後與寒生等下了車,那車又折返駛回去了。

阿明家的竹樓就在溪水的邊上,高腳竹樓的底層養著幾頭豬和兩頭黃牛,樓上透出了油燈光,看來老爹還未睡下。

「誰!」旁邊的竹林裡鑽出來兩名持槍的哨兵。

「是我,阿明。」阿明回答道。

哨兵上前確認,看見了懷抱嬰兒的寒生,遂問道:「他們是……」

「從中國江西來的鄉親。」阿明愉悅的說道,然後擺擺手,拽著小芹招呼寒生上樓。

寒生手中的吸子筒瞥見了溪水,興奮的眨了眨眼睛。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江西……」躺在竹蓆之上的老爹,面容憔悴蒼老,他的面頰不斷的顫抖著,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講述了中國遠征軍人背井離鄉的淒慘遭遇。

1942年進入緬甸的中國遠征軍第六軍中有一個師,其編號為93師,他們曾在中緬邊境地區駐紮長達五年之久,在當地撣邦頗有影響。中國遠征軍野人山大潰敗後,許多其他零星部隊也都被編入了93師,所以中緬泰老邊境的各族老百姓幾乎都知道93師。這部分殘軍能在緬甸立足,是因為當時緬甸獨立剛兩年,政府的控制力還沒有到達緬北。後來,緬甸政府曾對殘軍展開過為期兩個月的清剿,但由於這些中國遠征軍人戰鬥經驗豐富,加上破釜沉舟的決心,緬甸政府軍最終慘敗,不得不與93師議和。達成的協議是,緬甸政府同意殘軍到靠近泰國邊境的「猛撒」駐紮,指揮官段希文、李文煥率領約93師4000餘人撤到泰北山區一個叫「湄沙隆」的地方,相鄰「猛撒」。

當時,泰國政府允許這支外國部隊駐紮在自己的領土上是有條件的,原來,泰國士兵不能打仗,於是泰國政府想借國民黨這支部隊來阻斷緬共、泰共、老共之間的聯繫,幫助清剿泰共游擊隊和泰老邊界的老撾共產黨部隊。93師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已而答應在別國的領土上為別國政府去出生入死,並以犧牲1000餘名士兵生命的代價完成了清剿。從此,93師在緬甸、泰國和老撾之間的金三角地區有了棲身之處,師部駐地在小鎮「美斯樂」,這裡成了泰國的國中之國,完全由這批中國遠征軍人所控制。1964年春天,段希文率部向泰國政府投降,改編為「泰北山區民眾自衛隊」,無論番號怎麼變,隸屬於誰,當地人仍稱他們為「93師」。

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時都沒有攜帶眷屬,1949年,隨著共產黨奪取了政權,回國的希望徹底的破滅了。那一年又一年回鄉的祈盼與絕望,老兵們心涼了,以後便陸陸續續的與當地傣族和苗族婦女結婚成家並定居了下來,至今93師的老兵以及家屬後代已有40餘萬人,分散於整個金三角一帶,但是沒有任何國籍。

可憐的中國遠征軍,我們在異域戰勝,仍是天地不容,我們在異域戰敗,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在異域戰死,便與草木同朽啊,永遠不能回到自己的故鄉,再也見不到家中的親人,不能為父母送終……

老爹講完了心酸的往事,淚水依然是流淌個不停。

寒生心中亦是黯然,這段歷史以前從不知道,學校課本中也沒有,自從遇到盧太官以後,才得知在原來二戰期間,中國竟然還有這麼一支軍隊在異國他鄉與日本人浴血奮戰,直至今日仍有國難投,有家難歸啊,這是一支被當今中國人遺忘了的軍隊。

「老爹,您病了?」寒生望著躺在竹蓆上的老人家關切的問道。

「好些年啦,自從阿明母親去世後,我便癱瘓了,唉,唯一的希望就是臨死前能夠再回江西興國老家瞧上一眼啊,看來是無望啦。」老人悲傷的說道。

「讓我來看看。」寒生抓過老爹的手腕切下三關。

須臾,寒生放下老爹的手臂,說道:「老爹,您這是腦部血管栓塞引起的,人體十四條經絡,就有十三條通過頭部,外邪侵入諸陽之首,實為真中風之症,只要設法疏通閉塞的經絡,便可治癒。」

「聽小老表之言,難道是懂醫的麼?」老爹疑惑的問道。

「我是一名赤腳醫生。」寒生實事求是的說道。

「光腳醫生?那是什麼郎中?頭回聽說。」老爹詫異不已。

寒生笑笑,道:「就是鄉下土郎中了。」

「哦,咱們江西民間原本是藏龍臥虎之地,唉,這把老骨頭若是能動,我爬也要爬回興國老家去看看,死也瞑目啦。」老人悵然歎道。

「我來試試吧。」寒生思忖著說道。

「真的?俺老爹的病能治好?」阿明興奮地叫起來。

「天亮後,我就去採藥。」寒生說道。

老人家狐疑的望著這個年輕的小老表,似乎不太相信,畢竟癱瘓了這許多年,早已不報任何希望了。

阿明看出父親的疑慮,忙開口介紹道:「老爹,你可別小看了咱這個小老鄉,這可是個異人啊,他的兒子甚是能夠騎著吸子在江面上飛跑呢。」

「這是真的,大伯。」小芹也在旁邊附和道。

「吸子?這怪物又出現了?」老爹驚訝的問道。

「喏,就在孩子的懷裡呢。」阿明一指抱著吸子筒熟睡的沈才華說道。

「那是吸子?」老爹迷惑的望著只有大號雨傘般粗細的吸子筒說道。

阿明點點頭,對父親講述了恩梅開江上發生在嬰兒身上的怪事。

老爹聽得目瞪口呆。

當晚,寒生和沈才華以及吸子就借宿在了這裡,阿明下樓送小芹回家,離這兒距離不太遠,並按照父親的囑托,請小芹的父親明天一同過來會會這位江西來的小老表父子。

寒生躺在了竹樓地板上,思索著老爹的治療方案。

《青囊經》中曾記載過醫治中風的偏方,那是需要上百條的水蛭來協同治療的,關鍵的還是藥引子,看來華佗醫術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千奇百怪的藥引子了……

清晨,沈才華和吸子還在熟睡中,寒生爬起身來。

老爹家的竹樓是傣家典型的吊腳樓,樓上堂間的地板上鑲嵌著一塊大大的方石片,上面燃著薪柴,上方吊著燒水的銅壺,所有的煙與水蒸氣都直接升上了天棚,通過氣窗逸出。此刻,吊壺內的水已燒開,阿明從炭火中拽出一截竹筒,用柴刀劈開兩半遞給寒生,竹筒內裡是充滿著翠竹清香氣息的白米飯,再端來一碗醃竹筍,算是早餐。

「孩子醒後吃什麼?」阿明一面問道,一面沏上了茶水。

「別管他,才華自己會找吃的。」寒生漫不經心的說著,一面動手吃了起來。

米飯透著一股淡淡的竹香,米粒晶瑩剔透,黃黃的醃竹筍味道鮮美之極,寒生整整吃光了那一竹筒飯。

「我同你一起去採藥。」阿明背上了卡賓槍,拎著一把砍柴刀說道。

寒生點頭道:「還有空竹筒吧,要帶蓋子的。」

阿明轉身下去準備,這裡的竹子很多,隨時砍上兩根方便得很。

寒生下了竹樓,四下裡望去,翠綠的大王竹林,初升的陽光,淡淡的薄霧,涼爽的空氣,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尤其是那碧綠色、水桶般粗的大王竹,寒生是第一次看見,儘管婺源也是竹鄉,但老家的翠竹與這相比,簡直是太渺小了。

「寒醫生,你想要採什麼藥?」阿明恭敬地問道,連稱呼都改變了。

「水蛭,不要旱螞蝗,要水裡黑色的那種。」寒生說道。

「哈,這容易,小溪裡就有,小時候在溪水裡玩耍,經常會爬滿身呢。」阿明鬆了口氣說道。

說罷,阿明赤腳下到水中,果然捉到了兩隻上來,大約有寸許長,黑褐色,在手中扭來扭去的。

寒生搖搖頭,說道:「蛭有數種,水裡的叫水蛭,也稱馬蟥,生在山裡的叫石蛭,草中的叫草蛭,生在爛泥中的叫泥蛭。短者寸許,長者逾尺,我需要的是即將分娩的大型母蛭,這溪水裡的小蛭,不好用。」

阿明撓了撓頭,道:「哎呀,那可難找了。」

「我們去小溪的上游,母蛭一般呆在人煙罕至的深水潭裡,產下的小水蛭順流而下,遍佈溪水江河。」寒生說道。

兩人遂轉身溯溪流而上,穿過蒼翠的竹林,逐漸的進入了茂密的闊葉和針葉混交林中,一個多時辰後,小溪走到了盡頭,卻未見有什麼深潭,那溪水是從一個山洞中汨汨流淌出來的。

「我們進洞去找找看。」寒生說道。

阿明猶豫了一下,返身去林中找來些松枝,紮成了一隻火把,他每日裡要做飯,隨身一直帶著火柴,點燃了火把後,兩人走進了山洞。

山洞內的石地上生滿了青苔,又濕又滑,兩人小心翼翼的前行著,清澈的溪水中可以看見三三兩兩的黑色小水蛭在游動著。

「這小溪源頭肯定是會有母蛭的。」寒生蹲在溪水邊觀察著說道。

「母蛭個頭有多大?」阿明感覺到有點心虛了。

「也許兩三寸吧。」寒生回答道。

前面傳來了微弱的水聲,越往前行聲音越大,最後他倆來到了一處瀑布前,十餘股涓涓細流自洞頂和石壁上方洩下,砸落在一個小水潭內,水花四濺。

在閃爍的火光映照下,水潭內有一凸起長滿了青苔的大石頭,石頭的上方爬伏著一對巨型水蛭,個頭均約有一米多長,水桶般粗,後背凸起呈墨綠色,五環體節,看似有甲冑一般,每一環體節上都生有一對眼,共有十隻眼睛,頭尾部各生有一個如臉盆般大小的吸盤。

「啊!太嚇人了,它倆看見我們了麼?」阿明緊張的握緊了卡賓槍。

「不要緊的,這東西的眼看不到啥,只有觸覺很敏感,不去碰它就發現不了我們的。」寒生說道,自己兒時經常在稻田里抓些水蛭喂雞吃,儘管如此,這麼大的水蛭可是聞所未聞,心中也是發怵。

「它們就是母蛭麼?」阿明戰戰兢兢的小聲問道。

「嗯,其實水蛭是雌雄同體,但是必須異體交配,所以這兩隻都可以算作大母蛭了。」寒生解釋道。

「這麼大的傢伙,怎麼用於治病啊?」阿明疑惑的問道。

是啊,寒生此刻也犯愁了,《青囊經》上的方法是用百條水蛭在人頭部閉塞的經絡穴道上輪流吸血,打通十三條經絡,可這兩個傢伙的吸盤就比人的腦袋還要大,弄不好,還不把老爹的腦袋都吸進肚子裡去了?

「要不,咱們還是抓些小些的水蛭試試吧?」阿明膽怯的說道。

寒生沉吟不語,《青囊經》上為何一定要即將排卵的母蛭呢?難道說母蛭的唾液內含的成分有所不同麼……西醫書裡說水蛭的唾腺內含有抗凝血物質,名「水蛭素」,可能就是這種液體能夠消融腦部血管中已經形成的血栓。華佗的年代雖然不明就理,但結合了中醫的經絡學說,治療腦中風的實踐上卻是成功的,所以將水蛭記載在了經中,當時稱作「蛭蝚」。

但是,估計華佗本人也從未見到如此巨大的水蛭,寒生想。

第三百二十四章

沈才華醒了,睜開眼睛四處看了看,口中輕輕的叫了聲:「寒生爸爸。」

他嘟囔著爬起了身,小鼻子嗅嗅,伸出雙手一使勁兒,抱起了仍在熟睡著的吸子筒,然後蹣跚著走下了竹樓。

清晨,寨子裡的高腳樓頂紛紛飄起了炊煙,家家戶戶都正忙活著做早飯。

小才華站在溪水邊,鼻子翕動著,嗅到了寒生的氣味,是朝著小溪的上游而去的,他想了想,小手搖晃著吸子筒,直到把牠喚醒。

吸子睜大了眼睛望著沈才華,困頓的眨了眨,彷彿有些不太滿意。

沈才華將嘴巴湊過去,對著吸子筒嘰裡咕嚕的念了幾個音階,然後將牠丟進了溪水中。

吸子筒落入小溪後即刻伸展開來,吸足了水,又恢復成了一張蓆子的模樣,灰白色的腹面上滿是大小不一的肉色吸盤,小才華一屁股坐了上去,揪著牠向小溪上游快速爬去。

穿過竹林,進入闊針混交林,最後來到了山洞口。

沈才華鼻子嗅嗅,確認寒生爸爸已經進入了山洞內,隨即駕馭著吸子沿著溪水也追進了洞中。

石洞內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小才華坐在肌膚柔軟的吸子身上,因而也不十分膽怯,而吸子本身黑暗亦能視物,在水面上游動起來依舊十分自如。

前面出現了火光,慢慢看清了那是寒生爸爸和那個青年人,小才華一揪吸盤,吸子像是一艘氣墊船般,「呼」的一下子躍離水面,「噗通」一聲砸落在了水潭裡……

「才華!」寒生驚訝道。

「寒生爸爸。」沈才華咯咯的笑了起來。

「小心大水蛭!」寒生緊忙大聲警告道。

濺起的水花落在了那兩條巨型大水蛭的身上,引起了牠們的警覺,不約而同的探出碩大的吸盤,瞄向了水中的不速之客。

沈才華兩隻黑黑的瞳孔急劇的收縮著,咧開了小嘴,露出兩排森森利齒,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唇。

寒生一看,糟糕,這小傢伙什麼都想著要吸。

說時遲,那時快,沈才華赤條條的飛身躍起,歪著小腦袋認準大水蛭吸盤下的部位就是一口……

寒生高聲叫了起來:「它沒有頸部!」

可是已經遲了,沈才華早已一口咬在了其中一條巨型水蛭吸盤下的青黑色韌皮上,「卡嚓」聲響,利齒切入了水蛭又厚又韌的皮囊,但是並沒有一滴血液流出。

柔軟的水蛭忿怒的張開了臉盤大的吸盤凌空罩下,三枚半圓形如菜刀般堅硬鋒利的顎片,瞬間朝白白胖胖的小才華切削了下來……

事出突然,誰也料想不到正在咯咯笑著的沈才華竟會瞬間發難,阿明簡直驚呆了,就連水中的吸子也吃驚的眨著眼睛愣在了那兒……

寒生蠅眼驟然發動,眼瞅著那隻母蛭吸盤如血盆大口般掄起,三枚Y型顎片鋒利的切向了沈才華,馬上就要血濺當場。寒生身影一晃,快如閃電,刻不容發之極,雙手抓住了沈才華猛然間凌空拽了回來……

碩大的吸盤掄空了,砸在大石頭上,顎片切碰堅石迸出了火星,聲如金屬。

沈才華大怒,正欲再次撲上,卻已被寒生死死的抱住了。

「才華,這水蛭是冷血生物,脖子上也沒有血管,咬它沒有用的。」寒生告誡沈才華道。

這時,大石頭上的那對巨型母蛭似乎感覺到了危險,扭動著肥壯柔軟的身子,雙雙躍起跳入水潭中,水花四濺……

水面下,吸子展開了身軀,灰白色的腹面上百餘個大大小小的吸盤嚴陣以待,「噗通」水聲響過,吸子已經將落在身上的這一對巨蛭抱住並捲裹了起來,密密麻麻的吸盤按在了母蛭柔韌的黑皮上,它倆掙扎了幾下後,便動彈不得了。

「這……」阿明哆哆嗦嗦的指著水裡的粗大的吸子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寒生鬆了口氣,對沈才華說道:「能讓吸子把它們運回寨子裡去麼?」

沈才華點點頭,走到潭水邊上,縱身躍起騎在了吸子筒上,然後嘴裡嘰裡咕嚕了一下,吸子筒眨眨眼,浮在水面上,沿小溪順流而下。

「我們也走吧。」寒生與阿明舉著火把,跟在沈才華身後向洞外走去。

沈才華興致勃勃的騎著一身綠苔毛的吸子筒順溪漂流而下,穿過樹林和毛竹林,一路奔寨中而來。

小溪兩側岸邊洗衣汲水的人們瞧見如此怪異的情形,無不詫異之極,「那是吸子!」終於有人認出並驚呼起來,同時抄起了槍支。

「別開槍!那是我們馴服的吸子,不會傷害人的。」阿明扯開喉嚨不住的喊叫著。

一群孩子們跟在沈才華的身旁跑動著,既緊張又好奇,個個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一直跟到了阿明家的竹樓下。

岸邊,吸子懶洋洋的伸展開來,露出躺在腹面上的兩條巨蛭,眾人驚訝的發現,巨蛭的渾身上下佈滿了針孔,原本粗壯肥腴的身體已經乾癟癟的只剩下了兩張皮,它們的體液已經被吸子的那一百多個吸盤全部給吸光了……

兩條巨型母蛭已經死了。

寒生呆呆的愣在了那兒,這可是要找來治病的呀,望著吸子喝得鼓鼓的灰白色腹部,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阿明伸手拎起了巨蛭癟癟的皮囊,無可奈何的問寒生道:「朱醫生,你看這……」

「唉,白費工夫了。」寒生沮喪的說道。

「呏呏訶唵吽……」沈才華擺動著小手叫道。

吸子聞言開始排水,但是由於吸多了巨蛭體液,用力的捲起也還是比才華的腰粗了不少,達不到昨晚如雨傘般的苗條了,吸子眨眨眼睛,示意也只能這樣了。

「才華,你有辦法要吸子參加老爹的治療麼?只需要牠動用幾隻最小的吸盤即可。」寒生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沈才華聞言俯身對吸子又是一頓嘰裡咕嚕,說了一連串的奇怪音階,吸子一個勁兒的晃動著身子,彷彿不願意似的,後來在沈才華的一再堅持下,末了只有眨眼表示同意。

沈才華目光轉向寒生點了點頭。

「好吧,帶吸子上樓。」寒生吩咐道。

吸子筒伸縮著跟著沈才華爬上了樓梯,身後留下一行水漬,竹樓下,那群孩子們高興的扯著巨蛭皮囊跳到溪水中嬉戲玩耍去了。

小芹站在樓梯口等著他們,屋內席地而坐著一個黝黑清瘦、六十多歲的男人,正在拉著阿明老爹的手說著江西土話,他是小芹的父親,也是位中國遠征軍的老兵,地道的贛南老表。

寒暄過後,寒生開始準備治療,首先吩咐阿明取來剃刀,命其將老爹的頭髮全部刮光。

「老爹,我要從您的身體上取下一些『神闕泥』作為藥引子。」寒生說道。

「『神闕泥』……那是何物?」老爹不解的問道。

「嗯,這麼說吧,人的肚臍眼兒是任脈的神闕穴,任脈為陰脈之海,與督脈相表裡,肚臍又為衝脈循行之地,衝脈為十二經脈之海,所以,神闕穴可稱得上是經絡之總樞,經氣之匯海,內聯五臟六腑,外達四肢百骸、五官九竅。這『神闕泥』就是肚臍眼兒裡的垢。」寒生解釋道。

「這東西難道也是藥麼?」小芹爹驚訝不已道。

寒生笑笑,一面伸手翻開仰臥在竹蓆上老爹的內衣,露出了乾癟的腹部和那個起皺的肚臍眼兒。

「人的肚臍形狀反映了身體的健康狀況,凡向上生、頂端三角形的肚臍眼兒,必是胃膽胰有病,向下則患胃下垂、頑固性便秘、慢性腸胃炎以及婦科病,海蛇形狀表明患有肝炎以及肝硬化等病變。肚臍眼兒偏左壞胃腸,偏右得潰瘍,凸出為腹部積水或卵巢囊腫,凹陷則腸粘連或結核性腹膜炎,若是神闕淺且小,必是激素分泌失當,據說人妖的肚臍眼兒就是如此。」寒生說道。

「那正常的呢?」阿明認真的請教道。

「圓形如滿月,女人得此良臍,卵巢功能極佳,兒女滿堂,男人若是,則精滿益壽。」寒生解釋道。

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老爹的肚臍眼兒上,但見其皺褶內已被藍黑色的污垢填得滿滿的,早已分不出形狀與深淺了。

「請遞我一隻小碗。」寒生對阿明說道。

「老爹,請您忍住。」寒生吹了吹右手食指的指甲,條件不允許,也就免去消毒了。

眾目睽睽之下,寒生的指甲用力剜入了老爹的肚臍眼兒內,硬生生的摳出來一大塊藍黑色柔軟的泥垢,然後以手指搓成長條,湊到鼻子下聞聞,帶有一種濃郁的內臟臊臭氣味兒,一鬆手將其扔進了碗中,接下來又仔細的將肚臍皺褶內附著的泥垢全部搜刮了下來。

「似乎還是少了點。」寒生躊躇著說道。

「我有。」阿明一拽上衣,露出圓圓的肚臍眼兒,內裡竟也存有厚厚的泥垢。

「是滿月形的。」小芹在一旁欣喜的自言自語道。

「不行,只能使用病人自己的『神闕泥』。」寒生搖了搖搖頭道。

「那怎麼辦呢?」阿明放下了衣襟。

「看來只能補充些腳板皮了。」寒生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腳板皮?」老爹疑惑道。

「人的腳板會有一些老繭老皮,湧泉穴乃是足少陰腎經起點,具安神、醒腦、通關開竅的要穴,此處通關皮屑與任脈之『神闕泥』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作為補充藥引。」寒生邊解釋著邊拽過老爹的腳丫,果然那腳底板老皮甚多,又厚又黃。

「遞我剃刀。」寒生要過剃刀,不管三七二十一,腳板下面用碗接好,「唰唰唰」便刮了起來,腳板皮屑紛紛揚揚的落入了碗中,最終,兩隻腳共刮下來了半碗黃白色的腳板皮。

「調以溫酒服下。」寒生吩咐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要把它喝下去?」阿明吃驚的望著寒生。

「這兩味藥引子必須服下。」寒生認真的說道。

小芹皺著眉頭盯著那半碗腳板皮和肚臍垢,胃裡已經泛起了酸水。

老爹哈哈一笑,朗聲道:「中國遠征軍軍人什麼沒經歷過?阿明,溫酒來。」

阿明只得溫了一壺燒酒,倒入小碗中,用筷子不住的攪動著,屋子裡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腳汗酸臭和內臟的騷味兒。

「老爹,你可是有腳氣呢。」阿明提醒說道。

小芹爹扶起老爹上身,阿明將碗端至口邊,老爹一仰脖,「咕嘟咕嘟」兩口喝乾,舌頭一卷,將糊在門牙上面薄薄的兩塊腳板皮拽下扯進了嘴裡。

「哈哈,沒啥怪味兒嘛。」老爹信任的對著寒生點了點頭。

「好啦,才華,告訴吸子用小吸盤刺入這幾處穴位,少許吸血的同時再注回去。」寒生一邊說著,一邊從石板上的火燼中扒拉出一小塊黑黑的木炭,在老爹光禿禿腦袋上的百會、通天、承靈、本坤以及左右太陽穴等十三條經絡各取一穴,畫上黑色的小圓圈兒。

「這麼多啊。」阿明驚訝著道。

「人體共有365個穴道,我這裡只取了13個。」寒生回答道。

沈才華對著吸子鼓搗了半天,吸子總算明白了意思,伸出一些小觸手吸盤,一一按住了老爹腦袋上的黑圈,西盤內細細的硬針刺入老爹的穴道內,先是吸血,然後將具有麻醉作用的生物□和溶血功能的水蛭素緩緩注入穴道內的毛細血管中,從老爹的面目表情上來看,並沒有絲毫的痛苦。

已經喝下的神闕泥和腳板皮內含的開竅通關生物磁場信號,在溫酒的作用下迅速的沿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之任、督、帶、沖、陰陽維、陰陽蹺經絡上升至諸陽之首,引導著水蛭素溶解毛細血管內的血栓,一點點緩緩的打通著閉塞多年的經絡。

「孩子,你是江西贛北的?」小芹爹親切的問寒生道。

「贛北婺源。」寒生回答道。

「唉,少小離家,如今老大卻無歸,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思念故土,暗自傷神落淚啊。知道興國麼?」小芹爹唏噓不已道。

「知道,那裡的客家人很多,而且興國山歌很好聽。」寒生說道。

「你也喜歡聽興國山歌?會唱麼?」小芹爹和藹的問道。

寒生點點頭,嘴裡隨即哼起了一首熟悉的興國山歌:「一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雨(裡格)綿綿,(介支個)秋風寒。樹樹(裡格)梧桐,葉落盡,愁緒(裡格)萬千,壓在心間,問一聲親人,紅軍啊……」

突然寒生停住了嘴,他意識到這是一首歌頌紅軍的歌曲,而小芹和阿明的爹爹都是白軍啊……

「怎麼不唱了?還是家鄉的客家山歌好聽啊。」小芹爹望著寒生說道。

「這……那是紅軍的歌……」寒生支支吾吾的說道。

「唉,」小芹爹笑了,朗聲道,「管他媽的是紅軍還是白軍呢,只要是咱家鄉的山歌,我們就喜歡,再說咱們是抗日的中國遠征軍,孩子,你就唱吧。」

寒生深為中國遠征軍人豁達的胸襟所感動,於是含淚接著小聲哼了下去:

「幾時(裡格)人馬,(介支個)再回山。

三送(裡格)紅軍,(介支個)到拿山,

山上(裡格)包谷,(介支個)金燦燦,

包谷種子(介支個)紅軍種,

包谷棒棒,咱們窮人搬,

緊緊拉住紅軍手,紅軍啊,

灑下的種子,(介支個)紅了天。

七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五斗江,

江上(裡格)船兒,(介支個)穿梭忙。

千軍萬馬(介支個)江畔站,

四方百姓淚汪汪,恩情似海不能忘,

紅軍啊,革命成功,(介支個)早歸鄉。

九送紅軍,上大道,

鑼兒無聲鼓不敲,鼓不敲,

雙雙(裡格)拉著長繭的手,

心象(裡格)黃蓮,臉在笑。

血肉之情怎能忘,紅軍啊,

盼望(裡格)早日,(介支個)傳捷報。

十送(裡格)紅軍,(介支個)望月亭,

望月(裡格)亭上,(介支個)搭高台。

台高(裡格)十丈,白玉柱,

雕龍(裡格)畫鳳,放呀放光彩,

朝也盼來晚也想,紅軍啊,

這台(裡格)名叫(介支個)望紅台。」

興國山歌哼完了,此刻小芹爹早已是淚流滿面了……

「噗」的一聲,阿明老爹放了個響屁,隨即手指動了動,屋中滿是鮑肆之香。

小芹的臉一紅,阿明急視之,「爹,你能動啦!」他驚呼道。

眾人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老爹的身上,果真他的手指同腳趾都在緩慢的蠕動著。

「嗯,血栓已經在打通了,閉塞多年的經絡也在開竅,屁乃先兆。」寒生搭過老爹的手腕,脈搏慢慢的恢復正常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青囊經》真是百試不爽啊。

沈才華嗅了嗅,趕緊摀住了鼻子,皺起眉頭打了個大噴嚏。

「我爹還要多久能夠站起來?」阿明萬般景仰的問道。

「一個時辰吧。」寒生估摸著回答道。

「小老表,你從哪兒學來如此神奇的醫術?」小芹爹讚歎不已的說道。

寒生笑了笑,心想《青囊經》還是不能隨便說出去的,於是臉一紅,搪塞道:「我家祖傳的。」

「了不起,咱們江西自古以來就是藏龍臥虎之地,就拿我們興國來說,乃出一代堪輿宗師楊筠松,字救貧,實為中原風水學之曠世奇才啊。」小芹爹說道。

「楊筠松?」寒生心想不知此人與劉伯溫相比如何。

「相傳唐末年間,統轄虔州(今江西贛州)的諸侯是盧光稠,自立為王,請楊筠松為其卜天子地。卜得後,盧光稠問楊筠松是否還另有天子地?楊公答道:一席十八面,面面出天子。盧光稠不願別人也得到天子地,於是在楊公酒中下毒,以絕後患。楊筠松回家途中問弟子曾文粘,此處何地?曾文粘說是『藥口』。楊公歎道:藥到口必死矣!

楊筠松在臨死之前叮囑曾文粘,去告訴盧光稠楊救貧的遺言:在贛州磨車灣安裝水碓,十字路口開鑿一口水井,則世世代代為天子矣。楊公實則在風水上破了贛州的「天子氣」,制煞盧光稠。不久,盧光稠果真背長癰疽,疼痛難忍,自縊身亡了。」小芹爹接著敘述道。

「這都是真的麼?」寒生對風水之類的傳說總是興趣十足。

「我就是楊公後人楊慕貧。」小芹爹正色道。

「哦……」寒生見其凝重的神態,自己也隨即嚴肅了起來。

「你可知道《青囊經》麼?」楊慕貧問寒生道。

寒生聞言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凜。

「據聞是三國名醫華佗寫的一本醫書,已經失傳了。」寒生支吾道。

楊慕貧搖了搖頭,道:「不對,《青囊經》乃是一本堪輿奇書,為秦末漢初時的黃石公所著,你知道什麼叫做堪輿術麼?」

寒生乾脆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堪輿兩字,最早出於淮南王劉安所寫的《淮南子》一書,謂『堪天道也,輿地道也』,堪破天地之道,也就是今天的風水學。黃石公是張良的老師,但《青囊經》並未傳給他,後來就下落不明瞭。輾轉到了晉代,據說郭璞得到了此書,結果被其學生偷了去,還沒等讀又不小心被火燒了,後人只能從郭璞的著述中探到些蛛絲馬跡,得知有這部書,至於流傳於後世的《青囊經》,實為清朝的蔣大鴻補撰的。」楊慕貧解釋道。

「怎麼又是火給燒掉了?」寒生鬆了一口氣,原來說的不是那本華佗的《青囊經》。

楊慕貧沒有留意到寒生話語間的意思,接著說了下去:「先祖楊公卻是見到了這本殘缺不全的奇書,私下稱之為《葬尺經》。」

「郭公葬尺?」寒生一個不留神,脫口而出道。

「你聽說過『郭公葬尺』?」楊慕貧驚訝的望著寒生。

「聽一位百歲老婆婆說過,她人已經過世了。」寒生歎息道。

「哦,不錯,這部殘缺的《青囊經》,也就是《葬尺經》如天文般深奧難懂,先祖楊公尚未破解完便已毒發身亡,可惜歷代楊家後人資質魯鈍,竟無一人能夠瞧出一絲端倪。」楊慕貧歎息不已。

「難道書上寫的不是漢字麼?或許是因為殘缺不齊的緣故?」寒生試探著推測道。

「此書燒剩下的幾頁紙中並無一字,只是畫了些古怪的手勢,唉,傳到我這一輩看來也就到頭了,楊家後人已再無天賦奇秉飽學之士了。」楊慕貧望著寒生說道。

「這本書在您手中?」寒生疑惑的問道。

楊慕貧點點頭,說道:「傳家之寶放在屋頭不放心,三十多年前,出征緬甸時,我就帶在了身上,我若戰死,就決心與它一同在世間上消失了。」

寒生有點不安的問道:「楊叔叔,我們今天初次見面,您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兒呢?」

楊慕貧目光炯炯的望著他,一板一眼的鄭重說道:「小老表,你出自杏林世家,為人老實忠厚,能有如此神奇醫術,必是聰慧絕頂之人,今天又救了我的親家,楊某無以為報,願以半部《青囊經》相贈,日後若是能夠堪破經中秘密,作為楊家後人,也總算是圓了一樁數代人未了的心事了。」

「我……」寒生吃驚不已,臉一紅,甚為剛才自己的撒謊而內疚了起來。

楊慕貧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層的打開,裡面是一個細細的小竹筒,拔出筒蓋,小心翼翼的從裡面倒出個紙捲來。

屋裡的人都默默地看著小芹爹輕輕的展開那幾張帶著焦痕的黃褐色的紙片,那上面果然是未見一個字跡,只是畫了些奇奇怪怪的手勢。

人們愣愣的望著,俱是迷惑不解。

只有小才華看見這些圖畫後,高興的咧開了小嘴……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夜深了,綿綿細雨也停歇了,烏雲裂開了一道縫隙,清涼的月光灑向了密支那小城。

首長信步走出了領事館大門,身後跟著馮生。

自從在中甸直接調入首長的這個神秘的部門後,馮生便隨同著悄悄地潛入了緬甸,連夜從仰光乘火車趕到了密支那,對外的口徑是商務考察。

今天首長悄悄吩咐他,半夜隨他一同去接待一個神秘的人物,馮生知道秘密工作原則,領導不說的,一概不要過問,具體做什麼,首長到時候自會有指示。

「密支那,1942年,中國遠征軍在這裡苦苦支撐著緬甸戰局,與日軍殊死搏鬥,使盟軍贏得了北非的控制權,而十萬遠征軍幾乎付出了全軍覆沒的代價啊。」首長望著夜色中朦朦朧朧的遠山,不無感慨的說道。

馮生聞言,琢磨著首長不過是感歎抒懷而已,自己還是不方便答話。

「馮生,你瞭解這段歷史麼?」首長發問道。

「首長,不十分瞭解,國內群眾大都認為國民黨蔣介石政府在抗日戰爭中不放一槍,躲在峨眉山上摘桃子,搶奪勝利果實。」馮生小心翼翼斟酌著說道。

「那些只不過是對老百姓說說的,群眾不關心也沒有必要知道得太多。」首長嘿嘿冷笑著,繞過了領事館的側牆。

月光下,眼前是一片黑□□的灌木林,林中有一塊空地,四周靜悄悄,看不到有人。

馮生警惕的抽出腰間的手槍,當下保護首長的安全是第一要務。

首長站在空場上,抬起腕表,時針正好指向半夜12點鐘。

「道長,你應該已經來到了吧?」首長平靜的聲音說道。

「唰」,輕微的衣袂聲響起,叢林中閃出一個瘦長的黑影,悄無聲息的站立在了首長的面前,負手而立。

淡淡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馮生一愣,禁不住的脫口而出:「金道長!」

金道長銳利的目光射向了馮生,心中也是暗自吃驚,狐疑的目光瞥向了首長,他倆怎會在一起?(文*人-書-屋-W-R-S-H-U)

首長微微一笑,道:「馮生已經調來我手下工作,你們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所以今晚特意將他也帶來了。」

金道長面上似有不快,但是也並無說什麼,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格達預言探聽到了麼?」首長切入正題。

「已經搞到了,不過都是些數字而已,十分深奧,破解難度極大。」金道長回答說道。

「哦,快拿來我瞧瞧。」首長迫不及待的伸出手來。

金道長瞄了一眼馮生,自口袋中掏出一張羊皮來,鄭重的遞給了首長。

月光下,羊皮上的字跡隱約可辨,首長驚喜的默念著上面的數字,但他沒有注意到,這張羊皮雖然看似陳舊,但卻微微散發出了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這是一張做舊了的新羊皮。

領事館街對面的那棟民房拉著厚厚的窗簾,外面看上去室內漆黑一片。

屋裡窗簾縫隙的後面架設著一台星光夜視儀,視頻電纜連接在一台高分辨率的監視器上,螢光屏上綠瑩瑩的,閃爍著灰白色的噪波點。

小尾坐在椅子上,通過監視器觀察著對面的中國領事館。

「目標終於出來了。」小尾神情緊張的盯著屏幕,他認出來了那個長著國字臉,很有來頭的人。

「奇怪,深更半夜的,這兩個人要幹什麼去呢?」矢村掐滅了煙頭,望著監視器屏幕詫異的說道。

「他們拐到領事館牆後了,趕緊報告川島領事吧。」小尾說道,眼睛仍始終盯在了屏幕上。

矢村摸起了電話機,撥了號碼,話筒裡傳來川島領事含糊的聲音:「怎麼,有情況?」

「是的,國字臉出來了,現在繞去了領事館的圍牆背後。」矢村報告道。

「有多少人?」川島問道。

「帶了一個隨從,總共只有兩個人。」矢村回答道。

「繼續觀察,我馬上通知黑澤先生。」川島放下了電話。

黑澤和黃建國的房間猛然間的推開了,川島急匆匆的將監視到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他這是要去接頭了,肯定是和今天留下標記的那個金道長會面,嗯,賈屍冥原本應當是與寒生在一起的,突然深夜與首長碰面,此事非常的蹊蹺,現在我們的主要目標寒生還未露面,難道金道長是個中間人麼?建國,你岳父會不會通過金道長與寒生達成某種交易?」黑澤一面穿衣一面推測說道。

「按理說,寒生生性倔強,是個不識實務,一條道上跑到黑的人,他應當不會輕易妥協的。」黃建國分析道。

「如此說來,情況肯定是起了某種變化,川島君,立刻命令你的人跟蹤觀察,千萬注意別暴露,明白麼?」黑澤吩咐道。

「是,黑澤先生。」川島轉身跑出去了。

「我們現在怎麼辦?教主。」黃建國問道,私底下,他已經尊稱黑澤為教主了。

「我們也要去湊湊熱鬧,叫上幾個人,帶好武器。」黑澤冷笑道。

黃建國一聽,緊忙從床鋪上爬下來,穿戴停當與黑澤一起走出了房門。

此刻,矢村和小尾已經接到了川島領事的電話指示,迅即帶上手槍和一台手提式定向測聽器,溜出那棟民居,從另一個方向朝著中國領事館的背後包抄了過去。

他倆對這一帶的地形瞭如指掌,悄悄的躲在了叢林後的一座小山包上,打開測聽器的拋物面反射聚音扇,撳動電池開關,將定向拾音話筒瞄向了80米開外的林間空地上,放大了的音頻源源不斷的傳進了耳機中。

定向測聽器的有效距離是150米,可以將遠處的說話聲放大千倍,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效果異常的清晰,可惜目標那三個人講得都是中文,矢村和小尾都聽不懂,無奈只有全部錄音了下來。

首長藉著月光,反覆的琢磨著羊皮上的數字,半晌,仍是不得要領,一頭的霧水。

「八三四一……不錯,正是寒生被催眠時透露出來的那組數字,目前能夠聯想到的,只有中共中央警衛團的部隊番號,老百姓稱其為首都警衛師,哼,京城的御林軍啊。」首長自言自語道。

「首長,您也捉摸不透這些數字的含義麼?」金道長淡淡的說道。

「是啊,格達預言原來竟是寫在破羊皮上面的幾組數字……哦,對了,道長,你已經下手除掉寒生了麼?」首長突然間急切的問道。

金道長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沒有。」

「為什麼?」首長犀利的目光。

「他救過貧道的命,貧道委實下不了手。」金道長坦然的回答道。

「也好,也好,『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江湖中人本色嘛,嘿嘿……」首長桀桀笑道。

金道長愣了愣,說道:「首長不怪貧道?」

「怎麼會呢?你的任務已經完成的十分出色,為黨和國家立了大功,」首長誇獎著說道,「不過……」

金道長的目光望向了首長。

「不過,格達預言深奧難懂,恐怕一時難以破解,我想可否勞煩道長再跑一趟,將寒生帶來我這裡來,也許丹巴喇嘛告訴了他如何解迷的方法,當然,我保證不會傷害於他。」首長的話雖婉轉,但語氣卻不容置疑。

「寒生肯定已經對我起疑,貧道不但偷走了格達預言,而且還殺了老祖。」金道長皺著眉頭,感到十分為難。

「你殺了老祖!」馮生驚訝的叫了起來。

首長嗓子頭嗔怒了一聲,扭頭以極嚴厲的目光乜了馮生一眼。

馮生嚥下了一口唾沫,默不做聲了。

「老祖發現貧道竊取了舊羊皮,要貧道跟她回去向寒生道歉,貧道實屬不得已才出手殺了她。」金道長平靜的說道。

「干革命嘛,死個把人又算得了什麼呢?這件事,道長處理的完全及時和正確。」首長一語定性道。

金道長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馮生。

「嗯……那麼你什麼時候去找寒生?」首長拖長了聲音說道。

「貧道這就去,他目前可能還在雨林之中沒有走出來。」金道長回答說道。

首長點點頭,不經意的說了句:「道長沒有見到蒙拉差翁·炳麼?」

金道長一愣,吃驚的問道:「那個泰國降頭師蒙拉差翁是首長的人?」

首長頜首微笑不語。

「他被我打傷了,逃進了叢林。」金道長說道。

「哦,那就隨他去吧,無所謂。」首長揮了下手,滿不在乎的說道。

「噓……林中有人,待貧道去看看。」金道長警覺的將手指按在了嘴唇上,然後悄無聲息的閃身進入了叢林裡。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尾帶著耳機,手持定向測聽器,疑惑的說道:「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那裡不對勁兒?」矢村一驚,緊忙問道。

「我聽到『噓』的一聲,不會我們被發覺了吧?」小尾憂心忡忡的說道。

「應該不會吧,相距起碼有近八十米之遙,」矢村將望遠鏡湊到眼睛上,「咦,現在只剩下兩個人了,還有一個呢?」

就在這時,叢林裡發出輕微的樹葉「嘩啦」聲,疾風突至,月光下,一個瘦長短髮老人,面無表情的負手立在了兩人的面前,來人正是金道長。

「你們是什麼人?」金道長冷冰冰的開口說道。

小尾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測聽器,壓低聲音急促的說道:「矢村,抄槍!」

矢村迅速的自腰間抽出手槍來,瞄向了那人。

「哦,原來是日本人,貧道那可是留你們不得。」金道長邊說著兩掌揮出,兩道無形的天罡真氣分別射向了小尾和矢村。

小尾霎時感到胸前被一口無形的大錘擊中,耳內彷彿聽得到內臟破裂、鮮血四迸的聲音,在其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剎那,他聽聞到了那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

矢村剛剛來得及扣動扳機,那股強大的天罡真氣就已經撞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頸骨「喀嚓」一下硬生生的折斷,只覺眼前一黑,便已迅即倒地身亡。

那槍口火光驟閃,一粒子彈朝著道長的頭部疾射而來,靜謐的夜空裡槍聲顯得異常的清脆,傳出很遠。金道長手疾眼快,緊忙腦袋一偏,子彈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火辣辣的劃出了一道淺溝,道長伸手摸了摸,並無流血,炙熱的彈頭烙住了皮膚上的毛細血管。

金道長除掉了這兩個偷窺的日本人,眼瞅著地上其中一具屍體手中緊握著的那個圓鍋型物體,他不明白那是什麼玩意,索性上前一腳踏爛,然後傾耳注意聽了聽,叢林附近已再無其他異常了,於是縱身躍下了小山包,回到了領事館背後的空地上。

馮生緊張的握著手槍,正衛護在首長身子的前面,望著槍聲傳來的方向。

「道長,你受傷了?」首長平靜的望著金道長的面頰說道。

「是日本人。」金道長不屑一顧的淡淡回答。

「哦,是黑澤麼?」首長略顯驚訝道。

金道長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是他的手下。」

首長點點頭,道:「小日本的嗅覺倒是靈敏,我們這次秘密潛入緬甸的行動看來已經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道長,你找到寒生後,直接帶回國內吧,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這裡了。」

「帶他到京城麼?」金道長問。

「不,打那個秘密內線電話,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地點。」首長回答道。

「如此,貧道告辭了。」金道長拱拱手,飄然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密支那是個不大的小城,日本領事館距中國領事館只相隔著一個街區,此刻,走在街上的黑澤、黃建國以及川島領事和他的幾名下屬都清楚的聽到了槍聲。

「出事了。」黑澤皺了皺眉頭道。

「快!繞到中國領事館的後面去。」川島命令手下快步前進。

叢林的邊緣,黃建國嗅了嗅鼻子,突然壓低聲音對黑澤說道:「我聞到了新鮮屍體的味道。」

「帶我去看看。」黑澤吩咐道。

月光下的小山包上,躺著小尾和矢村的屍體,兩個人的嘴角邊仍在緩慢的滴淌著鮮血,看得出來是剛剛死亡不久。

黃建國的輕輕的俯身下來,大口在空氣中吞吸著屍氣,眼睛瞟向了黑澤。

黑澤搖了搖頭,示意萬萬不可,若是被川島領事等人看見,報告給了外務省,麻煩可就大了。

「這是什麼?」黑澤手指著小尾手邊破碎了的測聽器問道。

川島領事看了看,回答說:「這是領事館裝備的定向測聽器,」他從地上拾起殘破的儀器檢查著,並從中取出來一盒微型磁帶,接著說道,「看來他們已經錄了一部分音。」

黑澤望著磁帶,點點頭道:「等一下回去聽聽。」

「川島先生,四周邊沒有發現其他人。」一名下屬報告說。

「他們一定是回到了中國領事館。」黑澤恨恨的說道。

一名領事館隨員撿起了地上的手槍,將槍口湊在了鼻子下嗅了嗅,說道:「川島先生,矢村的配槍有新發射的痕跡,火藥味兒很濃。」

「黑澤君,您看我們是否要向中國領事館提出抗議……」川島領事小心翼翼的請示道。

「你有什麼證據麼?」黑澤嚴厲的目光瞪向了川島,鼻子哼了一聲,斷然的說道,「馬上返回領事館,把屍體都抬上,叫館內的醫生連夜檢查一下死因,還有,我們日本人的遺體是一定要帶回國去的。」

川島領事急忙點頭,吩咐手下照辦。

「我來背一個。」黃建國不由分說的將小尾的屍體扛到了肩上,跟隨走在隊伍的後面。

川島領事內心發出由衷的讚許,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這位黃建國君無懼髒累,勇於吃苦的精神真的是難得啊。

黃建國身子向上聳了聳,小尾的腦袋無力的耷拉在他的右肩上,口中仍舊在滴淌著鮮血,他見無人注意到,於是便輕輕的撅起嘴巴,探出舌頭舔了舔小尾口邊的血漬,鹹滋滋的有股極新鮮的肉香,頓時勾起了腹中「咕嚕嚕」的食慾來。

但他心裡也知道,這一次只能是望屍興歎,解不了饞了。

密支那日本領事館川島領事的辦公室內,黑澤、黃建國和川島領事三個人在聽著錄音。

「再放一遍。」黑澤端坐在椅子上命令道。

川島將定向測聽器上的那盤微型磁帶倒回去,重新撳下了放音鍵。

「八三四一……不錯,正是寒生被催眠時透露出來的那組數字,目前能夠聯想到的,只有中共中央警衛團的部隊番號,老百姓稱其為首都警衛師……」

黃建國聞言確認道:「這是我岳父的聲音。」

「首長,您也捉摸不透這些數字的含義麼?」這是另一個人的冷峻話音。

「是啊,格達預言原來竟是寫在破羊皮上面的幾組數字……哦,對了,道長,你已經下手除掉寒生了麼?」

「沒有。」那個人的聲音聽著十分耳熟。

「這是金道長。」黑澤記起了那天夜裡,金道長潛入了自己位於京城的寓所房間交還「天業雲劍」時對話的聲音。

接下來,黑澤等人安靜的聽完了第二遍的錄音。

「情況已經很清楚了,金道長竊取了寒生身上的舊羊皮,格達預言就記載在這張羊皮上面,是幾組數字,現在羊皮已經在首長手上了,但截止到目前,他們仍然還無法破解。」黑澤分析道。

川島領事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無權過問此事。

「我岳父真是老奸巨猾,不但在寒生身邊安插了臥底,而且連那個蒙拉差翁·炳都是他派去的。」黃建國有點不寒而慄的說道。

「川島先生,結果出來了,小尾死於內臟破裂,矢村的頸椎折斷了。」門外走進來那位領館隨員,將一份驗屍報告遞給了川島領事。

「那是金道長的天罡氣功干的。」黑澤說道。

川島領事恭敬地問黑澤道:「黑澤先生,請指示我們下一步的行動。」

「嗯,首長不是說明天一早離開密支那麼?派人密切監視。另外帶我去機要室,我要立刻與仰光領事館通話,提前做下一步的安排,」黑澤吩咐川島領事說道,同時對黃建國一笑,「建國君,我們連夜驅車趕在他們前面,在仰光恭候你岳父的大駕。」

「是的,黑澤先生。」黃建國應道。

黃建國看著他兩人出門後,隨即溜到了走廊裡,悄悄地向停放小尾和矢村屍體的房間摸去。

停屍的房間裡空無一人,桌子上並排躺著兩具赤裸裸的屍體,剖開的腹腔還未縫上,內臟零散的撂在了裡面,血水淌了一桌子。

黃建國輕輕的回頭望望走廊,見不到一個人影,於是迅速的偷了個心臟和兩片紫紅色的肝葉裝進了塑料袋,想了想又扯下了一段十二指腸放進去,然後揣進懷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悄悄地藏進了背囊之中。

這下路上可有宵夜吃了,他想。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望著金道長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首長深深地噓出了一口氣,十多年的佈局,今日終於得到收穫了。

「馮生。」首長沒有轉身,抬臉望著雲間的一勾殘月說道。

「是,首長。」馮生趕緊應聲答道。

「我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首長依舊默默地仰望著天空。

「首長,請指示。」馮生挺直了胸膛。

「嗯,剛才的槍聲肯定會引人注意的,我們還是回去吧,你走領事館正門。」首長說罷,轉身獨自走近領事館的後圍牆,輕輕一縱身,越牆而過……

馮生吃了一驚,想不到這首長竟也是身懷莫測武功之人,望著高高的磚牆,他搖了搖頭,沒有梯子,自己是爬不上去的。

繞回大門處,四周留意觀察了一下,未發現有異常動靜,於是朝院內的警衛點點頭,走進了領事館內。

首長端坐在王領事的辦公室內,正在對其佈置工作。

「歡迎首長下次再來指導工作。」王領事臉上堆滿了笑容,真誠的說道。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叫馮生進來。」首長面帶微笑望著王領事走出了辦公室。

「首長。」馮生直挺挺的走進來站立著。

「嗯,馮生同志,你的黨齡已經有十來年了吧?」首長問道。

「是的,首長,十二年。」馮生回答道。

首長點點頭,繼續說道:「說說你對金道長的看法。」

「這……」馮生心下清楚金道長明明是首長的臥底,必是他絕對信得過的人,此刻突然問到對其的看法,無非是要考驗自己罷了。雖然自己原本對金道長並無惡感,但是此人為盜取寒生的羊皮居然殺死老祖,單憑這一點,便是一個大奸大惡的小人,自己本是一名公安戰士,中共黨員,決不能為討好首長而違背良心的說話,想到這兒,他腰桿一直,朗聲說道,「金道長是一個陰險小人。」

首長聞言一時間沉默不語,犀利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馮生……

「嘿嘿,馮生同志好一雙銳利的眼睛,好,說的不錯,金道長的確是一個階級異己分子,此人正邪難辨,不可信任啊。」首長冷笑道。

馮生一愣,首長的態度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首長看出馮生眼中的疑惑,於是接著說道:「馮生同志,你我都是共產黨員,我們所從事的都是解放全人類的崇高革命事業,組織上完全信任你,因此要交給你一個秘密的任務,你有決心完成麼?」

「請首長放心,馮生保證完成黨交給的任務,」馮生胸脯一挺,堅毅的說道,「請指示。」

「擊斃金道長。」首長平靜的說道。

馮生臉上的肌肉凝固了,身上一陣寒意襲來,他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首長交代的任務是要自己去除掉金道長,殺人滅口……

「有問題麼?」首長的臉色鐵青,犀利的目光盯著馮生說道。

「首長,方纔,您為什麼不直接要我解決掉他呢?」馮生定了定神兒,然後輕聲問道。

「那要等他找到寒生以後,現在,只有金道長才知道寒生在雨林中的什麼地方。」首長冷冰冰的說道。

捲入政治漩渦了,馮生想,自己若是不幹,十有八九也會被滅口的,當然,開平老家隨後會接到一張烈屬證,以後老爹老媽買菜就不用排隊了。

「我到哪裡去找他?」馮生挺直腰板,一臉赴湯蹈火的剛毅神色。

首長的面色緩和了下來,和藹的說道:「婺源,那裡是中國最美麗的鄉村了,明天一早,我們乘火車到仰光,然後搭機返回京城,你即刻前往江西的婺源,先去當地的縣委招待所住下來,在那裡等待著金道長和寒生,記住,絕對不要與當地政府部門聯繫,我會為你另外準備一套證件的,明白麼?」

「明白,然後呢?」馮生問道。

「和我保持電話聯繫,聽候指示。」首長說道。

「請首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馮生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好啦,你可以去休息了。」首長站起身來,走過來拍拍馮生的肩膀。

是夜,馮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想起這一切,彷彿都是為了那個什麼格達預言,究竟預言了什麼?寒生啊,寒生,你究竟攪進了一個多深的政治漩渦啊。

天亮以後,首長和馮生以及數名警衛人員乘上了密支那通往首都仰光的火車。

緬甸的火車線路還是當年英國統治時期建成的,由於車軌老化,再加上蒸汽車頭動力不足,行進的速度非常慢,甚至有時候上坡都很艱難,不住的喘著一股股的水蒸氣。那些沿線的『爬客』就在火車上坡的時候紛紛從窗子口爬了進來,也不買票,只是給火車上的管理人員一點零錢就可以了。

數名警衛人員緊緊地貼靠在首長周邊,威懾的目光使得那些山民躲得遠遠的,秘密出訪,聲勢不宜張揚,所以也只能將就了。

馮生望向了車窗外,山巒間鬱鬱蔥蔥,時不時的見到一些尖頂的基督或是天主教堂,大約都是20世紀初的建築,充滿著異國情調。

車廂內,有兩個撣邦裝束的矮個漢子坐在了遠處的角落裡,不時的冷眼瞟著他們,這兩個人是川島領事派來一路跟蹤監視的特工人員。

仰光是緬甸聯邦最大城市,素有「和平城」之稱,地處伊洛瓦底江三角洲,是一座充滿濃郁東方民族色彩的古老城市,傳統的白尖頂、黑柏油漆的木屋交錯排列,街道多狹窄,佛塔、寺廟遍佈其間,到處是鮮花和熱帶常綠植物。市民多著色彩美艷的紗籠和拖鞋,隨處可見當地人敬畏的神鳥——烏鴉,過往的車輛也要為其讓路。偶爾見到些英國式建築,令人憶起殖民地時那逝去了的時光。

1945年5月1日,孫立人將軍率領中國遠征軍新一軍佔領仰光,緬甸全境光復。

黃昏時分,首長在警衛的簇擁下匆匆的走出了仰光火車站,身後的人群中緊跟著那兩個日本特工。此刻,一抹夕陽正好映照在市北聖山高高的大金塔上,溢彩流金、熠熠生輝。

「緬甸素有『佛塔之國』的稱謂,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信仰小乘佛教,那座大金塔與印度尼西亞的婆羅浮屠塔和柬埔寨的吳哥窟一起被稱為東方藝術的瑰寶。」首長手指著城市最高處那座雄偉的大金塔說道。

馮生是第一次出國,見什麼都感到格外的新奇,於是興致勃勃的問道:「首長,我們還有時間參觀麼?」

首長沉吟道:「今晚,你同我去大金塔見一個人。」

「首長,您到啦,請上車吧。」中國駐仰光領事館的總領事走上前來,熱情的與首長握手。

首長一行人坐上了領事館的幾輛紅旗牌小轎車,一路奔領事館而去。

一直跟在身後的那兩個撣邦打扮的日本特工目視著遠去的車隊,轉身朝著廣場燈塔方向走去,與接應的人碰上了面,其中的一人被帶到了一輛掛著黑紗窗簾的豐田麵包車裡。

「你們一路上有發現什麼嗎?」黑澤坐在後座上問道,旁邊坐的是黃建國。

「沒有異常,只是剛才竹上君聽到目標說準備今天晚上要去大金塔見一個人。」一名特工匯報說道。

「肯定麼?」黑澤嚴肅的問道。

「竹上君懂漢語,聽得很清楚。」那人給予肯定的回答。

黑澤沉吟著說道:「嗯,今晚有好戲上演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日暮之後,黑澤已經在仰光北茵雅湖畔的聖丁固達拉山上大金塔內外佈置好了人員,守株待兔的等著首長入甕,任務是設法奪取首長的那張舊羊皮,由於格達預言的重要性使然,首長不可能不帶在身上的。但是有條一原則,就是絕不可以傷害到他的性命,黑澤可不願意引起國際糾紛而導致外交上的麻煩,尤其是中日建交剛剛才三年多,中國政府又高姿態的免除了戰爭賠款,兩國正處於蜜月期間。

大金塔,緬甸人將它稱作「瑞大光塔」,「瑞」即「金」之意,「大光」是緬甸的古稱。據佛教傳說,釋迦牟尼成佛後,為報答緬甸人曾贈蜜糕為食而回贈了八根頭髮。佛發被迎回緬甸,忽顯神力自空中降下金磚,於是眾人拾起金磚砌塔,至今已有千餘年的歷史。塔高110米,表面塗有72噸的黃金,塔頂由近3000克拉的寶石鑲嵌而成,全塔上下通體貼金,4座中塔、64座小塔,在塔頂的金傘上,還掛有1065個金鈴、420個銀鈴,上端以純金箔貼面,頂端鑲有5448顆鑽石和2000顆寶石,簡直是價值連城。

大金塔與柬埔寨的吳哥窟、印度尼西亞的婆羅浮屠一起,被譽為「東南亞三大古跡」,再加上中國的萬里長城和印度的泰姬·馬哈爾陵,統稱為「東方五大奇觀」。

大金塔建於18世紀,主塔四周環牆,開南北東西四處入口。南門為主要入口,東南角有一株菩提樹,相傳是源自印度釋迦牟尼金剛寶座前的聖樹苗。

黃建國頭紮當地人喜愛的素色裹巾,也叫「崗包」,身穿白色對襟布褂,燈籠褲,扮成了本地人模樣,在菩提樹下轉悠,不時有途徑的緬甸姑娘向他報以微笑。

黃建國也朝著那位身著白色蟬翼紗上衣和紅色紗籠褲,赤著雙腳的漂亮姑娘笑笑,一個飽嗝忽地湧上來,口中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那是昨夜生食那兩葉肝臟和那段十二指腸的味道,而黑澤只吃掉了一顆心便飽了。

那姑娘趕緊摀住了鼻子,匆匆跑開了。

黃建國心中暗自發笑,哼,這姑娘的肝腸味道肯定會更鮮美一些的,以後有機會定要多多的品嚐。最近幾天來,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正在發生著某種變化,不但精力日益充沛,而且渾身血脈時刻賁張,彷彿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動,他猜測,那很可能就是禿頭老婦的祝由神功。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首長帶著馮生以及警衛們出現了。

大金塔四周燈火通明,夜晚涼爽宜人,前來參拜的遊人絡繹不絕。首長興致勃勃的登上70餘級大理石階梯,抵達大塔台基之上,他轉過身來,眺望著仰光城市夜景,清風拂面,顯得意氣風發。

「已經快二十年了,又來到了這『和平之城』,真是歲月催人老啊。」首長感慨的歎息道。

周圍有很多人跪坐著,向大金塔朝拜,其中有僧人、尼姑和一些普通的老百姓,緬甸人拜佛不燒香,有雙手合什者,有手拿念珠禱告的,還有的在輕聲吟誦著佛經,旁邊有幾位赤腳的婦女爭先恐後地在為一尊漢白玉佛像灑水沐浴,夜空中迴盪著清脆的銅鐘聲。

馮生的目光審視著熙熙攘攘的人流,瞥見了方才立於台基下菩提樹旁的那個英俊的緬甸青年,雖然此人的裝束和大多數的本地人並無二致,但總是感覺到此人有些怪怪的,究竟是哪兒不協調呢?

那青年正沿著階梯緩緩的走上來,紮著素色裹巾,白色的對襟褂子,燈籠褲,黑亮亮的皮鞋……對了,是皮鞋。當地人不論男女平時很少穿鞋襪,不是光腳,就是穿拖鞋或有孔的涼鞋,據說政府官員也只是在接待外賓時才穿鞋的,再看附近的其他青年男子,除了光腳就是拖鞋……

馮生默默地注視著那個青年,從事公安工作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令他對任何不協調的現象都能引起足夠的警覺。

「馮生,我們要赤腳了。」首長說著脫掉了腳上的皮鞋,交給了身後的警衛,然後踩著光潔的大理石板朝著佛堂的一側繞去。

馮生最後望了一眼那個青年,也匆忙脫下了鞋扔給了子警衛,然後緊隨了上去。

大金塔的東南角上,有一座中國式的小廟宇,匾額上寫著「福壽宮」三個大字。

首長站在了廟門口,吩咐馮生說道:「這是清光緒年間由華僑捐款建造的寺廟,你守在門口,我進裡面去會一位老朋友。」

「是。」馮生回答道,站在了廟門一側,警惕的盯著來來往往的遊人香客。

首長走進了大殿,紅色的燭光映照著釋迦牟尼莊嚴寶像,有一對上了年紀的華僑夫婦正跪在蒲團上叩拜,口中默默地禱告著,佛像旁邊一位中年和尚正在「梆梆」的敲著木魚。

首長從懷裡掏出錢包,夾出兩張紙幣塞入了功德箱中。

「師父,請問安息長老可在?」首長輕聲問道。

和尚打了個稽首,說道:「安息長老正在僧房,請問施主尊姓,來自何處?」

首長微微一笑道:「請轉告安息長老,故人紅孩兒前來拜訪。」

「施主請稍後,待小僧前去稟告長老。」那中年和尚雙手合什,轉身入了內堂。

首長轉過身來,仔細的掃視了一下大殿,自言自語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佛還是那座佛,香還是那柱香,可是人世間早已是天翻地覆、滄海桑田了。」

「物是人非,全在施主一念之間……」身後傳來了蒼老的說話聲。

首長轉過身來,見一年邁的老僧站在大柱子旁正笑咪咪的望著他,那個中年和尚則在一旁攙扶著他。

「安息長老,別來無恙……」首長走上前去緊緊地握住了老僧的雙手。

「紅孩兒,二十年了,還記得來看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僧?」那老和尚說道,話語之中明顯的中氣不足。

首長攙扶著老僧入內坐定,中年和尚奉上香茗後躬身退出。

「紅孩兒,聽聞你在中原做了大官,怎麼得閒來到緬甸老僧這座小寺廟裡?」安息長老問道。

「什麼大官,還不是一樣的為人民服務麼,上次與長老分手一別二十年了,今番故地重遊,只是想見一見老朋友。」首長品了口香茗說道。

安息長老微微一笑,道:「說吧,找老僧有什麼事兒?」

首長點點頭,說道:「長老依舊是法眼如炬,不瞞你說,此番前來是特意讓您老看一樣東西的。」

「什麼東西值得特意千里迢迢的從中原遠道而來找老僧呢?」安息長老不解的問道。

首長從懷裡掏出那塊舊羊皮,恭敬地遞到安息長老的手中。

「這是什麼?」安息長老疑惑的問道。

「請您老法眼瞧上一瞧,這上面的數字都代表了什麼意思?」首長誠心請教道。

安息長老翻來調去的看了看舊羊皮,狐疑的問道:「此羊皮從何而來?」

「這塊羊皮是四十多年前香巴拉的一位噶瑪噶舉派活佛記載下來的,據說裡面的數字隱含著中國未來百年之內中原興衰的預言。」首長鄭重的說道。

安息長老嘿嘿的笑了起來,說道:「紅孩兒,你上當了。」

「您說什麼?」首長不解的問道。

「此羊皮血腥氣十足,宰殺絕對未出月餘,怎可能是四十多年前的東西呢?」安息長老嚴肅的說道。

首長呆愣住了,渾身冰涼,許久,才幹著嗓子緩緩說道:「長老,您肯定?」

「當然,你難道聞不出來那股新鮮的血腥殺氣麼?」安息長老淡淡的說道。

首長默然道:「這麼說,這是一塊被人特意做舊了的新羊皮。」

「正是如此,所以,你說的那個四十多年前的活佛預言,是不可能記載在這塊羊皮上面的,那時候,這隻羊還沒有出生呢。」安息長老說道。

「賈屍冥!」首長咬牙切齒的恨恨說道。

第三百三十章

「目標一個人進了福壽宮?」黑澤沉思著說道,密支那領館的特工曾偷聽到首長將要去大金塔會見一個人,因此自己事先已經做了佈置,福壽宮是中國廟宇,自然列為重點監視之列。

「通知一號點行動!」黑澤下達了命令。

站在黑澤身後的是緬甸總領事館的水語先生,喉頭處貼著塊膏藥,似乎受了風寒般,他的真實身份是日本內閣調查室的一位駐外情報官員,緬甸區特工組織的負責人,此次配合黑澤先生的行動。

水語伸手摸著頸部的那塊膏藥,撳動開關,輕輕的嘟囔了一聲,嗓子頭發出一個日語單詞:「行動。」然後朝著黑澤點了點頭。

其實他脖子處貼著的那小塊膏藥內裡粘著一隻微型無線喉頭受話器,可以靈敏的感受到音帶的震動並發射出無線信號。

福壽宮內跪在蒲團上禱告的那一對老年華僑居士,兩個人的脖頸處都粘著同樣的一塊膏藥,同時耳朵孔裡也各自隱藏了一隻微型無線接收器。兩人同時接收到了水語的行動命令後,隨即自蒲團上站起身來,雙手合什,虔誠的走向了仍在敲打木魚的那個中年和尚。

那位女居士走到了和尚的背後,掏出一包吸有哥羅芳麻醉劑的濕紙巾,扯開聚乙烯封皮,然後突然將其摀住了和尚的口鼻,男居士則緊緊地抓住其手臂肩膀和那只木槌,中年和尚用力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男居士將和尚拖向供桌的簾後藏起來,而那女居士一反老態龍鍾的模樣,身子極其敏捷的向內堂悄悄摸去。

木魚聲一停,安息長老停止了談話,將手中的那塊假羊皮撂在了桌子上,留意傾耳靜聽,須臾說道:「紅孩兒,你有尾巴了。」

首長一怔,立刻警惕起來。

此時,內堂門口出現了一個淚流滿面的年老女居士,手中拿著一包還未開封的濕紙巾,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

「大慈大悲的師父啊,求您為我的孩兒超度吧……」那老婦淒淒楚楚的說道。

安息長老平靜的目光看著她說道:「阿彌陀佛,施主但可詳細道來。」

「我的孩兒,你死得好冤枉啊……」那婦人眼睛瞥了首長一眼,然後快速的掃過桌面上的那張舊羊皮,「師父,請受老婆子一拜。」隨即彎下腰來。

「免了。」安息長老伸手去攔老婦。

就在此刻,內堂的電燈光剎那之間全部熄滅了……

驟然一股疾風掃向桌面,安息長老手臂暴漲,十指如勾一把抓去,入手軟綿綿並帶有溫熱之感,似婦人胸前之物……長老大驚,緊忙縮手,內力隨即往回一收,隨著「嗤」的響起裂帛之聲,那老婦竟重重的倒撞在了自己的懷中。

病中的長老骨瘦如柴,體重還不到九十斤,儘管武功極高,但佛門慈悲,怎可對老婦人施以重手?正在猶豫之間,那婦人沉重而肥腴的身子已經將長老壓在了床榻之上,兩坨軟綿綿、滑膩膩的肉抵在了自己的面孔上。

「哎呦……」隨著一聲嬌嗔,吐氣如蘭,長老如觸電般腦中一窒,有生以來竟然第一次有力不從心之感。

與此同時,端坐在椅子上的首長耳中忽聽衣袂之聲,黑暗中一個物體已竄至身前,鼻子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兒,他迅即意識到,那是麻醉劑哥羅芳的味道,化學名稱是氯仿或三氯甲烷。

首長雙腳蹬地,身體連同椅子一同向後飄出,「光當」一聲靠在了牆上,沒想到後腦勺竟然磕在了電燈開關上,這是一種室內外都可控的雙路開關。

煞那間,電燈亮了……

那位老華僑裝束的男居士手中握著撕開了包裝的濕紙巾,雙目直勾勾的呆愣在了那兒,首長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那個老年女居士正爬在了安息長老的身上,居然袒露著雙乳壓在了長老的臉面上,而長老高舉的虎爪手竟然還扯著半塊撕裂的繡花衣襟……

「你們是什麼人?」首長端坐在椅子上,依舊是犀利的目光,平靜的語氣。

安息長老此刻絲毫不敢亂動,與婦人肌膚相接觸,乃是佛門之大戒,只得屏住呼吸,閉住雙眼口中默誦佛號,以消除孽念。

老婦人「嘿嘿」笑將起來,慢慢抬起身子,雪白的乳房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油亮亮的,原來竟是一中年豐滿女子。

「長老,你乃佛門高僧,為何對婦人痛下死手?」女居士柔聲的質問道。

「罪過,罪過……阿彌陀佛。」安息長老嘴裡不停地叨咕著,還是不敢睜開眼睛看。

「長老,以後可不能擅動邪念啦。」那女人捂著扯破的胸襟,悄悄地將舊羊皮塞了進去,然後站起身來,滿面羞怯的朝門口走去。

「死鬼,還呆愣著幹嘛?走啦。」經過男居士身旁時,屁股一扭頂了他一下,口中嗔怒著說道。

「哼,站住,你們這麼就想走了麼?」首長冷笑著說道。

那女人手摸著脖子下面粘著的那塊膏藥,嗓子眼兒裡嘟囔了一句日語:「速接應!」然後轉過身來袒胸露乳的衝著首長莞爾一笑,道:「呦,怎麼又是一個老色鬼。」

首長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把東西留下。」

女人咯咯的笑了起來,腰肢亂顫,說道:「長在身上的東西怎麼能留得下來呢?」

首長勃然大怒,二話不說縱身躍起,屈指如勾的凌空朝著女居士胸前抓來,招式竟與安息長老並無二致。

「快攔住他!」那女人急促的喊道,然後撒腿便往外跑,迎面與衝進門來的馮生撞了個滿懷,雙雙摔倒在了內堂門外邊。

原來守在福壽宮廟門口的馮生突見幾個緬甸本地人裝束的男子急速的朝著這邊奔來,馬上覺察到有異,於是趕緊衝進廟來報知首長,不料在內堂門口與匆匆而出的女居士撞了個正著,摔倒下去的瞬間,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了首長的身影,於是大叫了一聲:「有情況!」

屋子內,男居士挺身攔住了首長,「噗」的一聲,首長的虎爪竟硬生生的插進了那人的前胸皮肉之中。

「啊……」的一聲慘叫,男居士臉色驟變,低下頭不敢相信的望著自己的胸前,然後腿一軟,緩緩的倒下了。

首長亦是一愣,在緬甸神聖的大金塔搞出人命來可不是鬧著完的,於是急忙抽回手來,燈光下,五指已經殷紅滴血。

那女人摔倒在地,一骨碌爬起來,頭也不回的衝出了廟去,卻不知一撞之下,那塊舊羊皮竟然無意之間滑落到了地下。

馮生捂著胸口,這撞擊的力量實在太大,差點連骨架都撞散了,好在那個女人較胖,有些彈性,否則不堪設想。他邊想著慢慢的從地上爬起,手下壓住了個什麼東西,抬開手掌一看是塊舊羊皮……

格達預言!馮生大驚失色,不錯,正是昨天夜裡在密支那的叢林間,金道長交給首長由寒生處盜取來的那塊舊羊皮,他還記得那上面的第一組數字「八三四一」。

馮生有些明白了,這段時間發生的許多事情,都與這塊舊羊皮有關,老祖也是為其而死的。

寒生,是自己全家的恩人……

馮生悄悄的將舊羊皮藏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首長,您不要緊吧?」馮生衝進了內堂,手中握著手槍。

首長沒有回答,目光望向了桌面上,那塊舊羊皮已經不見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安息長老依舊躺在床榻上,高舉著那塊破碎的繡花衣襟,口中不住的念叨著。

「長老,起來吧,那女人已經走了。」首長一臉無奈的說道。

安息長老一骨碌爬起身來,睜開了眼睛,四處望了望,心有餘悸的看了下手中的花布片,如燙手般的叫了一聲,扔到了地上。

「那女人偷走了舊羊皮。」首長鐵青著臉說道。

安息長老一愣,喃喃道:「紅顏禍水啊。」

「首長,這人已經死了,」馮生蹲在那男居士的身旁摸了摸他的頸部說道,同時狐疑的摸了摸那塊隆起的膏藥,一使勁兒扯了下來,竟然發現膏藥內面粘著一個微型的儀器,上面還甩著一根短短的金屬導線,不由得驚奇的說道,「這是什麼?」

首長接過那小小的儀器看了看,哼了聲道:「這是特工專用的喉頭受話器,通過音帶的震動調製音頻信號無線發射出去,這根金屬絲就是天線。」

馮生第一次見到如此精巧的特工器材,嘖嘖稱奇的說道:「這個特工像是個中國人,難道是台灣派來的?」

「不,是日本人,竟然窮追不捨的跟到了這裡。」首長聯想到昨天夜裡密支那發生的事兒,確定是黑澤一夥人幹的。

「這具屍體怎麼處理?」馮生皺了皺眉頭,在異國殺了人,善後工作可是比較棘手呢。

首長轉過身對安息長老抱歉的說道:「長老,事出突然,給您添麻煩真的是過意不去,此人是一名日本特工,黑澤絕不會扔下不管的,他不想引起緬甸警方的注意,導致一場外交上的麻煩,所以只要我們一走,日本人隨即就會來弄走屍首的。」

安息長老淡淡的苦笑道:「紅孩兒,當年你那當紅軍的父親把你送來我這兒時還是個娃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天賦很高,如今果然做了大官,可是紅孩兒,你一定要記住萬事以慈悲為懷,切忌再殺生啊。」

「長老,對不起,方才是我誤傷於他,五六年春天那次來緬甸,您已經教誨過紅孩兒了。」首長誠心實意的說道。

「紅孩兒,世間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循環,你好自為之吧,阿彌陀佛……」安息長老說著送首長走出內堂,經過供桌的時候,鼻子嗅嗅,彎腰伸手自布簾下將中年和尚拖了出來。

「他是吸了哥羅芳,很快便會自己醒過來的。」首長湊近前看了看說道。

「首長……」福壽宮廟門外,那幾名警衛拎著鞋子匆匆跑過來了。

「長老,紅孩兒告辭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首長頗有些傷感的說道。

安息長老已經打坐於蒲團上,雙耳不聞,默默地誦起了「地藏經」,超度那位死去特工的亡靈。

首長歎息一聲,一擺手,在警衛們的簇擁下走出了福壽宮,緊接著迅速的離開了大金塔。

第三百三十一章

披頭散髮、袒胸開懷的女居士瘋也似的衝出了福壽宮,一路狂奔至大金塔一側的拐角處,被小門裡走出來的黑澤和水語等人攔住了,大家默默地望著她。

「東西到手啦!」那女人興奮地叫道,一面喘著粗氣。

「美智子,拿來。」水語伸出手來,淡淡的說道。

美智子伸手入懷,摸了摸,突然身子一顫,彷彿僵住了,眾人的目光全部盯在了她的雙乳之間。

「不見了……」美智子臉色煞白,支支吾吾的囁嚅道。

「不見了?八嘎!」水語怒目相向道。

「我,我想是摔了一跤,那塊羊皮滑出去了。」美智子哆哆嗦嗦的說道。

黑澤走進美智子,直視著她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緩緩的說道:「在哪裡摔了一跤?」

美智子語無倫次的說道:「內堂門口,相撞……一個男人,都倒了,一定是他拿去了!」

「水語先生,目標匆匆離開了福壽宮,共有六七個人。」這時,水語塞在耳朵眼兒裡的微型耳機發出了監視哨倉促的喊聲。

「黑澤先生,目標離開了,六七個人,需要跟蹤攔截麼?」水語對黑澤說道。

黑澤歎了口氣,道:「來不及了,我可不想在大金塔來場血戰,招來緬甸警方,走,我們去福壽宮看看。」

福壽宮大門外的陰影處,黃建國閃身出來。

「建國君,你都看見什麼了麼?」黑澤問道。

「那個叫什麼馮生的守在了廟門口,我沒能進到裡面去。」黃建國回答說道。

大殿內,安息長老仍在閉目念著經文,中年和尚躺在了他的身旁。

黑澤一擺手,眾人在美智子的帶領下走進了內堂,發現了倒臥在地上的那名化裝成老華僑的特工,胸前血跡斑斑。

「中島已經死了。」水語蹲在地上看了一眼道。

黑澤的臉色蒼白,沒有吱聲,冷冷的對美智子說道:「你再重複一下現場的情形。」

於是,美智子講述了當時自己如何麻醉了中年和尚,摸進內堂,看見了桌子上的那塊舊羊皮,中島配合關閉電門,自己趁著黑暗搶到了羊皮並已經塞進了懷裡。此刻,不料電燈突然又亮了,於是一切都亂了,老和尚扯碎了自己的衣服,衝出門時又與人撞了個滿懷,舊羊皮就是那個時候掉的,至於中島如何被人殺死,自己就完全不知道了。

「相撞在什麼位置?那是個什麼人?」黑澤問道。

美智子搖了搖頭,只是指著門口處。

「是馮生,那個公安部的偵察員,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我岳父的那個人,我親眼看見他衝進了廟裡。」黃建國在一旁說道。

黑澤點點頭,說道:「水語先生,馬上將中島的屍體弄走,絕不能讓緬甸警方介入,引起不必要的外交麻煩,明白麼?以後再設法將中島君的骨灰送回國內。」

「那老和尚知情,要不要一同處理掉?」水語請示道。

「算了,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廟裡發生血案,他巴不得我們弄走屍體,放心吧,那老和尚是絕對不會聲張出去的。」黑澤冷笑道。

特工們拆下床上的被套,合力將中島的屍首塞了進去,然後扛起溜出了廟門。

「走吧。」黑澤一揮手,眾人魚貫走出內堂。

「老師父,不好意思,房間就麻煩您自己打掃啦。」黑澤朝著安息長老鞠了個躬,然後大踏步的邁出了福壽宮。

日本駐緬甸總領事館。

「建國君,馮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黑澤問道。

「他原是公安部刑偵局的幹部,在吉林省農安縣發生的一起謀殺案中,與寒生結識並結伴南下,巧的是寒生無意之中救了他的父親,因此感激莫名,視其為全家的恩人,後來曾多次出手幫助寒生,大概也是出於感恩之心吧。但是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又到了我岳父的手下做事,看樣子好像還是忠心耿耿的呢。」黃建國說道。

黑澤沉思了片刻,然後接著問道:「既然如此,你認為馮生若是得到了那張舊羊皮,而且也知道那是恩人寒生的東西,那他是會交給首長呢,還是會想法子交還給寒生?」

黃建國想了想,回答道:「馮生此人很重義氣,我想,如果我岳父並不知道那塊羊皮在馮生手裡的話,那他還是會交給寒生的。」

「嗯,我明白了,建國君,目前是我們離格達預言最近的一次了,舊羊皮很可能仍然還在馮生的手裡,所以我們不能放棄,盯住馮生,下手就會容易得多。」黑澤說道。

「你的意思是,先不回日本了?」黃建國訕訕的說道。

「不錯,建國君,拿到了格達預言,我們再回日本替你做移植手術,放心吧,我保證為你換上最強壯的黑人睪丸。」黑澤安慰他說道。

「唉,那你能不能搞到黑人運動員的蛋蛋?」黃建國無奈的說道。

「能。」黑澤滿口答應。

次日清晨,監視福壽宮的人員報告說未發現異常,老和尚也沒有出門去。

吃早飯時,有關中國總領事館方面的情報也來了,首長已經定了中午由仰光直達北京的中國民航國際航班,乘客名單中還有馮生以及那幾名警衛。

「嗯,很好,派人隨機跟蹤,另外趕緊給我和建國君訂兩張其它航空公司的飛機,提前趕到北京。」黑澤吩咐道。

領事館為黃建國準備了一份新的日本護照,名字頗具深意,叫做「婺源太郎」。

上午九點,黑澤與「婺源太郎」身著黑色西裝,白襯衣,腥紅領帶,帶著墨鏡登上了一架斯里蘭卡航空公司的波音飛機,直飛中國首都北京。

四個多小時之後,首長一行人也登上了中國民航飛往北京的國際航班,由於領事館事先做了安排,因此槍支也順利的帶上了飛機。

飛機上,首長始終臉色陰沉,一句話也沒有說,馮生知道那是因為丟失了舊羊皮的關係,所以自己也就小心翼翼的不吭聲。

黃昏時分,夜幕中的京城首都國際機場,首長與馮生等人通過專用通道匆匆走出了候機樓,那兒已經有幾輛轎車在等候著了。

一名穿中山裝的人走到首長面前,交給了他一個信封。

首長點點頭,招呼馮生到身旁,說道:「馮生,你直接乘坐飛往廣州的夜班飛機,在南昌下來,然後秘密前往婺源,嚴格按照著我隨後的電話指示行事。」

馮生一愣,隨即答道:「是,首長。」

「這是你新的身份證件、機票和出差經費。」首長將信封遞給了馮生,匆匆鑽進了汽車裡,車隊迅速離開,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馮生呆呆的望著遠去的車隊,心想,首長已經急了。

「咕嚕嚕」馮生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他走回了候機樓,在餐廳的椅子上坐好,點了一份雞絲面,竟然要五塊錢,實在是太貴了。

信封內裝著一個新的工作證和持槍證,姓名還是馮生未變,照片好像是由檔案中翻拍的,工作單位卻是一家軍隊醫院的保衛幹事。除此而外還有一張介紹信,內容是前往江西婺源押解一名叫做朱寒生的精神病人進京。信封裡裝著一沓錢,都是十元一張的舊鈔,估摸著足有兩千元之多,這可是一筆巨款啊,自己的工資每月才有屈屈六十二元五角而已。

機票是夜間八時四十五分,時間還早,他吃完了那一大碗麵,信步朝著安檢通道走去。證件和介紹信都很好用,順利的通過了安檢,「同志,確認您是到南昌,請您妥善保管好槍支。」負責安全檢查的那位女同志鄭重的叮囑道。

他的身後緊貼著一位中年男性旅客,側起耳朵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飛機起飛了,京城的萬家燈火漸漸的遠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同志,對不起,我是第一次坐飛機,心裡有點緊張。」旁邊座位上是一位年輕的女同志,梳著兩根小辮,藍色的上衣,胸前別著一枚毛主席像章,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正在羞澀的望著他說道。

她很漂亮,這是馮生的第一印象。

「不要緊,起飛和降落時,耳膜會有些不舒服的感覺,那是因為空氣壓力的變化而導致的,等會兒平飛就好了,同志,你是到廣州去嗎?」馮生熱情的解釋道,心中對其頗為好感。

「不,我去南昌。」那姑娘回答道。

「哦,我也是到南昌,咱們是一路。」馮生高興的說道。

「你家住在南昌麼?聽口音不像是江西人啊。」那姑娘似乎也不討厭馮生。

「不是,你猜猜我是那兒的人?」馮生有意的多套套近乎。

「嗯……京城?」那姑娘說著自己又搖了搖頭。

「我是唐山老呔兒。」馮生告訴她說道。

「老呔兒?」那姑娘莞爾一笑。

她笑起來的模樣更加好看,馮生心裡說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這幾張陳舊的紙片上記載的正是祝由神功第九式至第十五式的手法招式,鬼嬰沈才華不識字,但體內的郭公葬尺磁場卻即刻做出了反應,那些圖畫通過他的視網膜印進了腦海中,一招一式清晰可辨。

「咯咯咯……」沈才華竟然神經質的大笑了起來。

寒生急忙拽住了他,疑惑的問道:「才華,你怎麼啦?」

沈才華慢慢的停止了笑聲,眼睛滴溜溜一轉,望著小芹說道:「我要穿衣服。」

楊慕貧、阿明和小芹聞言都樂了,寒生也不禁莞爾,微笑著說道:「看來我們的小才華長大了,也知道害羞了。」

「芹兒,去給他找兩身小衣服來。」楊慕貧吩咐女兒道。

「來,小才華,跟阿姨去找衣服來穿。」小芹拽起沈才華的小手,朝著門外走去。

沈才華扭頭望著那幾張紙片,戀戀不捨的跟著出去了。

此刻,一陣的聲音傳來,原來阿明老爹正在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

「爹,你能起來了!」阿明激動的大聲喊叫了起來。

寒生急忙按住老爹的肩膀,道:「老爹,你的肌肉都已經有些萎縮了,千萬不要急著起來,給骨骼增加太大的壓力。」

老爹噙著淚花,感激的目光望著寒生,嗚咽道:「想不到我一垂死之人,竟然還能重新站立起來,小老表,你是俺家的救命恩人啊……」

寒生心裡頭也是熱乎乎的,每當以《青囊經》上的醫術治好一個病人,他都會由衷的發自內心一種愉悅感,這大概就是醫者的濟世情懷吧。

「老爹的病已經無礙了,過得幾日便可以下地,我們也該要走了。」寒生說道。

「小老表,你還要去那兒?不如就在寨子裡多盤桓些日子,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楊慕貧誠懇的說道。

「不了,我們還要去尋找一個女嬰。」寒生回答道。

「啊,也是你的孩子?」老爹驚訝的望著寒生說道。

「不是,是位老前輩的遺孤,被一個泰國來的降頭師給抓走了。」寒生解釋道。

「小老表,你知道他們跑去哪兒了麼?這裡可到處都是杳無人煙的原始密林呢。」楊慕貧問道。

「密支那,他們可能會經由密支那取道仰光,然後去曼谷。」寒生說道,他也吃不準黑澤的話是否靠譜,但除此而外別無選擇。

「我可以集合上十幾個弟兄,帶上槍同你一塊去。」阿明插話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人多了反而沒用,況且老爹也需要人來照顧,若是方便的話,就送我們到密支那吧。」

中午吃過飯以後,那輛破爛的美式吉普車冒著黑煙來到了山寨前,阿明和小芹背著卡賓槍護送前往密支那。

臨行前,寒生再三推辭不過,只得收下了那半部黃石公的《青囊經》,小心的將竹管藏進了貼身的屍衣裡。

沈才華喜盈盈的紮著白布頭巾,身穿一身撣邦對襟小布褂,足蹬一雙黑布鞋,燈籠褲卻沒有開襠,撒尿可能會不大方便,他的懷裡緊緊的抱著已經瘦下來的吸子,端坐進了吉普車裡。

楊慕貧站在竹樓上揮著手,吉普車漸漸駛遠了,消失在了茫茫的叢林之中。

甘拜迪到密支那的山道崎嶇蜿蜒,而且大都是穿行在原始叢林之中,黃昏時分,他們終於駛出了山口,遠遠的望見了沐浴在夕陽下的小城。

「那兒就是密支那了。」阿明手指著前方對寒生說道。

「你們怎麼開始尋找呢?還是先找家客棧住下來吧。」小芹望著打著瞌睡的沈才華,關心的說道。

進入密支那小城的路有一個三岔路口,一面向北通往撣邦山區,可至胡康河谷及野人山一帶,東面的一條則到甘拜迪,也就是寒生他們一路行來的方向,這兩條道路在這裡交匯後便向南進入了密支那。

三岔路口有一座草棚,這是方便路人遮陽避雨休息的簡易場所,有兩條長長的木凳和一口水井。

木凳上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聽聞到吉普車的馬達聲後緩緩的坐了起來。

汽車近了,那人的相貌也漸漸的清晰了。

「金道長……」寒生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口中輕輕說道。

「你認識這人?」阿明疑惑的問寒生道。

「我有筆賬要跟他算……」寒生咬著牙說道。

阿明望著寒生慍怒的臉色,明白這人肯定是寒生的敵人,於是將卡賓槍一順,口中吩咐那絡腮鬍子司機停車,槍口瞄準了那個流浪漢模樣的人,小芹見狀也抄起了卡賓槍。

此人正是金道長。自從那夜與首長分手後,他並沒有離開密支那,他知道,寒生是絕不會呆在雨林裡幾天不挪窩的,如此浩瀚的原始森林,想要找到寒生無異於大海裡撈針,既然知道寒生要來密支那堵截蒙拉差翁·炳,救回皺皮女嬰,那麼自己索性就在這條入城的三岔道口守株待兔好了,只要寒生走出了雨林,必定要經過這個地方。

他已經在這座簡陋的草棚裡守候了三個晝夜,今天終於等到了。

吉普車停了,金道長首先看見的是兩隻黑洞洞的槍口瞄著他,心中吃了一驚,隨後見寒生跳下車來,站在了那兒冷冰冰的望著自己。

「寒生!貧道總算是等到你了……」金道長驚喜交集的大叫了一聲,眼中淚花閃爍。

「你殺了老祖。」寒生切齒說道。

「老祖死了?」金道長疑問道,「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麼?」

「你偷了我的那塊舊羊皮。」寒生目光直盯著他。

「不是貧道。」金道長急忙擺手分辨道。

「那是誰?」寒生冷冷的質問道。

「是蒙拉差翁。」金道長回答。

金道長向寒生講述了那天夜裡所發生的情況。

大約丑時,篝火旁邊的金道長迷迷糊糊的突然醒轉,發現了蒙拉差翁·炳正俯身在寒生的衣服內摸索著什麼,當時他正要出言喝止,卻發現渾身筋骨酸麻,嘴裡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從寒生的貼身內衣裡找到一塊舊羊皮,然後匆匆忙忙的逃進了雨林之中。

金道長估計自己是被這個泰國降頭師下了降頭,於是暗地裡運行天罡氣功來驅降,而令他驚奇不已的是,就在這時,篝火對面的老祖卻挺身而起,悄悄地尾隨蒙拉差翁·炳追進了叢林裡。老祖雖說功力深厚,但也未必在自己的天罡氣功之上,她怎可能不中毒呢?那麼可能就是蒙拉差翁·炳並沒有給她下降,或是她對這次的降頭具有了某種免疫力。

金道長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直到寅時方才驅除了降毒,見寒生和嬰兒沈才華正在熟睡之中,於是便沒有驚擾他倆,而是徑直追進了雨林裡。他憑著自己多年「假失明」練就的敏銳感覺,在黑暗中夜行的速度也是很快的,黎明時分,終於在一條大江的邊上追上了蒙拉差翁·炳,遂進行了一場惡鬥將其擊傷,奪回了舊羊皮。

「你說奪回了羊皮?」寒生聽完了金道長的敘述,驚訝的問道。

金道長微微一笑,自懷中拽出那塊陳舊的羊皮,遞給了寒生說道:「現在物歸原主,貧道在此地已經足足等了你三天三夜了。」

寒生遲疑的伸出手來接過了羊皮,仔細的看了看,正是丹巴老喇嘛給他的那塊舊羊皮,上面的數字一字不差。

「貧道方才聽你說,老祖死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金道長詫異的問道。

「老祖死在了雨林裡,內?已被震碎,是極剛猛的氣功所至,難道不是你幹的?」寒生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但他還是多了個心眼兒,沒有提及老祖在其身上留下的血書。

金道長沉吟了片刻,說道:「天下剛猛的氣功不止全真教天罡氣功一家,南北少林、峨眉乃至武當都有傳世的硬氣功,若是讓我看一下老祖的屍體,當能辨別得出來。」

寒生想,老祖已經安葬在了雨林深處,別說是難以找到,而自己心裡也實在不願意再去打擾她了。

「你說已經擊傷了蒙拉差翁·炳,那為什麼不將皺皮女嬰帶回來呢?」寒生仍舊是滿腹狐疑的問道。

「沒有看見老祖的女兒呀?」金道長驚奇的說道。

「什麼?墨墨沒有和蒙拉差翁·炳在一起?」寒生大吃了一驚。

寒生默默地望著金道長,腦海中浮現出老祖胸腹之上那個血淋淋的「金」字……

老祖是死於一種剛猛之極的氣功,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中原氣功流派甚多,直接認定就是金道長的天罡氣功所致,的確證據稍嫌不足。可如果她不是被金道長所殺,那她為什麼要在臨死之際向自己示警呢?她究竟在告訴著自己什麼?

若不是金道長所為,而其所敘述的也都是真實的,那麼,蒙拉差翁·炳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屍衣內藏有格達預言的呢?難道說那晚在篝火旁自己對道長講起舊羊皮的事兒,被蒙拉差翁偷聽去了麼?以金道長敏銳的聽覺,應該是不難發現的。還有,如果道長沒有看見皺皮女嬰,那麼孩子去哪兒了……

話說回來,若是金道長撒謊,他的目的必是為了格達預言,他究竟是什麼人?日本人那邊,不是,他殺了村上武夫和犬伏師。京城首長那夥人,也不像,因為他們一旦得到格達預言,不但會殺自己滅口,豈還有送回之理?

金道長在這裡苦等了三天,要交回舊羊皮,莫非他真的是無辜的?

寒生沉吟著,百思不得其解。

「這人鷹鼻凹眼,一臉的奸詐,決不是好人,寒生老表,讓我們結果了他吧。」阿明一拉槍栓,槍口對準了金道長的腦袋。

寒生擺擺手,道:「道長是自己人。」

金道長鬆了口氣,對寒生說道:「寒生兄弟,我知道你心中對老祖的死耿耿於懷,貧道又何嘗不是呢?無論是什麼人殺害了老祖,你放心,貧道一定查個水落石出,替她報仇。」

寒生望了望天色,夜幕已經降臨,於是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蒙拉差翁·炳,追查祖墨的下落,不知他是否還會途徑密支那。」

「他兩次為貧僧所重傷,肯定走不到密支那,會停留在雨林的某處養傷,貧道帶你去追尋他。」金道長說道。

「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就先在密支那住下,明天一早再啟程動身吧。」寒生說道。

「也好。」金道長應道。

寒生轉身對阿明和小芹說道:「我和道長還要再進入雨林裡,你們就先回去吧,好好照顧老爹,將來若是有機會返回江西老家,可以來婺源南山鎮南山村來找我。」

「你要回婺源?」金道長突然在一旁問道。

「那兒才是我的家。」寒生幽幽說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密支那的一家小客棧。

「寒生爸爸,他在騙你。」半夜裡,沈才華悄悄爬到寒生的床上輕聲的說道。

入住客棧時,寒生拒絕了金道長提出的同住在一起,好隨時保護寒生的要求,而是分別開了兩個房間,理由是小才華自己一張床,才不會影響大家的休息,道長見寒生如此說,也就不好再勉強了,於是自己住進了隔壁的房間,「有情況喊我。」他反覆叮囑道。

「你說什麼?」寒生驀地睜開了眼睛,驚奇的望著爬到身上來的沈才華說道。

「他是騙子。」小才華附在寒生的耳朵邊說道。

「誰是騙子?」寒生問道。

「金道長。」小才華小聲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寒生疑惑的看著他。

「墨墨和壞人一起到了水邊上,我聞出來了。」小才華肯定的回答道。

「哦……」寒生相信鬼嬰的嗅覺,蒙拉差翁·炳和皺皮女嬰既然在恩梅開江岸邊留下了氣味兒,說明他倆是走水路順流而下,如此說來,金道長見到蒙拉差翁的事兒就有可能是杜撰的,當然也不排除蒙拉差翁因為某種緣故又回到了岸上重返雨林。

「我知道了,你去睡吧。」寒生將沈才華抱回到床上,替他拉上被子。

沈才華很快的便摟著吸子筒睡著了。

一切走著看吧,寒生想。

次日清晨,寒生帶著沈才華、吸子和金道長先在密支那小城轉了轉,吃了點早餐並採購了一批食物和其它用品,統統塞進了背囊,反正盧太官給了不少的美元,足夠用的了。

他們沿著恩梅開江北上,在熱帶雨林中走了兩天,就在第三天的早上,他們發現了異常情況。

一道清澈的小溪從密林深處汨汨流淌注入恩梅開江,金道長發現有幾塊零碎的動物毛皮順著溪水飄下,於是警覺的撈起來瞧了瞧。

「寒生,這動物皮毛有刀割過的痕跡,看來是人類所為。」金道長沉思著說道。

「會是蒙拉差翁·炳麼?」寒生目光盯著金道長,彷彿是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你們在這兒休息,我去看看。」金道長說著轉身便行。

「我們還是一起去吧。」寒生抱起了小才華,一手拎著吸子筒,邁步沿小溪朝著上遊走去。

他們走了大約兩里路左右,看到前面有一個山洞,洞內冒出一縷炊煙,靜靜地漂浮在空氣中。

果然是有人……難道真的是躲藏在這深山裡養傷的蒙拉差翁·炳麼?寒生心中遂忐忑不安起來,若是如此,金道長便沒有撒謊,殺死老祖的也許另有人在。

他們悄悄地向石洞口摸去,鼻子中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氣,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在說話,似乎還不止是一個人。

當他們出現在洞口時,眼前的景象令寒生大吃了一驚。

石洞內的地面上鋪著幾張獸皮,明月乜著眼睛斜倚其上,慈愛的目光看著一群猴崽子圍繞在她的身旁爬上爬下,猿木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翻烤著架在篝火上面滋滋流油的獸肉,脂香四溢,好一幅家庭天倫之樂的融融景象……

寒生和金道長呆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有沈才華緊緊地盯住了那些小猴崽子,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猿木發現了他們,警惕的目光掃射過來,面上顯露出一種明顯的敵意。

「木頭,竟然是你們啊……」寒生意外之中感到十分的驚喜,向前走了兩步。

金道長負手而立,冷冷的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

猿木慍怒的眼神兒瞅著寒生,恨恨的警告道:「不要過來。」

寒生止住了腳步,手指著那些小猴崽子問猿木道:「木頭,牠們是……」

「木頭有了女人,就有了小木頭,這是禿頭婆婆說的。」猿木抓過一隻小猴,溫柔的撫摸著牠褐紅色的頸毛說道。

「啊!這是明月生的?」寒生驚愕之極,才分手不過十數日而已,怎麼可能?而且這些寶寶可都是些地道的猴子呀。

「牠們是我抓來的。」猿木充滿著愛意說道。

「抓來?」寒生眨了眨眼睛。

「牠們的媽媽死了,我去把牠們抓到了洞裡,牠們是小木頭。」猿木得意的解釋道。

原來如此,這猿木是從山中收養了這些小猴子,倒是做了件善事,再看明月的神情,似乎還沒有從血降頭之中恢復,神智仍舊是傻呵呵的。

「木頭,明月所中降頭已經好些天了,請相信我,讓我替她醫治好嗎?」寒生對猿木商量道。

「不行!」猿木斷然的拒絕了,同時忿忿的說道,「木頭就喜歡現在這樣的女人。」

寒生心想與這個不通人性的拉瑪古猿是講不清道理的,但是自己絕對不能眼睜睜的放任明月被糟蹋,於是狠了狠心,眼光瞟向了金道長。

道長立刻明白了寒生要自己動手的意思,更是二話不說,縱身撲上,左手一掌側面佯拍猿木的臉頰,待得其側身閃避,右手食指閃電般的偷襲了猿木腰間位於第4腰椎棘突下凹陷的陽關穴……

「噗」的一聲,金道長堅硬的手指戳中了猿木腰間的陽關,按理說,腰陽乃是人體要穴,以道長的功力必可導致其下半身麻痺而失去知覺,不料那古猿與人類經絡腧穴畢竟還是有些許偏差,猿木疼得暴吼一聲,一把抱住了道長,「喀嚓」就是一口奔著他的鼻子咬了下去。

這一下完全出乎金道長的意料,原本以為制服一頭猿猴簡直是易如反掌,不曾想那傢伙竟然對點穴無動於衷,而且瞬間反噬,倉促之下,無奈只得歪過腦袋躲避,耳邊響起猿木強壯有力的牙齒咬合聲。猿木瘋狂的連連下口,道長左閃右避,一個不留神兒,但覺耳朵鑽心一疼,右側的耳垂竟然被猿木一下子給咬去了。

金道長勃然大怒,剎那間天罡氣功暴漲,「砰」的一聲,將猿木二百多斤的身體重重的彈起,向石壁上倒撞而去。

寒生見大事不妙,蠅眼驟開,把沈才華和吸子往地上一丟,整個身子如影隨形撲上,就在猿木的腦袋即將撞上堅硬的石壁瞬間,硬生生的將牠拽了回來,摔在了地面上。

洞內頓時一場大亂,小猴崽子們尖聲大叫,四處亂竄。

沈才華大喜,趁著人們不注意,撈起一個小猴崽子悄悄地溜出了山洞,躲在小溪旁的草叢中,認準其脖子下的血管便是一口咬下,利齒切斷了猴寶寶的頸動脈,鮮血賁射,他忙不迭的將小嘴湊上,如饑似渴的吸起血來。

山洞內,金道長扯下了衣襟,捂在了耳朵上,怒氣衝天。

寒生一探猿木的鼻息,牠只是昏厥了過去,拉瑪古猿比人類要強壯的多,並無性命之憂。

明月呆呆的坐起身來,疑惑的望著洞內所發生的一切。

寒生歎息了一聲,望著明月伸出手臂,將原來結疤的傷口一使勁兒揭開,絲絲鮮血滲湧出來,然後將其按在了明月的口唇之上。

明月懵懵懂懂的舔了舔,吃下了幾絲含有白陀須的血液……

不消片刻,蒙拉差翁·炳的血降頭解除了。

明月睜著清澈的眼睛,萬分吃驚的望著寒生、金道長和躺倒在石地上的猿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寒生,你們……這是在什麼地方?」明月終於恢復了神智。

「明月,你中了血降頭,神志不清已經有十餘天了。」寒生說道,遂將前一段發生在明月身上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明月望了望地下的猿木,喃喃說道:「原來我被猿木擄到了這洞中,你們殺死了牠麼……」

「沒有,猿木受了些內傷,不過牠的體質極好,很快便會痊癒的。」寒生說道。

「你們這是要到哪兒去?」明月緩過神兒來問道。

「尋找皺皮女嬰,老祖已經死了,我一定要救回她的遺孤,將其撫養成人。」寒生一面說著,臉上呈現出一絲痛苦之色。

「老祖死了?」明月驚訝不已,須臾說道,「那我同你們一起去。」她內心由衷的感激寒生,也希望能夠助上一臂之力。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我出來的時候,蘭兒和山人叔叔都不知道,而且一時之間也返回不了藍月亮谷,我希望你能去到谷中,告訴蘭兒,請他們大家放心。」

明月想了想,遂點點頭,說道:「好吧,反正我最終也是要回到塔巴林寺的,可是藍月亮谷怎麼去呢?我不知道路。」

金道長捂著耳朵插話道:「從塔巴林寺一直朝著梅裡雪山前行,那兒有一個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湖邊入谷的道路只有在農曆十五子時一刻才會在濃霧中出現,持續的時間也不很長,若是錯過了,就要再等待一個月了。」

明月「哦」了一聲,緊接著問道:「不知今天已是農曆多少?」

寒生盤算了一下,說道:「今天大約已是初二、三了,要抓緊的話,可能還來得及在十五前趕到。」

「那我就要出發了。」明月目光瞥向了地上的猿木。

「我也要去。」躺在地上的猿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十分急切的說道。

明月長久的注視著猿木,最後歎了口氣,道:「好吧,木頭,不過我要告訴你,明月此去將在塔巴林寺出家為尼,出家你懂嗎?」

猿木點了點頭,眼眶中竟然充盈著淚水。

明月轉身對寒生幽幽說道:「木頭是世上僅存的最後一隻拉瑪古猿,牠已經沒有其它的同類了,我與牠多少也算是祝由同門,就帶上牠走了,免得牠孤苦伶仃的日夜在雨林中遊蕩。」

「你還要再出家?」寒生遲疑的問道。

「是的,明月命苦,受此劫難,惟有長伴青燈古佛,忘卻塵世間的一切恩恩怨怨……」明月悵然歎息道。

寒生默默地將背囊遞給了明月:「這裡面有一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你帶上吧,有木頭與你同行,應該不會迷路的,自己保重。」

明月再沒有多說什麼,攙扶起猿木,說道:「木頭,我們走吧。」

猿木感激涕零的說道:「明月,木頭永遠追隨自己的女人,我們的小木頭也需要一同帶走。」牠說著扛起一根長長的木棍,招呼那些小猴崽子攀掛其上,然後與明月一道走出了山洞。

寒生聽得猿木口中在嘟囔著點數:「咦,怎麼好像少了兩個小木頭呢?」

明月和猿木走遠了,清風吹過,空中窸窸窣窣的飄落下來些枯葉,令人油然而生起些淡淡的傷感。

「道長,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寒生說道。

「血已經止住了,不礙事,沈才華怎麼不見了?」道長詫異的說道。

寒生四下裡一望,果然不見了沈才華,心下頓時一驚,急忙衝出山洞尋找。

「貧道聽得小溪那邊有動靜。」金道長警覺的說道。

寒生與道長奔至小溪旁,看見草叢裡躺著一隻小猴崽子的屍體,頸部血跡斑斑,沈才華捲著褲腿正站在溪水裡洗手和漱著口……

寒生歎息著搖了搖頭,上前抱起小才華,與金道長返回了山洞。

吸子筒眨動著兩隻圓圓的眼睛,舒適的伸展開自己的身體,在牠那灰白色的腹面上,躺著一隻被吸乾的猴寶寶……

「道長,我們還是吃些東西上路吧。」寒生自篝火木架上取下已焦黃的獸肉說道。

道長點點頭,兩個人隨即飽餐了一頓兒,剩餘下來的肉則可以帶在路上吃。

鬼嬰依舊是嗜血成性,那吸子筒也是一丘之貉,唉,可惜了那兩隻猴寶寶了,寒生想。

第三百三十四章

怒江河谷,峭壁千仞,水流湍急,杳無人跡。

盧太官鬆了一口氣,高聲叫道:「軍士們,你們看,對岸就是你們魂思夢牽的祖國了。」

赤裸著臂膀,下體系一塊獸皮的戴秉國少尉等五名中國遠征軍將槍一甩,「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面,嗚嗚的抽泣起來。

「三十四年啦,家中二老在上,不孝兒終於回來了……」少尉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鼻涕眼淚俱下。

「狗兒他娘,你還在等著俺麼……」湖南邵陽籍的那名軍士更是雙手摳入了泥土中,滿頭斑白的髮絲在風中飄散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

「扎木筏,準備渡江!」盧太官發出命令。

眾人迅即動手,沒用多久便已紮好了一隻大木筏,推入了江水中,大家抬著禿頭老婦的遺體登了上去,那河童身體已痊癒,索性跳入怒江之中,推動著木筏前行。

「戴秉國少尉。」盧太官面色凝重的叫道。

「是,長官。」戴秉國應聲答道。

「少尉,你們不能再帶著卡賓槍返回家鄉了,那樣將會是萬分的危險,二十六年前,戰爭就已經結束了,因此,我命令你們放下武器。」盧太官嚴肅的說道。

「遵命,長官,我們早就不想再打了。」戴秉國少尉高聲叫道,然後舉起卡賓槍扔進了怒江裡。

其他幾名遠征軍士兵也隨即紛紛解下腰間的子彈帶,將槍支,彈藥和一些手榴彈丟入了江水中。

上了岸,就已經是雲南省騰沖地界內了。

橫穿過連綿的高黎貢山,煙靄中遠遠的望見了一個小鎮,盧太官的保鏢們奉命前往鎮上買了些衣物、布鞋以及剃刀之類的東西回來。

「老闆,我們藏在樹林裡面的越野車還在,不曾有人發現。」一名保鏢報告說。

「很好,我們將分頭而行。」盧太官滿意的說道。

戴秉國少尉等五個人統統剪去了披頭長髮和刮淨了鬍鬚,換上了新裝,無非是些藍灰顏色的衣褲,那個年代十億人都穿這個。

「好啦,這樣就沒人懷疑你們的來歷了。」盧太官滿意的打量說道。

「長官,我們巴不得即刻回到家鄉。」戴秉國少尉說道。

「不行,你們還需要再忍耐一段時間,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們安全回家的。」盧太官說罷,吩咐手下的兩名保鏢帶著中國遠征軍的五個人直接朝著東南臨滄、紅河的方向走,穿過廣西直奔廣東,然後在大鵬灣一帶下海偷渡香港,先躲到港島半山盧府別墅,靜候盧太官回來。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盧太官和另一名保鏢抬著禿頭老婦,帶著河童及白眉長臂猿來到了藏車的地方,將老婦的遺體塞進了後車廂,然後一路奔湖南方向疾駛而去。

不日,他們終於已經遙遙的望見了桃花江。

「兩眼清泉,一縷青煙,狼牙霍霍,洞隱其間。」盧太官站在了禿頭石人山上,腳下是霧靄茫茫的山巒深澗,想起了嬸娘留給自己的那首偈語,再低頭望著如今她那單薄乾癟的屍身,感慨不已的歎息道。

「老闆,這麼深的山澗,我們如何下得去呢?」保鏢探著腦袋望著下面雲山霧罩的峭壁,膽戰心驚的問道。

「你回到江邊的車上去等我,河童可以背著嬸娘的屍體攀下去。」盧太官吩咐道。

「是,老闆。」保鏢應聲答道,匆匆沿著來路返去了。

河童確實是比人類靈活的多,扛著禿頭老婦的屍首攀下懸崖依舊是十分的輕鬆,那長臂猿更是瀟灑自如,雙臂交替甚至拽住了籐條打起了鞦韆。

盧太官深吸一口氣,拉住長籐緩緩墜下峭壁。

點燃了火把,沿著山洞中的甬道前行,不多時便已經來到了「伏匿穴處」。

「擊劍長吟,遙想賈生對策;落帆小憩,閒尋屈子書檯。天問無聲,屈子當年留石鼓;舟行有幸,鯫生今日訪漁磯……咦,來者可是返鄉的吳家子弟耶?本提督已經在此恭候太久了。」石門內突然傳出顫巍巍的說話聲。

石廳的石棺內露出了一個碩大的光禿禿腦袋瓜子,灰白的瞳仁望向了這邊,面上的皺紋彷彿更加多了,咧開了的闊嘴巴,露出裡面一大堆參差不齊的黃牙。

「老爺子,我是太官啊,羞山64名吳家子弟的亡魂已經帶回來了。」盧太官緊忙上前屈膝跪在了石棺前。

「哦,太官,咱吳家的媳婦禿頭老婦死了?本提督已經嗅到了。」吳老爺子鼻子翕動了幾下,然後歎息著說道。

「稟明老爺子,嬸娘不幸已經去世。」盧太官黯然道。

「你告訴老夫,她是怎麼死的?」吳老爺子追問起來。

盧太官恨恨道:「嬸娘在石化期內被一陰險狡詐的小人吸去了全身精氣而亡。」

「啊!氣煞老夫也……那惡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吳老爺子憤怒的哇哇叫道。

「惡人名字叫黃建國,江西婺源人士,現在投靠了日本人。」盧太官大致講述了一下當時所發生的情況。

「他竟然懂得吸屍大法?」吳老爺子詫異的喃喃說道。

河童輕輕的放下了禿頭老婦乾癟癟的屍身,然後拉過白眉長臂猿的手臂,雙雙跪拜在了石棺前。

「主人,河童終於找到了滿意的老婆。」它對著石棺發出了意念。

「唔,我看這只長臂母猿溫雅賢淑,與河童倒也是般配,好,老夫今晚就為你們主婚,但是上次那個姑娘呢。」吳老爺子轉動著灰白色的瞳仁,盯著長臂猿點頭說道。

「明月姑娘被一隻雨林中的拉瑪古猿搶走了。」盧太官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稟老爺子,嬸娘臨終前要太官劈開她的腦殼,取出封存著64名吳家子弟亡魂的祝由舍利,太官實不忍心,便千里迢迢將她的屍體帶回來了,請老爺子定奪。」盧太官說道。

「好,太官,吳家子弟就應當有如此孝心,老夫如今業已功成圓滿,該出棺了。」吳老爺子說著緩緩的自石棺中站起身來。

橘黃色的火把亮光映照下,咸豐年一品大員、長江水師提督吳家榜赤裸裸的邁出了石棺,自脖子以下已然見不到皮膚,全部長滿了綠茵茵的長毛青苔……

盧太官此刻驚訝得合不攏嘴巴了。

「這具石棺乃是極佳的養屍地,如今老夫已經修煉百年,成為當今世上頭號『飛僵』了,哈哈哈……」吳老爺子尖聲狂笑了起來,石廳內迴盪著刺耳的嘯聲。

「老爺子,那您就是傳說中眼睛長在頭頂上面的『魃』了?」盧太官驚呼道,在雨林中時,寒生曾經說過,飛僵亦為『魃』,雙目長在了頭頂上,行走如飛,歷代官府和民間謂其大害蟲,均在鄉野之間四處搜尋其蹤跡,捕獲後以火焚之,化為灰燼。

「不錯,小子倒是有些見識呢。」吳老爺子讚賞著低下頭來,果然在光禿禿的腦瓜頂門上,長著兩隻大大的眼睛,單眼皮,黃色的眼珠,露著四白。

老爺子走到禿頭老婦的身邊,伸出手來輕輕的摩挲著她的禿腦殼,口中喃喃說道:「你是吳家百年來的好媳婦,老夫也不忍心劈開你的腦殼,這樣吧,老夫帶你今夜登上羞山之巔,釋放吳家子弟回家。」

「稟老爺子,嬸娘臨終有遺言,要太官將其遺體葬於江西鄱陽湖谷她師父的身邊。」盧太官說道。

「好吧,就依她。」吳老爺子應允道。

河童為了晚上的婚禮,先是跳入石廳內的水潭內進行沐浴,不但將渾身的褐毛一根根的清洗乾淨,甚至剝開了三個屁眼反覆的揉搓,除去了陳年污垢,立時頓感清爽無比。浴後,伸手拽過牆上掛著的一條魚簍,潛入了潭底游至桃花江中,不多時便抓了些江魚、螃蟹和大蝦回來,作為新婚晚宴時的大餐。

「待老夫也前去搞些吃的回來。」吳老爺子說著身子一閃,如疾風一般,瞬間衝出了「伏匿穴處」石門不見了。

「果真是行走如飛啊。」盧太官嘖嘖讚歎道。

吳老爺子回來時,肩上背著一隻大包袱,解開後發現裡面不但有燒雞、鹹鴨和鹵豬頭等熟食,而且還有幾瓶燒酒。

「老爺子,您這是從哪兒弄來的,您還能吃這些油膩的食物麼?」盧太官疑惑的說道。

「當然能,老夫剛剛洗劫了一家小鋪,雖然已經百年未曾進食了,但眼瞅著就饞,實在忍不住了,今晚你我祖孫要大大的痛飲一番。」吳老爺子理直氣壯的回答道。

晚宴進行到一半時,吳老爺子就已經憋不住了,急急忙忙的蹲在了「伏匿穴處」石門外,「撲哧撲哧」的拉起稀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月夜當空,桃江縣城西北15公里處的桃花江北岸,臨江一面,躺著錯落有致的七個山峰,這就是羞山,也是《史記》中所記載「黃帝南巡登熊湘」的湘山。

夜色中遠眺,如一浣紗女子斜倚天幕,線條分明的下頜高高翹起,青雲般的長髮軟軟地飄垂,一雙粉臂舒展地張開,勻稱的長腿,兩膝微微彎曲著,雙腳浸入清清的江流之中。尤其是腰間的泉眼,就是傳說中的「羞女泉」,少女喝了它,膚色白裡透紅,麗若天仙,所以四鄉八村的姑娘們,春夏都爭相飲用羞女泉。羞山下的女子,膚色確實比十里外的女子美,所以,「桃花江是美人窩」,斷然不虛的。

吳老爺子與盧太官登上羞山之巔,皓月當空,微風輕拂,山林間飄出一絲淡淡的野花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唉,百年之後又見羞女峰,太官,其實此山暗合了易經風水之『兌女』局,八卦之中,坤為老婦,巽為中女,兌則是少女,山川拔地起勢,儼然竟如汲水浣紗女子之形,實乃天地之造化耳。」吳老爺子唏噓道。

盧太官睹物思情,回想自己前半生戎馬生涯,遠征緬甸,幾乎埋骨異鄉,臨死之際,虧得嬸娘相救,變為一具血屍,至今仍是孤寂孑然一身,心下不免有些黯然。

望著月光下躺在羞山之巔的禿頭老婦,太官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絲悲壯來,十餘年間夜夜徘徊於熱帶雨林中,尋找著遠征軍的亡魂,其情其苦可堪,如今那64個吳家子弟終於回到了家鄉,而嬸娘她卻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嬸娘,太官一定將你帶到鄱陽湖谷。」盧太官發誓道。

「子時已到,本提督即將釋放出吳家子弟的魂兒,太官,待老夫取一口羞女泉水來。」吳老爺子身子一縱,沿著峭壁撲下,綠毛飄逸,瀟灑竟如足踏平地一般。

須臾,吳老爺子回來了,口中含滿泉水,腮幫子鼓鼓的,但見他就地抓了兩把黃土,撒在禿頭老婦的臉上,然後「噗」的一聲,將羞女泉水噴了上去……

咸豐年的長江水師提督雙手下垂,站在禿頭老婦的腳下,讓清涼的月光照在自己的後背上,淡淡的影子投射重疊上了她的身體……

須臾,盧太官的耳邊若隱若無響起了輕輕的抽泣聲……似風吟,又似竊語,一聲、兩聲,越來越多,高高低低,抑揚頓挫……聞之令人渾身皮膚發緊,頸後涼風嗖嗖。

此刻,慘白的月光似乎籠罩上了一層血紅的面紗,風吟蕭蕭,鬼影憧憧,空中隱約傳來了一陣蒼涼悲壯的吟唱聲:「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一呼同志逾十萬……昂然含笑赴沙場……」

盧太官看不見那些魂靈,但卻依稀感受得到吳家子弟們就在身邊,鼻子一酸,熱淚奪眶而出,他默默地抬起手臂,向著迷離飄渺的夜空莊嚴的行了個軍禮……

許久,許久……吟唱聲漸杳,幾近不聞,惟有清風徐徐飄過羞山之巔。

「他們回家了。」吳老爺子悵然若失的喃喃說道。

「老爺子,您今後做如何打算?還要回去『伏匿穴處』長居石洞之中麼?」盧太官輕聲問道。

「老夫聽禿頭媳婦說當今大清皇帝早已經退位了,本提督算了算,這世上恐怕已再無舊日相識,百年過去了,不知現在的官府是否每年還在四處的搜捕飛僵?」吳老爺子問道。

盧太官苦笑了一下,道:「現在已經沒有人相信什麼殭屍鬼魂了,認為都是迷信,純屬無稽之談,所以並無搜捕飛僵之說。」

「哦,那太好了,本提督倒是願意到處走走,領略一下當今世上中原各地的美女,看看都長成什麼模樣了,比之老夫當年帶回桃花江的八位美人如何?」吳老爺子興致上來了。

「老爺子,不如就隨太官去香港好了,那兒每年都舉行香港小姐的選美比賽,佳麗如雲,保管您大飽眼福,樂不思蜀呢。」盧太官說道。

「嗯,這個提議不錯,看來吳家後輩兒還是蠻有孝心的,太官,你說的香港,就是道光二十年皇上在《南京條約》中答應給予英國紅毛的那個南海漁村麼?那小村裡竟然會有美女?」吳老爺子狐疑的說道。

「老爺子,那裡現在可不是個小漁村了,而是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反正一下子也說不明白,您去看了就知道了,黃白棕黑,各種膚色的美女應有盡有。」盧太官解釋道。

「那好,本提督就依你,去香港漁村去參加小姐選美比賽。」吳老爺子滿意的說道。

盧太官看了看吳老爺子身上的綠毛,小心翼翼的建議道:「老爺子,您這一身綠毛能否剪掉?還有,您的腦袋上長著一雙眼睛,得找個帽子遮蓋住才行。」

「嗯,綠毛嘛是不可以剪掉的,穿上件馬褂不就可以遮住了麼?帽子倒是可以戴上一頂,但上面要留兩個洞眼。」吳老爺子通情達理的回答道。

盧太官無奈的說道:「好吧,太官先要送嬸娘的遺體回鄱陽湖谷,老爺子可以一起同行了。」

兩人商議妥後,飛僵吳老爺子扛起禿頭老婦與盧太官下了羞山,在桃花江邊找到了那輛等候著的越野吉普車。

「這是汽車,跑得比馬要快。」盧太官向驚異不已的老爺子解釋道。

「它吃草料麼?」飛僵吳老爺子疑惑的問道。

「不吃。」盧太官回答道。

「它會屙屎麼?」老爺子又問。

「不。」盧太官耐心的說道。

「我要屙。」吳老爺子捂著肚子蹲到車後去了……

兩日後的下午,越野吉普車終於找到了鄱陽湖谷。

飛僵吳老爺子頭戴一頂草綠色的確良軍帽,上面摳了兩個洞眼,只是每次視物時需低下頭來通過孔洞看出去,十分的不方便,一副寬邊墨鏡架在了鼻樑上,將灰白色的雙眸藏在了鏡片後面。他想要的長袍馬褂早已經過時買不到了,而且有拒絕穿襯衣或是背心,惟有將就著套上了一身藍色的毛料中山裝,紐扣系得緊緊的,偶爾身體活動時會有少許綠毛自衣縫中露出,但基本上已不為他人所注意了。由於穿不慣牛皮鞋,又找不到合適的馬靴,便隨意的蹬上了一雙上海產的白色高腰回力鞋,感覺到既柔軟又舒適,老爺子從來都沒有穿過如今有彈力的橡膠鞋,笑咪咪了一整天。

但見他從容不迫的邁下了車子,黃帽藍衣白鞋,挺起了胸膛,煞是威風凜凜,如同當年的提督大人一般。

「依照明月所描述的,這裡應當就是鄱陽湖谷了。」盧太官望著谷口思索著說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吳老爺子扛起禿頭老婦,一溜煙兒似的跑得不見了人影兒,他原本就是個急性子武將。

盧太官來到了那三間空蕩蕩的茅草屋前,然後沿著灌木叢中的小路找到了三座無碑墳塚,明月曾說那裡埋葬的是王婆婆的師父和寒生的兩位親人。

「就在這裡開挖吧。」盧太官指著旁邊的那座老墳身後說道。

保鏢自茅屋內取來鋤頭,日暮時分,墓穴已經掘出,盧太官輕輕將禿頭老婦的遺體放了進去。

「嬸娘,倉促之間未及備好棺木,只有簡陋一些了,好在您師徒二人相依為伴,了卻了您最後的心願。」盧太官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九個響頭。

墳丘堆起,高度略低於前面的墓塚,盧太官擺上途中買來的香燭和紙錢,慢慢的點燃,長跪在了墓前。

許久,吳老爺子不耐煩了,催促盧太官道:「好了,好了,本提督的肚子又餓了,今晚到哪兒用餐?」

「老爺子,我們今晚趕去南昌滕王閣處請您老人家吃大餐如何?」盧太官陪著笑臉說道。

「大餐?正合老夫之意。」老爺子高興的說道。

鄱陽湖谷安葬事畢,吉普車一路奔南昌而去,那是南下廣東必經之路,大約晚上八點多鐘,才終於趕到了贛江邊上人稱「江南三大名樓」之一的滕王閣。

飛僵吳老爺子迫不及待的衝進了閣樓腳下的一家挑著四個幌的大飯店,一入門便高聲叫道:「小二,快給本提督預備一桌上等酒菜。」

旁邊的那張桌子上坐著一對男女,聞言好奇的抬起頭來……

那是馮生和他在飛機上新結識的那位漂亮的鄰座女同志。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望著這位突然闖進來的,頭戴黃軍帽,身穿藍色中山裝,足蹬白色回力鞋的老年顧客,兩名女服務員面面相覷,然後低聲罵了句:「神經病。」

盧太官趕緊上前,和顏悅色的說道:「同志,我們是來吃飯的,這位老爺子喜歡開玩笑。」

「坐下吧。」服務員指了指旁邊的桌子,「啪」的一聲扔下一本菜單。

盧太官忙拉著吳老爺子坐下,低聲道:「老爺子,這已經不是咸豐光緒年了,稱謂都已經改變,以後對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必須喊『同志』。」

「同志?別嘴之極。」老爺子嘟囔著,低下了腦袋,眼睛從帽子上的孔洞裡瞟向了鄰桌的那位女青年。

「嗯,此女甚美,不施脂粉,天然去雕飾,尤其是齒白而具光澤,」他把腦袋伸到桌下一望,隨即搖了搖頭,歎息道,「可惜是一雙大腳。」

「老爺子,齒白是刷牙的關係,另外現在流行大腳,過去的那種三寸金蓮早已經被淘汰了。」盧太官解釋道。

「同志,點菜。」盧太官翻開菜單,點了一些江西特產美食,如廬山三寶的石魚石雞石耳、豫章酥鴨、竹筒粉蒸腸、鄱陽湖獅子頭和燈芯糕。

「我們飯店的滕王閣紅酥肉口碑不錯,要不要來點?」服務員介紹說道。

「好,來一大盤。」盧太官點點頭。

「貴溪雄石鎮龍興鋪的燈芯糕麼?那可是乾隆年間的貢品呢。」老爺子嘖嘖道,口角邊流下些許涎水來。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想當年王勃作《滕王閣序》時年僅二十六歲,竟描繪出如此美景,寫下不朽之傳世佳句,只可惜次年落水溺亡,真是天妒英才啊。」盧太官望著窗外夜幕中的閣樓,不由得心生感慨。

「哼,落霞者,飛蛾也,當地土人謂之『霞蛾』,孤鶩者,野鴨是也,所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實乃野鴨飛啄蛾蟲而欲食,所以齊飛。」吳老爺子不屑一顧的說道。

「啊……」盧太官怔怔的望著這位老祖宗。

「這位老同志的詮釋倒是別有新意呢?」鄰桌的那個男子微笑著對老爺子一笑,接著自我介紹道,「我叫馮生,請問老同志貴姓?」

吳老爺子低下頭,從帽子孔洞中打量了一番這個說話的男子,然後朗聲說道:「老夫乃是長江水師提督,官居當朝一品,羞山吳有榜是也。」

馮生聞言一愣,他身旁的那位漂亮姑娘倒是「咯咯」的笑起來了,脹鼓鼓的胸脯一顫顫的,上面別著的那枚毛主席像章在燈光下微微晃動著,就像是閃著金光。

「那是誰的人像?」吳老爺子詫異的指著像章問道。

「毛主席呀,老同志您不知道?」那女同志笑著說道。

「就是當今的皇上。」盧太官附在老爺子的耳邊小聲道。

馮生饒有興致的望著老爺子,憑借他多年來從事公安工作而養成的敏銳洞察力,已然感覺到這老同志與普通人有異,但是可以肯定不是神經上有毛病。

「吳老,您很會開玩笑,老年人保持一種樂觀的心態對身體健康是十分有益的。剛才您說落霞不是指天空中的晚霞,孤鶩也不是大雁,這是您自己臆測的吧?」馮生微笑著問道。

「非也,老夫是有根據的,要理解『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個句子,對當地的風物人情不可不知,對此,宋代吳曾在其《能改齋漫錄·辨霞鶩》中說道,『落霞非雲霞之霞,蓋南昌秋間有一種飛蛾,若今所在麥蛾是也。當七八月間,皆紛紛墮於江中,不究自所來,江魚每食之,土人謂之霞,故勃取以配鶩耳』。《禮記·曲禮下》之疏引李巡註釋曰,『鳧,家鴨名;鶩,野鴨名』。因而,此句千古絕唱,其實就是野鴨在吃飛蛾,這滿朝文武都知道的。」吳老爺子見馮生文質彬彬,於是耐心的給予解釋道。

「吳老真是博學啊。」那姑娘讚許道。

馮生自從在飛機上結識了中國國際旅行社的劉佳之後,得知她是由京城來江西考察旅遊資源的,遂極力推薦其前往婺源考察,說那裡的徽派建築和田園風光構成了中國最美的鄉村。不曾料想,宋佳非常痛快的便答應了下來,足令馮生激動不已,這麼俊俏的對象要是帶到唐山家中讓老爹老媽見見面,那該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啊,他想。

「這位姑娘,不知是旗人還是漢人?芳齡幾許?」吳老爺子和藹之極的對那姑娘說道。

宋佳一愣,隨即嫣然一笑,目光瞥向了馮生,嚶嚶道:「吳老叫我小宋就可以了,我是漢族人,今年二十四歲。」

「可曾婚配?」老爺子刨根問底。

宋佳目光再次望向了馮生,那馮生正緊張的盯著她,姑娘臉一紅,搖搖頭道:「還沒遇見合適的呢。」

馮生聞言心中不由得就是一蕩。

「讓開!」服務員端著幾隻大盤子擱在了飯桌上,汁水濺出少許,沾到了吳老爺子的藍色中山裝前襟上。

「對不起。」服務員扔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

「不要緊。」老爺子伸手抹了抹衣襟,不小心露出了一撮綠毛。

馮生和宋佳驚奇的目光盯住了那撮柔軟的綠毛上……

盧太官見狀緊忙伸手將老爺子衣襟處露出的綠毛塞了回去:「你看看,老爺子的綠毛背心都露出來了,」隨後扭頭對馮生和劉佳二人說道,「我們家老爺子腰寒,一年四季都穿件綠毛背心。」

吳老爺子低頭瞧了瞧,夾起一塊燈芯糕放入口中,隨即嘖嘖道:「不愧為乾隆爺喜歡吃的點心,味道甜軟香濃如同老夫那八位小妾啊。」

劉佳莞爾一笑:「吳老您有八位……小妾?」

「都已經死了,惟有老夫在世。」吳老爺子傷感的回答道。

馮生聽到現在,心下也不敢確定這老頭究竟神經是否正常了。

「老爺子,您不是餓了麼?還是少說話多吃菜。」盧太官對馮生歉意的笑笑,勸慰老爺子道。

這時,飯店門口突然走進來一男一女兩名身穿藍制服的民警和幾個帶著紅袖標,挎著半自動步槍的民兵。

「同志們,注意了,現在開始檢查證件,凡是有工作證和介紹信的,都擺在桌子上。」男民警高聲叫道。

「警官,出了什麼事兒?」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警官?你是什麼地方的人?證件拿出來我瞧瞧。」那警察詫異的望著盧太官,中原從來沒有人稱呼民警叫做警官的。

盧太官和保鏢各自掏出了港澳同胞回鄉證。

「哦,原來是香港同胞啊,沒事了,」民警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埋頭大嚼滕王閣紅酥肉的老爺子身上,說了聲,「喂,你的證件。」

吳老爺子依舊低著頭沒有理睬,兩隻眼睛卻透過帽子上的小孔打量著那位女民警,約有四十多歲,面糙色黑且板著臉。

「警官,他是我們家老爺子,人有點癡線。」盧太官趕緊賠上了笑臉解釋道。

「你,摘下墨鏡。」民警不為所動,堅持命令道。

吳老爺子慢慢的抬起頭來,鄙夷的說道:「你們是南昌府那座衙門的?竟敢在本提督面前大呼小叫。」

男民警聞言一愣,心道這裝扮古怪的老頭,看來精神是有毛病,於是目光猶豫的望向了那位女民警。

「他真的是有精神病麼?」那女民警語氣沉穩,像是個領導。

「是真的。」盧太官伸手取下老爺子的墨鏡,露出那兩隻灰白色呆板的瞳仁……

「哦……」女民警噁心的皺了皺眉頭,說道,「他也是香港人麼?回鄉證呢?」

「他……是從老家山溝裡接出來到省城醫院瞧病的,眼盲又沒見過世面,請多多包涵。」盧太官編了個理由解釋說道。

「奇怪,府台衙門裡竟然還有相貌如此醜陋的女捕快?」吳老爺子搖著腦袋歎息道。

「你說什麼?」女民警慍怒了。

男民警狐疑的盯著老爺子的雙眸,輕聲的對女民警道:「所長,我懷疑這老頭有問題,你說他雙目已瞎,怎麼還能夠看清楚人的長相呢?」

「你……」女所長雖然長相難看,但是畢竟無人敢於當面提及,如今自己的下屬有意無意的諷刺自己的容貌,不禁心中惱怒之極,於是命令道,「要是拿不出證件和介紹信,就帶去所裡審查。」

「是。」民兵們圍攏了過來。

「放肆!」吳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臉色一沉,喝道,「你們誰敢碰本提督?」

第三百三十七章

旁邊的飯桌上,馮生一面小酌著,一面看熱鬧。

劉佳對這位誇過自己美貌的老爺子心存好感,這是所有女孩子都樂意聽的,只是在當時的年代,男人們都比較矜持,極少有如吳老這般敢於直面坦言者。

「這瞎老頭挺可憐的,我們應當怎麼幫幫他才是。」劉佳小聲問馮生道。

心儀的姑娘但有所求,豈能坐視不理,馮生慢慢的站立起來。

「同志,這是我的證件。」馮生踱到女民警的面前,掏出自己原先的那本公安部刑偵局的工作證來。

「啊,公安部刑偵局……」女民警所長吃了一驚,七十年代期間,得見京城公安部的人可是不容易的。

「請您再看這個。」馮生又遞過去首長交給他信封裡的那張介紹信。

「前往江西婺源押解一名叫做朱寒生的精神病人進京……」女民警所長念道。

「不錯,這老頭就是朱寒生,婺源縣南山村人,公安部與解放軍總部醫院聯合對其開展一項秘密研究。同志,您貴姓?」馮生言之鑿鑿的說道。

「我姓秦,是滕王閣派出所的所長。」那女民警趕緊回答道。

「秦所長,你們的革命警惕性和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以及認真負責的精神非常之好,我會向南昌市局領導進行反映的。嗯,這樣吧,這裡就交給我了,你們繼續其他工作。」馮生擺起了架子說道。

「好的,那就謝謝馮生同志了。」女所長滿臉笑容說道,隨即招呼手下人員離去了。

「你認識婺源縣南山村的朱寒生?那位年輕的赤腳小神醫?」盧太官驚訝的問馮生道。

「是呀,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們家的恩人,你們也知道他?」馮生詫異的說道。

劉佳在一旁默默地聽著。

「可是你這介紹信上怎麼說的是押解精神病人朱寒生進京呢?」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說來話長,既然大家都是寒生的朋友,不如一起小酌幾杯如何?」馮生建議道。

「此主意甚佳,老夫也要喝上幾杯。」吳老爺子高興的叫道。

馮生和劉佳一起坐了過來,盧太官招了招手朝服務員要酒。

「老爺子,您想喝點什麼酒?」盧太官問老祖宗道。

「老夫聽聞清光緒年樟樹滿洲街一家有『婁源隆』,這酒『亮似鑽石透如晶,芬芳撲鼻迷逗人,柔和醇甘無雜味,滋身清神類靈芝』的四大特色,南宋陸游盛讚其『名酒來清江,嫩色如新鵝。』」老爺子說著口涎已經滴下來了。

那女服務員已經瞥見這幾人大有來頭,於是態度已經好了許多,隨即往桌前一站背起了台詞:「這位老人家真是會喝酒啊,您說的就是咱們江西清江的『四特酒』,是以大米為原料,小麥曲,大貢作糖化發酵,汲取深井泉水,固態地窯發酵,久貯陳釀,精心勾兌而成,已有1700多年的歷史了,1959年我們敬愛的周總理在品嚐四特酒後,讚譽它『清香醇純,回味無窮』呢。」

兩瓶四特酒上桌,吳老爺子自己趕緊搶到手裡一瓶,「咕嘟咕嘟」的先灌進了肚子裡大半瓶,「好酒!」他嘖嘖讚不絕口。

三杯落肚,桌上氣氛頓時融洽起來,盧太官和馮生各自講述了與寒生認識的經過,兩人頓感酒逢知己,相見恨晚。

吳老緊挨著劉佳坐,鼻子不停地翕動著,時不時的低下腦袋,從帽子小孔中偷窺著她……

「但凡美女,乃有九點至為緊要,當年咸豐光緒兩帝選天下之秀女,莫不若此。其一,須得烏髮蟬鬢,發黑似烏雲一般,兩鬢薄如蟬翼。其二,雲髻霧鬟,髮束於頂,狀若雲霧,方顯其頸修長,臉型尺寸得當,蓋因中原人脖短面平之故,此法源自女媧,大成者為古時四大美人之一趙飛燕。其三,蛾眉青黛,此乃化妝之術,即剃去眉毛,而以青黑色顏料勾畫出宛如新月之眉是也。其四,明眸流盼,明眸便是眼睛大而明亮,流盼乃為怒目而視,一雙美目充滿著哀怨恨意,男人絕對難以抗拒。其五,乃是朱唇皓齒,你想想,紅唇加白齒,相得益彰,誘人之極。其六,玉指素臂,手指纖纖且軟,手臂白皙、圓潤富彈性,令人愛不釋手。這七,便是細腰雪膚了,腰肢幼細如柳,肌膚雪白似凝脂,吹彈得破。八,紅妝粉飾,紅妝乃女子衣著得體,腮上微熏胭脂紅暈,那胭脂本是匈奴發明之物,漢時傳入中土,粉飾為在臉上塗白粉,以掩瑕疵。其九,肢體透香,須是天然體香,聞之心曠神怡,不能汗臭穢氣,令人掩鼻而去。」吳老爺子如講經布道般,侃侃而談,唾沫星子四濺。

「哇,原來美女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啊。」劉佳嘖嘖道。

「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的一條。」吳老鄭重其事的說道。

「那是什麼?吳老,您快點說。」劉佳催促道。

「便是一雙蓮足。」吳老嚴肅的回答道。

「就是三寸金蓮啊。」劉佳哈哈笑了起來。

吳老正色道:「明正德年間,中原流行『蓮足會』比賽,也稱『賽足會』,當以山西、直隸兩地為甚。五月五、六月六和八月十五中秋節,廟會墟市之上,士女雲集,或圍於空場,或坐於車中,在家則坐在門檻上,蒙上蓋頭遮住臉,然後亮出雙足,當然是穿著鞋襪的,供遊人品足點評,優勝者身價百倍,媒婆盈門。確切的說,山西的小腳要勝過直隸京畿,所以民間才有『晉優於燕趙』之說。」

「吳老,方才聞您對《滕王閣序》見解非凡,怎麼說起封建裹足陋習來,卻也是崇尚又加呢?」馮生被老爺子的高談吸引了,遂笑著說道。

「非也,雖長長之裹腳布內,腳趾形畸,肉折骨斷,但外觀小小金蓮,卻是令人遐想聯翩,男人們蜂簇蝶繞,如癡如醉,每每入神之處,當可文思泉湧,妙語連連呢。可惜,自道光二十年,歐風漢漸,西俗東來,中原的男人們居然喜歡上了豐乳肥臀,高鼻闊嘴,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吳老說道後來,竟自歎息不已。

「吳老,您看我可否算個美女呢?」劉佳很有自信的說道。

馮生豎起了耳朵,留心吳老對劉佳的評價。

「《詩》云:素以為絢兮。人以白最難得,俗話有『一白遮九丑』之說,肌膚白皙細嫩的女子被爭相迎娶,而膚黑粗糙者遭嫌棄。你膚白肉細,已實屬難得。古人說,女子眼細長,其性必柔;眼大且粗,其心悍妒;流盼靈活黑白分明者,大多聰慧,呆滯無神白多黑少者,大都愚蠢;手嫩者多聰,指尖者多慧。老夫觀你相貌,乃是一尤物是也。」吳老說道。

「請教吳老,何為尤物?」馮生心下歡喜,遂誠心實意的請教道。

「尤物者,說不清,道不明,總之使人心旌搖蕩是也。」吳老喃喃道。

我的心早就搖蕩個不停了,馮生心想。

「好女子必愛乾淨,其妝必淡,其衣不貴精而貴整潔,不貴華麗而貴淡雅,不貴與出身地位相配,而貴與身材面貌相稱,尤其是下裝,應淡而不儂,純而不雜。」老爺子抄起了酒瓶子,對嘴又灌了幾口。

「你,額尖露背並蛇形,早年必定落風塵,假使不是娼門女,也是屏風後立人……」吳老爺子微微一笑道。

劉佳聞言臉色驟變。

「何為『屏風後立人』?」劉佳冷冷道。

「《鬼谷巷婦人歌》有云:『有威無眉精神正,行不動塵笑藏齒,無肩有背立如龜,此是婦人貞潔體。有媚無威舉止輕,此人終是落風塵,假饒不是娼門女,也是屏風後立人。』若本提督沒猜錯的話,你本是風塵中人。」吳老得意洋洋的說道。

「你……」劉佳怒形於色,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起身便行。

「小劉,你上哪兒去?」馮生見此心中一急,忙伸手去拉。

「廁所!」劉佳慍怒道,隨即甩袖而去。

盧太官大窘,忙歉意道:「馮生,老爺子神經不太好,口無遮攔,請勿見怪。」

馮生淡淡一笑:「沒關係,吳老玩笑一句,我怎會介意呢。」

「老爺子,您老人家可別再胡說一氣了,太官求您了。」盧太官央求道。

此刻,吳老爺子正在埋頭品嚐起廬山三寶之中的石雞,這是產自廬山林澗溪水之中的一種林蛙,據說營養價值極高。但見吳老將盤中的四五隻石雞的腦袋統統的咬下來,塞入了口中,然後以參差不齊的大黃牙津津有味的咀嚼起來,對盧太官的話恍若不聞。

盧太官搖了搖頭,對這位吳家的老祖宗,一品提督大人實在是沒有辦法可想。

劉佳從廁所裡走出來,悄悄的溜到服務台前,輕聲說道:「同志,我要掛個長途。」

她撥打113長途台,告訴了接線生一個京城的電話號碼,迅即接通了。

「我是劉佳,現在南昌,馮生準備去婺源,我們在南昌這裡碰上了一個叫作盧太官的香港人……」劉佳小聲說道。

電話聽筒裡傳來了黑澤冷冰冰的聲音:「盧太官?哼,他是不是和另外五個老年男人在一起?」

「只有一個老年男人,他是個瞎子。」劉佳回答道。

「瞎子?不對呀,遠征軍的那五個人呢?嗯,這樣吧,你還是給我死死盯住馮生,找到那塊舊羊皮,我相信還在他身上,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明白麼?我馬上派人過來增援你,記住,他的名字叫做婺源太郎,十分熟悉當地的情況,隨時保持電話聯繫。」黑澤吩咐道。

「是,黑澤先生。」劉佳恭敬地回答道,然後放下了電話,按照計價器付了長途通話費。

「劉佳,你回來啦,吳老腦筋不正常,可千萬別往心裡去。」馮生關切的說道。

劉佳嫣然一笑,柔聲說道:「我才不會介意呢,吳老是個愛說笑的人,不是麼?」說罷,將自己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馮生見此遂放下心來,夾起一大塊滴著汁水的滕王閣紅酥肉放進了劉佳的碗裡,體貼的說道:「你一定是餓壞了,多吃點,明早我們還要趕路去婺源呢。」

「馮生,你能肯定寒生會回到婺源來麼?」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是的,我相信。」馮生回答道。

他心裡尋思著,首長要金道長重返雨林找到寒生,之後便會命其帶著寒生返回婺源,但是他又指示自己在婺源槍殺金道長滅口,押解寒生返京,回到京城後,說不定自己也會被滅口……

唉,自己究竟捲入了一場什麼樣的血腥陰謀之中了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是夜,眾人住進了滕王閣旁邊的一家旅社。

店堂之上懸掛著明代進士陳冠《滕王閣送張憲使之雲南》的名句「清秋霽曉豫章城,滕閣留歡送客情」匾額,道出了滕王閣是當年豫章城中一處迎來送往的理想之所,宴客餞別,迎賓洗塵,主效閻公,客慕王郎。

皓月當空,清涼一片,贛江如帶,往事如煙。

吳老爺子興致頗好,接連去了兩次廁所,睡意全無,索性站在了陽台上,在月光下眺望那座已經頹敗年前的江南名樓滕王閣。

滕王閣始建於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為唐高祖李淵之子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創建,爾後歷經宋、元、明、清幾個封建王朝,迭經興廢,直到民國十五年(公元1926年)終毀於兵燹。

「想當年,赫赫有名的江南三大名樓之一的滕王閣如今竟只剩下些殘垣斷壁,真是令本提督掃興。」老爺子忿忿道。

「老爺子,您老人家今晚如此貶損馮生的女友劉小姐,是不是有些過於唐突了?」盧太官埋怨道。

「唐突佳人?非也,此女絕非善良之輩,其眉鬆散早已破瓜,雙目汪水,春風鼓蕩,風浪亂顯,額頭尖狹,飛貪即賤,俗話說『顴骨高,殺夫不用刀』,雖是尤物,卻是會害了你那位朋友的。」老爺子振振有詞道。

盧太官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說道:「老祖宗,我看劉小姐倒是溫文爾雅,落落大方呢。」

「太官,難道你懷疑本提督的眼力不成?老夫一生閱女無數,甚至連軍機大臣穆彰阿和兵部侍郎曾國藩都來向老夫請教呢。」老爺子勃然怒道。

盧太官無奈的搖搖頭,退回房間裡,跟這個老祖宗是分辯不出道理的。

「噓……」老爺子突然安靜了下來,悄悄說道:「你不信?好吧,本提督就讓你見識一下,現在這賤女人已經在叩你朋友的房門了。」

「你又如何得知?」盧太官搖搖頭,似有不信。

住店時,總共開了四個房間,盧太官怕老爺子會生事,所以便主動與其共住一間房,保鏢單獨一間,馮生和劉佳分別各要了一間,沿著走廊相鄰。

「老夫已是飛僵,豈有不知?」老爺子咧開了嘴巴,露出一口黃牙。

「太官,你隨本提督去瞧個究竟。」老爺子陰險的一笑。

「這樣不好吧,偷窺青年男女之事,讓人發現豈非為老不尊?你我顏面何存?」盧太官猶豫著說道。

老爺子正色道:「老夫這是現場傳授『相女學』,以後你便不會上當受騙,唉,吳家子弟怎麼竟是些迂腐之輩?」

「好好,老祖宗,我們千萬別被發現了,朋友面上會很尷尬的。」盧太官無奈的說道。

「若是能被人覺察,那還算是什麼『飛僵』?」老爺子嗤之以鼻道。

江南的老房子是磚木結構的,二樓走廊裡是木地板,吱吱嘎嘎很易發出聲響。

「伏在本提督的身上。」老爺子吩咐道。

盧太官依言爬在了老祖宗的後背上,中山裝的內裡是厚厚的綠毛,軟綿綿很是受用,只是鼻子中感覺到有股淡淡的腥氣。

老爺子背著盧太官來到了陽台上,「嗖」的一聲竄上了屋頂,儘管布瓦已經破舊不堪,但老爺子走在上面卻是悄無聲息,月色迷離,四下裡萬籟俱寂。

老爺子輕聲道:「抓住。」然後腳黏在了屋簷上,身子慢慢的倒掛了下去,此間屋子正是馮生的房間。

窗戶是面向贛江和茫茫田野的,沒有掛窗簾,一抹清涼的月光斜斜的照進了房間內,視物清晰可辨,馮生正走向了房門。

門開了,劉佳面紅耳赤的站在了外面。

「我……有點害怕……」姑娘羞澀的低語道。

馮生雖說已屆而立之年,但卻從未與異性同處一室過,更何況是漂亮的女子,他心中禁不住的打起鼓來,一時間支支吾吾的手足無措起來。

「你不想讓我進屋麼?」劉佳幽幽道,語氣哀怨之極,令人頓生憐憫。

馮生心中一熱,後退兩步說道:「那……請進來吧。」

劉佳轉身關上門,彷彿不經意般的順手劃上了門插銷。

馮生畢竟是名老公安幹部,多年來養成的良好道德覺悟促使他還是伸出手來欲去開燈,不料劉佳身子靠在牆上,擋住了開關。

劉佳晃了晃腦袋,兩根辮子散落開來,她誇張的甩了甩頭髮,一股清新的香皂味兒隱約向馮生襲來,沁人肺腑,馮生忍不住深吸了兩口。

「是留蘭香型的,好聞麼?」劉佳姿勢優雅自然的捋了一下烏黑的髮絲。

「好聞。」馮生機械的答道,自己洗頭從來都是使用廉價的肥皂,既便宜又下頭油,只是味道差了許多。

「注意看,勾引男人第一步『撓首弄姿』。」窗戶外面,老爺子悄聲告誡說道。

月光下,劉佳俊俏的面龐距馮生近在咫尺,吐氣如蘭,只見她伸出了舌頭,下意識的舔著嘴唇,先舔下唇,然後是上唇……

老爺子尖細的的聲音徑直傳入盧太官的耳鼓內:「第二步,『引舌出洞』,可是火候稍欠不足,應以舌尖而非大片的舌頭,會適得其反的。」

「你口渴了麼?一定是晚餐時喝了白酒之故,我去給你倒杯水。」馮生見狀走去桌邊倒水。

劉佳嫣然一笑,扭動著腰肢來到床邊,「鞋帶怎麼開了?」她邊說著彎腰撅起了臀部,慢慢的繫著鞋帶,但是卻未有蹲下,而是將圓潤的屁股舉起對準了馮生,並隱約的在搖晃著。

「此為第三步,『笑臉相迎』。」老爺子肯定道。

可是此臉非彼臉啊,盧太官心裡叨咕著。

「女子之肥臀最易撩人,令你的朋友想入非非,心中欲一探究竟。」老爺子似乎猜到了盧太官心中的疑惑,進而解釋道。

馮生果然手中端杯,偷偷的在乜著眼睛盯著那翹臀。

繫好了鞋帶,劉佳直起身來,此刻外衣襟不知何時散開,露出裡面薄如紗的白色背心來,豐滿的雙乳高聳起,乳暈微微凸起,若隱若現……

馮生渾身燥熱起來,目光竟有些挪移不開,握著水杯的手在輕輕顫抖著。

「看看,第四步來了,叫做『嗷嗷待哺』,激人憶起年幼時母乳相飼之臆想,令人充滿孩提嗷嗷吸食母乳之渴望也。但老夫觀之,此女左乳大右乳小,主淫,並乳以子暴起者,春心蕩漾,其賤尤甚。」老爺子語音竟然也有些微微發顫。

劉佳望著馮生「咯咯」的笑了起來,其音甚怪,馮生大窘。

「太官,老夫教你,女人淫笑有六,嬌聲浪語而笑,渺目流眄作態而笑,無緣無故而笑,道望天而笑,回身忸怩而笑,掀唇露齒而笑,皆為輕浮淫賤之徵兆。」老爺子諄諄教誨道。

那這笑可能就是第五步了,盧太官想。

劉佳伸手拿過水杯,放在了桌子上,突然一把抱住了馮生,嘬起嘴巴按在了他的雙唇上,一隻手竟然徑直的抓向了馮生的襠部……

「啊!」老爺子驚愕的叫了一聲,幾乎雙腳滑下了屋簷,晃了兩晃,才沒有摔下去。

「怎麼越過了六七八九步,直接就上手了呢?」老爺子詫異之極的喃喃說道。

都什麼年代了,你那早已是過去的老皇歷了,若是去了香港,沒準兒會把你這提督老爺子嚇死呢,盧太官心中說道。

馮生此刻再也把持不住了,兩人一同滾落到了床上,一時間,襯衣褲衩襪子橫飛,兩條白花花的肉體糾纏在了一起……

「老爺子,再看就不好了,我們還是回去吧。」盧太官附耳悄悄地說道。

「沒勁兒了,本想好好傳授些有用的東西與你,不曾料到此女下手如此之早,唉……」吳老爺子沮喪的直起了身子,背著盧太官返回了房間內,然後悶悶不樂的爬到了自己的床上,賭氣的背過身去蒙上了被子。

盧太官望著老祖宗憨憨的樣子,真是好氣又好笑,心道,但願回到了各色女人充斥的香港後,老爺子千萬別惹出點什麼亂子來。

戴秉國少尉他們再有幾天就可以偷渡到達香港,之後還要召開記者會,以後的事情會應接不暇的,還是早點睡吧,盧太官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馮生雖年齡已不小了,但卻是初識巫山雲雨,幾番點撥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折騰了一夜,直到天明,竟仍未合眼。

劉佳原本想幾戰之後,馮生必定丟盔卸甲,如同死豬一般,自己便可趁機下手搜查其衣服,盜取舊羊皮。不料馮生卻越戰越勇,充分體現了其不屈不撓的職業精神,最後劉佳反而自己不知道何時睡過去了,當她睜開眼睛之時,天已經大亮了。

此刻,馮生已然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椅子上悠閒地喝著茶。

第三百三十九章

劉佳水汪汪的眼睛望著馮生,面頰緋紅,口中輕輕說道:「你真的是好厲害啊。」

馮生沒有說話,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被子下酥體半掩的她,發出了意味深長的一笑。

「咚咚咚」的敲門聲,馮生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盧太官和吳老爺子。

「馮生,我們前來辭行,即刻動身南下了,」盧太官面露詫異的打量著馮生,關心的說道,「咦,你的眼圈怎麼都黑了,走路有在打晃呢?」

馮生面露尷尬之色,趕緊遮掩道:「是麼?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失眠了。」

「見到寒生,待我問候他,今後你若是有機會來香港的話,一定要來找我。」盧太官遞給了馮生一張名片。

「那是一定。」馮生身子堵在門口說道。

盧太官與吳老爺子轉身離去了,兩人一路上抿嘴偷偷的笑著。

越野吉普車駛出了南昌城,一路馬不停蹄的南下奔韶關而去。

早餐過後,馮生與劉佳乘上了長途汽車,前往婺源。

南昌一帶地勢平坦,東行一段路之後,漸漸進入了丘陵地帶,山間景色層次也逐漸豐富多彩了起來。極目之下,遠山呈一抹黛色,翠綠的茂林修竹之間隱約露出飛簷翹角,青磚白牆布瓦,小橋流水人家,已是徽派建築風格了。

青山綠水修竹之間出現了一塊塊的油菜花地,淡淡的黃花絡繹不絕,一直連綿到地平線上,村莊裡升起了裊裊炊煙,牧童背著斗笠,悠閒地坐在水牛背上……

「真美啊……」劉佳瞪大了眼睛,貪婪的望著那如畫般的田園景致,連連發出感歎。

「所以人們說,婺源是中國最美麗的鄉村。」馮生說道。

中午過後,長途客車緩緩駛進了婺源縣汽車站。

婺源縣委招待所,前服務台。

「沒有結婚證,男女不能同住在一個房間。」櫃檯後面的接待員檢查了工作證和介紹信後,嚴厲的說道。

「我們已經快要結婚了,麻煩您通融一下。」劉佳漲紅著臉辯解道。

「不行。」接待員斷然拒絕道,她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中年婦女。

無奈,只得開了相鄰的兩間房,招待所也是徽派建築,院落整潔而清淨,服務員拎著兩隻熱水瓶帶他倆走進了房間。

「我有點累了,想小睡一會兒。」馮生說著打起了哈欠。

「都怪你昨晚太兇猛了。」劉佳瞥了他一眼,嗔道。

馮生疲憊的爬到了床上,拉過被子蒙在身上。

「馮生,你先睡吧,我到街上隨便轉轉,一會兒就回來。」劉佳關好了房門離去了。

聽著她的腳步聲漸遠,馮生一掀被子跳下地,悄悄的尾隨在劉佳的身後跟蹤而去。

婺源縣城很乾淨,只有一條十字街,商業店舖也都集中在街口處,有百貨公司、供銷社、餐館飯店和剃頭鋪,除此而外,還有一所郵電局。

劉佳漫步在大街上,兩側的平房也都是徽式建築,高高的馬頭牆鱗次櫛比,錯落有致,行人不太多,但是很悠閒,如同冬日的陽光般,懶洋洋的。她回頭瞧了瞧,然後匆匆走進了縣郵電局。

馮生悄悄地貼著牆邊溜過來,透過窗戶看到了劉佳正在打長途電話,於是躲到了一家雜貨鋪內監視著郵電局的大門。

不多時,看見劉佳從門內走出來了,然後漫無目的的閒逛,溜躂進了百貨公司。

馮生一閃進了郵電局,對著那位梳著馬尾辮子的長途服務台女接線員笑了笑,掏出公安部刑偵局的工作證給她看了看,說道:「噓……我是公安部的,剛才那位年輕的女同志要的是哪兒的長途?」

「京城。」女接線員緊張的回答道。

「號碼是多少?」馮生記了下來,然後說道,「請給我也接一個京城的長途。」他報了公安部總機的電話號碼。

公安部總機接通後,他要了刑偵局的一個分機。

「喂,我是馮生啊,對,我在外面,趕快給我查一個京城的電話是哪兒的,我在線等。」馮生報過去了劉佳打過的那個電話號碼,有些人還不知道他的工作關係已經調到首長那兒去了。

「日本駐中國總領事館的一個非公開號碼。」須臾,電話聽筒內傳來了話音。

「知道了,謝謝。」馮生放下了話筒。

他的猜測沒有錯,自從昨晚在滕王閣下的那家旅店裡,劉佳在高潮到來之際,極度興奮時喊出了「呦西(よし)」的日語,他就立刻警覺了。

「呦西」這個詞,經常出現在抗日影片當中,如《小兵張嘎》、《地雷戰》等等,是「很好,非常之好」的意思。馮生的推斷就是,劉佳是日本人,看來是與緬甸大金塔的日本人是一夥的,目標不用說,還是那張舊羊皮。

馮生清楚,組織紀律規定,在明知道對方是敵人時,仍與其發生性關係,等於通敵,而且知道了劉佳是日本間諜還繼續與之發生性關係,就是賣國了。當然,經過領導批准的例外。

可是在當時,自己已經完全難以自制,就是殺了自己,也決意不想下來了……

馮生又要了京城的另一個電話號碼,須臾,話筒裡傳來了首長渾厚的男中音。

「我是馮生,已經抵達婺源,住進了縣招待所,房間號是107,請首長下達指示。」馮生沒有將劉佳的事情上報,這等通敵賣國的所為,只有瞞得一時算一時了,況且他尋思著,只要沒被發現,他今晚還要繼續的幹下去。

「知道了,下一步行動聽候電話通知。」首長撂下了電話。

馮生鬆了一口氣,付了長話費,走出了郵電局,抄近路趕回招待所,劉佳還未回來,自己則依舊轉進了被窩裡,假裝睡著了。

幾乎與此同時,在京城的日本總領館內,剛剛放下話筒的黑澤又接到了江西南昌來的長途電話,這是婺源太郎,也就是黃建國打來的,他是搭乘早班飛機從京城起飛前往南昌的。

「黑澤先生,我已經到了昌北機場。」黃建國說道。

「小水流佳子剛剛打來電話,她和馮生已經抵達婺源,住在了縣委招待所,房間號是108,馮生的房間是107,緊挨著。」黑澤說道。

「哈,縣委招待所,我再熟悉不過了。」黃建國輕輕笑道。

「你的任務是配合小水流佳子,不惜一切代價盜出格達預言,得手後迅速以電話通知我。」黑澤命令道。

「不惜一切代價,當然可以殺人吸屍嘍?」黃建國「嗤嗤」的淫笑著。

「可以。」黑澤放下了電話。

江西贛東北一帶,黃建國太熟悉了,搭上了長途汽車,很快於日落時分,趕到了婺源縣。

望著熟悉的街道、房屋,恍惚有隔世之感,去年離開時,是爸爸和自己一同上的車,可如今下車之人卻自己孑然一身了。

看看天色仍早,一種強烈的思家念頭襲上心來,於是悄悄地沿著小河邊繞到了自家深宅大院的後面,然後瞅瞅四下裡無人注意,便趁著夜幕走上石階,輕輕的扣著門。

「光當」一聲,門從裡面打開了,看門的警衛是一位名叫黃阿狗的遠房親戚。

「建國!你回來啦,主任也回來了麼?」阿狗驚喜的叫喊起來。

「沒有,爸爸還在京城呢,他很忙。」黃建國搪塞說道。

來到客廳裡,領袖像依舊掛在中堂之上微笑著望著他,太師椅上落坐了下來後,掃視著廳內擺設,睹物思人,竟不自覺的潸然淚下。

「建國,你先坐著,我去弄晚飯。」阿狗說著跑去了廚房。

晚飯後,等到夜深亥子交更時分,黃建國悄悄的走出了房門,來到後院的圍牆下,爬上了一株李子樹,然後輕鬆的扒上了圍牆,跳了出去。

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了些功力,如此高的圍牆,以前是從沒有膽量上去的,心下不由得一喜,加快腳步朝著縣委招待所而去。

招待所大門已關,黃建國不想驚動任何人,於是來到了圍牆下,再準備越牆而入。下了下決心,雙足一蹬地,身子猛地竄起,竟然搭住了牆頭,然後不費力輕輕的翻了過去。

月光淡淡的斜射在了院子裡,東西廂房裡傳出各式各樣的鼾聲,除此而外,沒有任何其他異常的動靜。

黃建國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小水流佳子住的108號房門前,輕輕的推了推門,門是虛掩著的,他閃身進了房間,床鋪上空空如也,屋內並沒有人。

這時隔壁的107號房間內傳來了喘著粗氣的聲音……

第三百四十章

金道長悄無聲息的出手了,寒生根本就未加以防備,但覺後腰連續酥麻三下,隨即整個腰部如入冰水之中,其涼無比,他迅即意識到自己奇經的帶脈三穴(帶脈、五樞、維道)已被重手封閉。

寒生緩緩轉過身來,清澈的目光詫異地望著道長。

金道長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寒生,對不起,貧道這是為你著想,封了你的帶脈,不要再在這茫茫的雨林中漫無目標的去尋找皺皮女嬰了,否則雨季一來,大家必將葬身於瘴氣之中,包括沈才華。」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寒生冷冰冰的說道。

「帶你走出雨林,回藍月亮谷去,貧道答應蘭兒下個農曆十五月圓之夜,會將你平安送回到她的身邊,可是貧道也知道,找不到皺皮女嬰你是決計不會回頭的,無奈只有出此下策。」金道長解釋說,臉上顯得有些木然。

寒生知道,帶脈是人體奇經,與督脈、任脈、衝脈、陰維、陽維、陰蹺、陽蹺合稱奇經八脈,它們同十二正經不同,既不直屬臟腑,有無表裡配合關係,「別道奇行」,故稱「奇經」。

帶脈橫行腰間一周,如腰帶而得名,此奇經共有三穴,即帶脈穴、五樞穴和維道穴,如今均已為金道長的天罡氣功所封閉,雖下身冰涼,但卻不影響行走,只是雙腿無法配合蠅眼快速移動。看起來金道長似乎只是怕自己逃跑,似乎並無傷害之意。

「寒生,你是知道的,帶脈被封,行走起居並無大礙,到得藍月亮谷,貧道即刻替你解開穴道,然後負荊請罪。」金道長歉意的笑了笑。

寒生看了金道長一眼,此人心機甚深,做事決斷,眼下自己穴道受制,難以逃脫,何況還有嬰兒沈才華在身邊,萬一此人發起飆來,恐傷及孩子,那慘死的老祖便是前車之鑒。

「好吧,我跟你走,不過回谷以後,我還是會再出來繼續尋找皺皮女嬰的。」寒生假裝無可奈何的歎息說道,心中卻想走一步算得一步,自己還需要點時間來想出自行解穴之道。

沈才華愣愣的瞅著寒生,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才華,帶上吸子筒,我們上路吧。」寒生輕輕的抱起了沈才華。

「寒生,孩子挺重的,不如交給貧道來背著吧。」金道長關心的說道。

「不必了,孩子跟我已經習慣了。」寒生婉言謝絕道,無論如何,小才華在自己手裡,心中才覺得稍微踏實些。

金道長見狀也不再說什麼,帶上那些剩餘的烤肉,熄滅了篝火,邁開大步,三人遂向北而行。

既然是要將自己送回藍月亮谷,這金道長為什麼要避開明月和猿木呢?寒生隱約的感覺到,這金道長可能是另有所圖。

數日後,金道長、寒生及小才華終於走出了緬甸北部的原始森林,渡過了怒江,回到了中國境內,然後穿越高黎貢山,不日來到了騰沖。

騰沖位於滇西邊陲,西部與緬甸毗鄰,稱之為「極邊第一城」,從緬甸克欽邦首府密支那到騰沖的距離約為217公里。

古城外隨處可見拔地參天的大樹杜鵑和禿杉、銀杏等熱帶高大喬木,艷麗多姿的雲南山茶花比比皆是,與老家婺源的水鄉景色迥然不同。

道路旁有座鬱鬱蔥蔥的小山包,山下一條清澈的河流,綠樹叢中一座高大的紀念墓碑顯露出來,儘管風吹雨淋顯得頹敗不堪,但仍舊不失其挺拔悲壯。

途人告訴寒生,這是騰沖國殤墓園,建於1945年抗戰勝利前夕,佔地近百餘畝,是騰沖各族百姓為紀念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攻克騰衝陣亡將士而建立的陵園。1944年夏,為了完成打通中緬公路的戰略計劃,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以六個師的兵力向佔據騰沖的侵華日軍發起反攻,收復騰沖城,日軍藏重康美大佐聯隊長以下6000人全部被殲,我軍亦陣亡少將李頤、覃子斌等將士9000餘人,戰死美軍將士19名。

「他們還好,死在了自己的國土上,清明寒食日終歸有人祭掃,可野人山那五萬多遠征軍亡靈至今仍徘徊在茫茫的熱帶雨林裡,已經被人們徹底的遺忘了……」寒生望著樹林間那一塊塊低矮的墓碑,幽幽說道。

「寒生,你這人心地太過善良,蘭兒是個好姑娘,可惜此生跟了你未必就是幸事啊。」金道長歎息道。

寒生驚異的抬眼望了望道長,疑惑的說道:「金道長,此話何意?」

金道長正色道:「寒生,你身懷青囊醫術,當可安身立命,雖無錦衣玉食,倒也吃穿不愁,那蘭兒秀外慧中,持家有方,兩人何不安守田園,過一世平平安安的日子呢?可是你卻犯險涉足江湖,捲進了一場格達預言的無謂之爭,親人為你日夜寢食難安,自家性命朝不保夕,這又是何苦呢?」

寒生聞言默默不語。

「以你的心機秉性,怎敵得過那些血腥殘忍的政治勢力?聽貧道一句勸,放棄吧,做一介草民固然命賤,但卻不比那些達官貴人壽短。」金道長誠心實意的說道。

「我已經放棄了呀,格達預言丟失了,寒生也沒有再去找,現在只要救回皺皮女嬰,我和蘭兒撫養這兩個嬰兒長大,就已心滿意足了。」寒生分辯道。

「是啊,寒生,所謂的格達預言數字,丹巴喇嘛就沒有告訴過你破解之法麼?」金道長問道。

「沒有。」寒生實事求是的回答道。

金道長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寒生的眼睛,他明白,寒生並沒有說謊。《小說下載|wRsHu。CoM》

騰沖和順古城,舊名陽溫暾,明洪武年間軍屯戍邊而建,至今已有600多年歷史,有人口4000餘人。全鎮住宅從東到西,環山而建,漸次遞升,一座座古剎、祠堂、明清古建築疏疏落落圍繞著這塊小壩子,清溪繞村,垂柳拂岸,是座很有特色的滇西小鎮。

「我們今晚就在這裡住下吧。」金道長望了望落日餘暉籠罩下的古城說道。

寒生似乎正在苦思冥想著什麼,聽聞道長問話,先是一愣,然後機械的點點頭,他終於想出來了一個破解自己帶脈穴位被閉的方法。

古城內的居民大都是佤族、僳僳族和阿昌族人,黃昏時,戶戶炊煙裊裊,米飯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令人飢腸轆轆。

他們在城中心處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了。

「寒生,我們先上街去吃飯吧,唉,已經多日沒有飲酒了,都快要憋死了。」金道長嗓子頭裡嘟囔著。

寒生點點頭,一手牽著沈才華,一手拎著吸子筒,跟隨著金道長走出了那家小客棧。

「這孩子白胖胖的真是乖巧。」身後的那位佤族老闆娘不住的讚歎道。

暮色降臨,天空中飄起了朦朧細雨,穿著打扮各異的鄉民們匆匆返回家中,碎石鋪就的巷道上行人漸漸稀少,臨街的商舖稀疏的亮起了油燈。

「幾位是要吃飯麼?」昏暗的小飯館內有人招呼金道長,口音聽起來卻不是本地人。

金道長走進飯館,四周打量了一下,「有酒賣麼?」

老闆是一個五十多歲、滿臉滄桑的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無領短上衣,下著青色大襠寬筒褲,紅色的布包頭,手腕上帶著兩隻大銀鐲,胸前佩有竹飾,聽聞道長之言咧開嘴巴笑了笑,露出黑黑的牙齒,自豪的說道:「有阿佤山上好的水酒,若是要燒酒的話,和順古城可就只有我這裡才能喝得到。」

「嗯,聽老闆口音卻不似本地人?」金道長問道。

「我是漢人,解放前來的這兒。」那老闆回答說道。

「把燒酒拿出來吧,貧道只喝烈酒。」金道長呵呵一笑道。

「請靠窗坐吧,」老闆望著寒生又道,「這位小哥和娃子也喝點什麼麼,有小紅米泡酒。」

寒生搖了搖頭,拽著沈才華坐下了,吸子筒斜倚在了身後的土牆上。

山村小店,簡陋而粗獷,盛酒直接用的是粗磁大碗,菜餚也是阿瓦山土菜,雞肉爛飯和酸竹筍、臭豆豉粑粑。那老闆又摸出幾顆檳榔,放在了桌子上。

「小哥,嘗嘗檳榔,這是佤族人最喜歡的零食。」老闆對寒生說道,口中的牙齒十分整齊,但卻是烏黑的顏色。

「黑齒蠻……」寒生脫口而出。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小哥,你是途徑此地的異鄉人,也知道『黑齒蠻』?這是我們佤族非常普遍的一種嗜好,男女老少幾乎每個人都隨身攜帶檳榔袋或是檳榔盒,勞動後休息時或平日談話時,口中都含一塊檳榔。這並非是樹上的果實檳榔,而是用麻栗樹葉和石灰煮成的,人人都會做的。這種檳榔嚼得時間久了牙齒就會逐漸變黑,且經久不褪色,不僅能將牙齒染黑,還能保護牙齒不被蟲蛀。所以這裡人以牙齒黑,唇紅為美,牙齒越黑越討人喜歡,像漢人的白牙齒,在這裡女人是嫁不出去的,男人就會打光棍。」老闆解釋說道。

「那你的黑齒……」寒生問道。

老闆嘴唇縮起,顯露出來烏黑的牙齒,口中道:「我就是入鄉隨俗嚼檳榔變黑的。」

「好酒,老闆你這燒酒烈如火,入口先辣後甘,透百骸,爽煞貧道了。」金道長半碗落肚讚不絕口。

「老闆,你是漢人,怎麼來到高黎貢山這偏遠之地?」寒生一面吃著雞肉爛飯問道。

「在騰沖這裡說說不打緊,本地人對遠征軍一直都是感恩的……」老闆輕聲說道。

「你是中國遠征軍?」寒生驚異的問道。

「我姓雷,原籍本是河南確山,1944年5月隨中國遠征軍二十軍李頤將軍強渡怒江,血戰滇西,在攻克騰沖的戰役中負傷,後來就留了下來。」昏暗的油燈光映照在雷老闆飽經風霜的臉上,淡淡的話語顯得那麼久遠與悲涼。

「請您說說遠征軍。」寒生放下碗筷,靜靜地聽著。

「記得那一年,怒江邊上擠著無數的佤族、僳僳族以及阿昌族難民,沒有糧食,生死垂危。我押著一隊往前線運送饅頭的卡車在途中拋錨了,遭到已經餓了幾天的饑民的哄搶,我爬上車頂對百姓留著眼淚喊話:這是送到前線給攻城將士的口糧,你們若是搶走了,幾萬遠征軍將士空著肚子如能與日軍血戰?那些難民們立即停下來,並把手中搶到饅頭統統又放回到了車上。一個佤族小女孩把已經吃了一半的饅頭交還給我,說『留給前線的叔叔吃吧』。

戰役結束全殲日軍以後,我帶了一包繳獲的肉罐頭和糖果軍官來尋找這個小女孩,然而找到她時,小女孩已經靜靜地躺在了一株無花果樹下餓死了……」雷老闆的眼睛裡閃爍著淚花。

寒生沉默不語,就連沈才華也靜靜地傾聽著。

「我負傷後留了下來,一直做國殤墓園的看守,不久便娶了那小女孩孤苦伶仃的母親,現在已經度過了漫長的二十多年了。」雷老闆苦笑著說道。

「那你河南老家還有什麼親人麼?」寒生問道。

雷老闆搖了搖頭,慼慼然道:「都沒了,我是參加國民擋軍隊的人,若是回到內地恐怕是活不到現在的,遠征軍只有在騰沖這個地方,反而會被當作抗日英雄來尊重的,滄海桑田,人事難料啊。」

「嘿嘿。」金道長驀地笑了起來。

寒生詫異的望著金道長,疑惑道:「道長,你何故發笑?」

金道長悵然歎道:「英雄也罷,狗熊也罷,勝王敗寇,古往今來,莫不如此,想你我一介草民,如砧板之肉,至於刀操誰手,又有何分別?」

「這位道長所言極是,雷某如今已更名為『巖帥』,過去的事如同過眼雲煙,今天若不是這位小哥問起,我已經多年未再提及了,多少中原遠征軍同鄉埋骨滇西,而我苟活至今,終年長伴臥床病妻,來日看已是無多了。」雷老闆面露痛苦之色,走回櫃檯為自己也倒上了一碗燒酒,回到了桌前自飲了起來。

「老闆,你的妻子身患何病?」寒生問道。

「多年來不知何故一直昏迷不醒,有時會說胡話。」雷老闆歎息道。

「那是中邪了。」金道長呷了一口酒說道。

「不錯,族裡的『魔巴』也是這樣說的,可是遍請過高黎貢山地區的好幾個知名的『魔巴』來驅邪,但都還是束手無策。」雷老闆無奈的端起了酒碗。

「有沒有請過中原正宗玄門道士?」金道長問道。

「唉,這裡地處蠻荒邊陲,哪裡得見中原正宗道家高人呢?雷某曾向過往商旅客人打聽過,都說道教全真第一叢林京城白雲觀乃是中原最正宗玄門,可是此去京城山高路遠,病妻已是寸步難行啊。」雷老闆搖頭說道。

「如此,待貧道瞧上一瞧。」金道長臉色微醺,藉著酒興說道。

「啊,那敢情好了,不知道長仙府何處?」雷老闆小心翼翼的問道。

「京城白雲觀住持賈屍冥。」金道長朗聲說道。

「啊!」雷老闆聞言臉色大驚,瞠目結舌的說道,「您,您就是中原全真道教的住持……」

金道長微微一笑,謙虛的回答道:「不才貧道正是。」

雷掌櫃雙膝跪倒,眼淚巴巴的望著金道長,仰天長歎道:「中原道教高人今天終於被雷某盼來啦……」說罷老淚縱橫。

「待貧道酒足飯飽之後前去為你病妻驅魔。」金道長爽快的說道。

「不知道長有什麼忌口之物?我再去炒上幾樣小菜。」雷掌櫃誠懇的說道。

「貧道只忌食五葷三厭,其餘一概不忌。」金道長回答道。

「請問道長這『五葷三厭』指的都是哪些東西?」雷掌櫃小心翼翼的虔誠詢問著。

「五葷,即大蒜、小蔥、韭菜、興渠以及香菜,三厭乃是天地水三物,就是大雁、鴿子、牛、狗、鰻鱺和龜蛇。」金道長說道。

「道長稍候,小菜就來。」雷掌櫃一頭扎進了廚房裡,隨著鍋碗瓢盆一陣亂響,不一會兒,幾個熱氣騰騰的小菜便端了上來。

金道長一連又喝乾了幾大碗燒酒,隨即一抹嘴,站起身來說道:「現在就請帶貧道前去驅魔吧。」

寒生對疑難雜症向來興趣十足,今日有幸一觀全真教一代宗師親自下手驅魔,自是興趣十足,於是悄悄對沈才華耳語道:「你和吸子筒呆在這裡,我去看看就來。」

沈才華點點頭,將吸子筒摟在懷裡,安靜的坐在椅子上衝著寒生微微一樂。

雷掌櫃的妻子就臥病在小飯館的裡間內室裡,雷掌櫃領著他倆走進來,輕輕的點亮了桌子上的菜籽油燈。

靠牆有張床,上面躺著一個面容憔悴的老年婦人,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如同死人一般。

雷掌櫃滿眼柔情的望著妻子,伸手輕輕的捋了捋她額頭上的幾絲亂髮,口中喃喃說道:「俄真,你終於有救了,中原來了驅邪高人,你可要快點醒來啊。」

金道長目光炯炯,犀利的眼神盯在了俄真的臉上,然後輕輕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搭在她的眉心上,暗運一絲天罡真氣,緩緩輸入其印堂穴。

寒生站在道長身後,見之心中暗暗吃驚,印堂乃是經外奇穴,位於督脈之上,主治中邪驚風,但自古以來,很少有醫者善用此穴,通常以人中穴更為見效,而那些江湖術士們倒是經常以印堂明暗色澤之變化來相面推斷吉凶,甚為靈驗,蓋因眉心頭骨內乃是伏矢魄之所在,亦稱「天目」。

看來,這老道的道行果真不淺呢,全真教能夠歷經千年而不衰,必是有其過人絕技。寒生看得心中癢癢的,但是金道長不說,外人怎麼好意思開口詢問人家道中之秘技呢?

這時,但見金道長手指回縮,口中斷喝一聲:「還不速速醒來!」

雷掌櫃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裡了……

俄真的嘴巴輕輕的動了動,慢慢的張開,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八嘎!」

金道長一愣,迷惑不解的望著依舊是雙目緊閉的俄真,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八嘎」就是日語「混蛋」的意思。

「她又在說胡話了,道長莫要在意。」雷掌櫃趕緊解釋說道。

寒生心中突然一動,莫不是……

「待貧道天罡氣功配以全真教大羅秘咒滅此外魔,雷掌櫃,速取清水一盆,白米數斤。」金道長乜起眼睛吩咐道,並以凝滯的餘光罩向俄真,口中發出陣陣冷笑。

雷掌櫃聞言迅速跑出內室,到廚房裡取道長所需之物。

「道長,你這是……」寒生在一旁問道。

金道長鄙夷的說道:「此婦人身體虛弱,為惡靈所侵,竟然以日語嘲笑辱罵貧道,簡直是不知死活,貧道要用重陽祖師爺滅魔重手將其誅殺。」

「可是俄真已經臥床多年,經絡阻滯,血脈不暢,肌肉萎縮,臟器羸弱,不知她的身體能否經受得住?」寒生從醫學角度提出異議。

「貧道下手時自會斟酌的。」金道長哼道。

雷掌櫃取來了應需之物,撂在了床前。

金道長先將白米倒入桶中拌濕,然後捧出水淋淋的米粒堆蓋在了俄真的臉上,只露出口鼻。隨即左手結印,右手食指定住其人中,運起天罡氣功,口中唸唸有詞道:「起眼看青天,重陽師尊在面前,大羅網魔陰陽界,誅殺邪靈一指間。一收青衣野鬼,二收素衫遊魂,三收三界邪怪,四收四方惡靈,右手挽沖,左手脫節,口中唸咒,嘴吐鮮血,叫他邪靈三步一滾,五步一跌,左眼流淚,右眼流血,三魂喪命,七魄消散,押入萬丈井中,火速受死,謹請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說罷,一股強勁天罡真氣發出嘶嘶的聲響射入俄真督脈人中穴……

「道長,小心!」寒生輕呼道。

此刻,那些濕漉漉的白米之上忽然升騰起白色的霧氣,水分竟然憑空在逐漸的蒸發,白米粒也在漸漸的變色,先是發黃,進而粉紅,最終慢慢的變成了鮮紅色。

寒生忍不住叫道:「道長不可!俄真氣血將絕……」

「可是惡靈還沒出來。」金道長慍怒道,手下仍在源源不斷的注入真氣。

寒生大急,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把拉開道長的手臂,大聲叫道:「住手!」

金道長猝不及防,手指離開了俄真的人中穴,氣惱的望著寒生說道:「再有片刻,惡靈便會被誅殺了,如此,功虧一簣。」

寒生漲紅了臉道:「那樣,俄真的性命也會隨之而去!」

雷掌櫃呆呆的望著他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俄真臉上堆著的那些白米鮮紅的顏色漸漸的褪去了,寒生鬆了一口氣。

金道長皺著眉頭說道:「奇怪,按理說全真教的秘法擒拿誅殺一個附上人體的鬼魂應當是一擊便誅,怎麼這麼長時間竟還未果?」

寒生想了想,說道:「也許俄真的體內並非是只有一個鬼魂……」

「嗨。」俄真深陷在白米中的嘴巴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來。

寒生和金道長冷不丁嚇了一跳,雷掌櫃緩過神兒來趕緊解釋說道:「俄真又開始說胡話了。」

寒生凝神注視著這個附體的女人,輕聲對她說道:「你想說什麼?」

「掃國します。」俄真的口中又冒出來一句日語。

「對不起,我聽不懂日語,也不知你是誰,你會說中國話麼?否則我不知怎樣才能幫你……」寒生俯下身輕輕的問道。

俄真不吭氣了,寒生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許久,俄真又開口了:「哇達西達(われわれ),陸軍56師團,掃國します。」

寒生仍舊是聽不太明白,但是「哇達西達」這個詞在電影中,鬼子軍官對老百姓喊話時倒是經常說起過,是「我們」的意思。

「他是說,他們是日軍第56師團的,想要回國。」金道長在一旁突然說道。

「金道長,你懂日語?」寒生驚訝道。

金道長微微一笑,解釋說道:「白雲觀經常有來華短期修道的日本人,因此略知一二。」

「那太好了,你問問他們總共有多少人在俄真體內?都是1944年陣亡的嗎?」寒生聞言高興的說道。

接下來,金道長磕磕巴巴的講了一通發音極不標準的日語,最終那俄真倒也是聽懂了,於是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堆的話。

金道長面露驚奇的對寒生說道:「他們是昭和19年在騰沖戰死的日本陸軍第56師團6000多人的亡魂,十餘年前,也就是在雷掌櫃與俄真看守國殤墓園的時候,陸陸續續進入了俄真羸弱多病的體內,他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通過俄真之口,向外傳遞出想要回國的願望,真是太邪門了,6000多人竟能擠進一個弱女子的體內!怪不得連王重陽祖師爺的滅魔大法都無以奈何呢……」

若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了,寒生想。

「有辦法了,我可以將他們這些人的亡魂收入祝由舍利之中,俄真也就能清醒過來了。」寒生說道。

「他們可是6000多人啊。」金道長謹慎的提醒寒生。

寒生沉吟道:「禿頭婆婆曾說,祝由舍利理論上講可以收魂無數,今次便可以驗證一下,若無問題,日後我還要重返野人山,將那些遠征軍將士們都帶回來呢。」

「那你準備如何來做?」金道長問道。

「這事還要借助小才華方可。」寒生說罷走出內室。

「咦,才華呢?」寒生猛然間怔在了門口。

大堂內,原先端坐在飯桌旁邊的沈才華已經不見了蹤影……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天空中飄著朦朧細雨,昏暗的街巷裡空無一人,哪裡還有孩子的身影……

「奇怪,你們這裡有拐賣孩子的事情麼?」金道長疑惑的問雷掌櫃道。

「沒有,我們這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雷掌櫃肯定的回答道。

寒生走回到飯桌旁,仔細觀察了一番,吸子筒也不見了,桌子上的飯菜,小才華一口也沒動。

「寒生,是否有什麼人偷偷的抱走了沈才華?」金道長狐疑的問寒生道。

寒生搖了搖頭,這種可能性極小,也不看看鬼嬰沈才華是什麼人?鬼嬰發起飆來還不將拐走他的那個人給吸血了?對了,吸血,小傢伙一定是餓了……

壞了,寒生想到這兒,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可別傷了什麼人。他冷靜的思索了一下,忽然問雷掌櫃道:「你家裡有沒有養動物?」

「動物?」雷掌櫃迷惑不解。

「比如雞鴨鵝狗之類的。」寒生解釋道。

「後院裡只有兩頭大肥豬。」雷掌櫃回答道。

「在哪兒?快去看看。」寒生催促道。

從櫃檯後面的側門裡走出去,大家來到了院子裡,牆角處有一土坯壘成的豬圈,裡面鋪著稻草。朦朧的夜色下,沈才華正扒在一頭黑毛大肥豬身上,兩隻小手緊緊地揪住豬毛,小嘴則死死的咬在了豬脖子上,鮮血染紅了身上的衣褲,弄得像個血人似的。

豬圈的角落裡,蠕動著一個巨大的綠色球狀物體,無數根長毛在簌簌抖動著,並發出「滋滋」的吮吸聲,那是吸子包裹住了另一頭肥豬,正在吸血進食。

「啊!這是……」雷掌櫃揉了揉眼睛,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看到的景象。

寒生鬆了一口氣,沒出大事兒就好,兩頭豬無非賠個幾百塊錢也就行了,反正盧太官分手時給他的美金還沒用完。

「才華,行了,吃太多會撐壞的。」寒生跳進豬圈裡把小才華拉了下來,再瞧他的小肚子早已經滾瓜溜圓了。

吸子慢慢而舒適的展開了腹面,那只肥豬已經被吸光了體液,體型乾癟又猥瑣,靜靜地躺在吸子的懷裡。

「雷掌櫃,對不起,這兩頭豬我賠給你錢。」寒生萬分抱歉的說道。

「不,不,不要了……」雷掌櫃戰慄著說道,他已經幾乎嚇傻了。

「今天夜裡子時,若是雲開月出,我便可以替俄真醫治了。」寒生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夜空說道。

雷掌櫃戰戰兢兢的重新熱了飯菜,給金道長又倒上了燒酒,並陪著他對飲,要等到夜半子時,還有近兩個時辰呢。

寒生脫下沈才華身上的血衣丟掉,燒了些熱水,將小才華放入盆中泡上,慢慢的搓洗他的身子。

雷掌櫃則不時的跑出門去,心急如焚的祈禱著雲開霧散,他已經對道長和這個青年人崇敬之極,尤其是吸血的嬰兒和那個長著一身綠毛狀如蓆子一樣的怪物,他們可能就是老天爺專程派來拯救妻子俄真的。

亥時中,天上的烏雲漸漸的向西方退去,須臾,一縷淡淡的月光飄撒下來,沉睡的古城沐浴在了一片清涼的冷輝之中。

「太好了,月亮終於出來了。」雷掌櫃像個孩子般興奮的叫喊起來。

子時到,寒生吩咐將俄真抬到門外的巷子道路中央,讓月光直接照射在她的身上。

寒生從貼身的屍衣口袋中掏出那枚王婆婆留下的祝由舍利,托在手掌心兒中,默默地祈禱道:「婆婆,寒生沒有捨得把它吃下去,原本是想用它來帶回葬身在野人山的那數萬遠征軍魂魄,沒料到卻要先收進6000日軍的亡靈。婆婆,請你原諒寒生,戰爭是不義的,但那些來自東瀛的士兵都已經死了,他們也有父母、妻子和兒女,他們想回家,這願望同遠征軍將士一樣,都是出自人的本性,寒生又怎能夠拒絕呢?婆婆,請你保佑寒生吧。」

雷掌櫃和金道長都默默地望著寒生,誰也沒有說話,洗完澡光著小屁股的沈才華依偎在寒生的身旁,他知道又要該輪到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6000名日軍亡靈,但願收得進來,」寒生望著雷掌櫃,接著說道,「雷掌櫃,家中若是有鏡子的話,不妨找兩面來。」

雷掌櫃連聲說「有」,迅速回店內取來兩面梳妝用的小鏡子。

寒生又吩咐金道長:「請道長用日語問一下俄真,務必請他們配合出竅,前往祝由舍利之中,切記不要擁擠和吵鬧喧嘩。」

金道長悵然若失的仰天長歎道:「白雲觀修道數十年,卻不知世間竟有這等降魔除妖之法,貧道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說罷俯身對著俄真用日語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套。

雷掌櫃等人的舉動驚醒了左鄰右舍,街坊鄰居們有不少人披衣出門,圍觀近前來看熱鬧。

俄真的語速很快,寒生還是一句也聽不懂。

「老雷老婆又在說胡話了。」人群中有人說道。

「這幾個外鄉人是雷掌櫃請來驅魔的巫師。」也有人言之鑿鑿的斷定。

金道長轉過臉來對寒生轉述說道:「他們說出來可以,但是要求保證送其回到日本國。」

寒生點點頭,說道:「請道長轉告,寒生答應他們便是。」

「怛伽阿闍嗔醯咄叱訶闥孕……」沈才華不等寒生吩咐,口裡面已經叨咕起祝由巫咒來了,寒生知道,這是第二式「移花接木」,前不久,老祖的亡魂便是由此而收入祝由舍利之中,想到這裡,他望了金道長一眼。

寒生先將祝由舍利放在俄真的額前印堂之上,然後雙手各持一面鏡子,將反射的月光投射在了綠瑩瑩的祝由舍利上面。

金道長點點頭,心中暗想,晉葛洪在《抱朴子》中言道:萬物之老者,其精系,能記人之形惑人,唯不能易鏡中之真形。故道士入山,以明鏡徑九寸以上者背之,則邪魅不敢近,自見其形,必反卻走轉,鏡對之視,有踵者山神,無踵者老魅也。

「寒生,此乃民間的普通小梳妝鏡子,既非八卦陰陽鏡,也非道家符咒鏡,更不是九寸直徑的大明鏡,不知其能有什麼作用呢?」金道長疑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能肯定其作用究竟有多大,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載,鏡子具有吸收、反射、分解、倒影、投影和轉換的作用,我將月光中的陰氣分解出來,投影轉換到祝由舍利之中,加強舍利吸收月華之速度,6000人的亡魂可是不少,自然陰氣越盛越好,若慢了則子時將過,況且天上仍有浮雲,萬一遮蔽了月光,豈非前功盡棄?但願所推測的無誤。」

沈才華的小嘴裡像是蹦豆般一遍遍的念著祝由巫咒,那還是在石洞裡無意之中偷聽到的,當時禿頭老婦傳授給明月共有八式巫咒,那咒語激發了鬼嬰體內的祝由神功,故此而無師自通,首次使用便成功的收了老祖的亡魂。

小才華越念越快,到最後竟然光著□手舞足蹈起來,姿勢十分的蒼勁古樸……

寒生疑惑的望著小傢伙的樣子,驀地想起這動作與芹兒父親楊慕貧給他的那半部《青囊經》上的圖畫十分相像,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月光下,那枚核桃般的祝由舍利升騰起了一片白色的霧氣,並且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響,震撼著寒生的心房,彷彿是無數人的諧振腳步聲,他想,那一定是日軍亡魂在列隊進入祝由舍利之中……

那聲音慢慢的消失了,最終歸於沉寂。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寒生長舒了一口氣道。

那邊,小才華跳上了癮,仍然撅著小屁股圍繞著俄真做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動作。

「可以了,才華。」寒生上前揪住了他的小胳膊。

夜空中,又有浮雲飄來,月光漸漸的暗淡了下去。

「巖帥,是你麼?」俄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第三百四十三章

屋裡的人們即刻安靜了下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和酒碗,默默地望著這個不速之客。

雷掌櫃輕聲對寒生說:「小哥,這位就是咱們古城鄉佤族生產隊的大隊長西古散,也是滇西高黎貢山一帶最大的魔巴,」隨即恭恭敬敬的對西古散道,「西古隊長,是中原來的小魔巴驅除了俄真體內的邪魔。」

「咦,」西古散狐疑的目光落在了沈才華的身上,似有不信道,「這不過是個小娃子嘛。」

「是的,別看他是一個小娃子,可確實是厲害無比,單就他念誦的經咒,就如同天書一般。」雷掌櫃解釋道。

「哼,以我看來,如此小小的一個娃子,能從俄真身上引出邪靈,那他很可能自身就是一個魔娃,他叫什麼名字啊?」西古散銳利如刀的眼神兒盯著沈才華說道。

「沈才華。」寒生語氣平靜的說道。

「好吧,這個沈才華小魔娃既然來到了阿瓦山,我們政府便不能放過他,要將他體內的邪魔驅除掉,也算是為民除害吧。」西古散頜首嘿嘿笑道。

「對不起,沈才華是個健康正常的嬰兒,我們起早便要啟程離開你們這裡。」寒生站起身來不客氣的回答說道。

西古散拍了下手掌,門外走進來兩名背著老式火銃的民兵。

「看住他們,是不是魔娃,要等我問過了『木依吉』才知道。」西古散命令道。

「這……」雷掌櫃為難的央求道,「他們是途徑小店的客人,又是俄真的恩人,請西古隊長放他們走吧。」

西古散把臉一板,冷冷說道:「巖帥,你是在和政府討價還價麼?況且我這也是為了社會的安定團結著想啊,縣革委會要是知道了也會完全贊同這樣做的,總之,我們不能放走任何邪魔去破壞社會主義革命生產建設的大好形勢。」

寒生審視了一下目前的形勢,其他一概不論,只要自己穴道解開,發動蠅眼,抱起沈才華就跑,任憑誰也甭想追上了。

「寒生爸爸,」沈才華輕輕的拉著寒生的衣襟,小聲說道,「我才不怕呢。」

寒生點點頭,看了看伏在桌子上面沉醉不醒的金道長,又瞄了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下半夜三點,得抓緊時間解穴了。

「我們需要回到客棧休息,小孩子也困了。」寒生對西古散說道。

「不行,你們就在這店裡歇著吧,雞鳴三遍,我就去問『木依吉』,一切聽從它的旨意。」西古散拒絕了寒生的要求。

「『木依吉』是誰?」寒生不解的問道。

雷掌櫃悄悄給寒生解釋說道:「我們佤族崇敬的鬼神很多,有樹鬼、火鬼、水鬼、谷子鬼、山鬼等等,但在諸鬼神之中最崇拜的就是『木依吉』了,它是創造萬物的神靈,天、地、火和地震神都是它的兒子,阿佤人生活的一切事情,颳風、下雨、打雷、糧食豐歉、生、老、病、死、六畜衰旺等樣樣都管,每個村寨都有一片神林,林中建有供奉木依吉的小草棚。」

咦,吸子呢,寒生望了望沈才華。

沈才華鼻子嗅嗅,咧開了小嘴兒笑了,站起身來拽著寒生的手往內室裡走去。

「你們上床好好休息吧,天就快要亮了。」雷掌櫃說道,隨即輕輕的帶好房門,回到鄰居們的中間,俄真斜倚在一張竹椅上,已經能和大家進行交談了。

…文…西古散揮了揮手,那兩個民兵抱著火銃蹲在了內室的房門外。

…人…「喝酒。」西古散端起酒碗大聲嚷道。

…書…魔巴是佤族巫師,也是群眾中最有文化知識和威信的人,在當時的那個年代裡,政府基層幹部往往也都是從魔巴中選任,百姓習慣上也樂於服從。

…屋…寒生和沈才華呆愣在了內室裡,原來俄真的那張大床已經撂下了蚊帳,藉著昏暗的油燈光,可以瞧見吸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蚊帳內熟睡……

牠也怕蚊子叮咬麼?寒生心中想。

沈才華「咯咯」的輕笑著,光著小屁股爬上床鑽到蚊帳裡,躺進了吸子溫暖的懷中。

「才華,寒生爸爸現在需要你幫個忙。」寒生坐在了床邊,把頭探進蚊帳裡對沈才華認真的說道。

沈才華眨了眨眼睛,懂事的點了點頭。

「寒生爸爸這裡,」寒生指了指自己腰間週遭的帶脈三處穴道說,「你讓吸子的吸盤專門吸這裡,一定要用力,吸通經絡,明白麼?」

「知道啦。」沈才華說著眼睛一眨,便使勁兒的搖晃著吸子,直到其醒來,然後對牠講了一大通古怪的咒語。

「吸子說牠吃飽了,不想再吸了。」小才華告訴寒生道。

「你一定要說服牠再吸點,這事兒真的是非常的重要。」寒生催促著說道。

沈才華翻身騎到了吸子身上,雙手又抓又撓的,那吸子最終無奈只得同意了。

寒生脫去了身上的衣褲,最後輕輕的除下屍衣,那屍衣乃是護身辟邪之物,若是不脫下來,恐怕吸子非但不能近身,而且還會有性命危險。他赤裸裸的躺在了吸子的腹面上,示意的指了指腰間帶脈、五樞、維道三處穴位,吸子柔軟的肚子緩緩的捲曲起,將寒生腹部以下部位包裹住了。

寒生感覺到那吸子認穴奇準,已有三隻吸盤牢牢的吸附在了那三穴之上,滑膩膩的有點癢。正尋思之間,穴道上突然彷彿被針尖輕刺了一下,然後感覺像有三隻大嘴一般在用力的吮吸著自己的腰部皮肉。

「再用力……」寒生敦促著說道。

吸子的抽力在慢慢的加強,寒生覺得帶脈奇經的三處穴道深處漸漸暖和了起來,他知道經絡在一步步的疏通著。

江湖上的一般點穴手法大都是以堅硬之物(如點穴橛,或是練得極硬的手指)重擊穴道,達到閉塞經絡的目的,而金道長則是以天罡氣功點穴,通俗講,就是朝穴道內輸入了一個密度極高的「真氣栓」,阻擋經絡的正常循環,封閉了寒生的帶脈,就像血栓阻礙血管內的血液流通道理一樣。

吸子緩緩的將三枚「真氣栓」吸出,但由於那「真氣栓」的密度極高,在穴道內尚受到人體內壓的包裹,還可維持著原狀,一旦出了人體來到常壓下,便會因壓力的驟然減輕而體積膨脹。

吸子的身體漸漸的腫脹了起來……

寒生從吸子的懷裡爬了出來,帶脈內的三枚「真氣栓」被吸子吮吸進了自身體內,寒生倒是解穴了,但是吸子的腹面卻在不住的膨脹著,灰白色的表皮撐得漸漸透明,越來越薄。

小才華驚恐的望著吸子像氣吹起來的身子,他也知道出事了。

寒生的腦中急速的搜尋著各種解救的方法,一時間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膨脹的是氣體,那肯定是金道長的天罡真氣了,任憑一直這樣發展下去,吸子的身子很快就要爆裂了,想不到讓牠來幫助自己解穴反倒是害了牠,寒生心中頓時懊悔不已。

「寒生爸爸,救救吸子!」小才華可憐巴巴的拉著寒生的手央求著,眼中閃爍著淚花。

人類體內的氣體一般是以放屁和打飽嗝的形式排出,一個正常人每天平均放屁十至十五個,其中不少在屙屎時於不知不覺間抒洩。一般人有響屁,也有悶屁,還有一種屁響腹中的「悶雷」,屁的化學成分為氮59%、氫21%、二氧化碳9%、甲烷7%及氧4%,臭屁之中是滲進了硫磺,來源為食物,而硫磺混和氫所產生的硫化氫,其味最臭。甲烷易燃,氫則是響屁之源,亦導致屁氣自胯間上浮,使他人均可以嗅到。有人善憋屁,一忍便沒有了,其實它們已在體內爆炸,形成「悶雷」,其危害尤甚,有毒氣體被腸壁吸收溶於血液,輸送至各部器官,成為了很多不明病症的根源。

這些西醫道理寒生不甚明瞭,但他知道,中醫稱放屁為「洩下氣」或「放氣」,於身體是有利的,以吸子目前的情況來看,惟有放屁才能夠徹底排出體內的天罡真氣。世間上好些動物都會放屁,如大黃狗笨笨就經常放屁,但惟有魚類不行,否則魚缸便自動充氧了,那吸子算不算魚類的一種呢?寒生絞盡腦汁的想著促使吸子「洩下氣」的法子。

「趕緊找找吸子的肛門在哪兒?」寒生翻來調去的找,也沒發現吸子長有肛門。

此刻,吸子如同個大氣球般,把個蚊帳撐得鼓鼓的,牠十分痛苦的對著小才華眨動著眼睛,竟然落下幾滴淚水下來。

「李代桃僵!」寒生猛然間想起了自已與明月在緬甸叢林裡為老祖驅除鬼塚「屍僵」之毒之事,頓時靈機一動,急切的對沈才華說道,「使用祝由神功第五式。」

小才華愣愣的望著寒生,他一時間還理解不了寒生爸爸此話的含義。

寒生匆忙穿好衣褲,說道:「才華,你在這裡等著,我出去尋找替代之物。」說罷,拉開房門,蠅眼驟然發動,如閃電般的衝了出去。

外面的的人們個個醉眼朦朧,只感覺到面前「嗖」的疾風一吹而過,甚至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出來找什麼呢?寒生茫然的望著空空如也的巷子問著自己……

抬頭眺望著夜空,月亮穿梭在雲彩裡時隱時現,高聳的高黎貢雪山已是朦朧一片。

解鈴還需繫鈴人……寒生想到了金道長,天罡真氣是他發出的,理當由他收回,關鍵是,他練的全真教天罡氣功,完全可以將吸子體內的天罡真氣消弭並存儲於自己的氣海之內,因為那真氣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參數一致。

寒生打定了主意,瞬間又折返回到小飯館裡,出現在了飯桌旁。

「我要帶道長回房休息。」寒生微微一笑,抱起了渾身酒氣睡熟了的金道長,走回了內室。

西古散詫異的瞪圓了眼睛,驚訝的想,這小子什麼時候出來的呢?

內室裡,寒生將金道長放在了床上,緊貼著肥胖的吸子躺下,道長此刻仍舊是未醒,發出陣陣的鼻鼾聲。

「小才華,我不知道你究竟懂得多少祝由神功?我要你知道,第五式叫做『李代桃僵』,可以救吸子,你會麼?」寒生急切的問道。

小才華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最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只是可能需要咬破舌尖,以血霧噴灑在吸子和金道長的臉上方可。」寒生想起了在叢林中,明月曾咬破了舌尖,以血霧噴在了河童和長臂猿的面孔之上,於是憂心忡忡的說道,這麼小的嬰兒如何敢於咬自己的舌頭呢?

「我撒尿也是一樣的。」小才華睜著兩隻黑黑的瞳仁,認真的說道。

「童子尿?」寒生吃了一驚,的確,童子尿是極好的藥引子,自己就曾多次使用過,取得了匪夷所思的效果。

「嘩……」未等寒生同意,小才華已經迫不及待的朝著金道長的面孔上撒起尿來了……

金黃色的童子尿澆在了道長的臉上,沉睡之中的道長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來舔去,並浮現出一種富足感的表情。

「還要留些給吸子,別都浪費了。」寒生苦笑著提醒道。

沈才華聞言扭過小屁股,拽著小雞雞把剩餘的童子尿全部淋到了吸子的腹面上。

沈才華站在床上的角落裡,雙手擺出了詭異的姿勢,口中則念起了那些聽起來十分古怪的音階。

寒生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由於金道長的天罡真氣乃是玄門正道,非毒邪之氣,因此不必再使用屍衣協助驅毒了。

童子尿果然有效,眼瞅著吸子脹鼓鼓的腹面漸漸癟了下去,而與此同時,金道長的小肚子卻逐漸的凸起來了。

金道長雖然還處在無知覺的沉醉之中,但其體內自行覺察到了緩緩移入來的天罡真氣,週身奇經八脈立刻運轉循行起來,將外來的屬於同種類的真氣一絲絲的收入進了丹田氣海之內。

片刻之後,直到吸子的全部真氣轉移完了,金道長也不過是小腹微凸而已。

大功告成!寒生一把抱起光著小屁股的沈才華,誠心實意的誇獎道:「小才華,你可真了不起呢。」

床上,吸子感激的望著他倆,一面厭惡的抖去身上的尿液……

天亮了,金道長幽幽的醒轉,感覺到嘴巴裡鹹滋滋的,睜開眼睛瞧了瞧,看見寒生和懷抱吸子筒的沈才華正站在地上笑嘻嘻的望著他……

「哦,貧道喝多了。」金道長頗有些尷尬的說道。

門推開了,西古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那兩名身背火銃的民兵。

「時間到了,我們一同去見『木依吉』。」西古散說道。

古城外有一片茂密的大樹杜鵑林,高高的喬木樹傘上盛開著紫紅色的杜鵑花,十分的艷麗和壯觀。

「那座小木棚裡就供奉著佤族人的神靈『木依吉』。」雷掌櫃在寒生耳邊悄悄說道。

西古散扯去頭上的紅布包巾,露出光禿禿的腦袋,其腦後還殘留著一小撮頭髮,身披一件黑色大氅,上面繡著兩扇紅色的大門,代表其是看守司崗大門的巫師魔巴。

西古散魔巴口中念誦起了「司崗裡」,這是佤族古老的巫咒,共有幾十萬字,包羅萬象,但今天只是向「木依吉」問卜,則誦出有關請示神諭的那部分即刻。他一邊念叨著,緩緩的走進了小木棚內,而所有的佤族村民們都圍在了樹林外,安靜的等候著「木依吉」神靈的諭示。

不久,西古散魔巴終於走出了小木棚。

「鄉親們,『木依吉』神諭,中原來的小魔巴體內是否藏有邪靈,可以令其『上刀山下火海』一驗究竟。」西古散魔巴大聲宣示道。

人群中立時哄然,大家頓時交頭接耳起來。

「什麼是『上刀山下火海』?」寒生淡淡的問雷掌櫃道。

「『上刀山』就是爬刀桿,這本是古代僳僳族的一種祭祀儀式,用一根約20米長的粗大木桿上綁有36把鋒利的長刀,形成刀口向上的刀梯,然後由僳僳族的光腳勇士,雙手握住刀口,兩腳踩著刀刃爬上刀桿頂。後來佤族魔巴根據『木依吉』的神諭,將其用於驅魔儀式,雙腳割破流血者,便是體內有邪靈俯身。『下火海』則是光腳走過燒紅的炭火,腳板燙傷著,也是有邪靈作祟。」雷掌櫃詳細的對寒生解釋道。

看來是到了該要發動蠅眼,抱起沈才華逃跑的時候了,寒生心中想道。

「豈有此理!」身旁的金道長憤憤不平的說道。

「抬出刀桿。」西古散魔巴高聲吩咐道。

立刻有幾個精壯佤族青年扛來帶孔的長木桿和一捆長刀,將刀一把把的插進木桿中,刃口朝上,一共三十六把,在初升陽光的照射下,刀光閃閃,寒氣逼人。

「才華,抱好吸子筒,我們要開始準備逃跑了,明白我的意思麼?」寒生悄悄對小才華耳語道,至於金道長,就不用管他了,以他的武功當可全身而退。

「我能行的。」沈才華稚聲稚氣的望著那些刀說道。

沈才華未等寒生答話,便將吸子筒望寒生懷裡一塞,自己則挺起了小肚子、光著□蹣跚的走到了場子中間。

「小魔巴,你可要看清楚了,不要等一下割出血來連哭帶叫的,現在後悔嘛還來得及,只要承認邪靈就藏在你的身體之內,然後由本魔巴替你清除即可,你明白麼?」西古散惡意陰笑著說道,這個小嬰孩竟然驅除了俄真身上依附了十餘年的惡魔,使得他這個高黎貢山佤族最有名的魔巴顏面無存,說得堂皇一點,就是讓政府的威信掃地了。

鬼嬰沈才華根本未理睬他,扭過頭瞅著寒生咧開了嘴巴一樂,然後手舞足蹈,擺出了一些奇特詭異的姿勢來。

這與半部《青囊經》上的圖畫一致,寒生想,看來小才華已經深得祝由神功之髓了,這套把式,恐怕連王婆婆也不會呢,不管怎麼說,自己都已做好了準備,實在不行,搶上前去抄起才華就跑。

沈才華口中唸唸有詞,發音極其古怪,連西古散也從未聽見過。

寒生催動意念,睜開了蠅眼,他驚奇的發現木桿上面的那些原本鋒利的刀刃口上竟然出現了異樣,彷彿有一層極薄的氣墊隔住了刀刃,當然,普通人的肉眼是絕對看不見的,即便是金道長也是一樣。

「呼」的一下,沈才華一扭□,已然竄上了木桿,雙手抓住刀口,兩隻小腳丫踩在刀刃上,一層層的往上爬去。

人們吃驚的望著這個白白胖胖的嬰兒,好些婦女都摀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這一幕,太殘忍了,那些鋒利的鋼刃若是劃進孩子的嫩肉,豈不是鮮血橫流,五馬分屍了?

寒生遂放下心來,饒有興致的觀望著小才華的表現。

「嘩……」正當人們驚恐萬狀之際,小才華已然攀上桿頂,站立在上面,傲然的挺起了小肚子,雙手掐住小雞雞,朝下面撒起尿來了,淋了西古散一身。

圍觀的人們頓時哄堂大笑起來,就連金道長也不禁莞爾。

「看,小魔巴沒有邪靈附身,他是一個真正的神仙魔巴啊。」雷掌櫃大聲叫喊了起來,眾人紛紛鼓起掌來。

西古散又急又惱,心道這小傢伙莫不是真的有什麼魔法?

「哼,還要看他能不能過得去『下火海』這一關。」他聲嘶力竭的叫道。

人們已經對這個中原來的小魔巴信任了,有些婦女禁不住愛憐的伸出手來摸摸小才華白嫩嫩的肌膚,金道長沉思不解,而寒生則在一旁冷眼旁觀。

炭火取來了,在地面上厚厚的鋪了一層,足有一米多寬,四米多長,紅色的炭火冒著淡淡的青煙,相距數尺仍可感覺到熱力炙人。

「小魔巴,你那白嫩嫩的腳丫子燙壞了豈不可惜?很痛的啊,還是別逞能啦,快點承認吧。」西古散為挽回自己的名譽進行著最後的勸說。

鬼嬰沈才華又依葫蘆畫瓢跳起了詭異的舞蹈,望著炙熱的炭火,彷彿有點膽怯,但是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將腳丫子邁到了炭火之上……

寒生的蠅眼已然看見那炭火上也形成了一個隔熱的氣墊,因此心中坦然,微笑著望著小才華表演。

鬼嬰沈才華雙腳踏在了炭火之上,感覺有點溫溫的,一點都不燙腳,頓時心中大喜,竟然在上面跳來跳去的玩耍起來。

「要停下在那裡才算數!」西古散氣急敗壞的叫道。

沈才華聞言一樂,索性蹲在了炭火上,隨著「噗嗤嗤」幾聲響,白色的霧團包裹住了嬰兒,並傳來「絲絲」的水汽蒸發聲。

「好臭……」有人翕動著鼻孔說道。

原來沈才華正在大便……

寒生走上前去,高聲對西古散說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這就是真正的中原小魔巴,」然後轉過身朝著沈才華輕輕一笑,「才華,來,寒生爸爸給你擦擦屁股。」

熱情的佤族婦女走上前來,紛紛掏出布帕來搶著替才華來揩屁股,能夠為真正的小魔巴服務,保存下來一點其身上的遺留物,說不準日後會有用呢。

西古散垂頭喪氣的悄悄溜走了。

「我們也要啟程了,這是賠給你的豬錢。」寒生對雷老闆說道,隨即取出了一沓美元散鈔遞給他。

雷老闆百般推辭道,佤族人決對不能收小魔巴的錢,否則是要遭到「木依吉」神譴的,更何況自己的妻子臥病十餘年,一朝為小魔巴所搭救,感恩還不來及呢。

寒生見其如此堅決,也只得作罷。

小魔巴走了,出和順古城很遠,回身望去,古城門還站著那些戀戀不捨的佤族男女老幼們。

「寒生,你收了那6000名日軍的亡魂,難道真的要送他們回日本麼?」金道長邊走邊問寒生道。

寒生躊躇了片刻,說道:「既然已經承諾了那些亡靈,就應該有誠信,儘管他們是日本人。」

「中原到日本相隔著茫茫的黃海,你又沒有護照簽證,如何得去?」金道長提醒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這恐怕要找香港的盧太官幫忙了。」

金道長沉吟良久,突然說道:「寒生,貧道聽聞你去年曾有價值4000萬元人民幣的香港銀行本票被婺源縣政府給凍結了?」

寒生點了點頭,承認確有其事。

「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的巨款啊,這些錢完全能夠在你的家鄉南山村建一所專門醫治疑難絕症的醫院,發揮你神奇的青囊醫術,解救遠道而來的天下貧苦百姓,如此一來,豈不是遂了你今生懸壺濟世的夙願?要知道,天下之大,你尋病人不易,而他們慕名前來南山村找你卻容易得多了。」金道長誠心實意的說道。

「可是,政府扣下了那筆巨款不給,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寒生愁眉苦臉的說道。

「我能幫你拿出來。」金道長微微一笑道。

「你……」寒生驚訝的望著金道長,「這怎麼可能呢?」

「我賈屍冥對重陽祖師立誓,此話絕無戲言。」金道長嚴肅的說道。

若是這樣當然好了,金道長的建議提醒了自己,4000萬可以在南山村建一所大大的醫院,收留中原各地缺醫少藥的貧苦百姓,免費給他們醫治疑難絕症,而且食宿都可以不要錢,蘭兒和山人叔叔、耶老和老翠花他們都可以來醫院幫忙。最關鍵的好處是,錢花完了,自己就隨時再去臥龍谷陰蝠洞裡摳出點寶石來賣給盧太官,醫院就能永遠辦下去……真是個好主意呢,寒生想著想著,嘴裡竟輕輕的笑出聲來。

「寒生,你還是不信貧道麼?」金道長問道。

「我相信道長,那麼我們先回去一趟婺源如何?」寒生思忖著說道。

「也好,貧道就與你先去婺源,替你取出那筆巨款。」金道長應允道。

於是二人帶著沈才華和吸子筒轉向東北方,直奔江西婺源而去。

而此時,金道長並不知道寒生穴道已解。

第三百四十五章

藍月亮谷中的人們發現沈才華和皺皮女嬰丟失了。

吳楚山人和蘭兒召集了所有人進行尋找,包括喇嘛寺僧人和陰蝠首領夫婦率領著眾陰蝠們搜遍了谷中的每個角落,一天一夜過後,仍舊是音訊全無。

惟有大黃狗笨笨和黑妹嗅到了嬰兒們的一絲蹤跡,是位於谷中一條深澗的峭壁之上,這也是兩個孩子被喜馬拉雅山鷹拽上天空的地方。

「他倆肯定已經不在谷中了。」吳楚山人推測道。

蘭兒紅腫著眼睛抽泣著說道:「會不會落入山澗衝出谷了……」話未落音,已是淚流不止。

吳楚山人歎息著自懷中摸出了三枚銅錢合於手心,心靈繫於一線,拋灑出去。

「水山蹇卦,易經第三十九卦,看來事情有些棘手啊。」吳楚山人皺了皺眉頭說道。

「爹爹?」蘭兒焦急的催促道。

「艮下坎上,高山積水,『大雪傾地雪滿天,路上行人苦又難,拖泥帶水費盡力,事不隨心且耐煩』,行人未至,投向無門啊。」吳楚山人默默說道。

「山人,你就別賣關子啦,小才華和皺皮女嬰究竟是生是死,跑到哪兒去了?」耶老不滿意的大聲叫了起來。

吳楚山人解釋道:「從卦象上看,利西南,不利東北,六四爻動,『往蹇,來連』,意思是說,奔赴危難,該聯合其他的力量,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解救危難。」

「什麼意思嘛?」耶老慍道。

吳楚山人沉思道:「第一,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應該還活著,但是遇到了險阻。其二,他倆若是往西南方向則有利,往東北方向卻是大大的不利,會有危險。第三,迅速聯合他方的力量,才能找到他們。」

「那我們還等什麼?出谷去找吧。」耶老揉了揉鼻子說道,哼,找到這倆小傢伙,一定要討回金丁香,那寶貝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丟失了的。

「好,大家收拾好東西,這次出谷尋找恐怕需要較長的一段時間了。」吳楚山人說道。

「我也去。」蘭兒哀傷的說道。

「好吧,跟爹爹在一起。」吳楚山人愛憐的望著女兒。

第三天,吳楚山人、蘭兒、耶老和老翠花告別了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帶著大黃狗笨笨一家離開了藍月亮谷,蘭兒背著竹簍,裡面盛的是陰蝠首領夫婦一家人,外出尋人,動物們的感官往往比人類要靈敏許多。

根據吳楚山人的意見,眾人先沿著雪山冰川峽谷,圍著梅裡雪山附近尋找,並同時向山裡的藏民探聽,可是連續尋覓了多日,仍舊不見兩個嬰兒的下落。

冰天雪地的,他倆能在哪兒呢?吳楚山人感覺到這兩個小傢伙可能已經遠離了雪域高原。

直到這一天,他們在山路上遇見了明月、猿木和那一群小猴子。

「你說在緬甸的叢林裡遇到了寒生、金道長還有小才華?寒生說老祖死了?」吳楚山人聽完了明月的敘述,當下吃驚不已。

「那小祖墨呢?」蘭兒急切的問道。

明月搖了搖頭。

吳楚山人望著面容憔悴的明月,歎息道:「明月,如今你意欲何往?」

「塔巴林寺。」明月幽幽說道。

「你要出家?」蘭兒驚訝的說道。

「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甦醒了……」明月凝視著天際盡頭的梅裡雪山,口中喃喃的念叨著,「明月原本就是比丘尼,受到引誘而誤入紅塵,歷經磨難,如今已應允格瑪上師皈依藏密,自會重新回到卡瓦格博,現塵世間的心願已了,該是歸去的時候了……」

明月說完一言不發,孤獨的轉身離去,身後跟著猿木和那群獼猴,朝著遠方那座藍色的雪山走去。

許久,蘭兒在吳楚山人的身後說道:「明月一個人孤苦伶仃,真的是可憐啊。」

「可憐?老衲在遼塔裡一呆就是千年,要吃沒吃,要喝沒喝,那才叫可憐呢?好不容易積攢下一枚金丁香,卻還被人偷了,害得老衲這面皮如今仍還是這般乾癟。」耶老摩挲著臉頰不滿的反駁道。

「嗑瓜子磕出個臭蟲來——啥仁(人)都有。」老翠花伏在耶老的背上揶揄的說道。

「爹爹,緬甸在什麼地方?我們趕緊去找寒生吧。」蘭兒望著父親焦急的催促道。

吳楚山人苦笑了一下,說道:「唉,蘭兒,那茫茫的熱帶雨林綿延千里,漫無目標的到哪兒去找啊……」

「老衲不想回藍月亮谷了,當年就是因為那兒不好玩才跑出來的。」耶老在一旁尖著嗓門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道:「奇怪,孟家父子和黃乾穗都已經死了,可是那黃建國卻每每都避過劫難,莫非是太極陰暈內出了什麼異常麼?可當時是讓他們倒埋黃老爺子的呀?」

「太極陰暈?要不老衲幫你去瞧瞧?」耶老聞言興趣盎然的主動建議道。

「是該回去看上一眼了,如今婺源這幾個惡人已去,應該不會再有人來為難我們了,蘭兒,我們馬上回一趟江西。」吳楚山人看守太極陰暈數十年,知道這龍穴護持力非同小可,當年朱元璋就是憑藉著太極陽暈而每每絕處逢生,尤為險惡的是與陳友諒的鄱陽湖大戰,反敗為勝,最終一舉登上龍庭。在南山村的那天夜裡,萬一黃乾穗並沒有按照自己和吳道明的「倒栽法」,頭下腳上的埋葬黃老爺子,而是正埋,豈不真的對黃建國產生了護持之力,若果真如此的話,那十年之後……

吳楚山人憂心忡忡,但願還來得及出手制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吳楚山人一行走了半天的山路,來到了中甸縣城,由於他們帶著一群狗和一簍蝙蝠,長途汽車司乘人員堅決不許動物們上車。無奈,最後找到了一輛空載返回四川的解放牌貨車,蘭兒坐進了駕駛室內,吳楚山人和耶老以及笨笨夫婦一家、陰蝠首領一家都坐在了車廂上,好在卡車上苫有篷布,可以略擋風寒。

出雲南入四川,兩天後在途中又換乘了一輛前往江西景德鎮去拉瓷器的貨車,一路沿川湘贛公路顛簸了幾日,終於在一天的深夜來到了婺源。

卡車在公路邊停了下來,大家疲憊的下了車,蘭兒打開了竹簍的蓋子,將陰蝠們放了出來,牠們多日關閉在了簍中,肯定是十分難受的。

「吱吱……」小陰蝠們在陰蝠首領夫婦的帶領下,歡快的飛起盤旋在晴朗的夜空中,然後開始尋找捕捉蚊蛾等昆蟲進食。大黃狗笨笨和黑妹則安靜得多,領著狗寶寶們端坐在馬路台階上,等待著主人的號令。

「蘭兒,餓了吧?已經是將近午夜時分了,我們去找找尚未打烊的小食攤,順便給笨笨牠們也弄點吃的。」吳楚山人帶領著大家往城裡走去。

中心街上,縣委招待所的大門前有一個賣餛飩的還未收攤,那攤主老頭打著哈欠等待著最後的顧客。

「太好了,可以喝上熱乎乎的餛飩。」吳楚山人高興的走上前,說道,「老表,還有多少,一鍋統統都煮了吧。」

攤主見來了主顧,高興的煽起了火爐,把剩下的餛飩一股腦兒的倒進了鍋裡,空氣中飄起了面和肉的香氣,令人飢腸轆轆,垂涎欲滴。

耶老仍舊是不食人間煙火,老翠花估計已經睡了,半天沒有了動靜,吳楚山人和蘭兒可是「呼嚕」的喝起了餛飩湯,笨笨夫婦和寶寶們也都各自分得了一些,隨即一掃而光。

「看來還是要安居下來才是,狗寶寶們也才能夠吃得飽,俗話說『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我們若是能在南山村隱居,也算是知足了。」吳楚山人說道。

耶老聞言讚許道:「中原畢竟還是要繁華得多,雪山藍月亮谷雖好,卻總是太寂寞了,不然,一千年前,老衲幹嘛要逃跑呢?所以老衲贊成山人此說,我們一同隱居起來,當然最好是『隱於市』,那樣熱鬧些。」

「『志士棲山恨不深,人知已是負初心。不須更說嚴光輩,直自巢由錯到今。』當年南宋陸放翁認為,人世間所知的那些隱士、高士、處士,乃至神道高僧,均不是真正的隱士,而是故作莫測高深,懷抱『孔明情結』,擺出看破紅塵的清高,需官家三顧茅廬方才勉為其難出山,濟困解厄。或是以『終南山心態』,雖然隱居於野,卻又不時的放出風聲來,以方便『求才若渴』者登門拜訪。而如今,山人我早已是心灰意冷,甘願隱於山野,長伴亡妻足矣……」吳楚山人長歎一聲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嘿咻,嘿咻……」黃建國將耳朵貼在了牆壁上,聽到了隔壁107房間內男人用力的喘氣聲,伴隨著一個女人含糊不清的呻吟,這種聲音他是頗為熟悉的,東東的叫床與其如出一轍。只有明月不同,黃建國回憶起他和明月相擁在野草從中,天上繁星點點,月色迷茫,蟬兒鳴叫,每當自己喘起粗氣時,明月總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硬挺著,這也可能就是佛門弟子的矜持吧。

隔壁房間的男人肯定就是馮生了,而那女人則應該是小水流佳子,這個日本女人真浪啊,可惜自己還沒嘗試過日本娘們的滋味呢。

「啊、啊……」耳朵裡傳來女人一連串聲嘶力竭的叫聲,黃建國禁不住伸手入襠,可是手中除了那一條軟踏踏的陰莖之外,陰囊裡癟癟的……他媽的!都是明月幹的好事,他越想越氣,等自己裝上了黑鬼的蛋蛋,一定要把明月先姦後殺。

「你好厲害啊……我已經不行了,我們還是睡覺吧……」隔壁那女人嗲聲嗲氣的央求道。

「幹事業就要認真,就要一絲不苟,呼哧……要發揚不怕苦、不怕累,一往無前的革命精神,注意,要出來啦……」馮生氣喘吁吁的說著。

「放屁!」黃建國嘴裡罵道,這個馮生也太不知廉恥了,這算是什麼革命工作?太噁心了,實在受不了了,我也要出去了。

黃建國氣呼呼的出門而去,看樣子與小水流佳子的接頭只能等到天亮了,這對狗男女,他心中恨恨道。

「汪汪!」一條蹲在招待所門口街邊的大黃狗猛然間朝著他狂吠著撲了上來。

黃建國大驚,身子本能的往起一竄,竟然輕鬆的閃避開了,誰知甫一落地,一條大黑狗悄無聲息的在旁邊偷偷下口了,頓時覺得腳踝一疼,遂往回一抽腿,「喀嗤」裂帛之聲響起,褲角已被扯破了。

黃建國大怒,體內自發湧出一股內氣,他舉掌朝著黑狗用力劈去,突然破空之聲忽至,一雙筷子疾射而來,擊中了他的手腕,手臂一麻,舉起的手掌無力的垂了下來。

黃建國驚視之,路邊的餛飩攤旁,一個清癯高瘦的男人負手而立,犀利的目光正在冷冷的盯著他……

「吳楚山人!」黃建國脫口而出。

「汪汪汪汪……」一群狗寶寶不知從何處冒出,紛紛伸出稚嫩的小牙,使勁兒的啃著他的腳面。

「吱吱……」天空中一片黑雲呼的罩將下來,為首的正是陰蝠首領,牠認出了這個人就是潛入臥龍谷中毒殺陰蝠們的仇人,頓時怒火中燒,惡狠狠的凌空撲下。

黃建國感覺到頭上臉上如針刺般的痛楚,緊接著一陣冰涼,自己剛剛長出不久的毛髮鬍鬚和眉毛,瞬間已被陰蝠群給拔光了,最後鼻孔內一酸,兩隻年幼的小陰蝠扯了他幾根鼻毛跑掉了……

「黃建國,你這個陰人,你不是投靠日本人了麼,想不到竟然跑回到婺源來了。」吳楚山人冷冷的說道。

「你們……」黃建國深知吳楚山人武功極高,自己惟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眼睛一瞥,看見了在一旁的蘭兒和耶老,口中說道,「哦,蘭兒姑娘和黃龍府遼塔裡的老神仙也都在啊,我這次回婺源來,只是想給爺爺上墳來著。」

「哼,你還有臉再見黃老爺子麼?你們黃家父子喪盡天良,竟然活埋親爺爺,天理難容,山人我今天為民除害,拿你交政府法辦。」吳楚山人心中尋思道,自己既然有心想與寒生和蘭兒仍回到婺源來隱居,便且不可親自動手殺人,如今反正黃乾穗死了,惡勢力已除,這小子裡通外國,將其擒住即可,政府自會去審判法辦的。

吳楚山人想到此,縱身躍起,變掌為爪閃電般的抓向了黃建國。

但是出乎山人意料的是,原本不會武功的黃建國竟然於刻不容緩之際輕易避開了這一抓,吳楚山人不由得就是一愣……

黃建國體內的祝由功力於危急之時自行迸發了出來,由於他還不懂得如何使用,因此並無法與山人直接對抗,可是用於逃跑還是綽綽有餘的。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吸食了諸多的屍體,尤其是鬼塚教主的陳年屍氣,甚至皮膚上都已經開始生長出淡淡的淺色屍斑來了,若是假以時日,吳楚山人絕非敵手。他當時感覺到身子莫名其妙的一輕,便已然飄到了蘭兒身旁,於是手忙腳亂的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則就勢掐在了蘭兒的喉嚨處。

「不要過來!」黃建國喊道,由於緊張,他的腦瓜皮上沁出了冷汗,並混合著毛囊中滲出的血滴,沿著鼻樑兩側緩緩淌下。黃建國是何等聰明之人,只需腦瓜一轉,便已知道自己體內積攢的那些東西開始萌動了,只是他尚不能好好加以利用而已。

吳楚山人投鼠忌器,於是止住了腳步,驚訝的看著黃建國,這小子真的是奇了,幾時學的武功?如何又能精進如斯呢?

「你這小禿驢,快放開蘭兒姑娘,不然老衲與你沒完。」耶老上前兩步,氣呼呼的說道。

黃建國突聞一股純淨香濃的屍氣撲鼻而來,心中不由得為之一蕩,這可是極難得的千年屍氣啊,於是曖昧的朝著耶老一笑:「老神仙,你可真是個尤物啊,竟能夠吐氣如蘭,建國與你相見恨晚,日後必會找你一聚。」

黃建國迅速的衡量了一下局勢,自己目前最首要的任務是與小水流佳子接頭,盜取到舊羊皮交給黑澤,暫且不宜與吳楚山人糾纏,以免夜長夢多。想到此,手下用力的將蘭兒猛的朝山人那兒一推,然後撒腿就跑,幾個起伏便已不見了蹤影。

吳楚山人呆呆的望著黃建國消失在了巷子盡頭,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看其怪異的背影,此人已絕非當日的黃建國,他已經完全變了,令人如此難以置信。

「爹爹……」蘭兒揉著自己的喉嚨,想著方纔的事情,仍舊是心有餘悸。

不利東北……山人想起了所佔之「蹇」卦,婺源正是位於藍月亮谷的偏東北方向,看來以後要處處小心謹慎才是。

「蘭兒和耶老,你們在此稍候,黃建國半夜從這家招待所裡出來,裡面必有蹊蹺,也許裡面住著他的同黨,待我進去查探一番。」吳楚山人說罷,縱身躍進了院牆之內。

月光下,白牆黛瓦,竹影搖曳,花叢暗香,幾聲蟬鳴,淡淡的鼾聲,除此並無異常。

吳楚山人站在院中負手而立,月下的身影拉的長長的。

「嘎吱……」一聲門響,吳楚山人望過去,月光斜斜的照射在房門上,門牌號為107室。

一個男人披著外衣,穿著大褲衩子,腳跟不穩,跌跌撞撞的奔牆角而去。

舊式的徽派建築,茅房均設在院子側後方的角落裡,眼見著那男人的身影左右望望,然後就近轉入了一叢湘妃竹的後面,隨即便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吳楚山人微微一笑,感覺此人身形似乎有些面熟,遂向前走了兩步,注意觀察著。

那男人小便完了,自那叢湘妃竹後轉出,清涼的月光撒在了他疲憊的臉上……

「馮生,別來無恙啊。」吳楚山人輕輕笑道。

馮生一愣,目光盯住了院子中央站著的這個瘦高男人,輕聲驚呼道:「吳楚山人!」

山人點點頭,說道:「馮生,你不是回唐山了麼?怎麼又會來了婺源?而且步履虛浮,莫不是病了吧?」

馮生左右看了看,輕聲道:「唉,一言難盡啊,進屋裡來說吧。」

馮生朝著山人招了招手,然後推開了108室的房門,走了進去。

吳楚山人稍稍一猶豫,方才明明看見馮生自107房出來,現在卻走進了隔壁的108室,還有,黃建國深夜來此處,莫不是與馮生有什麼瓜葛?

「快進屋來呀。」馮生招呼著山人。

吳楚山人渾身警覺起來,含氣於臂,隨時準備出手,然後小心翼翼的跟進了房間。

馮生開了房間內的燈光,然後輕輕的帶上房門。

吳楚山人掃視了一下屋內,一張床,簡單的桌椅,並無任何可疑之處,遂放下心來。

「我見你從隔壁的107房間裡出來,怎麼又進了108房呢?」吳楚山人狐疑的問道。

馮生尷尬的笑了笑,小聲說道:「山人,那屋裡還有個女的。」

吳楚山人心下豁然明瞭,微笑著說道:「怪不得見你步履虛浮呢,看來剛剛行了房事吧?」

馮生臉一紅,點頭默認了。

「方纔我見黃建國從這家招待所裡走出來……」吳楚山人緩緩說道,一面留意馮生面目表情。

「黃建國!你看清楚了麼?」馮生吃驚道。

「準確無誤,我還與他交談了呢。」吳楚山人淡淡說道。

「哦……我明白了。」馮生醒悟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你明白什麼了?」吳楚山人銳利的目光盯在了馮生的臉上。

「他是來和劉佳接頭的,就是隔壁房間內的那個女人。」馮生領悟道。

「這是怎麼回事?」吳楚山人狐疑的問道。

馮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聲道:「劉佳是個日本女人。」

「你搞了日本女人?」吳楚山人驚訝不已。

「一言難盡啊,山人,你是寒生的岳父,而寒生又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能瞞你,這些人的目的,都是為了寒生手中的一塊記載著格達預言的舊羊皮。」馮生壓低聲音解釋道。

吳楚山人聞言一驚,默默地望著馮生,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同時豎起了耳朵,聆聽著房間外面的動靜。

馮生正要開口講話,吳楚山人突然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然後指了指隔壁房間。

果然,107室的房門響了一下,然後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音響起。

馮生點點頭,趕緊關閉了電燈,悄悄拉開了房門,搶先迎了出去。

「馮生啊,嘻嘻,上個廁所要這麼久麼?我看你大概是不行了吧……」小水流佳子披著外套格格笑道。

「誰說我不行?不過是暫時休整一下而已。」馮生朗聲答道,但明顯的底氣不足。

「你怎麼從我的房間裡出來?」小水流佳子疑惑的問道。

「唉,迷迷糊糊的竟然走錯了房間。」馮生尷尬的笑笑。

「是麼?我進來瞧瞧……」小水流佳子不容分說,一把推開了108室的房門。

黑暗中,吳楚山人出指如風,點中了小水流佳子胸前的膻中穴,她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山人的懷裡。

「放到床上來。」馮生急匆匆的說道,走進了107房間。

吳楚山人輕手輕腳的將小水流佳子放在了床上,馮生緊忙拉過被子蓋住了她那半裸的身體。

「你點了她的穴道?」馮生明知故問。

「嗯,下手不重,你只要在她胸前按摩半個時辰,她就會醒來,現在我們可以接著講了。」吳楚山人淡淡說道。

「我想問一下,寒生和金道長是否也已經到了婺源?」馮生問道。

「寒生?你說他也會來婺源麼?」吳楚山人疑惑不解。

「這麼說,你是不知道了,我要告訴你,金道長原來是首長派在寒生身旁的內奸,他還親手殺害了老祖。」馮生嚴肅的說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吳楚山人異常冷峻的問道。

「我也是首長身邊的人。」馮生歎息著回答說道。

馮生把自中甸分手後,如何被筱艷芳擊傷腦部,住進了縣人民醫院,首長親自與其見面,並將其調離公安部,歸到自己管轄的秘密部門裡,緊接著便一同來到了緬甸密支那。那天夜裡,他與首長見到了金道長,道長匯報說盜取了格達預言並且出手殺了老祖,以及後來首長要他再回到熱帶雨林之中去找寒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要他去殺人滅口?」吳楚山人冷冷道。

「不是,那塊舊羊皮上面的格達預言根本無法破解,所以首長才要金道長再回去生擒寒生,帶返國內。」馮生答道。

「那麼金道長抓到寒生了麼?」吳楚山人問道。

「還不得而知,首長命令我趕來江西婺源,在這裡等候他倆,然後……」馮生解釋道。

「然後如何?」吳楚山人急切的追問道。

「命我開槍射殺金道長。」馮生低聲道。

「嗯,」吳楚山人點點頭,沉吟道,「又是滅口……那麼對寒生要如何處理呢?」

馮生搖了搖頭,說道:「首長沒說,一切要等他電話指示行事。」

吳楚山人明白了,首長一定是以為世間只有寒生才能夠破解舊羊皮上面的數字,所以才留了活口,如此說來,自己這次趕來婺源是對了,看來也許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那黃建國和這個日本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吳楚山人接著詢問道。

「黃建國和日本總領館的黑澤等人追蹤到了緬甸密支那,後來在仰光大金塔福壽宮內,日本人設計從首長手中奪去了那塊記載著格達預言的舊羊皮。」馮生述說道。

「格達預言在日本人手裡?」吳楚山人不無驚訝的說道。

「不,在我這裡,那個化妝成華僑老太婆的日本特工出門時摔了一跤,舊羊皮滑落下來被我撿起來了。」馮生面色有些得意的說道。

「你沒有交給首長麼?」吳楚山人追問道。

「當然沒有,我要把它交給寒生,物歸原主。」馮生輕輕的笑道。

「這麼說,日本人猜到了格達預言在你的手裡,所以這個女人以及黃建國都來到了婺源。」吳楚山人心下已是明瞭。

「山人分析的極是。」馮生說道。

吳楚山人想了想,還有點不解的問道:「公安系統紀律森嚴,你和這日本女特務睡在了一起,豈不是很嚴重的錯誤,觸犯了黨紀國法了麼?」

「唉,為了革命事業,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唯有犧牲自己了……」馮生苦笑道。

吳楚山人嘿嘿一樂,不無揶揄的說道:「說的也是,為革命事業,你都快要累的虛脫了。」

馮生面色頗為尷尬,念頭一轉,急忙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了那塊舊羊皮,遞給山人看。

「這是假的。」吳楚山人手中拿著那塊舊羊皮,反覆的看了看,然後淡淡說道。

「你說什麼?假的?」馮生愣住了。

「真的格達預言,那是一塊極古老破舊的羊皮,寒生給我看過,而這塊則明顯的不一樣,這是一塊刻意做舊了的新羊皮。」吳楚山人解釋說道。

「可這就是金道長交到首長手裡的那塊啊……難不成,是金道長掉了包,送了塊假羊皮給首長?」馮生自言自語道。

「絕對是金道長耍了首長,這是塊假羊皮預言,我認得出來。」吳楚山人將手中的羊皮甩給了馮生。

「那真的呢?」馮生說道。

吳楚山人沉思著說道:「寒生天性淳樸,不會作假,我想真的格達預言應該還在金道長的手中。」

馮生面色有些難看,顯得十分氣餒,輕輕的發出一聲歎息。

「寒生大概會什麼時候到呢?」吳楚山人問道。

「我在等首長的電話。」馮生回答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說道:「嗯,看來婺源難免將會有一場生死之戰了。」

「山人,你準備在哪兒落腳?」馮生問道。

吳楚山人笑了笑,道:「我會在暗中關注你的,告辭。」說罷,山人悄然出門而去。

「唉,竟然是假的……」馮生惱火的將舊羊皮塞進了衣袋內,口中嘀咕道,「該給劉佳解穴了。」他甩掉披著的外套,撲到了她的身上,雙手在其胸前奮力的揉搓著。

半個多時辰過後,劉佳的穴道解開了,幽幽的醒轉,而馮生此時卻腦袋一耷拉,鼾聲響起,沉睡如死豬一般了。

小水流佳子見之大喜,唉,這個中國公安也太厲害了,昨天整個晚上,今天又是半夜,簡直就是個「鐵人」,可惜日本國內太缺少這樣子的男子漢了,要不是各為其主,真的就想嫁給他算了。

她輕輕的推了推馮生,見他並無反映,於是赤裸著身子跳下床來,開始搜查馮生的衣服以及隨身物品。

她終於找到了那塊舊羊皮。

小水流佳子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躡手躡腳的穿好了自己的衣裳,將舊羊皮小心的踹進了懷裡,然後拎著自己的小肩包,回過頭望了望熟睡中的馮生,歉意的在其嘴唇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悄悄地溜出了房門。

月光清涼,夜色溶溶,空氣清新,沁人肺腑。

小水流佳子來到了大街上,空曠的巷子裡見不到一個人影,任務終於已經完成了,還是抓緊離開婺源吧。

「小水流佳子。」巷子口突然轉出一人,輕聲說道。

「你,你是誰?」小水流佳子大吃了一驚,厲聲喝問。

「婺源太郎。」那人平靜的回答道。

原來黃建國逃跑後並未走遠,婺源縣的地形他是非常熟悉的,繞過了兩排民居後又悄悄地潛伏了回來。

他偷偷的躲在了一所老宅門洞的暗處,遠遠的觀察著蘭兒和耶老他們的動靜。不久後,他看見了吳楚山人從招待所大門裡走了出來,心中頓時起疑,當山人一行與那餛飩攤兒的老頭一起離去了多時後,他才敢從陰影裡慢慢的走出來,決定再次進招待所內查探一番。

就在此刻,他看見了一個女人,正從招待所裡急匆匆的走出來,小水流佳子,他猜想著,隨上前試探著問道。

「你是婺源太郎?」小水流佳子打量著面前的這個英俊瀟灑的男青年。

「黑澤先生派我來接應你,怎麼樣,東西拿到了麼?」黃建國問道。

「剛剛到手,我們必須趕緊離開婺源,馮生若是發覺了,肯定會追上來的。」小水流佳子急切的說道。

「可是半夜三更的,汽車站早已經沒有班車了。」黃建國皺起了眉頭。

「你對此地很熟悉吧?哪兒有汽車可偷?」小水流佳子問道。

黃建國想了想,說道:「那當然是縣政府了,車多而且看管也松。」

「好,那我們就去縣政府。」小水流佳子果斷的說道。

「好吧,跟我來。」黃建國帶著她穿過了幾條狹窄的巷子,來到了婺源縣政府。午夜已過,大鐵門早已關閉,只有旁邊的傳達室裡還亮著燈光。

黃建國先走了過去,拍拍傳達室的小門。

「誰呀?咦,這不是建國麼,聽說黃主任在京城治病,好些了吧?」夜間看守傳達室的張師傅是政府的老退休工人,認出了黃建國,於是請他進到屋裡說話,小水流佳子也緊跟了進去。

「建國,這麼晚了,你們可有什麼事麼?」張師傅熱情的問道,眼睛瞥了瞥身旁的這個年輕姑娘。

「這個嘛……是這樣的……」黃建國支吾著,考慮如何撒謊。

「還費什麼事來囉嗦?」小水流佳子不耐煩的說道,上前照著張師傅的脖子後面的頸椎骨上就是一掌,將其擊昏,昏倒在了地上,特工訓練中,這是很基礎的一課。

黃建國愣了愣,遂將張師傅抱到了小床上,蓋上了被子,偽裝成熟睡的樣子。

政府辦公樓兩側停著數輛草綠色的北京212吉普車,這是那一時期普遍配備的公務用車。

小水流佳子拉開一輛吉普車的車門,伸手自儀表盤後用力拽下點火開關後面的三根點火線,坐上駕駛位,掛入空擋,將三根線一碰,「嗤」的火花一閃,腳下一給油,車子發動著了。

黃建國大喜,進忙取下傳達室牆上掛著的鑰匙開了大鐵門,然後跳上了汽車。小水流佳子熟練的駕駛著吉普車,沿著空蕩蕩的街道,很快便駛離了婺源縣城,一路向北疾駛而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婺源縣郵電局內。

金道長放下了聽筒,剛剛與京城的首長通了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了寒生,並且已經帶回了婺源。首長非常高興,命他暫且住在旅社裡,等候他派人前來與其聯絡,並許諾回京後,一定要重重的嘉獎於他。

金道長四下裡望望,清晨郵電局裡面的人不多,亦無任何人留意到他,於是輕輕的對櫃檯內的長途接線員又報了一個京城的秘密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了,對方拿起了電話,但是並沒有說話。

「主任,我是賈屍冥,在江西婺源。」金道長壓低聲音說道,語氣十分的謙恭。

「說吧。」對方的口音帶有濃郁的江西地方味兒。

「預言已經找到,全部都是數字,無法破解,貧道正在想辦法。現在請安排解凍一張香港中國銀行開具的本票,持票人朱寒生,現被無理扣押在婺源縣中國銀行。」金道長說道。

「票面金額?」對方問道。

「4000萬元。」金道長回答道。

「4000萬……」聽筒裡沉默了。

「這對破解格達預言極為重要,況且票據來源合法,手續正常。」金道長急切的說道。

「好吧,如果票據本身沒有問題,今天就可以處理好,」對方應允了,緊接著繼續說道,「金道長,預言要盡快予以破解,時間不多了。」

「是。」金道長回答道。

對方放下了電話。

金道長舒了一口氣,付了長話費,走出了縣郵電局。

金道長和寒生是昨天晚上趕到的婺源縣,見天色已晚,於是便就近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了。今晨,嬰兒沈才華抱著吸子筒還在睡覺,他讓寒生留在了旅店內照顧著,自己走出來打電話。

前面拐角處有一家麵食店,裡面熱氣騰騰,金道長皺著眉頭心事重重,便不經意的隨便買了幾籠菜肉包,包好後捧著朝利群旅社走去。

旅社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一晃,引起了金道長的注意,他迅即認出來,那人正是馮生……首長的動作好快呀,看來馮生一定是先於自己來到的婺源,在此地候著他和寒生。道長心裡想著,腳下加快了步伐。

201房間的門推開了,坐在床上的寒生驚訝的發現馮生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馮生!怎麼是你?」寒生高興的叫道。

「說來話長呢,咦,這是沈才華麼?數月未見,都長這麼大啦。」馮生笑著說道。

「可不是,快坐,坐下說話。」寒生站起身來,拉過板凳請馮生坐了下來。

「寒生,你要小心,金道長是首長派在你身邊的內奸!」馮生急匆匆的搶先說道。

「金道長是內奸?」寒生儘管對其已經有所懷疑,但是驀地從第三者的口中聽到,仍舊是嚇了一跳。

「他說的不錯。」金道長從門口走進屋來,懷裡捧著熱乎乎的肉包子,平靜的望著寒生說道。

寒生默默無言的望著金道長,身背後脊骨感到陣陣的涼意。

「馮生,你不也是首長身邊的人麼?密支那的夜晚至今不過十餘天,首長讓你也趕來了婺源。」金道長嘿嘿冷笑道。

寒生越發驚愕了,馮生竟然也會是首長一夥的?

此刻,劉今墨的話音重又在耳邊響起:「寒生,江湖險惡……」

馮生臉一紅,遂點了點頭,對寒生承認道:「我是新近才加入的。」

金道長看了他倆一眼,將包子放在了桌子上,拿起一隻熱包子咬了一大口,然後邊吃邊說道:「餓了吧?先吃了包子再說話吧。」

馮生道:「我已經在街上吃過了。」

寒生確實是飢腸轆轆,心想管他江湖如何險惡,先填飽了肚子再說,於是抓起一個塞進了口中,原來是豬肉韭菜餡的,味道鮮美可口。

「道長,韭菜不是五葷三厭之中的五葷麼,你現在又不忌口了?」寒生突然想起來問道。

「唉,那些都是在白雲觀中騙騙小道士的,人在江湖,哪兒有那麼多的講究。」金道長滿不在乎的說道,齒縫間已經夾塞著一段墨綠色的韭菜葉了。

「道長,你究竟是什麼人?」寒生終究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道。

「寒生,聽貧道一言,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已經替你解決了那4000萬元本票的事情了,我想大概明天你就可以到銀行支取了,然後去實現你懸壺濟世的志向去吧。記住,若想和蘭兒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有關貧道的一切,千萬不要再問了。」金道長表情十分的誠懇,隨後又叮囑道,「你已經捲入了一場極其危險的政治漩渦中去了,貧道實在是不忍心見你就這樣白白送命,可惜了那一身的青囊醫術。」

「老祖是你殺死的麼?」寒生的強勁兒上來,完全不理會金道長的好言相勸。

金道長的面色漸漸的陰沉了下來。

馮生悄悄地將手伸進了褲袋,抓住了手槍冰涼的槍把。

「吱嘎」一聲,門輕輕的推開了,一個熟悉親切的聲音響起:「寒生,不要多問了。」

寒生一愣,隨即難以置信的發現,門口站著的竟然是吳楚山人……

「山人叔叔!」寒生一時語塞,雙眼熱淚盈眶。

吳楚山人昨夜離開縣招待所後,便與蘭兒和耶老連同笨笨一家及陰蝠們連夜趕回了南山村,先將他們領到了村北頭朱彪的家中暫且落腳。

「蘭兒,查探太極陰暈一事等爹爹回來再去,你和耶老先拾掇一下這所房子,我們可能需要逗留一段時間。」吳楚山人吩咐女兒說道。

「爹爹,你要去哪兒?」蘭兒問道。

「爹爹現在要返回縣城,可能這兩天寒生會回到婺源來,爹爹擔心他也許會有危險。」吳楚山人憂心忡忡的說道。

「那我跟爹爹一起去。」蘭兒急切的說著。

「不,你和耶老留下,這樣爹爹了無牽掛,做事就方便了。」吳楚山人安頓好後,連夜回返,於黎明前趕到了縣城。

天亮後不久,吳楚山人便發現了馮生一個人走出了縣招待所,於是便遠遠的尾隨在了後面,等到馮生走進了利群旅社後,他欲跟進去時,卻無意之中看見了手捧著包子的金道長。

看來寒生也已經來到了婺源,山人想。

他跟在了金道長的後面,悄悄地上了旅社的二樓,躲在201室的門外偷聽到了屋內的談話,在關鍵的時候推門而入。

「寒生,金道長說的不錯,江湖上的事情深不可測,所以有些事情卻也不必一定要刨根問底。」吳楚山人鄭重其事的說道。

「山人,此話至理,依貧道看,藍月亮谷雖是世外桃源,但對寒生、蘭兒和嬰兒們來說,卻也不是久居之地。如今你們的仇家已去,惟有黃建國在世,但已經無甚威脅了,你們最終還是回到家鄉生活為好。貧道現已解凍了寒生的巨款,日後當可用於建上一所民間醫院,救治四方百姓,以圓寒生濟世之志。」金道長說道。

吳楚山人聞言,目光炯炯的盯在了金道長的臉上,緩緩道:「如此說來,京城首長那裡,金道長可以保證無虞了?」

金道長沉思著說道:「時間已所剩無多,貧道自會盡力而為,一旦那件大事過去,自然便會雨過天晴了。」

「什麼大事?」寒生忍不住又問道。

金道長笑了笑,手指豎起向上一指,含蓄的說道:「天大的事。」

「山人明白了,寒生,就別問了。」吳楚山人擺了下手,阻止住了寒生繼續說下去。

金道長點了點頭,對寒生說道:「來,貧道替你解開穴道。」

吳楚山人詫異的望著金道長,又看了看寒生,並未吭氣。

「不必了,穴道我已經自己解開了。」寒生淡淡的回答說道。

「哦,」金道長驚訝的盯著寒生,須臾,長歎一聲道,「寒生,果然是青囊傳人,貧道慚愧之極。」

寒生心裡想,那可是吸子筒干的。

「道長,四十年前一個活佛的預言導致了江湖上無休止的血腥爭鬥,令寒生家破人亡,避走他鄉,我們本是一介草民,根本無心介入到政治漩渦中去,『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只是想憑借一身青囊醫術,為窮苦百姓治病而已,金道長的苦心,山人心領了,不知道長可否告知,龍年過去後,劫難應否可解?」吳楚山人誠心的請教道。

金道長低聲歎息道:「龍年,中華民族的本命年,自古以來皆不順,山人精通易數,當可明瞭。」

「多謝道長指點,寒生,我們可以走了,蘭兒還在南山村等著你呢。」吳楚山人說道。

「蘭兒也來了?」寒生欣喜的說道。

吳楚山人向金道長告辭,馮生站起身來,想與寒生一起離去。

「馮生,你不要走,貧道要同你研究下一步的工作。」金道長淡淡的說道。

寒生抱起還在熟睡中的沈才華和吸子筒,默默地走出房門,與山人離開了利群旅社,一路趕往南山村。

第三百四十九章

「首長讓你來殺貧道滅口的麼?」金道長瞇起了眼睛,漫不經心的說道。

馮生心中一緊,倉促之下竟然有點張口結舌:「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首長得到了格達預言,貧道便已經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了,而有用的人是寒生,因為首長認為他是唯一有可能破解羊皮預言的人,是這樣的麼?」金道長問道。

「我還是不明白。」馮生堅決否認道。

「是麼?」金道長嘴裡叨咕著,卻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了,一指戳中馮生右鎖骨上窩中央的缺盆穴。

缺盆穴,又名屍蓋穴,胃經的地部經水在此潰缺流散並輸布人體各部,此處受制,直接導致馮生的頸闊肌、肩胛舌骨肌和鎖骨上神經中支麻痺,右手完全不能動彈了。

金道長端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從馮生右褲袋裡掏出了那把手槍,看也不看的塞到屁股底下,然後搜出來那張介紹信,瞥了一眼,開口說道:「馮生,介紹信上註明你押解著寒生兩人返京,貧道此時應該已經被你幹掉了吧?」

「這是首長原來的指示,當他後來發現你給他的是假羊皮時,便讓我與你接觸,探聽真的格達預言在哪裡,然後……」馮生見事情已被揭穿,索性和盤托出。

「然後槍殺貧道,帶著寒生返京,到京後再殺你滅口,寒生無論是否能夠破解預言,最後也仍然逃脫不了被滅口的命運,因為我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金道長打斷了馮生的話頭,冷笑著說道。

「結局可能就是這樣。」馮生歎息道。

「首長是怎麼知道那塊舊羊皮是假的?」金道長想,自己製作的贗品應該是能夠以假亂真的,不知是哪兒出了問題。

「這是今天早上,首長在打給我的電話中說的,我還一直以為那是真的,結果給日本人偷去了。」馮生說道。

「日本人?這是怎麼回事?」金道長警覺的問道。

馮生於是將緬甸仰光大金塔發生的事件以及在飛機上遇見劉佳,一同來到婺源,昨晚突遇吳楚山人,劉佳今晨不辭而別,並盜走了那塊假羊皮的情況大致敘述了一遍,但是隱瞞了自己與劉佳的肉體曖昧行為。

「這麼說,吳楚山人也看出了羊皮上的破綻?貧道的手藝還是不精啊。」金道長自嘲著說道。

「記載著格達預言的那塊真正的舊羊皮還在你手裡麼?」馮生問道。

「在密支那,貧道已經還給了寒生。」金道長回答道。

「老祖真的是你殺的?」馮生遲疑的問道。

「不錯。」金道長回答。

「你為什麼要殺她呢?」馮生追問道。

「此人頭腦簡單,又不聽勸告,一味的窮追不捨,壞貧道計劃,實屬不得已而殺之。」金道長面無表情的說道。

「原來如此,」馮生點點頭,然後平靜的望著金道長說道,「現在你也要殺我麼?」

金道長嘿嘿的樂了,搖頭說道:「不,貧道不會殺你,而是要你配合貧道來演一齣戲。」

馮生愣愣的望著他:「戲……什麼戲?」

「日本人盜走了真正的格達語言,準確的說,是首長的女婿黃建國。」金道長輕聲陰笑起來。

「說說看。」馮生迷茫的望著這位中原道家的一代宗師,不知又在搞什麼名堂。

金道長嚥下了一口包子,緩緩說道:「整個事件的過程是這樣子的,格達預言確實是記載在一張舊羊皮上,丹巴喇嘛臨死前交給了寒生,而江湖經驗老道的劉金墨替寒生仿製了一塊假羊皮,在緬甸叢林中為賈屍冥所盜,也就是貧道交給首長的那塊了。後來在緬甸仰光的大金塔被日本人設計奪去,但黑澤馬上發現了羊皮是贗品,所以從仰光開始便加強了對首長的監視,一直到京城。在首都機場時,他們監視著你竟然直接折返去江西,於是立刻派了個日本女特工劉佳在飛機上假裝與你結識,並一路相伴來到了婺源,同時另派對婺源的人文地理情況異常熟悉的黃建國跟蹤而至,這一段過程的描述應該是比較合情合理吧。」

馮生點點頭,沒說什麼。

「貧道在緬甸的雨林中找到了寒生,發現了真羊皮仍然還在寒生的手裡,便點了他的穴道,挾持其來到了婺源,考慮到寒生已是甕中之鱉,所以並未急於下手拿取那塊羊皮,依舊在寒生的身上。在旅社裡,你與貧道接上了頭,在得知真羊皮的下落後,你便按照首長的指示果斷開槍射殺了貧道賈屍冥,準備帶寒生和那張記載著格達預言的真羊皮一同返京,不料此時事情卻又突然發生了變故。」金道長侃侃而談。

「什麼變故?」馮生已為金道長編織的故事所吸引,禁不住問道。

「黃建國,首長的女婿和那位受過訓練的女特工劉佳先下手了,」金道長看了看馮生,接著說道,「女特工先以美色來勾引你,在旅館中脫去褲子提出與你交媾……」

「啊……然後呢?」馮生感到有些口乾舌燥。

「沒想到你根本不為女色所動,革命意志十分的堅定,接連嚴厲的叱責劉佳的這種下流行為,考慮到這女人的下身赤裸著,而你身為革命幹部不便眼觀,於是便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可是就在這時,你突感頸骨一陣劇痛,瞬間便昏迷了過去,醒來時發現劉佳和寒生都不見了。你忍著脖子處的麻木,趁著黑夜處理掉了貧道的屍體,然後打電話向首長進行了匯報。」金道長敘述完,輕呼了一口氣。

第三百五十章

馮生想了想金道長編織的故事,明白其真實的用意是想既保護寒生,又替自己與馮生開脫,這個老道可能從此以後便會隱姓埋名了,可是,所有的這些,首長會相信麼?

「如何讓首長相信這些是日本人的所為呢?」馮生遲疑著說道。

「嗯,你在臨昏迷之際,眼光瞥見了門口的黃建國。」金道長補充說道。

「槍聲難道不會引起旅社裡人的注意嗎?」馮生狐疑的說道。

「這很簡單,你這把馬牌槍口徑不大,用枕頭包住聲音會很小。」金道長說罷自屁股下抽出馮生的那把手槍,拽過床上柔軟的枕頭裹住對牆開了一槍,發出了低低的沉悶聲響,就好像是茶杯落到了地面上一般。

馮生嚇了一跳,這老道說開槍就開槍,殺人肯定也是個連眉頭都不會皺的人。

「你……既然已經死了,京城白雲觀肯定不會再露面了,以後要去哪兒呢?」馮生支吾著問道,心想賈屍冥此人看來背景很深,決不僅僅是首長一個臥底這麼簡單。

「藍月亮谷,那是當今世上僅存的一處世外桃源了,貧道將在谷中傾心鑽研噶馬噶舉派的經藏,與我全真教道學融會貫通。」金道長回答道。

哼,鬼才相信呢,若是有心遁世,又何苦費心如此佈局呢?可惜自己老爹老娘有一大家子,無法一走了之,否則跟著寒生去闖蕩江湖是何等的愜意啊。

「貧道現在為你解穴,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吧。」金道長說罷出指如風,在馮生的右肩胛處連點了兩三下。

馮生整條的右臂漸漸的恢復了知覺。

「馮生,要不要貧道給你脖頸上來一下子?」金道長認真的說道。

「不要,不要……」馮生緊忙拒絕道,筱艷芳的那一脖拐至今仍記憶猶新,再打頸椎肯定要折斷了。

「哈哈哈……」金道長大笑起來,隨手抓起了兩隻肉包子,出門揚長而去。

房間內,馮生呆呆的坐在床上,唉,政治漩渦實在是進去不得啊,這個金道長來了個金蟬脫殼,把我馮生給甩下了,接下來的故事可就完全要靠自己來圓了。

他慢慢站起身來,活動活動手臂,走到牆邊查看,一粒小小的子彈頭嵌入在了磚縫裡。馮生用力摳下來這枚黃色的彈頭,揣進了衣袋裡,手槍重又放回褲袋裡,洞穿的枕頭壓在被子下,四處檢查了一下,見無其他異常,便低下頭匆匆的走出了旅社。

京城的電話明天才能掛,那現在做什麼去呢?對了,寒生和吳楚山人他們不是去南山村了麼,自己乾脆也趕過去聊聊,以後還不知道能否再有機會了呢。

馮生打定主意後,向路人問清楚前往南山村的道路後,匆匆的追趕了上去。

途中,馮生的腦海裡始終徘徊著劉佳嬌羞纏綿的身影,唉,以前常聽到老人們說起「朝鮮姑娘,日本娘們」是最溫存的,看來果真是不假呢。

遠眺南山村,竹林霧氣藹藹,農舍炊煙裊裊,好一幅鍾靈毓秀的鄉村景色,寒生禁不住的看呆了,遊子遠行歸來,方感家鄉山水之親。

「寒生終於回來了。」他熱淚盈眶的喃喃說道。

大黃狗笨笨和黑妹亦是雀躍不已,「嗚嗚」哀鳴著率先帶領著一群狗寶寶們朝著村東頭老宅舊址跑去了。

站在自家門前,望著周圍四下裡景物依舊,唯有腳下一片殘垣斷壁,世事滄桑,物是人非,心中倍感淒涼。

「山人叔叔,我想重新在原來的地方蓋三間茅草房,同以前的一樣,再將爹爹和荷香嬸嬸的遺骨接回來安葬,這兒才是寒生和蘭兒的家。」寒生淒楚的說道。

吳楚山人微微一笑,道:「雖是布衣粗茶淡飯,自古以來,平平安安就是福啊。」

寒生想了想,又道:「金道長說的要是真的,我就想取出銀行裡的錢,在南山村蓋一所醫院,老百姓都可以免費前來看病,窮苦人家食宿都不要錢。」

吳楚山人贊許的點點頭:「我和蘭兒都一起幫你打理。」

「對了,山人叔叔,在旅館裡,你為什麼不讓我接著詢問金道長的一些事情呢?」寒生不解的說道。

「唉,」吳楚山人望著寒生,歎息道,「有些事情已經不言自明,金道長說的沒錯,這是一個很深的政治漩渦,善良的人躲避唯恐不及,稍微不慎便會成為其犧牲品,老祖之死便是。這個賈屍冥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城府之深不可測,<5-1-7-z.c-o-m>他能夠裝拌成瞎子掩人耳目這許多年,其中之苦絕非常人所能忍受。格達預言是某些政治勢力夢寐以求的東西,為了得到這張舊羊皮,他們是不惜犧牲無辜人性命的,所以,金道長不想讓你攪進去,應是一番好意。」

「可是他畢竟殺了老祖……」寒生心中之結難解,眼前不時的浮現出老祖赤裸著的胸腹上,那個血淋淋的「金」字。

「這就是政治的血腥和冷酷……孩子,今年是龍年,世間必有大事發生,年初周總理辭世,接下來可能還會有更意想不到的事兒發生呢。」吳楚山人憂心忡忡的說道。

「會有天災呢還是人禍?」寒生自言自語道。

「自古以來,天災與人禍往往都是結伴而來。」吳楚山人凝視著天際,悵然不已道。

「我還要趕緊把墨墨找回來,這是老祖的遺願。」寒生沉思著說道。

「東南亞茫茫雨林之中,你又如何尋找呢?」吳楚山人眉頭緊鎖起來。

「盧太官,他曾說可以在香港組織一隻僱傭軍,配備直升飛機來搜索。」寒生忽然眼睛一亮,急切的說道。

「也好,暫時離開這是非之地,當龍年大事已了,一切必將雨過天晴。」吳楚山人幽幽說道。

「寒生……」蘭兒站立在朱彪家的房門口,淚水撲簌簌的滴落下來。

寒生亦是百感交集,一時間無語凝噎。

「寒生兄弟,猜猜我是誰?」蘭兒背後突然傳出說話聲來,之後耶老突地一下子蹦了出來,搖頭晃腦的大聲叫道。

「耶老,你也來啦。」寒生微微一笑道。

蘭兒一把拽過光著小屁股的沈才華,緊緊地摟在了懷裡,欣喜的說道:「才華,你可把大家嚇壞了,你是怎麼跑出谷的?還有祖墨呢?」

「我要墨墨。」沈才華眼噙著淚水委屈的說道。

「墨墨被泰國降頭師抓走了。」寒生不無歉意的對蘭兒說道。

「啊……」蘭兒大吃了一驚。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寒生安慰著蘭兒。

耶老的目光落在了吸子筒的身上,歪著腦袋左右打量著,驚奇的說道:「咦,這是個什麼東西?」

沈才華緊緊地抱住了吸子筒,愛撫的摩挲著它身上的綠毛,輕聲道:「它是吸子。」

「寒生,我們這次出谷,一是為了尋找你和孩子們,另外是想來探查一下太極陰暈。昨晚,我們在婺源遇見了黃建國,現在此人與原先已大不一樣了,似乎身懷著一種詭異的功夫,山人已是拿他不住了。我懷疑黃老爺子的葬法沒有錯,吳道明和我都錯估了這位黃乾穗主任,他們很可能還是按照『正葬法』,頭上腳下的活埋了黃老爺子,所以,黃建國才能夠借助太極陰暈的發力,屢屢化險為夷,萬一是這樣的話,歷經磨難的黃建國十年之後便真的會入主中原,帶來一場浩劫。」吳楚山人心事重重的說道。

「山人叔叔,那你想怎樣來做?」寒生問道。

「今晚子時,我們前去太極陰暈,挖開一瞧究竟,若是果真如此,麻煩可就大了。」吳楚山人搖著頭說道。

「那麼可以將黃老爺子的屍身移走麼?」寒生輕輕說道。

「來不及了,黃老爺子是肉身活葬,且先餓了數日,排去腸中穢物,然後又沐浴剃淨了毛髮、刮去老皮,捨棄棺木而裸身下葬,其發力定勝過朱元璋母親葬入的太極陽暈,關鍵是頭五日,若無變故,五行便將與地磁力融合,我們恐怕很難再扭轉大局了。」吳楚山人不安的解釋道。

「既然有十年時間,老衲完全可以去殺掉黃建國,毀其肉身,看他憑什麼來入主中原?」耶老在一旁忿忿的插話道。

「恐怕現在已經殺不死他了……」吳楚山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是夜,月白風清,吳楚山人和寒生帶上了手電筒和鍬鋤,蘭兒抱著熟睡著的沈才華,耶老捧著吸子筒直奔南山腳下靈古洞而去,那馮生已於黃昏時分找到了朱彪家,遂興致勃勃的跟上了同行。

笨笨一馬當先沖在了前面,黑妹則留下在茅屋內哄著寶寶們睡覺,陰蝠首領繫著騎馬布,威風凜凜的帶著陰蝠們傲然盤旋在夜空裡。

「嘎嘎……」毛竹林裡的烏鴉依舊朝著他們伸出腦袋胡亂的吼了幾聲,便不再言語了。

眾人依次鑽進了靈古洞前面的灌木叢中,來到了太極陰暈前。

月光下,光禿禿的太極陰暈上,五色土環依舊排列整齊,清晰可辨,蓋因大地磁場之故,不會因土壤掘散而改變其有序的色環。

「月下孤魂何徘徊?靈古洞前故人來。青田遺夢六百載,世間談笑一揮間。誰信高潔朱門裡,芳草萋萋十年期。堪留千古無限愁,唯有斯人知其哀……」吳楚山人月下負手而立,輕輕的低聲吟道。

「山人叔叔,我們從那兒開始挖?」寒生手握著鐵鋤問道。

吳楚山人思索著說道:「我聽王婆婆說過,太極陰暈的外圍埋葬了吳道明和無名師太以及台灣來的那些人,這邊則是我與朱醫生一起親手埋葬的朱彪和沈菜花,我們就不要去再驚動他們了。寒生,你可直接在太極陰暈的中央開挖,黃老爺子是直立下葬的,佔據的範圍不大,注意別傷到老人家。」

寒生按照山人手指的位置,舉起鋤頭刨了下去。

太極陰暈裡的土質乾燥鬆軟,挖掘起來較為輕鬆,寒生小心翼翼的刨著,其餘眾人都睜大了眼睛,緊張的注視著墓坑裡。

「媽媽……」沈才華不知何時睡醒了,小鼻子不停地翕動著,發出了輕輕的呼喚聲。

蘭兒緊緊地摟住小才華,愛憐的望著他。

「深淺應該差不多了,怎麼還不見黃老爺子的屍身呢?」吳楚山人望著逐漸深下去的墓穴,有些疑惑的說道。

「屍體會不會已經腐爛了?」馮生眼睛盯著墓穴道。

吳楚山人搖了搖頭,說道:「太極陰暈乃是承載天地之靈氣的龍穴,肉身在其磁場的護佑下,絕對是不會腐爛的,而且面目應該仍舊是栩栩如生,就像熟睡了一般。」

「有了。」寒生驚呼了一聲,扔下了鋤頭,直接用手輕輕的刨起土來。

月光下,陰暈的深處白光閃動,隨著扒去四周圍的土粒,竟然露出了一個光禿禿的頭蓋骨……

吳楚山人大驚失色,忙叫寒生繼續往下扒著。

不多時,一具雙腿盤著的完整白森森的骷髏漸漸的裸露出來,在清涼的月光下默默地打坐著……

(第四部完)

第六部

第三百五十一章

《心得要旨》曰:「萬物同歸一太極,一物各具一太極,況地理乎?故點穴重認此暈,人知藏之土內,而不知見於土外亦有此暈。其暈常彷彿,不可為象,有影無形,隱隱隆隆,暈外微起似砂非砂,暈內微凹,似水非水,足其見於微者,明唇暗暈淺窩微突是其見於顯者,乃天地生人生物本然之根,是真葬口也。」

吳楚山人默默地望著墓穴內端坐著的那具白骨骷髏,半晌說不出話來。

「山人叔叔,黃老爺子的肉身會否被什麼蟲子啃食了呢?」寒生小聲的問道,但隨即又迷惑了,「那他又怎會自己盤腿打起坐來了呢?」

「死人是不會自行變換姿勢的。」馮生在一旁肯定的說道。

吳楚山人仍舊沒有做聲,仰天凝視著夜空,許久,才緩緩的說道:「這不是黃老爺子。」

寒生聞言驚訝之極:「不是黃老爺子?那是誰?」

「我不知道……」吳楚山人自言自語道。

馮生撳亮手電筒,縱身跳到了墓穴裡,蹲在那具骷髏的旁邊仔細的檢查了一番。

「這是具女人的骷髏。」馮生說道。

「女人?」寒生越發吃驚了起來。

「是的,」馮生較為詳細的解釋說道:「我在部裡曾經進修過法醫學,人體共有三百六十五根骨頭,這與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相吻合,當屍體腐爛後,男人的屍骨呈白色,而女人的骨頭卻是暗黑色的,因為女人生前行經,血液流散入骨所以發黑,其顏色與服砒霜毒而死之人的骨頭差不多。另外,男人從頭頂到耳部和腦後共計八片腦顱骨,惟有河南省駐馬店地區的汝南縣,古時稱作『上蔡』的地方那兒的男人有九片,多了一片。男人的腦後有條橫縫,從這條橫縫的中點往下至髮際,又有一條直縫,而女人的頭骨只有六片,腦後雖有一條橫縫,但卻沒有其中的那一條直縫。還有左右肋骨也有所不同,男人兩邊各十二根,其中八長四短,女人兩邊則各有十四根。男人的尾蛆骨和脊椎骨相連的地方稍凹,兩邊有尖瓣,像菱角,四周有九個小孔,而女人的尾蛆骨和脊椎骨相連的地方平直,周圍有六個小孔,大小便的地方各有一個孔。根據以上特徵,我敢斷定,這具骨骼是女人的。」

「蔭屍沈菜花?」寒生輕聲驚呼道。

「沈菜花的年齡有多大?」馮生問道。

「二十多歲。」寒生回答道。

「不對,人的年紀越大,牙齒也越是磨損的厲害,13~23歲的人,齒尖剛開始磨損,再到35歲,齒尖磨耗,露出黑色的齒質點,而這具骷髏的齒質全部磨損並暴露出來了,所以年齡起碼應該在六十歲以上,因此,她絕不可能是你說的那個年輕的沈菜花。」馮生肯定的說道。

「馮生,可以準確的推斷出來這個女人的身高麼?」吳楚山人問道。

「這個老太婆身材較矮,絕不會超過一米五十的。」馮生計算了一下,然後肯定的回答說道。

「如此說來,她也不會是無名師太了。」吳楚山人盯著月光下的骷髏自語道。

「可是聽聞老爹說,人體不是有204塊骨頭麼?外國洋人有206塊,他們的第五腳趾骨比我們多了一塊。」寒生疑惑的說道。

馮生笑了笑,解釋道:「我進修法醫時最先接觸的啟蒙教科書就是《洗冤集錄》,是南宋時期提刑官宋慈所著,刊於宋淳祐七年(公元1247年),是世界上現存的第一部系統的法醫學專著。由於印象深刻,一著急便脫口說了出來,其實在七百多年以前,中國的法醫學還處於萌芽階段,其中謬誤不少。譬如書中記載世上一年有365日,人骨便有365節,而近代解剖學發現人體實有骨頭只有206塊而已,辨別男女骨殖只需辨別骨盆即可。一般男性骨盆腔高而狹窄,形似漏斗,女性骨盆低而寬闊,呈圓桶狀,其上面入口和下面出口也較寬大並呈圓形,是胎兒娩出的通道。所以可以斷定,這是一個老太婆的骷髏。」

寒生偷偷的睜開了蠅眼,藉著淡淡的月光,仔細的觀察著那具無名屍骨。

「這個老太婆看上去倒是有些怪異呢?」寒生輕聲自語道。

「寒生,你看出有什麼怪異之處?」吳楚山人見寒生出言蹊蹺,知其必有所發現,於是緊忙問道。

「毛屍……土中毛隱,月明子時見風毛生,每個時辰長一寸,至雞鳴時分生三寸,能言,可倒退而行,世所罕見。」寒生默憶著《屍衣經》上對十八種屍變的記載,小心翼翼的回答說道。

「這骷髏是具毛屍?」吳楚山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的,她已經開始生長茸毛了。」寒生手指著骷髏說道。

「這怎麼可能呢?」馮生笑著將手電筒光照在那具白森森的骷髏上,一面伸出手去摸了摸,不由得驚叫了一聲,「果真有毛茬!」

蘭兒瞪大了眼睛,緊張的望著墓穴,懷中抱緊了小才華。

小才華深邃的雙眸也盯在了骷髏上,瞳孔不停地縮放著,小舌頭悄悄探出來,舔了舔嘴唇。

只有耶老歪著腦袋,饒有興致的望著骷髏,心裡想,這具女毛屍不知長的比老翠花如何?

「寒生,毛屍出世,不知是禍是害,還是趕緊掩埋恢復原狀吧。」吳楚山人雖聽聞過十八種屍變,但對毛屍的特性確實一點不知,因此頗為擔心的說道。

寒生點點頭,說道:「毛屍只可夜間活動,雖無內臟,但喜歡雄性蟋蟀,抓到後便吞落口中收藏於胸腔內,由於渾身已被密密的毛所包裹,所以蟋蟀也逃不出去,積攢多了,便能以胸腔發出簡單人語,其音甚是清亮。」

「如此怪異,還是先掩埋了吧。」吳楚山人吩咐道。

月光下,毛屍骷髏已經生出了白白的一層茸毛,寒生和馮生兩人將一鍬鍬的土蓋在了她的身上,直至將太極陰暈填平。

「好了,」吳楚山人鬆了口氣,他的目光望著默默沉思著的寒生,接著問道,「寒生,你在想什麼?」

「我在尋思,那黃老爺子跑哪兒去了呢?」寒生迷惑不解的回答說道。

夜色迷離,萬籟俱寂,眾人踏著月光回到了南山村。

蘭兒在朱彪的屋裡找了些麵粉,手工趕點麵條給大家宵夜。

「黃老爺子下葬時,我和吳道明、師太就候在帳篷外,這屍首怎麼就變了呢?而且還是具毛屍。」吳楚山人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

「當初,有一群金頭黿曾在太極陰暈內做窩,那母黿的陰氣極重,曾傷了山人叔叔您的一條手臂,難道黃老爺子的屍身變化與它們有關麼?」寒生疑問道。

吳楚山人搖搖頭,道:「下葬時,並未見那些金頭黿,據吳道明說,金頭黿曾經把咱們準備毀掉太極陰暈的那頭死豬連骨頭幾乎都吃光了,後來他和師太曾用陰陽錐和髮絲封閉了它們頸部穴道,那些金頭黿們於是就離開了太極陰暈,不知所蹤了。」

寒生猛然間想起了在湘西天門客棧之時,朱彪曾經告訴過自己,孟祝祺派民兵孟五等兩個人將其押至臥龍谷中準備殺人滅口,湊巧為金頭黿所救,兩個賊人均被金頭黿們所吞噬。

「它們去了臥龍谷。」寒生點頭說道,並把朱彪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眾人做了諸般的猜測,但到後來仍舊是一頭的霧水,不得要領。

次日清晨,馮生要回婺源縣城去,寒生便和吳楚山人與其同行,準備到縣銀行去試試看,原來凍結的那張香港銀行本票是否真的像金道長所說那樣已經解凍了。

來到縣城時,銀行已經開門營業了,寒生找到了原先認識的那位主任。

「哎呀,小神醫,真是太絕了,我按照你的方法,只服用了不到兩斤『活師』,就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主任望了望櫃檯後面的那幾位女營業員,然後壓低聲音興奮的說道,「現在每夜可以幹上一次,不但腰不酸了,而且特別能打持久戰。」

寒生苦笑了笑,說道:「房事仍需節制,藥補替代不了精虧。」

「那是,那是。」主任忙不迭的點著頭。

「什麼『活師』?」馮生輕聲問道,如此好的壯陽藥物,自己將來或許也可能用到呢。

「就是蝌蚪,蛤蟆的幼蟲,大腦袋小身子,特像巨型的男人精子。」主任神秘兮兮的說給馮生聽。

蝌蚪?馮生腦海中思索著,嗯,外形以及運動時的姿態,與精子的確惟妙惟肖,難怪中醫用藥善於「以形補形」呢,這簡直發揮到了極致嘛……

「神醫,好消息,我們接到省行的通知了,你去年拿來兌換的那張香港中國銀行4000萬元的本票,已經解凍可以使用了,你是想存定期呢,還是活期?」主任痛快的說道。

「活期,隨時可以提取。」寒生淡淡的說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寒生辦理了一本兩個人名字的活期存折,他與吳楚山人都可以單獨提取款項,並各自留下了簽名。

「山人叔叔,我要去一下香港,找到盧太官,請他幫忙一同尋找祖墨的下落,您可以用這些錢來在南山村建造一所醫院。」寒生把存折塞給了吳楚山人,鄭重其事的說道。

吳楚山人表情有些莊重和深沉,點頭說道:「寒生,你放心吧,早去早回,蘭兒和我等著你平安歸來。」

「沈才華須和我一同去。」寒生接著說道。

「要帶著嬰兒?那樣會很不方便。」吳楚山人頗為不解。

「沈才華有能嗅到祖墨蹤跡的特殊能力。」寒生解釋說道。

馮生在一旁歎息著道:「寒生,說心裡話,若不是擔心連累唐山家中父母雙親,我馮生定會辭職陪著你同行,做你的警衛。」

寒生笑了笑,拉著馮生的手說道:「你還要與首長周旋,那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呢。」

「我這就去打電話到京城,告訴首長已經射殺了金道長,真正的那塊舊羊皮預言被黃建國那伙日本人搶走了,而你已經下落不明,我正在努力尋找你的下落,你和山人在郵電局門口暫且等我一下。」馮生說道。

寒生和吳楚山人依言等在了十字街口,縣郵電局的大門外,馮生則匆匆走進去掛長途電話。

「黃建國?」話筒裡首長的聲音顯然頗為吃驚。

「是的,我臨昏迷的一剎那,瞥見了黃建國的身影。」馮生以絕對肯定的語氣說道。

「唔……金道長的屍體處理好了?」首長轉瞬又恢復了平靜。

「是的,連夜綁上石塊沉入了河裡,屍體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數月後即使浮上來,也只是一具無名腐屍而已。」馮生匯報道。

「目前有沒有關於日本人和寒生的線索?」首長詢問道。

「還沒有,我是否可以從婺源這裡開始尋找和追蹤調查線索?並隨時向您報告進展情況。」馮生小心翼翼的請示道。

話筒裡沉默了一會兒,首長又緩緩說道:「去一下黃建國的家裡看看,這小子既然回到了婺源,也有可能私下跑回家去過。」

「是。」馮生答道。

「你再描述一下那個叫做劉佳的女人情況。」首長命令道。

馮生於是又說了一遍自飛機上遇到劉佳以後所有的情況,著重描述了劉佳的體貌特徵。

「她色誘你了麼?」首長輕描淡寫的問道。

「是的,」馮生承認道,他明白完全予以否認是不明智的,「但是,首長,我沒有上當,參加公安工作已經十多年了,對敵人的糖衣炮彈還是有一定的免疫力的。」

「真的麼?」首長冷笑道。

「這……報告首長,真實的情況是,由於要射殺金道長,因此精神壓力異常的大,我……當時根本就硬不起來了……」馮生裝作十分的尷尬,嘴裡支支吾吾的回答著。

「廢物。」首長掛斷了電話。

馮生滿意的放下了電話,廢物?哼,廢物就廢物,如此一來,釋去了首長的懷疑,至於身體狀況嘛,只有自己和劉佳才知道。

「你好像挺高興似的。」寒生望著一臉輕鬆之色的馮生說道。

「嗯,一切順利,我可以陪你去香港了,不過我們要先去一趟黃建國的家裡找找線索,你們可知道地址麼?」馮生問道。

「當然知道,我帶你去。」寒生道。

轉過幾條小巷子,來到了那所粉牆黛瓦的徽式深宅大院門前。

寒生默默望著那兩扇緊閉著的朱紅大門,門前的那對大石獅子雖然依舊是橫眉怒目,但彷彿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威嚴。

「吱嘎」一聲門開了,阿狗自門內探出頭來,警惕的瞅著這三位不速之客。

馮生趕緊走上台階道:「我是黃建國的朋友,約好來婺源的家中見面的。」

阿狗聞言,面色漸漸和緩了,口中連忙說道:「建國前天回來的,不知道啥時候又走的,我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擔著心呢。」

馮生皺著眉頭思索道:「唉,這個建國也真是的,約我大老遠跑來,自己又不見面,還算什麼好朋友?」

阿狗瞧了瞧馮生,小心翼翼的問道:「同志,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你聽不出我這唐山老呔兒味兒麼?」馮生和善的笑了笑。

「他們兩位呢?」阿狗努嘴撇了撇站在樹下的寒生與吳楚山人。

「哦,我一外鄉人不認得路,這兩位老鄉挺熱心腸,帶著我引路到這裡來的。」馮生大聲解釋道。

阿狗聞言點點頭,然後壓低聲音對馮生悄聲道:「昨天,縣政府來人找建國了。」

「哦……」馮生狐疑的看著阿狗。

「有人誣陷建國和一個女人前晚半夜三更的跑到縣政府偷了一輛吉普車,你想想,這不是惡意造謠詆毀黃主任的名譽麼?建國的爸爸是咱婺源縣的一把手,兒子能去政府大院裡去偷車?笑話,呸……」阿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嗤之以鼻道。

「是啊,以我對建國的瞭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嘛。」馮生亦是忿忿不平的說道。

「可是建國自前晚就一直沒有回來,要不然可以去縣裡解釋的。」阿狗嘴裡嘀咕道。

馮生明白了,黃建國和劉佳盜取了自己身上的舊羊皮後,便去縣政府偷了一輛吉普車逃之夭夭了,時間已經過去一天多了,估計現在他們早都已經渡過黃河了。

馮生走下台階,來到大樹下,「我們走吧,黃建國偷了輛吉普車逃離婺源了。」他對寒生和山人說道。

「這小子越來越鬼了。」吳楚山人說道。

寒生和馮生啟程了,吳楚山人、蘭兒和耶老送至村東頭。

「我想在原來的宅基地上蓋三間茅草房,與爹爹再世時的一樣。」寒生懷抱著沈才華,手裡拎著吸子筒,站在自家的那片殘垣前黯然說道。

他的心中充滿了悵然和悲涼,舊時的那三間茅草房留下了太多的兒時記憶,過去的日子是那樣的溫馨,寒生的眼前甚至出現了幻覺……母親喃喃的哼著兒歌,父親在外面搗藥,那聲音悠長而纏綿……

「山人,你和蘭兒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寒生的。」馮生身背行囊,右手摸了摸褲袋裡那隻馬牌手槍,朗聲說道。

「寒生,老衲還能不能再長出一片金丁香來呢?」耶老撅著乾癟的嘴巴,悄悄的問寒生道。

「你原來的那片金丁香呢?」寒生頗為奇怪的問道。

「老衲在藍月亮谷裡已經放入雞蛋殼中去孵化了,可是不小心被人盜走了。」耶老委屈的說道。

「谷中有誰會去偷耶老的鼻屎呢?」寒生越發感到奇怪了,同時又忍俊不已。

「沈才華和祖墨,是這兩個小傢伙幹的。」耶老壓低聲音,神秘的說道。

「皺皮女嬰……」寒生自言自語道,他這下終於明白祖墨的皮膚為何會變好了,之前還一直以為與那個泰國降頭師蒙拉差翁·炳有關呢,原來是金丁香起的作用。

「你那片金丁香乃是鼻腔垢歷經千年而化成,眼下是生長不出來了。」寒生如實的回答道。

耶老面現痛苦之色,令人多有不忍,須臾,又忽然見其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他拽過寒生到了一邊,然後低聲悄悄的問道:「寒生兄弟,你說那具女毛屍的鼻腔裡會不會長有金丁香?」

寒生笑笑,敷衍道:「若是有足夠的年頭,也許吧。」

耶老聞言心中暗自竊喜不已。

蘭兒戀戀不捨的拉著寒生的手,淚珠在眼眶中轉著,竟無語凝噎……

大黃狗笨笨和黑妹帶領著一群狗寶寶圍繞在寒生的腳下,廝磨挲蹭個不停,口中「嗚嗚」鳴叫著。陰蝠首領昨晚已經領著全家飛回了臥龍谷,未及趕來送行。

寒生已經提取了一些錢,分別帶在了自己和馮生的身上,以便途中之用。

離開了南山村,寒生一行在婺源縣城登上了南下的長途汽車,傍晚時分到了省城南昌,然後乘夜班火車一路前去廣東。

這一日,他們終於來到了南海邊,隔著霧氣茫茫的大鵬灣,終於可以眺望到香港島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深夜,大鵬灣的海面上漂浮著一團團的霧氣,濕漉漉的並略帶有鹹澀味兒。

小漁船上,馮生的雙手緊張的摳著船舷,目不轉睛的盯著漆黑的大海,寒生已經偷渡過一回了,因此心情較為平靜與放鬆。

「最近海上查的很嚴,前幾天何老五送人過去香港,還沒到中線,就被邊防巡邏艇發現了,小船想盡快衝過中線到達香港水域就安全了,誰知道一頓衝鋒鎗,把人都掃到水裡去了,何老五跟那些人一道餵了鯊魚,家中留下了孤兒寡母,真的是可憐啊。」那船家漢子嘖嘖歎息說道。

寒生是出了高價才雇到的漁船,比去年整整翻了兩三倍之多,即使這樣,也還是有很多漁民不願帶他們出海。

馮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願可別碰上那些邊防巡邏艇,自己本身是公安出身,又攜帶有槍支,若是被抓住了,肯定會被當成叛國投敵者對待,到時候真的是有口難辯了。

「快到香港水域了麼?」馮生注意的聆聽著海面上的動靜,一面焦急的問道。

「還要一會兒。」船家漢子用力搖著櫓說道。

「突突突突……」海面上傳來了輕微的馬達轟鳴聲,逐漸越來越響,好像是衝著他們直駛過來的。

「不好,是邊防巡邏艇!」船家漢子頓時驚慌起來。

「這麼大的霧氣,他們也能看見我們麼?」寒生疑惑的問道。

「巡邏艇上裝有雷達,天再黑霧再大也一樣能發現漁船的。」船家漢子匆忙解釋道,手下瘋狂的搖著櫓,朝著對面的香港水域衝去。

探照燈光驟然間亮起,雖然有著濃霧的遮掩,小船還是若明若暗的暴露在了光亮之下。

「前面的漁船聽著,我們是中國邊防巡邏艇,命令你們立刻停船進行例行檢查!」濃霧中傳來擴音器的喊話聲。

「完了,這回是徹底的完了……」船家漢子手一鬆,一臉沮喪的蹲在了船板上,小漁船停在了水面上,隨著波浪漂伏著。

馮生一時間也手足無措了,摸了摸褲袋裡的手槍,可是自己怎麼能夠和邊防軍對抗呢?

寒生亦是歎息不已,看來這次南下出師不利啊,萬般焦急之中低頭望了望沈才華……

沈才華咧開了小嘴兒樂了,伸出小手輕輕的拍了拍吸子筒,口中嘰裡咕嚕的說了點咒語,但見吸子筒黑漆漆的圓眼睛眨了眨,縱身躍進了海中,緩緩的伸展開來,足有一張蓆子大小……

寒生心中一熱,匆匆對馮生說道:「趕緊坐到吸子上去!」

馮生猶豫的目光望著寒生,寒生微微一笑,起身邁過了船舷,踩在了吸子柔軟的腹面上,把手伸向了馮生。

這時,沈才華光著□縱身躍起,穩穩的落在了吸子身上。雙手揪住了兩隻大吸盤。

馮生背著行囊小心翼翼的跨到了吸子的腹面上,踩了踩,發覺挺穩的,並無下沉的情況。

「坐下。」寒生吩咐道。

「不准跳海逃跑!否則開槍了!」雪亮的探照燈光照射在了他們的身上,濃霧之中露出了巡邏艇灰色的身影,上面站著幾名荷槍實彈的邊防軍人。

「才華,快開船!」寒生大聲叫道。

沈才華用力扭住吸盤,見其未動,於是舉起小拳頭砸了兩下,吸子身體一晃,水花四濺,從容的背負著三個人,飛也似的去了,海面上甩下一條白色的水線……

「小才華,方向搞錯了!」寒生大叫道。

亮如白晝的探照燈光下,小才華雪練似的一身白肉,滿頭大汗的揪著吸子在海面上飛馳,可是方向卻是衝著巡邏艇而來……

站在巡邏艇上的邊防官兵們瞪大了眼睛,癡癡的望著這個光著屁股的嬰兒駕駛著一張蓆子如同騰雲駕霧般的而來,頓時面面相覷,作不得聲。

「吸子是水中生物,有趨光性!」馮生猛然間恍然大悟,急切的朝著寒生喊道。

寒生也迅即明白了,猛地撲到沈才華身邊,伸出雙手摀住了吸子的兩隻眼睛,同時對才華叫著:「調頭!趕緊調頭!」

吸子感覺到眼前一黑,明亮的光線不見了,沈才華兩隻小手正用力的扳動著吸盤轉向,於是,它遵循著指示在海面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弧,重新調整確定好了方向,朝著香港水域飛駛而去。

「小朋友,快停下!海中十分的危險……」擴音器裡傳來了急切的喊叫聲。

沈才華撅起了小屁股,身子向前弓起以便減少風的阻力,兩隻小手猛拉吸盤,吸子如箭射般的騰起,在海面上跳躍式的前進,每當落下時,冰涼的海水四濺,巡邏艇的喇叭聲漸漸不聞,探照燈光亮也越來越遠,最後隱沒消失在了濃霧之中。

「真的是不可思議!寒生,你們在哪兒弄來這麼個好東西?」馮生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緬甸的恩梅開江,是小才華的寵物。」寒生自豪的說道。

「它是淡水生物,怎麼也能在鹹水中生存呢?」馮生頗為不解的問道。

寒生略一思索,開口解釋說道:「吸子生活在淡水中是不錯,但它也是一種兩棲生物,可以用肺部直接吸取空氣,只要它不下潛到海裡,以腮過濾鹹水呼吸的話,就不會有問題的。」

「是這樣啊……但它又是如何跑得如此之快呢?」馮生坐在吸子的後部,俯身仔細的觀察並自語道,「哦,原來它體內生有兩道吸水腔,前頭吸入海水,肌肉快速壓縮從尾部噴射而出,利用反作用推力前行的,而下面的那些綠毛一同擺動,便可以控制行進的方向,真是太神奇了,就像噴氣式飛機一樣。」

寒生一行乘坐著吸子越過了中間線,駛入了香港水域,濃霧漸漸的散去,遠處已經看得見燦爛的燈火,那就是香港島了。

沈才華可能也感覺到危險已經過去,手上的力度慢慢的減弱,吸子也隨之降下了行進的速度,寒生鬆開了摀住吸子雙眼的手掌,吸子目前不再需要導航,趨光性引導它自動的朝著香港島的方向前行。

大鵬灣(英文名MirsBay,故又叫馬士灣)是一個位於香港和廣東大鵬半島之間的海灣。

吸子載著寒生等人沿著香港東部海域航行,繞過火石洲、果洲群島和東龍洲,黎明前在石澳郊野公園登陸上岸了。

「我們要直接去盧太官的半山別墅。」寒生說道。

沙灘上,吸子慢慢的收攏起身子,不一會兒又變成了雨傘般大小的一個筒子,小才華憐愛的將其抱在了懷裡。

寒生和馮生脫下衣褲擰乾,吸子在海面上跳躍時,海水打濕了他們的衣服,重新套上後又涼又黏,十分的不舒服,但也只有將就了。

他們在石碑山附近攔到了一輛出租車時,天已經大亮了。一小時之後,的士終於來到了港島的半山富人區,在山頂道900號門前停了下來,寒生付了幾十塊美元,然後下車撳響了盧宅的門鈴。

側身向911號吳道明的那棟別墅望過去,院子大門緊閉著,顯得了無生氣,唉,吳道明和師太都已經死了,那個女傭王媽也不知還在不在了。

「先生,請問你們找誰……咦,這不是寒生神醫麼?」開門的保鏢認出了寒生,驚喜的說道,這人上次曾一同去過緬甸叢林。

「盧太官在家中麼?」寒生微笑著問道。

「在,剛剛起來,他一直惦記著你呢。」那保鏢熱情的說道,趕緊把寒生等人讓進了院子裡。

大門台階上的籐椅中坐著一個身穿藍色中山裝,頭戴黃軍帽,足登白色回力球鞋的老人,正低著頭,兩隻眼睛透過了帽子上面的兩個窟窿在打量著他們……

馮生一見便樂了,這正是在南昌滕王閣飯店裡見過面,那位自稱「官居一品大員,長江水師提督」的精神病人吳老爺子。

「哈,吳老,想不到您也到香港來啦?」馮生笑著打起了招呼。

「哦,是你呀,你那位顴骨高高的大腳尤物呢?沒與你同行麼?」吳老爺子嘿嘿說道。

「大腳尤物?」馮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位「提督大人」指的是劉佳。

「唉,真是個黃毛雛兒,那大腳尤物勾引你也才只用了五步,你就繳械投降了,簡直是廢物。」吳老爺子極為不滿的教訓道。

「什麼五步?我不明白……」馮生面色微紅,不解的說道,廢物?這瘋老爺子說話怎麼和首長一個腔調。

吳老爺子怒道:「哼,『撓首弄姿』、『引蛇出洞』、『笑臉相迎』、『嗷嗷待哺』和『雞頭牛後』,只五招而已,你就輕易獻身了?簡直丟盡了我大清男人的臉面……」

「我還是不明白。」馮生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氣死本提督了,」吳老爺子忿忿不已的解釋道,「所有女人勾引男人的第一招都是『撓首弄姿』,便是伸出蔥蔥玉指抓腦皮,頭髮甩來甩去的,引起你的注意。第二招『引蛇出洞』則較為含蓄,她伸出舌尖舔自己的櫻唇,引誘你的舌頭在嘴巴裡騷動不已、霍霍欲試,可是那天夜裡,姓劉的那個尤物吐出的是整片舌頭,如吊死鬼一般,明顯的屬於火候不足,怎麼可以露出舌苔呢……」

「你怎麼會……」馮生聞言心中暗自吃驚不已,奇怪,這老爺子說得活靈活現的,就好像是親眼看見了一般。

「接下來的第三招『笑臉相迎』最撩人了,老夫見你那時早已經目不轉睛,垂涎欲滴了。」吳老爺子接著挖苦說道。

「笑臉相迎?」馮生迷惑不解。

「就是屁股,那尤物假裝繫鞋帶,撅起碩大的屁股在你眼前不停的晃來晃去……」吳老爺子冷笑道。

「那是『笑臉』?」馮生詫異的說道。

「正是,人有二臉,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陽一陰,各具其妙,以臀勾人者美名謂之『笑臉』,青樓女子多善用此技。」吳老爺子耐心的給予解釋道。

「那下一步是什麼呢?」馮生顯然是聽起了興趣,急切的追問道。

「第四步就是『嗷嗷待哺』這一損招了,大凡成年男子,莫不臆想年幼時母乳相飼而嗷嗷待哺時,但卻常不自知,此招乃是利用較大只的雙乳以勾起其心中之渴望來達到目的,顯然,你中招了。」吳老爺子惋惜道。

馮生聞言臉頰緋紅,輕聲問道:「『雞頭牛後』呢?」

吳老爺子正色道:「雞頭者,乃小而潔的雞喙是也,牛後,便是髒兮兮的牛屁眼兒,這一招實在是狠辣之極啊,本提督看見那尤物嘬起嘴巴按在了你的口唇之上,而手卻直搗你的牛後附近一帶……」

馮生大窘,正待出言辯解之際。

「哎呀,原來是寒生兄弟!恕盧某迎接來遲了。」盧太官大步從房門內跨出,笑呵呵的說道,身後跟著戴秉國少尉和其他的幾位遠征軍人,依舊是長鬚蓬髮。

客廳裡坐下後,盧太官命人準備早餐。

「寒生,你怎麼突然來到了香港?這位馮先生原來竟是你的舊識,我們之間在南昌滕王閣還有過一面之緣呢。」盧太官熱情的說道。

寒生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馮生和自己此番香港之行的目的。

「嗯,找尋老祖女兒的下落,沒問題,我可以組織一隻精幹的僱傭軍,配上一架直升機,前往東南亞緬甸和泰國北部山區一帶搜索,」盧太官即時便爽快的答應了,他接著又說道,「請給我幾天時間準備。另外今天上午十點,我將在香港召開一個很大的新聞發佈會,會上要莊嚴的向全世界宣佈,在緬甸的原始熱帶雨林之中,發現了二戰期間仍存活至今的中國遠征軍五名士兵,他們茹毛飲血,堅持了整整三十四年!戴秉國少尉等五名軍士將出現在全世界人的面前,而且還保留著原來蓬頭長鬚垢面的模樣,那將是何等的震撼啊……中國遠征軍人將感動這個世界,喚起和平的良知,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有保障的安全返回大陸。」

第三百五十四章

茫茫夜色之中,一輛吉普車倉皇的行駛在婺源至安徽南部的公路上,車後揚起一片塵土。至天亮時分,車子駛進了皖南古池州城。

池州,東連銅陵,南接黃山,西鄰江西,北瀕長江,舊縣志載:「池州之城,臨瞰大江,為金陵上游之地,當吳越之沖。」是一座有著2000多年歷史的古城。

「我們目前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乘此地的汽車輪渡過江,再或是繼續東行進入江蘇,經由南京長江大橋北上。」黃建國說道。

「婺源君,你估計他們會沿途追蹤我們麼?」小水流佳子不安的問道。

黃建國想了想,安慰道:「暫時不會,門衛張師傅醒來後,縣政府也會設法先與我老爸取得聯繫後才能處理,政府目前還不知道他已經過世了。這樣吧,我們先在池州吃點東西,然後掛個長途電話報告黑澤先生。」

小水流佳子點點頭,將吉普車停在了城內孝肅與牌坊街道之間的青石路面上,各自喝了兩碗熱氣騰騰的大肉餛飩,加進了好些的胡椒粉,兩人吃的渾身暖乎乎的,甚是舒坦。

早飯後,他們找到了當地的郵電局,要通了京城的長途電話。

「黑澤先生,我是小水流佳子,已從馮生身上取得了您要的那塊舊羊皮,我和婺源太郎偷了一輛車,現已到了池州,準備渡江北上,爭取明日天黑前趕到京城。」小水流佳子報告道。

「嗯,很好,不過你們不要直接趕來京城,而是繼續東行去上海,明白麼?」黑澤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說道。

「上海?為什麼去那裡呢?」小水流佳子不解的問道。

「舊羊皮被盜,馮生定然會馬上向京城上司報告的,北上將十分的危險,我會通知上海領事館給婺源太郎訂一張直飛東京的機票,你把舊羊皮交給他,要他即刻回日本來,我將在東京與婺源太郎碰面,現在請把電話交給婺源太郎。」黑澤命令道。

「遵命。」小水流佳子應允道。

「建國啊,你們任務完成的很好,你岳父得到格達預言丟失的消息後,定然會在京城布控,當然也會密切監視我的動向,所以你們不能北上返京,而是東行去上海,然後上海領事館會送你登上飛往日本國的航班,你帶著那塊舊羊皮,我將在東京羽田機場迎接你。」黑澤吩咐道。

「直接飛到日本?」黃建國吃了一驚。

「怎麼?你不是很想要一副黑人的睪丸麼?」黑澤嘿嘿笑道。

「啊,謝謝黑澤教……先生。」黃建國大喜過望。

「我今天就飛回東京,在日本恭候建國君。」黑澤撂下了電話。

吉普車離開了池州,一路東行,次日中午時分,他們終於趕到了中原最大的都市——上海。

黃建國懷揣著那塊記載著格達預言的舊羊皮,美滋滋的登上了上海飛往日本東京的夜間航班。

數小時後,波音飛機緩緩的降落在了東京羽田機場,婺源太郎終於踏上了日本國土。

黑澤特意在東京銀座四丁目中央通大街上的一家豪華的酒店內為黃建國接風,儘管已近深夜,街上亮麗的華燈依舊是五顏六色,襯托著銀座如同天上的銀河,滿街上紅男綠女、各種膚色的遊人熙熙攘攘,暖風熏人,紙醉金迷,不愧是世界上著名的銷金窟。

「建國君,今天晚上為了慶祝我們終於拿到了格達預言,我特意為你準備了最具大和民族風情的晚宴——金粒餐。」黑澤滿面春風的拽著黃建國的手,走進了一間豪華的日式包房。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伊拉下伊馬賽)。」兩位身著和服的漂亮姑娘向他倆深深地鞠躬,歡迎客人的到來。

在榻榻米上席地坐下後,黃建國掏出懷中的舊羊皮,雙手恭恭敬敬的奉與黑澤。

黑澤顫抖著手輕輕的接過來,睜大眼睛盯在了舊羊皮上面,「八三四一……」他的口中緩緩的念出了幾個數字,隨即又警惕的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伺候的日本女人,小心翼翼的折起羊皮揣進了內衣口袋,點頭說道,「今晚與建國君痛飲一番,這個嘛回去再看。」

「可以上菜了。」黑澤拍了下巴掌,示意道。

兩位和服姑娘攙扶起黑澤和黃建國來到一張大圓桌旁旁坐下,桌上竟然擺放著一張木凳,凳子的中央開著一個圓洞,其下接著一個白色的瓷碟。

「這是……」黃建國詫異的問道。

黑澤微微一笑,道:「中國是一個有著悠久飲食傳統的國家,八大菜系各領風騷,但卻是十分的保守,發展前途堪憂啊,遠不如我們日本人的創新精神,可以將吃文化發揮到極致,發明出『人體盛』和『金粒餐』,今晚,我就請建國君品嚐一下日本國奉獻給全世界至高無上的美食——金粒餐。」

「金粒餐?」黃建國第一次聽說這種菜餚名。

就在這時,屋子一側的拉門輕輕的開啟,一位全身赤裸、皮膚光滑照人的美麗少女輕盈的走了出來,看上去約有十三四歲的模樣。

「她還是處女。」黑澤輕聲解釋道。

女孩衝他倆微微一笑,邁步上了圓桌,優雅的坐在了木凳之上。

黃建國驚訝的問黑澤道:「她要幹什麼?」

「等下你就知道了。」黑澤微笑著說道。

黃建國的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女孩兒,欣賞著她那光滑的皮膚、還未發育好的兩隻青澀小乳房以及圓圓的臀部……

「噗嗤」一聲,在無任何的徵兆下,女孩屙屎了,一條冒著熱氣,黃顏色、拇指般粗細且軟硬度適中的屎落入了白色的瓷碟之中,緊接著又是一條,總共屙出來了四五條之多,最終以一聲屁響結束了排便過程。

奇怪的是,空氣中聞不到一絲臭味兒,那黃色的糞便竟然散發出一股哈密瓜的芬芳清香,彷彿帶來了田野裡的春天氣息……

黃建國看得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黑澤哈哈笑道:「金粒餐,也叫做『仙女蛋』,製作過程冗長而複雜,必須是精選出來的十二三歲處女,不許亂吃東西,每天嚴格按照詳細制定的程序,進行運動、飲水、吃飯和起居,數個星期之後,餐廳派人選取她們中最符合要求的排泄物作為原料,再佐以各種名貴的調料鍋蒸油炸,之後按照嚴格的工藝標準進行造型,做成各式大便的形狀,最後再裹上食用金粉就可以食用了。」

「……那不是吃屎麼!」黃建國驚呼了起來。

「正是,此屎非彼屎,我們今天定制的是哈密瓜風味的,這個女孩兒兩個月內什麼都不吃,只食用新鮮的哈密瓜,從源頭上把握住了『原料』的衛生。現在,廚師會將新鮮的大便拿去醃製,經過油煎炸後再蘸沾著特製的佐料食用,不但能滋補強體,而且是一種回歸大自然的文明體驗,很多港台明星和富豪們都大老遠坐飛機前來品嚐,俱是大快朵頤,讚不絕口。」黑澤嘖嘖解釋道。

女孩兒屙完屎後,屁股也沒擦,輕盈的站起身,對著黑澤和黃建國一鞠躬,端著盛有大便的白色瓷碟走進側門內,送廚房加工去了。

黃建國呆呆的問道:「這菜很貴吧?」

「當然,差不多合人民幣50萬元吧。」黑澤回答道。

「50萬!」黃建國大吃一驚。

「為了慶祝我們取得格達預言,這是值得的,現在我們可以喝清酒啦。」黑澤點頭說道,示意身後的和服女人倒酒。

酒過三巡,「金粒餐」終於端上來了,雪白色的瓷盤裡面盛著金黃色的幾坨大便,香氣撲鼻。

「建國君,請用吧。」黑澤說道。

黃建國伸出筷子,輕輕的夾下來一小塊,熏沾著佐料,輕輕的放入口中,頓時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清甜與脆香剎那間充斥著自己全部的味蕾,無以倫比的快感自口腔緩緩而下至胃中,然後返至大腦中樞……太好吃啦……他神情恍惚的喃喃說道,隨即竟然流下了兩滴熱淚來。

「可惜我們中原為什麼就創造不出來這麼好吃的東西呢?」黃建國萬般痛苦的說道。

「中國人自以為文化源遠流長,目空一切,故步自封,不思進取,試想想,一個東亞病夫怎配享有這等天賜美食呢?」黑澤鄙夷的說道。

「對對,到中國的廁所裡聞聞就知道了,他們的屎都是惡臭的,哪有如此香甜可口的日本大便呢?」黃建國說著,忙不迭的朝著嘴裡塞著「金粒餐」,這幾塊就價值50萬元呢,可得多吃點。

當黃建國將最後一粒大便渣也舔乾淨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實在是太舒坦啦……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盡快的移植黑人的蛋蛋了,他想。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位於中環半山的總督府,是歷任港督的官邸和辦公室,建於1855年,米白色的外觀保留了昔日的英國傳統,而府內的炮塔是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日本佔領香港時留下的。

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JP的新聞發佈會於上午十時在總督府舉行,總督麥理浩爵士親率輔政司等港府高官坐在了頭排,他們的臉上都抑制不住亢奮的心情,一個震驚全世界的歷史時刻就要到來了。

來自全球的主要媒體幾乎都到齊了,如美國的CNN,英國的BBC,法新社,日本的朝日新聞與讀賣新聞,中國的新華社,角落裡坐著台灣中國時報和聯合報的記者,主席台下層層疊疊的架著各式配著長焦鏡頭的相機,以香港麗的電視台為首的本地媒體更是陣容強大。

十時正,香港第25任總督麥理浩爵士嚴肅的走上了主席台,爵士在市民中的威望很高,他於兩年前在香港成立了總督特派廉政專員公署,有效地打擊了官員以及警界的貪污腐敗行為。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今天在這裡,我懷著悲傷和崇敬的心情,要向諸位宣佈一件震驚世界的新聞。二次世界大戰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默默地被人們淡忘了,可是,在緬甸的熱帶原始雨林中,卻還有五名中國遠征軍士兵仍然在堅持著抗戰,他們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他們不知道二戰早已經結束了,依舊默默地等在叢林裡三十四年……」麥理浩爵士的眼圈紅了,聲音顫抖著。

台下靜止了片刻,突然爆發出一陣海浪般的驚歎之聲……

當人們激動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的時候,台上站著的人已經是太平紳士盧太官JP了。

「他們今天來了,是我親自走進了東南亞的叢林,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尋找到了他們,傳達了中國遠征軍第三十八師師長孫立人將軍的命令,告訴他們,三十四年前,戰爭就已經結束了,日本投降了,他們可以回家了……」兩行熱淚自盧太官的面頰緩緩流淌下來,隨即悲憤的大聲說道,「戴秉國少尉,你們出來吧。」

燈光的聚焦下,五個蓬頭垢面,鬚髮及肩,赤腳裸著上身,胯間圍以獸皮的野人挺起了胸膛來到了台前……

整個台下頓時沸騰了,鎂光燈不停地閃爍著,人們紛紛站起身子向前擁來,嘖嘖驚呼之聲不絕於耳。

那幾名台灣媒體的記者也從最初的驚愕之中恢復過來,拚命的朝前擠去,其中聯合報的那位女記者甚至摔倒在了地上,高跟鞋甩脫了,裙子撕破了,卻仍然奮不顧身的朝前爬去。

一位懷抱嬰兒的年輕男士伸手攙扶起了她,女記者感激的望了他一眼,那人正是寒生,還有鬼嬰沈才華。

「請問,中國遠征軍就只剩下你們五個人了麼?」有記者問道。

「你們在熱帶原始雨林中吃什麼?一直光著身子麼?」還有的記者問道。

「你們的家鄉在哪兒?三十四年前你們都還是年輕人,現在已年過半百,請問你們的家中還有親人了麼?」更有記者問道。

盧太官張開雙手,示意大家安靜,同時高聲叫道:「安靜!安靜!請一個一個的提問。」

漸漸的,記者們的提問主要圍繞起戴秉國少尉五個人的去留問題上來了。

「戴秉國少尉,你們是中國遠征軍,是當年的國軍,請問你們是否準備歸隊前往台灣?」台灣中國時報的記者追問道。

戴秉國少尉痛苦的看著另外四名士兵,然後仰天悲憤的歎息說道:「我們想要回家!」

「我老爹老娘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了……」一個老兵悲傷的囁嚅著。

「孩兒他娘,還有兒子,我好想見你們啊,嗚嗚……」另一個忍耐不住,竟輕聲抽泣起來。

望著當年浴血奮戰在緬甸叢林、而今垂垂蒼老如野人般的這幾位中國老兵,各國的記者們無不唏噓歎息不已。

台下身著深色中山裝的香港新華分社記者急急忙忙跑出來打電話向領導請示,此事發生的太過突然,一時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啊……竟然有這等事?記住,暫時不做任何表態,分社馬上向京城請示後再說。」上司說罷匆匆掛斷了電話。

新聞發佈會仍在繼續,緬甸的叢林裡發現了五名仍在堅持抗戰的中國遠征軍人的震撼新聞,通過電波迅速傳遍了整個世界。

台灣行政院迅速做出了反應,這五名中國遠征軍人是國軍的楷模,是二戰英雄,命令他們立刻返回到台灣,並予以褒獎晉陞以及撫恤云云。

盧太官和戴秉國少尉焦急的等待著來自中國方面的訊息。

就在新聞發佈會行將結束的時候,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梁威林滿頭大汗的趕到了總督府,匆匆走上了主席台,緊緊的握住了戴秉國少尉的手,熱淚盈眶的說道:「你們受苦了,歡迎回家……」

盧太官終於鬆了一口氣,五名遠征軍士兵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俱失聲慟哭了起來。

台下,寒生的眼眶也同樣的濕潤了。

盧太官的府邸。

吳老爺子不停地在房間裡踱著步,嘴裡不住的叨咕著:「哼,都走了,本提督真是無聊的緊。」

由於考慮擔心暴露身份,馮生也沒有跟著寒生一起去總督府新聞發佈會,而是留在了家中陪伴這位瘋瘋癲癲的吳老爺子。

「總督是個什麼官兒,難道還大得過本提督麼?」吳老爺子忿忿道。

「香港總督是英國人,在香港是官兒最大的了。」馮生解釋說道。

「道光辛丑年正月初五,先帝對英國開戰,翌年夏,戰敗簽《南京條約》,割了香港島,老夫曾上書咸豐帝,願親率麾下長江水師與紅毛一戰,卻始終未能如願,唉,最後也只有帶著八個江淮美女告老還鄉啦。」吳老爺子憶起往事歎息不已。

「八個美女?老爺子艷福不淺呢。」馮生打著哈哈說道,心想這老爺子瘋的著實不輕呢,可能真的就是傳說中的花癡。

「說起艷福,還得咱們的咸豐帝,宮中美艷當屬漢女『四春』,牡丹春、海棠春、杏花春、陀羅春,還有『天地一家春』,就是葉赫那拉。蘭兒了。」吳老爺子嬉笑道。

「你說的葉赫那拉氏不就是西太后老佛爺麼?」馮生說道。

「什麼西太后老佛爺?她是葉赫那拉氏惠征之女,乳名蘭兒,也喚作杏兒,端的是秀外慧中,膽子挺小的,羞於見生人。」吳老爺子疑惑的說道。

馮生心中暗道,這老爺子瘋的可以,慈禧太后膽子還算小?那中國就沒有膽子大的人了。

「咸豐帝最喜歡的是一位寡婦曹氏,山西人,長得簡直是妖艷至極,腳甚纖小,喜歡在鞋履上綴以明珠,本提督當年見過一面,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呢……」吳老爺子談起女人來簡直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好了,別胡謅百年前的事兒了,我問你吳老,你是怎麼知道我和劉佳在滕王閣旅館房間裡面的事情的?」馮生猜測這老爺子不是偷看了就是有特異功能。

「這個嘛……」吳老爺子心中暗道不好,偷看人家男女苟且之事,豈是當朝一品大員所為?想了想,於是拍案而起,大聲說道,「不行,本提督一定要去會會那個什麼總督,比試一下到底是誰的能耐更大。」說罷,隨即推門大咧咧的走出去了。

馮生笑笑沒有作聲,心想自己也不必同一個瘋子計較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吳老爺子推門而出,走至院子裡踱著步,心中盤算著如何與那香港紅毛總督會上一會,兩隻眼睛自帽子頂上的窟窿裡望出去,鉛灰色的天空中陰沉沉的,彷彿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院子門口大鐵門旁徘徊著保鏢的身影,吳老爺子尋思著,紅毛總督不知武功如何,自己須得偷偷的與之比試,切不可當眾折了大清武將的顏面才是。

他瞧瞧繞至盧宅房後,見左右無人,足尖點地,身子「嗖」的應聲而起,翻過了院牆,落在了半山上的灌木叢內。紅毛總督會在什麼地方呢?吳老爺子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朝著山頂高處而去,於是身子輕輕縱起,竟踩著灌木樹梢奔走如飛,須臾已至一座小山包上。

飛僵吳老爺子低頭四望,山下遠處是維多利亞海峽,對岸的九龍半島籠罩在一片淡淡的灰色煙靄之中,白色的海鷗點點在海面上翱翔。

這時,山坳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刀劍格鬥聲,不時的有人連連慘叫……

吳老爺子足下發力,直奔山坳而去,拐過了一塊巨大的岩石,他瞥見了灌木叢中的一處空場內,有一夥人正在廝殺,刀光劍影,喊聲陣陣。幾名身穿黃馬褂的宮中侍衛正手忙腳亂的揮舞著腰刀護衛著一位頭戴暖帽朝冠、身穿明黃龍袍之人,而四周圍攻上來十餘名江湖人士,各執刀槍劍戟,看來情形已是岌岌可危。

待得近前細瞧,老爺子卻是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他數了數,中間站立之人黃袍背面繡有五條金龍,下擺水腳如浪,他明白,五條金龍代表著九五之尊,天下只有一人能穿這件袍子,那就是當今的皇上。

「住手!何方大膽刁民、山野蟊賊,竟敢刺殺當今皇上,本提督在此,還不乖乖的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吳老爺子大怒,縱身躍起,瀟灑的落在了場子中間……

現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迷惑的望著這個身穿藍色中山裝,頭戴黃軍帽,足登白球鞋的盲眼老人,個個面面相覷的怔在了那裡。

老爺子轉過身來,衝著黃袍之人單膝跪下,口中惶恐的說道:「皇上,恕下官救駕來遲。」

黃袍之人愣了愣,笑了起來,隨即對大伙使了個眼色,口中說道:「平身,朕怎麼想不起來了,你是誰呀?」

「下官是長江水師提督吳家榜。」吳老爺子誠恐誠慌的回答道。

周圍終於有人忍耐不住嘿嘿的笑出聲來了。

「停!哪兒冒出來個癡線?把他趕走,我們拍完了這段戲才能收工。」站在一株樹下的攝影機後面,蓄有長髮、身著淺色西服的導演皺著眉頭揮了下手說道。

身穿龍袍飾演清朝皇帝的演員走到了導演的身旁,輕聲說道:「胡導,我看這個老頭雖是眼盲,舉止怪異,但是身手卻是矯健利落,演技純樸自然,我們可以再試一下他,若是可能的話,修改和增加部分劇情,給他個角色,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賣點呢。」

胡導望了望眼前的這位主角,這可是邵氏影業公司的紅人,他在香港市民中的票房號召力非同小可,即使自己身為導演,對這樣的明星大腕的建議也是不能不加以考慮的。

「好吧,先讓咱們的武術指導試試他的功夫如何再做定奪。」胡導允諾道。

這是一部近代清宮武打靈異劇,飾演皇帝的就是當下香港最紅的小生鄭少春,是本港乃至台灣地區女性市民的偶像。

「吳家榜提督。」鄭少春把面孔一板,厲聲喝道。

「下官在。」吳老爺子一驚,緊忙喏道。

「朕命你與這幫刁民中的武功高手比試一下,你可願意?」鄭少春問道。

「下官願意。」吳老爺子連聲應允答道。

一個身著對襟土布衫,四五十歲的虯髯大漢走上前來,他是這部戲的武術指導,在劇中客串江湖豪俠,其本人倒是有真實功夫的,是武當山太極拳的嫡傳高手,人稱張太極。

吳老爺子眼眶內的雙瞳灰白呆滯,但見他衝著來人低下了腦袋,嘴裡說道:「大膽蟊賊,速速報上名來,本提督不殺無名鼠輩。」

張太極忍俊不已,眼睛瞥向了站於樹下的胡導,胡導也樂了,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陪著這個怪人玩玩。

「請問提督大人為何不穿官服,而是一身『表叔』的打扮呢?」張太極微笑著說道。

「表叔?本提督怎麼是你的表叔呢?」吳老爺子大惑不解。

「你這個所謂的『水師提督』是泅海而來的大陸偷渡客吧?」張太極有些慍怒,於是加以譏諷道。

「廢話少說,老夫念你是晚輩,就先讓你三招如何?」吳老爺子不屑一顧的說道。

「既然表叔托大,我也就不客氣了。」張太極說罷雙掌伸出,一陰一陽,單腿提起,一招「白鶴亮翅」,穩穩的擺了個post,立時迎來了觀戰人群的一陣掌聲。

吳老爺子仍舊低著頭,兩隻眼睛透過帽子上窟窿偷偷的觀察著。

太極拳講求以靜制動,以柔克剛,避實就虛,借力發力,常常以「後發先至」來迅速制服敵人,但是老爺子站在原地彷彿以逸待勞般,無奈只有逼得張太極率先出手了。

「掤捋擠按須認真,上下相隨人難近,任他巨力來打我,牽動四兩撥千斤,引進落空合即出,跟隨沾粘不丟頂。」張太極口中念叨著《太極十三式打手歌》,一面慢慢的近身貼了上來。

吳老爺子依舊是紋絲不動。

「呼」的一聲,張太極左右手「野馬分鬃」在老爺子眼前虛晃一招,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唰唰唰」三招「單鞭」抓向了老爺子的前胸。

吳老爺子說好讓三招就讓三招,因此整個身子還是不動。

那化掌為爪凌厲的三招「單鞭」瞬間扯去了老爺子中山裝上面的前排紐扣,衣襟頓時敞開了,露出了掩藏在裡面的綠色長毛……

吳老爺子勃然大怒,身子一晃,那件藍色的中山裝「呼」的一聲飛上了半空,此刻眾人無不驚訝之極,這老人家赤膊的上身竟然生滿了綠毛。

張太極一愣,咦,此人身上的道具甚是奇特,難道是公司聘請來的特約演員麼?正在驚愕之中,老爺子已經縱身躍起一丈多高,渾身綠毛飄逸,自半空裡一個空翻,頭下腳上的猛撲過來,雙手青筋暴露,一副威風凜凜的虎爪徑直的抓向了他的腦瓜頂……

張太極大驚,好在多年勤於練功,身手尚算敏捷,含胸、拔背、裹襠、護臀、提頂、吊襠、鬆肩、沉肘一氣哈成,一招「轉身擺蓮」,以柔克剛,欲化解頭頂上的巨大下行衝力。

「嗤嗤」裂帛之聲響起,張太極感到週身上下一涼,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除了一條三角短褲之外,土布外褂、羊毛衫、襯衣背心和外褲等統統被那雙虎爪給扯碎了,如天女散花般的撒落了一地。

現場的所有人霎時間都已是目瞪口呆,癡癡的望著老爺子。

吳老爺子頭戴黃軍帽威風之極的穩穩站立在地上,清風微拂,綠毛飄逸,大有金剛泰山的偉岸雄姿。

「太棒了……」鄭少春帶頭鼓起掌來,口中說道,「吳家榜聽旨。」

吳老爺子正欲乘勝追擊,一舉殲滅這個蟊賊,忽聽皇上口諭,急忙轉身,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

「朕命你參加這部戲的拍攝,現在可以脫下你身上的毛背心給朕瞧瞧了。」鄭少春笑著說道。

「回皇上,下官這不是毛背心,綠毛是身體裡長出來的。」吳老爺子解釋道。

鄭少春走前幾步,身手摸摸老爺子上身的綠毛並且用力的拽了拽,驚奇的發現那毛果真是由體內自己生長出來的,「大陸毛人……」他自言自語道。

眾人紛紛的湊了上來,伸手又拽又扯的,無不嘖嘖稱奇。

鄭少春走到胡導跟前,說道:「胡導,你看見了吧?這位吳先生的功夫簡直是匪夷所思,一跳就有好幾米高,武功極好,拍攝時都用不著鋼絲繩和蹦床了,我看劇情中可以加上一個綠毛老怪,作為清宮中豢養的一個武功詭異的殭屍,我斷定他絕對能一炮而紅。」

「嗯,我同意,不過這事還需要和邵逸夫先生說一下才行,劇本也要做大的改動,今天先收工吧。」胡導很是興奮的說道。

「吳家榜提督。」鄭少春轉身說道。

「下官在。」老爺子答道。

「你的衣服扣子掉了,去道具那兒換件外套,同朕一道去文華酒店喝酒。」鄭少春笑著調侃說道,隨即也換上了休閒便裝。

「下官遵命。」吳老爺子受寵若驚的回答道。

坐上鄭少春的杏黃色跑車,老爺子高高興興的隨同下山,一起前往位於港島中環干諾道中的香港文華大酒店用膳。

而此刻,文華大酒店的中餐廳正在舉行宴會,香港總督麥理浩爵士為凱旋歸來的中國遠征軍將士接風,作陪的有港府高官,新華社香港分社梁威林社長以及盧太官、寒生和沈才華等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杏黃色跑車「嘎吱」一聲停在了香港文華大酒店的門口,鄭少春跳下車來,早有知客門童迎上前來,這位香港演藝圈的大明星是這家酒店的常客,人人都認得的。

吳老爺子坐在車裡低著腦袋四處張望著,如此金碧輝煌的大廈令他目不暇接,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吳家榜,下車了。」鄭少春招呼他道。

「喳。」吳老爺子騰空而起,穩穩的落在了門廳前,那身奇特的裝束立刻引起了人們的矚目,他頭戴黃軍帽,足登白球鞋,而身上卻是一襲花花綠綠的無領大襟束腰的行袍,四面開著衩,兩塊一品五官麒麟方補綴於胸前,足有八成新。這件朝服是老爺子在道具車上找了半天才發現的,當時一見便驚喜過望,與他一品水師提督的身份正好匹配,於是樂呵呵的套在了身上。

進入前廳,大理石的地面亮如鏡面,客人們衣著光鮮,熙熙攘攘,更有幾位金髮紅毛美女半露酥胸,懷著驚奇的目光擦肩而過,扭動著碩大的屁股姍姍而去,香氣鑽鼻而入,老爺子不由得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好大的「笑臉」啊……他尋思著。

中餐廳的門楣上橫著一紅色橫幅標語,上書:熱烈歡迎抗戰英雄回到祖國的懷抱,落款是,新華社香港分社。

吳老爺子老遠便望見了餐廳中央的一個巨大圓形餐桌上,坐著盧太官和那五個茹毛飲血的野人,寒生抱著嬰兒也在座,另一側落座的是幾位男士女賓,大都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其中有一位穿著紅色蘇格蘭裙褲、腰配長劍的年輕英軍軍官,身旁那個身材魁梧的金髮高鼻子洋人老頭,正在舉杯敬酒。

鄭少春認出那老頭是港督麥理浩爵士,身旁的軍官是駐港英軍指揮官丹尼斯少校,還有輔政司、律政司以及警務處長等港府高官。

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梁威林他也是認識的,座位緊挨著麥理浩爵士和太平紳士盧太官。

吳老爺子那身奇怪的裝束一進來立刻引起了中餐廳不小的轟動,輕輕的笑聲在四周矜持的響起。

盧太官一眼望見了老爺子,頓時大吃一驚,壞了,這老祖宗怎麼偷偷跑出來了?於是趕緊站起身來,匆匆朝他走過去。

「老爺子,你怎麼出來了?還這身花哨的打扮。」盧太官皺著眉頭說道。

「太官,你見了當今皇上怎麼還不跪?」吳老爺子慍怒道。

盧太官一愣,演藝界大腕鄭少春他是很認識的,其以飾演清朝皇帝而聞名香江,他遂念頭一轉,似乎明白了,老爺子肯定是誤認鄭少春為清廷的哪位皇帝了。

「盧先生,你們認得?」鄭少春感到有點意外。

「太官是我重孫兒。」吳老爺子搶先回話道。

「這……」鄭少春越發迷惑了。

「老爺子是我祖宗。」盧太官無奈的承認道。

港督麥理浩爵士端著酒杯笑盈盈的走上前來,鄭少春拍攝的清宮靈異劇是他最鍾意的影片,從中可以學到許多鮮為人知的中國民間文化知識。

「鄭先生,這位老先生是哪部影片裡的角色?是清朝殭屍麼?」麥理浩爵士會說一些粵語,一面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老爺子灰白色的瞳孔。

「哦,是的,這位吳先生是邵氏影業新拍攝清宮殭屍劇中的綠毛老怪,作為今夏票房的主打影片,」鄭少春隨即笑著對老爺子介紹說道,「吳提督,這位就是香港總督麥理浩爵士。」

「香港總督!」吳老爺子驚訝的嘟囔道,緊忙低下腦袋,通過黃軍帽上的兩隻窟窿眼兒偷偷觀察著,發現此人鷹鼻凹眼,滿面紅光,看來許是內家高手。

「哈哈,原來是綠毛殭屍,我這杯裡盛的是西印度群島著名的辟邪朗姆酒(rumhullion),據說殭屍喝了就會現出原形呢。」麥理浩爵士伸手示意老爺子不必多禮,一面樂呵呵的半開玩笑說。

哼,想要試探於我,在大清皇上和吳家後輩兒面前切不可丟失顏面……說時遲,那時快,吳老爺子裂開嘴巴,露出參差不齊的一口大黃牙,嘴唇一嘬,「吱」的聲響,竟然將總督杯子裡面的酒液凌空全部吸進了口中,「咕嚕」一聲嚥下……

麥理浩爵士愕然不已,眼睛直勾勾的瞅著手中的空杯發愣。

「好功夫!」鄭少春驚讚道。

「老爺子,別鬧了,快回家去。」盧太官擔心這老祖宗會惹出漏子來,急忙揮手招呼自己的保鏢過來。

麥理浩爵士緩過神兒來,簡直是又驚訝又敬佩,轉身對著圓桌旁的諸人大聲的說道:「中國民間的奇淫技巧如同魔術一般,簡直令人大開眼界啊,竟能夠凌空吸酒,這太神奇了。」

寒生是作為戴秉國少尉等五名遠征軍士兵的私人醫生而就座於總督一桌上的,此刻聞言微微一笑,心道,這「旱魃」老爺子的功夫可遠遠不止這點呢。

「爵士,您被蒙蔽了,人類的嘴巴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強大的吸力,這是違反物理學原理的。」丹尼斯少校嗤之以鼻的說道,普通話講的有些生硬。

吳老爺子見那佩劍的紅毛洋人貶損於他,登時惱怒不已,掉過頭來,張大嘴巴「呼」的一吸,竟然隔著一丈多遠,硬是把丹尼斯少校面前酒杯裡的酒液凌空一條線般的也吸入了口中,就在眾人驚愕之中,聽得老爺子喉頭「咕嚕」一響,嘴唇嘬起「吱」的射出一股水線,將酒液又原封不動的吐回在了丹尼斯少校的杯中,可以明顯的看出酒杯裡的酒已經混濁不清了,表面漂浮著一層黃色的牙垢……

丹尼斯少校大怒,霍的站起身來,面色脹的通紅,右手習慣性的按在了佩劍的護手內。

丹尼斯少校是蟬聯兩屆的英軍重劍冠軍,在英倫三島被人們稱作「蘇格蘭第一劍客」,他所配的重劍90厘米長,770克重,精鋼鑄成,出手速度與頻率極快,可在一分鐘內連刺140下,平均每秒鐘出劍近2.4下,無人可擋。

吳老爺子低著頭,滿不在乎的揶揄道:「紅毛將軍聽好了,吾乃大清長江水師提督,官居當朝一品,怎可能在當今皇上面前蒙騙與人呢?看你腰掛配劍,長手大腳的,可敢與本提督比試比試?」

麥理浩爵士聞言甚感有趣,於是拍手笑道:「好哇,丹尼斯少校香港島大戰中國殭屍。」

在座的港府高官都知道這位香港第25任總督喜愛中國靈異文化癡迷,所以也都危襟正坐的瞧熱鬧,並無人加以勸阻。

「唰」的一聲,丹尼斯抽出了佩劍,握在手中顫了顫,鋼質柔軟,寒光刺眼。

盧太官見狀大急,忙拽住老爺子的衣袖,急切道:「老祖宗,你還是安穩點吧,萬萬不可傷人啊……」

「盧先生,請你放心,我不會傷其身體的,無論他使用何種武器,都會在第一時間被擊落在地,在亞洲,丹尼斯絕無敵手。」丹尼斯少校傲慢的說道。

「不是的,我是怕他傷到你呀。」盧太官趕緊解釋道。

「哈哈哈,笑話,一個瞎眼睛的中國老頭會傷到我?」丹尼斯少校將手一攤,聳了聳肩,不屑一顧的說道。

「皇上,請准本提督與其一戰,驅除紅毛,震我大清國威。」吳老爺子躬身請示道。

「你們這是台詞麼?」麥理浩爵士笑著問鄭少春道。

「嗯,」鄭少春也進入了角色,口中朗聲道,「吳提督,朕准了,你去好好殺殺洋人的氣焰,讓其見識一下我大清武功的厲害。」

「喳。」老爺子得令,轉身面向了丹尼斯少校。

「殭屍一般用什麼武器?」麥理浩爵士笑嘻嘻的問道。

吳老爺子頭一低,朝圓桌之上瞄了一眼,上前伸手掰下了那盤清蒸大花蟹的兩隻大前螯,也學著張太極般伸展雙臂,單腿提起擺了個pose……

「喀嚓……」已有候在一旁的媒體記者撳動了相機快門,拍下了這一有趣的鏡頭。

頭戴黃軍帽、身穿清代朝服、足登白球鞋的中國盲眼老頭姿勢瀟灑至極,以至於引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與笑聲。

丹尼斯少校惱羞成怒,這簡直是對英國皇家軍人的極端羞辱,禁不住口中罵了句:「pig!」一劍如閃電般刺出,在座的眾人發出了驚呼。

「卡嚓」一聲輕響,吳老爺子手中的一隻花蟹前螯死死的咬住了鋼質劍尖。

丹尼斯少校用力回撤重劍,但卻是紋絲不動,而此刻,老爺子的金雞獨立英姿依舊未變,張開另一隻手握著的花蟹大螯,也「卡嚓」一聲咬在了劍身上,竟然齊刷刷的切斷了精鋼劍身……

鎂光燈閃爍個不停,港府高官瞠目之下露出會意的微笑,惟有丹尼斯少校呆若木雞般的怔在了那兒。

麥理浩爵士帶頭鼓起掌來,嘖嘖讚道:「中國殭屍,厲害啊,快請二位入席,坐在我的身邊。」

吳老爺子將花蟹大螯連同半截劍身扔在了地上,對鄭少春行禮道:「下官幸不辱命,教訓了紅毛洋人。」

「免禮,吳提督果然好身手,來,陪朕一同入席吧。」鄭少春逗著老爺子說道。

丹尼斯少校面紅耳赤,低著頭回到了座位上,獨自喝起了悶酒。

吳老爺子一入席,桌上的氣氛立刻活躍了起來,眾人紛紛向所謂的「殭屍」敬酒,警務處長偷偷的問鄭少春,從哪兒弄來了這麼個活寶。

老爺子從來沒有喝過洋酒,感覺味道不錯,於是頻頻舉杯,一時性起,索性解開了左衽,敞開了朝服,露出胸前性感的綠色長毛。這使得坐在對面的港府衛生司司長葉劉淑芬女士大跌眼睛,禁不住的讚歎道:「好漂亮的綠毛背心啊。」遂起身走至老爺子的身邊。

「這是駝毛的麼?」摯愛時裝的葉司長輕輕的摩挲著那毛茸茸的綠毛,愛不釋手。

已有記者按下了快門,搶下了這一幕極富溫情的鏡頭。

盧太官急忙攔阻道:「抱歉,老爺子有點喝多了,當眾袒胸實有不雅。」一面趕緊替老祖宗繫上朝服的左衽衣帶。

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梁威林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說道:「尊敬的麥理浩爵士,今天我們在這裡,是為在緬甸叢林裡堅持了三十四年,英勇抗戰的五位志士凱旋歸來接風。中國漢代有一個蘇武牧羊的典故,中郎將蘇武出使匈奴,在塞外北海(今貝加爾湖)被流放了一十九年,渴飲雪饑吞氈,頭髮鬍鬚皆白,可民族氣節永存。戴秉國先生等五位志士正是秉承了中華民族這種不屈不撓的革命精神,是值得全中國人民敬佩的。

當年蘇武出使時四十歲,正值壯年,回到長安已經是年逾六十的垂暮老人了,整個長安城萬人空巷,看著他手中仍持著當年出使時用的,而今已是光禿禿的旌桿,無不為其高尚的民族氣節所感動落淚。蘇武的事跡不知道激勵了歷代多少中華熱血男兒啊……戴秉國等五位抗日誌士,入緬作戰時還是二十左右歲的青年,可今天也都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他們在叢林裡整整堅持鬥爭了三十四年啊,他們最寶貴的人生都奉獻給了中國人民的抗日鬥爭,他們的民族氣節堪比蘇武!歡迎你們回來,回到祖國和人民的懷抱,回到養育了你們的家鄉。」

盧太官率先鼓起掌來,人們眼噙著熱淚,極其崇敬的望著戴秉國少尉等人。

鄭少春手拿筷子緩慢的敲著酒杯,口中輕聲的哼唱了起來,其音甚是蒼涼:

「蘇武留胡節不辱,

雪地與冰天,窮困十九年,

渴飲雪,饑吞氈,牧羊北海邊,

心存漢社稷,旄落猶未還,

歷盡難中難,心比鐵石堅,

時聽塞上,笳聲入耳痛心酸。

轉眼北風吹,群雁漢關飛,

白髮娘盼兒歸,紅妝守空幃,

三更同入夢,兩地誰夢誰?

寧海枯石爛,大節定不虧,

欲使匈奴,驚心碎膽,常服漢德威……」

蓬頭垢面、發須及肩的五位中國遠征軍士兵心中悲苦,竟自低聲抽泣了起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夜幕降臨了,九龍尖沙咀一帶燈火輝煌,紅男綠女,遊人如織,夜生活開始了。

一家粵菜酒樓的二樓上,靠窗座位有兩個人在飲酒,面前擺著幾盤海鮮和一份《星島晚報》,報紙的頭條新聞配以半版的圖片刊登了今天在香港文華酒店的新聞發佈會。

「這老頭是一具殭屍。」那位身著一襲青色對襟開衫,腳穿一雙黑布鞋,年紀約有五六十多歲的男人,手指著報紙圖片上那位手握蟹螯、金雞獨立的吳老爺子影像肯定的說道。

「哦,茅師傅如何能這般肯定?」坐在對面的張太極啜了一口燒酒,感興趣的問道。

「貧道在港台以及新馬泰捉鬼數十年,可算是火眼金睛了,斷然走不了眼的。」茅師傅自信的回答道。

張太極翻開晚報,指著吳老爺子那張敞著朝服,胸露綠毛的圖片問道:「據說殭屍通體白毛,可這老傢伙怎麼是生綠毛的呢,我懷疑那毛可能是染過的。」

「太極,這你就不知道啦,殭屍其實分為八種,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游屍、伏屍和不化骨。你說的是電影裡面的殭屍,白毛遍體,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齒露唇外如利刃,還能接吻噓氣血腥貫鼻,走起路來膝蓋不能打彎,那只是還未發育好的殭屍。」茅師傅揶揄著說道。

「殭屍也要發育麼?」張太極詫異的問道。

「當然,人死以後,被埋葬的屍體如果魄依然依附在肉體上,暫時就不會腐爛,體毛和指甲也會繼續生長,就會發展成殭屍,週身長毛,並能走動跳躍,力大無窮,大都會喝血和吃人肉,但也有素食的,他們普遍都關節僵硬動作不靈活,這是初級階段的殭屍。接下來,殭屍的毛色逐漸變白,那叫『白毛殭屍』,動作已經較為敏捷了,能攀高鑽低,功力明顯大增。白毛殭屍懼怕紫外線,對付他們的辦法是讓太陽一曬就馬上完蛋了。若是在極佳的養屍地,殭屍歲久則通靈,形成飛僵,亦稱『旱魃』。飛僵旱魃已經不再懼怕陽光紫外線了,如人類一般,但閃電雷火和槍炮子彈還是足以對付消滅他的,報紙圖片上的這個老頭便是了,雖說其功力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一般的殭屍,但還是不及『不化骨』。」茅師傅解釋道。

「哦,那又是個什麼厲害的角色?」張太極好奇的問道。

「茅山道家有太陰煉形之法,屍體葬數百年後,期滿便會復生,是為『不化骨』,端的是無比厲害。」茅師傅吞吞吐吐的說道。

「如何厲害呢?」張太極興趣盎然的追問道。

茅師傅搖搖腦袋,悶頭喝起酒來,似乎不願再說下去了。

張太極端起酒杯,敬道:「茅師傅,今天太極就是想請您老人家出手,除掉這個飛僵旱魃,他不但當眾羞辱了我,恐怕因此還會打破了太極的飯碗呢。」

「這不消你說,我茅一噬為民除害理所應當,尤其是飛僵百年難得一遇,斷然是不能放過的。」茅師傅飲乾杯中酒爽快的說道。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個名叫吳家榜的殭屍竟然是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的朋友,晚上就住在港島半山的盧家公館之內,地址是山頂道900號。」張太極恨恨說道。

「我知道了,今晚農曆十五了,子時的時候,那殭屍會出來到月下的,你早點去到盧宅的外面監視著,屆時我要降魔除妖,造福香江一方百姓。」茅一噬吩咐說道。

「需要預備一些桃木劍、黑狗血之類的辟邪之物麼?」張太極提醒道。

「那些東西是對付不了飛僵的,我自有辦法。」茅一噬不以為然的說道。

「如此,那我先去了。」張太極起身告辭,途經前台時結了帳,然後匆匆離去。

茅一噬望著手中的酒杯,口中喃喃吟道:「悠悠千古事,惶惶幾多愁,此身不化骨,百年難解憂……」說罷一飲而盡,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小姐,打包。」茅一噬招呼女侍應生過來,吩咐其將未吃完的佳餚裝進了飯盒,然後拎著下了酒樓。

出門站在了大街之上,望著尖沙咀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流,茅一噬心底深處那禁不住的孤獨與蒼涼又悄然冒了出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親朋道義因財失,父子情懷為利休……世人因何就看不透呢?茅一噬拎著殘羹剩餚,一面想著邊漫步在人行道上。

一個乞討的老頭顫顫巍巍的向路人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不少衣著光鮮的男女均繞道而行,老人的雙眸中充滿了失望的眼神兒。

茅一噬將打包好的食物輕輕的放在了老頭的面前,然後默默地走開了。

夜空中的陰雲慢慢的散開了,清涼的月光灑了下來,港島籠罩在一片迷離之中,半山山頂之上,茅一噬負手而立,他在等待著子時的到來,他將除掉這具飛僵旱魃,為民除害。

月光籠罩在了他的身上,腳下卻沒有影子……他是一具清代雍正年間的「不化骨」。

月下子時,山頂道900號盧宅二樓的窗戶「吱嘎」一聲推開了,裡面露出一個頭戴黃軍帽的老頭,飛僵吳老爺子出現了。

十五的月亮如銀盤懸掛在夜空中,清涼的月色灑滿了港島半山,維多利亞海灣升騰起淡淡的霧氣,這是一個迷離的夜晚。

老爺子喝多了洋酒,醉的迷迷糊糊被盧府保鏢們抬上汽車先送回來睡下,一覺直至子時方醒。他依舊身著一品朝服,起來悄悄推開窗扇,伸手摘下了黃軍帽,光腦瓜頂上的那兩隻大大的眼睛眺望著明月,是要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吸取月華陰氣了,這是打自出「伏匿穴處」後的首個月圓之夜,以後的每個農曆十五,他都需要月華的滋養。

院子裡靜悄悄的,屋子裡的人們都已經睡熟了,隱約聽得到輕微的鼾聲傳出。

盧宅外面人行道上生長著一株高大的夏威夷堅果樹,張太極端坐在樹杈上,看見了月光下立於窗前的飛僵吳老爺子。

「嗖」的一聲,張太極手指彈出,一粒翠綠色的堅果射向了飛僵老爺子。

吳老爺子忽聞破空之聲突至,於是咧開了嘴巴,露出黃齒大牙,輕輕的咬住了那枚夏威夷堅果,「卡嚓」一聲咬破,嘗了嘗果肉,竟也鮮脆清香。

張太極手指連彈,「嗖嗖」又是兩粒射出,然後縱身躍下大樹,撒腿朝著半山的山巔上跑去。老爺子大怒,橫身自窗戶口飛出,一路追趕了上去。

隔壁房間一張大床上躺著寒生和沈才華,鬼嬰的懷裡依舊緊摟著熟睡的吸子筒。

輕微的響動瞬間驚醒了寒生,蠅眼瞥見了窗外有人影一晃,他迅即撲到窗前,遠遠的望見吳老爺子追趕另一個人的身影在朝半山上面跑去。

有情況!寒生推開窗戶,決意跟上去瞧個究竟,但回過頭來望望已經睡著了的小才華,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歷經多次危難,嬰兒再也不容有失了。想到這兒,回到床前一把抄起沈才華和吸子筒,意念催動「□症神功」,全身放鬆,身子緩緩的飄出了窗外。

張太極彎著身子,兩手兩腳著地如駿馬一般的向山巔跑去,速度竟是奇快,吳老爺子跟在後面暗暗稱奇,這是那一路的輕功青囊屍衣青囊屍衣第三百五十九章呢?饒是張太極輕功再好,又豈能快得了旱魃?老爺子不緊不慢的緊貼在後面,看看這小蟊賊想要搞什麼名堂。

太極原始十三式,亦稱「十三丹法」,是由太極宗師張三豐的弟子——武當金蟾派代表人物甘鳳池所傳,共模仿13種動物的獨特本領和形體動作:獅、蛇、雀、猿、虎、鶴、熊、蟾、龍、鳳、雞、貓、馬,故又稱「仿生十三形」。張太極當下奔跑的姿態,正是馬形。

「茅師傅,飛僵來了……」張太極扯開嗓門喊叫了起來。

月光下,一人負手而立,口中發出一陣桀桀冷笑:「想不到在香江還能見到中原罕見的飛僵。」

吳老爺子愣住在了原地,他感覺到了一股寒氣自腳板底下緩緩升起,此人竟能夠一語道破自己身份,而且出言頗有不屑,音如蟾鳴,清越至極,這是什麼人呢?

「飛僵,據說你叫吳家榜,還是官居從一品的長江水師提督?」茅一噬晃動著手中的《星島晚報》,揶揄道。

「正是本提督,你又是何人?」老爺子朗聲問道,但底氣明顯有些不足。

「哼,吳提督難道沒有聽說過雍正年間江湖之上有一個『江南大俠』的麼?」茅一噬仰面望著天上的明月,鼻子哼道。

「啊!你是甘風池……咦,不對,雍正七年甘風池已為浙江總督所捕殺了呀……」吳老爺子面露驚愕的說道。

「那是我的恩師,當年師父曾與呂四娘、白泰官一道刺殺了暴君雍正,我茅一噬就是他老人家的嫡傳大弟子。」茅一噬昂起頭說道,聲似鶴啼,餘音裊裊。

「那已經是兩百五六十年前的事了,」吳老爺子盤算著,忽地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也是飛僵啊。」

「呸,老夫豈是爾等害蟲?自光緒甲午年始,老夫便在江湖上行走,為民除害,像你這樣的飛僵,喪命在老夫手裡的不下十餘個,原以為民國初年就已經完全剿滅了飛僵旱魃,沒想到今日在此地竟然又遇到一個,吳提督,落到了老夫的手裡,算你倒霉,你逃不掉的,乾脆自裁了吧。」茅一噬話未落音,已經殺氣畢現。

「此人與你是什麼關係?」吳老爺子指著一旁的張太極說道。

「他是武當太極門的徒子徒孫,也權當是老夫的後輩吧,不過此前他並不知道這層關係。」茅一噬傲慢的解釋道。

「你能殺得了本提督麼?」吳老爺子懷疑的說道。

「當然,先殺你再以烈火焚之,嘖嘖之聲,血湧骨鳴,永絕後患。」茅一噬冷笑道。

「本提督縱橫沙場,殺敵無數,豈非怕你不成?來,放馬過來,老夫與你血戰到底。」老爺子低下腦袋,怒目橫視,大聲叫道。

「喔喔喔……」茅一噬嘴巴嘬起,竟然發出公雞般的啼鳴之音,先高而後低,漸而不聞,轉變為次聲波,那超低的音頻一波波針刺般的灌入老爺子的耳鼓之內,令其雙目顫抖、頭痛欲裂。

清代袁枚《子不語》中曾說道,「鬼聞雞鳴即縮」,揭示了鬼怕雞鳴一說,這茅一噬的「雞鳴攝魄功」端的是了得,那次聲波越來越強烈,老爺子的耳鼓劇烈的跳動起來,產生了諧振,馬上就快要脹破了。

事不宜遲,吳老爺子暴喝一聲,雙手一揮,將身上的朝服甩到了一邊,赤裸起上身,綠毛乍起,探出兩隻虎爪,縱身躍起竭盡全力朝著茅一噬凌空抓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茅一噬心下也是兀自一驚,這具綠毛飛僵與過去輕易剿滅的那些民間普通殭屍不同,身上有著一種久經沙場武將的雄渾氣魄,看來「雞鳴攝魄功」難以制服他,必須痛下殺手。

眼見飛僵雙爪已近,茅一噬身形一晃,雙掌勾屈成貓爪,口中「喵……」的大叫一聲,腰一弓,一陰一陽兩隻貓爪竟朝著飛僵的虎爪上抓去,「嗤嗤」兩聲,後發先至,硬生生的撓裂了飛僵的手背。

吳老爺子大怒,渾身綠毛顫抖著「簌簌」作響。

茅一噬忽的朝地上一躺,整個身子柔若無骨,竟於毫釐之間極靈活的游動至老爺子的身後面,此乃太極蛇功,隨即看也不看的反手「嗖嗖嗖」七枚棗核閃電般的射向了飛僵的後背……

這七枚棗核乃是茅一噬的成名暗器,是當年恩師甘風池傳給他的,曾經誅殺過數具飛僵,《子不語》中記載「棗核七枚,釘入屍脊背穴,使其廢」,只要擊中殭屍背穴,必可制住這老東西。

吳老爺子後背近在咫尺,躲避已然是來不及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身後綠毛瞬間繃直,只得硬挺這一奪命暗器了。

老爺子但覺背後綠毛梢微微一動,於是把眼睛一閉……咦,怎麼沒有任何的感覺呢,他慢慢的轉過身來。

茅一噬反手射出奪命七釘,便已然成竹在胸,世間是絕對沒有人能夠躲過如此近距離閃電一擊的,他緩緩的站起身來,但是卻沒有聽到飛僵慘叫倒地的聲音。

兩個人遂轉身相對而立,一時面面相覷,各自詫異不已。

兩丈開外,月光下,寒生垂手而立,掌中捏著七枚棗核,身旁站著渾身一絲不掛的鬼嬰沈才華,胖胖的小手拄著吸子筒,一雙烏黑的眼睛正在嚴肅的注視著他……

茅一噬暗自吃驚,莫非這旱魃殭屍還有同夥?

「你是何人?」茅一噬喝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說道:「吳提督是個老實人,也沒有做過什麼壞事,這位茅一噬先生為什麼一定要殺死他呢?」

茅一噬冷笑道:「我看你是個人,何故為一具殭屍說話?」

寒生略一沉吟,學著劉今墨的江湖口吻說道:「這世上人有壞人,屍也有好屍,若是不加以分辨,一味予以誅殺,豈不有悖江湖道義?」

「哼,黃毛小兒,口氣倒是不小,你身旁的這個胖小子身上鬼氣襲人,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將來長大必將遺禍一方,老夫今天就將其一併除去了吧。」茅一噬仰天桀桀冷笑,隨即小心翼翼的除去了身上的衣服,疊好放在一邊的地上,然後赤條條的站在了月光下……

茅一噬赤裸的身體瘦骨嶙峋,微微泛著青光,腹部肚臍下有一枚銅錢般大小的圓點,半是烏黑,另一半則是雪白,這是「太極點」,據說當年太極宗師張三豐和雍正年間的江南大俠甘風池身上曾有過,此乃太極功力已臻化境時才會出現。

茅一噬緩緩抬起雙臂做抱月式,挺起腹部將太極點對準了那輪明月,寒生好奇的看到,此人的腋窩處和胯下均無一根毛,民間稱之為「白虎」,甚為不吉。

吳老爺子低著腦袋,兩隻大眼睛頗為奇怪的瞅著茅一噬,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清涼的月光照射在了那金錢大小的太極點上,生出黑白兩色絲絲的霧氣,與此同時,茅一噬渾身的肌膚變得透明了起來,最後得見體內的骨骼,包括一條條的肋骨都清晰可見。

「不化骨?」寒生驚愕道,劉伯溫在《屍衣經》內曾記載,各種屍變中怨氣最大的是蔭屍,然而功力最強者當屬「不化骨」,具有不死不壞之身,肉質透明得見其骨,非自然而形成,乃是道家旁門太陰煉形之術百年而成就的,亦正亦邪。其體膚、津液、呼出之氣均不得碰,沾之即潰爛,化作白骨,任憑你武功再高也沒有用,這東西端的是厲害,天下恐惟有辟邪聖物人毫才能夠克制於它。

「哦,黃毛小兒也竟然知道『不化骨』,你究竟是誰?」茅一噬說話之聲彷彿蟾鳴一般,音質清越之極,餘音裊裊。

「江西婺源南山朱寒生,是農村赤腳醫生。」寒生如實的回答道。

「哦,一個鄉下郎中啊,老夫見你談吐尚屬文雅禮貌,而且武功也不錯,竟能收去奪命七釘,因而不忍殺你,奉勸你遠遠的躲到一邊去,別賠上了小命,至於這個綠毛老殭屍和這個鬼娃娃,今天就一併剿滅了,為民除害。」茅一噬嘿嘿一笑道。

「呸!你這個不長毛的白虎老怪物,本提督今天就為大清社稷將你擒下,交與皇上發落。」吳老爺子忿忿道。

「啊,老匹夫竟敢罵我是白虎,老夫今天豈能饒你?呸……」茅一噬惱的一口唾沫飛出,落在了地面老爺子的那身一品官服上,「絲絲」的冒起了白煙,瞬間燒了個大窟窿。

吳老爺子見心愛的朝服被毀壞了,頓時氣的哇哇大叫,渾身綠毛髮抖,「呼」的一聲竄起丈多高,飛身朝著茅一噬惡狠狠的撲去。

「不可!」寒生急叫一聲,驟然蠅眼發動,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揪住老爺子的雙腳往回拽,饒是這樣也已經來不及了,茅一噬冷笑著對準飛僵哈出一口白森森的氣體,噴在了老爺子的前胸上……

「絲絲」白煙飄過,寒生聞到一股焦臭味兒,定睛細瞧,這位清朝水師提督的前胸以及腹部上面的綠毛已被燒糊了一片,露出了裡面微微燙紅的白肉皮。

吳老爺子感覺胸前先熱後涼,探摸觸胸,倒吸了口冷氣,一時間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哼,綠毛老殭屍,還想跟『不化骨』茅一噬鬥法?今日你的死期到了!」茅一噬口中桀桀笑道,突然身形一矮,四肢撲地,腰部弓起,又瘦又尖的屁股扭來扭去,像只發情的母貓似的,嘴裡面連連叫出如嬰兒般的啼哭,其音無比淒厲,腹部一起一伏,彷彿在醞釀著什麼……

寒生警惕的睜大了蠅眼望去,發現茅一噬透明的身體內部靠近腹部的地方有液體在波動並反射著月光,他知道那個地方是膀胱。

茅一噬突然半抬起一條腿,胯下探出一根半透明的小雞雞來,轉動角度瞄準了站在兩丈開外的沈才華……

不好!寒生立時警覺了起來。

「吱……」的一股明晃晃的水注噴向了沈才華,同時自茅一噬的口中發出一連串「喵喵」的母貓叫春聲音。

原來茅一噬見寒生站在了飛僵吳老爺子的身旁,此刻,那個鬼娃娃落了單,於是便來個聲東擊西,突然向沈才華發難,施展太極十三式中的貓功,迅雷不及掩耳的將腹中的尿液擠射了出去,準備一下子就要那鬼娃娃化成一堆白骨。

寒生大急,那液體簡直比硫酸還要厲害,自己如何能擋得住呢?可是無論如何也要救出沈才華,不然他那白嫩的肌膚豈能經受得了……寒生顧不上多想,隨即衝上去,欲在尿液濺上才華的身體之前,將其搶出。

就在這危難之際,吸子筒突然間暴張開來,趕在尿液濺上小才華之前罩住了他……

「絲絲絲……」吸子筒的後背上冒出一陣白色的濃煙,伴隨著難聞的皮肉焦臭氣味兒。

寒生此刻已經站在了吸子的身邊,定睛看去,吸子後背上如草坪般的綠毛都已經化為了灰燼,皮肉潰爛,燒了些大大小小的窟窿眼兒,孔洞內還在向外零散的蒸發著一絲絲的熱氣,而這時的吸子已經疼得渾身止不住的打顫,兩隻圓圓的眼睛萬分痛苦的望著沈才華。

鬼嬰沈才華登時勃然大怒……

第三百六十章

吸子筒是小才華最珍愛的寵物,如今深受重傷並眼淚巴巴垂憐的望著它的小主人,豈能不叫鬼嬰怒火中燒?瞬間他體內潛伏著的野性被勾起,同時狂怒之下,祝由神功驀地呈現在腦海之中,嘴裡下意識的默默念起了巫咒……他並不知道,突然湧入腦海的這句巫咒乃是祝由神功的第十式——「無毒不丈夫」。

「茅一噬,你竟然對一個嬰兒下此毒手!看來『不化骨』也並不是什麼善類……」寒生更是義憤填膺,隨即扯下外套,脫屍衣在手,「你這種東西留在世間才會禍害百姓呢。」

沈才華此刻已是二話不說,雙瞳如火炙,小嘴全部咧了開來,露出裡面白森森的兩排利齒,身子騰空飛起,一頭撞向茅一噬……

「萬萬不可!」寒生大聲喝止,他知道那『不化骨』的身子是沾不得的,於是蠅眼一閃,自己搶先撲在了前面。

「嗶嗶啵啵……」瞬間成片的白色毫光閃爍了起來,在迷離的月色下顯得異常的詭異。茅一噬突覺週身一涼,皮膚毛孔緊縮,太極之氣內斂,皮膚表層瞬間被角化,變得混沌不堪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小才華憤怒的兩排牙齒已經咬到,他畢竟還是個嬰兒,思維中認為即然是此人的小雞雞害了吸子筒,就必須首先除掉它,於是徑直咬向了那兒。

茅一噬大驚,方纔的驟然爆出的白色靜電竟然一下子封閉了週身的毛孔,破壞了表皮,這可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啊。眼見著這個鬼氣森森的嬰孩一口朝著自己的下體咬來,方纔還直挺挺的小雞雞忙不迭的嚇得往回縮,不料神經系統完全無動於衷,但聞「喀嚓」一聲,頓時感到剎那間胯下傳來一陣劇痛,仔細一看,連同包皮在內的小雞雞已經被咬去了大多半個……

祝由神功第十式「無毒不丈夫」專門賦予施術者攻擊對手最難以啟齒之所,先令該部位神經系統麻痺,以便一擊成功,說白了,就是男人為其命根,女人則是……

沈才華「呸」的吐掉那塊壞肉,轉過頭來又朝著茅一噬的頸部撲去。

茅一噬急切之下就勢躺倒,身子扭曲如蛇形,負痛向圈外迅速的游動了起來。

寒生緊忙拉住小才華,那『不化骨』的雞雞內若是殘留著尿液,恐怕會腐蝕才華的口腔的。

月光下,寒生急切的審視著小才華的嘴巴和牙齒,發現他的小嘴唇已經開始腫脹起來了……

飛僵吳老爺子此刻揪著張太極的肩胛骨走了過來,原來那張太極發現茅一噬竟然受傷敗下陣來,感到大事不妙,便悄悄四肢著地施展馬功向山下逃去,剛剛跑了十餘丈,便被老爺子抓了回來。

「大膽刁民,山野蟊賊,竟膽敢在本提督的眼皮底下逃走?說,這個『不化骨』與你有什麼陰謀?當年他的師父甘風池糾集呂四娘刺殺了雍正帝,今日午前你又帶著一群暴民圍攻當今皇上,妄圖犯上作亂,若不是本提督剛好及時趕到救駕,豈不是讓你們得逞了麼?還有,今晚你誘騙老夫至此,欲與『不化骨』茅一噬聯手行刺朝廷命官,已是死罪,還不將你們的陰謀計劃速速的從實招來?」吳老爺子恨恨說道。

這一番慷慨陳詞,聽得張太極是莫名其妙,他眨著眼睛磕磕巴巴的說道:「什麼圍攻皇上?哪個是皇上?那不過是在演戲啊……」

「大膽狂徒,還敢狡辯?那個穿明黃色龍袍的就是當今皇上,雖說是瘦了點,但本提督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老爺子手下用力,疼得張太極「哎呀哎呀」的叫喊起來。

此刻,「不化骨」茅一噬已經遊行至數丈之外,今天算是遇上了世外高人,自己非但不僅全身皮膚被角化了,而且連命根亦被那鬼娃娃給咬了去,真的是一敗塗地,算了,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吧。

「站住!」輕輕的一聲斷喝,月光下,那位江西來的郎中手拎著那條能夠發光的絲背心驀然站在了自己的前面擋住了去路。

「小郎中,難道你決計不放過老夫麼?」茅一噬緩緩的從地上站立起來問道。

寒生點點頭,淡淡的說道:「『不化骨』世所罕見,乃是太陰煉形數百年所致,亦正亦邪,但我見你做事凶殘狠辣,極是邪惡詭祟,如此放過你,恐怕才會真正的為禍人間呢。」

「哼,雖然老夫受了點傷,但仍舊是不死不壞不化之身,你是殺不了我的。」茅一噬冷笑了一聲。

「難道天下辟邪聖物『人毫』也不行麼?」寒生清澈的目光望著他。

「你……手中的就是傳說中自天蠶內生出的『人毫?』」茅一噬臉色驟變,口中驚呼道。

「正是,『不化骨』茅一噬,你的死期到了。」寒生平靜的說道,劉今墨和山人叔叔始終埋怨自己做事太仁慈,以至於善惡不分,如今是要開始改變了。

茅一噬聞言不由得仰天長歎道:「原以為那只不過是一個傳說而已,原來世上果真有此物存在啊,怪不得一出手便將老夫的週身皮膚角化掉了……」

寒生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吱聲,其實究竟如何用人毫來殺死『不化骨』,他自己的心裡也沒數,《屍衣經》中並沒有明確的記載,反正抓住屍衣往茅一噬身上掄就是了,他這樣想。

「哇哇……」沈才華站在吳老爺子的腳下,顫抖著伸出小手撫摸著腫脹的嘴唇,仰著臉咧開了嘴巴嚎啕大哭了起來。

吳老爺子手上掐著張太極的肩胛骨用力下壓,迫使其蹲在了地上,然後彎下腰來,低下了腦袋,藉著月光仔細的打量著小才華。他瞅了半天終於搞明白了嬰兒啼哭的原因,驚訝嬰兒的嘴唇腫得如此肥大,於是關切的輕聲安慰道:「以後千萬可不要亂吃東西了。」

哭聲驟然停止了,月光下,沈才華烏黑的眸子轉了轉,口中驀地冒出了一些奇怪的音階來……那是祝由神功的第五式「李代桃僵」。

張太極肩胛骨受制,蹲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瞅著這個胖胖的小男孩走到近前,扭動著小屁股擺了個奇怪的姿勢,然後「嘩」的一聲,撒了一泡尿在自己的面孔上……

張太極慍怒之極,但卻又無可奈何,只得任由溫熱的尿液順著自己的面頰緩緩淌下……須臾,覺得口唇之處又熱又脹,如同火燎一般,遂伸出了舌頭舔了舔,除了輕微的尿臊味兒之外,發現自己的口唇已經膨脹了起來。

聰明的鬼嬰沈才華利用祝由神功成功的自救了。

這邊,寒生早已掄起了屍衣,劈頭蓋臉的朝著「不化骨」一遍遍的招呼著,靜電「嗶嗶啵啵」作響,白色的毫光不住的閃爍,茅一噬赤裸的身體上冒起了陣陣白煙,空氣中瀰散著一股有機體燒糊了的焦臭味兒。

不多時,茅一噬渾身焦黑,躺在月光下不再動彈了。

寒生鬆了一口氣,終於殺死了這個邪惡的「不化骨」,算是為人世間除去了個大禍害。

「才華,你怎樣了?」寒生方才聽見了他的哭聲,無奈一時分不開身,解決了茅一噬,這才匆匆返身回來探看。

「寒生爸爸,我沒事。」沈才華平靜的說道。

藉著清清的月光,寒生仔細的檢查了才華的嘴巴,驚奇的發現腫脹已經完全消退了,渾身上下也都沒有其他異常。

「嗚嗚……」蹲在地上的張太極手捂著下顎,發出陣陣的抽泣之聲。

寒生此刻才看清楚,張太極的雙唇已經腫脹得如同水牛的兩片嘴唇般大小。

寒生明白了,鬼嬰沈才華一定是使用了祝由神功裡面的「李代桃僵」之術,將自己身上的毒轉移到了張太極的身上,這孩子如此小就已經能夠觸類旁通,懂得自我保護了,唉,只是有點太那個了……

「寒生爸爸,救救吸子筒……」沈才華眼淚汪汪的央求著。

「好,好,我們要先將吸子筒抱回屋子裡再設法救治。」寒生安慰他道。

「今夜皇上也不知道在哪兒臨幸,本提督是不是要將此蟊賊先斬後奏呢?」吳老爺子拎起了張太極,望著夜空愁眉苦臉的自語道。

寒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人不同於「不化骨」茅一噬,別讓老爺子真的玩出人命來,於是上前勸說道:「此蟊賊已身中劇毒,活不了兩個時辰了,放他去吧。」

吳老爺子仔細看了看張太極的嘴巴,點頭稱是道:「確實是中毒頗深,如此,本提督就賣你寒生個面子,允他自生自滅了。」說罷,鬆開了手,這個寒生郎中方纔曾經救了自己,大丈夫恩怨分明,面子是不可不給的。

寒生悄悄的對張太極低聲說道:「速速去醫院治療吧。」

張太極感激的連連點頭,捂著嘴巴一溜煙兒的跑下山去了。

寒生重新穿上了屍衣和外套,彎腰從地上抱起重傷的吸子筒,一手牽著沈才華,與飛僵吳老爺子一道朝著半山上的盧宅走去。

許久,淡淡的月光下,茅一噬的身子輕微扭動了兩下,「咯咯咯……」焦黑的表皮崩落了,裡面露出來半透明的新生肌膚,他慢慢的站起身來,陰險的桀桀一笑:「『不化骨』是永遠殺不死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淡淡的月光,寒生抱著吸子筒,牽著小才華回到了盧宅門口,吳老爺子怒氣沖沖的捧著那件損毀的一品朝服,大聲吼道:「太官,快給老祖宗開門!」

兩聲過後,一名保鏢匆匆跑出來,見是老爺子便急忙開了門,將他們讓了進去。

盧太官和馮生聽到動靜也都從房間裡走出。

「老祖宗,這是怎麼回事?」盧太官盯著老爺子被燒得光禿禿的前胸驚訝的問道。

「哼,竟敢燒壞本提督的朝服,即是對朝廷不滿,此乃大逆不道的死罪,理應滿門抄斬。」吳老爺子忿忿不平的嘟囔著。

「盧先生,老爺子大概得罪了什麼人,結果半夜來了一具『不化骨』,十分的厲害,把老爺子的綠毛燒掉了不少,還傷了才華的吸子筒。」寒生回答說道。

「不化骨?」盧太官疑惑道。

寒生點點頭,道:「嗯,這是世間極其罕見的一種殭屍,自稱叫做茅一噬,現在已經被我殺死了。」

「屍體在哪兒?可別引起警方和媒體的注意。」盧太官謹慎的問道。

「山頂道一直往前走到一個拐彎處,有個小山包,就在那兒。」寒生說道。

「好,你們先回房休息,我去處理一下善後。」盧太官說罷帶上兩名保鏢手執鐵鍬和麻袋匆匆出門而去。

寒生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先將浴缸裡注滿了冷水,然後把受了重傷的吸子筒輕輕的放了進去。

吸子後背上潰爛的窟窿裡不住的向外冒著氣泡,渾身瑟瑟發抖,彷彿很疼似的,沈才華含著眼淚以小手默默地摩挲著它,吸子眨眨眼睛,顯得很是通人情。

寒生望著水中的吸子沉思了起來,「不化骨」的尿液腐蝕性極強,按化學成分來說不外乎酸鹼,吸子本身是一種無骨的軟體生物,也可以等同人的酸鹼燒傷來治療。記得小時跟隨爹爹出診,也碰到過幾例燒傷患者,酸燒傷,爹爹以蘇打水和肥皂水進行清洗,鹼燒傷,則用硼酸水和米醋,說是酸鹼可以中和,告誡自己千萬別弄錯了,會適得其反的。

可是「不化骨」的尿液是酸性還是鹼性呢,為什麼他自己不會受到腐蝕呢,如尿道和膀胱等等,也許這是一種游離於酸鹼之外的另一種物質也說不定。

寒生擰開水龍頭,繼續放著冷水,不管怎麼樣,稀釋總是有利的。

「吸子會死麼?」沈才華噙著眼淚問道。

寂寥的山包之上,清風微拂,月光下茅一噬緩緩的穿上自己的衣服,胯間仍舊傳導過來那一陣陣的劇痛……命根沒了,將來撒尿都成了問題,他恨死了那個人不大,心卻如此歹毒的鬼娃,還有那個江西郎中,我茅一噬對天發誓,此血仇必報!

山頂道上突然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扭頭望去,月下有三個人影正沿著山頂道向這邊跑來,手中還拎著鐵鍬和麻袋。

茅一噬負手而立,冷冷的望著來人。

盧太官和身後的兩名保鏢止住了腳步,站在了丈許開外。

「你是誰?」盧太官警惕的問道。

茅一噬沒有理睬他們,兀自抬起臉來,眼睛凝視著天空中那輪白森森的月亮,口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悠悠千古事,惶惶幾多愁,此身不化骨,百年難解憂……」

「你是『不化骨』茅一噬!」盧太官驚呼道。

茅一噬猛然回過頭來,眼中精光直射,寒氣逼人。

「你們怎麼曉得老夫?哦,原來是那個飛僵旱魃的同夥,還有個叫作寒生的江西鄉下郎中,是吧?」茅一噬桀桀冷笑了起來。

盧太官心下暗自吃驚不已,寒生說已將這個殭屍「不化骨」殺死了呀,怎麼又復活了呢?看來有大麻煩了。

「我是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JP,請問茅先生從何而來,是香港居民麼?」盧太官只有亮出自己的身份,僥倖敷衍著。

茅一噬也是一愣,香港太平紳士可是有地位的社會名流,而且大都是仗義疏財行善的富豪,民眾口碑甚好,一般最好不去招惹他們。咦,盧太官?莫不是……

「原來你就是在緬甸叢林裡救出五名中國遠征士兵的那個人,實在是令國人敬佩不已啊……」茅一噬語氣誠懇的說道。

「正是盧某。」盧太官點頭道。

「哼,只是可惜老夫今晚不得不除掉你們了。」茅一噬盯著盧太官和那兩名保鏢,鼻子一哼,語氣瞬間變得異常冷酷的說道。

「為什麼?」盧太官心中一涼,但嘴上卻故作迷惑不解的說道,「難道你仇視那些遠征軍人?或是與盧某有什麼過節?」

茅一噬冷冷的說道:「因為你是飛僵旱魃和那個鬼娃娃是同黨。」

盧太官自知危險臨近,惟有拚死一搏了,於是眼睛一瞥,示意保鏢們立刻動手。

「唰」的一下,兩名保鏢扔下鐵鍬和麻袋,各自從懷中掏出了手槍……

「咯咯……」茅一噬突然身子一矮,雙手撲地,昂首發出兩聲蟾鳴,一張嘴,吐出兩團白花花的口涎,閃電般的擊中那兩名保鏢持槍的手腕。

「啊……」保鏢們發出兩聲慘叫,手槍落地,手上「絲絲」的冒起了白煙。

「哼,還想跟老夫動槍?說,那個江西郎中和小鬼娃究竟是什麼來路?」茅一噬站起身來,惡狠狠的逼問盧太官道。

看來自己這方絕不是這具「不化骨」的對手,今番休矣,「那麼,你究竟又是何方神聖?」盧太官悵然道。

「老夫原本中原人士,只不過那裡搞什麼文化大革命,弄得到處烏煙瘴氣,連個落腳之地都沒了,所以這才跑到香港來,現在跑馬地『紅毛墳場』,任職夜間看墓人。」茅一噬傲慢的說道。

盧太官點了點頭:「原來閣下出自於跑馬地的『猛鬼三角區』啊,」既然已經逃脫不掉了,也只有拖延時間,看看有什麼轉機了,「嗯,那兒有印度墳場、波斯墳場、香港墳場、天主教墳場以及回教墳場。你說的『紅毛墳場』也就是香港墳場,那是香港最古老的墓園了,大約建於公元1839年-1841年之間,原本的英文名稱是殖民地墳場的意思,又名英國墳場、基督教墳場,這一帶面向跑馬地,本應是旺益後人的極佳風水陰宅之所,但也因此聚集了不同人種的陰氣滯留在了跑馬地一帶,形成了猛鬼三角區。在那裡,夜間經常會聽到有鬼嬰夜啼,也有夜班巡警目睹八人大轎抬著『新娘子』出嫁的送親隊伍。你知不知道體育路那兩棵百年老榕樹?當年馬場為拓寬跑道,決定把老榕樹砍掉,奇怪的是,只要工人們開動電鋸切樹,就有鮮血濺在他們的臉上,當地市民們都說是老榕樹精在作祟,後來那些工人都被嚇跑了。香港馬會沒有辦法把老榕樹砍掉,迫於無奈,只有請老榕樹搬家,前後用了三年多時間,把樹根切斷並用鋼板造了巨型的花盆塞進樹下去,才恭恭敬敬的移動兩位『老人家』,現在這兩棵老榕樹就聳立在黃泥湧道上,有空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住嘴!夠了,你想同老夫打哈哈麼?那個寒生和鬼娃究竟是什麼來路?你若是還不說出來的話,老夫就先殺了你身後的那兩個。」茅一噬明顯的不耐煩了。

「幹嘛不直接問我本人呢?」忽聽得有人說道。

茅一噬突然感覺到眼睛一花,面前驀然多了個人,清澈的目光正在平靜的注視著他……

來人正是那個江西郎中寒生。

原來寒生在房間裡思前想後,考慮到既然那具「不化骨」茅一噬的體內能夠貯存腐蝕尿液而不自傷,其中必有玄機,俗話中「毒草三步之內必有解藥」,爹爹曾解釋過,毒草與解藥都是相生相剋的,譬如說毒蛇的巢穴附近肯定會生長有專門克制其毒性的草藥。

「才華,你在這裡守著吸子筒,我去找把刀將那具『不化骨』解剖了,看看裡面有沒有可用之物。」寒生吩咐沈才華呆在房間裡,自己下樓進了廚房,找了把鋒利的菜刀,提在了手中,一路奔山頂道的那座小山包而去。

寒生遠遠的瞅見了茅一噬,心中大吃一驚,蠅眼驟開,身形閃動,瞬間站到了茅一噬的面前。

茅一噬更是暗自驚訝,這剋星怎麼又回來了?

「你還沒死?」寒生詫異的打量著他說道,心中不由得犯了嘀咕。

「哼,孤陋寡聞,難道你不知道『不化骨』是殺不死的麼?哦,還帶來了把切菜刀,幹嘛?」茅一噬冷冷的嘲笑道。

寒生臉一紅,將菜刀背到身後去了。

茅一噬心下盤算著,這個江西郎中莫測高深,在其世間辟邪聖物「人毫」的面前,自己絕對是討不了好處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此人的來歷,「知己知彼」,方能防範於未然。

「寒生,你剛才說老夫不明之處可以直接問你,此話當真?」茅一噬腦筋一轉,計上心來。

「當然,只不過有個條件,你問我一句,我也要問你一句,都不得撒謊,你同意麼?」寒生說道。

「一言為定。」茅一噬心中暗喜。

「你問吧。」寒生讓茅一噬先問。

「好,夠義氣,如此老夫便不客氣了。寒生,老夫問你,你師父是誰?你的那件『人毫背心』從何而來?」茅一噬發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你這是兩個問題,我只先回答第一個,我的師父有兩個,一是華佗,二是劉伯溫。」

「胡說,那華佗是三國時候的名醫,劉伯溫是前明的開國軍師,豈能是你的師父?」茅一噬根本不信。

「儘管我沒見過他倆,但華佗的醫書《青囊經》在我家祖墳之內隔代相傳,劉伯溫的《屍衣經》也為寒生所得,因此他們是我的師父斷然不虛。」寒生回答道。

茅一噬聞言作不得聲,中原自古以來,師父以武功秘籍隔代相傳後世徒兒的事情屢見不鮮,因此寒生所言是有根據的。

「現在輪到我問你了,」寒生微微一笑道,「吸子為你的尿液所傷,如何得解?」

茅一噬答道:「七童子尿可解。」

「什麼意思?」寒生疑惑的問道。

「找到七個童子,連續七日,於每日的黎明雞叫第三遍的時候,將宿尿灑在患處即可,只不過必須是宿尿,一夜未撒過的才行。」茅一噬解釋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

寒生想了想,點點頭說道:「好,現在我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此首偈語出自我師父劉伯溫之口,『人毫』乃是由天蠶內自然生成,後經我妻蘭兒之手將其織成了背心,來歷便是如此。」

「如此說來,江西婺源倒是人傑地靈,藏珍聚寶之地呢。」茅一噬感歎道。

「該我提問了,你為什麼非要誅殺飛僵吳老爺子,甚至連個小小的嬰兒也不放過呢?」寒生問道。

茅一噬嘿嘿一笑,解釋說道:「你聽說過『屍解』麼?《雲笈七簽》曰,『夫屍解者,屍形之化也。本真之煉蛻也,軀質遁變也,五屬之隱括也。』屍解不是真死,而是托死化去,且屍體下葬後經太陰煉形,仍可白骨再生,不僅可以復活,容貌、體質也可勝於昔日。茅山道謂使死者煉形於地下,爪發潛長,屍體如生,久之成『不化骨』,不死、不壞、不化,遂長生矣。」

「原來也是一種屍變。」寒生說道。

「你話雖不錯,但自南朝齊梁道士陶弘景祖師創茅山派以來,凡練成『不化骨』者寥寥可數,而且太陰成形以後,體內便有了一種以剿滅天下屍變為己任的宏偉志向,踏遍九州,不辭勞苦,欲殺之而後快,為民除害,高風亮節,就如法海和尚死打亂纏蛇仙白娘子一般。所以,老夫從報紙上認出了這個飛僵旱魃之後,便義不容辭的來了,那個小鬼娃雖不是屍變,但其身上鬼氣森森,日後也必是禍害。而這位大名鼎鼎的太平紳士盧太官呢,老夫一早便看出他是個血屍,是飛僵的同黨,因此都要一併除之。」茅一噬語氣堅決的說道。

寒生苦笑了一下,好言勸慰道:「世間屍與人一樣,孰好孰壞,不能一概而論,若是不分青紅皂白,統統加以誅殺,則有悖於為民除害的本意。除害,應該是除去害人的屍,像吳老爺子,儘管是飛僵旱魃,但他從不去害人,而且還想方設法的從緬甸野人山尋回那些葬身異國的家鄉子弟亡魂,有情有義,比起那些『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國家首腦們來說,倒是善良了許多。」

茅一噬長歎了一聲道:「『不化骨』職責所在,老夫也是無奈,除非……」

「除非什麼?」寒生追問道。

「除非老夫真的死掉了。」茅一噬回答道。

「那好,現在該由我先來提問了,我要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的告訴我。」寒生說道。

「說吧。」茅一噬大方的答道。

「如何才能殺死你。」寒生平靜的問道。

「惟有『中陰吸屍大法』才能吸去『不化骨』的太陰之形,置老夫於死地,可惜早已經失傳了。」茅一噬桀桀一笑道。

寒生點了點頭,不錯,劉伯溫在《屍衣經》中曾提到過,「中陰吸屍大法」業已失傳千年,自南宋始,金人南下,江湖中的陰人大都紛紛逃亡,東渡扶桑去了。

「老夫也有一個最後的問題。」茅一噬說道。

「請說。」寒生道。

「你是老夫成形以來所遇到過惟一能夠克制『不化骨』的人,可否誠實的告訴老夫,你本人的姓氏、籍貫、親人以及家居何處,日後老夫當去拜訪。」茅一噬說道。

「當然可以,我叫朱寒生,江西婺源人,是一名鄉下郎中,家住南山村,父母雙亡,家中有一未過門的妻子,名喚蘭兒。」寒生實事求是的說道。

茅一噬點點頭,對寒生道:「好,朱寒生,夠義氣,能夠結識你這位江湖性情中人,老夫甚感心慰。老夫答應你從今往後不與飛僵、鬼娃和血屍太平紳士為難,今日暫且別過,日後必定前往登門拜訪,告辭了。」說罷,茅一噬頭也不回的朝著山下走去了。

望著「不化骨」遠去的背影,盧太官憂心忡忡的悄聲問道:「寒生兄弟,今日若不設法除掉他,恐怕是縱虎歸山,他日必有後患啊。」

寒生思忖著說道:「我看這個茅一噬亦正亦邪,並非是不守信用之人,況且目前對決咱們也無勝算,天道循環,還是順其自然吧。」

盧太官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寒生走過到兩名受傷的保鏢面前,仔細查看了一下他們腕上的傷口,與吸子筒的情形相同,均為液體灼傷。

「你倆是童子麼?」寒生突然問道。

「什麼童子?」保鏢們一愣。

「就是處男,你二人可是處男?」寒生解釋說道。

「處男?」兩人忍著疼痛笑起來了,「別開玩笑了,香港現在哪兒還有處男?」

「唉,七個童子,要到哪兒尋找呢?看來只有去幼兒園裡想辦法了。」寒生禁不住歎息道。

「寒生,別著急,戴秉國少尉他們幾個人身處叢林三十四年,其中不知道還有沒有處男了。」盧太官突然提醒道。

「好,我們趕緊回去問問,雞叫三遍就要開始救治吸子筒和你的保鏢了。」寒生對盧太官說道。

「對了,而且必須還得是宿尿。」盧太官說著加快腳步往山下走去。

回到了盧宅,走進門廳,盧太官匆匆直奔一樓拐角的會客室,戴秉國少尉等人就睡在那兒的幾隻大沙發上。

「吱嘎」一聲,一名遠征軍士兵睡眼惺忪的從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裡走了出來,邊走邊打著哈欠。

「你是處男麼?」盧太官搶上一步拽住了他。

「要幹什麼?」士兵猛然間一愣,遂抓緊了內褲警惕的問道。

「長官,我當兵前在家鄉時生過一個兒子。」那士兵認清了面前的盧太官,忙不迭的立正回答道。

盧太官擺擺手,走進了會客廳內,撳亮了電燈,大聲問道:「你們都誰還是處男之身?」

「我們都是,長官。」沙發上的人忽的都坐起來高聲回答。

「都是?」盧太官懷疑的掃視著他們說道,「是這樣,現在緊急需要處男的尿液來治病……」

「報告長官,那個……手淫算不算?」一名軍士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支吾道。

「手淫不要緊,只要沒有男女陰陽結合破了身的就行。」寒生邁步進門解釋說道。

戴秉國站到地上,朗聲道:「報告長官,我們四個當兵前都是未婚,在熱帶叢林裡也都從來沒有遇見過女人,因此都是處男,請長官放心。」

「太好了,我和沈才華,加上你們四個,就已經有六名童子了,現在還需要再找到一個就可以了。」寒生說道。

此刻,馮生聽到動靜,穿著褲衩從房間走了出來,「發生了什麼事兒?寒生。」他問道。

「我們在這裡統計一共有幾名處男,用他們的童子尿來療傷,」寒生解釋著,然後又試探著問道,「馮生,你是麼?」

「我……唉,早個幾天還是呢。」馮生沮喪著回答說。

這時,盧太官面紅耳赤的輕聲說道:「其實……我也是。」

「你?」寒生驚訝的望著盧太官。

「血屍是沒法那個的……」盧太官囁嚅道。

寒生明白了,遂高興地說道:「好了,七個人都齊了,請大家注意,每天需要一個童子的宿尿,具體的做法是……」

寒生向大家詳細的說明了治療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項。

「輪到誰,這一晚上就不許撒尿,給我憋著,明白了嗎?」盧太官命令道。

「明白了,長官!」軍士們齊聲吼道。

雞叫三遍的時候,治療開始了,第一日的處男是寒生本人,他先解開褲襠紐扣,捉住自己的陰莖將尿液輕輕的滴在了兩名保鏢手腕上的傷口處,然後再把其餘的全部撒在了吸子筒的身上,臨了,抖淨最後幾滴,方才小心的塞回了褲子裡。

「以後六天裡的黎明時分,就這樣照做吧。」寒生對身後的諸人吩咐說道。

出來房間,寒生拉住盧太官。

「在東南亞的原始密林裡,想要尋找老祖的遺孤祖墨十分困難,我想還是組織一隻專業的搜索隊。」寒生躊躇著說道。

盧太官請寒生坐到了沙發上,自己思索了片刻,然後開口說道:「我現在開始籌備,十日後便可組建一隻十餘人的僱傭軍,從美國和泰國退役的陸戰隊士兵中招募,要求具備熱帶叢林作戰經驗,配備一架直升機和最先進的電子通訊與偵查設備,武器麼,我馬上從軍火黑市訂購一批以色列的烏齊式折疊衝鋒鎗,火力絕對無人能及。」

「我和才華隨著一同去。」寒生說道。

「嗯,這樣吧,數日後,中國方面將要派人來接走戴秉國少尉他們幾位遠征軍人,返回各自的家鄉,此事一了,十天之後,我和老祖宗與你一道隨僱傭軍出征。」盧太官肯定的說道。

寒生感激的點點頭,然後小聲的問道:「盧先生,你有沒有辦法在這幾天裡,能夠讓我偷偷去趟日本?」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東京的上野公園原來是德川幕府的家廟和一些諸侯的私邸,1873年改為市民公園,每年春天櫻花盛開的時節,上野賞櫻,是東京市民的傳統踏青節目。

清晨,上野公園內霧氣朦朦,櫻花樹才剛剛抽芽,離賞花季節還早,遊人寥寥。大忍池內,幾隻野生的黑天鵝在霧氣中忽隱忽現,野鴨悠閒地漂浮在水面上,時而潛入水中覓食小魚,留下一串串的漣漪。太陽緩緩升起,水面上的白霧漸漸的消散了。

「瞧,那是什麼?」早起晨練的幾位老人望見了水面上靜靜漂浮著一個黑色的物體。

「好像是個人……」一個白鬚老者肯定的說道。

不久,接到報案的上野警察署的警員趕到了現場,兩名警員劃一隻小木船接近了漂浮物,發現果然是屍體,是一具男性黑人的屍體。

上野公園內發現了一具外國人的屍體,案件照例由日本警視廳刑事部特殊搜查班SIT接手了,調查官河野一郎警視負責此案,很快的帶領著勘查技術人員趕到了現場。

上野警察署在大忍池岸邊拉起了警戒線,把一些圍觀的遊人擋在了遠處。

「河野先生,在屍體身上找到了護照,身份可以確認,死者名字叫馬裡安·恩古瓦比(Marien Ngouabi),烏干達國籍。」一名警員過來報告說道。

「唔,死亡原因?」河野叼起香煙點燃,吐出一口煙靄,然後問道。

「他殺,屍體馬上送往東京大學醫學部解剖。」警員說道。

「好吧,看來這周又沒得休息了。」河野一郎恨恨的說道。

東京大學位於東京都內文京區本鄉,是日本國最高學府,它的前身是明治時期創辦的東京開成學校和東京醫科學校,歷史悠久,其醫學部的外科水準在世界上首屈一指。

河野一郎站在法醫解剖室的外面,雖然從事司法警察工作已經十多年了,可是每當看見屍體時卻還總是感到噁心,看來已經不適合再幹這一行了,儘管自己才剛剛滿三十歲。

「河野先生,想請您一起過來瞧瞧,屍體丟失了某些器官。」斑白頭髮的老法醫渡邊推開門招呼他道。

唉,又要噁心了,河野皺皺眉頭,走進瞭解剖室。

「丟了什麼器官,又是肝臟或是腎臟麼?」河野走到瞭解剖台前問道,國際刑警組織曾經通報過,販賣人體器官的有組織犯罪在世界上的活動仍較猖獗,主要目標是人體的肝腎臟器。

「是睪丸。」渡邊醫生嘿嘿一笑說道。

位於東京櫻田門的日本警視廳(MPD)本部。

刑事部搜查第一課成立了「馬裡安·恩古瓦比案特搜組」,組長由河野一郎警視擔當,並即時召開了案情分析會,中村課長也參加了。

首先由組長河野一郎介紹案情,他翻動著案卷說道:「死者馬裡安·恩古瓦,男性,今年二十三歲,持有烏干達護照,昨日傍晚19時30分,他一個人乘國泰航班由香港抵達東京,準備參加兩日後的東京國際大學生室內田徑錦標賽,這方面已由警視廳外事第三課通過國際刑警組織聯繫烏干達方面得到了證實。馬裡安·恩古瓦今晨被發現於陳屍上野公園大忍池內,經法醫鑒定,其死於鈍器擊中腦部,即時斃命,時間大約為昨天晚上22點左右,確係為他殺。」

「殺人動機是什麼?」中村課長問道。

「這一點頗令人費解,死者的錢包與護照完好,裡面有一張美國運通卡和兩百多美元零鈔,經查,運通卡中還有兩千多美金,看來不像是搶劫殺人。有一點,也可能是本案的關鍵之處,就是死者的兩隻睪丸不見了。」河野一郎說道。

「以前就沒有了麼?像中國的太監。」中村課長疑惑的說道。

「不,是昨天晚上遇害後剛剛割去的,創口是新留下的,這點已經得到了東京大學醫學部渡邊法醫的證實,這裡是鑒定報告。」河野一郎將卷宗推到中村課長的面前。

中村慢慢的合上了卷宗,抬起眼睛問道:「河野君,你有什麼看法?」

河野一郎望了望與會的SIT特搜班的警員,然後緩緩說道:「馬裡安·恩古瓦是第一次來日本,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他在日本一個熟人也沒有,他的遇害很可能與丟失的那對睪丸有關,也許是販賣人體器官的國際犯罪組織干的。死者剛下飛機不久,就直接趕到了上野公園,然後被害,肯定是被犯罪組織老早就盯上了,也許從東京羽田機場一出來,也許自香港就已經開始了。」

警員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最後中村課長望著河野一郎,探詢著問道:「河野君,你的中文很好,我看還是由你去一趟香港吧。」

河野一郎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今晚就飛去香港,其他人繼續圍繞機場、出租車以及通往上野公園沿途線路進行調查,尋找目擊證人。」

河野一郎的父親是地道的日本人,是東京大學醫學部的外科教授,而母親卻是台灣人,早年在東京大學留學時,與一郎的父親河野教授相戀,最終結成連理,生下了一郎。一郎自幼隨母親學習中文,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當晚,河野一郎乘坐日本航空公司的班機直飛香港。

香港啟德機場,河野一郎隨著人流走出了海關,兩名身著香港皇家警察制服的警員迎上前來。

「日本警視廳河野一郎先生麼?」一名警員用英語問道。

河野一郎點點頭,注意看了看那警員的徽章上嵌著一粒花,是一位見習督察。

「我是河野一郎,請多關照。」河野一郎說的普通話很標準,令兩名警員頗為驚訝。

「原來河野先生懂中國話,這樣溝通起來就方便多了,我是見習督察林,這位是李沙展,您還沒吃宵夜吧?我們一起去銅鑼灣避風塘吃海鮮宵夜吧。」林督察熱情的介紹說道。

「謝謝,我已經在飛機上吃過了,不好意思,現在能否帶我去啟德機場的香港入境事務處查閱昨天國泰公司飛往東京航班的乘客名單?」河野一郎問道。

林督察和李沙展面面相覷,面色微紅的說道:「當然可以,河野先生的工作精神實在是令人感動啊,走吧。」

香港入境事務處負責對經海陸空三路出入香港的人士施行管制,很快便提供了一份有關馬裡安·恩古瓦入境和出境的登記以及國泰航班的乘客人員名單。

出入境資料顯示,馬裡安·恩古瓦三天前由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飛來香港,逗留近兩天時間後飛往了東京。

「現在,我們可以去吃宵夜了,我請客。」河野一郎微笑著說道。

港九的避風塘有銅鑼灣、油麻地、香港仔西、官塘、鯉魚門三家村等十多處,當以自1883年就落成的銅鑼灣避風塘歷史最久,也最有情調。在這裡,不僅可以領略到繁華都市中難覓的水鄉村野情趣,飽餐艇家在「海上廚房」裡即時烹煮的海鮮美食和「艇仔粥」,而且可以隨興點唱幾支廣東音樂小曲,詩情畫意。

「聽說香港的『避風塘炒蟹』很有名氣?」河野一郎坐在銅鑼灣避風塘的一家食肆內,詢問林督察道。

「那是當然,『避風塘炒蟹』選用越南出產的大肉蟹,非兩斤重的不用,否則肉味便不夠鮮甜爽口。店家用自製的調味料直接炒入蟹中,蒜茸和豆豉都要用油浸一天,才可以同肉蟹、薑蔥、雲南野生指天椒一併落鍋,先將蟹斬件炸香,再加辣椒油回鑊,令蟹肉格外冶味。上席時,油色紅艷,蟹肉金黃澄亮,焦香、蟹肉香、蒜香、椒香混於一體,香味四溢,那可真的是令人食指大動啊……而且炒制的辣蟹,有微辣、小辣、中辣、大辣、巨辣之分,適合所有人的口味。河野先生,您是要微辣的呢,還是小辣?」林督察講起美食來頭頭是道,唾沫星子滿天飛。

「巨辣。」河野一郎答道,心底下卻不由得暗自稱奇,看來中國警察個個都是美食家呢。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林督察和李沙展分頭對國泰航班乘客名單和馬裡安·恩古瓦落塌的酒店進行排查,最後的結果是一無所獲,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

「ABCD,大頭綠衣,捉人唔到,猛吹BB……」河野一郎想起流行於香港市民之中諷刺皇家警察辦案效率的口頭禪,那大意是:香港警察,抓不到人,就會吹銀笛子(哨子)。

第三天的清晨,林督察和李沙展熱情的將河野一郎送上了返回東京的航班,並依依不捨的揮手告別。

這是一架港龍航空公司的波音飛機,河野一郎心情沮喪的坐在了座位上,繫好了安全帶。

靠窗的年輕的乘客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那人便是寒生。

第三百六十四章

數日前,盧太官動用了港府上層關係,終於在兩三天的時間裡替寒生搞到了一份英國國民海外護照(BNO)和一份沈才華的香港出生證明文件,並準備找個懂日語的人陪同寒生及嬰兒一同前往日本。

「不必了,我和沈才華下了飛機釋放完祝由舍利內的日軍亡靈後就馬上返回。」寒生婉言謝絕了,帶沈才華同行,是因為屆時需要祝由功力加以協助。

盧太官也沒有再勉強,遂命人定了寒生與沈才華的往返機票,並將他倆送上了飛機。

飛機起飛了,寒生懷裡的鬼嬰感覺到耳膜有異常,遂睜大了眼睛,伸出一雙小手摀住了耳朵,漆黑的雙眸警惕的四處張望著。

「不要緊,飛機爬升到一定高度平飛以後就好了,你們是第一次乘飛機麼?」河野一郎面露微笑的看著寒生和嬰兒說道,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實在是討人喜歡,可惜自己三十歲了還是個單身,父親要自己娶日本女人,可母親卻說還是台灣姑娘好,弄得自己都無所適從了,所以青春光陰就這樣一年年的虛度過去了。

「您是中國人?」寒生疑惑的問道,此人雖說普通話,但他的身上卻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而中原的男人是只用雪花膏的。

「我是日本人,我媽媽是中國人。」河野一郎回答道。

「怪不得普通話說得這麼好呢。」寒生讚道。

波音飛機上升至九千米高度平飛,已經進入了巡航狀態。

「我要撒尿。」沈才華放下了小手,趴在寒生耳邊悄悄說道。

河野一郎打了個手勢,幫助叫來了空姐,帶著沈才華去廁所,寒生則跟在了後面。

河野一郎仰靠在座位上閉起了眼睛,香港之行一無所獲,回去還得面對中村的白臉,想想就惱火,刑事部搜查一課中村雄二課長的壞脾氣在警視廳裡可是臭名昭著的。

「所有的旅客注意了,我們是日本赤軍,這架飛機已經被劫持了,請大家都不要離開自己的座位。」機艙內突然間站起了兩個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大聲喊叫著,先說的是英語,然後又以日語和粵語重複了兩遍,他們手中握有短槍,身材均不高,年齡大約都在20多歲的樣子。

頓時,機艙內響起了一片驚呼之聲。

這是一架波音737-200型客機,載有110名乘客和六名機組人員,大都是去日本旅遊的香港人,其中也有為數不多的日本人,頭等艙則坐著兩個鷹鉤鼻子的洋人和三個衣冠楚楚的日本人。

河野一郎睜開了眼睛,冷靜的打量著他們。

哼,原來是日本赤軍……河野一郎知道,日本赤軍的原稱是日本聯合赤軍,是在60年代反對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的「日本紅衛兵」學生運動失敗之後,一部分日本青年開始學習毛澤東的游擊戰爭理論,開展武裝鬥爭。他們的綱領和目標是:建立世界革命的根據地,實現革命的武裝鬥爭,打破西方敵對勢力對紅色中國的反動包圍圈,同時支持巴勒斯坦人民和一切革命的和正義的鬥爭。

赤軍多次阻截過日本首相的飛機,劫持大型客機甚至佔領大使館,搶劫銀行、獵槍店和警察配備的武器,由於得不到日本國民的支持,並迫於日本政府的嚴厲打擊,最後只有逃到了中東,直至今日還在為著巴勒斯坦人民的解放而戰,被當代西方國家稱為極端恐怖主義。

這次,赤軍又不知道準備要挾日本政府什麼事情了,河野一郎搖了搖頭。

那名女赤軍握著手槍警惕的監視著機艙內的旅客,兩個男的則持槍衝向駕駛艙,撞開門後,逼住了港龍航空的兩名機師,命令180度調轉航向,直飛中東。

頭頭模樣的那個男青年握著一隻左輪手槍,來到了頭等艙的那三個日本人面前,傲慢的打量著他們,然後對著那位斑白頭髮的老年男子,操著日語傲慢的說道:「大島茂議員先生,我是黑島,從現在起,您已經是我們日本赤軍的俘虜了。」

「你們劫持民航客機,目的是什麼?」大島茂議員平靜的問道。

「目的?很簡單,要求三木武夫首相立即釋放關押在東京監獄的所有在押赤軍成員,否則……」黑島冷冰冰的說道。

「否則怎樣?」大島茂議員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議員先生,您會受到日本赤軍革命法庭的審判,可以肯定的說,您將被判處死刑,而且是立即執行。」黑島嘲弄的轉動著手中的左輪手槍。

「即使首相本人同意了,參眾兩院的自民黨和社會黨的議員們也通過不了。」大島茂議員的額頭上冒起了細細的汗珠。

「哼,那就走著瞧吧。」黑島恨恨的說道。

河野一郎的座位就在頭等艙的後面不遠,艙間的簾子早已拉開,所以很清楚的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全部談話,心中暗道,這下壞了,赤軍的這種要求,態度強硬的日本政府是絕對不會同意的,看來自民黨的這位資深議員,下屆首相可能的提名候選人大島茂性命堪虞了。唉,自己雖是一名警視廳的司法警察,可是在這將近三萬英尺的高空,又有能有什麼作為呢?況且還有這滿滿一飛機的無辜乘客,無論如何不能機毀人亡啊。

河野一郎正尋思之間,廁所門開了,寒生抱著沈才華從裡面走了出來。

寒生一走出來就發現不對勁了,整個機艙內的乘客一個個噤若寒蟬,呆如木雞般的正襟危坐在座位上,神情異常的緊張。

站在通道上的那個女人揮動著手槍,惡狠狠的逼迫著寒生回到座位上。

「出了什麼事兒?」寒生悄悄地問河野一郎道。

「劫機。」河野一郎簡短的回答道。

「劫機?」寒生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在天上飛著也會被人劫持?「他們要幹什麼?」他眼睛望著那女人接著問道。

「閉嘴!不許交頭接耳……」赤軍女人大聲吼道。

「噓……」河野一郎示意寒生止住話頭,盡可能的不要激怒劫機者。

此刻,香港啟德機場空中管制控制中心的雷達屏幕上已經發現了這架KA876航班的航線異常情況,塔台隨即發出緊急呼叫。

「告訴香港地面控制中心,KA876航班已經被日本赤軍劫持了。」守在駕駛艙的男人將手槍抵在機師的頭上說道。

「香港地面控制中心,我是KA876航班,飛機現在已經遭到日本赤軍的劫持,被要求飛往中東。」機師按照劫機者的要求通了話。

頓時,啟德機場的指揮控制中心如同炸了鍋一般,總值班調度驚出了一身冷汗,一面告訴底下人員向上報告,一面迅速安排這一帶空中航線上的所有飛機進行規避。

時間不長,KA876航班駕駛艙內的通話器響了起來:「我是香港啟德機場地面控制中心,香港政府要求與劫機者對話。」

黑島站在駕駛艙門口,揮了揮左輪手槍,說道:「告訴他們,日本赤軍聲明,限日本政府一小時之內釋放所有羈押在東京監獄內的赤軍成員,否則將處決飛機上的日本參議員大島茂。」

香港政府驚愕之餘立即與日本政府取得了聯繫,通報了KA876航班的劫持事件,很快的,日本國內的媒體也得到了消息,並迅速的進行了播報。

日本政府迅即召開內閣緊急會議研究對策,最後做出了決議,明確日本政府不可能向恐怖主義低頭,但可以就其它條件進行談判。

「告訴他們,沒有絲毫的談判餘地,日本政府不接受釋放赤軍成員的這一條件,我們就要處決大島茂議員!」黑島氣急敗壞的咆哮道,將手槍指向了端坐在座椅上的議員。

大島茂議員臉色十分蒼白,額頭上不斷的沁出冷汗。

「喂,你不能在機艙內開槍,飛機現在高空飛行,萬一洞穿機身,氣壓外洩,大家就都完蛋了……」眼看著形勢緊急,河野一郎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是誰?」黑島上前兩步惡狠狠的盯著他叫道。

「日本警視廳河野一郎警視。」河野一郎平靜的回答,目光卻是毫不退讓。

黑島沉思了片刻,陰笑道:「那好,我們就先殺掉你這個警視廳的人質,算是對三木武夫的警告。」他邊說著,伸手拽過一塊座椅靠墊,頂在左輪槍口上,然後瞄準了河野一郎的心臟,迅即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子彈穿透了厚厚的靠墊,射向了河野一郎……

機艙內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驚呼之聲……

第三百六十五章

寒生本不想多管閒事,免得惹是生非,雖說河野一郎以日語所說的話,他並不明白,但從其焦急的表情上卻能夠看出事態的嚴重和緊迫。

槍聲響起,坐在河野一郎身邊的寒生蠅眼瞬間驟開,眼瞅著那枚彈頭緩緩的飛來,於是一伸手將彈頭抓了過來,手掌心裡一疼,表皮被炙傷,冒出一絲青煙,散發出些許的焦糊味兒。

黑島計劃先殺掉一名日本人質,證明赤軍絕對不是在恐嚇,進一步逼迫三木政府屈服低頭,他何嘗不知飛機高空失壓的後果,因此槍口蒙上了厚厚的靠墊,這樣子彈頭的力量便會減少一部分,而最終留在了人質的身體內。

寒生攤開手掌,那枚彈頭靜靜地躺在掌心中……

此刻,黑島瞪大了眼睛,迷茫的望著自己射出的那枚子彈,大腦彷彿剎那間失去了思維,整個人完全的傻了。

河野一郎更是驚愕之極,癡癡的呆愣住了。

這是人世間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這個中國男人竟然以一隻肉掌抓住了飛行之中的子彈頭!

寒生微微一笑,輕輕躍起至黑島面前,劈手奪去其手中的左輪槍,回身遞給了河野一郎。

河野反應過來了,其他的暫不去多想,迅速的站起身來上前將左輪槍頂在了黑島的太陽穴上,「叫他們放下武器!」他命令道。

黑島眨了眨眼睛,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駕駛艙內的那名持槍男子和機艙內過道上的女人也都愣在了那裡,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開槍!為了革命事業同歸於盡……」黑島突然聲嘶力竭的狂叫起來。

駕駛艙內的男子猶猶豫豫的將手槍緩緩的移向了機師的腦袋……

寒生身形一閃,「呼」的一聲竄進了駕駛艙,一把從那個赤軍手中奪下了手槍,然後輕鬆的轉身回來。

機艙內,沈才華伸出小舌頭舔了下嘴唇,小屁股一擰,赤裸裸的從座位上躍身而起,小腳丫蹬在了一名男乘客的禿頭上借了力,然後猛地撲到了持槍女人的身上,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女人慘叫一聲,手槍掉落在了地上,兩隻手用力的推掐著沈才華的腰和屁股,無奈鬼嬰死死的咬住不鬆口,「喀嚓」一聲,頸動脈被利齒切斷了,鮮血迸射,仰面倒在了通道上,那小傢伙仍舊扒在她的身上,光光的小身子不住的在扭動著,竟然「咕嘟咕嘟」狠命的喝起血來。

瞬間的平靜之後,整個機艙內終於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寒生緊忙跑到小才華的身旁,用力的將他扯了下來,順便用袖口替他揩淨了嘴巴上的血漬,然後抱著他回到了座位上。

機師迅即將這一變故通知了香港的地面飛行控制中心,啟德機場飛控中心內響起了一片歡呼的掌聲。

香港方面隨即通知了正在等待消息,焦急萬分的日本政府,一場棘手的危機終於度過了。

根據國際法,飛行之中的航空器為所屬國家的領土外延,航空器上面的犯罪屬於香港管轄,據此,日本政府迅速照會港英政府,請求KA876航班按照原定計劃繼續飛往東京,引渡那三名日本赤軍劫機犯。

港英政府立即表示同意,麻煩事當然是越少越好,只要航班安全,就算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兩個多小時後,KA876航班終於順利的抵達了東京羽田國際機場。

羽田國際機場出港廳的外面人山人海,東京各主要媒體如NHK日本放送協會、TBS電視台以及《讀賣新聞》和《朝日新聞》等眾多的記者聚集在了大廳的門口,兩輛轉播車在進行現場新聞實況直播,鎂光燈閃爍個不停,焦點都對準了那名懷抱嬰兒有些靦腆的,來自香港的青年男子寒生,站在他身旁的河野一郎粗暴的推開那些神情亢奮的記者和圍觀的人群,拉著寒生匆匆的鑽進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新宿自己的家中駛去。

河野一郎和父母同住在新宿原町的一棟獨立別墅中,緊靠著東京女子醫科大學,是一處高尚住宅區。

「是你救了一郎,實在是太感謝了。」河野一郎的母親林美雲朝著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客廳內的電視機裡正在重複播放著羽田機場的畫面,兩名赤軍男子帶著手銬、蒙著黑布頭套被一群警察押上了警車,緊接著有一副擔架抬了出來,上面蒙著白布,上面躺著的是那名女劫機犯的屍體。

著名的TBS電視新聞主持人小谷正在口沫紛飛的描述著KA876航班上那場驚心動魄的搏鬥:「來自香港的中國男子朱寒生竟然用手抓住了每秒鐘達400米高速飛行的手槍子彈!大家知道,聲音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是每秒鐘340米,可這位名叫朱寒生的乘客出手的速度竟然超過了音速!太不可思議啦……」

院子裡有汽車在停泊,然後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我回來啦。」一個戴著黑色寬邊眼鏡慈祥的老者走了進來,林美雲緊忙走過去,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你好,我是一郎的父親,原來就是你在飛機上救了我的兒子,多謝了。」河野教授說著不太標準的國語,也向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寒生略帶羞澀的笑了笑,淡淡的說道:「老伯不必客氣。」

「這就是廣播中說的那個光著屁股的傳奇嬰兒麼?」河野教授吃驚的打量著沈才華道。

「真是太可愛了,可是他怎麼不穿衣服呢?」林美雲愛憐的摸著沈才華光滑的皮膚,詫異的說道。

「爸爸,寒生說他不願意接受採訪,所以我就帶他倆回到家裡來了。」河野一郎解釋道。

「太好了,就在咱們家住下吧,可能招待有所不周,還請多多包涵。」河野教授高興地說道。

電視畫面上出現了大島茂議員的身影,微風吹拂著他那斑白的髮絲,只見他眼噙熱淚,正面對著鏡頭慷慨激昂的說著:「我代表日本國民萬分感謝拯救了KA876航班全體乘客和機組人員,這位來自香港的,英勇的朱寒生先生,我將提請國會頒發勳章……」

「朱先生,您真的用手抓住了子彈?」河野教授吃驚的望著寒生說道。

寒生攤開了手掌,那塊燒灼的痕跡歷歷在目,河野教授端詳了半天,喃喃自語道:「這完全違反了當代物理學的原理啊……」

「朱先生,你和孩子到日本是來旅遊的麼?可以讓一郎陪你好好的逛逛。」林美雲熱情的說道。

「不,我已經訂了明天的返程機票。」寒生回答說道。

「唔,這麼急?那你是來日本辦什麼事情的吧?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忙的麼?」河野教授驚奇的問道。

「東京的青山墓園在什麼地方?我要去一下。」寒生說道,這是盧太官打聽到的,二戰時的日本軍人亡魂靈牌一般都祭奉在一個叫做「靖國神社」的地方,包括那些發動了侵華戰爭,導致數千萬中國平民死亡的甲級戰犯東條英機、土肥原賢二以及南京大屠殺的劊子手鬆井石根等人。

「不能到那兒,舍利中的那些日本士兵的亡靈只是想回到家鄉去。」寒生當時這樣對盧太官說道。

盧太官告訴他說,東京市中心有一個平民的墓地,叫做「青山墓園」,是東京最大的,安葬的平民約有近十萬人。

河野一郎詫異的問道:「你有親人安葬在那裡麼?」

寒生搖了搖頭,但是並未說什麼。

「朱先生,日本人稱墓園叫做靈園,青山靈園已經具有100多年的歷史了,佔地26公頃,是東京最大的公園墓地,河野家的祖先也都安葬在那裡,你何時去,可以讓一郎陪著你。」河野教授介紹道。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河野一郎上前拿起了聽筒。

「河野君嗎?我是中村,好呀,聽說你在KA876航班上為救大島茂議員挺身而出,生死置於度外,並白手奪槍親自制服了赤軍劫機罪犯黑島,為警視廳贏得了聲譽,現在整個『櫻田門』都哄起來了,咱們搜查一課可露臉了,春田警視總監特意打來電話要嘉獎你呢。」聽筒裡傳來刑事部搜查一課中村課長熱情洋溢的話語。

「哦,課長過獎了,其實我……」河野一郎解釋著。

「不用說了,我都已經知道了,你把那個叫做朱寒生的香港人帶到哪兒去啦?是不是去你家了?春田警視總監特意交代,一定要請他來到『櫻田門』警視廳總部作客,這事就落在你河野君的身上了,哈哈哈……」中村課長笑著撂了電話。

河野一郎苦笑著放下了聽筒。

「爸爸,還有媽媽,我們一起陪著朱先生去青山靈園吧,順便可以祭祀一下河野家的先人。」河野一郎詢問道。

「不行,我前兩天剛剛做了一例複雜的睪丸移植手術,還在觀察之中,實在是脫不開身啊。」河野教授為難的說道。

「你說什麼?」河野一郎立刻警覺了起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東京大學醫學部附屬醫院三樓的一個單間病房內,化名婺源太郎的黃建國躺在病床上猛然間抬起身來,兩隻眼睛呆呆的盯在了電視屏幕上。

「怎麼是他……」黃建國口中喃喃說道。須臾,他抓起了床頭櫃上的電話,撥了東京市內的一個號碼。

「是黑澤先生麼?我剛剛在電視上看見了朱寒生!」黃建國急切的叫道。

「是的,我已經知道了,真是天賜良機啊,這些天來,我們的人對羊皮反覆進行了研究,結果還是無法破譯,最後才發現這是一張假羊皮……」聽筒裡傳來黑澤疲憊的聲音。

「什麼?假的……」黃建國大吃了一驚。

「不錯,這是一張做舊了的假羊皮,格達預言是假的,我們上當了。」黑澤冷冷的說道。

黃建國手握話筒癡癡的愣在了那兒。

「建國君,不知什麼原因,朱寒生竟然來到了東京,而且還在飛機上制服了幾名赤軍的劫機者,現在成了全日本媒體共同關注的焦點。哼,既然來了,他也就別打算再回去了,這是上天賜予我們截屍教的禮物啊。」黑澤得意的笑道。

「那我們趕緊去抓住他呀。」黃建國焦急的說道。

「當然,我們已經開始在監視他了,不過這小子被KA876航班上一名警視廳的河野警視帶回了新宿自己的家裡面,而且目前媒體關注的緊,需要計劃周密才能下手。你準備一下,需要轉移到一個秘密的地方。」黑澤說道。

「為什麼?我在這裡感覺還可以。」黃建國疑惑的問道。

「為你主刀的河野教授就是那位警視廳河野警官的父親。」黑澤解釋說道。

「什麼時候轉移呢?」黃建國也緊張了起來。

「馬上,我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黑澤放下了電話。

片刻,病房內走進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推著一輛擔架車徑直來到了黃建國跟前。

「婺源太郎,你的是?」其中一人操著生硬的中國話問道,同時目光盯在床頭的姓名牌上,確認無誤。

黃建國點點頭,說道:「是黑澤先生派你們來的?」

「是的,講話的不要,請按照我們說的去做。」兩個人架起黃建國放在了擔架車上,並迅速的收拾了一下衣服等雜物,然後匆匆的推著他出了病房。

電梯裡,一名女護士詫異的望了他們一眼,但也沒有多問。

醫院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兩人扶著黃建國坐進了車內,然後跳上駕駛室,飛快的駛出了醫院大門。

數分鐘後,河野教授父子駕駛著一輛豐田私家車趕到了附屬醫院,匆匆來到了三樓外科病房。

病房內已經是人去床空,婺源太郎不見了。

河野教授焦急的喊來值班護士,慍怒道:「那個婺源太郎哪裡去了?」

女護士戰戰兢兢的回答道:「不知道,河野教授,實在對不起,我們都在值班室看劫機的新聞……」

「八嘎!」河野教授怒斥道。

河野一郎伸手摘下床頭上的姓名牌,沉吟道:「婺源太郎?這個名字好奇怪……爸爸,請將婺源太郎的病例拿給我看看,此人很可能與上野公園的謀殺案有關。」

河野教授歎了口氣,說道:「睪丸移植手術目前在世界上做的不多,主要是沒有供體的來源,在日本,年輕人意外死亡,家裡是不會同意獻出睪丸用於醫學移植的,而且只能冷藏保存24小時,而後便會壞死。婺源太郎這個病人入院時,用於移植的睪丸是一起帶來的,由於時間緊迫,只有先手術然後再辦理有關的手續。」

「可是,爸爸,醫院方面就沒有詢問和懷疑過睪丸的來源麼?」河野一郎狐疑的問道。

河野教授面色蒼白,支支吾吾道:「因為是八尾診所送來的,所以……」

「八尾診所?」河野一郎警惕的問道。

「是的,八尾雄二是爸爸在昭和時期東大的同學,與醫學部素有往來,所以,我就破例先做了手術。」河野教授面色顯得十分的難看。

「我明白了,」河野一郎似有所悟,然後又接著問道,「爸爸,八尾診所送來的這對睪丸是否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河野教授聞言點點頭,說道:「這對睪丸形體巨大,可以肯定源體不是亞洲人種。」

這時,有護士送來了婺源太郎的病例,河野一郎接過來隨手翻閱著。

病例上面記載著,婺源太郎,男性,23歲……

「爸爸,這上面怎麼記錄的怎麼如此簡單,家庭住址,社會醫療保險號碼等等都沒有呢?」河野一郎詫異的問道。

「八尾電話中說,詳細的登記與前期檢查結果都在八尾診所內,隨後便會送來,可是幾天過去了,還沒送到,我正準備打電話去催他呢。」河野教授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先別催了,告訴我,八尾診所的地址與電話。」河野一郎說道。

「就在東京目黑區佑天寺廟門前馬路的斜對面,有掛牌子,到那裡一眼就會看到的。」河野教授說道。

「關於這個婺源太郎,有沒有發現過他有什麼異常之處呢?」河野一郎詢問道。

「此人面目清秀,但是奇怪的是從來不曾開過口,似乎也聽不太懂醫生護士的話,我甚至懷疑他不像是日本人。」河野教授疑惑的說道。

「不是日本人?」河野一郎驚奇道。

「河野教授,我看見了兩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半小時之前用擔架車推著婺源先生進了電梯。」一位女護士匆匆走進來說道。

「半小時?就在我們剛剛到來前不久。」河野一郎自語道。

「你認識他們是醫院裡的人麼?」河野教授急切的問道。

女護士搖搖頭回答道:「從來沒有見過。」

「爸爸,車鑰匙給我,我馬上趕去八尾診所。」河野一郎接過車鑰匙,匆匆下樓,駕駛著豐田房車離開了醫院,直奔目黑川方向而去。

河野一郎駕駛著豐田車駛過了日黑川河,來到了位於中目黑的祐天寺,他將車停泊在寺門前,眼睛朝著馬路對面望過去,在一家7-11便利店的隔壁,他看見了八尾診所的牌子。

他沒有下車,坐在了座位上靜靜的觀察著。

這是一家私人診所,門面不大,監視了一會兒,未見有人出入。

河野下了車,左右環顧了一下,然後朝著診所走去。

「八尾醫生麼?」河野推門進了診所,望見了一個穿白大褂戴眼鏡,脖子上架著聽診器的胖男人,約有六十多歲,與自己父親的年齡相仿。

「我就是,請問您有預約麼?」八尾雄二醫生疑惑的望著他問道。

河野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但我想先來咨詢一下。」

「坐下吧,請問尊姓,哪兒不舒服?」八尾指著椅子說道。

河野一郎看著八尾醫生,欠了欠身子說道:「我是河野一郎,患有陽痿已經幾年了,想來咨詢一下八尾醫生,麻煩您了。」

「哦,是這樣,你是不能夠勃起呢?還是早洩?」八尾醫生透過鏡片盯著河野問道。

「小時候睪丸受了傷,當時還不懂事,也就沒有理會它,成年以後,才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完全不能夠勃起,所以直到現在還是單身一個人。」河野愁眉苦臉的說道。

八尾醫生點了點頭,說道:「這個需要檢查一下,」他朝著裡間屋子喊了一聲,「良子,請帶河野先生進行一下性功能的例行檢查。」

「是,」從裡間屋子裡應聲走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護士,朝著河野輕輕一鞠躬,然後微笑著說道,「請跟我來,河野先生。」

河野一郎跟隨著走進了裡間,發現有一條長走廊,走廊的兩側有三四間病房,經過時,他注意的看了看,房間內都是空無一人。

「請坐,這兒是一本畫冊,請你從頭看起,我會掐時間的,一旦有了反應,請立刻告訴我。」良子嫵媚的一笑,柔聲說道。

看來婺源太郎並不在這裡……河野一面尋思著,隨手翻開了畫冊,一幅女人性感的全裸照出現在了眼前,他做做樣子接連翻了幾頁,發現圖片越發的淫穢不堪了。就在這時,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胯下開始發熱了,而且正在輕輕的膨脹著。

「感覺怎麼樣了?」八尾醫生走進來和藹的問道。

「好像已經有了反應……」女護士良子指著河野微微隆起的褲襠悄聲說道。

「沒有用的,馬上就不行了。」河野一看要穿幫,於是合上了畫冊,掩飾著說道。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良子嫣然一笑,火辣辣的目光盯著河野說道。

「不,我想要移植睪丸。」河野索性開門見山的說道,犀利的目光直視著八尾雄二。

八尾一愣,鏡片後閃過一絲警惕的目光,然後緩緩說道:「我們是小診所,做不了那種移植大手術,您得去大醫院,而且還要有供體。」

「我聽說八尾醫生有辦法搞到供體睪丸,錢不成問題。」河野彷彿漫不經心的說道。

「誰說的?這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八尾的神色有些慌張。

「婺源太郎。」河野突然說道,給了八尾一個措手不及。

八尾醫生的臉色驟變,半晌,緩緩的開口說道:「你是誰?」

「東京警視廳河野警視。」河野一郎冷笑著回答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八尾雄二醫生驚愕的望著河野一郎,面色一凜,冷淡的說道:「原來是警察,失敬了……河野警官,既然你不是來看病的,那麼請你出去。」

河野鼻子「哼」了一聲,繼續追問道:「八尾雄二醫生,婺源太郎在哪兒?」

「我不認識這個人。」八尾斷然否認道。

「東京大學醫學部的河野教授,你不會不認識吧?提醒你一下,他是你帝大昭和時期的同學。」河野一郎嘲弄的說道。

八尾雄二一聲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微微在顫抖著。

河野扭頭出門,穿過走廊,來到診所存放病例的隔板架前,伸手翻動著那些卷宗,口中說道:「八尾醫生大概是忘記了要將婺源太郎的病例送去東大醫學部的附屬醫院吧。」

「不要亂動病例!對不起,病人的隱私受日本法律的保護,你有地區檢察官的搜查令麼?沒有,請你馬上出去!」八尾雄二大聲的喊叫了起來。

「哼,那好,我用下電話。」河野放下卷宗走向櫃檯,那上面撂著部電話機。

「對不起,河野警官,機子壞了。」女護士良子軟綿綿的身體靠在了櫃檯前,挺起高聳的乳峰迎著河野晃動著,乜起的眼睛裡秋波蕩漾。

河野一郎慍怒的瞪著良子,良子微微一笑,蔑視的眼光瞥向了河野警官的褲襠,口中嗲聲嗲氣的說道:「警官,那本畫冊就送給你了,好麼?」

河野氣的扭頭推門而出,來到隔壁的7-11便利店內,「我是警視廳河野,請借電話一用。」他忿忿的說道。

河野一面透過便利店的玻璃窗,盯著八尾診所的門口,一面撥打了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中村的電話。

「我是河野一郎,我找到了上野公園兇殺案的嫌疑犯,現在目黑區祐天寺對面的八尾診所,請求立刻增援。」河野匆匆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你等著,我即刻通知中目黑地區一帶的巡警,我帶特搜一課的警員隨後就到。」中村課長興奮地說道,撂下了電話。

河野剛剛走出了便利店,便聽到遠處已有警笛聲響起,不一會兒,兩輛警車風馳電掣般的疾駛而來,「嘎吱」一聲剎停在了八尾診所的門外。

「是河野警官麼?」巡警跳下車問河野道。

「我是警視廳河野,請跟我來,立即拘捕八尾雄二醫生。」河野說著重又推門走進了八尾診所。

診所內,八尾雄二躺在了地板上,面無血色,嘴角淌出長長的口涎,兩隻死魚般的眼睛呆呆的望著天花板……

河野感到胃中一陣噁心,幾乎要嘔,急忙走出診所扶著牆壁大口的喘息起來。

「河野警官,這人已經死了,他的脖子被一股外力給扭斷了。」須臾,一名巡警出來報告河野。

「那女人呢?」河野喘了口氣,問道。

「女人,什麼女人?」巡警迷惑不解。

「八尾診所的女護士良子。」河野說道。

「沒有,所有的房間都看過了,裡面並沒有其他人。」巡警報告道。

良子不見了?河野心下吃驚不小,急忙回到診所內仔細搜查了一遍,最後在走廊盡頭的屏風後,發現了一道暗門,地上擺放著那本畫冊,翻開的正好是河野看到淫穢不堪的那一頁,他明白,這是良子在嘲笑他。

打開了暗門,外面是一條狹窄的後巷,空蕩蕩的早已沒有了良子的蹤影。

中村課長帶著一批特搜班SIT的警員趕到了八尾診所,技術人員立刻開始了痕檢工作,並立即封存了隔板架上所有的病例卷宗。

「婺源太郎?嗯,這個名字的確是有點奇怪呢,婺源……這應該是個地名吧?」中村思忖著說道。

「中村課長,請立刻跟進調查八尾雄二和這間診所以及女護士良子。」河野提出建議道。

中村點點頭,然後以十分和藹的態度說道:「河野君,春田警視總監請你務必帶著香港的朱寒生明日中午來櫻田門,參加為他舉行的記者招待會,大島茂議員屆時也將到場。」

「那位朱寒生先生表示過不願意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河野有些為難的說道。

「哦,難道他是在擔心赤軍同黨的報復嗎?」中村表示理解的說道,「那麼,麻煩河野君帶我親自去和他談一談。」

河野只得點頭道:「好吧。」

中村立即佈置下屬開始對八尾診所進行全面的調查,安排完以後,帶上一輛警車,跟隨著河野一郎的豐田車來到了新宿的原町。

「是中村先生來了,請進。」河野一郎的母親林美雲客氣的招呼他們進屋。

「朱寒生先生,幸會,」中村對著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驚奇的望著坐在榻榻米上正在玩耍的沈才華說道,「這就是那位飛機上智勇雙全的傳奇嬰兒吧?」

河野將中村的話翻譯成漢語,講給了寒生聽。

寒生靦腆的點點頭,並未說什麼。

中村的目光盯在了寒生的手中,嘖嘖道:「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朱先生當真用手抓住了子彈麼?」

「這是我親眼所見。」河野給予證實道。

「河野君,請代為轉達日本警視廳春田警視總監的問候與敬意,同時邀請他明日中午到警視廳本部參加記者招待會,那個小孩子也一同前往。」中村遂請河野翻譯過去。

「我們是明天的返程機票,我和孩子還要回香港。」寒生回答道。

「不不不,機票可以退掉,朱先生無論如何也要面對一下日本國民,接受他們的感激之情,況且大島茂議員也要當面向朱先生道謝呢。」中村急忙擺手道。

寒生堅持不願意出席所謂的招待會,中村急得直撓頭皮,無奈,只能說回去向春田總監報告。

「中村課長,我聽父親說,那個婺源太郎似乎不像是日本人。」河野用日語對中村說道。

「婺源太郎不是日本人麼?難怪這個名字聽著彆扭呢。」中村恍然大悟道。

「河野先生,你們在談論婺源麼?」寒生聽到他倆日語的交談中,兩次提到了「婺源」這個詞,於是詫異的問道。

「你知道『婺源』?」河野驚訝的問道。

「那是我的家鄉,在中國的江西省。」寒生解釋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有一個名叫『婺源太郎』的人在東京大學醫學部進行了睪丸移植手術,我們懷疑他不是日本人,日本人的名字中沒有聽說過『婺源』這個姓氏。」河野驚訝之餘向寒生解釋說道。

「換蛋蛋?那人多大年齡,長的什麼模樣?」寒生心下也暗自警覺起來。

「蛋蛋?哦,我明白了,正是換蛋蛋,據說婺源太郎人長的比較清秀,23歲……」河野回憶著護士們介紹的體貌特徵,認真的描述道。

「是黃建國!」寒生禁不住脫口而出。

「你認識這個婺源太郎?」河野大吃一驚。

寒生點點頭,道:「這個壞蛋竟然跑到日本來換蛋蛋來了,他叫黃建國。」

「你都知道些什麼情況,可以告訴我麼?現在婺源太郎牽涉到一樁涉外謀殺案裡,他是重大的嫌疑犯。」河野面色異常嚴肅的說道。

寒生沉吟了片刻,說道:「我與他有過一段江湖恩怨,那都是在中原發生的事了,後來他投靠了日本人,不,是你們日本的壞人,名字叫黑澤,是日本駐中國的副總領事……」

「你說什麼!現任日本國駐中國的副總領事?」河野越發驚愕了。

「嗯,還有幾個人,名字叫鬼塚、小塚和老鬼的……」寒生說道。

「慢,」河野止住了寒生的話頭,面孔嚴肅的轉過臉去,用日語對中村說道,「中村課長,朱先生認識這個婺源太郎,他的確是個中國人,真實姓名叫做黃建國,他的犯罪同夥裡竟然有我們日本國駐中國的副總領事黑澤……」

「竟有此事?」中村瞪大了眼睛,驚訝之極。

河野面色凝重的對中村道:「婺源太郎在KA876航班抵達東京一小時後突然逃離醫院,說明他們已經從電視新聞中得知了朱先生來到日本的消息,所以才匆匆忙忙的撤離。由於黑澤的出現,我感覺到這個犯罪組織的幕後有著極強大的背景,馬裡安·恩古瓦謀殺案只是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看來,朱先生有危險了。」中村若有所悟的自語道。

「是的,也許連我的家都可能已經被監視了。」河野說著走到了客廳的落地窗前,向外望了望。

「河野君,」中村嚴肅的說道,「我立刻安排人手來這裡保護朱先生,但是最好還是轉移到一個秘密的地方會比較安全些,我馬上回去當面向春田總監報告,你們暫時不要外出,明白嗎?」

「明白,中村課長。」河野回答道。

中村匆匆的坐上了警車,向櫻田門警視廳本部疾駛而去。

「媽媽,將大門鎖好,朱先生請你抱著孩子遠離窗口。」河野迅速的吩咐著,同時從自己房間的抽屜裡取出一支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夾,然後拎著回到了客廳裡。

「河野先生,你是擔心黃建國,也就是婺源太郎他們會來這裡麼?」寒生詫異的問道。

「朱先生,現在我們面對的不只是一個婺源太郎和八尾醫生那麼簡單,很有可能是一個有著極深厚背景的犯罪組織,或許已經滲透進了日本政府的上層。」河野憂心忡忡的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河野先生,謝謝你的幫助,我和才華還是離開這裡吧,免得給你們惹上麻煩。」

「不,中村課長已經回去向春田總監匯報,警視廳會將你和孩子轉移到一個秘密的地方,確保你們的安全。」河野解釋說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不要緊的,我和孩子完全能夠自保。」

「叮咚……」這時,外面有人撳動了門鈴。

第三百六十八章

「噓……」河野站起身來,握著手槍示意母親和寒生不要說話,然後自己悄至客廳的窗戶邊上向外觀察著。

門鈴固執的繼續在響著,河野來到了門後,從窺視孔中望出去,看到了一個手裡端著快餐食盒的年輕人,帽子上印有「出前でまえ」字樣。

「誰?」河野低聲問道。

「原町出前でまえ。」門外的年輕人大聲說道。

「哦,一郎,是媽媽方才叫來的壽司外賣。」林美雲走過來對兒子解釋道。

河野點點頭,將手槍背到身後,輕輕的開了門。

「這是河野家麼?剛才有位太太定了四份金槍魚壽司、稻荷壽司、什錦飯團和油炸豆腐飯卷是麼?」年輕的送貨員問道。

「是的,辛苦你了。」林美雲收下了食盒,付了錢,河野重新將門關上了。

「媽媽,您什麼時候訂的外賣?」河野疑惑的問道。

「哦,原町的稻荷壽司味道很好呢,想讓香港的朱先生嘗一嘗,我原以為中村課長會一起留下來吃,所以就打電話訂了四份,結果他還走了。」林美雲一面打開食盒,一面招呼寒生前來用餐,已經是午後了,大家都餓了。

「請不必客氣,」林美雲慇勤的招呼著一郎和寒生坐在桌前,並問道,「小孩子也可以吃麼?」

「不,他現在不吃。」寒生說罷望著仍在榻榻米上玩耍的沈才華搖頭說道,心想,也不知道這鬼嬰喝了那個女赤軍的多少血,看上去他的小肚子已經不癟了。

大家心中各自有事,於是默默無言的吃完了壽司和飯團,然後回到了沙發上準備飲清茶。

「一郎,媽媽有點不舒服,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朱先生,招待不周,實在是不好意思。」林美雲歉意的打著招呼,晃晃悠悠的朝自己的臥室走去,剛剛行了沒幾步路,便身子一歪,「噗通」一聲摔倒在了地板上。

「媽媽……」河野驚叫一聲站起身來,不料腦袋一暈,口中剛剛來的及說了聲,「壽司有毒……」便一頭紮在沙發上昏迷了過去。

寒生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嚐到日本生魚片壽司和綠芥末,感覺味道甚是鮮美,且辛香無比,此刻正在回味之中,忽然看見河野母子先後倒下,頓時大驚。

「壽司有毒?」他重複著河野的話,伸手搭上河野的手腕三關。

「寒生爸爸,有人來了,很多人。」沈才華坐在榻榻米上突然小聲發出了警告。

寒生豎起耳朵傾聽,須臾,果然院子裡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光當」一聲響,大廳房門被撞開,幾名穿著白大褂的壯漢抬著擔架闖了進來,為首之人正是八尾診所的女護士良子。

衝入屋內的良子見到寒生好端端的坐在沙發上,不由得楞住了,身後的那幾個人也都面面相覷。

良子回過頭去,嘰裡咕嚕的說了幾句日語,隨後走上前來一個中年男人,開口對寒生說道:「朱寒生,你的是?」發音生硬。

寒生平靜的回答道:「我是朱寒生,你們是誰?」

「我們的,來接你。」那人說道。

「是你們在送來的壽司裡面下的毒?」寒生問道。

「普通麻醉藥的,兩小時,自己醒來的,你的,壽司吃的沒有?」中年人疑惑的問道。

「沒有。」寒生回答道,江湖險惡,自己應該隨時保持警惕,看來對這些人還是不要說實話的好。

「哦,是這樣……」那人轉過頭向良子解釋說,朱先生沒有吃壽司,因而沒有昏迷。

「抓走他和那個小孩兒。」良子揮了揮手命令道。

「朱先生的,老實的,跟我們走,你的明白?」中年人對寒生說道。

「到哪兒去?」寒生問道。

「有人的,要見你。」那人嘿嘿一笑回答道。

「是黑澤先生還是婺源太郎?」寒生淡淡的說道。

中年人一愣,臉色微變,隨即擺了下手,身後的幾名壯漢一哄而上,有奔著寒生來的,也有衝著小才華去的。

「慢,我跟你們走。」寒生喝止住那些人,然後站起身來走到榻榻米旁,伸手抱起了沈才華。

黑澤要見自己,無非是為了格達預言,包括自己與黃建國之間的恩怨,這些最好都別連累到河野一家人,自己身懷□症神功,隨時都可以帶著小才華逃之夭夭的。

「走吧。」他率先朝著門口走去,壯漢們扛著擔架默默地跟在了後面。

良子歪著腦袋看了看斜臥在沙發上昏迷著的河野一郎,口中嘿嘿淫笑了兩聲,然後伸出手來,隔著褲子在他的胯間摸了兩把,嘴裡嘀咕道:「可以肯定沒問題嘛。」

院子外面停著一輛中型灰色的日產麵包車,車門打開,中年人客氣的請寒生抱著孩子上車。

街角突然傳來警笛聲,數輛警車呼嘯著疾駛而來,轉眼已至跟前。中村課長跳下車來,一眼望見寒生抱著嬰兒正要登上那輛麵包車,而且河野並不在身旁,立刻敏銳的感覺到出事了,於是趕緊揮了下手,命令道:「趕緊攔住那輛車!」

坐在駕駛室內的良子一看形勢不對,忙不迭的連連叫道:「開車!快開車!」

穿白大褂的壯漢們來不及帶走寒生,自顧自的紛紛鑽進了車裡,沿著另一條巷子落荒疾駛而去。

中村課長命令兩輛警車追蹤那輛麵包車,自己匆匆的走到寒生面前,連說帶比劃著詢問出了什麼情況。

寒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自己不會說日語,只能轉身率先匆匆走回院子裡,引中村課長來到了客廳,見到了昏迷之中的河野一郎。

「河野君!」中村驚訝不已,迅即抓起電話急呼救護車趕來。

急救車很快的趕到了,醫護人員將河野一郎母子抬上了車,一路鳴笛拉去了東大醫學部附屬醫院。

警視廳公安部的外事第二課緊急派來了一名中文譯員。

河野的寓所內,寒生講述了自中村離開後所發生的事情。

「對方下手真快啊。」中村揩了揩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的說道。

「是我們的到來給河野先生一家人添麻煩了。」寒生過意不去的說道。

「朱先生,請跟我們轉移到一個秘密的地方住,好麼?」中村課長誠信的勸慰道。

「好吧。」寒生同意了。

寒生和沈才華乘上了一輛沒有警方標識的黑色小臥車,出原町沿著新宿大久保路西行,然後左轉上了明治路南下,繞過澀谷,鑽進了小巷子裡兜了幾個圈子,確認無人跟蹤以後,又拐上了青山路,最後駛入了乃木神社附近一棟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乘坐電梯直接來到了三樓的一套隱密的公寓內。

這是東京警視廳專門用於保護證人的一處秘密房屋,即使在警視廳內部,也均是以代號稱謂,此間的代號為「鬼屋」,因其西面數百米之外便是東京市最大的公園墓地——青山靈園。

「覺得條件還滿意麼?」中村課長問寒生道。

寒生自幼生長於江西鄉下,從來沒見過如此現代化的奢華房間,一點也不亞於香港吳道明和盧太官的別墅內設施。

「很好,請問河野先生怎麼樣了?」寒生急切的問道。

中村抓起電話打給了附屬醫院,對方告知說河野警官和他的母親都已經醒轉,再觀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我會請河野警官過來陪你們的,另外要通知朱先生,大島茂議員今天晚上要請你和孩子以及河野警官赴宴,表達對你們的感激之情,春田總監和我本人也會去的。」中村通過譯員告訴寒聲道。

「請問,您知道東京青山靈園在哪兒麼?」寒生詢問道。

「為什麼要找青山靈園,朱先生可是有什麼事兒麼?」中村聽了譯員的翻譯驚訝說道。

「哦,是這樣的,河野和他的母親想要去青山靈園祭奠先人,問我是否願意一同前往。」寒生回答道,有關祝由舍利的事情,他不願意告訴別人,免得又節外生枝。

「青山靈園離這不遠,往西不到一公里便是,但恐怕沒有時間去了,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中村回答道。

半夜子時,我自己會去的,寒生心中如是想。

傍晚時分,河野一郎來到了「鬼屋」。

「是我連累了你們家。」寒生深表歉意的說道。

「不,是我太疏忽了,那壽司不應該吃的,有點奇怪的是,朱先生吃了怎麼沒有問題呢?」河野疑惑的問道。

「也許中國人的腸胃耐受力要強些吧。」寒生支吾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電話鈴聲響了,河野抓起了聽筒。

「河野君麼?我是中村啊,大島茂議員要跟你通話。」中村課長匆匆說道。

「我是大島茂議員。」聽筒裡傳來了熟悉的議員聲音,比在KA876航班上的語氣明顯的自信了許多。

「議員先生,您好,我是警視廳河野一郎。」河野恭敬的回答道。

「河野警官,我已經在新宿的歌舞伎町『目黑』酒店訂了酒宴,請你和香港的朱先生父子前來赴宴,警視廳春田總監和中村課長也會來,時間定在七時正,請務必準時蒞臨。」大島茂議員哈哈笑著撂下了電話。

河野轉身對寒生說道:「朱先生,大島茂議員請我們今晚七點去赴宴,當面致謝。」

「我不想去。」寒生說道。

「警視廳警視總監春田和中村課長也要參加……」河野面露為難之色。

寒生望著他,心想河野和他的母親畢竟是受自己的連累才中了毒,而且他的上司們都到了場,若是堅持不去恐怕會對河野的仕途造成不好影響。

「好吧,那就去吧。」寒生想,吃個飯也不會很久,只要子時來得及趕回到青山靈園就行。

「自民黨的大島茂議員很有可能會接替三木武夫出任下一屆的日本首相,所以春田總監才會如此的上心吧。」河野自言自語道。

新宿的歌舞伎町是東京有名的紅燈區,酒肆和招待所林立,招待婦(妓女)亦是傳統的和服服飾,入夜,來自世界各地尋花問柳的男性遊客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目黑酒店的一間豪華包房內,大島茂議員以及春田總監、中村課長等人已經到了,晚宴是屬於私人性質,所以並沒有記者媒體參加。

當河野警官帶著寒生和沈才華走進包房時,大島茂議員站起身來朝著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說道:「朱先生,實在是太感謝了,您在KA876航班上的英勇之舉震驚了世界,儘管您是中國人,但是卻體現了我們大和民族的傳統武士道精神,太難得了,值得日本國全體國民的尊重。」

春田總監也上前笑著說道:「朱先生,我是警視廳春田,這是大島茂議員特意備下的私人晚宴,沒有記者和女人參加,想請您領略一下我們地道的日本國風情,晚宴就是一道菜——『食人宴』。」

河野翻譯給寒生聽,寒生臉上表情微變:「『食人宴』?」

中村課長嘿嘿的解釋道:「日本國極富聲望的三大名宴,『人體盛』、『金粒餐』和『食人宴』,只有這『食人宴』最能反映出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朱先生身手不凡,一定是中國傳統功夫的高手,完全夠資格享受這道大菜。」

聽罷河野的解釋,寒生心中暗想,唉,要是劉今墨在場就好了,中原江湖險惡,這國際上的江湖似乎更加的險惡啊。

「上菜。」春田總監拍了下巴掌高聲叫道。

一隻特大型的木托盤抬了上來,輕輕的撂在了長餐桌上,上面蒙著白布,看上去那木盤就如同手術台一般。

白布緩緩的撤去,一具年輕的女性屍體毫無生氣的靜靜躺在了托盤內,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皮膚細膩光滑,微微泛著油光,雙乳高聳,小腹下生著稀疏的黑色陰毛,像是剛剛發育成熟。

寒生楞住了……

沈才華眼睛一亮,伸出了小舌頭,不住的舔著嘴唇……

大島茂議員望著寒生窘迫的模樣,頓時哈哈大笑,伸手拽過一把餐刀,遞給寒生說道:「朱先生,您是喜歡品嚐女人的哪一部位呢?是乳房、生殖器還是內臟?」

寒生縮回了手,警惕的望著這些日本人,目光最後狐疑的轉向了河野一郎。

誰知河野一郎竟然笑著說道:「請不必客氣。」

大島茂議員看著寒生,笑著搖了搖頭,故作歎息著說道:「還是由我這有日本武士血統的後代來動手吧。」話未落音,已經手執餐刀,自女孩的前胸刺入,向下劃開她的肚皮,鮮血汨汨滲出,露出了裡面的內臟……

「請大家自便吧。」春田總監亟不可待說著,一隻手戴上了薄膜手套,探入女孩的腹腔,抓出子宮來放入瓷盤內,然後用餐刀割破子宮壁,竟然露出一個粉紅色的胎兒來。

「我就不客氣了,」春田總監抓住胎兒的腦袋,「喀嚓」一口咬去了半邊,一面咀嚼著,一面叫道,「味道真的是好極了。」

大島茂利落的剜下女孩的一隻乳房,放入碟中,熏上佐料,也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河野一郎望著寒生的窘迫模樣,微微一笑,伸手自女孩的體內拽出心臟來遞給寒生,說道:「放心吧,朱先生,這具女孩的屍體是假的,是日本廚師用各種原料精心製作的,幾可亂真,這些內臟也都是豬的內臟,烹調好以後放進去的,至於鮮血,則是一種紅色的基本佐料,來,試試看。」

寒生起初見這是一具年輕女人的裸體,未有正視,在他的心裡,根本想不到世間上竟然會有廚師模仿女屍來做菜,而且如此的逼真,所以一時間沒有去往仿製這上面去想,否則,一早便會發現的。

寒生小心翼翼的試著咬了一口「女孩」的心臟,其味道和中原熟食鹵豬心的味道差不了多少。

此刻,大島茂議員、春田警視總監以及中村課長都望著寒生哈哈笑了起來。

小才華見寒生爸爸動了口,於是自己再也忍不住了,縱身躍起,扒到了「女屍」的身上,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子……

大島茂議員帶頭鼓起掌來,口中連連稱讚道:「好好,傳奇嬰兒竟然如此小小年紀就已經具有了武士道精神,難得啊。」

沈才華狠命的扭動著小屁股,可是吸了半天,只是弄了一嘴紅色的佐料汁,感覺到味道極差,於是慢慢的鬆開了口,被寒生硬是給拽了下來。

「朱先生,請您嘗嘗手工釀製的日本福井梵清酒,這是過去專供天皇飲用的,產量極低,原料為山田錦的大米,而製作時只使用每顆米內部的30%,十分的不易。」大島茂議員舉起了酒杯說道。

寒生也不便推辭,於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口味偏甜且十分柔和,口感涼涼的甚是舒服。

「日本清酒獨特的清淡口味,彰顯原材料的自然氣息,這是日本酒的魅力所在,越淡度數反而越高,與中原酒截然有所不同。」河野解釋道。

酒過三巡,大島茂和春田等人興致高漲,拍手叫進來一名藝妓,令其表演助興。

藝妓(げいぎ,Geigi),藝妓並非妓女,是一種在日本從事表演藝術的女性。除為客人服侍餐飲外,很大一部份是在宴席上以舞蹈、樂曲、樂器等表演助興,在昂貴的餐廳和茶舍裡,談論生意的男人們喜歡請一位藝妓相伴,為他們斟酒上菜,調節氣氛,而這最少也要花費1千美元以上,所以只有上層社會有錢有勢的男人才享受得起。

寒生驚訝的望著身著大紅和服,濃妝艷抹並臉上塗滿了白粉藝妓,好像是白骨精轉世,他想。

河野介紹說道:「藝妓是日本獨特的文化,最初的藝妓全部是男性,他們在妓院和娛樂場所以表演舞蹈和樂器為生,18世紀中葉,藝妓職業漸漸被女性所取代了。她們一般從10歲開始,要在5年的時間內完成從文化、禮儀、語言、裝飾、詩書、琴瑟,直到鞠躬、斟酒等課程,很是艱苦。16歲學成可以下海,先當『舞子』,再轉為藝妓,一直可以干到30歲,年齡再大便要降等,只能作為年輕藝妓的陪襯。藝妓普遍善談,無論是國際新聞,還是花邊消息,她們都瞭如指掌,而且必須懂得如何迎合男人的自尊心,善於察言觀色,瞭解男人的情緒,使男人們得到徹底地放鬆。」

「可能就像是戲文中秦淮歌妓李香君和侯朝宗的故事一樣。」寒生突然想起了《桃花扇》的故事,於是說道。

一首《櫻花》的清唱聲中,那名藝妓緩緩的跳起舞來,姿勢很是優美,在場的日本人紛紛擊掌和唱了起來。

這時,寒生突然感到胸口處發燙,伸手摸了摸,原來是祝由舍利子,看來封閉其中的那些日軍亡魂也感應到了家鄉的氣息。

一首曲子唱完,大島茂議員喚那藝妓伺候寒生飲酒。

藝妓渾身飄香,盈盈跪在了寒生的身旁,輕輕的斟滿了酒杯,雙手捧至他的口邊。

「還是我自己來。」寒生靦腆的說道。

「君が好きだ。」藝妓輕啟櫻唇,溫軟的身子依偎到寒生的肩膀上,俯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她說她喜歡你。」河野在一旁翻譯道。

藝妓雙目火辣辣的瞥了河野一眼,沒有理睬他,反而身子一靠,張開了紅紅的櫻唇往寒生的嘴唇上貼去……

寒生大吃一驚,同時感到藝妓的嘴裡面產生了一股極強的吸力,甚至可以感覺到空氣的漩流。

河野腦海之中突然意識到那火辣辣的目光似曾相識,「良子……」他禁不出的脫口而出。

第三百七十章

「你是八尾診所的良子!」河野大喝一聲,雙手抓向了藝妓。

那藝妓的身子猛地一震,白森森的臉上肌肉扭曲著,騰的站起身來,伸手抄起沈才華,另一隻手掀翻了餐桌上的木托盤,那具假女孩屍體染著鮮紅色的佐料迎頭朝著寒生同河野扣將過來。

寒生此刻心中正在詫異這日本藝妓,紅紅的嘴巴距自己尚有寸許,何故會產生如此之大的抽吸力呢?莫非便是《屍衣經》中,劉伯溫提到自南宋東渡扶桑的陰人吸屍之術麼?正思索之間,那藝妓忽的暴起,木盤倒撞,女孩屍體張開了手臂凌空抱來……寒生一驚之下,蠅眼驟然發動,身子一矮,伏在地上輕輕的避過,而此刻河野卻躲閃不及,被那假屍抱住了,鮮紅的汁水淋了一身。

寒生隨即縱身躍起,目光瞥見那藝妓已經夾著沈才華進入了一日式木格拉門之內,並又隨手關拉上了。

寒生一個箭步衝過去將門拽開,瞥見藝妓的身影又鑽入另一拉門內,反覆幾道之後,便已來到了「目黑」酒店的後巷子裡。有兩輛黑色的日產小臥車拉開了車門正在等候著,三四個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紛紛掏出手槍逼住追過來的寒生。

化妝成藝妓的良子力大無比,腋下死死的夾住了嬰兒,儘管沈才華的手腳亂蹬一氣,仍是絲毫的不予放鬆,而且還照著孩子白白胖胖的小屁股使勁的扇了兩巴掌,留下了紅紅的掌印。

沈才華屁股一疼,頓時咧開大嘴哭了起來。

寒生大怒,顧不得瞄著自己的槍口,合身撲上。

「止まれ!」良子喝止道,同時兩根手指掐在了沈才華的脖頸上,長長的指甲陷入了皮肉中。

寒生不敢貿然出手,只得停住了腳步,怒目相視,他也認出來了,這個藝妓就是今天帶人衝進河野家的那個女護士。

「你要怎樣?」寒生問道。

那女人嘰裡咕嚕說了一通日語,寒生一句也聽不懂。

其中一個持槍男子抄著生硬的漢語說道:「朱先生的上車,不然,我們的,帶走小孩子。」

良子此刻已經抓著沈才華坐進了前面的那輛臥車,馬達聲響起,寒生無奈,只得彎腰鑽進後面的那輛臥車,兩車迅速駛離這條狹窄的後巷。

當河野警官跌跌撞撞的追到後巷時,兩輛黑色臥車已經駛遠了,在巷子盡頭的花園神社門前拐上了靖國路。

東京新宿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令人眼花繚亂,後面的臥車內,寒生焦急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前面的那輛車。

「朱先生,你的放心,我們,小孩子的不要傷害,你和孩子,要去見一個人,你的明白。」那個懂些漢語的漢子說道。

寒生知道,黑澤他們要的是格達預言,因此暫時還不會為難嬰兒。

「現在是什麼時間?」寒生問道。

「夜裡九點十分。」那人回答道。

唉,離子時已經不足一個時辰了,寒生想。

良子回頭望著寒生上了後面的臥車,滿意的鬆開了掐在沈才華脖頸上的手,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目光落在了嬰兒的身上。

「小寶貝,別哭啦,阿姨給你揉揉屁股。」良子哄著沈才華,一面輕輕的摩挲著嬰兒細嫩紅腫的臀部。

咦,這孩子有些怪異啊……良子凝視著嬰兒的面孔,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體內存在著某種能量,驚訝之餘,竟然禁不住的撅起了嘴唇朝孩子小嘴兒貼了上去,同時,口腔內生出一股強大的抽吸之力。

沈才華停止了哭泣,見到這個打扮妖艷怪異的女人要親自己,又羞又怕,剎那間激發了體內的祝由神功,「怛伽阿闍嗔醯咄叱訶闥孕……」他的口中默念起第二式「移花接木」的巫咒來了。

坐在後座上的良子渾身突然一顫,目光漸漸的變得迷離了起來,將沈才華甩在了一邊,探出雙手摟住前面座位上的那名壯漢,硬將其腦袋擰轉過來,然後深情的朝著他的兩片厚唇上吻去……

那壯漢驚訝之中慢慢的變得異常的享受,先是口腔裡的涎水「滋滋」的被吸進了良子的雙唇內,然後是食道內的黏液和殘渣,最後是胃中還未完全消化掉的宿食,主要是些小八爪魚以及韭菜豆芽之類的。

兩輛臥車先後駛進了信濃町的一所樹木蔭蔭的大院落裡,「嘎吱」一聲,停在了台階下。

「朱寒生,歡迎你來到了日本。」黑澤穿著睡衣,足登木屐站在台階上,雙臂張開,熱情的招呼道。

寒生下了車,沒有搭理他,逕直走到前面那輛車跟前,猛地拽開了車門,「吱溜」的一下,光著身子的小才華一頭竄了出來,撲進了寒生的懷裡。

車內,良子和壯漢還在嘴對嘴的熱吻著,發出稀里呼嚕的吮吸聲……

黑澤的臉色一變,默默地走下台階,來到臥車前驚訝的望著良子兩人。

「分開他倆。」黑澤命令道。

立刻有人上來分別揪住良子和那男子的頭髮用力將他們扯開,良子的牙縫和嘴角處還殘留著黏液和兩根長長的綠色韭菜。

直到此刻,良子才終於清醒過來,迷茫的望著黑澤,嘴巴動了動,將韭菜葉吃回到口中。

「寒生,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請進屋吧。」黑澤換上了一副笑臉,發出慇勤的邀請。

寒生抱著沈才華來到了客廳內,坐在了沙發上。

「寒生啊,聽說你在KA876航班上勇鬥赤軍劫機者,還救了自民黨的大島茂議員,真是令人欽佩有加啊。」黑澤嘖嘖稱讚不已道。

「黑澤先生,婺源太郎就是黃建國,對麼?」寒生淡淡的問道。

「嗯,這名字起的不錯吧?你是想見見你的老鄉吧,他就在這裡。」黑澤說罷打了個手勢,客廳旁邊的一道門開了,裡面推出一輛輪椅,黃建國坐在上面抬起了手掌,熱情洋溢的向著寒生打招呼。

「寒生,他鄉遇故知,我們真的是有緣分吶……」他聳聳肩故作感慨狀。

寒生打量著黃建國,冷冷的說道:「聽說你移植了蛋蛋,還是外國人的?」

黃建國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準確的說,那是黑人運動員的蛋蛋,雄性十足,比咱們中國人的蛋蛋整整大了一倍不止,我黃建國今天才算知道了什麼叫做『東亞病夫』……」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我現在就已經有了反應。」

寒生驚訝的發現,黃建國的眼神兒裡火辣辣的,目光發燙,令人感到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寒生瞅著黃建國厭惡的說道:「可惜明月當時手下留情,只是給你去了勢,結果卻白白的害死了一個無辜的黑人,還不如那時殺了你,免得日後危害世人。」

「明月手下留情?哼,瞧她那模樣,陰裡陰氣的,身體就像是一隻雞光子,軟塌塌的,連點肌肉和汗毛都沒有,看著就讓人不舒服,說心裡話,寒生,你到是一個我見猶憐的妙人呢……」黃建國眼波如水,面頰緋紅,靦腆的說道。

寒生聞言大吃一驚,定睛望去,感覺到黃建國的身上似乎生出了一股子陰柔的妖氣……

寒生想起《青囊經》中曾說,世間分陰陽五性人,曰太陰、少陰、太陽、少陽和陰陽平和之人。其,太陰之人,貪而不仁,好內而惡出,多欲而寡信,不務於時也。少陰之人,小貪而賊心,見人有亡,好傷好害,見人有容,乃反慍怒,心疾而無恩。太陽之人,志高運平,好言大事,無能而虛說,志發於四野,舉措不顧是非,事雖敗而常無悔。少陽之人,是諦好自責,有小官則高自宜,好為外交而不內附。惟有陰陽和平之人,居處安靜,無為懼懼,無為欣欣,婉然從物,或與不爭,與時變化,尊則謙謙,譚而不治,是謂至治。

黃建國父子原本都屬於太陽之人,縱有入主中原之志,但是陰陽失衡,性格上的缺陷導致其只是一廂情願,遂難成就大事。可是今日所見,這黃建國竟然又透出了太陰之身的特徵。

世間上,極端男性之剛,如武松般的陽剛男人,極端女人之柔,如林黛玉式的陰柔女人,在芸芸眾生之中是少見的。大多數男女,是介於剛、柔之間的過渡類型。南方男性多柔質,北方男性多剛硬,北方女性多暴烈,而南方女性多溫柔。所以人們的性心理,也在這兩極之間,或左或右,或傾向於男性,或傾向於女性,或男女性皆有之。

「你現在對明月還存有一絲舊情麼?」寒生試探著問道。

「哈哈哈,明月算什麼東西?還不及黑澤先生令人心動呢?」黃建國說完摀住了嘴巴,做出一副嫵媚的羞怯之態來。

寒生驚訝的合不攏嘴來,就連坐在一旁的黑澤聞言竟也目瞪口呆的愣住了,迷惑不解的望著黃建國。

「建國君,你說什麼?」黑澤十分愕然的說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黃建國紅著臉吟起了詩經裡面的詩句,儘管篡改了主語而不自知。

黑澤與寒生面面相覷……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寒生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懷中抱著小才華,望著嬰兒屁股上的紅掌印,簡直是怒不可竭。

「呀……這孩子的屁股是誰打的,怎麼能如此的狠毒呢?」黑澤皺著眉頭說道。

寒生忿忿道:「黑澤先生,你把我們抓來,有什麼話就說吧,我還有事要辦呢。」

「好,快人快語,寒生,只要你交出那張格達預言的舊羊皮,我保證絕不會為難你和孩子。」黑澤面色十分誠懇的說道。

「聽馮生說,那塊舊羊皮不是已經被黃建國偷去給你了麼?」寒生淡淡的回答道。

「那是一張假的贗品,儘管仿造的幾可亂真,可是卻逃不過我黑澤的敏銳的眼睛。」黑澤冷笑道。

「丹巴喇嘛給我的那塊舊羊皮,在密支那的叢林裡已經被金道長盜走了,我就只有這麼一塊,難道說,丹巴老喇嘛原本就是給我了一張假的?」寒生皺起了眉頭,假裝思索道,「也許他的目的是要轉移你們的視線……」

黑澤嘿嘿笑了起來,道:「這不可能,你離開了雍和宮以後不久,丹巴喇嘛就死了,他並沒有再與外人接觸。」

「金道長、柳教授和筱艷芳可都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啊。」寒生提醒道。

黑澤搖了搖頭:「若是在他們手上,這些人也就不會苦苦的纏著你了。」

黃建國此刻面紅耳赤,發燙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寒生,開口柔聲勸道:「寒生,那預言對你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不如給了黑澤先生,然後你我共居一室,秉燭夜談,回味家鄉婺源的風土人情,把酒言歡,忘卻人世間的煩惱,豈不甚好?」

寒生鄙視的瞥了黃建國一眼,冷笑道,「黃建國,你真給婺源人丟臉,」然後抱起沈才華緩緩的站起身來,對黑澤說:「對不起,黑澤先生,我幫不了你,告辭了。」

黑澤嘿嘿冷笑起來,鼻子一哼,說道:「朱寒生,我見識過你跑得很快,可是也未必就攔不住你……」說著,他垂下在沙發一側的手指輕輕的撳了沙發上面的一個暗鈕。

寒生坐的那張單人沙發的下面,悄無聲息的彈出一根手指頭粗的牛筋,閃電般的纏住了寒生的兩隻腳踝……

寒生懷抱著嬰兒,根本就沒注意腳下的機關,被那牛筋繩一勒之下,身子失去了平衡,站立不穩,膝蓋一軟,重又坐回到了沙發上。

「哈哈哈,寒生啊,」黑澤嘲弄的笑道,「我黑澤既然知道了你的超能力,又豈能不加以束縛?如今你的飛毛腿跑不起來了,我就可以慢慢的讓你說出真話。」

寒生雙腳用力的扭動了幾下,無奈那牛筋反而勒得更緊了,深陷於肉中。

江湖險惡,防不勝防……寒生此刻終於體會到了。

黑澤笑吟吟的站起身來到寒生的面前,左右打量著他,然後皮笑肉不笑的開了腔:「朱寒生,你今天落在了日本截屍教的手中,你是不可能隱瞞住任何秘密的,我想,你可能還不是十分的瞭解截屍教吧?」

寒生定下神兒來,一面在心中盤算著如何脫困,一面以揶揄的口吻說道:「鬼塚不就是你們的教主麼?什麼截屍教,無非是一幫陰人而已。」

「接著說……」黑澤點了點頭,道。

「你們這些陰人以吞食屍氣為生,源自中原,專門夜間出來活動,盜掘墳墓,食腐爛屍氣,民憤極大,因此歷朝歷代的朝廷與民間江湖之上均加以捕殺,自南宋以後無法在中原立足,這才東渡逃到了日本。黑澤先生,你解開衣服,讓我瞧瞧那些只有死屍身上才會有的屍斑。」寒生平靜的說道。

黑澤微笑著依言解開了自己睡衣,露出了豐腴的一身肥肉,胸前果然生有兩朵如梅花般的淺青色斑痕,包圍著黃豆粒大小的兩個褐色乳頭,若隱若現。

「看來你的功力遠不及教主鬼塚,可惜鬼塚一死,竟然被你們分而食之,真的可以算是當今天下第一邪教了。」寒生鄙夷的說道。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黑澤得意的點著頭,然後臉色一變,語氣頗為激昂的說道,「可是你並不知道,截屍教真正的教主是我黑澤,鬼塚只不過是前台的傀儡而已。另外我要告訴你的是,婺源太郎,也就是你的老表鄉親黃建國,已經榮任截屍教中國教區的堂主了,而且我們將借太極陰暈的力量,助他十年後入主中原,你大概不會懂的,我們離鄉背井了700多年的陰人,即將重返中原……」

「黃建國?他能入主中原,簡直是癡心做夢。」寒生想到太極陰暈內那具盤腿打坐的女性白骨,不禁莞爾。

「你不相信太極陰暈的能量?」黑澤疑惑道。

寒生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不是不相信太極陰暈,而是那裡面埋的根本就不是黃老爺子。」

「你胡說!」黃建國聞言大吃一驚,忙不迭的對黑澤表白道,「是我親手把爺爺活埋的,而且填土的過程中,他還跟我說著話呢。」

黑澤狐疑的目光投在了黃建國的臉上。

「黑澤先生,您別相信他,葬入太極陰暈的真是我爺爺,那個香港風水師吳道明和吳楚山人還設計欺騙我爹,說要將爺爺倒著下葬,幸虧被我們及時識破了,還是頭上腳下正著埋下去的,我說的這些可都是千真萬確的。」黃建國漲紅了臉分辯道。

黑澤鐵青著臉,咄咄逼人的目光盯著寒生說道:「你說太極陰暈裡面埋葬的不是黃建國的祖父,你有什麼憑據?」

「哼,前些天,我和山人叔叔特意去掘開了太極陰暈,根本沒見到有黃老爺子的屍體,只有一具多年前的女性白骨,盤坐在五色土下面,要知道這太極陰暈乃是天地磁場交匯之所,千年難覓的龍穴,屍體是永遠不會腐爛的,若是黃建國說的不假,那黃老爺子的屍首哪兒去了?」寒生清澈的目光迎著黑澤說道。

黑澤知道寒生此人向來是不會撒謊的,「難道被人給偷偷的給掉了包?」他眉頭緊蹙,自言自語道。

「那具女性白骨是什麼人的?」黑澤和顏悅色的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道:「這一點,我和山人叔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爺爺埋下去以後,舅舅就一直親自看守著,等陰陽五行完全融合了以後才撤哨的。」黃建國在一旁晃著腦袋喃喃叫著。

黑澤一面思索著,一面沉吟著說道:「這件事情的真偽,看來必須回去實地看一看。」

「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們去太極陰暈那兒,挖出來瞧瞧不就知道了。」寒生不以為然的說道。

「不,你不能去,寒生,你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黑澤晃著腦袋冷酷的說道。

「你想殺死我麼?」寒生平靜的問道。

「嗯,」黑澤陰笑了一聲,說道,「我怎麼能夠殺死日本國民心目中的KA876航班上的英雄呢?」

「那你想怎樣?」寒生不解的問道。

「建國君,你的吸屍大法已經具有了一定的火候吧?你們是老表鄉親,又都是中國人,所以寒生就交由你來吮吸,準備工作要充分,耳朵、鼻子、肛門和尿道都要用棉球一一塞好。」黑澤面對著黃建國,尖聲尖氣的吩咐道。

黃建國聞言大喜過旺,濕潤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面頰上湧起了兩朵紅暈,眼中春波蕩漾,望著寒生健碩的身子,口中嚶嚶說道:「我想……先姦後殺。」

黑澤淫笑著點頭應允,遂轉身嚴厲的質問寒生道:「朱寒生,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丹巴托付給你的舊羊皮真的不肯交出來麼?」

寒生倔勁兒上來了,腦袋一扭,不再理睬他,可心中卻是焦急如焚,儘管蠅眼可以發動,可雙腳邁不開步子,如何才能夠逃脫呢?

這時,沈才華瞪著烏黑的眸子,伸出雙手摟著寒生的脖子,趁人不備,悄聲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寒生爸爸,要我幫著咬斷你腳上的繩子麼?」

寒生望著他,心中一熱,以目光示意他即刻就干。

小才華悄悄地從寒生的身上往地上滑下來,同時咧開了小嘴,露出了那兩排白森森鋒利的牙齒……

黑澤大喝了一聲:「良子!」

依舊是藝妓裝束,已經恢復了神智的良子本就站在寒生的身後,聞言迅即伸手一抓,揪住了嬰兒的一隻胳膊拎了起來,順手惡狠狠的就是一巴掌,全力的扇在了小才華細嫩的屁股上。

「哇」的一聲,沈才華疼得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四濺。

「怎麼能這樣欺負我們的傳奇嬰兒呢?」這時候,門口外腳步聲響起,同時傳來了嚴厲的呵斥之聲。

第三百七十二章

轉眼間,說話之人已至屋內,此人白髮斑駁,氣宇軒昂,威儀懾人,正是自民黨大島茂議員。

寒生心中暗喜,目光朝著門外望去,心想既然見到了議員先生,那麼河野警官也應該趕到了。

「黑澤君,對小孩子嘛要有愛心,這個嬰兒在飛機上的表現,可以說是智勇雙全,希望可以把他留在日本接受教育,將來也必是我們截屍教一代棟樑。」大島茂議員說道。

黑澤嘿嘿一笑,道:「大島茂君,你可不知道,別看這嬰兒白白胖胖,憨態可掬的,可那鬼心眼兒卻極多,連大人都會上當被他耍,絕對要當心呢。」

大島茂聞言頗不以為然,但還是點點頭,然後頗為得意洋洋的說道:「通過今天發生的這起劫機事件,自民黨的支持率又上升了十五個百分點,我本人作為黨的下任總裁候選人,由於在KA876航班上表現出了臨危不懼的武士精神,在黨內支持率一舉超過了山田美雅子,哼,女人怎麼能領導大和民族呢?只要接下來的大選仍是由自民黨執政,我就會穩穩當當的出任下屆日本首相。」

「恭喜大島茂君,但是希望你不要忘記,儘管成為了日本首相,可你永遠都還是截屍教的人。」黑澤面無表情的說道。

大島茂議員聞言臉色驟變,忙說道:「黑澤君,不,教主,請您放心,我怎麼能忘了呢?是教主除掉了黨內的幾個絆腳石,這才使我大島茂的前程一帆風順的呀。」

「沒忘就好,」黑澤的臉色柔和了,和藹的說道,「你從歌舞伎町的『目黑』酒店趕來這裡,有什麼要事麼?」

「是這樣,警視廳春田總監已經開始動員整個東京都警力,部署進行搜救朱寒生父子的行動,而且我聽到說,教主您已經被列入了嫌疑人名單,這裡已經是不安全了,所以特地趕來通知你馬上轉移。」大島茂故作神秘的附耳說道。

「哦,」黑澤一愣,遂扭頭看著寒生,冷冰冰的問道,「寒生,是不是你對警方說出了我的名字?」

寒生清澈的目光望著黑澤,承認道:「不錯,我是說過的。」

「良子,把嬰兒和寒生統統捆綁起來,馬上轉移。」黑澤厲聲命令道。

「教主,那我先告辭了。」大島茂議員匆匆的離開了。

幾分鐘以後,沈才華白胖的小身子被良子惡狠狠的用麻繩捆了好幾道,甚至都勒進了肉裡,嬰兒的眼睛裡閃動著屈辱的淚花。

寒生也被五花大綁了起來,黑澤命人將他抬起來運送到院子裡的麵包車上,心想只要不放開雙腳,他就跑不掉。

「黑澤先生,請允許我來看住他,好麼?」黃建國主動請纓,柔聲柔氣的說道,黑澤點頭應允了。

麵包車上,寒生與沈才華並坐在一起,身邊是黃建國和另兩名持槍男子,黑澤跳上了副駕駛座位,在幾輛臥車的前後護衛下,緩緩的駛出了院子。

夜色下的東京,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遊人如梭,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不時的從車窗外閃過,車隊穿過了明治紀念館和神宮外苑一直向南行駛著。在越過了青山路不久後,右前方出現了一片蔥鬱的樹林,靜靜的隱匿在了月色下,黑暗中可以隱約的瞧見點點綠色的螢火在林間飄浮遊蕩著。

寒生知道,那是鬼火,人死後的屍骨分解出來的磷氣體,透過土壤中的縫隙溢出到了地面上以後,遇到空氣而產生的自然現象,在緬甸的野人山叢林中,他見到了很多。

「那是墳地?」寒生問道,他已經感覺到了胸前的舍利子在發燙。

「東京青山靈園。」黑澤頭也未回的說道。

寒生聞言一喜,接著又問道:「現在幾點鐘了?」

黑澤看了看手錶,回答說道:「夜裡11點正。」

子時到了,寒生心中想著,遂俯在才華的耳邊悄聲說道:「才華,爸爸想要釋放舍利子裡面的靈魂,你用祝由咒語幫幫我。」

「我怎麼幫呢?」鬼嬰弱弱的小聲問道。

寒生尋思著,沈才華畢竟是太小,體內的功力還不能以意念加以驅使,完全是靠情緒自行激發而不能自己,就如同被良子扇了屁股,光顧著哭,什麼都忘記了一樣。

「才華,等一下,你的眼睛看著祝由舍利,心裡想著那裡面有很多人想要出來,得由你來開門,懂了麼?」寒生循循善誘道。

沈才華懂事的點點頭。

寒生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對坐在身旁正色迷迷的瞅著自己的黃建國說道:「我胸口內衣裡有一枚骨質舍利在發燙,很不舒服,你把它拿出來。」

黃建國嫣然一笑,受寵若驚般的輕輕的探出手指,顫顫巍巍的伸進了寒生的內衣裡,先在他結實的胸大肌上摸了兩把,然後才捏住那枚熱乎乎的祝由舍利抽出手來。

「這是什麼東西?」黑澤扭過頭來,望著黃建國托在掌心中的舍利子,疑惑的說道。

「這是人的骨質舍利。」寒生敷衍道,眼光悄悄地瞥了沈才華一眼,看到嬰兒的雙瞳正在努力的盯著舍利子。

「哇,挺燙手的呢?」黃建國驚訝的說道。

「一種結石類的東西怎麼會有溫度呢?」黑澤狐疑的伸出手說道,「拿來給我看看。」

快呀,小才華……寒生心中急切的呼喚道。

「你的,諾言的遵守,我們的,謝謝你……」這時,寒生的冥冥意識之中聽到了一句生硬的中國話,隨後一陣由輕而重,整齊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鬼嬰沈才華的小嘴裡正在不停地吐出一連串的古怪音階……

寒生的意念感覺到了那震動,諧振的頻率越來越強,頭骨如針刺般欲裂,蠅眼緩緩的張開,看到了車內已經瀰漫著白色的霧氣,越來越濃,空氣彷彿都窒息了,最後車窗玻璃承受不住內壓,「嗶嗶啵啵」的紛紛爆裂了……

麵包車驟然間失控了,一頭扎進了道路邊上的護陵河裡。

在蠅眼中,那車則是緩緩的朝著河水裡駛去,因此寒生仍有時間採取措施,意念一動,及時移動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座椅上面的小才華。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麵包車頭朝下猛的扎入了水中,冰涼的河水從空蕩蕩的車窗裡一股腦兒的倒灌進來,幾圈漣漪之後,便迅即沉進了水底。

寒生使出了□症神功的第一招「老牛憋氣」,由於雙手雙腳均已被牢牢捆住,只有張開嘴巴咬住了沈才華身上的麻繩,將他叼起來推出了車窗外,隨即睜大了蠅眼在暗中搜尋那枚祝由舍利,那裡面還有老祖的靈魂,可不能弄丟了。

那枚祝由舍利嵌在了座椅的角落裡,寒生費了半天勁兒,才將自己的腦袋探進去用嘴將其含住,隨即扭動著身體,從車窗口飄了出去,眼光一瞥之下,看到了黃建國和黑澤正在張嘴喝著水,冒出了一串串的氣泡。

在數米深的水中,寒生情急之下只得將口中的那枚祝由舍利子嚥下,然後繼續用牙齒叼著鬼嬰,拚力擺動著捆綁在一起的雙腿,如同海豚一般,向遠處游去。

公路上,緊跟在後面的兩輛臥車瞧見了麵包車失控落入河水中,急忙剎車停下,手忙腳亂的高聲叫著,其中有幾個會水的,紛紛縱身跳落水中,潛到水下去救援困在車內的黑澤等人。

而此刻,數十米開外的岸邊上,一塊隱蔽的樹叢下,寒生用牙齒將沈才華拖上了岸。

「醒醒,才華,醒醒……」寒生焦急的輕聲叫道。

「我沒事兒,寒生爸爸。」沈才華睜開了烏黑的眼睛,接連吐出來好幾口河水,然後咧開了小嘴兒笑了。

寒生心中一熱,抬眼看了看那邊正在忙碌著的截屍教徒們,然後低頭問沈才華道:「你現在能咬斷我身上的繩子麼?」

鬼嬰自信的點了點頭,寒生將身體上面的繩索靠近了嬰兒的口邊,小才華探出白森森鋒利的牙齒「喀嚓」一口,手指頭般粗細,濕漉漉的繩子應聲而斷……

寒生大喜,雙手終於能夠活動了,於是迅速的解開自己腳踝上的牛筋,再將嬰兒身上的麻繩統統扯去了。

月光下,寒生抱起了鬼嬰,默默地站起身來。

「寒生爸爸,我要墨墨……還有吸子筒。」沈才華依偎在寒生的懷裡,仰臉望著他,甚是淒楚的說道。

「好吧,我們回去帶上吸子筒,一起去找尋墨墨。」寒生說道,在他的目光中已然透出來一股剛毅的眼神兒,就像許多老江湖一樣。

第三百七十三章

清涼的月色,靜靜地照射在南青山二丁目青山靈園的大門上,這裡安葬著日本許多的政治家、學者和作家等名人,如大久保利通、國木田獨步、吉田茂等等。

入夜以後,本地人大都不敢打這兒經過,據說東京都的靈異事件大多發生於此,報紙經常披露在深夜十分,的士司機載客到墓園後準備收錢時,卻發現客人不見了。

志賀是一名年輕的出租車司機,此刻剛送完幾名女孩至聖心女子大學後返回新宿,腦海中始終盤旋著方才車上一位漂亮姑娘的身影,等他警覺過來的時候,出租車已經越過了西麻布來到了南青山。

志賀的後腦皮有些發麻,唉,這條路只能打青山靈園的大門口經過了,但願自己什麼事情也別遇上。

可是他還是看見了……

青山靈園的大門口,站著一個渾身水淋淋的男人,正在向他招手打車,待到近前,看清楚了那男人懷裡還抱著一個光子身子的嬰兒……壞了,一定是一大一小兩個溺死鬼!志賀嚇得幾乎靈魂出竅,眼睛直勾勾的,雙手緊抓著方向盤,不顧一切的往前衝。快點,再快點,腳下油門一踩到底,車子如風馳電掣般的疾駛。

車門「啪」的一聲響,驟然一股涼風襲入,後視鏡中赫然望見後座上多了那兩個溺死鬼……媽呀!志賀心中驚叫了起來,脖頸涼嗖嗖的,差點昏了過去。

前面青山路口燈火通明,有警察設置了路障,手裡揮動著紅色的stop停車警示牌,示意他靠邊停車。

志賀猛然一腳剎車,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淒厲的尖叫聲,不等車子完全停穩,志賀便推開了車門跳了出去,一面聲嘶力竭的尖叫道:「鬼呀!有鬼呀……」

警察們持槍迅速的將車子團團圍住。

出門開了,寒生抱著沈才華邁步下了車,身上的衣服仍舊是濕漉漉的,剛才的急剎車,導致小才華有點反胃,「呃」的一張嘴,吐出了一尾小魚,落在了警察的腳下,還在活蹦亂跳著。

警察們望著嬰兒口中吐出了活魚,俱是大跌眼鏡,面面相覷,難道真的遇見鬼了?

「どいうつもり?(你是什麼?)」有警察鼓起勇氣問道。

寒生聽不懂日語,想了想從衣袋裡掏出已經浸濕了的機票,遞過去給警察看。

「KA876……」那警察吃驚的叫道,「Zhuhansheng!」

警察們頓時興奮起來,有人迅即向警視廳報告,已經找到了來自香港的朱寒生父子。

不久,幾輛警車呼嘯著急速駛來,中村課長同河野警官到了。

「你說什麼!」河野警官臉色煞白,喃喃的說道,「大島茂議員和黑澤、婺源太郎是一夥的?」

「他們都是截屍教的。」寒生補充道。

「截屍教?」中村課長眉頭緊蹙的聽完了河野的翻譯後,神情變得異常的緊張。

「課長,您知道『截屍教』?」河野看出上司的神情有些不對,於是輕聲問道。

中村沉思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相傳足利氏的室町幕府末期『應仁之亂』期間,有來自中原的陰人參加了暴亂,一直延續到安土時代。織田信長在本能寺之變中自殺身亡,但經織田家重臣豐臣秀吉認定,那就是陰人『截屍教』的所為,因此而下令開始全面的捕殺陰人,自江戶時代以後,整個日本列島再也沒有關於陰人的消息了。當然,這些都是傳說,究竟歷史上有沒有這個『截屍教』組織的存在,史界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朱先生,您能確定他們就是『截屍教』?」河野疑惑的問道。

「肯定,他們一般在夜間活動,挖掘墳墓,吸食屍氣,非常的邪門。」寒生點頭說道。

「他們有什麼不同於常人的特徵麼?」河野問道。

「有,陰人的身體上生長有屍斑,功力越高色澤越是鮮艷。」寒生解釋說道。

「河野警官,你把朱先生父子帶回鬼屋去吧,朱先生的話做好筆錄,並請他簽上字,列為絕密級。另外,有關大島茂議員與截屍教的事情,跟誰都不要說,懂了麼?」中村課長叮囑道,隨即沉吟自語著,「如果此事屬實,難保『截屍教』不會滲透進警視廳。天吶,下屆日本國首相竟有可能是安土時代就已經存在著的『截屍教』,這太可怕了……」

河野警官心情沉重的帶著寒生與沈才華回到了乃木神社旁邊的「鬼屋」,而中村課長則帶著人馬直奔青山靈園,抓捕黑澤以及婺源太郎一夥人。

當他們來到了寒生所說的墜河現場,依稀看得見公路上散落著許多汽車玻璃碎片,但已經沒有了黑澤一夥人的蹤跡。

「下到水裡面去看看。」中村課長命令道。

兩名水性好的警察脫去了身上的衣服,先後潛入了護陵河中。

「報告,發現水下有一輛麵包車!」一名警察從水中冒出頭來說道。

「看看還有沒有人在裡面。」中村吩咐道,同時命下屬用車載無線對講機通知本部,即刻派事故拯救吊車前來現場。

麵包車內沒有人,吊車伸出吊臂,緩緩的將其提出了水面,然後移放在了一輛卡車上,準備拉回到警視廳進行嚴格的檢驗,採集指紋痕跡和查出車主。

「通知本部,立刻派幾個蛙人來,進行水下搜索,一寸水底都不要放過。」中村接著命令道。

「是。」下屬應聲答道。

看來這可能是真的了……中村課長的心沉了下去。

「鬼屋」桌子上面的電話響了,河野抓起了聽筒。

「失事的麵包車在青山靈園旁邊的河裡果然找到了,看來朱先生所說的情況是真實的,目前黑澤等人在逃,我已經請示了春田總監,明天將他們送上飛機回香港吧,在東京多呆一天,危險就增加一分。至於『截屍教』以及牽涉到大島茂議員的情況,我還要好好考慮一下,暫時不宜透露。記住,經過KA876航班上的事情以後,朱先生父子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就如英雄一般,若是出了問題,警視廳無法向國民交代。」中村課長憂心忡忡的說道。

「是。」河野回答道。

「記住,偷偷的送上飛機,不要乘坐原先已經預定好的那班返程班機,以防黑澤他們或是赤軍的破壞。」中村叮囑道。

「我明白了。」河野點頭道,他深感上司處事的深謀遠慮。

熄燈後,小才華經過了這一番折騰,已是疲憊不堪,早呼呼的睡去了。寒生合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明天就要回去香港了,接下來還有更加艱巨的事情在等待著他,那就是將要重返印度支那叢林,尋找墨墨的下落。

河野更是夜不能寐,自從登上了KA876航班伊始,到現在儘管還不到24個小時,可是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兒,簡直是驚心動魄。這『截屍教』,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啊,竟然將下屆日本首相候選人都捲進去了。

想來想去,他的精神越發的亢奮,索性披衣下床,來到了客廳外的陽台上,默默地站立在黑暗裡,讓清涼潮濕並略帶鹹味的東京灣海風吹拂在臉頰上,精神振作起來,開始思考天亮以後的行動步驟。

河野不知道,在距他不到兩公里的一座普通樓房的屋頂上,趴著一名阻擊手,手持著一支美國巴雷特50毫米口徑的阻擊步槍,10倍的夜視瞄準儀中清楚的將他套在了鏡頭內。

被稱之為「死亡之吻」的巴雷特大口徑阻擊步槍(Caliber 50 Sniper Rifle),威力驚人,即使只擊中手臂,其彈頭的力量也會將整個人體撕成碎片,有效射程為2000米,幾乎可以百發百中,在美國的市場上,每支售價可達到兩千美元。

「鬼屋」當初在選擇時,就考慮到了窗戶前面必須沒有建築物,防止被人窺視,此窗距最近的樓房也有近兩公里了,所以被確認為是絕對安全的。可是誰也不曾料想到,大洋彼岸的美國,竟然發明出如此遠射程的阻擊步槍。

當大島茂議員得知寒生竟然從黑澤手裡逃脫了,頓時大驚失色,因為寒生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必須迅速的予以除掉。於是通過內線查到那個曾通過話的「鬼屋」秘密電話號碼,找到了鬼屋的地址,派了一名冷靜的阻擊手,務必幹掉香港人朱寒生。

這次巴雷特阻擊步槍使用了挪威生產的Raufoss多用途子彈,可以穿透裝甲並爆炸起火,甚至可以擊毀直升機和輕型裝甲車,槍手自信,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其槍口下逃生的。

寒生聽到河野走動的聲音,於是也輕輕下了床,來到了陽台上,兩人聊起了天,寒生向河野解釋了有關「截屍教」的一些知識。

兩公里開外,伏在屋頂上的阻擊手將巴雷特阻擊步槍夜視儀輕輕的移動了一下,將寒生穩穩的套在了裡面,然後扣動了扳機……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寒生根本沒有留意到兩公里外的那棟樓房頂上有微弱的火光一閃,仍舊同河野在說著話。

Raufoss超音速彈頭出膛後,大約六秒鐘後擊中寒生,殺手在夜視儀阻擊鏡中觀察著,咧開嘴笑了,「死亡之吻」阻擊步槍向來都是一擊斃命,無須第二槍。

寒生沒有感覺到危險的來臨,但是眉心顱骨內的伏矢魄卻於幾秒鐘後感受到了那枚飛近的彈頭,蠅眼驟然發動,甚至看見了彈頭與空氣摩擦時產生的輝光……

寒生猛地將河野的身子朝邊上一推,自己一個急閃,只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一炙,那是Raufoss超音速彈頭掠過臉頰時,瞬間擠壓空氣時發出來的熱量。

子彈頭高速飛過敞開的陽台門和客廳,穿透了木質房門,鑽入了對面一戶人家的牆壁,最後在其室內爆炸,發出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火花四濺。走廊中的兩道內牆壁轟然倒塌,熊熊火光映紅了「鬼屋」。

火光下,沈才華光著身子,睡眼惺忪的站在了屋中央……

兩公里外,那個職業殺手從阻擊步槍夜視儀上的阻擊鏡內,驚訝的發現目標竟然剎那間閃身躲開了子彈,隨即淺綠色的取景器內爆發出一團刺眼的亮點,瞬間覆蓋了整個鏡頭。殺手知道,夜視儀消隱線路消除光噪,起碼要30妙以後,他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他抓起撂在身旁的無線對講機,通知停靠在馬路邊上等候著的汽車,「行動失敗了,目標沒有清除掉。」他沮喪的說道。

寒生一把拽住河野衝入屋內,然後抄起了小才華跳過斷壁,準備沿著走廊跑下樓去。

河野此刻緩過神兒來,嘴裡不停地罵道:「八嘎,一定是『截屍教』干的。」

過道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她是對面屋子裡的住戶,被爆炸的衝擊波掀到了走廊裡,口中冒著血沫,輕輕的呻吟著。

寒生停下了腳步,蹲下身去一看,原來這女人的一條腿已經被炸斷,鮮血噴射而出。

「動脈破裂,需要先止住血。」寒生邊說著,扯斷女人睡袍上的布帶,在她的斷肢上方用力的紮緊。

「馬上會有救護車趕到的。」河野焦急的說道,現在保護朱先生是最最緊要的。

「等救援已經來不及了,」寒生迅速的為其止住了血,然後說道,「我們可以走了。」

他們跑到了地下停車場,坐進河野的那輛沒有標識的警車,快速駛離了「鬼屋」的這棟大廈,來到了大街上,這時消防車和救護車的拉著尖利刺耳的笛聲呼嘯著迎面而過。

「朱先生,看來情況是越來越危險了,我們還是悄悄地趕到羽田機場,你們父子倆乘坐最早的一班飛機回香港吧。」河野焦慮的說道。

河野攔了一輛的士,然後三人乘車來到了羽田空港,一打聽,最早一班飛往香港的航班也要七點十五分,是台灣中華航空公司的飛機。

河野拿著寒生的護照購好了機票,亮出警視廳的身份,送他倆進入了貴賓候機室,並要來毛毯包著沈才華,睡在沙發上。

「那不就是KA876航班上的那對香港父子麼?」機場的夜間值班人員指手畫腳的竊竊私語道。

七點十五分,台灣中華航空公司CI611航班準時由日本東京羽田機場準時起飛了。

這是一架波音737客機,早班飛機上的乘客並不多,只有六七十名,寒生在空姐的幫助下,抬起扶手,讓小才華橫躺在了一排座椅上睡覺,並給蓋上了毛毯。

飛機駕駛員何國富是華航最有經驗的老機師了,苗栗縣人,曾經服役於台灣空軍,駕駛過F104鬼怪式戰鬥轟炸機。

波音737客機在9000米巡航高度正常的飛行著,下面是煙波浩渺的大海,何國富查了下飛行坐標,已經越過了黃海,進入了東中國海。

「CI611航班,這裡是台灣松山飛行控制中心,在你們的正前方,有一大塊雷雨雲,請你們偏東20度繞行。」這時,無線電裡傳來了台北松山機場地面指揮中心的呼叫。

「CI611明白。」何國富回答,隨即操縱飛機輕輕向左側身,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機艙內發出了一聲悶響,隨即整架客機的機身劇烈的抖動起來……

飛機貨倉內發生爆炸時,寒生正和小才華在廁所裡,鬼嬰可能肚子著涼了,竟然在拉稀。

先是沉悶的爆炸聲,隨即機身劇烈的搖擺,之後便聽到了「絲絲」的空氣嘯叫音。出什麼事了?寒生心中一緊,等嬰兒拉完了,迅速的擦淨小才華的屁股,然後伸手去拉廁所門。誰知廁所門紋絲不動,寒生急切的在門上敲了敲,以為外面有人抵住了。就在這時,「呼」的一下,客機彷彿失速了一般,傾斜著向海面上扎去,寒生身體硬撐在廁所的牆壁上,盡力保護著嬰兒。

駕駛艙內,副駕駛正聲嘶力竭的對著無線電連連呼叫:「緊急!緊急!CI611航班上發生了爆炸,壓力急劇下降,松山,松山……」

客艙內,座位上面的氧氣面罩都已脫落下來,人們緊張並尖叫著扣上面罩,個個面如土色,有乘客向窗外望去,驚奇的發現,機腹下面朝著空中甩出了大量的皮箱行李背囊之類的物品,甚至還有一輛嬰兒車……

何國富戴上了氧氣面罩,但儀表反應氧氣以及機內的壓力都在急劇的下降,他心裡十分清楚,機身已經破損,供氧設備遭到了破壞,壓力在外洩,事不宜遲,他推動操縱桿壓下機頭急速的降低飛行高度,希望在飛機完全失壓之前,能夠下降到有足夠氧氣的3000米高度以下,否則所有人都會因窒息而死。

「老何,我們會死麼?」年輕的副駕駛大口的喘息著,萬分驚恐的問道。

何國富苦笑了一下,盡可能平靜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通知地面做好準備,我們要迫降。」

隨著尖嘯聲越來越響,寒生的心吊了起來,失重的滋味可是不好受,他聽得見廁所外面人們的尖叫聲漸漸微弱下來,最後則一點兒也聽不到了。

波音737客機上面的廁所密封很嚴,儘管客艙內的壓力在急劇的下降,但廁所內只有少量的空氣在逸出,由於內外壓力懸殊,廁所門依舊是拉不開。

沈才華感覺到心臟在下墜,十分的不舒服,於是乾脆雙手一撐,撅起屁股,頭下腳上的倒立起來,表情似乎顯得很自在。

台北松山機場空中管制中心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面關閉空港,並通知這一帶空域的飛行器緊急避讓和轉飛其他機場,同時即刻疏散跑道周邊的飛機,調動全部機場消防車輛在跑道上噴灑數百米長的防滑降溫泡沫,醫務救援人員整裝待發。

CI611航班急速的下降著高度,機師何國富感到呼吸困難,扭頭一看,年輕的副駕駛已經昏厥過去了。何國富雙眼始終盯著儀表盤上的高度儀,6000米、5500米、5000米、4500米、4000米,快!快!他的肺部就像要爆炸了一般,雙眸漸漸凸起,大腦中的意識仍在不停的呼喚著……

在他即將失去知覺的時候,肺中緩緩的吸進來一絲清涼的空氣,隨之頭腦也慢慢的清醒起來,他吐出了一口氣,客機終於下降到了3000米以下了。

「乘務員,請報告客艙內乘客的情況。」他有氣無力的對著無線電對講機叫道。

無線電通話器內沒有反應……

高空大腦缺氧,可能已經無人倖免,他沉痛的想著。

寒生再一次的試著去拉廁所的門,誰知道竟然輕鬆的就開了,他抱著沈才華走出了廁所,來到了客艙的過道上。

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兒充斥著客艙,座椅上的人們東倒西歪的昏厥過去了,每個人的口角邊都吐著一堆白沫,大小便失禁,褲襠處水淋淋的,惡臭難擋。

「寒生爸爸,他們都屙褲子了。」小才華驚奇的說道。

寒生來不及答話,抱著沈才華急匆匆的沿著過道朝駕駛艙走去,拽開門一看,一個駕駛員腦袋歪在了一旁,只有那個中年駕駛員仍是清醒的。

「出了什麼事兒?」寒生鬆了一口氣,遂問道。

「客機貨倉內爆炸,」何國富機械的回答著,突然一個機靈,扭頭望著抱著嬰兒的寒生,吃驚的問道,「你是乘客……其他人怎樣了?」

寒生搖搖頭道:「都昏死過去了,大小便失禁。」

「乘務員呢?」何國富接著問道。

「都一樣。」寒生答道。

「那你和孩子怎麼會沒事兒?」何國富詫異的說道。

「我們在廁所裡剛剛出來。」寒生告訴他道。

何國富一想,隨即明白了是廁所內的空氣救了他倆,於是口中歎息著說道:「還是你們幸運啊。」

「CI611航班,你現在距松山機場160公里,已經做好了迫降的準備,請報告飛機損毀情況。」無線電裡傳來台北地面指揮中心焦急的詢問。

「CI611回話,飛機儀表操縱系統正常,起落架失靈,所有乘客和乘務人員都因缺氧而昏迷,請準備好急救。」何國富沉重的回答道。

十分鐘後,龐大的波音737客機在空中將油箱放空,然後晃晃悠悠的朝著松山機場的跑道降落,地面上的人們可以清晰地望見機身下部被炸開了一個數米寬的大洞,鋁合金蒙皮撕裂並翻捲著……

客機起落架被炸壞了,何國富試了幾次無果,無奈只有在充滿了泡沫的跑道上機腹擦地迫降,飛機摩擦著地面,一直朝前面滑去,最後滑到草坪上,終於停了下來。

地面上的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機艙門打開了,寒生牽著光著小屁股的嬰兒出現在了艙門口……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台北松山機場停車場的旗桿上,飄揚著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這在寒生的眼裡甚是稀奇,以往只是在戰爭電影裡見到過的。出機場沿敦化北路前行不遠,位於民權東路路口的一家「青葉」酒吧裡,CI611航班機師何國富請寒生吃飯,這裡燒得一手好台灣本地菜。

「朱先生,我早就認出來了,你就是KA876航班上勇擒日本赤軍劫機者的那對香港父子。」何國富端起酒杯敬佩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未可置否。

「你真的用手抓住了子彈?」何國富滿臉狐疑的問道。

「實際上,那把老掉牙的手槍射出的子彈已經沒有力了,又穿過靠墊,等於是落在了我的手裡。」寒生遮掩的說道。

何國富又疑惑的看了看一身白肉的沈才華,道:「報紙上說,你的兒子竟也赤手空拳制服了一個全副武裝的女赤軍分子,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寒生笑著搖了搖頭,把話頭岔開道:「何先生,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整個飛機上的人都昏厥了過去,只有你堅持了下來,最後安全的降落,是你救了所有的人。」

何國富歎了口氣,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道:「朱先生,你不知道,機上的乘客大腦由於較長時間的缺氧,已經受到了永久性的損害,估計都會癡呆的,包括我的副機師,他還不到三十歲,留下妻女,那真是可憐呢。」

「其實世上所有的病都是可醫的,只需找對路徑……」寒生默默地望著身邊的沈才華,自言自語歎息道。

華佗在《青囊經》中開篇就說道:世上諸症,相生相剋,無不可醫之症,惟不可知其方也。

何國富笑笑,心道,此人有些怪怪的,遂不經意的說道:「你是醫生麼?」

寒生點點頭,承認道:「我是赤腳醫生。」

「赤腳醫生?」何國富第一次聽說當今世上還有這樣叫法的醫生。

寒生解釋說道:「癡呆之症乃是五行木氣孱弱之表象,若是亥子交更之時,將人侵入潭中,以水生木,再餵食以太極卵中的木蠶,當可治癒。」

「蠶?台南養殖桑蠶的農戶很多,還是當年鄭成功收復台灣時,由中原引進的……」何國富插話道。

「不是吐絲的那種蠶,而是產自太極陰暈五行土卵內的青色蠶蟲,台灣肯定是不會有的。」寒生解釋道。

「太極陰暈?好像聽說過。」何國富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你聽說過太極陰暈?」寒生好奇起來。

「嗯,我想起來了,是表叔去年前往香港臨上飛機之前,也是在這間『青葉』酒吧,曾提到過要去大陸尋找太極陰暈。」何國富回憶道。

寒生聞言吃了一驚,忙問道:「你表叔是誰?」

「台灣赫赫有名的國寶級地理堪虞大師……」何國富頗為自豪的說著。

「何五行!」寒生脫口而出。

何國富疑惑的望著寒生說道:「你認識我堂叔何五行?」

「他死了。」寒生說道。

「你說什麼?堂叔何五行死了!」何國富大吃一驚道。

寒生點點頭,道:「據說是和台灣來的人火拚身亡,屍體就埋葬在了江西的婺源。」

何國富聞言怔住了,半晌未言語,眼中含著淚水。

「堂叔離開台灣以後,音訊皆無,原來他是遭遇到了不測……」許久,何國富喃喃道,淚水終於流下了面頰。

寒生默默地坐著,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是。

青葉酒吧的老闆娘走過來,望著流淚的何國富欲言又止。

「什麼事?」何國富拽過紙巾,揩了揩眼角問道。

「老何,航空公司的電話找你。」老闆娘低聲說道。

青葉酒吧是機師們最喜歡來喝一杯的地方,徐娘半老、善解人意的老闆娘也最會放鬆他們緊張的心情,公司裡的人都知道,何國富每次執行完航班飛行任務之後,必會來青葉酒吧小酌。

中華航空公司CI611航班事故調查組請何國富馬上趕到機場的會議室,行政院的高官也在場。

「我們也要換乘飛機回香港了。」寒生告訴何國富。

「別急……」何國富趕緊說道,「我想請你去見一個人。」

「誰?」寒生驚奇的問道。

「我表叔的師父『客家嬤嬤』。」何國富回答道,神情顯得十分恭敬。

客家嬤嬤是王婆婆的小師妹,祝由門中,王婆婆和禿頭老婦都已經死了,惟有客家嬤嬤尚在人世,也好,順便可以告知她有關王婆婆和禿頭老婦的死訊。

「好吧。」寒生應允道。

「我們先回機場吧,等我完事後一起去苗栗。」何國富的精神恢復了許多。

寒生抱著沈才華靜靜的坐在機場華航辦事處的會客沙發上,何國富被領進了裡間的會議室。

「首先,我代表中華航空公司對何國富機師在CI611航班上的卓越表現表示衷心的感謝,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行政院主管交通運輸事務的林水扁副院長……」頭髮斑白的中華航空公司的董事長首先發言。

「我帶來了經國先生的褒獎口信……」林水扁副院長熱情洋溢的說道。

會議室外,寒生隱隱約約聽到裡面的講話聲音很熱烈,不時的傳出鼓掌聲。

「我要墨墨……」沈才華輕聲說道,眼眶中噙滿了淚水。

「我知道,才華,等這兒的事情一了,我們馬上就去找墨墨。」寒生緊緊的摟住了鬼嬰。

這時,會議室的門開了,一名秘書模樣的人走近前來,客氣的問道:「是香港的朱先生麼?」

寒生點點頭,答道:「是的。」

「請您來一下可以麼?想詢問您幾個問題。」那人微笑著說道。

寒生站起身來,抱著沈才華走進了會議室。

一個坐在椅子上,身著灰色中山裝,戴金絲眼鏡的老者微微欠身,然後操著一口湖南口音,頗為驚訝的說道:「我原本以為是位老醫生呢,沒想到這麼年輕啊……我是台灣三軍總醫院神經科的黃主任,身旁這位是台醫大的李教授,我們聽何機師說,朱先生是一名赤腳醫生,能夠有辦法醫治因環境性缺氧而引起的不可逆轉的腦損傷,可據我們所知,『赤腳醫生』只是大陸農村裡面的……」

「鄉下郎中。」寒生坦然回答道。

「哦,鄉下的土醫生……聽說你和你的兒子湊巧在廁所裡,僥倖躲過了與其他乘客同樣的命運,哈哈……」黃主任不禁發笑道。

整個會議室裡的人們都忍不住的笑將起來了。

寒生微微一笑,沒有吱聲。

「你知道嗎,人的大腦長時間的缺氧將導致不可逆轉的腦損傷,甚至腦死亡,目前在世界醫學領域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解決這一難題。看來我要給在座的諸位補上一些有關方面的知識了。大家知道<5-1-7-z.c-o-m>,氧氣如同食物和水,是人體代謝活動的關鍵物質,是生命運動的第一需要,營養物質必須通過氧化作用,才能產生和釋放出化學能。缺氧是指氧氣缺乏症,即空氣中缺氧或氧氣缺乏狀態的總稱。大自然為每個人提供了基本生存條件,然而,如果處在一個缺少氧氣的特殊環境,或者雖然環境當中不乏氧氣,但由於自身原因不能攝入足夠的氧,或者對吸入的氧氣不能充分利用,人體就會發生機能、代謝和形態上的變化。這種狀態總稱就是缺氧或低氧。因此,醫學界把缺氧的原因分為環境性缺氧、病理性缺氧、生理性缺氧和運動性缺氧,CI611航班上的情況就屬於第一種高空環境性的缺氧。

缺氧的一般表現為頭暈、頭痛、耳鳴、眼花、四肢軟弱無力,繼之有噁心、嘔吐,呼吸淺快而弱,心跳快而無力,隨著缺氧的加重,會漸次出現意識模糊,全身皮膚、嘴唇、指甲青紫,血壓下降,瞳孔散大,昏迷,最後因呼吸困難、心跳停止、缺氧窒息而死亡。」黃主任侃侃而談。

何國富難為情的看著寒生,寒生抱著沈才華默默地聽著,表情很平靜。

黃主任的目光傲視一周,然後接著說下去:「正常的氧代謝是從呼吸系統的通氣、氣體交換開始的,呼吸過程的任何一個環節發生障礙,都會造成氣體交換不充分。由於神經反射作用或血氣的直接作用,可以使呼吸深度增加,繼而呼吸頻率加快。如果代償性的反應不能滿足機體的需要,就會出現缺氧,動脈血氧分壓低於正常值,同時由於二氧化碳積聚造成的二氧化碳分壓高於正常水平,這種現象總稱為呼吸功能不全。如果動脈血氧分壓低於60mmhg,或二氧化碳分壓高於50rnmhg,就稱為呼吸功能衰竭。神經系統對於缺氧最為敏感,即便輕度缺氧也有可能出現智力和視覺的功能紊亂。」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人們靜靜地傾聽著。

「在座的都知道,腦是人體各器官中對氧的需求最大的器官,腦的重量只佔體重的2%~3%,而腦的耗氧量佔人體總耗氧量的20%~30%,心臟輸出血量的15%都供給了腦。但是,腦組織本身幾乎沒有一點點供能物質儲備,[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全部依靠腦循環帶來新鮮血液裡面的氧氣來維持生存和執行正常的生理功能。所以,腦組織對缺氧(缺血)的耐受能力最低。腦部的供血供氧完全中斷,在8~15秒就會喪失知覺,6~10分鐘就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持續的缺氧將導致心力衰竭,直至呼吸停止,CI611航班正是在六到十分鐘的時間內,由高空下降到了有著足夠氧氣的3000米以下,如果再慢一點,何機師也將失去知覺,客機必將墜毀,無人生還,包括還在廁所裡面的朱先生父子。」黃主任揶揄的說道。

這次大家都沒有笑,都在品味著黃主任的話,實在是太懸了,CI611航班差一點就機毀人亡,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華航董事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飛機是保住了,可是六七十名乘客如今成了癡呆,這巨額的賠償也是逃不掉了……」他沉重的望向了寒生,抱著撈最後一根稻草的心態,試探著問,「朱醫生,你有辦法攻克這世界上的難題,治癒這些腦損傷的乘客麼?」

「當然。」寒生清澈的目光望著他,肯定的說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人們的視線全都落在了寒生的臉上,許久,華航董事長發出了顫抖的聲音:「你,你真的能治好他們嗎……」

黃主任鼻子一翹,鄙夷的哼了一聲。

「你們聽說過『伏矢魄』麼?就是三魂七魄之中的一魄。」寒生問大家道。

眾人面面相覷,均搖搖頭。

「伏矢魄,即末那識,在魂魄中是主管思想意識的魄,CI611航班上的乘客由於大腦供氧阻斷,沒有氧氣也就是相等於經絡不通,伏矢魄受到了損傷,人的意識與思維被禁錮住了,釋放不出來,所以就癡呆了。」寒生解釋說道。

「胡說八道!」黃主任冷冷的笑了起來。

台醫大的李教授忍俊不已,咳嗽一聲緩緩說道:「江湖中醫,妖言惑眾,混餚視聽,不值一駁。」

「完全是迷信,諸位,現在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拜託啦。」黃主任嗤之以鼻的叫道。

「請再說得詳細些。」惟有華航董事長鼓勵寒生接著說下去。

寒生微微一笑,衝他點點頭繼續說道:「世上諸症,相生相剋,無不可醫之症,惟不可知其方也。」

「哼,這是誰說的?」黃主任仍舊不屑一顧的哼著。

「東漢末年神醫華佗。」寒生答道。

「哈哈哈……」黃主任笑起來了,目光瞥向了李教授說道,「兩千年前的死人懂得什麼?他知道氧氣麼?知道大腦左右半球麼?聽說過hippocampal formation海馬腦垂體麼?」

李教授捋著自己長長的眉毛,咬文嚼字的說道:「中醫藥神,欺世盜名,古人蒙昧,時代局限啊。」

「朱先生,此事關係到華航和政府數十億台幣的賠償問題,請不要信口開河,若是能醫,請說出詳細的治療方案,政府會召集島內外的有關醫學專家學者們共同進行研討。」行政院副院長林水扁鄭重其事的提醒著寒生。

寒生點點頭,緩緩說道:「伏矢魄損傷導致大腦癡呆,症狀表象乃是五行木氣之孱弱,眼下正是肝木逢春當令,可於亥子交更之時,將人侵入潭中,以水生木,再餵食以太極木卵青蠶,當可治癒。」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鄙人不明白,請朱醫生說得通俗一些。」華航董事長結結巴巴的說道,但已經下意識的稱寒生為朱醫生了。

「春天時節,木氣正旺,人的腦袋五行屬木,於子夜時分將患者浸入天然的潭水之中,以寒水為藥引,然後餵食太極木卵裡面的青蠶,必可修復損傷的伏矢魄,重啟意識之門,患者自然就好了。」寒生解釋道。

「什麼太極卵?從來沒聽說過,你有麼?拿來我們瞧瞧。」黃主任譏諷著說道。

「我當然有……不過沒帶在身上。」寒生回答道。

「在哪兒呢?你馬上去取來放到這兒來讓諸位看看。」黃主任一味兒的追問道。

「放在大陸了。」寒生不好意思的說道。

「哈哈哈……我什麼也不想說了,此人純粹就是個江湖騙子嘛。」黃主任笑的前仰後合,眼淚都流出來了。

「江湖術士,無稽之談,譁眾取寵,令人作嘔。」李教授掏出紙巾,吐了口痰在裡面,揉成了一團,補充著說道。

「朱先生,請你不要開玩笑,CI611航班事故震驚了世界,現已初步認定是一起嚴重的恐怖襲擊事件,經國先生十分的憤慨。我希望你說實話,這六七十名乘客的大腦損傷究竟有沒有方法醫治,若是沒有,請你們父子出去吧。」林水扁嚴肅的盯著寒生說道。

寒生沉思半晌,最後朗聲說道:「還有一個方法可以醫治,但是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

「快請說。」華航董事長緊忙催促道。

「發上屬火,須下屬水,皮毛屬金,眉橫屬木,屬土之毫,腋陰臍腹,」寒生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人的頭髮生長於頭部之上,屬心,五行屬火;鬍鬚生長在顏面下方,屬腎,五行屬水;週身的汗毛屬肺,五行屬金;腋毛、陰毛以及臍部腹部的毫毛屬脾,五行屬土,只有眉毛橫長在面部,屬肝,五行則屬木。鬚髮毫毛以它所生的部位不同而分屬於五臟,在中原易學萬物類象理論中,陽木為頭部,為毛髮,具體的說,就是眉毛,此物春季勃發,可提升孱弱之木氣。伏矢魄內生於眉心顱骨內,外滋長於雙眉,因此古人言『眉長多智,眉短多愚,無眉則癲』就是這個道理,大家可以驗證,這些乘客的病情若是發展下去,其眉毛將會漸漸稀疏,不久後紛紛掉光。」

「請快接著說。」華航董事長滿懷期望的看著寒生。

寒生微微頜首,接著說道:「我只說出方法,至於是否採納就是你們的事了。」

「請講。」林水扁點頭道。

「請向社會上徵集一些人的眉毛,每位腦損傷的乘客須要十人之量摻入艾絨做成藥灸,然後於亥子交更之時,將患者浸入寒潭藥引內,以人持眉毛藥灸點燃,灸其眉心,木氣直透伏矢魄,通經活絡,一個時辰可愈。」寒生解釋道。

黃主任聞言正欲反駁,華航董事長伸手阻止了他,口中說道:「中國醫學源遠流長,民間不泛藏龍臥虎,況且如此簡便易行的方法,花錢又少,不妨一試。」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行政院林水扁副院長的身上。

「這樣……真的能行嗎?」林水扁狐疑的說道。

「絕對是無稽之談,政府若是同意這樣做的話,必將遭到全世界的恥笑!」黃主任面色漲紅,義憤填膺的叫了起來。

「那你有什麼好的主意呢?」華航董事長問道。

黃主任站起身來,目光環視一周,然後說道:「三軍總醫院和台醫大是中華民國頂尖的現代醫療機構,我們願意騰出條件最好的病房,配備最優秀的醫護人員,進行最人性化的治療,不管多少年,我們都不會放棄。」

「當然嘍,華航和政府的資金也就會源源不斷的流入你們的口袋,而且不知要多少年,是嗎?」華航董事長不滿的搶白了他幾句。

「此事先不忙急於結論,待我向經國先生匯報後再做定奪。」林水扁最後說道。

「凡是人的眉毛就都可以用嗎?」華航董事長顯然支持寒生這個不花錢的方案。

「可以,眉中生有白色長毫的效果最佳。」寒生望著台醫大的李教授說道,此人濃眉之間就生有著數根白色的長毫。

華航董事長也望見了台醫大李教授眉間的白色長毫,禁不住的打趣道:「李教授,我看你是不是拔掉那幾根白毫作為藥用呢,身為醫學教授,救死扶傷,為人師表嘛。」

李教授眼皮一耷拉,嘴裡嘟囔道:「二十生毫,三十死,三十生毫,四十死,四十生毫遇貴人,我是四十以後才生的毫,還等著遇貴人呢。」

散會了,斑白頭髮的華航董事長拉住了寒生,熱情的邀請他今晚一起共進晚餐。

「董事長,朱先生提出的方法,是否可以先在我的搭檔,副駕駛小陳身上試一試,如果成功了,豈不是解決所有的難題了麼?」何國富輕聲建議道。

「好主意,如果成功了,經國先生肯定會支持和褒獎我們的,可是到哪兒去弄十個人的眉毛呢?人要是沒有了眉毛,可不是一般的難看呢?」董事長有些為難的說道。

「美容店裡有啊,好多小姑娘都願意刮光了眉毛,然後畫上兩道彎彎的人工眉,認為好看。」何國富靈機一動建議道。

「不錯,何機師,你下午趕緊去弄十個女孩的眉毛來,請朱先生製作藥灸,我去找小陳的家屬,說服她同意後,今晚子時咱們就動手。」老董事長開心之極,樂哈哈的說道。

「水潭可以去我的老家苗栗找,獅子山下就有一口冷水潭,叫做『獅潭』,小時候經常下去洗澡的。」何國富說道。

接下來,寒生父子被安排住進了機場賓館休息,何國富駕車前往台北市的一些美容店,黃昏時帶回來了一包眉毛和一些艾絨。一切準備停當後,幾輛豪華臥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的連夜駛往了苗栗縣。

副駕駛小陳已經完全癡呆了,傻乎乎的連人都認不出來,陳太太坐在他的身旁,摟著丈夫一路抽泣著,神情淒楚,令人唏噓不已。

苗栗縣舊名「貓裡」,為古時候居住苗栗地區原住民道卡斯族巴利社(Bari)社名之音譯,意為平原之鄉,清光緒15年(1889年),貓裡改為近音雅字之苗栗。

駛過四十公里的山路,車隊於亥時終於來到了苗栗縣南莊的獅子山下。皎潔的月光下,一泓碧潭靜靜地躺在了茂林修竹之間,水面靜謐如鏡,倒映著一彎清月,初生霧靄,若隱若現,恍如空靈仙境。

「這就是獅潭,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何國富望著兒時曾嬉戲過的地方,心中陡然生就一番感慨。

「亥子交更了,請將陳機師放入水中。」寒生見時辰已至,遂吩咐說道。

何國富熟悉地勢,自己先行下水試探了一塊水淺平坦之處,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小陳攙扶著浸入了水中。

寒生點燃手中的眉毛藥灸紙筒,交與何國富,吩咐他對準陳機師的眉心灸烤,熱力穿透皮膚和顱骨,木氣直達伏矢魄……

第三百七十七章

殘月如勾,清涼似水,山林間一片靜謐,人們憑住了呼吸,默默地望著浸在「獅潭」內緊閉著雙眼的陳機師,他端坐在潭水裡,水面上只露出了個腦袋,身旁的何國富正一絲不苟的按照寒生的要求,為其灸著眉心。

小才華睡醒了,站在寒生的腳下看熱鬧,許久,感覺無甚趣味,遂溜出了人群,跑到樹叢邊撒尿。

「你是誰?」樹叢中突然傳出問話聲,發音極為怪異。

小才華嚇了一跳,趕緊尿完,眼睛朝著黑暗的林間望去。

「你是誰?」那聲音又問。

「你是誰?」沈才華壯著膽子,反問道。

「我是嘟嘟,你是誰?」那怪聲回答說道。

沈才華烏黑的瞳孔不斷的伸縮著,小鼻子嗅阿嗅的,他終於看見了,在樹杈上蹲著一隻巨大的鳥,羽毛在月光下泛著寶石藍色,向下彎曲的喙露著半月形的黃色裸皮,兩隻聰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沈才華白光光的身子。

「我叫才華。」沈才華好奇的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牠。

「男的,女的?」那怪鳥又問道。

「男的。」才華一面回答著,突然間小屁股一擰,竟然沒有絲毫徵兆的縱身躍起,朝著那藍色大鳥猛地撲了上去。

那怪鳥躲避不及,被抓了個正著。

「放開我!」大鳥叫道。

沈才華興高采烈的將牠抱了下來,雙雙落在了地上,怪鳥竟然比自己還高出了一頭。

寒生聽到動靜回過身來定睛望去,月光下,發現了嬰兒沈才華白白的小身子正摟著一隻藍顏色的巨大鸚鵡……

寒生吃了一驚,忙來到了樹林前,他也頭一次見到如此巨型的藍色大鸚鵡。

「才華,你從哪兒抓來這麼大的鸚鵡?」寒生驚訝的問道。

「放開我!」那鸚鵡忿怒的說道。

沈才華此刻高興地不得了,小手不停的摩挲著鸚鵡漂亮的羽毛,小嘴湊上去親吻那只堅硬的大彎喙。

「嬤嬤,救命啊……」大鸚鵡掙扎躲避著,並扯開了嗓子叫喊起來。

獅潭前的人們聽到呼救聲都圍了過來,看到這只巨型鸚鵡,無不嘖嘖稱奇。

華航董事長仔細的端詳著,十分驚訝的說道:「咦,這是一隻藍紫金剛鸚鵡,產自巴西,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鸚鵡,性格溫和友善近人,非常稀有,一隻雛鳥都能賣到兩萬美金呢,華航開通巴西里約熱內盧航線時,我見過的,台灣怎麼會有這種鳥呢?」

「放開牠!」夜空中響起了一句冷冰冰的話語,飄入人們的耳朵。

清涼的月光下,站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身材十分矮小,頭頂包著一塊黑頭巾,長袖對襟短上衣,紅色斜紋圍腰,下穿單式片裙綴有黑色前遮陰布,腳上還打著綁腿,胸前配戴著一串人牙和黃銅小鈴,滿面寒霜的望著他們。

「你是什麼人?」華航董事長厲聲喝問道。

「客家嬤嬤。」老太婆森森說道。

「奶奶……」沈才華突然心裡一熱,脫口而出的叫道。

鬼嬰沈才華乍見客家嬤嬤的那一刻,蘊藏於體內的祝由功與老太婆的磁場感應在了一起,瞬間引起了諧振,腦中一陣迷茫,心裡覺得溫暖無比,口中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奶奶」兩個字,隨即抱著大鸚鵡,蹣跚著朝客家嬤嬤走去。

老太婆的心頭也是一震,一種從未有過的熱流剎那間湧遍週身,既親切又幸福,她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這個光著□、白胖的小男孩顫顫巍巍的朝著自己走過來。

「你叫什麼?」客家嬤嬤柔聲問道。

「沈才華。」才華用細細的聲音回答著。

「好孩子……」客家嬤嬤伸出手臂將他攬入懷中。

一摟之下,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孩子的體內充盈著渾厚的祝由功力,其程度竟然遠遠的超過了自己!

客家嬤嬤抬起了眼睛,犀利的眼神兒迎面遇上了寒生清澈的目光。

「這孩子是你的?」客家嬤嬤疑問道,她一瞥之下便已瞧出這個年輕小伙子還是個童子。

寒生臉一紅,微微笑道:「阿婆,您就是客家嬤嬤?」

老太婆點了點頭。

「鄱陽湖谷的『客家聖母』王婆婆和羞山桃花江禿頭阿婆是您的師姐吧?」寒生說道。

客家嬤嬤身子猛然一凜,失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王婆婆和禿頭阿婆的朋友,江西婺源南山人,叫朱寒生。」寒生回答道。

「她倆都還好吧?」客家嬤嬤歎息了一聲,輕輕問道。

「她們都已去世了。」寒生回答說道。

「死了?是啊,歲月不饒人啊……」客家嬤嬤悵然道。

「王婆婆是傳功給徒弟,油盡燈枯而死,禿頭阿婆則是被惡人吸去內精而身亡。」寒生惋惜不已的說道。

「什麼惡人竟能吸去二師姐的內精?」客家嬤嬤狐疑道。

「黃建國,此人心毒手狠,如今加入了日本截屍教,成了一名陰人。」寒生答道。

「陰人?當今世上竟還有陰人存在?陰人的吸屍大法……難怪能吸去祝由神功呢,二師姐也太不小心了。」客家嬤嬤自語道。

「禿頭阿婆是在石化期內,沒有反抗能力的情況下著了道的。」寒生解釋說道。

「太可惡了,這個陰人現在何處?」客家嬤嬤怒道。

「還在東京,目前正遭到日本警方的緝捕。」寒生告訴她。

「這個孩子是誰的,他體內怎麼會有祝由神功呢?」客家嬤嬤摟緊了沈才華,緩緩問道。

「說來話長,沈才華本是一蔭屍過胎而生,我也是剛剛知道他會祝由神功不久,但卻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寒生回答說道。

「天意啊,看來我客家嬤嬤身後終於有了傳人了。」老太婆的眼睛濕潤了。

「請問嬤嬤,您不是還有個徒弟叫做何五行的麼?」寒生問道。

「愚魯之人,難以成才,不如或無。」客家嬤嬤歎息著說道。

「他死了。」寒生道。

「誰死了?」客家嬤嬤一下子沒緩過神兒來。

「何五行,您的徒弟。」寒生說道。

寒生準備將王婆婆、禿頭老婦以及何五行的情況詳細的講給客家嬤嬤聽,但是剛一開口,就被老太婆制止了。

「你跟我回家說吧。」客家嬤嬤壓低聲音道。

「還要等一會兒,我正在救治一個病人。」寒生說道。

「就是浸在獅潭裡面的那個人麼?他怎麼了?」客家嬤嬤指了指水潭問道。

「他是一名飛機駕駛員,由於高空缺氧導致了腦損傷。」寒生解釋道。

「你是醫生?」客家嬤嬤驚奇的望著寒生。

「是赤腳醫生。」寒生臉一紅,回答道。

客家嬤嬤大惑不解道:「赤腳醫生?那是個什麼名號?」

寒生搖搖頭,微笑著告訴她:「就是中原鄉下的土郎中。」

就在這時,獅潭裡突然傳來陳機師的喊叫聲:「你們是想要淹死我啊……」

眾人聞言一驚,急忙圍攏到了水潭邊,但見陳機師一把推開了何國富,渾身顫抖著爬上岸來,口中不住的說道:「好冷啦,快給我找件干的衣服來……」他一抬頭,瞥見站在月光下的華航董事長,頓時驚訝不已,「啊,董事長,怎麼是您?」

陳機師的妻子「嗷」的一聲痛哭起來:「老公啊,你終於醒過來了……」遂上前,緊緊地摟住了水淋淋的丈夫。

「哈哈哈,華航終於有救啦!」董事長仰天長笑,斑白的髮絲不住的顫抖著,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淌下。

何國富領著陳機師來到寒生面前,激動地說道:「小陳,是香港的朱醫生救了你。」

「撲通」一聲,陳機師衝著寒生跪下了,口中不住的道謝。

寒生趕緊將其扶起,救人的滋味兒很是令人舒坦,因此老爹常說這是世間上最高尚的職業了,自己已經不止一次的體會到了。

「朱醫生,請您開個價,要多少錢都不是個問題。」老董事長激動萬分的拉著寒生的手說道。

寒生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我不要錢,想問一下,飛香港的機票不會作廢吧?」

董事長爽朗的笑起來:「我派一架專機,親自送你回香港。」

「董事長,其他的乘客都可以這樣抓緊治療,免得他們的家屬憂心如焚。」寒生叮囑道。

「朱醫生請放心,我即刻返回台北,大量搜集眉毛,不夠就買,一定要讓那些癡呆的台灣和香港的乘客盡快的恢復健康,你跟我一起返回台北嗎?」老董事長誠懇的說道。

「不,我和孩子在這裡有事,你們先走吧。」寒生說道。

「那好,」董事長看了一眼客家嬤嬤,沒有再勉強,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寒生,「什麼時候撥打名片上的電話,我都會派車來接你。」

「朱先生,客家嬤嬤也見到了,我要回去配合CI611航班事故調查組的工作,不能陪你了,我們回到台北時再見吧。」何國富戀戀不捨的說道。

車隊離去了,山林間恢復了靜寂。

月光下,只剩下了客家嬤嬤、寒生和沈才華,嬰兒同大藍紫金剛鸚鵡已經混熟,那鳥再也不胡亂喊叫了,而是與才華在一旁悄悄的竊竊私語著。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一彎清涼的月亮,懸掛在苗栗南莊的上空,春夜乍寒,冷風習習,沉睡的村莊聽不到一點聲音,靜謐之極,甚至顯得有一絲的詭異。

「乍暖還寒時節,怎麼能不給孩子穿衣服呢?」客家嬤嬤不滿意的責備道。

「嬤嬤,前不久在緬甸,才華是穿了衣服的,他感到極不舒服,所以就不再要了。」寒生尷尬的解釋道。

「奶奶,我就喜歡光著身子。」沈才華躺在寒生的懷裡抱著大鸚鵡說道。

夜色中,穿過窄巷,最後來到了一黑漆大門的院落前。

「等嬤嬤給你們開門。」客家嬤嬤縱身躍起,如黑鳥一般悄無聲息的飄過了牆頭,與王婆婆的身法如出一轍。

門開了,寒生走了進去,院子裡漆黑一片。

堂屋裡掌上了燈,昏暗的油燈光映照著中堂下面供著的的靈位,旁邊貼著十三張紅色的硃砂符咒,儘管符圖中呈圈狀、點狀、線條狀、直線、豎線、S線和口字不等,但可以看出,每張符上都畫有一字,總共是十三個形體各異的「鬼」字。

「嬤嬤,您為什麼不使用電燈呢?我在巷子裡看見了有電桿電線啊。」寒生不解的問道,同時放下了沈才華和大鸚鵡。

客家嬤嬤摘去黑色的包頭巾,披散開滿頭的白髮,瞥了寒生一眼,只是簡單的說了句:「電磁場會干擾祝由術。」

寒生走到靈牌前,仔細的辨認著上面的字跡,見木牌中間刻著「亡夫李地水之靈位」,這大概是客家嬤嬤去世的丈夫了。寒生順手自香案上取了三支香,用擱在旁邊的火柴點燃,三鞠躬後插入了香爐。

「這是俺家那死鬼,都坐在那裡十幾年了。」客家嬤嬤恨恨道。

「坐?」寒生心中一驚,不解的問道。

客家嬤嬤沒有回答,指著椅子示意寒生坐下,然後開口說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那個不成器的徒弟何五行是怎麼死的?」

寒生點點頭,於是講述了在香港期間,何五行和台灣來的髯翁道長受盧太官所聘,前往安徽廬江盜取孫立人將軍的生父骨殖,並葬於江西婺源太極陰暈以及後來同台灣軍情局特工火拚,並兩敗俱傷而死於非命一事詳述了一遍,這些事情,都是王婆婆後來私下裡告訴他的。

聽完寒生的敘述,客家嬤嬤沉默了許久,寒生則在一旁默默地望著她,也再未開口。

「何五行,是嬤嬤晚年尊老鬼的遺言收的徒弟,這人滿腦子的小聰明,詭計多端,難以繼承祝由衣缽,所以並未傾囊傳授於他……哈,想不到這小子臨死之前竟將孫立人將軍生父之遺骨葬進了太極陰暈,這也算是為中國遠征軍將士們做了件好事,雖死猶榮吧。如此看來,老太婆倒是有點走了眼啊。」客家嬤嬤苦笑道。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古來如此……」寒生若有所悟的自言自語道。

此刻,沈才華被藍紫金剛鸚鵡說了句俏皮話引得「咯咯」的笑了起來。

客家嬤嬤目光投在了鬼嬰的身上,眼神中充滿了愛憐,嘴裡幽幽的說道:「你看他和嘟嘟玩的有多開心,就把他留在嬤嬤這裡吧,我將正是收他為徒,傳授五式祝由絕世神功。」

寒生一愣,連忙擺手道:「嬤嬤,才華還小,不能留在台灣,我馬上就要帶他回大陸去的。」

客家嬤嬤把臉色一沉,冷冰冰的說道:「嬤嬤的兩個師姐都已經死了,我也時日無多,祝由門庭如此冷寂,郭璞祖師若是泉下有知,吾等有何臉面?不必多說,你又不是他的生父,不要多管閒事了!」

寒生一聽,心下暗自尋思道:怎麼祝由門中人一個個的都是蠻橫不講理呢?莫非凡是修行祝由神功者都會心智大變,不近人情的麼?要真是這樣的話,小才華寧可還是不要修習此功為好。

「你不願意麼?客家嬤嬤的話迄今還無人敢不聽的。」身材矮小的老太婆,說出的話來卻是咄咄逼人。

寒生正色道:「沈才華還是個嬰兒,需要和同齡的孩子們在一起生活玩耍,他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伴,名字叫墨墨,現在失散在了東南亞的叢林裡,小才華做夢都想與她重逢,所以,我們回到香港後,就要馬上前往緬甸去尋找。」

「我也是『嬤嬤』(墨墨)呀,況且這裡還有大鸚鵡嘟嘟,我們會很開心的,這點你不必多慮。」客家嬤嬤斷然說道。

「嬤嬤,寒生不明白,您為什麼不去找一個人品好的成年人來當徒弟呢,也有正常的思維理解能力,接受事物起來也要方便好多。」寒生婉言說道。

客家嬤嬤搖了搖頭,說道:「寒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台灣律法甚嚴,未成年人到嬤嬤這裡來學藝並吃住在一起,他們的父母或監護人是不會同意的,世俗觀念都是上學讀書掙大錢,況且祝由術向來被視為大逆不道的迷信巫術,沒人願意相信的。」

「那完全可以找成年人啊。」寒生說道。

「台灣的成年人哪裡還能找得到童子啊?」客家嬤嬤意味深長的瞄了寒生一眼,嘿嘿說道。

「修習祝由功還需要童子之身?」寒生臉一紅,不由得疑問道。

「當然,修習祝由神功需要下陰、入魔、上咒和肢舞四種入門基本功,『下陰』是一種獨門入靜的功夫,『入魔』則是高度入靜後的奇門觀想,『上咒』即是念誦巫咒,『肢舞』就是結身體印,類似於佛門結大手印一般。祝由秘術必須是童子或女人方可修行,否則便會走火入魔,性情大變,甚至會吃人的。」客家嬤嬤耐心的解釋道。

「沈才華若是修習了祝由神功,將來豈不是不能結婚成家,要當一輩子光棍了麼?」寒生大吃一驚道。

「正是。」客家嬤嬤點頭稱道。

「那他就絕不能入祝由門!」寒生斬釘截鐵的說道。

客家嬤嬤聞言桀桀的笑起來了,銀色的髮絲不住的顫抖著,詭異的眼神一閃,狡詰的說道:「你會同意的。」

「我不同意。」寒生斷然道。

老太婆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漸漸的彎曲了,心中默念起祝由巫咒第三式「行屍走肉」,左右手的無名指悄悄的指向了寒生的胸口……

「你同意將沈才華留下在苗栗麼?」客家嬤嬤微笑著問道。

「不同意。」寒生回答道。

老太婆趕緊在心中又補了兩遍咒語,無名指穩穩的指著寒生。

「你現在同意將孩子留下了吧?」她得意的問道。

「我還是不同意。」寒生奇怪的看著客家嬤嬤道。

老太婆額頭上滲出汗珠,雙臂直伸,左右無名指都快要頂到寒生的胸前了,嘴巴中的咒語也幾乎念出了聲。

「你還不同意嗎?」她大聲喊道。

「我就是不同意!」寒生的倔勁兒上來了,緊接著追加了幾句,「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壞了,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屍走肉」竟然失效了!客家嬤嬤呆愣在了那兒,愁眉苦臉的望著寒生,她不知道寒生曾吞服過王婆婆的祝由舍利,心中尋思道,這個赤腳醫生竟能克制這天下第一奇術,見鬼,看來倒是不可小覷他了。

寒生開始時已經發覺了客家嬤嬤在搗鬼,要以祝由術來對付自己,因此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準備施展「□症神功」搶出沈才華,逃出苗栗南莊。他想,這老太婆一大把年紀,肯定追不上自己的「蠅眼」奔跑速度的,如果小才華實在捨不得大鸚鵡的話,就捎帶著一同搶走,無論如何,不能讓嬰兒留在這兒學祝由術,將來打一輩子光棍。

「寒生,」老太婆可憐兮兮的哀求道,「天賜我祝由門,這孩子體內天然生就祝由內精,渾厚之極,可是他不懂祝由上咒和肢舞,你就讓我好歹點撥他幾天,教會他五式的巫咒和肢舞,然後你再帶他回香港,嬤嬤也算有了個傳人,好不好。」

寒生認真的對客家嬤嬤說道:「嬤嬤,我想沈才華的親生父母是希望他將來如一個普通的孩子般成長,長大後也會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庭,平安就是福。可是祝由神功不但會毀了他的正常人生,更有可能會導致他的性情變化,嗜血成癮,也許真的會吃人呢。嬤嬤,我不能同意。」

客家嬤嬤歎息著走到供奉著靈牌的香案後面,猛地伸手拉開了厚厚的布幔。

一個赤裸裸肥胖的禿頂老頭,盤腿端坐在一個木製的蓮花托盤上,胯下繫著一塊黑色的遮陰布,呆滯的目光直洞洞的望著前方,額頭、面頰、鼻樑上以及滿身的肥肉褶內滲出了亮晶晶的汗水……

「汗屍!」寒生驚呼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客家嬤嬤驚訝的看著寒生,嘖嘖讚歎道:「你懂得的還真不少嘛。」

《屍衣經》中記載的十八種屍變中,汗屍是極為罕見和獨特的一種,即使連劉伯溫也沒有見過。汗屍是處於中陰身狀態時為某種巫術所控制,不死不活,始終處於一種假死的狀態。汗屍的特徵是較肥胖,渾身上下的肥肉褶內會逐漸滲出晶瑩的青色汗液,名為「汗青」,是斷肢再生的良藥,無論手臂腿腳切斷,只要塗抹上「汗青」便可重新生出新肢,端的是神奇至極。

「嬤嬤,他是您的丈夫麼?」寒生望著靈牌上李地水的名字問道。

「還能是誰呢?當然就是這老鬼了,民國三十八年夏,我隨他一起由大陸撤離渡海來到了台灣,最後定居在了苗栗南莊,民國五十五年春天,他就死了。」客家嬤嬤歎息道。

「那您為什麼不讓他入土為安呢?」寒生疑惑的問道。

「因為他想葬回大陸東北松花江邊的老家去。」客家嬤嬤答道。

「哦,那嬤嬤就把他製成了一具汗屍,已備有朝一日送他回東北去。」寒生望著那些祝由符菉,心中已是明白。

「是啊,反正也是廢物利用嘛……寒生,你是醫生,知道這老鬼身上冒出來的汗水是什麼東西麼?」客家嬤嬤盯著寒生的眼睛問道。

「汗青。」寒生回答說道。

「知道其用途麼?」客家嬤嬤愣了一下,接著又問道。

「斷肢再生。」寒生道。

老太婆瞪圓了眼睛,感覺到越發驚奇了,沒想到這小伙子竟然什麼都懂。

「寒生,據你所知,當今世上,無論中醫西醫,還有其它能夠令人斷肢再生的靈丹妙藥麼?」客家嬤嬤洋洋自得的微笑著。

「沒有。」寒生搖搖頭,實事求是的回答。

「就是嘛,斷肢再生是普天之下任何一個醫生都夢寐以求的醫術,將可以一舉揚名天下,你難道沒有這樣的想法麼?可是當今世上除了我客家嬤嬤的丈夫是一具汗屍外,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了。而且,這『汗青』靈藥分泌的極少,你別看老鬼的身上汗津津的,但是卻只能在每年的農曆八月十五日中秋月圓的子時,那汗才能流淌下來,如今,嬤嬤已經積攢了十多年,總共才有一斤多點。」老太婆從木蓮花托盤下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個青花瓷淨瓶來,輕輕的晃了晃,裡面傳出了液體流動的聲音。

「這裡面裝的就是『汗青』?」寒生問道。

客家嬤嬤得意的點點頭,說道:「想要麼?」

「當然想要,能夠治病救人的良藥,寒生是求之不得。」寒生真心的說道。

「拿孩子來換。」客家嬤嬤顯得格外大方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還是搖了搖頭。

沈才華牽著大鸚鵡站在寒生的腳下,驚奇的望著那具肥胖的汗屍,瞳孔不住的收縮著,最後伸出了小舌頭,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客家嬤嬤滿是柔情的目光在嬰兒的身上捨不得移開,輕輕問道:「沈才華,你喜歡嘟嘟麼?」

沈才華點點頭,將大鸚鵡攬入懷中。

「你別回去了,留下來陪嘟嘟好麼?」客家嬤嬤的聲音慈祥溫柔到了極點。

沈才華搖搖頭,細細的聲音回答說道:「我要嘟嘟,要吸子筒,還要找墨墨。」

老太婆聞言臉色一板,扔下一句話:「孩子困了,送房間裡睡覺去吧。」然後氣呼呼的走出去了。

「好啦,才華,該睡覺了。」寒生舉著油燈,哄著他到了旁邊的房間內。

進屋後,四下裡望去,卻發現房間裡根本就沒有床,地中間撂著一口大棺材,油漆已經陳舊,棺材蓋抽過一半,棺材的裡面鋪著一床被褥。

奇怪,房間內怎會沒有床呢?難道客家嬤嬤一直就睡在棺材之內的麼?

「嬤嬤的床。」嘟嘟翅膀一扇,跳到了棺材上面說道。

「你是說,嬤嬤平時就睡在這棺材的……裡面?」寒生驚訝的問道。

大鸚鵡嘟嘟點了點頭,縱身跳進了棺材裡,嘎嘎叫道:「才華,快來睡覺呀……」

沈才華「咯咯」笑著爬進棺材,摟著嘟嘟鑽進被窩裡去了。

寒生搖了搖頭,輕輕的替孩子掖好被子,然後回到了堂屋,放下油燈,信步走到了院子裡。

殘月如鉤,星河西斜,已是四更天了。

客家嬤嬤去哪兒了呢?寒生感到了事情似乎有些蹊蹺,略一躊躇,遂意念發出,雙手放鬆垂下,使出□症神功,身子慢慢的飄起來,悄悄地落在了房頂上。

月色清涼,淡淡如水,南莊籠罩在一片靜寂之中。

客家嬤嬤的惟一徒弟何五行死於非命,當今世上,整個中原祝由門也只有明月一個傳人了,所以老太婆執意要收沈才華為徒,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回想起來,這祝由門的確是有些邪門,否則古仙儘管愛王婆婆,卻始終未有娶她,應是必有其因的。再看祝由門中,陰婆陽公、荊太極、何五行等人均非善良之輩,惟有明月,原本心地純潔,但也曾為黃建國所利用,幾乎成為其幫兇。

最為重要的是,祝由神功須得女人與童子方可,如此便會毀了沈才華的一生,想那朱彪同沈菜花,以及沈天虎夫婦都絕不會同意的……

月光下,西南方向的山頭上似乎有什麼光亮突然一閃,寒生警覺起來,睜開了蠅眼,定睛望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寒生施展□症神功,身輕如燕,像秋風吹拂著落葉一般,飄過了櫛比鱗次的屋頂,落在了那座小山頭上。

月光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赤裸著身子,與客家嬤嬤相對而立,雙臂做報月式,隆起了腹部,將肚臍下銅錢大小黑白相間的太極點對準了月亮,絲絲的升騰著黑白兩色的霧氣,週身的肌膚透明可見體內的骨骼,包括那一條條的肋骨……

「不化骨茅一噬!」寒生驚訝至極的說道。

「咦,朱寒生,怎麼你這個小郎中也在這兒?」茅一噬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來台灣這兒做什麼?難道又是來誅殺屍變的麼?」

茅一噬知道寒生的厲害,同時也敬佩其為人,於是肚皮收了回來,訕笑道:「老夫是來找客家嬤嬤求藥來了。」

「求藥?不化骨不是不死不化的麼,難道也會生病?」寒生不解道。

茅一噬臉一紅,說道:「還不是你那個鬼娃咬掉了老夫的半拉命根,老夫沒有辦法這才跑來台灣苗栗南莊,找客家嬤嬤索要幾滴『汗青』療傷,誰知老太婆口氣忒硬,死活不肯給,所以才交起手來。」

「嬤嬤與你並無交情,憑什麼你要我就得給?」客家嬤嬤傲氣的說道。

「哼,客家嬤嬤,你在家裡面藏著個汗屍,這麼多年下來,少說也有十來斤『汗青』了吧,老夫不去剿滅這具汗屍,只需要幾滴『汗青』而已,難道這樣你還不滿意麼?」茅一噬忿忿說道。

寒生終於聽明白了,這茅一噬的命根被沈才華咬掉了,想來客家嬤嬤這裡索要「汗青」療傷,重新再生長出一個新的雞雞來,客家嬤嬤不願意給他,因此兩人動起手來。

「嬤嬤,方才您剛一出屋,就遇見了不化骨茅一噬了麼?」寒生疑問道。

客家嬤嬤此刻感到寒生這小伙子越來越不可思議了,竟然連江湖鬼道上大名鼎鼎的不化骨都認得,而且看樣子還頗有交情似的,自己可要小心了,別讓他倆聯手訛我……

「我聽到了外面的夜行之聲,才出門瞧瞧的,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這個蠻橫無理的傢伙。」客家嬤嬤道。

「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口。」寒生對茅一噬說道。

茅一噬不大情願的將陰部暴露在了月光下,寒生定睛望去,這才注意到他的命根處竟然還纏著紗布……

「嬤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他幾滴『汗青』又若何?」寒生轉過臉來勸慰客家嬤嬤道。

「可他又不是『人』呀……」老太婆依舊不依不饒。

茅一噬聞言怒火又起,突然身形一矮,四肢撲地,腰部弓起,又瘦又尖的屁股扭來扭去,像只發情的母貓似的,嘴裡面連連發出「喵喵」的聲音,如嬰兒啼哭,其音甚是淒厲,腹部一起一伏的,透過皮肉可以看見其充盈的膀胱……

太極貓功,搞不好這不化骨又要開始撒尿了,寒生想。

客家嬤嬤望著茅一噬奇怪的姿勢,自是不敢怠慢,雙掌豎立,沿水平方向在胸前移動,口中默念祝由第一式「鬼打牆」巫咒,做好了防禦。

「喂,茅一噬,你那兒還纏著紗布呢。」寒生嬉嬉一笑,說道。

第三百八十章

茅一噬頗為尷尬,緩緩的站起身來。

寒生開口說道:「嬤嬤,不化骨茅一噬乃是雍正年間江南大俠甘風池的傳人,亦正亦邪,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呢,幾滴『汗青』而已,您就給了他吧。」

客家嬤嬤嘿嘿一笑道:「寒生,嬤嬤說過的話難道你忘了麼?嬰兒留下,『汗青』歸你,你願意給誰與嬤嬤再無瓜葛,如何?」

寒生還是搖了搖頭,歎道:「事關沈才華的一生,寒生不能答應。」

「哼,」客家嬤嬤臉色一變,冷冷說道,「那就對不起了,恕嬤嬤不奉陪。」說罷,老太婆縱身下了山頭,朝莊內穿房越脊而去。

茅一噬氣的一跺腳,恨恨道:「既然如此,休怪老夫不留情面,誅殺那具汗屍了。」

「茅一噬,其實不化骨命根的長短應該沒有太大的關係吧,只要不影響排泄功能就行了,難道你還有行男女之事麼?」寒生疑問道。

「唉,寒生,命根一短,尿功十去八九,大打折扣,世間上屍鬼橫行,不化骨除魔職責所繫,實屬任重道遠啊……」茅一噬遺憾的解釋道。

寒生點點頭,思索道:「其實客家嬤嬤也並非吝嗇之人,她是想以『汗青』作為條件要挾,迫我同意將嬰兒留給她為徒,你若是再和氣的好言相求嬤嬤,或許會有所轉機。」

茅一噬答應了,遂將疊在地上整整齊齊的衣服,逐一有序的穿戴起來,與寒生一同回到了莊內。

堂屋內,客家嬤嬤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寒生和茅一噬走進屋來,未發一言。

「你們再好好談談,我去看看孩子。」寒生轉身走進了側屋之內。

屋子中間的那口大棺材仍在,不過厚厚的棺材蓋板已經合上了……

「才華!」寒生大驚,急忙用手去推那棺材蓋板,不料卻紋絲不動,定睛細看,整個棺材渾然一體,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縫隙!

「嬤嬤!這是怎麼一回事?」寒生衝進堂屋,對著客家嬤嬤急道。

微弱的油燈下,客家嬤嬤淡淡的說道:「沈才華已經睡進了祝由靈棺裡了,你還是帶著這瓶『汗青』與你的朋友不化骨一起離開苗栗吧。」

「祝由靈棺?」寒生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嘿嘿,」老太婆桀桀笑道,「沒有嬤嬤的巫咒,那祝由靈棺是無法打開的。」

「沒有空氣,孩子會窒息的!」寒生焦急道。

「這點請放心,嬤嬤豈會憋死自己的愛徒呢?你們趕緊走吧,若是惹得嬤嬤不高興了,寧願將這個白白胖胖的嬰兒在靈棺內變成一具小『汗屍』,多少年來,嬤嬤的話從來沒人能夠違抗的。」老太婆臉色鐵青,越發顯得猙獰起來。

「江湖險惡……」劉今墨金屬般尖刺的聲音又在寒生的耳邊響起。

寒生心中黯然不已,這世間上,江湖中,人性的善與惡,往往介乎於一念之差……自古以來,誰又能分得清呢?

寒生原本清澈的眼睛漸漸的蒙上了一層陰翳,默默地盯住了客家嬤嬤……

「哈哈,寒生,別來無恙啊……」院子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寒生聞言心下一驚,撤身閃出房門,月光下赫然站立著一人,身著黑色西裝,紮著一條猩紅領帶,面如潘安,玉樹臨風,正微笑著望著他……

「黃建國!」寒生愕然道。

「準確的說,應該是婺源太郎,寒生老表,恭喜你沒有在飛機上喪生,這才給了我們再次見面的機會。」黃建國洋洋自得的笑道。

「這麼說,CI611航班上面的爆炸是你和黑澤干的了?」寒生淡淡的說道。

「不,怎麼會呢?你要是死了,對我們的損失可就太大了,是那個大島茂找人做的,我事先並不知道。」月光下,敞開的院子大門外,黑澤邊說著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良子和幾名農夫打扮的漢子。

「寒生老表,直到CI611航班安全著陸了,黑澤先生和我的心裡才一顆石頭落了地,於是趕來台灣,馬不停蹄的找你,這不,天道酬勤,我們鄉里鄉親的又見面了。」黃建國的面目表情顯得誠懇之極。

寒生的心可是一塊石頭沉到了水裡,小才華被困祝由靈棺之內,自已空有□症神功,雖說手腳快,可總不能扛著棺材跑啊?想那黑澤黃建國之流有備而來,自己又不能捨棄沈才華於不顧,去獨自逃生,著實是兩難。尤為可恨的是那個客家嬤嬤,竟然如此的冥頑不靈,若是黑澤捉我走,她肯定樂於順水推舟,自然而然的留下了沈才華,這次看來是真的有麻煩了。

黑澤走近前來,笑瞇瞇的說道:「寒生,還真看不出來,你和嬰兒的手腳已經縛住了,卻竟然還能在水下逃脫,著實不簡單呢,所以我這次特意帶來了左右護法和幾名伊賀忍者,奉勸你一句,最好別反抗,還是乖乖的跟我們走吧。」

「寒生,他們出言不遜,與你是有過節吧?」不化骨茅一噬從屋子裡面出來,鼻子輕微的翕動著說道。

「很深的過節。」寒生點頭承認道。

此刻,黃建國的身子突然間劇烈的戰慄起來,鼻孔中吸進了一股陳年老屍的濃郁氣息,立馬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貪婪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了不化骨茅一噬的身上。

「你……你竟然是百年老屍?」黃建國臉頰緋紅,面呈羞怯並驚喜萬分的說道。

茅一噬「呸」的一口,鄙夷的罵道:「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寒生,就讓老夫將其誅殺了如何?」

寒生突地一個機靈,趕緊說道:「茅兄,此人會吸屍大法,千萬當心。」

茅一噬自從香港交手以後,甚感寒生這個鄉下小郎中行事頗為江湖俠義,早就想以兄弟相稱,見寒生喚自己為「茅兄」,心下歡喜,於是大叫了一聲:「放心吧,寒生老弟,這『中陰吸屍大法』早已失傳,此人妖無非會些彫蟲小技而已,奈若我何?」

不化骨邊說著,開始一層層的除去身上的衣物,小心的疊好並放在了一邊的地上,然後挺起瘦骨嶙峋的身體,傲然的站立在了月光下……

黑澤拿眼睛瞟了一下月光下一絲不掛的這個骨瘦如柴的老男人,嘴裡面陰笑道:「寒生,你竟然還請來了幫手?」

「江湖之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吾輩之本分,況且老夫以剿滅妖魔鬼怪為業,今日讓你們見識一下前朝不化骨的厲害。」茅一噬義正詞嚴的說道。

「不化骨?」黑澤心下兀自一驚,身為截屍教主,本身又是個中國通,他對中原歷史傳說、江湖民間軼事可說是瞭如指掌,知道「不化骨」乃是功力奇高的一種屍變,且不可小覷了,於是回過頭來,用日語對良子吩咐了幾句,要她和忍者們協助婺源太郎,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嗨!」良子遵命道。

「哈哈,原來是些東洋來的倭寇啊,拿命來吧……」茅一噬不屑一顧的說道,腹間太極點上「絲絲」射出了黑白陰陽之氣,隨即身形一矮,如貓般四肢撲地,腰部弓起,尖瘦的屁股一擰,口中發出「喵」的一聲,身體即刻變得透明可視起來。

「紗布!紗布!」寒生連聲叫道。

「多謝老弟提醒。」茅一噬口中應著,一把扯去了胯間的紗布,然後朝著黃建國和良子等一群人緩緩的抬起了後腿,露出半截子雞雞……

良子一見勃然大怒,遂一擺手,身後那三名農夫裝束的伊賀忍者「忽」的一聲席地滾將過來。

月光下,寒生眼見那三名忍者各執六角手裡劍、吹矢和忍杖等奇形怪狀的兵器攻了上來,這些東洋兵刃,寒生從未見過,也不知其名稱,但卻令人眼花繚亂。

寒生情急之下,蠅眼驟開,清晰地望見忍者脫手了一隻六角形鏢,旋轉著切向了茅一噬的脖子,一把忍杖直戳他那尖削的屁股,而另一名忍者,則從一隻小竹笛中吹出一根細細的毒針,無聲無息的射向了茅一噬的前陰部……

寒生身形一晃,搶到茅一噬的前面,劈手從忍者手裡奪下忍杖,並順手自空中接下六角形鏢以及那枚毒針,然後瞬間撤回到了原地,在眾人的眼中,只不過見到寒生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而已。

六角形鏢也稱六角手裡劍,是伊賀忍者的主要兵器,重約40餘克,在空中會圍繞幾何中心旋轉,軌跡穩定,依靠銳利的毒角殺傷敵人,十碼之內可以百發百中。忍杖是竹製,兩頭包銅,專門用於打擊對手的穴道,類似於中原武林中常見的點穴橛。

正當寒生繳下忍者兵刃的同時,不化骨茅一噬的膀胱猛烈的收縮起來,一股極具腐蝕性的尿液噴灑了出去,原本射出的是水柱狀,由於雞雞被鬼嬰咬去了一截,射程大受影響,如同蓮蓬頭般的淋在了三名伊賀忍者的臉上。隨著一陣「絲絲」的白煙,忍者的眼睛立時被灼瞎,顏面皮破肉爛見骨,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然後接連倒地身亡。

黑澤和良子見到如此慘狀,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的身子實在是太瘦了……」黃建國媚眼流盼,打量著茅一噬尖削的臀部,怯生生的說道。

第三百八十一章

茅一噬聽到黃建國麻酥酥的軟儂話音,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定睛細瞧這廝……

黃建國自從入了截屍教,習得吸屍大法,陰差陽錯的吸食了石化期禿頭老婦的八式祝由神功和陰人鬼塚的內精,另外還有許許多多死屍的屍氣,夯實了天下至陰至邪巫術的基礎,加之此人聰明異常,融會貫通亦是遲早的事。現在每天清晨醒來後,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功力又長進了一截,八式祝由神功就已經比王婆婆和客家嬤嬤多了三式,只是運用還不熟,雖自行悟出了一些咒語,但招式的名稱卻不知道。那鬼塚也是截屍教內的陰人第一高手,其內精對黃建國的陰功催化也是極大,所以,他自信,若假以時日,自己必將成為中原第一高手。

在日本東京,他終於移植了夢寐以求的黑人運動員的碩大睪丸,甩掉了「東亞病夫」的帽子,從此可以雄起中原了。不料,這對睪丸的主人卻是非洲赫赫有名的變態人妖,潛移默化的導致了黃建國性思維取向和人格的扭曲,這一點,黃建國本人覺察不到,但黑澤以及良子都已看的十分清楚,反正無關緊要,索性就由得他去了。

「寒生,跟我們走吧,難道還惦記著你的那個醜婆娘蘭兒麼?」黃建國說罷,神情靦腆的伸手去拽寒生的衣袖。

「可惡的人妖,呸!」茅一噬嘴唇一抿,微微露出一絲縫隙,舌尖猛頂牙床,一股細細的口涎水如銀線般射向了黃建國清秀的面孔。

「曷曷拏,闍羯□□叵……」黃建國嘴巴蠕動起來,發出了輕柔的嚶嚶之聲,雙掌豎立做水平狀移動著。

那絲口涎在空中距黃建國咫尺之遙便停滯不前了,簌簌亂顫如沒頭蒼蠅般,竟始終挨不到他的皮肉之上……

茅一噬大驚,心道,這人妖不知是何方神聖,竟然如此的厲害,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擋住了自己的「化骨涎」。

「住手!」客家嬤嬤大喝一聲躍出了房門,狐疑的望著黃建國道,「你是什麼人?竟然會使我祝由門的『鬼打牆』?」

「『鬼打牆』?哦,這一招原來叫這個名字啊。」黃建國恍然大悟的說道。

祝由巫咒驀地一停,那「化骨涎」便乘虛而入,瞬間已至黃建國面前,黑澤不由得「啊」的驚呼了一聲。

黃建國鼻子微一翕動,猛然間張開了大嘴巴,將那一絲「化骨涎」吞落進口腔裡,喉嚨處「咕嚕」一響,便生生的嚥了下去。

「好口味兒……」他咂了咂嘴巴,頗為滿意的說道。

陰人吸屍大法,專喜食腐屍之氣,但往往連涎水黏液以及腐爛的內臟一併吃了進去,因為陰人體內生成有一種特殊的消化□,對腐蝕性液體極具耐受力,久而久之,便養成了視酸鹼腐蝕物為美味的惡癖。

「嬤嬤,此人就是吸食你二師姐禿頭婆婆的惡人黃建國。」寒生用手一指高聲說道。

客家嬤嬤聞言雙眼圓瞪,犀利怨毒的目光反覆打量著黃建國,緩緩說道:「原來就是你這個衰人害死了嬤嬤的二師姐。」

黃建國鼻子「哼」了一聲,陰笑道:「是又怎麼樣?回想起來,那禿頭老太婆的嘴巴裡還有些口臭呢,你得告訴我,祝由八式都叫哪些名字?」

「八式?」客家嬤嬤驚訝道。

「嬤嬤,禿頭婆婆在雨林裡坐了十年的『中陰禪』,又新悟出了三式祝由神功,可惜都被這奸人盜取了。」寒生在一旁解釋說道。

「實在是太可惡了!」客家嬤嬤暴叱一聲,猛然伸手拽斷頸上懸掛著的那串人牙銅鈴,三十二顆白森森的牙齒飛起在空中,立時膨大了數倍,然後按照切牙、尖牙、雙尖牙、磨牙和智齒的順序排列形成一隻張開的大嘴,虎視眈眈的對著黃建國。

「叮鐺……」客家嬤嬤手中的銅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那些大牙「喀嚓、喀嚓」的咬合著,顯得異常的詭異。

「沙沙沙……」銅鈴突然發出金戈鐵馬般的殺伐之聲,空中的白牙大嘴「呼」的一下朝著黃建國的腦袋咬去。

黃建國大驚失色,情急之下口中唸唸有詞,自發使出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但其自行悟出的巫咒有一字之錯誤,而且還不能以意念來導向,那瞬間已至近前的白牙大嘴仍在他的腦袋上咬了一口,血淋淋的扯去了一塊頭皮,然後被「移花接木」,朝著身後的良子腦袋上咬去……

良子大驚,迅速的後撤步,饒是如此,頭頂上高高的髮髻仍是被大牙啃斷了,結果變成了個小平頭,一口冷氣倒吸,花容失色。

她根本想不到,那白牙大嘴因從沒見識過日本女人的「文金高島田」式高聳的髮髻,故此才咬了個空,未傷及皮肉,若是當代普通中原婦女那種低矮的髮型,她的腦袋恐怕就已經難保了。

「沙沙沙……」銅鈴急促的響著,亂了方向的白牙大嘴「呼」的一下又奔黑澤而去。

「左右護法何在!」黑澤聲嘶力竭的吼道。

「嗖嗖」兩聲,夜空中飛來兩隻鋼鉤「苦無」,利爪分別抓住了大嘴的上下兩排白牙……月光下,東西牆頭上各站著兩個矮小的中年人,不但相貌一樣,而且都是梳著同樣的武士髮髻,一身黑色緊身上衣,口袋裡面鼓鼓囊囊的,裝著一些火藥、縫衣針以及毒藥和金創藥膏之類的物件,一條白色細長的兜襠布自脖子纏到胯下,最後綁在了腰際,這是典型的伊賀忍者的裝束。

他倆是截屍教的陰人左右護法,而且是孿生雙胞胎。

「苦無」是忍者的一種爬牆工具,鋼爪有18厘米長,鐵環繫著長繩,此刻,左右護法同時發力,繃緊了繩索猛拽那兩排大牙。白森森的牙齒在奮力抵抗著,試圖咬合在一起,無奈左右護法力大無比,拉得白牙大嘴變了形,「嘎崩嘎崩」直響。

黃建國趁此機會捂著頭上的傷口,退到了圈子外,見大家都在仰臉看著鋼鉤和大牙較力,自己則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屋子裡。中堂上供著香案靈位,後面則掛著布幔,見不到有其他人,於是準備扯下一條布幔來包纏住自己流血的腦袋,突然間,他嗅到了什麼……

黃建國伸手拉開布幔,驟然間眼睛一亮,一座木質蓮花托盤上端坐著一個肥胖的男人,渾身赤裸著滿是白肉,一動不動並且汗津津的,肉香撲鼻,原來是一具屍。

黃建國大喜,奮不顧身的竄了上去,扒在「汗屍」的身上,激動得渾身發顫。他迅速的扯了幾條幔布,蒙住了屍首的眼睛,並塞緊了其耳朵、鼻子、肛門以及尿道,然後迫不及待的撅起了嘴巴,舌尖挑開男屍厚厚的雙唇,發現其口腔內並無牙齒,直接暴露出黃色的牙床。黃建國做了下深呼吸,然後捧住屍體的腦袋,「吱吱吱」的一頓狂吸……

月光下,鋼爪「苦無」與兩排大牙在苦苦的較著力,左右護法心有靈犀,「悶哼」一聲,力量同時爆發,但聽得「嘎崩、嘎崩……」一陣連續的脆響,那些白森森的大牙終於受不住了,一個個的爆裂破碎了,空中飄下來一團白色的牙屑粉末來……

「哎呀!那是李地水的大牙啊……」客家嬤嬤惋惜的大叫起來。

「唰唰」兩聲,這對身材矮小的陰人護法躍下了東西牆頭,落在了圈子裡。

「幹得好!」黑澤鼓勵左右護法道。

直到此刻,黑澤和良子才藉著月光仔細的看清楚了客家嬤嬤的尊容,五短身材,銀髮披肩,滿臉皺紋,長袖對襟短上衣,紅色斜紋圍腰,下穿單式片裙並綴有黑色前遮陰布,腳上打著綁腿,是一副台灣土著泰雅人的裝束。

「老人家,您就是客家嬤嬤?」黑澤微微一鞠躬,客氣的說道。

「你們是日本人?竟敢來到苗栗南莊來撒野,還毀了我丈夫李地水的一副大牙,嬤嬤絕不輕饒你們!」客家嬤嬤忿忿不已,隨即又手指著茅一噬罵道,「你這個不化骨,竟然赤身裸體的跑到嬤嬤家來撒尿,你難道是條狗麼……」

此刻,黑澤權衡了一下雙方的力量對比,感到勝算不大,本以為來到台灣追捕寒生,可以手到擒來的,沒想到突然冒出來個不化骨和祝由門的老太婆,並出手幹掉了三名陰人忍者,不免有些喪氣,但是卻能夠看出來,這老太婆與不化骨之間似乎有隙,或許能夠加以離間,分化對方的力量。

「老人家,我們到此絕無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想帶寒生走,希望行個方便。」黑澤恭敬地說道。

客家嬤嬤其實也感覺到了危機,尤其是那個黃建國,竟然用「移花接木」避開了大牙的噬咬,此人若是真的得了八式祝由神功,自己恐怕也不是敵手。

「你們與寒生的過節與嬤嬤無關,請便。」客家嬤嬤說道,心中尋思著,這樣抓走寒生最好,自己就可以留下那個嬰兒沈才華了。

黑澤聞言大喜:「太好了,老人家真是深明大義,黑澤謝過嬤嬤,」他衝著老太婆鞠了一躬,然後眼睛一掃,驚訝的說道,「咦,婺源太郎呢?」

這時,眾人才留意到,黃建國不見了。

就在此刻,屋子裡傳出了輕微的「吱吱」吮吸之聲……

第三百八十二章

眾人正在驚愕之中,黃建國已然出現在了房門口,口唇濕漉漉的,舌頭不住的舔著嘴角,嘖嘖有聲,一隻手還揉著隆起的小腹,面露得意之色。

「婺源太郎,客家嬤嬤已經同意我們帶走寒生了,並表示不與我們為難,如此,我們就不打擾嬤嬤了,就此告辭,」黑澤大聲的說道,心下尋思著,趕緊見好就收,免得夜長夢多,隨即用日語厲聲命令道,「左右護法,擒住朱寒生!」

那對孿生的左右護法同時拋出鋼爪「苦無」,呼嘯著自左右兩面抓向了寒生……

寒生心想,沈才華仍被困「祝由靈棺」之內,自己在院子裡與截屍教和客家嬤嬤周旋,儘管傷不著,但卻也無法取勝,得想個法子,發揮自己蠅眼的長處,調虎離山引開這些日本人,然後再偷偷繞回來解救小才華。

主意已定,寒生便不等鋼爪「苦無」落下,撒腿就往院子大門外面跑去,同時他有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只是略高於常人數倍而已,引著截屍教一夥在身後追趕著。

寒生沿著莊內的巷子一路朝莊口跑去,黑澤黃建國等人在後面緊追不捨,若即若離,卻始終追不上。

雞叫三遍,黎明時分,東方地平線上已現魚肚白。

南莊外的三叉路口上,朦朧中站著個渾身一絲不掛的嬰兒,正是沈才華……

鬼嬰的手中抱一瓷瓶,上面繪有青瓷花一朵,正是客家嬤嬤盛「汗青」的那個瓶子,孩子的身旁還站著那只藍紫金剛大鸚鵡。

「才華!」寒生又驚又喜,急忙三步並兩步的近前,摟住了鬼嬰,急切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寒生爸爸,這是你喜歡的……」小才華得意的高高舉起瓷瓶說道。

「這是……」寒生望著「汗青」瓷瓶,一時間驚詫不已。

「是我偷的。」小才華咯咯笑著說道。

「站住!」出莊的路上,黑澤等人氣喘吁吁的邊喊著趕了上來。

寒生仔細的看了看,沈才華渾身上下同往常並無二樣,遂放下心來。

「哈哈,傳奇嬰兒竟然也在啊,這下好了,左右護法聽令,只要控制住了嬰兒,朱寒生就得乖乖的跟著我們走啦。」黑澤鬆了一口氣,陰笑不已。

良子腦袋上頂著參差不齊的頭髮,惡狠狠的衝著沈才華一瞪眼睛,揮了揮手掌,做出了打屁股的手勢,嚇得沈才華緊緊地抱住了寒生的大腿。

寒生瞥了一眼,沒有理睬他們,伸手輕輕的摩挲著小才華的頭,柔聲的說道:「別怕,才華,那女人絕對不敢再打你了,告訴寒生爸爸,你是怎麼從棺材裡跑出來的?」

沈才華畢竟年齡還是太小,眼睛膽怯的偷偷瞅著良子,事情描述的也是結結巴巴,但寒生最後還是聽明白了。

沈才華摟著嘟嘟鑽進了棺材內的被褥裡,很快的就睡著了……

祝由靈棺是客家嬤嬤練功的地方,棺材內還保留有一定的祝由磁場,這對鬼嬰沈才華來說,能夠拋磚引玉的激發其體內蘊藏而又不得要領的葬尺內功。

夢中,鬼嬰體內的祝由神功沿著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漸漸的循行起來,耳邊響起「曷曷拏,闍羯□□叵……」一連串的梵音巫咒。開始時,睡夢中的小才華用心在刻意辨別著,那是五句不同的古怪咒語,有的似曾相熟。後來,腦海深處隱約傳來一些更加古怪的音階,聲音越來越響,如大海的潮水一般,致使全部的經絡和五腑六臟都震動了起來。

「醒醒,醒……醒。」沈才華的耳邊突然響起幾句沙啞的聲音,於是那些梵音如同退潮一般的漸漸消失了……

沈才華睜開了眼睛,面前漆黑一片,伸手一摸,耳邊喚醒他的原來是大鸚鵡嘟嘟。

「才華,聽到外面……打,打起來啦……」大鸚鵡嘟嘟在他耳邊磕磕巴巴的說著。

「是寒生爸爸麼?」鬼嬰急問道。

「是……是的。」嘟嘟回答道。

沈才華聞言大怒,猛地往起一站,「彭」的一聲腦袋瓜頂在了棺材蓋板上,「這是什麼地方?」他眼冒金星,驚訝的說道。

「祝,祝由靈棺,嬤嬤的床……床上。」嘟嘟告訴他道。

「我要出去。」才華說道。

「出,出不去,嬤嬤才,才可以。」大鸚鵡嘟嘟原來是個結巴。

沈才華急了,眼圈一紅,咧開嘴巴剛要哭,口中卻冒出了一連串古怪的梵音:「唵唵曷,囊羯剎那怛伽訶囉……」兩隻胖胖的小手,不由自主的食指沖天豎起。

沈才華不知道,他已經使出了祝由神功的第九式「天門洞開」,那厚厚的棺材蓋板又如何抵擋得住?但聽得「噗噗」兩聲,木板被洞穿了,隨著嬰兒的小手做圓弧狀划動,棺材蓋板竟然被切割出一個大洞來……

嘟嘟大喜,用堅硬的喙一啄,圓板掉落棺材內,透進來一絲微弱的油燈光。沈才華輕輕的從洞口躍出,站到了屋子的地面上,緊接著嘟嘟也跳了出來。

「才華才華,廚房天……窗。」大鸚鵡嘟嘟不由分說,用大彎喙拽著鬼嬰經過堂屋朝後廚房拖去。

沈才華突然想起了什麼,「等等我。」他一面說著,光著腳丫鑽進布幔之內,踮著腳抓住那只盛有「汗青」的瓷瓶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懷裡。

廚房間的天棚上有一個透氣的大天窗,嘟嘟讓沈才華拽著牠的一條腿,然後用力扑打著翅膀,帶著他從天窗口飛了出去。

「你,你好……重啊。」嘟嘟喘著粗氣嘀咕道。

「我們下去吧。」沈才華說道。

「不行,你,你偷東西,嬤嬤會……生氣。」嘟嘟不敢落下,帶著鬼嬰在南莊上空繞行了一大圈,最後發現了地面上,寒生在往莊外迅速奔跑著,於是翅膀一扇,先行降落在了莊外的道路口上。

客家嬤嬤歎了口氣,一跺腳進了屋,發現布幔已經拉開,原本端坐在蓮花托盤上的老鬼李地水竟然塌下身來,眼睛被布條蒙著,耳朵和鼻孔都給堵上了,皮肉已然不見了往日的豐腴,呈一片乾癟的褐黃色,厚嘴唇列歪著,口角邊還殘留著幾滴口涎……

客家嬤嬤大驚失色,一手撩開丈夫胯下的遮陰布,肛門內塞著布條,陰莖的龜頭處已被細帶勒得變成了棒槌形。

「天殺的惡人啊……」老太婆頓時淒厲的嚎叫了起來,老淚縱橫,她明白了是那個溜進屋子裡來的傢伙吸食了老鬼的屍氣,一時間捶胸頓足的慟哭道,「我怎麼就疏忽了呢?那姓黃的惡人曾經吸死過二師姐呀……」

再定睛細看,蓮花托盤下盛有「汗青」的青花瓷瓶也不翼而飛了……

老太婆氣的渾身發抖,哆哆嗦嗦的來到了臥室,祝由靈棺上面露出了一個大圓洞,探頭望去,不但靈棺被毀,連嬰兒也不見了。

客家嬤嬤急火攻心,一頭摔倒在地,昏過去了。

此刻,南莊路口,寒生聽完了沈才華的敘述,「哈哈哈……」痛快淋漓的大笑了起來,這是發自內心的宣洩,他的情緒已經壓抑的太久太久了。

黑澤、黃建國、良子以及左右護法已經將寒生和嬰兒包圍住了,「寒生,笑夠了麼?該上路了。」黑澤說道一擺手,左右護法手一揚甩出了兩枚煙幕彈,「砰砰」的在地上爆裂開來,隨著火光一閃,迷煙四散,接跟著兩人合力漫天撒下一大片蠶絲漁網迎頭罩下……

「快跑……」大鸚鵡嘟嘟此刻也不結巴了,狂叫一聲隨即拍打著翅膀升空,未及數下,便一頭自半空裡倒栽了下來。

此時,寒生的蠅眼早已睜開,見那毒煙散開,便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了,他一把抄起沈才華,一手抓住瓷瓶,斜刺裡竄了出去。

「嘟嘟……」沈才華急叫道。

寒生縱起的身子疾射,一口咬住跌落的鸚鵡翅膀,在那蠶絲漁網罩下之前,閃電般的衝了出去,並以200倍的蠅眼最快速度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寒生對苗栗地形不熟,慌不擇路的沿著一條西向的小河飛奔了下去。

沈才華被夾在寒生的腋下,但聞耳邊呼呼風聲,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嘟嘟……」他口中喃喃的叨咕著。

寒生終於停下了腳步,在他的面前是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

沈才華蹣跚的站到了地上,睜開眼睛迷茫的望著霧靄茫茫的水面。

大鸚鵡嘟嘟此刻已經清醒了過來,扇了扇翅膀說道:「這,這是……台灣海峽。」

第三百八十三章

「哦,這是台灣海峽……」寒生若有所思的說道。

「台,台灣海峽,約200公里寬,平均水,水深60米,屬於東,東海大……大陸架淺海。」嘟嘟介紹道。

「你怎麼懂得這麼多知識?」寒生詫異的問道。

大鸚鵡嘟嘟瞥了寒生一眼,靦腆的說道:「我,我原來是台,台北故宮博物院的首……首席鸚鵡。」

「首席鸚鵡?」寒生更加不解了。

「因,因為博物院只……只有嘟嘟一隻鸚鵡,所以是首席。」嘟嘟自豪的回答道。

「原來如此,那你怎麼又到了客家嬤嬤的手……手裡了呢?」寒生被嘟嘟搞得自己也有點結巴了。

「三……三年前,嬤嬤把我偷,偷了出來,經常餓,餓我……」嘟嘟含著眼淚委屈的說道。

沈才華難過的摟住嘟嘟的脖頸,輕輕的親吻著牠那藍色的羽毛。

寒生面對著煙波飄渺、一望無際的海峽,皺著眉頭說道:「我們不能再坐飛機了,在天上出事,有勁兒也使不上。」

「乘,乘漁船渡海。」嘟嘟說道,隨即振翅飛上了半空中,盤旋了一圈又降落了下來。

「南,南邊有……有個漁村。」嘟嘟說道。

白沙屯是苗栗縣凌霄鎮西北的一個淳樸的小漁村,有百來戶人家,漁港內停泊著幾艘破舊的漁船,村中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拱天宮,內裡供奉著媽祖神像,當地人暱稱「白沙屯媽」。

寒生懷中抱著沈才華,肩膀上蹲著大鸚鵡嘟嘟,來到了村中央的拱天宮前。

這座廟宇有三層,正殿主祀的是軟身媽祖聖像,左右分祀注生娘娘、土地公、土地婆。殿內木樑雕工、金龍畫柱皆十分精緻,尤其是屋頂上面的金黃色琉璃瓦,沐浴在朝陽中顯得金碧輝煌。

屋頂上落著幾隻黑灰色的喜鵲,嘰嘰喳喳個不停,嘟嘟突然翅膀一扇箭似的撲了上去,張開巨大的彎喙「嘎嘎」作響,嚇得那幾隻喜鵲落荒而逃,嘟嘟站在屋脊的琉璃瓦獸吻之上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其音質十足就像是一個老頭。

「什麼……去對岸的大陸?不行不行,」一位漁民裝束的漢子聞言急忙搖搖頭,說道,「政府的『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和『戒嚴令』你們不知道麼?通匪是要坐牢的。」

嘟嘟從空中飛來下來,落在寒生的肩膀上,湊著他的耳邊說道:「給,給錢,多……給錢,最,最好是美圓。」

寒生翻了翻口袋,只摸出了近一千美圓,離開香港飛日本時,原計劃到了東京後就返回,所以拒絕了盧太官的饋贈,就只隨身帶了這麼多。

那漁民漢子搖了搖頭,走開了。

寒生無奈,索性牽著沈才華朝那幾艘破漁船走去,挨個的詢問過去,結果沒有船家願意為一千美圓冒險橫渡台灣海峽的。

停靠在最邊上的一條機帆漁船,打聽之下,船家阿伯竟然是從香港那邊過來的。

「一千美圓,雖說是少了點,不過可以讓你們搭順風船到香港,至於怎麼回內地,我就不管了。」船家說道。

寒生聞言大喜,自己正好是要回香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什麼時候開船?」他急切的問道。

「不急,這艘船被人包了,你們只是乘順風船,要不怎會這麼便宜呢?等僱主到了才能開船。」船家數著手上的美圓說道。

無奈之下,寒生只有抱著沈才華先上了船,然後坐在艙內慢慢等待著那漁船真正僱主的到來。

日上三竿時分,船家突然喊道:「僱主來了。」

寒生將頭探出船艙,抬眼望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的朝著漁船而來,隨即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僱主正是不化骨茅一噬。

「茅兄,我們又見面了。」寒生微笑道。

「啊!」茅一噬一驚之下,臉上隨即綻出了笑容,「哎呀,是寒生老弟啊。」他的眼睛望見了船艙內正在與大鸚鵡玩耍的鬼娃沈才華,面色一紅,顯得頗有些尷尬。

「那可惡的老太婆氣暈了……」茅一噬告訴寒生道,自他們離去以後,老太婆進屋看見了汗屍被吸,靈棺被毀,一時急火攻心便暈倒在了地上。茅一噬進屋仔細的搜查了一遭,沒有找到「汗青」,於是只有沮喪的返回了白沙屯漁港。

寒生聞言亦是唏噓不已,客家嬤嬤畢竟是王婆婆的師妹,此番重挫受辱,搞不好是會大病一場的。

「茅兄,請入艙來,我用『汗青』來為你療傷。」寒生自懷中取出了那只青花瓷瓶道。

茅一噬愣了愣,隨即大喜,高聲叫道:「船家,啟程。」

船艙內,茅一噬正準備脫下全身的衣服,然後整齊的疊起。

「茅兄,不用那麼複雜啦,解開褲子就可以了。」寒生笑著說道。

鬼嬰的牙齒的確是厲害,茅一噬的陰莖被直刷刷的切掉了三分之二,創面平整光滑。寒生小心翼翼的拔出瓶塞,在斷處截面上倒了幾滴「汗青」液,然後輕輕塗抹,讓藥力滲透進入殘餘的海綿體內。

「好了,幾日之內,便會生長出新的陰莖來。」寒生塞好瓷瓶,點點頭說道。

「多謝寒生老弟,愚兄魯鈍,那客家嬤嬤怎麼會捨得給你一瓶『汗青』的呢?」茅一噬頗有不解的問道。

寒生輕輕的搖了搖頭,目光瞥向了沈才華,歎息著說道:「是嬰兒偷來的。」

「哈哈,這個鬼娃真是太有趣了,行事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小小年紀就如此的有心機,將來必成大器啊。」茅一噬嘖嘖稱讚道。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寒生想。

是夜,一彎清月,東海之上風平浪靜,霧靄茫茫。

甲板上,茅一噬與寒生席地而坐,兩瓶金門高粱酒,一隻鹵鴨,那是船家阿伯在白沙屯村裡的小店裡買來的。

「悠悠千古事,惶惶幾多愁,此身不化骨,百年難解憂……」茅一噬呷了一口火辣辣的高粱酒,悵然若失道。

「茅兄,據我所知,不化骨乃是中原一十八種屍變當中功力最強的,具不死不壞不化之身,為什麼還要怕什麼『中陰吸屍大法』呢?」寒生問道。

茅一噬沉吟片刻,緩緩的說道:「中原一十八種屍變,惟有『不化骨』是道家『太陰煉形』所致。你是郎中,應該知道的,男子精在腎,以下丹田為氣穴,女子血在肝,以中丹田為氣穴。一般練功,男子漸法下手,首先是煉精化,一旦煉成『白虎降』,就能變為童身,後天精液便不再洩漏。女子漸法下手,開始是煉血化氣,一旦煉成『赤龍斬』,就會月經閉絕,乳峰回縮,恢復十三歲之前的童身。當年江南大俠甘風池師父傳我『太陰煉形』之術,實則茅山道家鎮山之秘,為男煉女丹的『邪術』,江湖上所知者寥寥。」

「你師父甘風池也是練就的『不化骨麼』?」寒生問道。

「不是,師父當年暗戀呂四娘,後來呂四娘死後,他不願獨自一人活在沒有四娘的人世間,所以他沒有去嘗試過『太陰煉形』。」茅一噬解釋說道。

「請茅兄接著說。」寒生點點頭,也呷了一口金門高粱酒。

「我尊師囑,為練『不化骨』而習『太陰煉形』之術,此術說起來頗為尷尬……」茅一噬微微一笑道。

「說吧,我不會笑話的。」寒生饒有興趣的說道,劉伯溫的《屍衣經》裡從未曾詳細的記載過這門邪術。

「入室安坐,閉目存神,息心靜慮,凝神於乳溪,雙手交叉捧乳,設想自己為婦人,輕揉三百六十下,將氣從下丹田微微吸上二十四口,依然雙手捧乳,返照調息。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煉,便能真息往來,開合自如,神氣充沛,真陽旺盛,腎精自絕,乳頭回縮。此刻只要凝神於乳溪,便會覺得一點靈光,從下丹田上升至泥丸宮,再降至喉管,歸於中丹田,如此這般,氣漸化神,再煉神還虛,完成整個『太陰煉形』的過程。最後躺在棺材裡埋入土中,不死不壞不化,丹田之處『太極點』漸顯,百年之後破棺而出,成為一具『不化骨』。」茅一噬詳細的解釋說道。

「據說太極宗師功力達到極致時,也會生出『太極點』來。」寒生說道。

「不一樣,不化骨的『太極點』可吸收月華,身體隨意念可以變得晶瑩透徹,功力更強。」茅一噬說道。

「那麼『中陰吸屍大法』呢?」寒生接著問道。

茅一噬眼望著茫茫大海,輕聲問道:「老弟,你知道什麼是『中陰身』麼?」

「『中陰身』是指人處於『前陰已謝,後陰未至,中陰現前』的瀕死階段,約有七七四十九天,此間因其還有意識,雖已為鬼魂但仍有飽餓之感,但只能食氣味以滋養其身,故兒女祭祀時要擺供品和燃香。中陰身所食用的並非是子女們所供的飯菜,而是吸取酒茶飯菜以及焚香之氣味,因此中原各地素有為死者做『七』之風俗。」寒生說道。

茅一噬點頭稱是:「不錯,『中陰吸屍大法』就是借鬼魂吸食氣味之法,可凌空吸取男女活人之陽氣和鬼魂死屍之陰氣,可謂是吸遍人鬼兩界,端的是無比厲害。」

「黃建國用的就是此術麼?」寒生不無擔心的問道。

「不是,他目前使用的陰人吸屍法還屬於較低級的,只能嘴對嘴,並且還要塞緊眼耳鼻以及陰部諸竅方可,主要獵物還局限於死屍,他若是會『中陰吸屍大法』,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好在這種曠世邪術在千年以前就已經失傳了。」茅一噬笑了笑,說道。

寒生聞言沉默不語,心下想道,有著太極陰暈的庇佑,那黃建國未必就得不到「中陰吸屍大法」。

「茅兄,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寒生沉吟著說道。

「什麼事?」茅一噬問道。

「你知道『太極陰暈』麼?」寒生說道。

茅一噬搖了搖頭,回答道:「略有所聞,願聽其詳。」

「太極暈是地理堪輿學所說的風水龍穴,蘊藏五色土,先人葬入此穴,後人可黃袍加身,當年朱元璋活葬其母於太極陽暈,其發力超過了陳友諒家祖墳『雙鳳朝陽』的風水,不久,鄱陽湖大戰,朱元璋便戰勝了陳友諒,十年後入主中原,建立了明朝。」寒生說道。

「哦,竟有此事?」茅一噬聽的是津津有味。

寒生接著說道:「太極暈秉天地精氣造化,只要生,便就是一對,所以,還有一個『太極陰暈』在世。」

「在哪兒?」茅一噬興致勃勃的問道。

「江西的婺源縣。」寒生答道。

「咦,那不是你的老家麼?」茅一噬驚訝的說道。

寒生點了點頭,道:「不錯,就在我的老家婺源南山村靈古洞口不遠,可惜的是,去年已經被人給佔用了。」

「哦,豈不是又要出皇帝了?」茅一噬吃了一驚。

「佔用之人為了速發,竟忍心親手將自己的祖父活埋進了太陰陰暈之內。」寒生說道。

「啊!天下竟有如此卑鄙之惡人,這傢伙是誰?」茅一噬怒道。

「黃建國。」寒生平靜的回答道。

「啊!怎麼是他?這廝若是當了皇帝,豈不是……」茅一噬驚愕不已。

「但是,太極陰暈裡出了怪事。」寒生接著敘述道。

「怪事?」茅一噬眨了眨眼睛。

「原本黃老爺子垂直立葬的屍體不見了,竟然變成了一具盤腿端坐著的女性白骨……」寒生將自己同山人叔叔的發現說了一遍,然後問道,「茅兄,你見多識廣,能夠解釋這是為什麼麼?」

茅一噬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我可以去現場看看嗎?」

「當然可以。」寒生回答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幾天之後,約在中午時分,前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些島嶼。

「快看吶,香港蒲台群島!」船家興奮的喊叫了起來。

漁船經宋崗、螺洲,最終在赤柱灣的春坎角靠了岸,茅一噬和寒生以及鬼娃沈才華、大鸚鵡嘟嘟登岸後,乘上了一輛出租車,繞過淺水灣、壽臣山直奔港島半山而去。

撳響了山頂道900號的門鈴,寒生領著茅一噬走進了盧宅。

「寒生,你終於回來了!可把我們嚇壞了。」盧太官驚喜的大聲叫著,緊緊地抓住了寒生的手。

「這位是……」寒生笑著回頭介紹著。

「他是不化骨!寒生,這是怎麼回事?」盧太官認出了茅一噬,不由得驚詫之極。

「說來話長,待我慢慢的說給你聽。」寒生和茅一噬坐在了沙發上,已有下人奉上茶來。

這時,馮生從樓上跑了下來,手裡晃動著報紙急切的說道:「寒生,你已經上了報紙……」

翻開星島日報,頭版頭條刊登著一幅大島茂的照片,黑色的粗框內寫著:日本自民黨議員大島茂昨日自殺身亡。

「大島茂死了?」寒生驚訝道。

接下來刊登的圖片裡有寒生和沈才華走出東京羽田機場出港廳時的照片,走在他身邊並揮手粗暴的推開記者的那人正是河野警官。

「寒生,從得知你乘坐的那架KA876航班被劫機開始,我們就不停地看新聞,大家都為你捏了一把汗呢,快說說這些天來你們的情況……」馮生急切的說道。

寒生喝了一口茶,開始講述起這次驚心動魄的東京之行。

沈才華從進屋後的時候起,就已經帶著嘟嘟上樓找吸子筒去了。

「牠……牠是誰?怎麼如……如此醜陋?」大鸚鵡嘟嘟驚奇的問道,一面炫耀的抖動著身上漂亮的藍色羽毛。

「牠就是吸子,我的朋友。」沈才華親暱的上前摟住了泡在浴缸中的吸子筒,小手摸了摸,發現牠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吸子見到小主人,更是悲喜交加,恍若隔世,眨了眨眼睛,淚水撲簌簌的滴落了下來。

「你,你很喜歡……牠麼?」嘟嘟酸溜溜的問道。

「是呀。」沈才華回答道。

「牠……牠是女的麼?」嘟嘟難過的說道。

「我,我不知道。」沈才華楞住了,這一點,他從來都沒想過。

「讓……我,我來看看。」嘟嘟探出腦袋,上上下下琢磨了半天,最後臉色漸漸的鬆弛了下來,晃動著小腦袋說道:「牠,牠是一種熱帶兩棲生物,沒,沒有發現生……生殖器官……」

「吸子,嘟嘟,你倆都是我的好朋友。」沈才華高興地摟著牠倆說道。

盧太官指著《星島日報》說道:「寒生,報上說,大島茂議員參與了華航CI611航班上的爆炸案,飛機雖然最終沒有墜毀,但是已經導致了六七十名乘客和機組人員高空缺氧損傷了大腦,世界輿論一片嘩然,日本在野黨群起攻之,看來下屆日本大選自民黨要落敗了。」

「大島茂議員是截屍教的。」寒生說道。

「『截屍教』?報上好像沒提到過,」盧太官翻了翻報紙說道,「但據台灣新聞消息,CI611航班上面的腦損傷乘客和機組人員,使用了一位來自香港醫生的古老偏方,已經全部治癒了,據悉此人仍在台灣島內,所有的新聞傳媒以及警方都在尋找他,這個醫生的名字媒體並未透露,我猜想,寒生,這位神醫肯定就是你吧?」

寒生微微一笑,未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盧先生,戴秉國少尉他們呢?」寒生問道。

「他們五個人昨天已經被專機接回京城去了,據說大陸方面還舉行了盛大的歡迎酒會,他們有聯合國的官員陪同著,盡可放心,不日便可以返回各自的家鄉了。」盧太官回答道。

「那太好了,三十四年啊,他們的大半生都耗在了緬甸的熱帶叢林裡,其實挺可憐的。盧先生,另外,我們準備前往東南亞尋找墨墨的搜索隊籌備怎麼樣了?」寒生急切的問道。

「嗯,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就等著你回來,隨時可以出發,」盧太官點頭道,接著又具體的介紹說道,「突擊隊一共九個人,兩名美軍特種部隊人員,其他的人有前南越士兵,泰國、緬甸人和一名大陸人,我已經派他們先行前去泰國東北部的烏隆(Udon Thani)待命了。」

「泰國烏隆?」寒生疑問道。

盧太官微笑道:「越戰時,泰國烏隆是美軍在東南亞的空軍基地,現在越戰結束了,我的人在當地買到了一架美國貝爾公司的休伊UH-1D運輸直升機,足有八成新,可載員十五人之多,已經停在了叢林裡候命。」

「太好了,多謝盧先生,那我們就早點出發吧。」寒生高興地說道。

「好的,寒生,你和沈才華今天好好休息,明早的航班與我一道直飛曼谷,在此之前,馮生也辦了張假護照,他堅持著要一同前去。」盧太官說道。

寒生感激的望了望馮生,沒再說什麼?

「茅兄,你打算何時動身前去婺源呢?」寒生問身旁的茅一噬道。

「老夫明日出發,寒生老弟的事兒,就是茅一噬的事兒,你放心吧,老夫定會查出那具白骨的來歷。」茅一噬拍拍胸脯道。

寒生想了想,叮囑著說道:「茅兄,我那未過門的妻子和岳丈現在南山村內,他們自會帶你前去太極陰暈的。另外,還有一個耶老頭,他是一具千年前的皮屍,人很頑皮,心地善良,希望茅兄千萬不可傷害於他。」

「寒生老弟,但可放心,老夫知道了。」茅一噬保證道。

飛僵吳老爺子躲在客廳拐角酒櫃的旁邊,耷拉著腦袋偷偷的聽著他們之間的談話,自從上次與不化骨交過手,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句古語所言不虛,因此遠遠的望著茅一噬,不敢過去逞能了。

沈才華抱著吸子,牽著嘟嘟,走下了樓梯,準備到院子裡去玩耍。

「不……行,我,我是聯合國世界珍稀類瀕危保護動物,不能乘飛……機的。」嘟嘟聽到了次日一同乘坐飛機的計劃後,連忙晃著腦袋大聲抗議道。

「嗯,鸚鵡說的有道理,海關很可能會認定我們在走私南美洲藍紫金剛鸚鵡。」盧太官點點頭說道。

「那怎麼辦呢?這鳥可是才華最討人喜歡的寵物了。」寒生為難的說道。

盧太官想了想,下決心道:「我們乘坐私人飛機走。」

次日,盧太官、一品水師提督吳老爺子、馮生三人加上寒生,沈才華和吸子筒、嘟嘟一行離開了盧宅,一路駕車直奔啟德機場而去。

在7號停機坪上,停泊著一架小型螺旋槳飛機,機師已經等在那裡了。

「是太平紳士盧太官老爺子麼?」那名胖胖和氣的機師走上前來問道。

「是我。」盧太官點點頭。

「霍老闆已經告訴我了,一切均聽從盧先生的安排,現在就請登機吧。」機師拉開了艙門,望著這一行人頗感有趣,尤其是這個服裝怪異的盲眼老頭,光著屁股的嬰兒,還有那只體型無比巨大的鸚鵡。

螺旋槳旋轉起來,機身微微顫抖著,盧太官坐在機頭駕駛員旁邊,其他人統統擠進了機艙。

「盧先生,我們的目的地是泰國麼?」胖機師翻看著航空日誌,一面輕聲的問道。

「泰國北部的烏隆,那兒有一個舊的美軍機場,你聽說過麼?」盧太官說道。

「當然,去過幾回了。」機師咧嘴笑了。

盧太官知道,自從一年多以前,美軍全部撤離了東南亞,緊接著北越便一鼓作氣,迅速攻克了南越而取得統一,戰爭結束了,美軍在東南亞遺棄了大量的軍火,精明的商人抓住了這個機會,用以謀取暴利,自己的那架UH-1D運輸直升機,就是從霍老闆手中買下來的。

機師接到了塔台的命令,沿著側面的小跑道滑行,最後飛離開了地面,融入了香港上空低矮的雲層之中,調轉機頭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而此刻新界的羅湖,不化骨茅一噬正在出關,依約前往大陸的江西婺源。

第三百八十五章

自從寒生與馮生帶著鬼嬰沈才華離開村莊,南下香港去找盧太官以後,吳楚山人按照寒生的意願開始重起那三間茅草房。村裡的百姓對朱醫生一家都有好感,所以人人都來幫忙,日子不長,那屋子也就蓋起來了。

在這期間,每逢夜深人靜之際,耶老都忍不住的抓耳撓腮,寒生站在太極陰暈前面所說的話,激起了他無窮的遐想:「毛屍……土中毛隱,月明子時見風毛生,每個時辰長一寸,至雞鳴時分生三寸,能言,可倒退而行,世所罕見。」這簡直是太神奇了,太極陰暈裡面的這具老太婆白骨,原來是個世上罕見的「毛屍」。想想自己是千年「皮屍」,皮如敗革,若是能長點毛出來該有多好……

寒生還說,「毛屍」除了會長毛以外,還可在夜間出來活動,無有內臟,但喜歡雄性蟋蟀,抓到後便吞落口中收藏於胸腔內,由於渾身已被密密的毛所包裹,所以蟋蟀也逃不出去,積攢多了,便能以胸腔發出簡單人語,其音甚是清亮。

耶老禁不住自已「嘿嘿」的笑起來了,用蛐蛐來說話,自己還從未聽過這般離奇之事呢,另外,真的好想問問那具「毛屍」老太婆的來歷,她是誰?怎麼會鑽進太極陰暈裡面來了?還有,那個活埋的黃老爺子的屍首怎麼會不見了……

這些天來,吳楚山人盯得緊,自己找不到機會下手,所以一直忍了下來,誰知越忍越揪心,耶老簡直都快要憋瘋了。

機會終於來了,吳楚山人今天去景德鎮買一些大件物品,傍晚還沒有回來,估計今夜也許就住在城裡了。

等到大約亥時末,耶老聽到蘭兒已經睡下了,於是自己躡手躡腳的拎著鐵鋤溜出了房門,大黃狗笨笨伏在院子裡,以詫異的眼神瞄著他。

「噓……」耶老伸出手指撂在唇上,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包子來,這還是他前兩天偷偷藏起來,準備晚上行動時賄賂笨笨用的。

笨笨叼起包子,搖著尾巴鑽進狗窩中與黑妹分享美味去了。

月兒彎彎,風兒輕輕,耶老高興地扛著鋤頭一路奔靈古洞口而去。

耶老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行走如風,毛竹林裡的那幾隻烏鴉睡眼惺忪的抬頭望了望,遂又打起了盹。此刻,山林間寂寥一片,偶而聽得見蟋蟀在草叢中孜孜不倦的求偶鳴叫聲。

清涼的月光下,耶老脫去了上衣,露出了乾癟的胸膛,站穩在太極陰暈之上,用力刨下了第一鋤土。子時中,耶老估摸著深淺差不多了,於是蹲在了土坑中開始用手輕輕的扒著土,不一會兒,土壤中露出了一個黃白色的骷髏頭。

「哈哈,」耶老興奮起來,輕聲呼喚著:「毛屍,毛屍,別來無恙乎?」

那具「毛屍」老太婆的白骨沐浴在了清涼的月華下,顯得端莊而矜持,耶老索性坐在了坑底,藉著月光仔細的打量著,腦海中揣摩著她生前的相貌,「應該比老翠花漂亮……」他自言自語道。

月光下,白森森的骨架上漸漸的生長出一層灰白色的茸毛,隨風而長,一個時辰下來,已達寸許,而且還在不停地生長著。

「嗯,好極了,寒生說到雞鳴五鼓時分,可生三寸,如此便可行走了,山高溝深,漫漫長夜,惟有耶老相對癡情到天明……」耶老試著想吟出兩句抒情詩來,但挖空心思也想不起來古人是怎麼說的了。

耶老盯了一會,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忍不住困意襲來,身子向後一靠,斜倚在了坑壁上睡著了。

睡夢中,耶老突然感到脖子處一緊,而且寒涼徹骨,不由得驚醒了。

月光下,一個渾身生有灰白色長毛的骷髏正俯在他的身上,披著白毛的雙手指骨正惡狠狠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此刻,耶老的耳邊也聽聞到了山下村裡的雞鳴之聲。

哦,原來是雞鳴五更天,「毛屍」終於可以活動啦……耶老用力的掰開了白毛手指,站起身來,此刻那具毛屍也站立起來,身材果然不高,只及耶老的胸部。

「你為什麼要掐我的脖子呢……哦,明白了,你是把我當成了好色之徒了吧?我耶老絕非是輕浮之輩,我,我是可憐與你,想要救你出陰間苦海……」耶老臉色緋紅,支支吾吾的對「毛屍」述說道。

那毛屍的腦袋上也長滿了白毛,深陷的眼窩內,鼻骨裡統統向外滋生著柔軟的茸毛,在耶老的眼中,這些漂亮的白毛才充分體現了女性的婀娜多姿,與自己黃褐色的干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歡迎你回到了人間,我們上去吧。」耶老說罷,一隻手貼在「毛屍」的腰間,腿部用力一蹬,雙雙的竄到了墓坑之上。

「接下來,耶老要替你去抓蛐蛐了,讓你盡快能開口說話,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呢。」耶老感慨萬端的說道。

此刻,天空中驟然暗了下來,月光彷彿也失色了。

這是黎明前的黑暗,耶老心中尋思著。

耶老朝著靈古洞旁邊的石壁草叢中走去,那兒傳來有蟋蟀的鳴叫聲,毛屍也悄無聲息的跟了上來,不過她是倒退著走的,面孔永遠都是瞅著後面的。

石壁縫隙中傳來了蟋蟀清脆響亮的鳴叫,嗯,這只蛐蛐定是雄渾有力,耶老悄悄地接近了石縫,猛然一伸手,輕輕的捏住了那只蟋蟀的兩根長觸角,硬是將其從洞中拖了出來……哈,好大只啊,黝黑發亮,耶老高興地趕緊遞給了毛屍。

那毛屍骷髏頭下部嘴巴處白毛赫然一分,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白牙,輕輕的張開,將這只雄性大蟋蟀吸了進去,「唧唧唧……」那蟋蟀在毛屍的胸腔內仍舊鳴叫個不停。

「唉,不知道這美婦單靠一隻蛐蛐是否能與我說話耶?」耶老望著漸漸亮起來的天色,自言自語道。

「皮屍,皮屍……」毛屍的胸腔發出來一陣清脆古怪的聲音,貌似人語,音質單調。

「我是皮屍耶老哎……」耶老身子一顫,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顫顫巍巍的說道。

「你是胡人?」毛屍問道。

「對對對,老夫是胡人,大遼耶律氏。」耶老連忙回答道。

「你是鰥夫?」那毛屍又問。

「不不不,人家還是個童子呢。」耶老紅著臉分辯道。

「皮屍……」毛屍問。

「耶老在。」耶老忙接上茬說道。

「你喜歡我?」毛屍突然一針見血的指出。

耶老悲壯的點了點頭,緩慢而煽情的侃侃說道:「耶老千年以來,孑然一人,多少個春夏秋冬,獨坐於塞外遼塔之中,風乾了表皮,失去了鮮活的膚色,如今婺源南山之巔,皮屍終於見到了毛屍,俗話說的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自古以來,毛依附皮而生存,二者是密不可分的。毛屍,請你但可放心,耶老既然英雄救美放你出來,就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唧唧唧……咯咯咯……」毛屍聞言笑將起來了,渾身的白毛一陣亂顫。

「你笑什麼?老夫是認真的。」耶老急道。

毛屍止住了笑聲,遂冷冷的問道:「你身後背著個睡覺的老太婆是誰?」

耶老一想,這毛屍好厲害啊,連附在我體內睡覺的老翠花都能一眼瞧得出來。

「哦,她呀,是個醜陋的老侏儒,老夫見她孤苦伶仃怪可憐的,於是就收留了他,給她一個遮風避雨的棲身之地,你要是不喜歡的話,老夫即刻可以趕她走。」耶老拍著胸脯說道。

「趕她到哪兒呢?」毛屍柔聲說道。

「吳楚山人,」耶老想了想,突然說道,「對,吳楚山人,他沒了老婆,長夜綿綿總得有個人陪著說說話吧?」

毛屍一聽,驟然間厲聲尖笑了起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耶老怔在了那兒,臉上陪著傻笑。

毛屍「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皮屍,你三魂雖在,但七魄早已散去,那個老太婆若是離開了,你以為你還能夠自由活動的麼?」

耶老一驚,支支吾吾道:「老夫的關節是不夠靈活,任憑誰盤腿坐在那兒上千年,總會有些麻木的嘛,況且,自從入關以來,天氣漸暖,老夫感覺靈活的多了,不信你瞧……」耶老賣弄的舉起了雙臂,奇怪的是仍舊是直挺挺的,肘關節回不了彎。

「皮屍,你喜歡聽戲麼?」毛屍胸腔之內發出了一陣輕笑。

「喜歡,當然喜歡,尤其是黃龍府的二人台。」耶老忙道。

「你現在想聽麼?」毛屍問。

「當然想聽。」耶老伸長了脖子,急切的說道。

毛屍身上的白毛「簌簌」的抖動了起來,骷髏頭下面茸毛分開兩邊,露出好看的白牙,隨著兩排白牙的一張一合,胸腔內先是「唧唧唧唧」的鳴叫了幾聲,然後竟然唱起了東北小調:

「哎……

叫聲皮屍聽我言,

細數耶老大不慚,

自從離開農安縣,

一路千險又萬難。

早知你耶老是個負心漢,

張飛騙馬你是哪一件啊,哎咳哎咳喲呀……

耶老唉……

既然來了別著慌,

老牛拉車你要穩當。

前朝有個陳世美,

今世又出皮屍狼,

耶律本是胡人家,

南下插蔥裝大象。

你這又是耍的哪一樁啊,哎咳哎咳喲呀……

勸耶老,想一想,

黃龍府,遼塔邊,

有個夥計王永昌,

□得白面賽雪片,

擱刀一切一條線,

下到鍋裡團團轉,

挑到碗裡蓮花瓣,

回頭拿過紫皮蒜兒,

一扒扒了七八瓣兒,

一搗搗了個稀巴爛。

面拌蒜,蒜拌面,

一吃就是一身汗。

再來一支葉子煙,

凡人抽了不犯困,

又趕風來又趕寒,

腳趾蓋子都舒坦,

迷迷糊糊賽神仙。

耶老唉……

人心長在人身上,

馬魂扣在馬跟前。

人得真心吃飽飯,

馬得真魂能撒歡那,哎咳哎咳喲呀……」

聽到此刻,耶老早已是熱淚盈框了……

「老翠花……」他望著毛屍喃喃的說道。

「嗖」的一聲,老翠花又跳回到了耶老的身上。

「耶老,還是回東北老家去吧,江南並不適合我們。」老翠花扒在耶老的後背上說道。

耶老點了點頭,含著熱淚道:「我好懷念關外那北風怒號,大雪紛飛的時節,耶律家在松花江邊圍獵,對著火爐飲酒吃肉的日子……」

老翠花柔聲道:「耶老,天快亮了,這具毛屍可能受不住陽光的照射,我們還是將其埋到土裡去吧?」

耶老想了想,說道:「老翠花,咱倆自從入關以後,始終也沒能幫上什麼忙,若是能查清這具毛屍的來歷,也算是為寒生做了好事一樁……我們還是先問問她究竟是誰?從何而來?」

耶老盯著毛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毛屍毛屍,你是誰?」

毛屍渾身的白毛抖了抖,胸腔內傳出:「唧唧唧唧……」的鳴叫來。

「你不能夠說話嗎?」耶老接著又問道。

「唧唧……」毛屍發出的仍舊是蛐蛐的叫聲。

老翠花搖搖頭:「耶老,不行的,看來真是要如寒生所說,多抓一些蛐蛐來給她吞下後方可人語。」

「天還未亮,那我們先送她回村,等捉到足夠的蟋蟀,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以及黃老爺子的下落了。」耶老和老翠花商量妥後,帶著毛屍回到了村東新蓋的那三間茅草房裡。

大黃狗笨笨和黑妹帶著那群狗寶寶們躲在狗窩裡,探出腦袋偷偷的瞅著倒退著走進來的毛屍,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她就是『毛屍』?」蘭兒戰戰兢兢的探出手指輕輕的觸了觸白毛說道。

「蘭兒,今晚幫耶老一起去捉蟋蟀好麼?早點讓她開口說話,解開寒生心中的疑問。」耶老勸蘭兒道。

蘭兒點點頭,表示同意,只要是對寒生好的事,她都會去做的。

中午時分,吳楚山人從景德鎮回來了,而且還給蘭兒帶回來一台上海產的蜜蜂牌縫紉機,可把蘭兒高興壞了。

耶老拉著山人來到了西屋,「老夫給你看一個人……」他一邊說著順手拽開了大衣櫥門。

櫥內,毛屍怯生生的轉過身去,藏在了衣服的後面……

「毛屍?」吳楚山人大吃一驚。

「對了,就是毛屍。」耶老得意的回答道。

「哪兒來的?」山人急忙問道。

「是老夫從太極陰暈裡摳出來的。」耶老笑著說道。

「啊……」吳楚山人愕然道,「你怎麼把她給摳出來了呢?此物來歷不明,甚是蹊蹺,可別惹出禍事來了。」

耶老哈哈一笑,不以為然的說道:「一具毛屍而已嘛,你看她還害羞呢,老夫今晚就去同蘭兒多捉些蟋蟀來,讓她開口說話,這樣我們不就可以知道她是誰了麼?黃老爺子究竟到哪兒去了?」

吳楚山人無奈的皺了皺眉頭。

「喂,你出來,讓山人好好看看你。」耶老掀開衣服熱情的說道。

毛屍戰戰兢兢的倚在衣櫥的角落裡,身上的白毛瑟瑟發抖,牙齒「咯咯」的戰慄著。

吳楚山人出手如電,「唰」的一下,點中毛屍前胸的華蓋穴,以防不測。

「唧唧唧唧……」毛屍的胸腔內發出了鳴叫聲。

吳楚山人不由得一愣,目力如炬盯住了毛屍。

「老夫已經放進去了一隻蛐蛐。」耶老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吳楚山人聞言遂放下心來,開始仔細的觀察著毛屍,並不時的以手扯扯白毛,最後分開毛屍骷髏頭下部的茸毛,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牙齒……

「卡嚓」一聲響,那毛屍竟然張開嘴巴去咬山人伸出的手指。

「哈哈,百年毛屍還會咬人吶。」耶老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

「不,她絕不是百年毛屍……」吳楚山人瞧得仔細,驚訝的說道。

吳楚山人默默地將櫥門關好,取出一把小掛鎖,將衣櫥門鎖住。

「你說什麼?她不是百年毛屍?你又不識得她,怎麼會知道呢?」耶老不解的問道。

「牙齒……」吳楚山人解釋道,「上次在太極陰暈時,由於天黑光線不清,馮生說這具骷髏的牙齒齒質全部磨損並暴露出來,所以推斷年齡應該在六十歲以上,可是我剛才看清了,毛屍的牙齒完全是一套瓷製假牙。」

「假牙?」耶老驚呼道,一面伸手摀住了自己的那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

吳楚山人沉思著說道:「這具毛屍是經過了現代牙科矯形的,瓷質假牙是不如真牙耐磨損的,一般假牙只消用過十年,就恐怕就已經趕上真牙六十年的磨損程度了,所以這具毛屍可能死於十年前,推斷其家庭經濟情況應該是不錯的,一個普通鄉下農民家裡的老太婆是不會有人捨得去更換滿嘴假牙的……」

耶老怔怔的聽著山人的分析,末了,禁不住的打斷了他的話:「山人,你就別賣關子了,這毛屍究竟是誰?」

吳楚山人搖了搖頭,道:「我也猜不出來,看來只有問她自己了,這樣吧,今晚天黑以後,我隨你和蘭兒一起去捉蛐蛐,以便早點讓她開口說話。」

「好哇。」耶老開開心心的去準備籠子,那些雄蟋蟀可是要多多益善呢。

「蟋蟀最喜食花生了,我們乾脆就去村北的花生地裡捕捉。」吳楚山人吩咐道。

黃昏時分,蘭兒早早的做好了飯,天黑以後,三個人帶著手電筒和蛐蛐籠子直奔南山而去。

蟋蟀,又名促織,北方俗名叫蛐蛐。喜歡棲息在土壤稍為濕潤的山坡、田地、亂石堆以及石壁草叢之中,跳躍能力很強,不易捕獲。

「記住,兩隻尾巴是公的,三隻尾巴是母的,公的叫聲是這樣的『唧唧、唧唧……』,一旦遇見了母的,叫聲則是『唧唧吱、唧唧吱……』。」耶老不厭其煩的跟蘭兒解釋道。

「那母的怎麼叫呢?」蘭兒問。

「母的不會叫,與女人可是大不相同。」耶老回答說道。

他們走過了村北朱彪那三間空空的屋子,來到了一片花生地裡,笨笨和黑妹也帶著一群狗寶寶跟著來湊熱鬧。

細聽之下,那地裡果真傳來了一陣陣的蟋蟀叫聲,此起彼伏,宛如大合唱般。

眾人立刻散開,循著鳴叫聲開始捉起蟋蟀來。

與此同時,南山靈古洞口,月光下,有幾個黑影悄然的站在了太極陰暈旁,驚愕的望著掘開的土坑……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夜,靜極了,一彎清月在幾片薄雲中穿行,時隱時現的淡淡月光灑在了南山之上。

「不可能!我爺爺的屍首呢?」黃建國揉了揉眼睛,驚恐的叫了起來。

良子站在坑邊兀自冷笑著,身材矮小的左右護法警惕的守護在灌木叢的外面。

黑澤冷冰冰的說道:「建國君,你祖父的屍首不見了,寒生在日本曾說過有一具女性白骨,如今也沒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教主,你要相信我,確實是我和爸爸親手將爺爺活埋下去的。你仔細瞧瞧,這土坑可是新近掘開的,」黃建國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土搓了搓,急切的分辯道,「土還是潮乎乎的呢,我敢肯定這是一兩天的事兒。」

黑澤眉頭蹙起,沉思著點了點頭,狐疑的說道:「那會是什麼人來刨你黃家的祖墳呢?」

「寒生,一定是寒生!他不但知道太極陰暈的隱秘所在,而且還百般阻撓我入主中原的計劃,沒錯,就是他。」黃建國近乎咆哮道。

「如此說來,他從苗栗逃脫了以後,是直接走水路渡過了台灣海峽,趕回江西來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在台灣的機場出現過。」黑澤思索道。

黃建國咬牙切齒的恨恨說道:「竟敢刨我黃家的祖墳,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大逆不道!」

「建國君,」黑澤微微一笑,說道,「你的祖父被人盜走了,這一切絕對是與寒生有關。我身為截屍教教主,看人斷然不會走眼,我相信你的話,你的祖父當初的確是埋在太極陰暈之內,這就可以解釋你為何屢次大難不死,化險為夷的原因了。但是後來,屍首卻被寒生或知情人盜走,目的是阻礙你的發跡,我說的對麼?」

「教主,你闡述的完全正確。」黃建國急忙說道。

「可是寒生也是多次的逢凶化吉,甚至是匪夷所思,難道說他家的祖墳風水比起太極陰暈不相上下麼?想想看,你和寒生都是獨子,且自幼喪母,去年之內,你二人的父親又都是相繼死於非命,巧合是不是太多了些呢?」黑澤盯著黃建國緩緩的說道。

「這……」黃建國倒是從來沒想到過這一層。

「建國君,你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而那朱寒生卻是憨頭憨腦,一幅愚魯樣,實在是難以想像你倆之間會有什麼血緣關係……」黑澤嘿嘿說道。

「我和他?這絕對不可能!」黃建國叫道。

黑澤想了想,仰天唏噓道:「中原的『道』實在是太博大精深了……」

一塊雲彩遮住了月亮,大地朦朧一片。

「建國君,你知道寒生家的祖墳在什麼地方麼?」黑澤突然間開口說道。

「知道,我舅舅曾指給我看過,朱醫生家的祖墳離這太極陰暈只有幾十米的距離。」黃建國拍拍腦袋,回憶著說道。

「只有幾十米?」黑澤臉上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是的,就在竹林邊上。」黃建國回答道。

「馬上帶我去看看。」黑澤吩咐道。

「是,教主。」黃建國應了聲,帶著黑澤等人鑽出了灌木叢,來到了靈古洞口前面不遠處的竹林邊上。

「挖開它!」黑澤站在寒生曾祖的墓穴舊址上,口中發出了桀桀□人的陰笑。

寒生家的祖墳也是風水學上有名的吉穴,名為「蝦須蟹眼」,蟹眼乃真穴之節泡,真穴必形如蟹眼,是為氣足,蝦須向內抱穴。蟬翼則是真穴旁蝦須護穴之硬砂,形似蟬翼牛角,曲內護穴,龍止氣蓄。想來,寒生祖父選擇此穴,誠然是希望後輩人衣食無憂,富貴平安。但是,「蝦須蟹眼」對後代的發力,是遠遠不及太極暈了,太極暈乃天下第一穴口,發力達到極致,世間難尋。

中原地理名家都知道,葬穴還要根據命理,若非貴極之命,貿然葬入龍穴,唯恐承受不起,正所謂「高處不勝寒」之理。

但是,「蝦須蟹眼」卻有著一個鮮有人知的怪異之處,就是可以「偷氣」,蟹腳橫行方向百丈之內的吉氣,會在地底下悄悄偷來為己所用,因而不必擔心「高處不勝寒」之憂。

寒生的祖父出自杏林世家,深曉易理,自忖朱家後人非大貴之命,決不能葬入太極陰暈,倒不如以「蝦須蟹眼」為葬口,悄悄偷來點太極陰暈內的五行之氣,為己所用而來得實惠些。

由此推斷,祖墳下面的那座千年古墓的主人,更是諳於此道的高手了。

黑澤雖非地理名家,但截屍教向來以掘墓為生,扶桑墓葬尋龍覓穴擇風水大都仿自中土,故對堪輿理論也多少一知半解。他遲疑的打量著墳墓的地勢,心中隱約感覺到此穴口亦是有些不簡單,但地表去年已經被寒生遷墓時所毀,因此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他擺了擺手。

如侏儒般的左右護法抽出隨身攜來的小戰鍬,貓腰迅速的掘起土來,竟如同鼴鼠打洞一般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土堆高聳,地面上就已經掏出了一個大洞。

黑澤俯身抓起一捧土,土壤中夾雜著一些破碎的棺材木屑,呈褐黑色,他湊至鼻子下面嗅了嗅,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腐朽氣味兒,「奇怪,這棺材竟是已經遇空氣氧化過的,喂,你們見到屍骨了麼?」他疑惑的衝著洞內喊道。

「教主,沒有屍骨,這是一座空穴,土壤鬆軟,可能是已經移葬了的。」兩護法在洞穴深處抄著日語叫道。

黃建國聽不懂他倆說的是什麼,否則定然會一下子聯想到整個靈古洞前的老墳,去年已經由鎮革委會下令全部都給搬遷走了。

「哦,是這樣,你們再找找看,若是沒有新的發現就上來吧。」黑澤用日語命令道。

左右護法扔掉了手中的小戰鍬,索性用手指上套著的「手甲鉤」在土壤中扒拉起來了,這是忍者的一種工具和兵刃,精鋼鑄就,相當於手指甲護套。

月亮自雲中露出了頭,清風習習,萬籟俱寂。

「八嘎!」這時,土洞之內突然傳來了左右護法驚恐至極的吼叫聲……

黑澤大吃一驚,急忙撳亮手電筒,光柱射進土洞之內,血紅色的光暈下,看見了洞底左右護法已經被一撮撮瘋長的白色菌絲團團包裹住了,而且仍在不斷的層層纏繞著,他倆的身軀在無力的掙扎蠕動著,口中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呻吟聲。

「有股怪異的甜味兒。」良子鼻子一動,急切的提醒道。

「快,下去拉他們上來!」黑澤扭頭命令黃建國道。

黃建國嚇得臉色煞白,兩腿打顫,站立不穩。

「快下去!」黑澤猛地用手一推,黃建國身子一晃,竟然驚慌失措的一頭栽進了洞裡……

「不好!」黑澤驚呼了一聲,他突然想起教內的一篇文獻中曾記載,中原古墓中有一種劇毒的紅色「屍瘴」,即使是截屍教中的高手也抵禦不了,不過在日本還從未遇見過。

洞內的白色菌絲正是「白陀須」,那左右護法扒開了千年古墓破損的棺材蓋板,紅色屍氣逸出。由於截屍教的人經常掘墓食氣,故比當年寒生的抵抗力要強了許多,兩護法不知不覺手腳漸軟,當白色菌絲纏繞上來時,他們已經無力逃脫了。

黃建國倒栽蔥紮在了一團菌絲之中,本來他已經吸食過鬼塚屍氣和禿頭老婦內精,基本抵擋得住劇毒的紅色「屍瘴」,但由於突如其來的驚嚇,竟然瞬間閉氣休克過去了,那些雪白的菌絲也迅速的將其包裹了起來,並繼續向上攀援著,已經幾乎就要爬到了洞口。

這時,洞內發出了「彭彭」兩下沉悶的爆炸聲,光亮一閃,一股刺鼻的火藥夾雜著皮肉焦糊氣味兒衝出了洞口,黑澤心下一涼,他明白這是左右護法不堪忍受痛苦,引爆了身上的「火雷彈」,自殺殉教了……

黑澤仰天歎道:「他們全都完了,」隨即狠狠地一跺腳,命令良子道,「統統的掩埋起來吧。」

良子聞言迅即用力將堆積在洞口邊上鬆軟的土一股腦兒的推進了洞中,很快的填平了洞穴,左右護法、黃建國連同那些白色的菌絲都被掩埋在了裡面。

「唉,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會前功盡棄……」黑澤捶打著胸口,含著眼淚萬分痛苦的說道。

「教主,既然太極陰暈已破,婺源太郎也已無法入主中原,死就死了吧,我們還是要先設法抓住寒生,找到真正的格達預言才是啊。」良子在一旁勸慰道。

「話雖不錯,但是為了給婺源太郎換睪丸,我們驚動了日本警方,不但暴露了我和大島茂議員的身份,導致議員自殺身亡,而且現在連老巢都讓人家給端了,代價實在是太大啦……」黑澤恨恨不已的說道。

許久,良子輕聲問道:「教主,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黑澤痛定思痛,咬牙說道:「找到寒生的家,伺機捕獲他,嚴刑逼出真的羊皮預言,動作一定要狠要快。」

「是,教主。」良子應聲道。

月亮隱匿進了雲裡,天地又是朦朧一片,兩人悄悄地向村裡走去,竹林中的烏鴉伸出腦袋來,衝著他倆「嘎嘎」厭惡的乾嚎了兩聲。

子時時分,埋在土洞下面的黃建國身子動了動,甦醒了過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四下裡一片漆黑,黃建國感覺到身體,尤其是腳上面有著沉重的重壓,他試著呼吸了一下,竟然還有些許清涼的空氣自頭下方土壤空隙之中透出,因此還不至於太憋得慌。

這是哪裡呢?他絞盡腦汁的回憶著,終於想起來自己曾經被黑澤推了一把,然後頭上腳下的栽進了土洞內——寒生家的祖墳。壞了……自己是被活埋了!想到此,黃建國驚呆了……

許久之後,他開始試圖扭動著身子,還好,土壤並不密實,手臂也可以做小幅度的活動,但是單憑自己的力量,絕對是出不去的,再者,地底下空氣有限,用不了多大一會兒,恐怕就會窒息而死。

什麼他媽的太極陰暈?什麼入主中原?爺爺被活埋了,父親被毒死了,自己又步了爺爺的後塵,難道這天下至高無上的龍穴,葬下去的結果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的麼……

一絲絲清涼的氣息徐徐透上來,黃建國精神一振,地底下怎麼會有空氣呢?這下面一定是有溶洞暗道之類的隱秘!

求生的慾望迫使他雙手向下探去,手指觸及到了軟綿綿的人體,鼻子聞到了一股皮肉的焦糊味兒,他想起來了,這是掘洞的那兩名左右護法的屍體。手繼續下探,突然一下子摸空了,下面果然有空洞。

黃建國大喜,盡皆全身氣力繼續扭動身體,雙手扣住木製的硬物,是不是棺材板子也不去多想了,慢慢的向下鑽去……最後,他成功了,落進了一個寬敞的棺材裡。

他躺在平平的棺材底板上,喘息片刻後,開始伸手四面敲擊著,越敲越著急,汗水順著毛孔滲出,最後他已經敲遍了每一寸木板,一個殘酷的事實告訴了他,這是一具棺材,根本沒有任何溶洞和暗道,只有身邊躺著一個腐朽的屍骨,不知是朱寒生家哪一代的祖先。

黃建國終於絕望了……

白陀須是世所罕見的菌類植物,是一種寄生在腐屍身上的真菌孢子,此物生長極為奇特,須在密封和恆溫的環境下緩慢發育並處於休眠狀態,遇見空氣則迅速生長。此物的弱點是見不得熱,在攝氏35度左右即停止生長,一旦超過了40度便會死亡。

伊賀忍者的「火雷彈」是使用黑色火藥製成的,一硫二硝三木炭,爆炸時的溫度可達到1000度,左右護法各自引爆了一枚自殺身亡,但他們始料不及的是,火藥燃燒時的高溫同樣的殺死了這株千年白陀須。

所以,當黃建國醒來時,整個墓穴內的白陀須菌絲一根都不見了,爆炸時產生大量的硫和炭黑中和了部分「屍瘴」,殘餘的紅色屍氣對黃建國已經構不成威脅了。

絲絲清涼的空氣儘管十分細微,但仍可呼吸到,棺材四周並無任何空洞,那它們又是從何而來的呢?黃建國想破腦袋也悟不出來。

這就是「蝦須蟹眼」在暗中悄悄偷來的氣。

黃建國截然猜想不到,躺在他身邊的這具生有白陀須的腐屍,並非是朱寒生家的先祖,更不是東漢建安十三年許昌大牢裡的那個牢頭,而是西晉赫赫有名的一代易學術數宗師郭璞!

郭璞,字景純,河東聞喜縣人,中原祝由術之集大成者。

西晉末年,荊州將軍王敦欲謀反,請郭璞卜筮吉凶,郭璞告訴他「無成」,王敦又問若起事的話,自己能夠活多久?郭答:「明公起事,必禍不久。若住武昌,壽不可測。」告訴他不可以起兵造反,方可命久。王敦大怒,問道:「卿壽幾何?」郭璞算了下自己的命,說道:「命盡今日日中。」果然盛怒之下的王敦當天就把他殺了,是年,郭璞49歲。

王敦起事後兩個月不到戰敗憤惋而死,一一都被郭璞說中。郭璞後人載其靈柩離開了荊州,從此消失在了茫茫史海記載之中,無人知曉其埋骨之地。數年後,晉明帝在南京玄武湖畔修建了郭璞的衣冠塚,名「郭公墩」,保留至今。明朝大畫家沈周在其《詠風水》一詩中寫道:「氣散風沖哪可居,先生埋骨理何如?日中尚未逃兵解,世人今猶信葬書。」便是說的此事。

當年華佗死後,牢頭偷偷攜《青囊經》返回了吳徽州府婺源南山。魏黃初七年,矚其家人將經書同葬,不知何故,此奇書並未就此遺落荒塚,而是於數十年後為郭璞所得。西晉末年,郭家後人根據郭公生前遺願,私下載其靈柩來到了婺源南山村,悄悄地葬在了靈古洞口前面的「蝦須蟹眼」之內,與神秘的太極陰暈咫尺之遙,隨葬物品除了郭公葬尺之外,就是那本《青囊經》了,至今已逾1400餘年。

不久後,郭璞之子郭騖被封為臨賀太守,蓋因「蝦須蟹眼」偷氣之故。

棺材內較為寬敞,絲絲涼氣自土壤中逸進,因此黃建國尚不覺憋悶,只是伸手不見五指,也無法站起來活動,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找來食物果腹了。

黃建國伸手到棺材蓋板的破損口外,用力的拽進來一名護法的大腿,迅速的脫去他的鞋子和臭襪子,一口咬去了其兩根腳趾,津津有味的大啖起來。人體內的組織70%是水分,埋在土中又不易風乾,因此蛋白質、脂肪和水分都有了,兩名護法雖然矮小了點,但是畢竟可以維持相當一段的時間。

黃建國啃掉了屍體的一隻腳掌後,已經感覺很飽了,但是緊接著腹中咕嚕一響,頓生排便感,無奈只得除去衣褲,光溜溜的側躺著屙屎。

「噗」的一聲,粘稠的糞便奪肛而出,整個棺材內惡臭無比,而且臭味無處可散,復又吸回黃建國的肺裡。

棺材內萬一屙滿了怎麼辦?他沮喪的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黃建國又一次的醒來,腦袋裡面尋思著,既然被困在了寒生家的祖墳內,就絕不能讓他朱家的祖宗安穩了,乾脆將其屍氣吸乾,一報挖墳之仇。想到此,他一翻身趴在了那具腐屍的身上,一隻手摸索到其口唇處,儘管面部已經朽爛,無法蒙眼塞竅,但他還是用力的掰開了骷髏頭上的牙齒,將自己的嘴巴伸了進去,然後狂吸起來。

當年郭璞曾提前算到過自己的陽壽將至,因此事先將畢生的祝由功力全部注入了郭公葬尺之內,不然縱使荊州將軍王敦兵將再多,憑藉著祝由神功亦可逃出生天。而他最終被殺,皆因體內祝由神功已失。正因為如此,吸食過禿頭老婦祝由八式的黃建國,與郭璞的這具屍體之間絲毫沒有產生任何的祝由磁場感應。

可是這剛一吸,黃建國就立時感覺不對勁了,屍體的口腔內突然生出一股反抽力,竟然反吸起黃建國的體內元氣來了……

黃建國大驚失色,急忙拚力掙扎著,雙手按住骷髏頭,想要把嘴巴縮回,可是那腐屍吸力無比的大,根本抽不回來。他體內的元氣,包括祝由功力、鬼塚的陰人內精以及汗屍等各類氣息源源不斷的被抽出,體內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越來越空虛,最後終於昏厥了過去。

腐屍吸光了黃建國體內的精氣後,開始一點點的回吐反哺……

易數祖師郭璞,對於術數地理風水無所不精,涉獵極廣,尤其是身懷中原兩大曠世奇術,一為祝由神功十八式,二是中陰吸屍大法。後來郭公感到這「中陰吸屍大法」太過陰損,會折其陽壽,於是便設了一個「咒鎖」,立誓永不再用,所以直到為王敦所殺,也沒有再次啟用過,而是永遠的封閉在了身體內,死後埋葬在了地底下。

凡是「咒鎖」必有開啟其的「咒鑰」,這咒鑰便是自己死去後,有人與其口唇相接,如此破了「咒鎖」,激發釋放出令江湖聞風喪膽的「中陰吸屍大法」來。

此刻,「咒鎖」已破,腐屍先將黃建國體內的雜氣吸乾淨,然後回哺「中陰吸屍大法」,一點一滴的滲入其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之中,需耗時七七四十九天,最後的一刻,再將吸出的雜氣吐回,加起來的時間,正好是一個中陰身存活的期限。

漫漫的四十九天裡,黃建國將與腐屍嘴對嘴的咬合著,打通著一條條的經脈,功成圓滿之日,一個絕世陰人將重現江湖……

第三百八十九章

黑澤同良子摸黑進了南山村。

「婺源太郎說過,朱寒生的家是在這個小村莊的最東面,以前是三間茅草房,後來被火燒掉了,政府替他父子又重起了瓦房,我們去找找看。」黑澤說著望了望夜空,辨明了方向,與良子徑直奔村東而去。

月光下,他倆站在了三間新茅草房的前面,向院子裡看去,三間屋子都是黑燈瞎火的,沒有一點聲音。

「村東這一片未見有瓦房呀?」良子狐疑的說道。

黑澤心下也是兀自疑惑,他們包括黃建國都並不知道那徽式莊院已經被劉今墨縱火焚燬了,也更不曉得吳楚山人新近蓋了這三間草房,剛剛才竣工沒幾天。

「不管了,我們進去看看,注意,千萬要小心,據婺源太郎介紹,朱寒生的老岳丈吳楚山人武功奇高。」黑澤謹慎的提醒道。

「明白了,教主。」良子應聲道。

院子以及堂屋的大門都是虛掩著的,於是,兩人躡手躡腳潛進了院子裡,悄悄地蹲在了窗戶下,注意傾聽著屋內的動靜。

「教主,屋子裡面沒有人。」良子聽不見有任何人的呼吸之聲,遂輕聲的說道。

「嗯,進屋裡面去搜搜看。」黑澤說著率先跨進門去。

東西屋內都沒人,黑澤伸手探了探堂間灶台,尚有餘溫,沉吟著道:「這個房子肯定是有人在住的。」

良子在西屋緊靠牆壁的衣櫥前停了下來,鼻子快速的翕動著,「教主,這個鎖住的衣櫥內有古怪。」她說。

黑澤聞言走了過來。

「我聞到了一股屍氣。」良子壓低聲音悄悄說。

「打開它。」黑澤吩咐道。

良子伸手扭住鎖扣稍一用力,將其拉斷,打開了櫥門。

黑澤的手電筒光射出,照見了蹲在衣櫥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一個白色毛人……

黑澤默默地盯著,此人身材不高,渾身灰白色長毛覆體,奇特的是那些毛並非長於皮肉之上,而是直接自骨頭中生出,骷髏頭上有眼眶但無眼球,鼻窩內伸出些灰白色的茸毛,透過嘴巴上白毛的縫隙,可以看見那兩排整齊的白牙,當然是沒有嘴唇的。

「你是誰?為什麼會被鎖在這裡?」黑澤用中文問道。

那白毛人晃了晃腦袋,發出了幾下「唧唧唧」的鳴叫聲。

「你是啞巴?」黑澤驚奇的再次問道。

「唧唧唧唧……」白毛人似乎在述說著什麼。

「教主,它不是人,是屍。」良子說道。

「嗯,中原民間屍變種類繁多,這傢伙也不知是那一種。」黑澤點頭說道。

「教主,讓我把它吸了吧?」良子搓了搓手掌,霍霍欲試。

「不,能夠在屋子的衣櫥內藏有屍變的人家,必是朱寒生的家,既然他將這個白毛屍鎖在這裡,必是有什麼用途,良子,我們抓走它做為人質,或許是與寒生談判時的一個重要籌碼呢。」黑澤嘿嘿陰笑道。

「可現在我們到哪兒落腳呢?」良子問道。

「這我已經考慮好了,太極陰暈旁邊不是有一個靈古洞麼?及隱蔽又方便,走,帶上白毛屍,去那個山洞,寒生回來後發現它不見了,嘿嘿……」黑澤擺了擺手,跨出門去。

「開路的!」良子拽起了仍在渾身瑟瑟發抖的白毛屍,硬是拖出了屋子。

「站住!」院子裡傳來一聲低喝聲。

月光下,一個瘦高清癯的人負手而立……

月色迷離,耶老興致勃勃的帶著蘭兒伏在花生地裡,循著「唧唧唧」的鳴叫聲四下裡搜捕著蟋蟀,籠子裡已經捉了有數十隻之多。

吳楚山人方才心思微悸,感覺哪裡有些不妥,於是吩咐他倆繼續捕捉,自己先行回去家中瞧上一瞧。

「耶老,已經捉了不少了,我們也回家去吧。」蘭兒舉起籠子說道。

「噓……」耶老止住了蘭兒話音,悄聲道,「你聽,那邊大樹下有一隻叫聲異樣的響亮。」說罷,躡手躡腳的輕輕撥開了花生秧,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鳴聲方向摸去。

「唧唧唧……」樹後面的草叢中,蟋蟀的鳴叫聲響過原先捉到的那些好幾倍,耶老心中癢癢的,迫不及待的撥開了半人高的蓬蒿,朝那發聲之處望去……

斑駁的月光下,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正四肢伏地,頭部昂起,嘴唇撮成一線發出「唧唧唧」的鳴叫聲……

耶老驚愕的閉不攏嘴,呆怔在了那兒。

「你,你是在幹什麼?」半晌,耶老緩過神兒來支吾著問道。

「嘿嘿……」那人身體一彈,站直了身體,犀利的目光盯住了耶老,口中冷冷道,「你這屍,竟然在月夜捉蛐蛐吃,老夫還是順道剿滅了的好。」

耶老愣愣的說道:「你是誰?幹嘛在這裡裝神弄鬼,哄騙老衲?」

「哼,老夫茅一噬,遇屍殺屍,遇鬼殺鬼,江湖不化骨難道沒聽說過麼?」茅一噬冷笑道。

「不化骨?那是個什麼玩意,老衲怎麼不知呢?」耶老想了想,確認自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沒聽說……」茅一噬不滿意的說道,「聽你口音好像是關外的滿人吧,難怪不知道中原不化骨的名頭,廢話少說,老夫正好要試試新長出來的傢伙好不好使呢。」說罷,茅一噬開始脫衣服了。

「耶老,你在跟誰說話?」蘭兒從花生地那頭走過來了。

「你叫耶老?」茅一噬驚訝道,同時將脫了一半的褲子又提了起來,「黃龍府遼塔裡面的千年老皮屍……」

「老衲就是耶老,怎麼了?嚇到你了麼?」耶老見此人居然聽說過自己的名頭,禁不住的有些自得。

「婺源南山名醫朱寒生你知道麼?」茅一噬問道。

「寒生?他怎麼啦?」蘭兒近前急切的問道。

「你是……蘭兒?」茅一噬打量著這個鄉村模樣的女孩,恍然大悟道。

蘭兒驚奇的望著他,點頭道:「我就是蘭兒,你是誰?你見過寒生?」

茅一噬不好意思的重新穿戴整齊,說道:「是寒生讓老夫來南山村的……」隨即,他將來意敘述了一遍。

「這裡就是南山村了。」蘭兒告訴他道。

「那具毛屍還埋在太極陰暈之內麼?」茅一噬問道。

「不,在家中的壁櫥裡鎖著呢,是老衲把她給摳出來的。」耶老得意洋洋的插話道。

「帶老夫去看看。」茅一噬點頭說道。

「我們走吧,我爹爹已經先回家了。」蘭兒領著茅一噬,後面跟著耶老,三人踏著月光匆匆朝村東而去。

黑澤打量著這個冷峻的瘦高之人,隱隱感覺到了一股凜冽之氣,這是個武學高手,他心中想著,口中說道:「來人可是吳楚山人?」

吳楚山人微微一怔,冷冷道:「你是誰?」

黑澤嘿嘿一笑,微微一鞠躬,道:「我是朱寒生的朋友,日本國駐中國副總領事黑澤。」

吳楚山人聽了不由得心下暗暗吃驚,寒生曾經說到緬甸叢林之行與黑澤鬼塚截屍教之間的過節,而且黃建國也投靠了他們,前不久在婺源縣城時,他已經領教了黃建國那怪異的身法,如今黑澤現身南山村,肯定是他給帶來的,目標當然是衝著寒生。

黃建國在哪兒呢?吳楚山人環顧左右,沒有發現周圍隱匿有人。

「黑澤先生深夜潛入我家有何見教?」吳楚山人依江湖規矩問道。

「嘿嘿,我們與您的女婿朱寒生在日本和台灣碰面後相聚甚歡,還有些未了之事,所以特意趕來再次與他聚首,可否請他出來一見?」黑澤說道,語氣彬彬有禮。

吳楚山人聞言兀自一凜,寒生到過日本和台灣?他不是到香港找盧太官,然後去東南亞尋找老祖的女兒祖墨去了麼?這裡面果然蹊蹺之極……

「寒生沒有在家。」吳楚山人模稜兩可的回答道。

「哦,既然如此,夜深了,我們不便打擾,先行告辭,請轉告寒生,我們擇日再來拜訪。」黑澤說道。

吳楚山人心中疑問重重,但又不便明言,口中只是淡淡的說道:「留下毛屍,你們請自便。」

「不,不,這個白毛屍是我們的人質,必須先跟我們走,只有見到了寒生,我才可以放它。」黑澤仍舊是極有禮貌的說道。

「那山人倒要見識一下你們的手段,看有沒有能耐帶走她。」吳楚山人冷笑道。

「您說笑了,我們哪能跟寒生的岳丈動手呢?中原有句俗話,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請務必轉告寒生,我會再來的。」黑澤一面說著,一面掏出一支手槍對著吳楚山人。

山人略一躊躇,權衡再三,這兩個日本人身懷邪術,又有槍支在手,自己難以取勝,再者,黃建國始終還未露面,不知在搞什麼鬼……

「黃建國在哪兒?何不叫他出來露個臉呢……」吳楚山人平靜的說道。

「你是說建國君麼?他此刻正在進行著地下活動呢,哈哈……」黑澤咧開嘴陰笑了起來。

地下活動?吳楚山人心中一緊,狡猾的日本人不會是聲東擊西呢?這裡纏住自己,而黃建國帶人去偷襲蘭兒,若是抓住蘭兒為人質可就麻煩了……

冷汗自山人的額頭上沁出,他咬牙說道:「你們落腳何處?山人自當前去拜訪。」

「吳楚山人客氣了,我們自己會來的,」黑澤又鞠了一躬,一擺手用日語命令道,「良子,我們走。」

吳楚山人眼睜睜的看著黑澤和良子帶著毛屍走出了院子,歎息了一聲,然後猛地一跺腳,身子縱起,飛躍過院牆,朝著村北那片花生地一路疾奔而去。

第三百九十章

「慢……」茅一噬突然止住了腳步,伸手示意道,「有武功極高的夜行人來到了。」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黑影,正急匆匆的朝這邊趕來。

「爹爹。」待到近前,蘭兒看清了這人是自己的父親。

吳楚山人警覺的望著茅一噬,急切說道:「蘭兒,他是誰?」

「老夫乃是江南大俠甘風池的徒弟茅一噬。」茅一噬抱拳唱了個肥喏答道。

吳楚山人見蘭兒並未遭挾持,遂放下心來,於是也抱拳說道:「在下吳楚山人,敢問江南大俠甘風池是否240年前協助呂四娘刺殺雍正皇帝的那位江寧武術名家?」

「正是恩師。」茅一噬恭敬地說道。

「那……茅先生今年高壽?」山人狐疑的問道。

「兩百五十歲。」茅一噬答道。

「常人如何能活這麼久?難道說茅先生也是屍變?」吳楚山人追問道。

「不錯,老夫乃是『不化骨』。」茅一噬承認道。

吳楚山人吃了一驚,疑惑道:「聽聞『不化骨』是道家『太陰煉形』之物,在下今夜有幸親眼得見,但不知先生前來此地有何貴幹?」

「是江西婺源名醫朱寒生派老夫前來調查毛屍真相一事的。」茅一噬說道。

吳楚山人聞言緩緩的點了點頭,相邀道:「那麼請至家中詳談。」

一行人回到了村東茅屋內,蘭兒點上菜子油燈,並生火燒水沏茶。

「我的毛屍呢?」耶老捧著盛蟋蟀的籠子,呆呆的立在了敞開的衣櫥前,驚愕的說道。

吳楚山人歎息了一聲:「是日本人黑澤他們劫走了毛屍。」

茅一噬聞言一愣,急切的問道:「黑澤他們也來了南山村?」

吳楚山人瞅了茅一噬一眼,詫異的問道:「茅先生也認識黑澤麼?」

茅一噬點了點頭,答道:「我和寒生在台灣苗栗曾與這伙日本截屍教幹了一場……」他遂將在苗栗南莊客家嬤嬤那兒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最後說道,「回到香港後,老夫前來江西,寒生則和盧太官太平紳士乘飛機到泰國去尋找嬰孩了。」

「原來如此。」吳楚山人回想起黑澤說過的話,漸漸明白了。

「那具毛屍被劫,你知道他們現在會去什麼地方麼?」茅一噬問道。

吳楚山人搖了搖頭,道:「尚且不知。」

耶老拉著臉,垂頭喪氣的跑到火塘前,對蘭兒說道:「完了,完了,蛐蛐白捉了。」

蘭兒莞爾一笑,安慰耶老道:「那就先將蟋蟀養起來,等爹爹他們找到毛屍,我們再餵給她吃。」

耶老聞言眉頭舒展了開來,心情一下子開朗了,於是朝蘭兒要了塊白菜幫,然後小心翼翼的抱著籠子回到了西屋,開始餵他的那些蛐蛐。

毛屍能被抓去哪兒呢?耶老撓著腦瓜皮在想。

黑澤在前面走著,良子押著倒行著的毛屍,一路奔南山靈古洞而去。

烏鴉聽到竹林裡的動靜,從窩裡探頭乜了一眼,仍舊睡去了。

靈古洞內漆黑一片,黑澤和良子亮起了手電,一直朝著洞深處走去,他們需要尋找一處乾爽隱蔽的地方,最好還要有水源。

手電光照去,石壁上孔隙很多,長滿了綠色的青苔,地質上屬於石灰岩溶洞地貌,潮濕而溫暖,黑澤和良子帶著毛屍繼續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洞越來越寬敞,黑漆漆的洞頂出現了一雙警惕的紅眼睛。

再往前走,黑澤猛然間驀地一驚,抬頭望去,黑暗中出現了無數雙火紅色的圓點,這是什麼東西?正詫異之中,忽聽「吱……」的一聲忽哨,其音甚是尖厲,洞內驟然疾風突起,一陣狂飆襲來。

黑澤剛剛拔出手槍,忽覺頭頂上傳來劇烈的刺痛感,緊接著,鼻子下面平日裡修剪整齊的人丹鬍鬚被連片的拔起,不由的疼得發出「啊!」的一聲慘叫,耳邊聽到了數不清的翅膀的拍打聲,「吱吱」歡快的嘯叫聲,紊亂的氣流……驚慌失措之間,手槍和手電筒滾落到了地下,躲無處躲,藏無處藏,伸手摸去,頭頂上已是光禿禿、黏糊糊,滿腦袋都是血污。

良子長長的髮髻在苗栗時便已經被客家嬤嬤祭出的「白牙大嘴」啃去了一大截,如今的參差不齊的小平頭瞬間更是被拔了個精光,眼皮突地一陣哆嗦,眉毛也沒了。黑暗中兩隻紅眼小陰蝠偷襲過來,但覺鼻子一酸,鼻孔內稍長一點的鼻毛被硬生生的拽了去,眼淚都淌了下來。幾隻年輕的雄性陰蝠朝著她的下體攻去,但由於有厚厚的褲子相隔,終未得手,只得怏怏離去。

一群陰蝠向毛屍襲來,那毛屍動作卻是極為敏捷,白毛飄起,雙腿倒躍著一下下的朝著洞深處迅速的跳去,縱是如此,背上的白色長毛還是被一綹綹的扯去了。

黑澤淚眼模糊,但他還是忍著劇痛,從地上拾起手槍和手電筒,狂吼一聲追了上去,良子淚流滿面的緊隨在了後面。

「吱吱吱吱……」脖子上繫著騎馬布的陰蝠首領發出了勝利撤退的號角,但仍有兩隻經驗豐富的陰蝠發現了黑澤兩耳中竟然還生有幾根長毛,於是索性一併拔掉了。

黑澤和良子倉惶的追趕著毛屍向前疾奔,不知過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定睛細瞧,原來已經出了山洞。

月光下,一條靜謐的山溝,溪水潺潺,茂密的樟樹林,一間簡易的土坯草房,他們來到了臥龍谷中。

毛屍大概跑也累了,手扶著一株大樟樹喘著粗氣,胸中發出了「唧唧唧」的鳴叫聲。

「這是什麼地方?良子,去看看草房內有沒有人住。」黑澤氣喘吁吁的吩咐道。

良子打起精神邁步進了屋子,裡面空無一人,到處積著一層塵土,手電隨處照過去,「教主,這房子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你看不但有簡易的木床,還有盞破油燈,廚房內薪柴爐灶鍋碗一應俱全呢。」她驚喜的叫著。

「很好,我們就住在這裡了。」黑澤滿意的說道。

良子點亮了油燈,迅速的打掃了一下房間,然後找到了一根麻繩,出門去把毛屍捆在了樹上。

「奇怪,這山洞裡竟然有如此兇惡的拔毛蝙蝠,下次可要小心了。」黑澤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

良子痛苦的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那上面一根毛都沒剩下,「教主,這叫我如何有臉面去見人啊。」

黑澤也同樣的摩挲著頭頂和鼻下,悵然說道:「警視廳和外務省肯定已經通知了駐中國領事館,我們暫時絕對不可以露面了,看來你我需要在這條山谷中休整一段時間了。」

京城,華燈初上。

一間簡潔而又不失豪華的辦公室裡,寫字檯後面的黑皮座椅上,首長疲憊的望著桌子上的內參和兩份海外報紙,自言自語道:「朱寒生竟然出現在了日本的東京和台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身穿一套藏藍色中山裝的秘書直挺挺的立於桌前,小心謹慎的說道:「首長,據悉朱寒生使用的是香港身份,看來這裡頭甚是蹊蹺,他的背後一定有著某種西方敵對勢力的支持。」

首長抬起眼睛望了下他,沉思著問道:「有馮生的消息麼?」

「還沒有,首長。」秘書回答道。

「這小子不太可靠,準備隨時處理掉他。」首長皺了皺眉頭說道。

「是,明白了。」秘書應道。

首長站起身來,走到了落地窗前,眺望著夜色中的長安街,許久,轉過身來吩咐說道:「通知我們在港英政府的內線,務必查出朱寒生的香港身份是如何獲得的,若是持單程證赴港,究竟是那個省公安廳簽發的,以及徹底查清他在香港的落腳點和關係人。」

「我馬上就去辦。」秘書答道。

「目前,黑澤正在被日本警方通緝,國際刑警組織也已經發出了全球紅色通緝令,我們的人如果在中國境內發現了他的蹤跡,就立刻密捕他,而且絕不能夠被公安系統知悉和插手,記住,黑澤不能引渡回日本的,他必須在中國無聲無息的蒸發掉,你明白如何去做了麼?」首長冷冷的說道。

「是,是,我明白。」秘書應道,額頭上微微冒汗。

「你去吧……」首長說罷,目光又移回到了窗外的長安街上,注視著那一輛輛飛駛而過的車輛,自言自語道,「多事之秋的龍年啊……」

「首長,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東東來過幾個電話催您了。」秘書臨出門時再次回頭提醒首長道。

「知道了。」首長皺了皺眉頭說道。

這個任性的東東,已經告訴她多少遍了,黃建國父子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一起英勇的犧牲了,可是她的心裡還是忘不掉那個小白臉,最近給她介紹過幾個部隊的青年軍官,她就是一個也看不上,真是令人煩心,唉……

第三百九十一章

螺旋槳飛機在雲層下飛行,下面是浩瀚的南海,繞過了海南島的最南端三亞後,飛機轉向西行,直奔越南中部山區。

「越戰剛剛結束還不到一年,戰爭造成的破壞很嚴重,目前那一帶還沒有雷達監測網,我們從宣化進去,大約二十分鐘後便可飛越長山山脈,進入老撾的甘蒙高原了,然後跨過湄公河,到達泰國東北部的呵叻高原的烏隆。」機師對盧太官解釋著飛行路線。

寒生感覺到坐小飛機更愜意些,舷窗望下去青山綠水村莊歷歷在目,尤其是小才華扒在窗上目不轉睛,口中喃喃道:「墨墨……」大鸚鵡嘟嘟也將腦袋擠了過去,偏著眼睛向地面瞄著。

烏隆府是泰國東北部地區的工商業中心,距首都曼谷564公里,自然條件得天獨厚,山峰林立,綠海婆娑,河網縱橫。在位於普潘山脈和宋干河之間有一塊平原,就是越戰期間最重要的美國空軍基地,駐紮著包括B-52戰略轟炸機在內的各種戰機,一度成為轟炸越南的主要機場。1976年初,美軍全部撤走了,烏隆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但這裡卻成為了走私者的天堂。

螺旋槳飛機在一條偏僻的跑道上降落了,滑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那裡有幾個身著迷彩服,手持以色列烏齊式折疊衝鋒鎗的漢子圍攏過來。

機艙門打開了,盧太官走下了飛機。

「Mr.Lu。」為首的是一個高個子白種人,向盧太官行了個軍禮,微笑著用美語招呼道。

「馬丁少校,大家都好麼?」盧太官也講起了英語。

「當然,弟兄們都等不及了。」馬丁少校嘿嘿道。

寒生抱著沈才華,肩膀上蹲著嘟嘟,手中提著吸子筒出了機艙門,後面跟著馮生,最後昂首闊步走出機艙的是飛僵吳老爺子,頭戴草綠軍帽,足登白球鞋,身穿那襲花花綠綠的無領大襟束腰、當朝一品武官麒麟方補的朝服,儘管前胸被不化骨茅一噬燒去了一個洞,但重要場合下他是非穿不可的。

馬丁少校愕然的望著這幾個人,驚訝的說道:「盧先生,他們是馬戲團的麼?」

「不,親愛的馬丁隊長,他們都是突擊隊的成員,參加我們這次叢林救援行動。」盧太官微笑著回答說道。

寒生放下了仍是光著□的沈才華,望著他說道:「才華,尋找墨墨的救援行動終於開始了……」

宋干河邊的一棟簡易房屋內,牆上掛著一張中南半島的軍用地圖,上面包括了緬甸、泰國、老撾、越南和柬埔寨五國的山川地形,救援突擊隊的全部人員圍坐在一張簡易木桌旁。

「我們這次救援任務的行動代號為『愛麗絲』,它取自於19世紀英國的一部小說《愛麗絲夢遊仙境》裡面的女主人公名字,這次搜尋行動的目標也是一個小女孩,中文名字叫『墨墨』,年齡不到一歲,於數月前在緬甸北部的熱帶雨林中被劫持而下落不明。盧先生,可否請你詳細的向大家介紹一下女嬰的有關情況。」馬丁少校站在地圖前首先發言說道。

盧太官點點頭,對寒生道:「寒生兄弟,請你介紹一下有關女嬰墨墨被劫持的背景情況,以便大家有所瞭解,我來用英語翻譯。」

寒生站起身來到了地圖前,目光掃視了一周。

方才盧太官已經讓大伙相互認識了一下,馬丁少校和另一位美國人布萊爾都是越南戰爭期間的美軍特種部隊人員,布萊爾還是直升飛機駕駛員。另外有一名南越士兵,三名泰國人,兩名緬甸北部撣邦人和一名中國人。外國人的名字很難記住,只有那名年輕機靈的中國人好記,他自我介紹說是原國民黨九十三師的後代,原籍湖南衡陽,名字就叫『雁城小子』。

「女嬰墨墨是被一個名叫『蒙拉差翁·炳』的泰國降頭師劫持走的……」寒生向眾人簡述了當時在叢林中發生的事,並描繪了降頭師和墨墨的相貌。

「蒙拉差翁·炳是我們泰國皇室旁支的一個古老的姓氏,據說來自中國。」一個泰國籍的突擊隊員說道。

「在泰國,降頭師很多,最有名的基本都在寺廟裡,有些不起眼兒的山區小廟裡的老和尚,往往都是極厲害的降頭師,要想打聽到降頭師蒙拉差翁·炳,就應該到寺廟裡去問,可是泰國總共有三萬多座寺廟,談何容易啊。」另一名泰國人搖了搖頭,表示不可能。

「據說蒙拉差翁·炳是東南亞最厲害的降頭師。」寒生提醒道。

馬丁隊長聞言眼睛一亮,說道:「那好,我們就去泰國最大的寺廟裡去問那裡的老和尚,你們知道那一座寺廟是最大的麼?」

「暹京嘉願納瑟沙拉南佛院。」三名泰國隊員異口同聲道。

馬丁少校皺了皺眉頭,道:「真是的,竟然有這麼拗口的名字,難道就沒有個簡稱麼?」

「曼谷玉佛寺。」大鸚鵡嘟嘟在小才華的懷裡突然冒出來了一句英語。

那幾名突擊隊員驚奇的目光盯在了嘟嘟的身上,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Oh,my God!你會說英語?」馬丁誇張的抬起了雙臂。

「我來自美洲。」嘟嘟白了他一眼。

馬丁隊長考慮了一下,對盧太官說道:「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前往曼谷玉佛寺,打聽降頭師蒙拉差翁·炳的下落,一路留在基地,在烏隆府一帶的山區小寺廟和民間尋找,同時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

盧太官同意少校的意見,自告奮勇的要去曼谷,帶著寒生、嬰兒沈才華和馮生。

「本提督也要去。」吳老爺子翻著白眼,拍著桌子高聲叫道。

「好好好,老祖宗,別鬧了,我帶您去。」盧太官趕緊好言勸慰道。

馬丁隊長派一名泰國籍,名字叫乃頌差的隊員一路陪同盧太官前往首都曼谷,有本地人畢竟方便一些,況且此人又是華人後裔,懂得一些漢語。

盧太官一行乘上一輛美式大吉普車,由換上當地便裝的乃頌差駕駛著離開了烏隆基地,一路穿過呵叻高原南下,五百多公里足足顛簸了了十來個小時,半夜時分終於來到了泰國首都曼谷,住進了一家豪華酒店。

次日早餐後,乃頌差駕車拉著眾人前往玉佛寺。

玉佛寺位於首都曼谷大王宮東北角,是大王宮的組成部分,全稱「嘉願納瑟沙拉南佛院」,又稱護國寺,是泰國最著名的佛寺,寺內藏有一尊價值連城的泰國國寶——玉佛。該玉佛是由整塊翡翠雕成的,高度有66公分,寬度有48.3公分,是十五世紀泰北昌盛時代的藝術品,公元1784年拉瑪王朝一世王特意建了這座大雄寶殿,專門從吞武裡王朝的首府把玉佛請到了此地。玉佛大殿內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正殿中央重重迭迭地擠滿了大大小小的金塔、金華蓋和適佛像,大殿四壁畫有佛祖成道和生前應化的事跡,前後殿門外有六隻大銅獅守護著。每年的夏季、雨季和涼季,由國王親自給玉佛換上由黃金和珠寶做成的不同季節的錦衣,為泰國朝野和百姓最神聖和最受尊敬的佛像。

「玉佛寺在大王宮之內,是泰國唯一的一座沒有和尚居住的寺廟,我們可以直接向殿內負責接待和清潔的僧人們打聽,他們都是白天來寺內,晚上就要離開的。」乃頌差介紹說道。

叻達納大金塔的下面,有一位身穿黃袍僧衣的老年和尚,手持掃帚正在清掃著石階,乃頌差走上前去合掌行禮,然後用本地方言相詢。

老和尚聞言後搖搖頭,說了些什麼。

「盧先生,老和尚說他不知道,叫我們去問崇笛·虎大師。」乃頌差回來說道。

「崇笛·虎……名字很怪。」寒生在一旁說道。

「凡是名字前冠以『崇笛』二字的,可都是僧皇級的和尚,在中國就是佛門得道高僧,我們泰國人喜歡以生肖當名字,可能這位老和尚是屬虎的吧。」乃頌差笑著解釋道。

盧太官點點頭,道:「那麼,這位崇笛·虎高僧現在何處?」

「我已經問過了,他就住在湄南河邊上的水寮中,那是一種在河面上搭建的房子,地板下面就是湄南河。」乃頌差回答說道。

此刻,玉佛大殿內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雜喧嘩,隱隱約約聽到有吳老爺子忿怒的叫罵聲……

第三百九十二章

盧太官寒生等人趕緊匆匆的走進玉佛大殿。

此刻,旭日東昇,寶殿金牆閃亮生輝,但觀玉佛,通體蒼翠,隱約泛出神秘的綠光。飛僵吳老爺子正站在人群中間,身著一品大員官服,手指著玉佛,唾沫星子滿天飛:「化外番邦暹羅國王膽敢私下藏起如此寶貝,竟然不向當今皇上納貢,簡直是氣煞本提督也……」

周圍幾名身著黃色僧袍的和尚拉扯著老爺子,好說歹說的請他出殿,無奈語言不同,老爺子硬是紋絲不動。幾名老年華人在一旁抿嘴偷樂,悄悄地議論著:「哪兒來的這麼個活寶,你瞧他身上的那襲前朝官服,戴軍帽穿球鞋,講國語,一定是中原跑過來的文革受害者。」

馮生也在勸說著老爺子,但他根本不聽,反而振振有詞道:「哼,你知道這暹羅國的來歷麼?」

馮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吳老爺子趾高氣昂的說道:「就是隋唐時期的『赤土國』,前朝洪武八年,朱元璋繼詔及印賜之曰『暹羅國王之印』,始稱暹羅。永樂元年,明成祖詔諭其國,賜《烈女傳》百冊,彰顯我中華淑女風範。」

馮生越聽越迷糊,詫異的問道:「烈女傳?」

盧太官匆匆擠進人群,焦急的說道:「老祖宗,你這又是怎麼啦?」

「本提督要求面見暹羅國王。」老爺子挺起了胸膛傲然說道。

「幹嘛?」盧太官驚訝不解道。

「要他將這尊玉佛納貢給皇上。」老爺子理直氣壯的答道。

旁邊的一些華人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了。

這時,一名老僧走近前來對著盧太官合掌施禮,盧太官見狀急忙還禮。

「遠方的施主,這尊兩千多年前的玉佛,是1434年間在暹羅清萊府的一座佛塔中發現的,當時玉佛全身塗了一層石灰,人們以為是一尊泥塑佛像,後來佛像鼻尖上的石灰剝落,這才發現是一尊世所罕見的玉佛。此後它便成為了印度、斯里蘭卡、老撾、緬甸和我們泰國之間的爭奪對象,幾經戰亂遷徙,在老撾境內就曾供奉了226年之久。1778年暹羅軍北伐,征服萬象,才又將玉佛迎回。拉瑪一世王朝在曼谷建立新都後,玉佛於1784年被請至玉佛寺供奉至今。1949年5月11日,暹羅更名『泰國』,這尊玉佛飽含著一部暹羅悲壯的歷史,是泰國人的民族圖騰與驕傲。」老僧以漢語平和的向盧太官說道。

盧太官微微躬身行禮,恭敬道:「大師,請原諒,盧某受教了,請原諒我們的魯莽與不敬,這位老爺子的精神有些問題。」

老僧微微一笑,道:「聽說你們要見崇笛·虎大師,請他領你們去吧。」遂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小沙彌。

盧太官道謝後,拽著戀戀不捨的吳老爺子出了玉佛大殿,眾人跟上那個小沙彌,駕車一路直奔湄南河,去見崇笛·虎大師。

湄南河,又稱昭披耶河,泰文意為「河流之母」,源於泰國西北部的撣邦高原,上游由兩條自北向南的河流——賓河、難河在那空沙旺匯合後,始稱湄南河,於曼谷附近流進了曼谷灣,注入太平洋。

湄南河穿過曼谷市區,河面上可見搖著船槳來回穿梭的小販,有的船賣水果蔬菜,有的賣手工藝品鮮花串,也有賣泰國菜的船上餐館。載著觀光客的小船和這些水上攤販侷促地擠在水面上,雖然水似乎就要漫到船緣上來,但船主與買家還是可以隔著船身就交易起來,船家攬客的吆喝聲、觀光客或附近居民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落,熱鬧非凡。

河畔是連綿不絕的伸向水面而建的小木屋,幢幢大小樣式不同,顏色風格各異,有的剛剛刷上鮮亮的油漆,而有的已看出年久失修。每座小木屋前的平台都用木柵欄圍了起來,留下一條通往水面的木板路,屋門前開滿了鮮花,長長的花枝越過木柵欄上垂向水面,就像一面面花牆。木柵欄上晾著許多洗淨的衣服,宛如萬國旗隨河風飄揚,有婦人在洗衣撈魚,也有人懶散的躺在竹椅上曬著陽光,十分恬適。

小沙彌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幢很大的木屋前,高高的柵欄,院內種滿了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有的枝頭上開著艷麗奇異的花朵,都是中原難以見到的,寒生知道,這些都是一些罕見的珍貴藥材。

一位清瘦戴著眼鏡的敦厚老者正蹲在地上為花草剪枝,見有人至,緩緩立起身來。

「崇笛·虎大師,有遠方客人到訪。」小沙彌恭敬的施禮道。

大師柔和的目光掃視了一下眾人,微微一笑用泰語說道:「請入內。」

乃頌差翻譯過後,帶著盧太官等人隨著老者走進了木屋裡。

一隻斑斕猛虎蹲伏在木板地面上,目光炯炯的盯著來人。

「大師,這……」盧太官吃驚的望著崇笛·虎大師,身後的馮生輕輕的按住了腰間的手槍。

「她的名字叫做『友』,虎友……」大師微微一笑道,「久遠以前,有國王太子名摩訶薩埵,在山野竹林見一母虎,飢餓耗弱,奄奄一息。太子生起大慈悲心,以尖銳荊棘刺腕淌血,供母虎舔噬,五隻幼虎圍繞母虎,如稚嫩小兒,嗷嗷待哺,一時間感動得大地震動,天雨眾華,這是釋迦牟尼佛前身修行菩薩道的本生故事。」

「如此說來,大師伏虎在側,乃是不忘佛祖捨生成仁之意。」盧太官虔誠的說道。

「然,佛祖捨身飼虎,生命的真諦在於,人身難得,此生已得,當行利他以自利,這才是捨身的意義之所在。人之於死,悲痛難捨,是人不了解法,故為情所困,以為有我與我所擁有是真實,因而生出貪愛執著煩惱痛苦。凡夫眼裡驚天動地的捨身,菩薩所思所行,卻只是滴水入海,而為一味……」崇笛·虎大師循循解釋說道。

「我要『虎友』……」鬼嬰沈才華光著小屁股,蹣跚的朝著那只碩大的孟加拉虎走了過去。

孟加拉虎昂起碩大的腦袋,虎視眈眈的盯著走上前來的嬰兒,但隨即目光漸漸的變得柔和了,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沈才華一下,引得鬼嬰「咯咯」的笑個不停。

寒生明知道小才華不會有事,但心中還是難免有些緊張和忐忑不安。

「才華,才華,千萬不要過去!牠是害蟲……」嘟嘟在一旁拍打著翅膀尖叫了起來。

飛僵吳老爺子低著腦袋,眼睛從黃軍帽上的兩個窟窿眼兒裡不住的打量著崇笛·虎大師。

大師微微一笑,說道:「今天老衲有幸見到來自中原的殭屍,實屬有緣。」

盧太官聞言一驚,知道瞞不過這位得道高僧,於是承認道:「這老爺子是在下的先祖,清朝同治年間的人。」

「大清水師提督,官居當朝一品,羞山吳家榜是也。」吳老爺子見盧太官說不清楚,索性自我介紹了起來。

崇笛·虎大師雙眼微睨,不動聲色的問道:「今日諸位遠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乃頌差將大師的話翻譯給盧太官。

「蒙拉差翁·炳。」盧太官說道。

大師的眉毛一動,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口中說道:「蒙拉差翁·炳?東南亞最邪惡的降頭師,你們問他做什麼?」

「降頭師蒙拉差翁·炳劫持了一名不滿週歲的中國女嬰。」盧太官實事求是的回答道。

「哦,有這等事?」崇笛·虎大師望了眾人一眼,緩緩說道,「此人原本皇室遠親,隱居雨林數十年,自創一種極厲害的『血降頭』,堪稱東南亞第一降,無人可解,行蹤飄忽不定,亦無人可知。」

寒生上前一步施禮道:「大師,方才聽您說起釋迦牟尼佛捨身飼虎的本生故事,深受感動,我們受那被劫持的女嬰母親臨終所托,一定要找到孩子帶回中原,您是一位正直的高僧,請您無論如何給予指點。」

崇笛·虎大師看了看寒生,沉吟著說道:「那蒙拉差翁·炳的血降邪惡異常,泰國的降頭師們無人敢去招惹他,你們強行與其對敵,老的老,小的小,恐怕反遭血光之災啊。」

吳老爺子聞言勃然大怒,猛地一跺腳,朗聲說道:「本提督久經沙場,斬長毛無數,有萬夫不當之勇,老夫就不信,一個暹羅巫師,怕他作甚?」

崇笛·虎大師微微頜首,對盧太官緩緩說道:「這位殭屍祖宗可有能夠克制『血降頭』的奇特法術麼?」

乃頌差將原話翻譯過來。

盧太官想了想,遂問老爺子:「老祖宗,您身懷最厲害的是那種功夫?」

「相女學。」吳老爺子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第三百九十三章

崇笛·虎大師愣了一下,開口問道:「不知這『相女學』有何妙用?」

盧太官趕緊擺手制止,但吳老爺子早已如數家珍的自行報起招式來了:「第一招『撓首弄姿』,第二招『引舌出洞』,一般人大都會倒在第三招的『笑臉相迎』上,再加上『嗷嗷待哺』和……」

「老祖宗……別胡說了。」盧太官面紅耳赤的截住了老爺子的話頭。

「沒有胡說,這些都是本提督自己悟出的。」吳老爺子漲紅了臉爭辯道。

馮生心下明白,暗自發笑,隨即想起了小水流佳子,唉,真是個尤物啊。

崇笛·虎大師含蓄的一笑,只道是盧太官不願向外人洩露,於是說道:「中原的飛僵自是有功力的,但仍然還是敵不過血降頭,你們其他人呢?」

眾人面面相覷,寒生站出來說道:「在下曾與蒙拉差翁·炳交過手,他抖出的血蚤對我不起作用。」

大師吃驚的望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詫異的問道:「你知道『血蚤』?敢問你是中原何門何派,學的什麼道術?」

寒生搖了搖頭,道:「我沒學過什麼門派,在下只是一名赤腳醫生。」

「赤腳醫生?」崇笛·虎大師不明就裡,面現疑問之色。

寒生笑了笑,解釋道:「就是鄉下土郎中。」

「哦,原來是個中醫,你對泰國的降頭術瞭解多少?」大師和顏悅色的問道。

「所知甚少,請大師明示。」寒生實事求是的回答。

崇笛·虎點點頭,說道:「降頭術雖然種類繁雜,但不外乎四大類,是:用術法、用藥術、役鬼法和藥術法。用術法,如牛皮降、愛情降、拆散降、紅絲扣降頭術、燭陰術和偷魄法等;用藥術包括失音降頭術、麻瘋棉和降頭藥油;役鬼法有拘捕新魂法、拘捕舊鬼術、降頭喚魂術和畜養鬼物術等等;藥術法則主要是使用屍油了。

降頭術是一種可害人,也可以救人的法術,如果修煉得當,便可成為一位德高望重的降頭師。成功的降頭師,因他己成正果,所以他的良心是永不泯滅的,從不作害人的行為,且專心救人,為人醫病,隱居深山,難得一見。也有的降頭師,因善惡一念之差,就變成了『絲羅瓶』,日夜四出修煉害人的降頭術。他會在三更半夜尋覓那家死了人,就在白日跟蹤,看屍體埋葬何處,原來當人臨死時,屍體裡就有臭味冒出,衝入雲霄。當『絲羅瓶』半夜其魂出遊時,一嗅到死人的氣味,便會降下頭來,查明喪家住址,於白天出葬時,跟蹤墓場地扯,偷挖墳洞,到夜裡便潛去吸食死屍的腦髓,心臟,如系童男女,便偷取其頭連腸肚回家,用符咒煉成『人頭附肚童神』,養在家裡以供驅使。」

「豈不是有點類似於中原的『中陰吸屍大法』了麼?」寒生脫口而出道。

崇笛·虎大師驚訝的看著寒生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蒙拉差翁·炳的獨門『血降頭』威力遠遠超過『絲羅瓶』,也勝過那些深入簡出的正道降頭師,近年來,東南亞的泰國、緬甸、越南、老撾、柬埔寨以及南洋的印尼、菲律賓等國的正邪兩道上,接連失蹤了一些降頭師,據說都是被蒙拉差翁·炳的血蚤叮了,受控於『血降頭』,供其驅使。」

「那麼泰國警方為什麼去不抓捕他呢?」寒生不解的問道。

崇笛·虎大師苦笑了一下,說道:「蒙拉差翁·炳曾揚言,若是警方干預,他就將血蚤撒進皇宮之內,舉國不得安寧……」

「如此邪惡的壞人,更是要除掉。」寒生恨恨道。

「是啊,老衲猜測,蒙拉差翁·炳定是相中了你們的這個小女嬰,繼承他的衣缽,準備培養出來一個年輕的曠世女魔頭。」大師憂心忡忡的說道。

寒生聞言心中越發著急:「大師,事情緊迫,請您務必告之蒙拉差翁·炳的下落。」

崇笛·虎大師長歎一聲道:「罷了,妖魔當世,殘害蒼生,老衲豈能旁觀?如今且隨你們同行,死生自是定數。」

盧太官見大師肯願意同去尋找蒙拉差翁·炳,頓時心釋,連忙道謝。

「小郎中,且隨老衲來。」崇笛·虎大師招呼著寒生來到了長滿奇花異草的院子裡。

「你認識這些藥草麼?」大師問道,乃頌差在一旁翻譯著。

寒生仔細的看了看,指著一株淺綠色的窄葉草,回憶著藥書中的記載說道:「這好像是鶴子草,其花曲塵,色淺綠,葉如柳而短,夏花,南人稱之媚草,采之曝干以代面靨,形如飛鶴,翅尾嘴足,無所不具。此蔓生,至春月生二蟲,祇食其葉,越女收蟲於妝奩中,養之如蠶,摘其草飼之,蟲老不食而蛻,為蝶,亦黃色,婦女收而帶之,謂之媚蝶。」

崇笛·虎大師點點頭,又指指旁邊的一株頭如彈,尾若鳥尾,見人兩片竟自合攏的的怪草,眼睛望著寒生。

寒生笑了,說道:「大師,這個我知道,名為『無風獨搖草』,在中原稱之為『獨活』。」

「請觀合攏之葉內。」大師含笑道。

寒生手指輕輕捻開那兩片合攏在一起的葉子,發現了裡面有一隻金色的小甲蟲,兩根長長的觸鬚在不停地晃動著,甚是機靈。

「此乃『千里叩頭媚蟲』,是老衲專門飼養用於追蹤血蚤的。」崇笛·虎大師微笑道。

「追蹤血蚤?這麼說,大師早已經在做剿滅蒙拉差翁·炳的準備了?」寒生驚訝的問道。

「是啊,對付蒙拉差翁·炳必須一擊成功,否則讓他捲土重來的話,便會累及許多無辜。」大師歎道。

「對付血蚤可以使用『六六六』粉或者『敵百蟲』、『敵敵畏』之類的滅蟲藥嗎?」寒生問道。

崇笛·虎大師問明了這是產自中國的殺蟲劑後,遂搖搖頭道:「蒙拉差翁·炳的血蚤不怕任何化學藥品。」

「那怎麼辦呢?」寒生的蠅眼曾經看見過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吸血鬼」,飛散出來形同血霧狀,十分可怕。

「老衲養了一些專門克制血蚤的小生物,只不過數量還不夠。」大師拉著寒生的手回到了木屋內。

崇笛·虎大師帶著寒生走進了內室,看到了一層層的木隔板架子,上面有好多瓦罐。

「你看。」大師輕輕的掀開了一隻瓦罐的蓋子。

朦朧的光線下,罐子裡面有無數個米粒大小白色的小生物在蠕動著……

寒生悄悄地睜開了蠅眼,那些菱形的白色的小生物一下子變得清晰了,它們約有1毫米大小,有三對足,前足細長,其餘兩對有鉤形巨爪,胸腹相連無明顯分界,腹部短寬,略似螃蟹,頭上生著一根尖尖的口器……

「陰虱!」寒生輕聲驚呼道。

「不錯,這是陰虱,不過是一種經過特殊培育的陰虱。」崇笛·虎大師頜首道。

寒生知道,陰虱是一種專門寄生在人體陰毛和肛門周圍體毛上的小蟲子,比頭虱和體虱略小,以吸食人的血液為生。在中原衛生條件不好,經常不洗澡的女性身體隱秘處時常可見,畏光喜陰,不但奇癢,而且還可傳染回歸熱和斑疹傷寒等疾病。

「陰虱如何對付血蚤呢?它們的動作緩慢,而血蚤彈跳卻是極為靈活……」寒生不解的問道。

大師微微一笑,解釋說道:「你是郎中,對中原的易經多少應有所瞭解吧?萬物都分陰陽,同性斥,異性吸,雖同為吸血的寄生蟲,但蚤為陽,虱為陰,它們之間不排斥,況且此陰虱乃是以人血餵養,加以『童胎屍油』,血蚤沒理由不上鉤的。」

「我還是不明白。」寒生靦腆的說道。

「很簡單,血蚤嗅到陰虱的特殊味道,必會蜂擁而上吸食陰虱,然後中毒身亡,」崇笛·虎大師解釋道,「只是不知道蒙拉差翁·炳究竟有多少血蚤,陰虱夠不夠用,事已至此,只有與之一拼了。」

寒生走出內室,對盧太官商量說道:「崇笛·虎大師決定與我們一道同行,他有一些必要的東西要攜帶上,我們的吉普車坐不下了,看來需要再去搞一輛車來。」

盧太官點點頭,隨即掏出兩沓美元來,命乃頌差速去購買一輛車來,約一個時辰之後,乃頌差開著輛日本產的麵包車回到了木屋前。

中午吃過便餐後,眾人開始將那些盛有陰虱的瓦罐小心的裝箱,並搬進了車內,同時那只名「友」的大孟加拉虎也跳上了麵包車伏在了後座上。在小才華的一再堅持下,寒生帶著他、吸子筒和嘟嘟坐進了麵包車,那鬼嬰則笑嘻嘻的依偎在了「虎友」的身旁,他倆竟十分的投緣和熟絡。

「蒙拉差翁·炳皇室家族在泰國北部清邁府因他暖山區有一座已有百多年的舊行宮,地點十分的隱秘,他肯定是帶著女嬰隱藏在了那裡。」崇笛·虎大師臨上車時方才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盧太官命令乃頌差的美式吉普車打頭,馮生駕駛著麵包車緊隨其後,先駛往呵叻高原山區的烏隆基地,與馬丁少校的僱傭軍救援小隊會合,然後乘坐UH-1D直升機突襲清邁府因他暖山區的行宮。

兩輛車一前一後離開了曼谷市區,向北方呵叻高原急駛去,「愛麗絲」行動正式展開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空中雲層低沉,一架美制UH-1D直升機沿著泰國與老撾琅勃拉邦的邊境山區低空飛行,方向為西北,直奔北部清邁府與緬甸撣邦高原接壤的因他暖山區。

機師布萊爾與馬丁少校坐於駕駛艙內,他倆原本是美國陸軍第一騎兵師第229直升機突擊大隊的軍官,久經沙場,在東南亞呆了好些年,現在戰爭結束了,可是兩人都不願意退役後回去自己的家鄉,陽光明媚的佛羅里達奧蘭多,那兒是有錢人的天堂。香港的盧太官通過經紀人找到了他們,拿出100萬美金,要其組織一支僱傭軍,解救一名女嬰,武器彈藥、通訊器材以及直升飛機均由盧太官另外提供。這次任務比起以往經歷過的那些與越共之間的廝殺,可以說就是一次愜意的旅遊度假,一個民間降頭師而已,隨便一支烏齊衝鋒槍就足以搞定,100萬美金得來是輕而易舉,等再回到佛羅里達陽光海岸的時候也算是富人了,誰還敢小看他倆呢?想到這兒,馬丁少校微微的笑出了聲。

「馬丁,烏隆到清邁府的達楠嶺直線飛行距離約300英里,因他暖山海拔高度8481呎,那個泰國老和尚要我們在Inthanon,Mount濱河邊的翁桂附近降落,大約一小時後到達那兒。」布萊爾指著飛行地圖坐標說道。

「明白了。」馬丁鬆開座椅上的安全帶,抓起地圖起身來到了機艙內。

「大師,請告訴我具體的降落地點和您所知道的地面情況。」馬丁少校來到崇笛·虎老和尚的面前說道。

崇笛·虎大師低頭端詳了一下地圖,然後指著濱河河谷的一塊平壩說道:「就在這兒降落,此地距蒙拉差翁·炳的那座行宮大約還有不到五公里的路程。」

馬丁看了看,不禁疑問道:「大師,為什麼我們不直接飛到行宮上空然後強行突襲呢?以我們現在的武器裝備,進攻一座小城鎮都沒有問題。」

崇笛·虎大師臉色十分嚴肅的說道:「清邁在歷史上曾經是暹羅國的首府,這座數百年前的行宮藏匿於深山密林之中,據說裡面機關重重,外人根本摸不清路徑,上百間的房屋裡,要想找到一個嬰兒談何容易?直升機目標太大,一下子便暴露了我們的意圖,只有先派人潛入行宮,摸清女嬰藏匿的地點,伺機救出,然後通知直升機接應,方可成功。」

「行宮內有武裝警衛麼?」馬丁少校問道。

崇笛·虎大師搖搖頭,道:「具體的就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行宮內外一定有守衛,東南亞和南洋失蹤的那些降頭師們,很有可能被蒙拉差翁·炳所驅使,成為我們的敵人。」

「又是降頭師,」馬丁少校皺了皺眉頭說道,「好吧,降落後再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一小時後,UH-1D直升機降落在了因他暖山區一條寬闊的河流岸邊上。

泰國北部山區,連綿起伏的山脈,蒼翠的原始密林,清澈的河流,人跡罕至。

「這是美軍摩托羅拉PRC-6野戰步話機,二十英里內與直升機之間保持通話絕對沒有問題。」馬丁少校拿出兩台手持式無線電步話機,邊檢查著電池以及頻道開關說道。

崇笛·虎大師沉吟道:「此去行宮萬分險惡,小孩子就留在直升機上吧。」

寒生聞言安慰大師說道:「沈才華有找到墨墨的特殊嗅覺能力,大師請放心,嬰兒跟在我的身邊是絕對不會有事的。」

「我要騎『大貓』。」小才華嘻嘻笑著爬到了孟加拉虎的背上,小手揪住了其頸上的長毛說道。

崇笛·虎大師只得無奈的說道:「這隻虎友是很溫順的,可以騎。」

嘟嘟振翅飛起,落到了虎友的頭上,高聲叫道:「愛麗絲,愛麗絲行動開始啦。」

馬丁看的直搖頭,這哪裡還是一次叢林秘密軍事行動?簡直是扶老攜幼的郊遊嘛……他苦笑著把目光投向了布萊爾。

布萊爾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悄悄捻著手指做出了一個數錢的動作,然後咧開嘴笑了。

馬丁少校是這支烏合之眾救援隊的隊長,他憑著多年的叢林作戰經驗迅速的做出了部署,除直升機上留下機師布萊爾和一名泰國籍和一名南越籍隊員作為接應外,其餘的六人全副武裝,清一色的烏齊式衝鋒鎗保護著崇笛·虎大師、馮生、寒生以及沈才華等全部動物們步行前往蒙拉差翁·炳的行宮。

馬丁少校從直升機上的裝備中取出一隻事先預備的防水布袋,命隊員將那些瓦罐內的陰虱全部倒入袋子中,然後扎進了袋口,背在一名泰籍隊員的背囊內。

這些小蟲子能有什麼用?真正解決問題還是得靠衝鋒鎗,馬丁頗不以為然的想著。

隊伍出發了,走在最前面的是馬丁少校和老和尚,身後緊隨著三名突擊隊員,寒生和馮生帶著孟加拉虎走在了隊伍的中間,虎頭上站著威風凜凜的綠毛大鸚鵡嘟嘟,背上端坐著懷抱吸子筒的沈才華,餘下的兩名隊員端著烏齊衝鋒槍押後,其中就有那名中國籍的雁城小子。

他們沿著灌木叢生崎嶇的山路艱難的行進著,不時的有野兔出沒於草叢中,偶爾見得到一兩隻穿山甲慢吞吞的爬過前面的小路。

兩個時辰後,他們攀上了一座小山頂,透過茂密的灌木枝葉,遙望山下朦朦霧靄之中,有一個很大的淡藍色的湖泊呈現在了眼前。水中央有一座湖心島,島上座落著一幢蘭那王朝時期金碧輝煌的宮殿。

「那就是蒙拉差翁·炳的行宮。」崇笛·虎大師喃喃說道。

馬丁少校抄起了望遠鏡,藉著下午的柔和陽光仔細觀察著湖心島上的那座行宮。

鏡頭內,行宮是一組錯落有致的建築群組成,四周築有白色的宮牆,庭院內不僅到處都是綠草如茵,而且遍植姿態各異的古菩提樹和熱帶花樹,正中央的宮殿雄偉瑰麗,佛塔式的尖頂,魚鱗狀的藍色琉璃瓦反射著奇異的色彩。

馬丁少校發現有數名身著黃色僧袍和白布麻衣的人在婆娑樹影間若隱若現,有的人手中還持有弩弓和吹矢筒。少校知道那是一種原始的武器,貌是一種短笛,可以當作樂器來演奏,內藏毒針,用力吹出,可於十米之內傷人。他搖了搖頭,咧開嘴笑了,都已經進入到核子武器時代了,這座行宮內竟然還用如此原始的裝備來守衛,簡直是荒唐得不堪一擊,一旦布萊爾的直升機著轟鳴撲下來,這些人還不立刻傻眼了?

馬丁少校將鏡頭緩緩的移向了行宮頂上的塔樓,他面帶嘲笑的臉孔慢慢的凝固了……

塔樓上露出一名白色麻衣人,肩扛著一支SA-7便攜式防空導彈……

SA-7(薩姆導彈)格雷爾式防空導彈於1968年在蘇軍服役,為便攜式防空導彈系統,是一種極靈便的單兵防空武器,採用紅外尋的制導,彈長1.35米,直徑7厘米,彈重9.2公斤,最大射程為10公里,最小射程1公里,作戰最大高度4公里,最小高度為50米。速度為2馬赫,採用單兵肩射,是低空飛行器的致命殺手。

幸虧聽了那老和尚的話,沒有讓布萊爾的UH-1D直升機直接飛過來,否則……馬丁少校的額頭上沁出了冷汗。

「媽的!這裡怎麼竟會有薩姆導彈?」馬丁少校嘴裡罵道,看來整個行動計劃要加以改變了。

「有什麼不妥麼?」盧太官疑惑的問道。

「行宮內裝備有蘇制薩姆地對空導彈。」馬丁少校皺著眉頭說道。

盧太官聽罷心中也是一驚,整個越戰時期,越共游擊隊曾經使用肩扛式薩姆-7導彈擊毀過不少的美軍的戰機和武裝直升機。

「嗯,如此說來,導彈已經對布萊爾的直升機構成了威脅,看來必須靠人潛入行宮了。」盧太官思索著說道。

「可是湖中根本看不見有船,我們的裝備裡也沒有橡皮艇,如何渡過湖面呢?」馬丁少校可是犯了難。

盧太官召集大家商議對策,馬丁少校提出來自己的見解,只有命令布萊爾飛回烏隆,設法搞到幾隻橡皮艇,當然,原定的行動計劃將延後了。

「看來也只有這樣了,只怪老衲對行宮周圍情形瞭解的不夠。」崇笛·虎大師歉意的說道。

寒生望著虎背上的沈才華,鄭重其事的說道:「今晚我們就可以分批藉著夜色的掩護潛入行宮。」

「泅水過去麼?」馬丁少校狐疑的說道。

「不,我們有船。」寒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

第三百九十五章

馬丁少校吃驚的望著寒生,疑惑的問道:「船?什麼船?在哪兒?」

寒生走上兩步,手一指才華懷裡抱著的吸子筒,微笑著說道:「就是牠,這位來自恩梅開江的吸子了,牠在水中展開後如同一張蓆子,每次可載三四人渡湖,無聲無息十分隱秘。」

眾人俱是驚訝不已,朝著吸子筒圍攏過來,紛紛伸出手來撫摩著,原本一路上都還在詫異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哼,嘟嘟要去偵察了。」大鸚鵡嘟嘟見眾人盯著吸子的那種驚羨的眼神兒,感到十分的不悅,遂一拍翅膀,「呼」的一下竄上了天空,朝著山下遠處的行宮裡飛去。

夕陽慢慢的落下,須臾,行宮便已籠罩在一片金色的餘暉之中了。

「救命啊!救命……」半空裡突然傳來嘟嘟驚恐的慘呼聲。

眾人望去,湖面的上空,那只藍紫金剛大鸚鵡嘟嘟正在驚慌失措倉惶的朝這邊逃來,身後一隻巨大兇惡的暗褐色、頭頂黑色扇形冠羽的大雕在緊追不捨,口中發出響亮淒厲的號聲。

「那是嘟嘟!」沈才華驚愕的從虎背上站立了起來。

嘟嘟看來已是筋疲力盡,散落的羽毛在夕陽中閃爍著寶石般的藍色,牠最後竭盡全力的呼喚了一聲:「才華……」便一頭自空中倒載了下來。

小才華的口中禁不住發出「啊啊」的驚叫聲。

寒生蠅眼驟開,身形一晃,竟然沿著陡峭的山體閃電般的衝了下去……

當人們看清楚了的時候,寒生已經將墜下的大鸚鵡嘟嘟接在了懷裡,那只兇惡的大雕依然不肯放手,兩隻利爪竟然直奔著寒生的雙目狠命的抓下……

寒生的蠅眼反應奇快,身子微晃,一把便掐住了老雕的脖子,那廝雙腿亂蹬,口中斷斷續續的發出恐嚇之聲,寒生拎著牠回到了山頂上,並把嘟嘟輕輕的放置在了沈才華的懷裡。

馬丁少校此刻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小伙子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簡直是匪夷所思,若是在特種部隊服役,一定是個出類拔萃的優秀士兵。

崇笛·虎大師伸手接過那老雕,驚訝的說道:「這是蛇雕,也稱大冠鷲,山民喚作『捕蛇夫』。」

「哦,原來這就是蛇雕啊。」寒生若有所思道。

「不錯,你看牠的腳爪相對粗短,如同鋼鉗一般,能夠牢固有力地抓住滑溜細長的蛇身,跗跖上覆蓋著堅硬如盾甲般的鱗片,厚厚的羽毛包裹著身體,使尖細的蛇牙難以穿透,尤其是牠的顎肌非常強大,能將蛇的頭部一口咬碎。」大師解釋道。

「中原有一種毒鳥名『鴆』,黑身赤目食蝮蛇野葛,以其羽化酒中,飲之立死,據說便是蛇雕,善食毒蛇,久之其羽含劇毒。」寒生說道。

崇笛·虎大師點頭道:「這雕正是你們中原的『鴆鳥』,不過牠已經中了降頭,看來是被驅使作為行宮的空中警衛了。」說罷,大師自懷中摸出一粒乳白色的小藥丸,塞進了蛇雕的口中。

「這是什麼?」寒生不解的問道。

「屍油丸,是老衲專門配製用於解降頭的。」大師微微一笑道,隨即將手一送,那雕「撲哧哧」的飛上了半空裡,在大師的頭頂上盤旋了幾圈,歡快的鳴叫了數聲,然後朝著遠方的深山老林裡飛去了。

「嘟嘟……」沈才華小手摩挲著嘟嘟的胸前羽毛,噙著眼淚不停地呼喚著緊閉著雙眼的大鸚鵡。

許久,嘟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吃力的說道:「才華,才華,我打探到了好多的情報呢……」

「嘟嘟,你都看到了什麼?」寒生問道。

「鱷魚,湖裡好多好多鱷魚!毒蛇,岸上有好多好多眼鏡大王蛇!嬰兒,還有好多好多小嬰兒!」嘟嘟氣喘吁吁的說道。

「好多的嬰兒?」寒生驚訝的說道。

乃頌差將嘟嘟的普通話翻譯給了崇笛·虎大師聽。

大師面色沉重,眺望著黃昏下的行宮,歎息道:「這個邪惡的蒙拉差翁·炳……」

「大家現在開始吃飯,天黑以後,我們就出發。」馬丁少校發出了命令。

晚餐是一些越戰時期美軍的午餐肉罐頭,外加巧克力和密封包裝的三明治,味道也還是較為可口。

夜幕降臨了,月光卻是十分的清涼明亮,眾人悄悄的下山來到了湖岸邊。

寒生將吸子筒輕輕的放進水裡,一點點的伸展開如同雙人涼席般大小,灰白色的腹面上佈滿了吸盤,沈才華屁股一擰躍了上去,雙手揪住吸子頭上的兩隻大吸盤,只有他才能駕馭得了這只恩梅開江的兩棲生物。

馬丁少校用腳尖輕輕的試了試,發現十分穩當,並無下沉的情況,於是全副武裝的邁了上去,腳下感覺卻是很柔軟舒適。嘟嘟精神已經基本恢復過來,站在了寒生的肩頭上隨著登上了吸子腹面,牠膽怯的望著黑沉沉的天空,依然是驚魂未定,諒牠再也不敢私自飛上天去了。

馬丁少校身材魁梧,體重超過兩名亞裔人,寒生只得讓其他人留在岸上,分批渡湖。

崇笛·虎大師做了個手勢,那只名為「友」的孟加拉虎毫不猶豫的跳入水中,大師身子騰空躍起,盤腿坐在了虎背上,原來這老虎會水。

「出發。」寒生吩咐沈才華道,自己招呼馬丁少校坐在了吸子的腹面上。

鬼嬰小屁股一撅,捶了兩下吸子筒,然後一擰吸盤,駕馭著吸子駛離了岸邊,那只孟加拉虎也毫不示弱,緊緊地游在了後面。

迷離的月光下,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向湖心的行宮泅去。

湖面上漂浮著一段段的「枯木」,漸漸的向他們圍攏了過來,待到近前,寒生發現那些黑褐色的「木頭」竟然都是一條條碩大的鱷魚……

「淡水鱷!」馬丁少校臉色驟變,雙手端起了烏齊衝鋒槍,食指緊張的扣在了扳機上。

泰國淡水鱷是一種中型鱷魚,體長三四米,深褐色鱗甲,肥大而兇猛,主要棲息在湄公河上游的洞裡薩湖周圍的洪泛森林沼澤地帶。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幾條鱷魚突然張開了巨大的吻顎咬向了吸子以及腹面上的人,兩排巨齒在月光下閃爍著白森森的冷光。

鬼嬰沈才華臨危不亂,猛拉吸盤,吸子加速騰空而起,在那些鱷魚的上方凌空飛過,將其甩在了身後面。

馬丁少校差點被甩下到了水裡,被已睜開蠅眼的寒生一把拽住了,好險。

鱷魚們一擊不中,便朝著後面的孟加拉虎猛撲了過去。

崇笛·虎大師見狀忙自懷中掏出一把「屍油丸」,一個個的丟入了鱷魚張開的大嘴巴裡,那些吞入了藥丸的淡水鱷身子一沉便潛進了水中,不再浮上來了。

「危險!」馬丁少校突然喊叫起來。

三四隻巨大的鱷魚列成了橫排,同時自水中躍起,在月下恍若一堵高牆,更像是排球攔網般,阻住了吸子前進的道路……

沈才華小手狠扭吸盤,吸子於間不容髮之際,向右急轉,躲繞了過去……馬丁少校的額頭上沁出了冷汗,手中的槍方才差點緊張的開火了。

鱷魚們紛紛圍攏起那只孟加拉虎,崇笛·虎大師不慌不忙的朝著那些血盆大口中餵食著「屍油丸」,不多時,湖面上的鱷魚紛紛潛入水下不見了,幾圈漣漪之後,水面上恢復了平靜。

湖心島到了,馬丁少校一步躍到了岸上,隨即一條腿跪在地上,手中端著衝鋒鎗警惕的向四周打量著。

「首先要建立橋頭堡,掩護後面登陸的隊員。」他完全按照美軍的教科書上說的在做。

「才華,水中的鱷魚已經被大師制服了,危險消除了,你去把對岸的那些人接來好麼?」寒生輕輕的對沈才華說道,唉,如此艱巨的任務卻惟有交給一個週歲的嬰兒去做,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小才華二話不說,屁股一擰,開著吸子直奔對岸駛去,身後留下白色的水線。

很快的,吸子運來了第二撥隊員,裡面有盧太官、乃頌差和馮生,緊接著沈才華又不辭勞苦的朝著湖中返回去。

「大師,那些鱷魚也是中了降頭麼?」寒生悄聲問崇笛·虎大師道,乃頌差在一旁翻譯了過去。

大師點點頭,說道:「這些都是普通的動物降,大概是那些被劫持的降頭師們下的降,用『屍油丸』可解,若是蒙拉差翁·炳的血降頭,老衲就無計可施了。」

清涼的月光照在了白色的行宮圍牆上,看上去足有五米之高,四下裡靜悄悄的,看來行宮的警衛還沒有發覺有人已經偷偷登岸了。

「救援隊人員聚齊了以後,我們就要開始翻牆。」馬丁少校吩咐說道。

崇笛·虎大師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小的竹管,揭開蓋子,倒出一隻金色的小甲蟲。

「千里叩頭媚蟲?」寒生問道。

大師微微一笑,道:「不錯,這小東西可以追蹤到血蚤的蹤跡,只要找到它們的位置,就可以發現蒙拉差翁藏身之所,然後再放出陰虱,只要血蚤被消滅掉了,這個東南亞第一降頭師的能量也就去了一半。」說罷,大師手一鬆,這只千里叩頭媚蟲落在了地上,長長的觸角左右晃動了幾下,然後徑直朝著宮牆爬去。

半個時辰不到,對岸的突擊隊員都已全副武裝的到齊,那袋子陰虱也背來了。

「才華,你累壞了吧?」寒生伸出手背揩去嬰兒額頭上的汗珠,心疼的說道。

「寒生爸爸,我嗅到了,墨墨她在這裡……」沈才華眼中閃動著淚花,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緊張說道。

「絲絲……」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了過來。

「眼鏡大王蛇!」一名泰籍隊員輕聲驚呼了起來。

月光下,數十條土黃色的大眼鏡蛇已經將他們包圍了。

「這是地球上最毒的蛇,泰國的眼鏡大王蛇,牠與其他種類眼鏡蛇唯一的區別,就是在牠的腦後有個很大的王冠圖案……」大鸚鵡嘟嘟適時的背誦起了教科書。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心!大王蛇是世上最毒的眼睛蛇,牠以吞噬各種眼鏡蛇為食,積累毒素,而且牠能將神經毒汁噴射而出達四五米遠,人的眼睛沾上即瞎。」崇笛·虎大師緊張的警告道。

那些大王蛇已經紛紛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盯著眾人,但是並未即刻發起攻擊,突擊隊員們緊張的將烏齊式衝鋒鎗對準了牠們,僵持在了那兒。

「不要開槍!大王蛇受到了降頭師的控制,目的是將我們圍住,然後等待牠們主人的到來。」崇笛·虎大師一邊說著,從僧衣口袋裡摸出一支短豎笛,含在口中輕輕的吹了起來。

這是首輕柔的小夜曲,音調委婉而蒼涼,充滿著一種南亞地區的風味兒,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詭異。

一條大王蛇晃了晃腦袋,隨即昂起的上身跟著曲子節拍搖動了起來,緊接著,這幾十條毒蛇也紛紛的晃動起身體,隨著音調的變化而跳起舞來,在清涼慘白的月色下,如同一群鬼魅一般。

崇笛·虎大師坐在了孟加拉虎背上,一面吹奏著豎笛,一面朝著馬丁少校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翻越宮牆了,同時自己騎著虎友徑直的繞著高聳的白牆行去,身後緊隨著那些舞動的蛇群。

馬丁少校見大師已經引開了那些毒蛇,遂鬆了一口氣,僵硬的手指離開了冰涼的扳機,低聲命令隊員開始攀牆。

機靈的雁城小子自背囊內取出一把帶鐵爪鉤的爬牆索,掄了個弧形拋上了牆頭,用力拉緊,讓爪鉤牢牢的抓住了牆垛,然後手拉腳蹬靈活的伏上了牆頭,先是悄悄地觀察了一番宮牆內的動靜,然後自背囊內又取出一條爬牆索,鉤在了牆垛的外側,擺了擺手,順著繩索溜進了院內,端槍蹲伏在了牆角下警戒了起來。

馬丁少校帶領著手下的隊員和馮生一一翻過牆去,盧太官本身是血屍,身手十分敏捷,手中繩索輕輕一帶,身形躍起,已然飛過了牆頭。

寒生懷抱著才華,已經發動了「□症神功」,身子慢慢的升起,晃晃悠悠的飄到了牆頭上,忽見崇笛·虎大師騎著「虎友」正匆匆朝這邊跑來,笛聲已經停止,身後那些眼鏡大王蛇正在憤怒的追趕著他,「絲絲」的叫著,並不時的朝他的後背噴射著毒液……

「大師,快上來!」寒生焦急的喊道。

「大貓快跑!」沈才華在寒生懷中也揮動著小手大聲呼喚著。

轉瞬,崇笛·虎大師已至跟前,但見他口中唸唸有詞,然後猛然一拍老虎的屁股,那虎友竟然一躍而起,逕直越過了五米高的圍牆……

宮牆內的菩提樹下,馬丁少校命令雁城小子和那名南越士兵摸去行宮內的制高點——塔樓,消滅SA-7薩姆地對空導彈,解除對布萊爾直升機的威脅。其餘的人直搗行宮中心大殿,搜查並救出女嬰,必要時可以對那些降頭師們開槍。

崇笛·虎大師手裡攥著一束如鳥尾般的綠色怪草,寒生認出來那是曼谷大師院子裡種的「無風獨搖草」。

「千里叩頭媚蟲正在追尋著血蚤的下落,喏,就在前面爬著呢……」崇笛·虎大師觀察著那株「獨活」的反應,然後抬起眼睛搜尋著。

月光下,那隻金色的小甲蟲正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小心翼翼的前行著,兩隻長長的觸角不停地擺動著,金甲反射著月光,十分的顯眼。

「Let us go!」馬丁少校低聲命令道。

就在這時,月光下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材矮小,大約只有兩寸來高的裸體嬰兒,「呼」的躍到了「千里叩頭媚蟲」的面前,小手一伸抓起了甲蟲,隨即塞進了小嘴巴裡,「喀嚓」一聲咬碎,吞落於腹中……

崇笛·虎大師手中的「獨活」草葉子「啪」的一聲合上了,失去了目標。

眾人吃驚的望著那個兩寸多高的小嬰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嬰兒轉過身來,眼睛裡冒出一股邪惡的綠光,光禿禿的大腦袋瓜上長著幾根稀疏的黃毛,較身體不成比例,雙手奇大且乾枯青筋暴露,如同老者,胯下生有一個尖尖的小雞雞。

「小鬼!」崇笛·虎大師輕聲驚呼了一聲。

「我早說過的嘛,這兒有很多嬰兒……」嘟嘟站在寒生的肩上不滿的抱怨道。

在東南亞,養小鬼是一種盛行的降頭術,當以暹邏為最,而暹邏養鬼術源自於中國大陸西南部的苗疆一帶,傳到中南半島以後,融合了當地巫教和印度婆羅門教,逐漸發展成現今的降頭養鬼術。

童鬼一般較聽話,容易驅使,不會造反,因此沉溺於此道者甚多。首先降頭法師必須挑選剛死不久的孩童,年齡不得超過十歲,正派一些的法師,一般以高價向家屬交換屍體,通常也只有貧窮的家庭才會作此交易。但邪派降頭師卻通常不願花大筆錢作此買賣,而是於夜深人靜之時,拿著鋤頭去掘挖孩童的墓,取出屍體後馬上進行祭練。一般的方法是,降頭法師拿著燃燒劇烈的臘燭棒往童屍的下巴上燒,約二十分左右,孩童下巴開始滴出人油,這時法師手持瓷碗接著人油,邊烤邊接,一直到滴完為止。然後取出事先預備好的小棺材(約數公分長),棺材內放置產自東南亞的陰陽樹雕成的童像,一面不停的催誦巫咒。連續九十八天後,將調製祭練好的孩童降頭人油倒入小棺木中,通常到第七天,小棺木便會冒出一絲絲的白煙……

此時,降頭法師立刻將童鬼像與降頭屍油裝入同一透明的玻璃瓶子內密封好,供於祭壇之上,口中念小鬼出生咒「渺渺冥冥,散者成氣,聚者成靈,南無噗撒托,烏力那哇,阿喀地嬤呀,伊地巴喀呀,汪碰……」那巫咒的意思為:天地靈氣,萬神皆敬;我發靈氣,無中生有;公比父母,鬼神皆厭;生你者我,創你者我;為人子女,服從首要。若有違背,不再供養,我此有令,永遠牢記……

小鬼降生出世了,個頭約有兩三寸高,如同縮小了的嬰兒,功力深的法師豢養的小鬼身材會大些,但迄今為止,中南半島還未發現過有超過四寸身高的。

小鬼通常歹多善少,如替賭徒行童鬼運財,搬光他人錢財,或是幫助降頭師行迷魂攝魄術讓美男或女子心甘情願以身相許,滿足師父的色慾,進行違反常倫的野合。通常法力高強的泰國降頭師身旁,總有不少年輕女子,如蒼蠅撲大便一般黏著,並賺錢養著降頭師,便是小鬼在其中作祟。

如今行宮裡出現的小鬼,肯定就是那些被劫持來的降頭師所豢養的,崇笛·虎大師尋思著。

這時,那名咬死千里叩頭媚蟲的小鬼突然咧開了嘴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小芝麻牙,發出了一聲尖細的忽哨聲。

隨著「噗噗噗」的聲響,樹枝上、草叢中接連跳出數十名兩寸來長的小鬼,個個赤身裸體,有男有女,甚至其中還有幾個黑人和白人小鬼,站在了清涼的月光下,眼中閃爍著邪惡的綠光,虎視眈眈的盯著眾人。

「這……」馬丁少校雖然在越戰期間曾經殺人如麻,但此刻面對著這些手無寸鐵的小嬰兒,卻感到無從下手,說心裡話,只要自己的大皮靴踏上去,那些孩子肯定會肚破腸流,被踩成一個個肉餅。

隊員們眼瞅著馬丁少校,正在猶豫之間,小鬼們突然一陣吶喊,張開了利齒,瘋狂的掩殺了過來……

馬丁少校驚愕之間,忽覺腳尖一痛,低頭看去,發現一橘皮皺臉小鬼一臉陰笑的正捧著他的皮靴啃著,尖細的小牙已經咬穿了厚厚的翻毛牛皮靴尖,鮮血滲出到了鞋面上。

馬丁大怒,飛起一腳,將小鬼甩了出去,不料那小傢伙在空中一個空翻,未等落地又返身撲了上來。

那名南越籍士兵的身上已經扒上了好幾隻小鬼,其中那個黑色皮膚的小鬼已經咬住了他的脖子,一隻大眼睛小鬼伸出堅硬幹枯的手指,竟然一下子將他的兩隻眼球血淋淋的給扣了出來,那士兵摔倒在地上,發出了長而淒厲的慘叫聲,眼瞅著已經不行了。

兩隻露著小雞雞的小鬼凌空一跳,呲著小牙朝著寒生撲將過來……鬼嬰沈才華大怒,自寒生懷中飛身躍起迎了上去,一把揪住前面的小鬼,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嘴就是一口,將其小腦袋瓜咬成了兩半,鮮血和腦漿四濺。另一隻皮膚雪白的洋人小鬼見事不妙,正想逃開之際,被沈才華一把從身後揪住,一口咬去,硬生生的切去了其一條胳膊,疼得那小鬼眼淚直流……

「殺呀……」大鸚鵡嘟嘟站在寒生的肩上高聲大叫著,為眾人吶喊助威。這時,一個女小鬼悄悄的凌空跳了過來,準備偷襲寒生,嘟嘟扇動著有力的翅膀,果斷的將其擊落。

雁城小子將衝鋒鎗舞得密不透風,抵擋著小鬼的進攻,不料一隻塗著胭脂的女小鬼從其身後偷襲過來,一躍竟騎在了他的後頸上,迅即一口咬下,扯去了雁城小子的一塊頭皮和連同上面的頭髮。

兩名緬甸撣邦兵士擅長用刀,在如此混戰之中是不能使用槍支的,避免誤傷到自己人,於是他倆抽出短刀,與小鬼們展開近身搏鬥,但是那些小東西出奇的靈巧,揮舞著的利刃根本碰不到它們,反而頻頻的被小鬼們咬傷。

崇笛·虎大師自懷中掏出來一個粗竹筒,揭開了蓋子,從裡面鑽出來一個足有四寸高,長著剛毅的方下巴,身穿紅色三角短褲,一臉浩然正氣的小鬼……

大師口中念動著咒語,但見那小鬼躬身向他行了個禮後,猛然間縱身躍起,加入到了戰團內。

崇笛·虎大師豢養的這隻小鬼不但高大威猛,體格健壯,而且出手敏捷,善使泰拳,但見它拳腳膝肘並用,幾個刺勾拳,蹬踢加反踢,飛膝帶砸肘,小鬼們紛紛倒地……

「嗖嗖嗖」弩聲連起,「噗噗噗」吹矢聲驟至,數只毒箭和毒針朝著眾人飛來,原來是那些穿黃色僧服和白麻布衣的降頭師們趕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馬丁少校大吼一聲,率先扣動扳機,烏齊衝鋒槍9毫米口徑子彈狂洩了出去,立時有兩三個降頭師中彈倒了下去。

槍聲一響,隊員們紛紛開起火來,又有幾個黃袍和白麻布衣人栽倒在了草叢中。馬丁少校一面射擊著,一面命令雁城小子速去塔樓,那名南越籍士兵已經斷氣,機靈的中國雁城小子伸手一拽,扯下那只塗著胭脂的女小鬼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後將野戰皮靴用力碾下,把那小鬼硬生生的踩死了。他定了定神兒,然後一貓腰鑽進了樹叢裡,向著行宮中心最高處的塔樓方向摸去,消滅薩姆導彈是救援隊是否能夠全身而退的關鍵,雁城小子深知自己的責任重大。

月光下,馮生叉腿站立,按照公安幹警特有的單臂持槍姿勢,用手槍正在朝著地面上到處亂跑的小鬼們進行射擊,一槍一個,正在興頭上。殊不知,黑暗中兩支弩箭已經快要飛至馮生的面前,一支直射頸部,一支奔向了前胸……

寒生蠅眼驟開,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衝上,剛剛來得及在弩箭簇頭扎進馮生皮肉之前,劈手將其抓住……好險,他和馮生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一支毒箭插進了一名泰籍士兵的喉嚨,那毒液見血封喉,他連聲音都沒來得及喊叫出來就倒地身亡了。

兩枚毒針擊中了一名緬甸撣邦小伙子的臉,好在刺入不深,但整個臉龐已經麻木了,他沒有注意到,一隻小鬼突然自草叢中躍起對他偷襲,那小傢伙跳起來「啪啪」就是兩巴掌擊打在了針尾,硬是將那兩枚毒針沒根而入,全部刺進了他的腦顱之中,小伙子身子一軟,慢慢的倒下了。

小鬼一擊得手,興奮地縱起,在空中急轉身向另一名撣邦持刀士兵撲去,不料那人刀法極快,冷森森的刃光一閃,小鬼的腰部已經被削中,登時斷為了兩截。

乃頌差手中的烏齊衝鋒槍噴吐著火舌,一連擊倒了兩名降頭師,然後瞄準地上那些亂跑的赤裸小鬼們一陣掃射,直打得它們血肉橫飛。

烏齊衝鋒槍強大的火力已經把降頭師們消滅的差不多了,弩箭和毒針也不見再有射出,餘下的幾名黃袍和白衣人倉惶的向行宮深處退去,那些倖存的小鬼們也都跑得一個不剩。

馬丁少校趕緊清點戰況,一名南越士兵、一名泰籍士兵和一名緬甸撣邦士兵陣亡,己方還有自己和乃頌差以及一名被小鬼咬傷的緬甸撣邦隊員三人,崇笛·虎老和尚、寒生和馮生都沒問題,關鍵是盧太官安全無虞,這點很重要,因為還有一半的佣金還未支付,它可不能就這樣掛了。

「咦,才華怎麼不見了?」大鸚鵡嘟嘟在寒生的肩上突然說道。

寒生聞言一驚,急忙睜開蠅眼四處找尋,鬼嬰果然不見了。

「老祖宗怎麼也沒了?」盧太官伸著腦袋四下裡打量著,嘴裡不滿的嘟囔道。

莫不是吳老爺子同小才華發現了墨墨的蹤跡,一同追蹤前去了?寒生心中焦急萬分的想著,於是急匆匆的說了一聲:「盧先生,我得先走一步了,你們隨後跟上來吧。」

「不要擅自行動!」馬丁少校急忙喝止,但話還未落音,覺得眼前一花,寒生早已不見了蹤影。

行宮內,雁城小子端著烏齊式衝鋒鎗在迷宮般的巷子中間摸索著前行。

清邁的皇室行宮帶有典型的泰國北方建築特色,以高腳式的木結構房子為主,屋頂多簷多面,年代久遠,古色古香。穿過了幾條空無一人的窄巷後,前面終於來到了一座宮殿前,大殿門身和門頂的塔形飾物都漆成可金色,在月下尤為顯得莊嚴肅穆和神秘詭異。這座大殿的屋頂是四重簷、多面式木結構屋頂,上面建有一座四稜錐體尖塔,這大概就是配置著SA-7導彈的塔樓了,雁城小子一面想著,一面小心翼翼的朝大殿潛去。

殿門外左側黑漆漆的角落裡有暗紅色的火光一閃,小子知道,那是有人在吸煙,於是便貓腰貼著牆根悄悄的摸了過去。

雁城小子將烏齊衝鋒槍背到身後,然後從腰間拔出匕首,縱身撲到了那個白色的人影身後,一把鎖住那人的脖頸,鋒利的刀刃直抵其咽喉,「別動!」他用傣語低聲吼道。

中南半島幾國的語言大致類似,所以有「學會傣族話,走遍東南亞」一說,雁城小子是國軍九十三師後裔,自幼生活在緬甸、泰國和老撾交界的金三角地區,傣語十分的嫻熟。

那白衣人身材高挑,腰肢柔軟,身上透出一股脂粉氣,尤其是當小子的手臂挨上其高聳的雙乳時,才領悟到這是個年輕的女人。

雁城小子將其從屋簷下的陰影裡拖到了月光下,定睛細瞧,果然是一個明眸皓齒,艷麗異常的女人,於是不由得鬆開了手臂。

「你是誰?」那女人驚恐萬狀的問道,其音甚是粗獷。

小子又吃了一驚,再一細看,這女人的脖子上竟然生有一個大大的喉結,「你是人妖?」雁城小子疑惑的問道。

女人嫣然一笑,操著公鴨式的嗓子柔聲說道:「我是珊妮,你把人家弄疼啦……」隨即伸手在雁城小子的胯下摸了一把,竟然嘻嘻的笑將起來。

小子臀部反射性的向後一縮,將匕首一橫,怒道:「別亂來,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配置薩姆導彈的塔樓是不是從這座大殿內上去?」

珊妮點點頭,身子不敢隨意再動。

小子將匕首換到了左手,右手拽過烏齊衝鋒槍,命令道:「帶我上去,別聲張,否則我斃了你!」

珊妮嘴一撅,輕輕的捻滅煙頭,然後屁股一挺,扭動著朝昏暗的殿內走去,小子持槍跟在了後面。

大殿內的四側分別立有四個大力神塑像,半蹲半立,雙手高高擎起,一座木樓梯攀援著通向屋頂,天棚上繪著金翅鳥抓蛇的彩色圖案,而大殿的山牆上則裝飾著毗濕奴騎金翅鳥的浮雕。

隨著珊妮的高跟鞋踩在木樓板上的「嘎吱」聲響,雁城小子一步步的登上了塔樓。

塔樓頂上,方才行宮內的那一陣猛烈的槍聲在夜空中迴盪著,一個身穿白麻布衣的降頭師抄起了SA-7導彈,緊握射擊手柄,雙眼緊張的盯著夜空,耳朵全神貫注的聆聽著空中是否有飛機的轟鳴聲。

「咚咚咚」,塔樓緊閉著的木門傳來了熟悉的敲擊聲。

「是珊妮嗎?」白衣降頭師操著泰語問道。

「是我,開門啊。」是珊妮嬌滴滴的話音。

降頭師放下導彈發射架,走過來打開了塔樓木門,月光下,是珊妮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

「把手舉起來!往後退!」珊妮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身穿迷彩服,手持衝鋒鎗的青年士兵,烏黑的槍口直指著降頭師的胸口。

「你,你是什麼人?」降頭師臉色慘白,驚愕的說道。

「廢話少說,行宮內總共有多少具薩姆導彈?」雁城小子用傣語厲聲問道。

「只有這一具發射架。」降頭師聽懂了傣語,雙目閃爍不定,一面狡詰的回答道。

「別騙我,說實話!」小子上前一步,緊盯著他逼問道。

「我沒撒謊,不信你看我的眼睛……」降頭師邊說著睜大了雙眼,那眼神兒迷離而深邃,似乎有點點星火在無盡的黑暗中若隱若現著。

雁城小子突感腦子裡一片空蕩蕩的,兩眼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對方雙眸,彷彿自已整個身體都要飄進那黑洞洞的眼窩裡一般……

那降頭師微微一笑,輕輕的走近身前,朝著雁城小子的兩隻耳朵眼兒裡各吹了一口氣,然後口中念起了「奇幻咒」。一串串含糊不清的音階在小子的耳中慢慢的清晰起來,他感覺到十分的親切,就像是回到了金三角,眼前出現了滿山遍野的罌粟花,一個小女孩兒的俏麗身影就站在那粉紅色的花叢中……

「小楊梅妹妹……」小子大腦出現了幻覺,兒時青梅竹馬的鄰家小姑娘歷歷在目,宛如就在眼前。

「光當」一聲,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癡迷的慢慢向「小楊梅妹妹」走去,口中喃喃說道:「你不是嫁去了曼谷麼……」

珊妮笑盈盈的挺起了胸膛,讓喪失了神智的雁城小子將自己緊緊地摟抱住了,然後伸手板起了他的腦袋,硬是將自己的雙唇按在了這人的嘴巴上……

「不!」降頭師急忙喝止,一把拉扯開他倆,然後手指著塔樓下對雁城小子柔聲說道:「往那裡看……」

小子眼前的那些罌粟花消失了,他看見塔樓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孩兒在向他招手,那女孩正是小楊梅妹妹,她正被兩名惡狠狠的大漢正在往一輛汽車裡面推……

「小子,救我,我不願意嫁去曼谷……」小楊梅妹妹哭成了淚人一般,兩條腿亂蹬,高跟皮鞋都甩脫了。

「不要怕,小子我來了!」雁城小子迷迷糊糊的跨步邁過了塔樓的木柵欄,兩臂張開,一腳踏空,從高高的塔樓上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清涼的月光灑在了行宮櫛比鱗次的屋頂上,一個頭戴黃軍帽,身穿清代朝服的身影在蹦蹦跳跳的穿房越脊而來,並發現了塔樓頂上邁過欄杆即將墜下的雁城小子,不由得「咦」了一聲,然後閃電般的縱身跳將過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腳踝……

就在小子失足摔下的一瞬間,他猛然神智一清,張嘴「啊」的驚叫了一聲,但是畢竟已經遲了,身子急速的墜下,脖子上掛著的烏齊衝鋒槍也甩脫了,於是眼睛一閉,心中想著,完了……忽然身子一沉,腳踝被人拽住了,然後一股大力將他拎了起來,重重的甩在了塔樓的木地板上。

「豈有此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殉情跳樓自殺,」飛僵吳老爺子鄙夷的望著珊妮,訓斥道,「喂,小子,看來你根本不懂相女學。」

雁城小子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的望著這位不起眼的瞎老爺子,原來是他救了自己,剛才是怎麼了,八成是中了降頭。

「你又是什麼人,膽敢來壞我事?」白衣降頭師慍怒道。

「嘻嘻,哪兒冒出來一個瞎眼老怪物,倒像是個唱戲的呢……」珊妮半捂著嘴巴,咯咯笑了起來。

吳老爺子聽不懂泰語,用手一指站在旁邊的珊妮,對著雁城小子繼續說教道:「依本提督所見,此女體態狐媚,多言多笑,肩削下墜,肉滑而冷,發粗濃重,目濁聲破,乃十賤之女是也。」

「他是個人妖。」雁城小子告訴老爺子道。

「什麼人妖?明明是個妖人!」吳老爺子大義凜然的指出。

白衣降頭師方才看見了老爺子敏捷的身手,知道是遇到了江湖高手,不敢造次,還是如法炮製,再次使用「奇幻降頭」。他湊近老爺子的面孔,柔聲說道:「請看我的眼睛……」

月光下,老爺子兩隻深陷的眼窩中並無眼仁兒,只是鑲嵌著灰白色的渾濁球體,壞了,這老傢伙原來是個瞎子。

「小心!他又要使降頭。」雁城小子趕緊提醒老爺子,一面伸手去摸地上的那把匕首。

飛僵吳老爺子嘿嘿冷笑道:「降頭?豈能迷惑得了本提督?」說罷,把腦袋一低,伸手摘下了黃軍帽。

慘白的月光裡,可以清楚看見老爺子的禿頂上有一個凹陷,裡面長著兩隻大大的、血紅的眼睛,根本沒有眼皮和眉毛……

白衣降頭師「哎呀」驚叫了一聲,連連踉蹌的朝後退去,雙臂一揚,竟然從塔樓齊腰的欄杆上倒栽了下去,聽得「吧唧」一聲,摔在了十餘米下面的石板路上,骨折筋斷,腦漿迸裂。

「妖怪……」珊妮渾身戰慄著,驚恐的眼神兒死死的盯在了老爺子的那雙怪眼上,哆嗦著倚牆軟倒在了地上,褲襠濕了一大片。

雁城小子乍見老爺子禿腦瓜頂上竟然長著眼睛,心中也是驚愕萬分,「你……你是……」

吳老爺子胸脯一挺,朗聲道:「哼,老夫乃當朝官居一品,長江水師提督羞山吳家榜是也,這些小蟊賊根本不在本提督的眼裡,小子……」

「老爺子有什麼吩咐?」雁城小子趕緊應道。

「這是個什麼火器?」吳老爺子指著SA-7導彈說道。

「這是薩姆地對空導彈,對我們直升機的威脅極大,所以馬丁隊長派我來毀掉它。」雁城小子解釋回答說道。

「這東西也是紅毛洋槍?嗯,說不定皇上會喜歡呢……」老爺子嘴裡嘟囔著,一伸手便將其背在了身上,然後說道,「本提督將這個妖女賞賜給你了。」

「老爺子,他是個男人。」雁城小子苦笑道。

「男人?」老爺子奇怪道,遂彎腰伸手至珊妮胯下隔著褲子一抓,果然有一條軟塌塌的陽具,「哦,果真是個不男不女的『人痾』,待老夫斃了他吧。」說著遂舉起了手掌。

「別殺他!」雁城小子趕緊喝止,然後對老爺子解釋說道,「我還有些話要問呢,人妖珊妮一定知道蒙拉差翁·炳的下落。」

「蒙拉差翁·炳在哪兒?」雁城小子用傣語問道。

珊妮仍舊是心驚膽戰的望著老爺子的禿腦瓜頂,吳老爺子耷拉著頭,兩隻佈滿了血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勾勾、惡狠狠的盯住了珊妮。

「別去找大師,去了你會沒命的。」珊妮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對雁城小子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快告訴我!」小子發火了。

「他,他在行宮後花院裡面的『西母寺』。」珊妮哆哆嗦嗦的說道。

「西母寺?」雁城小子知道,『西母』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短毛暹羅貓,身上生滿了海豹色斑,叫聲如嬰兒般啼哭,纏綿悱惻,懾人心魄,舊時只有王宮和大寺廟中才有豢養,民間是極少見到的。

「你給我們帶路,前去西母寺。」雁城小子伸手將珊妮拽了起來。

珊妮無奈,只得戰戰兢兢的在前面引路,下了塔樓,走出大殿。

小子繞過了白衣降頭師的屍首,在地上拾起了自己的烏齊衝鋒槍,押著珊妮朝行宮後面走去,吳老爺子又扣上了那頂露著窟窿眼兒的黃軍帽,肩扛著SA-7導彈,邁著四方步跟在了後面。

一道彎彎的小河橫在了前面,水面上有一座小石橋,河對岸遍生著一株株碩大無比的奇花,園子的深處露出了一個圓圓的金色塔頂,在那上面蹲著一個帶有藍色斑點的巨貓雕塑,碩大的眼睛在清涼的月光下反射著兩團陰翳,慘兮兮的顯得格外的詭異。

「那就是『西母寺』,是行宮的禁區,冒然闖入者從來沒有能夠生還回來的,我可不敢過去了。」珊妮在橋頭處止住了腳步,悄悄壓低聲音說道。

雁城小子將珊妮的話語翻譯給吳老爺子聽了,老爺子嗤之以鼻的「哼」了聲,然後義無反顧的走上了那座小石橋。

「你的家在哪兒?趕緊回家去吧。」雁城小子對珊妮說道,然後端起了烏齊衝鋒槍,準備跟在老爺子的身後過橋。

「我家在曼谷緬秧葉……」珊妮含情脈脈的一笑,其色甚是淒楚。

小子知道在泰國當人妖都是貧苦人家的男孩子,也是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走的這條路,而且通常壽命都很短暫,因此擺擺手,放他一馬。

「你還是速速離開這邪惡之地吧。」雁城小子朗聲說道,然後昂首走上了小石橋。

吳老爺子和雁城小子走進了花園,空氣中瀰散著一股奇異的惡臭,小子嗅了嗅,發現著令人作嘔的臭味是那些奇花散發出來。

月光下,一株株碩大的奇花呈鮮艷的紅色,形狀似葫蘆,張開著的花瓣中央有個黑洞洞的大窟窿,上面還半掩著一片紅葉子。吳老爺子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而艷麗的鮮花,中原是絕對沒有的。

「如此美麗的大花,這暹羅國王為何不向我大清進貢呢?」老爺子不滿的嘀咕著。

「這是『無蕊之花』,清邁雨林中的食人花。」雁城小子後退了兩步,臉色驟然變色。

「沙沙……」花莖下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快看!那是什麼?」小子突然驚慌的喊叫了起來。

有數十隻大如臉盆的褐色多毛大蜘蛛從無蕊之花的陰影裡爬出,並迅速的包圍了他倆……

褐色巨蛛們竟然聯合起來用那些毛茸茸的長腳扯起了好幾面蛛絲大網,抬著向他倆圍裹過來,看樣子是想以堅韌的絲網將獵物罩住,然後再慢慢的享用。

雁城小子驚慌失措的想要抄起衝鋒鎗掃射,不料雙手軟綿綿的抬不起來,緊接著感到渾身上下一陣酥麻,使不上力,而且接連的打起了哈欠。

「這食人花的臭味兒有毒!」小子竭盡全力的喊叫了起來。

飛僵吳老爺子倒是絲毫未受那食人花毒氣的影響,他低下頭審視了一下形勢,感覺不妙,雙腿一蹬騰空而起,躍到了圈外。待得回頭一看,那個中國小子仍還在巨蛛的包圍之中,蛛絲大網已經合攏了正在朝著那小子的身上罩去,巨蛛們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尖尖的口器,準備刺入獵物的身體內。

此刻,雁城小子已經是嚇得渾身瑟瑟發抖,想不到自己參加僱傭軍,不但沒掙到錢,結果還會像飛蛾投網一樣,被蜘蛛們給吸食掉了,最後只能剩下一張人皮。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大清長江水師提督俠義之心油然而生,但聽得他大喝一聲,縱身飛起凌空揪住了雁城小子的衣領,用全力將其甩出,然後自己也跳出了圈外。

雁城小子被重重的拋起,飛了一個弧線形,翻滾著騎在了西母寺圓塔上面的暹羅大貓雕像之上……

巨蛛們到嘴的獵物跑掉了,頓時一個個暴跳如雷,紛紛調轉屁股,將腹部的「絲疣」瞄準了吳老爺子……

蜘蛛的腹部有六種腺體,稱為吐絲器,各種腺體產生不同類型蛛絲,腺體頂端有噴絲頭(絲疣),其上有數千隻小孔,噴出的液體一遇空氣即凝結成黏性強、張力大的蜘絲。蜘絲由一種絲纖朊蛋白質組成,就其特定的直徑來說,蛛絲的抗張強度比鋼絲還要大。

褐色巨蛛們正準備射出蛛絲,忽然感覺到了地面的震動,小石橋上「咚咚咚」跑過來了一隊人,衝在最前面的正是馬丁少校,緊隨其後的是騎著孟加拉虎的崇笛·虎大師、盧太官、馮生以及倖存的乃頌差和另一名輕傷的緬甸撣邦士兵。

褐色巨蛛頭上生有八隻眼睛,四隻晝眼,四隻夜眼,此刻見又來了如此眾多的獵物,頓時大喜,紛紛扯起了絲網,開始攔截新的獵物。

盧太官一眼瞥見花園內的吳老爺子,趕緊扯開了嗓子喊了起來:「老祖宗,你怎麼到處亂跑?」

崇笛·虎大師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兒,同時看見了那一株株的無蕊食人花,急切的叫道:「小心!這食人花有毒氣……」

「好臭……」馬丁少校皺起了眉頭。

「噗通」一聲響,身後已經有人栽倒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混戰之中,鬼嬰沈才華橫空出世,本來他的體型就數倍大於那些小鬼,加之格鬥經驗豐富,心狠手辣,連連折斷幾名小鬼的手腳,還咬碎了兩個腦袋,雙目變得通紅,嘴角滴著鮮血,甚是恐怖。

一名女小鬼趁小才華一個不留神兒,繞到他的屁股蛋後咬了一小口,然後急忙轉身就跑。沈才華勃然大怒,悶哼一聲拔腿就追,忽覺腳下一絆,原來是吸子筒不知何時滾來了自己的腳下,鬼嬰一把抱起吸子筒,步履蹣跚的追擊了上去。

女小鬼在前面沒命的跑,沈才華緊追不捨,他的鼻孔不住的在翕動著,嗅到那小鬼的身上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熟悉氣味兒,那是墨墨身上獨有的。這隻小鬼肯定是與墨墨在一起時沾染上的氣味,鬼嬰心中一熱,遂加快了腳步,追到近前時凌空一躍,劈手抓去……

前面是一條寬闊的小河,綠色的水面倒映著一輪清月,那小鬼一頭扎進了水裡不見了,水面上冒了一連串的氣泡和數圈漣漪。

沈才華和吸子筒也跌落了小河中,吸子見水後迅速的張開了腹面,鬼嬰從水裡爬上來,眉頭皺了皺,方才被那女小鬼咬了一口,屁股有點疼。

月光下,吸子緩緩的在水面上游弋,鬼嬰的鼻子一面嗅,一面探頭朝水下張望著,河岸上種植著奇花異草,飄來淡淡的臭味兒。

女小鬼始終沒有上來,這引起了沈才華的懷疑,想了想,他最終下決心猛吸了一口氣,按下了吸子頭,潛入了水中。

河水竟然很深,而且光線很暗,感覺冰涼徹骨。鬼嬰睜開了眼睛,瞳孔放大,捕捉到了水底有一絲閃爍著的橘黃色光線。於是他操縱著吸子往那絲光亮游去,待到近前發現了一個水下隧道,光線就是從那裡面透出的,鬼嬰一扭吸盤,逕直奔那光亮潛去。

幾十米的隧道盡頭向上看似一個水潭,仰望水面如鏡,橘黃色的光亮正是從那上面投射下來的,鬼嬰一拉吸盤,吸子悄無聲息的上浮了。

兩圈漣漪過後,沈才華的小腦袋悄悄的緩緩伸出了水面,兩隻瞳孔急劇的收縮著,鼻子中又嗅到了那熟悉的氣息。

這是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堂,四周的牆壁上滿是金色的浮雕,木樑上垂下了十餘盞油燈,發出來柔和的橘黃色光芒。殿中央是一座兩人多高的方形雕花祭壇,四角上各蹲著一隻帶藍色斑點的短毛暹羅大貓,面對著水潭的那兩隻暹羅大貓發現了沈才華,犀利的眼睛惡狠狠的盯住了他,那目光是綠瑩瑩的,詭異之極。

祭壇頂上是彩色的蓮花瓣,中心端坐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小女孩,目光凝視,一動不動,她正是老祖的女兒——墨墨。

「墨墨……」沈才華噙著眼淚爬出了水潭,忍著小屁股上的疼痛,蹣跚的朝祭壇走去。

「喵嗚……」祭壇四角上蹲伏著的暹羅大貓頸後的鬣毛「呼」的乍起,咧開大嘴呲出白森森的犬牙,發出了如同嬰兒啼哭般的慘烈叫聲。

沈才華一步步走近祭壇,無所畏懼的向上攀去。

潭面上的吸子眨了眨眼睛,感覺到了危險,於是自水裡縱身高高的躍起……

四隻暹羅大貓眼中綠芒一閃,瞬間同時發動了攻擊,兩隻奔鬼嬰的左右手臂噬去,另兩隻張開血盆大口去咬他的兩條白嫩的小腿。

沈才華癡癡的望著祭壇之上的墨墨,恍若不聞。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吸子水淋淋的從天而降,勇敢的張開腹面擋在了暹羅大貓的面前……

「噗噗噗噗」連續四聲響,暹羅大貓們的利齒噬入了吸子的皮肉,同時鋒利的尖爪抓進了吸子灰白色的腹面,吸子悶哼不響的忍著劇痛,將腹面圍攏過來,緊緊地包裹住了那四隻兇惡的短毛大貓,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吸盤按上去,如須的細針刺入了牠們的體內,然後一同翻滾著跌落在了地上。

四隻暹羅大貓拚命的扭動身體掙扎著,而吸子則竭盡全力的一點點勒緊腹面,「喵……嘶嘶……嗚嗚……」暹羅大貓慢慢的麻木了,口中的吼叫聲也漸漸的變成了哀鳴。

吸子傷的也不輕,腹面已被噬咬和抓破,體液緩緩的流淌出來,但是為了保護小主人,牠仍舊是咬緊牙關,渾身瑟瑟發抖的堅持著,兩隻失神的小圓眼睛對著才華吃力的眨了眨。

沈才華此刻的心中只有墨墨,烏黑的眼睛盯著蓮花瓣中端坐著的女嬰,爬到了祭壇上。

「墨墨……」鬼嬰的口中喃喃的叫著。

女嬰的眼睛依舊是茫然的向前凝視著,一點反應也沒有,沈才華伸出小手輕輕的搖晃呼喚著她……

這座祭殿正是「西母寺」後堂,清邁行宮內最神秘詭異的地方,是整座行宮任何人都不得接近的禁區。

此刻,西母寺正殿大堂上,站著一個纏頭赤足皮膚黝黑的老人,目光向前凝視著,口中含著一支紅色的血笛,腳下蹲著一隻巨型的暹羅大貓,足有一頭三四百斤大肥豬般大小,正虎視眈眈的盯著站立在對面兩丈開外的寒生。

大殿牆壁上懸掛著許多盞油燈,橘黃色的亮光映照著寒生雙唇緊閉,異常嚴肅的面孔。

寒生自發現嬰兒不見了,便睜開蠅眼,施展起□症神功,穿房越脊在行宮內搜尋起來,最終找到了西母寺這裡,發現了這個纏頭赤足的老降頭師,他朦朦朧朧的認出來此人便是蒙拉差翁·炳。

「蒙拉差翁·炳,你劫持的那個女嬰在哪兒?」寒生厲聲喝問道。

蒙拉差翁·炳的目光呆滯,已不似在緬甸叢林裡時的一臉狡詰模樣,也沒有了精光四射的眼神兒,對寒生的問話也無甚反應。

「蒙拉差翁·炳,你把女嬰藏在了什麼地方?」寒生慍怒的大聲喊道。

老降頭師機械的伸出手來,扯去了腦袋上的白色布纏頭,血蚤如紅色血霧般的漫天鋪地的飛出。

寒生穩穩的站立在大殿之上紋絲不動,他知道血蚤對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果然,那些血蚤在空中互相蹬踩著借力朝他飛來,但卻沒有一隻敢於靠近自己的身體,都忌憚的遠遠避開了,然後翻滾著出了西母寺山門。

這時,西母寺外面的奇花叢中,傳來了「噠噠噠……」一連串紊亂的衝鋒鎗響,期間夾雜著人類痛苦的慘叫聲音……

馬丁少校驚訝的發現月光下,有好多巨型蜘蛛拉抬著蛛絲大網朝他們圍攏而來,遂端起了烏齊衝鋒槍,可是此刻卻感到渾身極度的疲憊,腿腳發起軟來。

「接住!趕緊吃下去……」崇笛·虎大師高聲叫道,扔過一粒「屍油丸」來,同時又朝著盧太官以及馮生和士兵們接連拋去幾粒。

馬丁少校雖沒聽懂崇笛·虎老和尚的話,但卻也看明白了他的用意,於是伸手接住那枚藥丸塞進了口中,一股濃烈的人體汗酸味充斥了滿嘴,令人作嘔,但奇怪的是精神立時為之一爽。

「噠噠噠……」他手中的烏齊衝鋒槍開火了,如狂風暴雨般的9毫米彈頭無情的撕裂了褐色巨蛛圓鼓鼓的肚子,肢腳橫飛,漿液流了一地。

馮生和乃頌差接到並吃下了屍油丸,手中的槍支也對著巨蛛開起火來,而那名原本已受傷的緬甸撣邦士兵在此之前便已倒地,即時便有七八隻褐色巨蛛將蛛網罩在了他的身上,隨即七八根手指頭粗細的尖狀口器紛紛刺進了他的身體,注入的毒液在迅速溶解著血肉與內臟,然後一起往回吮吸起來,那兵士發出陣陣淒厲的慘叫,眼瞅著他的身子漸漸的乾癟了……

吳老爺子重又加入了戰團,但聽得「噗噗」掌聲起處,褐色巨蛛紛紛肚破腸流,倒斃於地。

這一場血腥的人蛛大戰結束了,數十隻褐色巨蛛全軍覆沒,蛛屍躺滿了一地,黃褐色的黏液一汪汪的,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腥氣。

雁城小子在塔頂上無力的抱著暹羅貓雕像的脖子,盡力不使自己摔下去,「我在這裡……」他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就在這時,月光下,一團血霧飄出了西母寺的山門,直朝著驚魂未定的眾人飛來。

「血蚤!」崇笛·虎老和尚大驚失色,忙不迭的喊道,「快!快放陰虱!」

乃頌差聞言匆忙解開盛有陰虱的布袋,一使勁兒將其全部倒出來灑了一地,清涼的月光下,白色的陰虱開始緩慢的蠕動了起來。

空中飛行著的數萬隻血蚤嗅到了陰虱的氣味兒,一股腦的撲將下來,爭先恐後的扒到陰虱的身上,瘋狂的吸食其體液來。

崇笛·虎大師緊張的盯著那些醜陋的小生物們在自相殘殺著,「快,快點吸呀……」他嘴裡不住的輕聲催促著。

大降頭師蒙拉差翁·炳培養的那些震懾整個中南半島的血蚤,最後一個個躺倒在了陰虱的身旁,中毒死去了。

「老衲終於剷除了血蚤!老衲贏啦……」崇笛·虎大師興奮得張開了雙臂,仰望著夜空,高聲吶喊著,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放我下來……」暹羅大貓雕像上面,雁城小子微弱的呼喚著,終於堅持不住,從上面一骨碌兒滾落了下來。

吳老爺子「哼」了一聲,伸手將其接住,順手扔在了地上。

「蒙拉差翁·炳一定就在這座寺廟中!」崇笛·虎大師指著血蚤飛出來的那道山門說道。

「包圍這所寺廟。」馬丁少校一揮手臂,帶頭衝進了西母寺。

第四百章

「蒙拉差翁·炳,你為什麼不說話?」寒生望著他狐疑的問道。

老降頭師蒙拉差翁·炳伸手除下白麻布袍,露出半邊黑色的紋身上體,然後高揚起雙手,口中喃喃誦道:「@#$%^&*1(曬亞灑)……」

「你說什麼?」寒生皺了皺眉頭。

「@#$%^&*#$%^&*@$%^&*@#%^&*@#$%^&*@#$(吐匡,吐他昆曬,亞賞,拍,拍)……」蒙拉差翁·炳仰天念道。

寒生驚奇的看到蹲伏著的那只巨型大貓渾身打了個機靈,頓時雙眸綠芒暴射,如鬼魅一般,碩大的腦袋昂起,「喵……」的嘶鳴一聲,肥胖的腰部驟然弓起,裹挾著一股腥風朝寒生撲來。

寒生的蠅眼望過去,只見那大貓正緩慢的朝著自己撲來,口中還滴著口涎……

「寒生,危險!」西母寺門口傳來了驚叫聲,寒生回頭看了下,見是崇笛·虎大師,身旁站著馬丁少校和盧太官等人。

當寒生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那大貓的兩隻大利爪已經近在咫尺了,他趕緊側身閃過到了一旁。

「友!」崇笛·虎大師一拍孟加拉虎頭,那虎友聞言「嗷」的吟嘯了一聲,衝著暹羅大貓迎上。

「虎友」是一頭強壯的孟加拉虎(又稱印度虎),體色土黃,身上有一系列狹窄的黑色條紋,黑色耳背,從頭至尾身長約3米,體重約有500餘斤。

暹羅巨型大貓則像是一頭大肥豬,體重也達三四百斤,雖然同屬於食肉性動物,但野性則遠不及「獸中之王」的孟加拉虎了。

古人云:一吼二撲三剪尾。這「虎友」也不例外,先是狂吼一聲,足以震懾心魄,而對面的暹羅大貓同屬貓科動物,竟也不甘示弱的吼了起來:「喵……」氣勢則遜色了很多。

緊接著兩隻龐然大物相對著同時一撲,暹羅大貓在下,孟加拉虎在上錯身而過,俱自豎起了尾巴,如鋼鞭一樣「乒乒乓乓」的交起手來。

「虎友」的尾巴明顯的又粗又硬,只得幾剪,便將暹羅大貓的尾巴骨打斷了,然後縱身後躍,倒騎在了牠的後背上,「喀嚓」一口,咬去了暹羅大貓的連著尾巴的半拉屁股……

「喵喵……嗚嗚……」這只變異的暹羅大貓終支持不住,轟然倒下了。

馬丁少校將烏齊衝鋒槍一舉,高聲喝道:「蒙拉差翁·炳,趕快交出女嬰!」

老降頭師恍若不聞,依舊不予理睬。

寒生實在氣急,上前一把揪住老降頭師,卻覺手上有異,自己竟然輕易的將其拎了起來,蒙拉差翁·炳的份量還不及鬼嬰沈才華重呢。

崇笛·虎大師也似乎看出來有些不對勁兒了,忙近前細瞧,最後瞠目結舌的驚訝道:「他不是蒙拉差翁·炳!」

西母寺內堂,吸子喘息著緩緩的將腹面伸展開來,那四隻暹羅貓已經變成乾癟癟的屍體,牠們的體液被那百餘隻吸盤搾乾了。

祭壇上,沈才華呆望著面無表情的女嬰,嗅著那熟悉的體味兒,不明白墨墨為什麼不理睬他,自己可是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裡的啊。

「墨墨,我們回家去……」沈才華噙著熱淚,張開雙臂緊緊地摟抱住了女嬰。

女嬰伏在才華的肩頭,不易察覺的悄悄張開了小嘴,露出來那兩排尖厲的小白牙,突然間「喀嚓」一口,咬住了沈才華的脖頸,鮮血順著她的齒間汨汨流出……

「墨墨……為什麼……」驚愕的沈才華依舊摟抱著女嬰,沒有推開她,也沒有鬆開自己的手,只是感到萬分的驚詫和委屈。

女嬰的牙齒繼續向內咬合著,並用力的在吮吸,溫熱的血液緩緩的流入她的口中……

大殿之上,寒生正疑惑的盯著拎在手中的老降頭師,他不是蒙拉差翁·炳?可是自己明明是認得他的啊……

「大師,您怎麼就能肯定他不是蒙拉差翁·炳的呢?」寒生狐疑的問道,乃頌差在一旁做著翻譯。

「他是陰相人。」崇笛·虎大師躊躇著說道。

「『陰相人』?那是什麼?」寒生不解的問道。

崇笛·虎大師遂解釋道:「這是一種極高深的降頭術,據說在吞武裡王朝時就已失傳,距今已有兩百多年了,沒想到老衲今日竟然親眼見到了,這所謂的『陰相人』並不是真身,但可以替代真身進行修煉。」

「那蒙拉差翁·炳的真身在哪兒?」寒生急切的問道。

「一般要在恰好500公里之外的某個地方,太近受干擾,太遠又無法進行控制。」崇笛·虎大師說道。

「真是世風日下啊,小小的嬰孩竟然如此的放蕩不羈!」就在這時,內堂裡突然傳出飛僵吳老爺子的怒斥之聲。

原來這老爺子見老虎和大貓打架,感覺索然無趣,於是自己信步繞到了大殿後面的內堂,一眼便瞥見了在高高的祭壇上,光屁股的沈才華竟然摟住了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嬰正在非禮,於是義憤填膺的大聲吼了起來。

大殿上的寒生聞言一愣,遂一個箭步衝進了內堂,眼前的景象卻令他大吃一驚……

祭壇之上,雪白的蓮花瓣上斑斑血跡,鬼嬰沈才華無力的斜倚在墨墨的身上,而女嬰卻眼冒綠光,凶殘的噬咬著小才華的脖子,不住的在瘋狂吮吸著,那女嬰墨墨的齒縫和嘴角,鮮紅的血液正在滴滴答答流淌下來……

「嗖」的一聲,寒生縱身躍起,搶到了祭壇上,一把抱起已近昏迷的沈才華落回到了地上,力圖將兩個嬰兒分開,不料,那女嬰咬在沈才華脖頸上的嘴巴死死不鬆口,小身子也跟隨著輕輕的飄了起來……

「又是一個『陰相人』!」緊跟著衝進內堂的崇笛·虎大師高聲叫道。

「你說什麼?這個不是墨墨的真身?」寒生愕然道。

「不是,你看她同那個假蒙拉差翁·炳一樣,身體極輕,沒有質量,因此決不是真身。」崇笛·虎大師認真的說道。

寒生將手指插進女嬰的口中,硬生生的撐開兩排利齒,分開了兩個嬰兒。

一股鮮血迸射而出,原來女嬰的利齒已經切斷了沈才華的右側頸動脈,心臟的壓力將血液不停地泵出。寒生大驚失色,趕緊用手指壓住頸動脈下部,抵在頸骨上暫時止血。

西醫對頸動脈斷裂的急救方法只有兩種,一是縫合,而是移植血管,可是現在都不可能,怎麼辦?寒生的手指一直壓著鬼嬰的右頸動脈,汗珠自額頭上滾滾落下。

就在這時,寒生突覺手指鑽心似的一疼,低頭一看,那個墨墨「陰相人」正在噬咬他的另一隻手,指頭已經被利齒咬破了,女嬰正吮吸的「滋滋」作響。

崇笛·虎大師上前一步,手指尖捏著一粒屍油丸,遞到了女嬰的面前,「陰相人」墨墨一愣,鼻子嗅嗅,然後鬆開了嘴巴,朝著屍油丸撲去,解了寒生的圍。

寒生甩了甩手指,眼下什麼也顧不上了,腦海中迅速的將《青囊經》和《屍衣經》上的療法招式過了一遍,沒有發現對症之法。此刻的才華已經失血過多,處於半昏迷狀態,烏黑的雙眸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聽得他的口中仍在喃喃的低聲呼喚著墨墨的名字。

「小才華,你可不能有事啊……」寒生將鬼嬰緊緊地抱在懷裡。

突然,胸前的內衣口袋裡有什麼東西硌了他一下……對了,是那瓶「汗青」!

寒生緊忙騰出一隻手摸進懷裡,掏出那個青花小瓷瓶,用牙咬去瓶塞,小心翼翼的在沈才華頸部斷裂的血管上倒了些許,然後將血管拼接上……

那青色的液體遇見鮮血發出了輕微的「絲絲」聲響,冒出淡淡的青霧,鑽進鼻子裡的是一股汗的酸臭氣味兒。奇跡終於出現了,那「汗青」竟然像強力膠水一般,將斷裂開來的血管黏合在了一起……

許久,寒生才敢輕輕的鬆開了手指。

1作者原文為泰文,無法顯示,以「@#$%^&*」等替代。

第四百零一章

崇笛·虎大師對寒生講起了「陰相人」的來歷。

1767年12月,披耶達信,原名鄭信,祖籍廣東澄海縣,是年三十三歲,被擁戴為暹羅國王,建都吞武裡,史稱吞武裡王朝,鄭信也因此被稱為「拍昭恭吞武裡」。

原阿瑜陀耶王朝的一個封建主,假和尚枋長老私下反抗吞武裡王朝,他的手下有一支臭名昭著的紅袈裟軍隊,名為和尚,卻飲酒吃葷,娶妻宿娼,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鄭信派披耶披差和汶嗎以陸路,自己率水軍溯河而上,攻下了那空沙旺城。枋長老見大勢已去,便逃到暹羅北部的清邁投靠了緬甸人。

1770年11月,吞武裡皇朝統一了全暹羅,將軍披耶披差在清邁行宮擒住並處死了枋長老,不過被殺的只是一個陰相人,而枋長老的真身卻從此下落不明,失蹤了。這是暹羅歷史上有記載的最後一個「陰相人」,以後的兩百年間,「陰相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整個泰國的降頭界,均認為此種法術自吞武裡王朝便已經失傳了。

「如此說來,這蒙拉差翁·炳竟然懂得兩百年前枋長老的『陰相人』巫術。」寒生若有所思道。

「是啊,若是這樣,的確是太可怕了。」崇笛·虎大師憂心忡忡的說道。

寒生想了想,遂又問道:「大師,這『陰相人』雖是身體極輕,但看上去也是血肉之軀,它們到底還是不是人呢?」

大師苦笑了一下,說道:「它們不是人,而是屍體。」

「屍變?」寒生想起了中原有十八種屍變,這「陰相人」不知是屬於哪一類。

「『陰相人』巫術早已失傳,但老衲略有耳聞,據說降頭師發現身材相貌相似之人,便將其毒殺,然後七日之內塗抹一種特殊的屍油,並經過入魂、起屍等程序,具體的做法就不得而知了,其後真身可以命『陰相人』替代自己進行修煉,而真身則於五百公里外遙控。」崇笛·虎大師解釋說道。

「大師,據您所言,這『陰相人』就如同一個替身,那有什麼辦法能夠順籐摸瓜的找到五百公里以外的真身呢?」寒生焦急的問道。

崇笛·虎大師思索著緩緩說道:「據說『陰相人』練功時天眼必須望著真身的方向,如此才能進行遠距離信息的交流,以現代人來說,大概屬於某種磁場遙感作用吧。」

寒生點點頭,抬眼望著祭壇上的蓮花座,手一指說道:「大師,方纔我進來時,女嬰的面部是朝著這個方向的。」

崇笛·虎大師看了看,略一沉吟道:「正南面稍偏東少許,五百公里之外……那是曼谷。」

盧太官指著「陰相人」墨墨說道:「這兩個假身怎麼處理。」

崇笛·虎大師一咬牙說道:「必須處死,否則它們繼續練功,會增加真身的邪惡功力,等我們找到蒙拉差翁·炳時,就更加難以對付了。」

「可是老祖的女兒……」寒生眼睛望著那個酷似墨墨的「陰相人」女嬰,不無猶豫的說道,他實在是不忍這樣做。

「殺了她,本身她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只有這樣才可以避免女嬰的真身變成一個邪惡的降頭師,請不要再猶豫了!」崇笛·虎大師斷然說道。

「陰相人」墨墨眼中閃過一絲狡詰的綠光,隨即淚水流淌了出來,萬分委屈的目光投向了寒生。

寒生的心不由得就是一酸。

「友……」崇笛·虎大師見寒生仍是優柔寡斷的神情,右手猛地一拍孟加拉虎頭,發出了殺戮的指令。

「呼」的一聲,虎友張開了血盆大口,迅雷不及掩耳的撲了上去……

「陰相人」墨墨見事不妙,驚慌失措的扭頭就跑。

「喀嚓」一聲,鮮血四濺,女嬰已經被咬成了兩截……

寒生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小才華,默默地看著女嬰的斷成兩截的屍身,心中酸楚之極。

女嬰的上半截身子躺倒在寒生的腳下,但是仍艱難的抬起頭來,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極怨毒的眼神兒,嘴巴張開,兩排滿是血污的牙齒衝著寒生恐嚇的張合了幾下,然後雙唇一閉,死去了。

寒生深深地歎了口氣,俯身來到了奄奄一息的吸子身旁,查看牠的傷勢,那吸子只是無力的眨了眨眼睛。

在吸子灰白色的腹面上露出了四個大洞,旁邊還有一道道暹羅貓利爪抓破的傷痕,吸盤也有破損,體液仍在緩緩的滲出。

寒生重又開啟了青花瓷瓶,將「汗青」液塗抹在了吸子的傷口處,隨著淡淡的青霧冉冉升起,破損的腹皮開始在慢慢的生長癒合著……

「簡直太神奇了!」崇笛·虎大師驚歎不已的說道。

「牠的傷勢太重,恐怕不能再與我們同行了,只有回到牠熟悉的家鄉恩梅開江裡面,還有活命的一線希望,」寒生輕輕的說著,他深知吸子筒絕不能夠再在陸地上顛簸了,「需要盡快的送牠回緬甸去。」寒生小心翼翼的將吸子捲了起來,也抱在了懷裡,吸子感激的眨著眼睛。

眾人走出內堂,來到了大殿上,馮生和雁城小子正持槍看守著那個蒙拉差翁·炳的「陰相人」。

「友……」崇笛·虎大師輕聲說道,遂一按虎頭,那孟加拉虎縱身撲上,同樣將那個紋身的「陰相人」咬為兩段。

盧太官見行宮內的事情已經解決,於是對馬丁少校說道:「馬丁隊長,可以叫直升機過來了。」

馬丁少校點點頭,掏出那台越戰時期的美軍摩托羅拉PRC-6野戰步話機,撳下開關呼叫待命於10公里之外的布萊爾,命令直升機立即起飛,直接趕來行宮接應。

十分鐘後,夜空中響起了馬達的轟鳴聲,UH-1D直升機緩緩的降落了。

直升機載上活著的救援隊員們起飛了,遵照寒生的意思朝著西北方向的緬甸而去,吸子雖然不是人類,但牠屢次救了才華,有情有義,只要有一線希望,寒生就希望牠能活下去。

「哇,終於脫離危險了。」大鸚鵡嘟嘟鬆了口氣說道。

直升機橫穿因他暖山區,越過了泰緬邊界的薩爾溫江,進入了緬甸境內,然後調頭向北朝著密支那方向飛去。

飛機上,寒生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的沉思著,懷裡緊緊的抱著沈才華和吸子筒。

這一仗,儘管消滅了一些小鬼和降頭師,但是盧太官的九名僱傭軍中也死了四名隊員,最終也沒有救出墨墨,甚至連女嬰和蒙拉差翁·炳的真身都沒見到,這個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終止『愛麗絲』行動。」寒生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終止行動?」盧太官愣道。

寒生堅毅的說道:「必須終止救援行動,我們的損失太大了,這四名隊員也都有家屬親人,不能為救一個嬰兒再死人了。」

「寒生,這僱傭軍,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工作,要麼得到一大筆錢,要麼丟命,這一點他們都十分清楚,而且都已經簽了合同的。」盧太官解釋說道。

「可那四個來自南越、緬甸和泰國的青年都是鮮活的人啊……」寒生愁眉苦臉的說道,「終止吧。」

盧太官躊躇著將寒生的話轉達給了馬丁少校聽,馬丁猶豫了下,沉吟著說道:「盧先生,寒生說的不錯,曼谷是泰國首都,我們的直升飛機和槍支武器都不能夠在那裡使用,僱傭軍目前在中南半島的北部山區裡還可以偷偷的活動,若是在首都曼谷,那危險性可就太大了。『愛麗絲』行動可以告一段落了,只不過還有那50%的佣金……」

「馬丁少校,佣金我會百分之一百的照付,好吧,我同意終止救援行動。」盧太官想了想,最後也只得無奈的說道。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尖嘯聲劃過夜空。

駕駛艙裡,布萊爾嘴裡高聲罵道:「媽的,緬甸空軍的噴氣戰機!」

馬丁少校聞言大吃了一驚,急忙回到駕駛艙,朝夜空中抬頭望去,月光下,一架銀灰色的小型噴氣式戰鬥機已經飛到了UH-1D直升機正前上方。

無線電通話器裡傳來了幾句緬甸語,口氣嚴厲。

馬丁少校抓過話筒,用英語說道:「請講英語,請你們用英語通話。」

通話器中傳來了生澀的英語命令聲:「UH-1D直升機聽著,你們已經侵犯了緬甸領空,現在命令你們立即迫降密支那機場,重複一遍,你們已經侵犯了緬甸領空,命令你們立即迫降密支那機場!」

馬丁少校撳下按鈕平靜的回答道:「這裡是美軍第229直升機突擊大隊,重複一遍……」

「胡說!越戰早已經結束了,美國大兵都滾回了老家,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對方不耐煩的呵斥道。

「我是美國陸軍騎兵第一師第229直升機突擊大隊馬丁少校,請你說話注意禮貌。」馬丁少校一面說著,一面示意布萊爾降低飛行高度。

「噠噠噠……」對方晃動了下翅膀,幾串曳光彈掠過直升機的一側,發出了警告。

布萊爾望了下馬丁,無奈的說道:「馬丁,這是一架中國製造的殲6噴氣戰機,它有三門航炮,兩枚空空導彈,航程達兩千公里,我們鬥不過的……」

第四百零二章

「布萊爾,趕快下降,鑽山溝,做機動規避飛行。」馬丁少校把牙一咬,匆匆命令道。

布萊爾一推操縱桿,UH-1D直升機一頭紮下,直奔一條狹長的山谷飛去。

「UH-1D直升機聽著,我們奉命擊落你們,嘿嘿……」無線通話器內傳來殲6戰機機師得意的笑聲。

「噠噠噠……」一連串的密集的機關炮自後上方掃射了過來,噴氣機發出刺耳的尖嘯聲掠過上空。

布萊爾是作戰經驗豐富的直升機機師,他猛拉操縱桿,直升機向右側身閃避,躲開了密集的彈雨,饒是如此,仍還是有兩發20毫米機關炮彈擊穿了直升機的機身,撕掉了左側的機艙門,寒冷的空氣「呼」的灌進了艙內。

「有人被擊中了!」馮生尖聲吼叫了起來。

寒生急忙將懷中的嬰兒和吸子筒遞給了馮生,低頭查看,身旁的那名泰籍士兵後頸已經被洞穿撕裂,即時已經斃命。

「馬丁少校,我們投降吧,不然會機毀人亡的!」盧太官匆匆用英語大聲叫喊道。

「大膽!本提督在此,什麼人竟敢無此無理?」飛僵吳老爺子拍案而起,將腦袋伸出了機艙門,高聲的對著夜空訓斥道。

「危險!老祖宗,你快點進來……」盧太官著急的喊道。

「告訴你們,本提督也是有火槍的……」吳老爺子氣呼呼的從後背上取下了那支單兵肩式SA-7薩姆導彈,一隻手勾住艙門,大半個身子探出,肩扛著發射器,望著掠過的戰機,一隻手摳著扳機吼道。還沒等低下腦袋瞄準,機身忽的一顫,不由得手指一緊,「轟」的一聲巨響,一股炙熱的火焰向後噴出,一枚SA-7地空導彈「嗖」的發射了出去……

老爺子嚇了一跳,把持不住,那支發射架從肩上彈開,墜落到空中去了。

殲6噴氣式殲擊機,是仿蘇制米格19戰機,最大航速1490KM,轉彎半徑較大。當那位緬甸機師自豪的掠過美制UH-1D直升機的上空,扭頭瞥了一眼,發現這架走投無路的UH-1D直升機中部艙門處火光一閃,竟有一枚導彈尾隨飛來時,頓時嚇得汗毛豎起,急忙猛蹬方向舵,向右急轉,然後將油門推到了最大……可是薩姆導彈由雙推力固體發動機推動,飛行速度可達2馬赫,相當於2448KM的時速,遠超米格機,這枚紅外制導的薩姆-7導彈很快的追上了它,從尾部鑽入了機身,三公斤的戰鬥部爆炸了,隨著一聲巨響,整個米格機的機尾被掀掉了,噴氣戰機迅即進入螺旋狀,墜下了夜空。

「Yes!」馬丁少校舞動著拳頭,興奮地大叫起來。

布萊爾鬆了一口氣,駕駛著直升機沿著山谷飛行。

「下面就是緬北的恩梅開江了。」布萊爾輕聲說道。

清涼的月色下,UH-1D直升機像一隻巨大的黑鳥緩緩的降落在了江岸上,布萊爾關閉了油門,螺旋槳停止了轉動。

寒生抱著吸子筒跳下了艙門,走到了水邊上,輕輕的將吸子筒放在了冰涼清澈的江水中。

「才華,才華,快醒醒,恩梅開江,起源於中國西藏東南部,流經雲南稱獨龍江,是伊洛瓦底江的正源。」大鸚鵡嘟嘟對著鬼嬰的耳朵大聲叫道。

「墨墨……吸子……」沈才華幽幽醒轉,輕聲呼喚著。

馮生抱著他一聲不響的走到江邊。

「吸子,這是你的家鄉恩梅開江,謝謝你多次救了我們,可是你和才華必須得要分手了。」寒生說著,眼眶有些濕潤。

「我要吸子……」沈才華睜開眼睛,伸出手來。

寒生接過嬰兒,蹲在水邊,讓沈才華的小手撫摸著吸子筒,口中柔聲說道:「才華,吸子必須回到恩梅開江裡療傷,等牠完全好了以後,我再帶你來看牠。」

吸子緩慢吃力的伸展開腹面,可以看到被那些暹羅大貓咬破的傷口已經長出了嫩肉,但其體液流失太多,仍是非常的虛弱。

鬼嬰流淚了,小手摩挲著吸子灰白色的腹面,抓著吸盤久久不鬆手……

吸子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淚水盈盈,最後望了一眼小主人,慢慢的沉入了江中,水面上留下了幾圈漣漪,隨即漸漸的散去了……

鬼嬰十分傷心地「嗚嗚」哭了。

寒生站起身來,對盧太官說道:「盧先生,你為寒生所做的一切,大恩不言謝,我們就此分手,日後自有相見之日。」

「你……要留在此地?」盧太官詫異的說道。

「是的,才華的傷勢禁不起折騰,我會帶他去甘拜迪的山寨靜養數日,那兒是原國民黨九十三師控制的地盤。之後,我會帶才華去曼谷尋找墨墨,人少可能會更加方便些。」寒生解釋說道。

崇笛·虎大師走上前來,合掌道:「老衲在曼谷等你。」

寒生還禮,恭敬地說道:「有大師相助,那是最好不過了。」

「九十三師?」雁城小子聞言熱情的插話說道,「我就是九十三師的,那兒的情況我最熟啦,小子願意和你同行。」

寒生推辭不過只得應允了,他轉身對馮生歉意道:「馮生,我有件事想請你辛苦一趟。」

「請說吧。」馮生乾脆的答道。

「想請你回去婺源一趟,告訴蘭兒和山人叔叔,寒生還要到曼谷一行,一旦找到墨墨後就會即刻回家的,讓他們別擔心。」寒生說道。

「好,我去,然後就在南山村等你回來。」馮生應允道。

「不用等了,你出來了這麼久,也該回家了。」寒生握住他的手,感激的說道,他不想再讓馮生冒風險為自己奔波了,人家畢竟是國家幹部,不似自己一介村夫草民。

布萊爾啟動了馬達,巨大的螺旋槳緩緩轉動起來,UH-1D直升機起飛了,載著盧太官的僱傭軍朝著泰國邊界而去,漸漸的消失在了夜空裡。

靜寂的山林,清風徐徐,惟見江心月白。

寒生懷裡抱著沈才華,雁城小子挎著那支烏齊式衝鋒鎗,嘟嘟在盤旋在頭頂上,一行人默默地沿著恩梅開江岸朝著甘拜迪小鎮走去。

黎明時分,寒生一行終於來到了阿明家的山寨。山坳中霧氣藹藹,高大茂密的毛竹林中有早起的幾頭黃牛在啃食著剛剛破土的竹筍,晨曦間隱約見到一幢幢的高腳竹樓,寨子中間的那條小溪依舊在淙淙流淌著,令人感到山野間的愜意恬適。

竹樓門「嘎吱」一聲開了,阿明伸著懶腰走了出來,一眼瞥見寒生愣了一下,隨即欣喜的叫喊了起來:「寒生大哥!是你呀……」

寒生微微一笑,道:「阿明,你好啊,老爹的身體痊癒了麼?」

「啊!是神醫老表回來了!」阿明的父親聞聲出門,笑呵呵的望著寒生。

「快進屋來,」阿明高興地拉著寒生說道,「爹爹全好了,還能上山打獵了呢。」

老爹見到寒生異常歡喜,拉著他的手不放,忙吩咐阿明生火做早飯。寒生摸了摸老爹的手腕,經絡血脈十分暢通,身體狀態良好。

「這位是……」老爹望著雁城小子說道。

寒生替他們雙方介紹了一下。

「我也是九十三師的後代,家住在美斯樂。」雁城小子說道。

「哦,在金三角師部,那裡還有一些從家鄉一起出來的老表呢。」老爹說著熱情的沏上了茶水。

大鸚鵡嘟嘟站在床頭上望了望大家,嘴裡自言自語的嘟囔著:「哦,原來是種鴉片的九十三師啊……」

寒生將沈才華放在了床上,輕輕的蓋好被子,讓他睡去,然後坐下來,對老爹講述了此行的來意。

「沒問題,這兒就是你們的家,想住多久都沒有關係,只是你和孩子隻身去曼谷尋親,不會有危險吧?我可以讓阿明叫上一隊人馬與你同去。」老爹擔心的說道。

寒生謝絕了老爹的好意。

時間不長,小芹和她爹楊慕貧也聞訊趕來了。

「小老表,那半部青囊葬尺經有沒有研究點端倪出來?」楊慕貧呵呵笑著詢問道。

「嗯,」寒生想了想,便如實的說道,「楊叔叔,那半本《葬尺經》我暫時還是看不懂,只能慢慢去琢磨了。」

楊慕貧悵然道:「這也難怪,自先祖楊筠松未破解完便撒手西歸,歷代恐已不會再有人能解得開了……」

鬼嬰沈才華似乎就行……寒生心中尋思著,但是並沒有說出口。

接下來的幾天裡,失血過多的沈才華慢慢的恢復了體能,在此期間,寒生帶他到山林間捉了頭麋鹿,讓其飽飽的吸食了一些鮮血。

鬼嬰不能永遠這樣,他應該恢復正常人的飲食習慣才是,寒生苦苦思索著,用什麼特殊的療法才能做到呢?

這天的清晨,寒生帶著沈才華、嘟嘟和雁城小子告辭了阿明父子以及楊慕貧父女,出發前往泰國首都曼谷。

第四百零三章

黑澤等人一直都沒有在南山村露面,數日以來,吳楚山人的心始終是忐忑不安,不化骨茅一噬也未有離開,就在新建的茅草房裡暫且住了下來。每到夜裡,便與吳楚山人把酒言談,說些個前朝軼事,倒也樂不思蜀。

耶老又去花生地裡捉了些體格健壯的蛐蛐,算下來已有數百隻之多,每天食量驚人,可是毛屍究竟去哪兒了呢?耶老連日來簡直是寢食難安。

是夜,一輪明月高懸,山人與茅一噬坐在院子裡賞月飲酒,蘭兒則默默地坐在門檻上,眼望著皎潔的明月,一縷淡淡的相思縈繞在心頭……唉,寒生,月亮又圓了,可是你現在人在哪兒呢?你和才華找到墨墨了麼?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耶老悄悄地坐在了蘭兒的身旁,口中低吟道。

蘭兒瞪著兩隻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天空,幽幽歎息道:「耶老,你說他在哪兒呢?」

耶老也是兀自悵然不已:「是啊,毛屍,你究竟跑哪嘎達賣呆兒去了呢……」

「毛屍?」蘭兒一愣。

耶老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出了院子,獨自一人在月亮地裡溜躂著。

「我說耶老哎,咱們什麼時候回關東啊?」老翠花趴在耶老背上說話了,語氣頗為不滿。

「老翠花,你又睡醒啦?等老衲找到毛屍,餵她吃了蛐蛐,然後問清楚她是誰?還有,黃老爺子哪兒去了?完了我們就回黃龍府,不然這輩子都要想破腦袋的。」耶老回答道。

老翠花歎了口氣,說道:「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那毛屍要是再也不來了呢?」

「是啊,」耶老一拍腦袋,急道,「萬一那毛屍要是真的不來了,豈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不行,我得去找她。」

「就是嘛,你拎著蛐蛐籠子,我們去找她問個明白。」老翠花慫恿耶老道。

耶老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溜躂著回到屋裡,悄悄地將蟋蟀籠子藏在身後,溜出了後門。

「我們到哪兒去找毛屍呢?」耶老撓了撓頭皮,又犯了難。

「先去埋毛屍的太極陰暈那兒吧,興許那毛屍又回去了呢。」老翠花建議道。

「說的也是。」耶老躡手躡腳的繞行了半個村子,走上了通往南山靈古洞的那條小路。

寂靜的夜空,明月高懸,清涼如水,耶老興致勃勃的穿過了那片竹林,烏鴉們只是探頭瞥了他一眼,未予理睬。

耶老一貓腰,鑽進了灌木叢,來到了太極陰暈前。

清涼的月光下,太極陰暈內的土坑仍在,這還是那天夜裡耶老偷偷挖毛屍所留下的。

「老翠花,毛屍沒有回來。」耶老瞅著空蕩蕩的穴坑,失望的說道。

「是哦,毛屍沒有回來,山人說她是被日本鬼子給抓走了,不會是帶去日本了吧?」老翠花分析道,心想最好是這樣,如此便可以回關東老家了。

「日本人要毛屍做什麼?嗯,肯定是發現了毛屍生的十分俊俏,所以才……」耶老失意的嘀咕道。

「噓……有人來了,就在山洞那兒……」老翠花悄聲提醒說道。

耶老輕輕的撥開灌木叢,朝靈古洞方向望去。

月光下,一個衣衫襤褸、禿腦瓜頂的人正在躡手躡腳的從山洞口裡走出來,看樣子十分的警覺。

「毛屍?」耶老認為在深更半夜出現於荒山野嶺之中的,出了毛屍還能有誰呢?而且竟然還穿了件破衣裳……

耶老高高興興的舉起了蛐蛐籠子,從灌木叢中走出,口中呼喚著:「毛屍……毛屍哎……」

那禿頭之人冷不丁見到耶老的突然出現,不由得嚇了一跳,遂藉著月光仔細的上下打量著身形乾癟的耶老,詫異的說道:「你的,什麼屍的幹活?」

竟然是女人的聲音,毛屍不就是女的麼?耶老心中一熱,趕緊走上前兩步,也反覆的打量著禿頂女人,發現她頗有些姿色,雖然此女頭髮以及眉毛都沒有,但是比起老翠花來還是要好看多了。

「咦,毛屍怎麼會說話了?好像是日本話呢?老衲知道了,毛屍原來是個日本人!」耶老發出一連串的疑問後,終於做出了肯定的推斷。

「我的,毛屍的不是,わたしは良子です。」禿頂女人正色道。

「笨蛋耶老,她不是毛屍,這個無毛怪女人一定是吳楚山人說的,是和那個日本鬼子黑澤一夥的。」老翠花已經隱身到了耶老的體內,話音直接傳到了他的耳鼓裡。

耶老半信半疑,但仍舊笑瞇瞇的看著這個女人。

良子的鼻子在輕輕翕動著,她發現面前的這個乾癟老頭竟然是一具有陳年老屍,於是腹中立馬飢腸轆轆起來。

「你的,很英俊的,什麼的名字……」良子看出耶老目光中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愛慕眼神兒,結結巴巴的說著生硬的中國語。

「耶老,老衲的名字叫耶老,老衲真的很英俊麼?」耶老欣喜的問道。

「她是騙你的……」老翠花在體內善意的提醒耶老道。

「接吻,你的願意?」良子拋了個媚眼過來,腰姿扭動風情萬種的柔聲問道。

「接吻?」耶老愣了一下,茫然道,「接吻是什麼?」

「就是親嘴兒,笨死了。」老翠花脫口而出,但隨即便後悔了。

「親嘴兒呀,老衲樂意之極。」耶老聞言頓時感到腦袋裡暈乎乎的,懵懵懂懂的迎向了那女人,大有一種慷慨赴難的豪情。

良子心中尋思道,哼,這是你自尋死路,讓我得以品嚐到這中原的陳年屍氣。

耶老難為情的閉上了眼睛……

良子陰笑著將自己的嘴唇用力的按了上去……

「住手!」耶老的身後突然傳來了斷喝聲。

耶老嚇了一個機靈,趕緊睜開了眼睛回頭望去……月光下站著兩個人,正是吳楚山人和不化骨茅一噬。

「老衲,只是……」耶老漲紅了臉,扭扭捏捏的嘟囔著。

吳楚山人犀利的目光盯住了良子,詫異的說道:「你們終於出現了,黑澤呢?還有,你的頭髮和眉毛呢?」

良子氣憤的望著吳楚山人,不屑的罵道:「中國的蝙蝠,良心大大的壞了。」

山人聞言哈哈大笑:「原來是陰蝠們幹的,如此說來,你們帶著毛屍躲進了靈古洞裡。」

「這個東洋陰人就是老弟所說的那個劫持毛屍之人麼?」不化骨茅一噬問吳楚山人道。

「正是,」山人回答著,隨即轉向耶老責備道,「耶老,好在蘭兒發現你溜出了後門,告訴了我們,否則今夜你命休矣。」

耶老低下了頭,囁嚅道:「老衲以為她是毛屍呢。」

「你想非禮毛屍麼?唉,色子頭上一把刀啊,千年皮屍亦不能倖免……」老翠花幽幽歎息道。

良子仰起鼻子嗅了嗅,心下尋思道,這新來者又是一具中原的陳年老屍,氣味真的是十分的純正。

想到此,良子於是嫵媚的一笑,眼中秋波蕩漾,口中嚶嚶說道:「你的,很英俊的……」

不化骨茅一噬兀自解開紐扣,開始脫衣服和褲子。

「茅兄,你這是……」吳楚山人驚訝的問道。

「待老夫剿滅了這東洋陰人。」茅一噬大義凜然的說道。

「且慢,我們先不要殺她,讓她帶路找到毛屍。」吳楚山人連忙勸阻道。

良子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些人的敵手,於是猛然轉身,撒腿就往靈古洞內跑去。

茅一噬身形一弓躍起,口中發出淒厲的「喵喵」叫聲,如影隨形,從後面凌空掐住了良子的脖子……

「毛屍在哪兒?」吳楚山人上前厲聲喝問道。

良子鼻子「哼」了一聲,不答。

茅一噬手上加力,良子的頸骨「卡卡」爆響,眼淚水都流了下來,最後實在是熬不住了,只得說道:「裡邊的,山谷裡的幹活。」

「臥龍谷?」吳楚山人心下一驚,遂說道,「茅兄,原來他們躲藏在臥龍谷中,從靈古洞內穿過去,就可以到達谷中。」

「好,那我們就去將他們一網打盡。」茅一噬傲然說道。

吳楚山人轉身對耶老道:「耶老,我和茅兄去臥龍谷一趟,你先回家照看蘭兒,天亮前我倆定會將毛屍帶回。」說罷,便與不化骨茅一噬押著良子走進了靈古洞之中。

耶老在月光下站了許久,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自言自語的說道:「不行,還是要跟上去,因為蛐蛐還在老衲這裡。」他想了想,認為自己的這個理由很充分,於是高高興興的走進了靈古洞。

第四百零四章

靈古洞內,紅眼陰蝠們發現了又有人經過,遂興奮地發出了進攻的信號,一瞬間陰風撲面而至,走在頭裡的不化骨茅一噬首先遭到了襲擊。

「何方妖孽竟敢對老夫偷襲?」茅一噬大聲呵斥道。

話未落音,黑暗中但覺腦袋以及面上麻酥酥的一疼,用手一摸,竟然毛髮皆無……鼻孔內忽的又是一酸,內裡面已經生長了百餘年的數根長鼻毛也不翼而飛了。茅一噬勃然大怒,匆匆解開紐扣,嘴巴裡「喵」的一嗓子,正欲大打出手之際,胸口突地又是一痛,自己引以為豪的那些濃密胸毛也被拽了個精光。

陰蝠們見良子無毛可拔,便衝向了走在後面的吳楚山人,「吱吱……」陰蝠首領認出了山人,遂發出了緊急叫停的忽哨聲,縱是如此,還是有兩隻年輕的陰蝠趁機扯去了他幾根頭髮。

「茅兄,不打緊,蝙蝠都是自己人。」吳楚山人手揉著腦瓜頂,趕緊告知不化骨說道,但是已經遲了。

「自己人?」茅一噬摸著光禿禿的腦袋和胸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些紅眼陰蝠最大的喜好就是拔毛,牠們是寒生的朋友,並不會刻意去傷害人的……」吳楚山人著實費口舌的解釋了一番,才使茅一噬的怒氣漸漸的消了,畢竟這如同貓抓老鼠和狗兒吃屎,是自然現象罷了。

臥龍谷中,月明星稀,萬籟俱寂,樟樹林裡散發著淡淡的酯香,真是一個幽靜的所在。月光清涼如水,那間土房依舊靜靜地矗立在那兒,與舊時無異,可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吳楚山人憶起了自己與蔣老二在谷中生活的那些年,心中極是酸楚。

林中的一株樟樹下縛著一身材矮小的白毛之人,正是被劫持數日的毛屍。

走近那間熟悉的土房,裡面傳出輕微的鼾聲,山人邁步進屋,月光斜撒在床上一熟睡的無眉禿頂人臉上,那人是黑澤。

茅一噬推著良子踉蹌進屋,黑澤驚醒睜開了眼睛。

「黑澤,你們原來躲進了臥龍谷……」吳楚山人冷笑著說道。

黑澤坐起身來,瞧清了眼前的情形,盯了一眼良子,眉頭緊蹙,但隨即臉上露出了笑容,熱情的招呼道:「哈,原來是吳楚山人啊,歡迎歡迎,你是來通知我寒生回來了麼?」

「黑澤,黃建國和你的其他同夥呢?」山人問道。

「你是說婺源太郎麼?」黑澤腦袋一轉,立刻明白了吳楚山人還不知道黃建國已死,於是嘿嘿一笑道,「他們另有任務,怎麼,你找他有事麼?」

茅一噬鼻子「哼」了一聲,不耐煩的說道:「老夫是要將你們這些東洋陰人一舉剿滅。」

「吳楚山人,這位先生器宇軒昂,頗有武士遺風,他是誰呀?」黑澤臉上顯露出諂媚的笑容。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雍正年間江南大俠甘風池首徒,威震江湖的不化骨茅一噬是也。」茅一噬傲然道。

黑澤一愣,心道,又是一具陳年老屍,口中卻故作驚歎道:「大俠莫非就是當年刺殺雍正皇帝的俠女呂四娘的摯友甘風池甘大俠的高徒?」這黑澤對中原歷代江湖軼事所知甚多,故竭盡奉承之能事,腦袋裡急速的盤算著脫身之道。

茅一噬點點頭,哼道:「算你還有些眼力。」

此刻,耶老悄悄地溜出了石洞口,躡手躡腳來到了樟樹林中,偷偷解開了捆綁著毛屍的繩索,然後柔聲說道:「毛屍哎,別出聲,老衲前來救你啦……」

月明風清,耶老拽著毛屍沿著溪水向谷外而去,「咱們不走山洞了,那些陰蝠特別喜歡拔毛,見到你身上的這些漂亮白毛,肯定會扯光的。」耶老心疼的對毛屍說道。

「不好,毛屍不見了。」吳楚山人匆匆走進來說道,方纔他出屋準備先去將毛屍鬆綁,不料那樟樹下只見扔在地上的一根繩索,而毛屍卻蹤跡全無。

「這麼說,谷內還有東洋陰人。」茅一噬說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遂問黑澤道:「是黃建國干的麼?」

黑澤心下也是犯了嘀咕,奇怪,谷內沒有別的人了呀?但他口中卻十分鎮定的說道:「哦,我早已料到山人你一定會找到這裡來的,所以就安排了婺源太郎埋伏在林子裡,若是形勢不對,他們就帶走毛屍人質。你是寒生的岳父,我是日本外交官,無論如何也不願你我之間發生衝突,再說了,駐中國副總領事享有外交豁免權,吳楚山人是個有知識的學者,也不至於為難我,引起兩國之間的外交糾紛吧?」

吳楚山人聞言心中尋思著,自己的目的是解救毛屍,搞清其來歷以及黃老爺子屍首的下落,不必要真的下手殺掉這個日本副總領事,將來給寒生和蘭兒的生活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交出毛屍,我就放了你們倆。」吳楚山人平靜的說道。

黑澤眼睛一轉,提出建議道:「他們現在已經出谷了,這樣吧,明晚子時,我會帶上婺源太郎和毛屍前往南山村靈古洞前,屆時希望寒生也能在場一會。」

吳楚山人微微一笑,道:「黑澤先生倒是很會金蟬脫殼嘛。」

黑澤嘿嘿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山人若是信不過的話,你們可以把良子帶走,也作為人質,明晚見面時用於交換毛屍。」

吳楚山人聞言躊躇著,目光瞥向了茅一噬。

「山人老弟,此陰人的話斷不可信,你瞧他目光狡詰,閃爍其辭,還是讓為兄的先剿滅了他吧。」不化骨茅一噬說著準備動手解開衣扣。

「茅兄,這個日本人享有外交豁免權,殺了他恐怕日後政府會對寒生不利。」吳楚山人按住了茅一噬的手苦笑道。

「什麼外交豁免權?」茅一噬不解的問道。

「就是兩個國家之間互相給予對方外交官對等的民刑事責任的豁免,這是各國間的通行慣例,受國際法的保護。」吳楚山人解釋道。

茅一噬仍是不太明瞭,但是山人既然已經說了,自己亦不便反客為主,遂只能作罷了。

「那麼好,我們帶走這個女人,明晚子時,南山村靈古洞前交換毛屍。」吳楚山人以大局為重,應允了黑澤的條件。

黑澤轉過臉,對良子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日本語。

「嗨……嗨!」良子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雖心有不願,但是絕不敢違抗教主的旨意,只能唯唯諾諾的答應著。

吳楚山人和茅一噬帶走了良子,逕直通過山洞內原路返回南山村。

「奇怪,這個毛屍怎麼會自己跑掉了呢?」黑澤自言自語不解道。

月色迷離,耶老在前面走著,毛屍身子倒行一跳一跳的跟在了後面,出谷後,沿著一條山路前行。

約摸離開臥龍谷已經很遠了,耶老站住了,轉過身對毛屍說道:「我們休息一下,開始餵你吃蛐蛐了。」

「唧唧唧……」毛屍的胸腔裡的那只蟋蟀竟然還活著。

耶老驚奇的將耳朵貼在她的胸前聽著,然後喜滋滋的舉起了竹籠子,道:「你看,這裡面有幾百隻蛐蛐呢。」

耶老輕輕的將手伸進了籠子裡,一隻隻的抓出來塞進了毛屍的口中,眼瞅著她肚子裡的鳴叫聲越來越響,彷彿像大合唱一般,於是喜不自禁起來。

最後,毛屍吃完了所有的蟋蟀,打了個飽嗝兒。

「你是誰?」耶老終於一本正經的開始問話了。

「唧唧唧……你是誰?」毛屍竟然回答了,其聲雖與人類的話音不太一樣,但卻是極清脆好聽,如同蟲鳴一般悅耳。

耶老大喜,忙道:「老衲是耶老啊,你的聲音比老翠花可是好聽多了,生前一定是個美婦吧?」

「唧唧……美婦?嘻嘻……」毛屍咯咯笑起來了,簡直如銀鈴一般動聽。

耶老望著她跟著傻笑了起來。

「唧唧,剛成親的那陣子,十里八村的老表是喚我美婦的……唧唧。」毛屍承認道。

果然是位美女,耶老想,隨即心情緊張的開口問道:「美婦,你怎麼會埋在太極陰暈裡面了呢?那個黃老爺子的屍首又跑到哪兒去了呢?」

「唧唧……太極陰暈?黃老爺子?你在說什麼呀……」毛屍迷惑不解的說道。

耶老撓了撓頭皮,心想還是先問些簡單的吧,於是說道:「美婦,你芳齡幾許啊?」

「唧唧……七十有三。」毛屍答道。

耶老闆起指頭算了算,嘴裡叨咕道:「七十三八十四,兒女眼中一根刺,閻王不請自己去……」

「你說什麼吶?唧唧。」毛屍不滿意了。

「老衲是說孔夫子活到七十三,孟夫子活到八十四,都是命中的檻啊……」耶老趕緊解釋道,想了想,然後又繼續問下去,「美婦,你還記得你原先葬在哪裡麼?」

「自己的墳地,當然記得啦,唧唧。」毛屍肯定道。

「是埋在南山村靈古洞的前面嗎?」耶老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是,唧唧。」毛屍否認道。

「在哪兒?」耶老緊張萬分的追問道。

「文公山下,唧唧。」毛屍回答道。

奇怪,毛屍既然是埋在文公山,又怎麼跑到太極陰暈裡面來了呢?耶老越發迷惑不解了,這裡面一定有問題,他想。

「美婦,你能帶老衲去文公山看看你的墳墓嗎?」耶老問道。

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讓吳楚山人和蘭兒對老衲刮目相看才是,耶律氏乃是名門望族,決不是浪得虛名之輩,耶老暗下決心。

「走吧,唧唧。」毛屍說罷倒著身子一蹦好遠,姿勢婀娜,在清涼的月光下,一路奔西北跳去了。

第四百零五章

月夜,馮生風塵僕僕的走進了南山村。

自從在緬甸恩梅開江與寒生分手後,他便與盧太官和救援隊等人乘直升機返回到了泰國東北的烏隆基地,次日驅車前往了曼谷,然後由曼谷飛回香港,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江西婺源。

蘭兒見到馮生自是百感交集,一邊燒火做飯,一面打聽著寒生的情況。

「這麼說,寒生和才華都很好,找到墨墨後就可以馬上回來了。」蘭兒鬆了一口氣,連日來緊繃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北斗西斜,吳楚山人和茅一噬押著良子走出了靈古洞,踏著月光回到了村東家中。

「是馮生!你回來啦,那寒生呢?」吳楚山人欣喜道。

馮生講述了此行泰緬尋找老祖女兒的驚險過程,並轉達了寒生的問候。

「如此說來,曼谷事情一了,他和嬰兒就直接返回江西了。」吳楚山人遂放下心來。

「爹爹,你們找到耶老了麼?」蘭兒問道。

「什麼?耶老還沒有回來?」吳楚山人聞言大吃了一驚。

蘭兒道:「是呀,始終沒見他人。」

茅一噬在一旁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千年皮屍頭腦簡單,處世荒唐,說不定又要惹出什麼漏子來呢。」

「如此說來,這個耶老並沒有回家來,反而是有可能偷偷的跟著我們到了臥龍谷……壞了,他萬一遇見了黃建國,便會有危險了,不行,我得趕緊再返回谷中一趟。」吳楚山人急切的說道。

「我同你一道去。」不化骨茅一噬站起身來。

「不,」吳楚山人沉吟著說道,「蘭兒這兒我不放心,拜託茅兄照看,還有這個良子也需要人來看守。」

「山人但可放心,有我馮生在,絕對保障蘭兒的安全。」馮生抽出腰間的手槍自信的說道。

「如此也好,馮生定要多加小心。」吳楚山人點頭應允道,遂帶良子來到西屋衣櫥前,出手將其點到,關進了櫥內。

吳楚山人和茅一噬匆匆出了院子,直奔靈古洞而去,然後在溶洞內一路疾奔,只消用了半個多時辰,便又回到了谷中。

臥龍谷中一片寂靜,林間霧氣藹藹,不見人跡。

吳楚山人先衝進了土屋之內,那黑澤已經不知去向,很可能是出谷去見黃建國以及毛屍去了。

「茅兄,我們即刻出谷。」吳楚山人匆匆道,隨即施展輕功,向谷外一路疾奔,不化骨茅一噬悄無聲息的跟在了後面。

臥龍谷口也是靜悄悄的,見不到一個人影,山人腳步略一躊躇,隨即沿著那條唯一的山路繼續追了下去。

「這是耶老的蟋蟀籠子,」吳楚山人在山路的岔道口發現了那只空空如也的竹籠子,自言自語道,「看來耶老已將那些蛐蛐餵給毛屍吃了。」

不化骨茅一噬俯身在地面上,鼻子貼地嗅了嗅,然後站起身來說道:「老夫聞到了毛屍的特殊氣味,是往西北面的路上去了。」

吳楚山人抬頭望望東方天際處,急切道:「天色已經快要黎明了,我們得加緊了。」

兩人如疾風一般的朝著西北面的山路追了下去。

婺源文公山,原名「九老芙蓉山」,山腰葬有朱熹祖墓,因謚號「文公」而得名。南宋紹興二十年(1150年)春,朱熹回鄉掃墓親手栽植的24棵杉樹,寓意24孝,歷經800多年風雨,至今已有三米多粗,三十餘米高,仍鬱鬱蔥蔥的屹立在半山之上。

黎明前,天色昏暗,毛屍一蹦一跳的走在古驛道的石路上,雖經幾百年風霜雨雪,古道仍完好無損,因其修建時採用了倒三角形的方法鋪石,借助行人的踩踏,石塊越踩越實,越踏越緊,所以保存至今。

耶老望著蒼翠的文公山,不由得歎息道:「老衲久居關外,聽聞南宋理學家朱熹祖墓穴址擇地頗為周折,毛屍哎,你能葬於此山之中,也是不容易啊。」

毛屍聞言停下了腳步,疑惑著說道:「唧唧……文公祖墓如何費周折啦?」

耶老清了清喉嚨,然後回答說道:「老衲聽吳楚山人說過,南宋朱熹曾祖墓下葬時,乃是一個叫做『賴布衣』的風水師擇的時辰,必要等到四種現象同時出現時方可下葬。」

「唧唧……是什麼?」毛屍感興趣的問道。

「一是鯉魚上樹,二是鐵鍋當帽,三是瓦片盛飯,四是葛籐束腰,那賴布衣告訴朱家人某日某時將棺木抬至墓穴旁邊等待,族人們半信半疑,但還是照做了。時辰接近午時許,見一位農夫手提兩條鯉魚來到路口茶亭旁邊,隨手將魚掛於樹上,自己則到涼亭內歇息喝茶,這就是鯉魚上樹。須臾,天陰落雨,一人頭頂鐵鍋奔進涼亭,豈不是鐵鍋當帽了麼?因天近中午,幾名農婦提著瓦罐前去地裡送飯,下雨路滑,一位農婦摔了一跤,送飯的瓦罐打破,腰帶也因摔跤跌斷了。那農婦心疼米飯,用瓦片將飯盛起,又隨手折了葛籐當作腰帶繫於腰上。此刻族人方才恍然大悟,鯉魚上樹、鐵鍋當帽、瓦片盛飯、葛籐束腰,四種現象真的同時出現了,不由得連連稱奇,於是連忙將棺木下葬於墓穴內,這才成就了一代大文豪朱熹。」耶老很滿意自己有機會在毛屍面前炫耀一番。

「唧唧……有意思。」毛屍抿嘴嘻嘻笑了,音質清脆甜美。

「毛屍,你的墓地究竟在哪兒呢?」耶老也陪著乾笑了幾聲,然後抓緊時機問道。

「唧唧……就在這裡。」毛屍手一指古驛道旁的一處山坳,那裡背風向陽,赫然矗立著一個大墳包。

耶老走近前細觀,詫異道:「毛屍,你是哪一年死的?」

「1966年,唧唧。」毛屍回答道。

「那是十年前了,可這卻是一座新墳啊……」耶老望著墳包上面的新土狐疑的說道。

「唧唧唧……就是這裡,沒錯。」毛屍肯定的說道。

這是一座新墳,土包上面甚至才剛剛生出些青草來,耶老圍著繞了一圈,也沒找到墓碑,他撓了撓頭皮,又接著問道:「怎麼會沒有墓碑呢?」

毛屍嫣然一笑,解釋道:「唧唧,唧唧……外姓人葬墳到文公山上,都是不立墓碑的,幾百年了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直奔他倆而來,毛屍害怕的閃身躲在了耶老的身後。

「毛屍,你別怕,有我耶老在此,任何人休想傷害到你。」耶老張開雙臂毅然的護住了毛屍。

夜行人的衣袂聲轉瞬已至跟前,稀疏的星光下,站立著吳楚山人和不化骨茅一噬……

「耶老,你讓我們找的好苦。」吳楚山人氣惱的說道。

茅一噬走近前來,鼻子不住的翕動著,嘿嘿的開口道:「這具普通毛屍沒什麼道行,乾脆剿滅算了。」

「唧唧,我怕……」毛屍戰戰兢兢的後縮著。

耶老胸脯一挺,高聲叫道:「老衲絕不允許你們傷害毛屍!」

「耶老,你自己這樣隨意亂跑,是很危險的。」吳楚山人責備說道。

耶老脖子一挺,分辯道:「老衲喂毛屍吃了蛐蛐,她帶我來到了她的墓穴,老衲馬上就可以解開太極陰暈裡面發生的謎團了。」

「這座墳就是毛屍的麼?」吳楚山人疑惑道。

「唧唧,是我的。」毛屍躲在耶老身後探出腦袋說道。

「哼,是真是假,挖開便知,」吳楚山人轉身對茅一噬說道,「茅兄,方才路過一家農舍,我去找把鋤頭便來。」說罷,山人身形一晃,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了。

「耶老,老夫一生剿滅屍變無數,你與這具毛屍非親非故,幹嘛要護著她呢?」茅一噬不解的問道。

「人在江湖,行俠仗義,除強扶弱,助人為樂,乃老衲份內之事,豈能袖手旁觀,更何況毛屍又是一個受盡苦難的美婦人。」耶老義正言辭的朗聲說道。

「美婦人?你又怎麼曉得?」茅一噬詫異的說道。

「你聽她吳語軟儂的話音,行走步態之婀娜,接人待物之嬌羞,舉手投足之嫵媚,老衲豈能分辨不出?」耶老雄辯道。

「哼,不就是一具毛屍麼,連肉都沒有。」茅一噬鄙視說道。

「嗚嗚……唧唧。」毛屍傷心地哭了。

「不化骨,老衲不許你侮辱毛屍!」耶老憤怒的衝著不化骨喊叫起來。

腳步聲重又響起,吳楚山人手拎著一把鐵鋤回來了,二話不說,走到那座墳包前便奮力挖掘了起來。

此刻,東方已現魚肚白,山人也將墓穴掘開了。

一口陳舊的棺材靜靜地躺在了墓坑裡,看樣子它已經在泥土中埋了若干年,木質表面大都已腐朽。

「我要開館了。」吳楚山人說道,然後一鋤劈在了棺蓋上,「卡嚓」一聲,撬起了棺材板。

晨曦下,一個赤身裸體的老頭安祥的躺在棺材裡,皮膚還未曾腐爛,正是黃老爺子……

第四百零六章

曼谷,湄南河邊,那幢鮮花圍繞著的木屋。

「你們終於來啦。」崇笛·虎大師熱情的請牽著嬰兒的寒生和雁城小子進屋,那只孟加拉虎伸出了長長的舌頭,深情的舔了下沈才華的小屁股。

小才華高興地拽著「虎友」的耳朵,在院子裡嘻嘻的打鬧起來,嘟嘟則站在籬笆上冷眼旁觀著。

「大師,曼谷這麼大,如何才能找到蒙拉差翁·炳的下落呢?」寒生焦急的問道。

「寒生,曼谷是東南亞的第二大城市,小乘佛教之都,稱之為『天使之城』,若是翻譯成拉丁文字,長達167個字母,意為『天使之城、偉大的都市、玉佛的宿處、堅不可摧的城市、被贈予九塊寶石的世界大都會、很多富裕的皇宮,住了權威的神,佛祖以建築之神再興建的大都會。』1971年合併成曼谷-吞武裡都市區,稱大曼谷,人口五百餘萬,約一半人是華裔血統,面積近2000平方公里。在如此大的範圍內,要想找到一個不滿週歲的女嬰,簡直是如同大海裡撈針一般困難。所以,自清邁行宮回來後,老衲就一直在琢磨著,蒙拉差翁這個皇族姻親的姓氏,原本就來自中國,也許他帶著女嬰就隱藏在唐人聚居區內。」大師說道。

聽完雁城小子的翻譯,寒生突然問道:「大師,蒙拉差翁·炳是否能夠感覺到他和墨墨的『陰相人』已經被殺了呢?」

「『陰相人』死了,真身是肯定感應到的,所以,他現在會更加的把自己隱蔽起來。」崇笛·虎大師解釋說道。

寒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自己的江湖經驗實在是太少了,若是劉今墨在,他一定會有辦法逼蒙拉差翁·炳現身的……對了,他既然不出來,我們就逼其現身……

寒生心中有了主意,遂說道:「大師,我想住到華人有影響的聚居區去,您知道有這樣的地方麼?」

「當然,耀華力路和石龍軍路一帶,沿著湄南河而建,那裡就是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唐人街了。」大師頜首說道。

「好吧,我們就住到唐人街去。」寒生說道,在恩梅開江分手時,盧太官又給了寒生一些美金,足可以用上一陣子了。

「難道呆在老衲家裡不好麼?為什麼要住到唐人街去呢?」崇笛·虎大師不解的問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我就是想蒙拉差翁·炳知道我在找他,逼他自己現身出來。」

「哈,這就是中原的『請君入甕』之計麼?好主意,不過你可是要多加小心才是,這樣吧,你記下老衲家裡的電話,遇到什麼情況老衲會及時趕來的。」大師點頭說道。

寒生告辭了崇笛·虎大師,帶著沈才華、嘟嘟和雁城小子乘上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曼谷唐人街而去。

唐人街位於曼谷市區西部,是城區最繁華的商業區之一,長約2公里,矗立在泰京城西,由三聘街、耀華力路、石龍軍路三條大街以及許多街巷連接而成,已有近200年的歷史。雖然這裡的房屋大都比較古舊,但商業卻異常繁榮,經營者幾乎全是華人,濃郁的潮汕風情,是曼谷唐人街最大的特色。

寒生一行住進了一家歷史悠久的旅館,旁邊有一大招牌,上書:China Town of Bangkok(曼谷中國城)。

旅館老闆娘四十多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祖籍湖南,與雁城小子攀上了老鄉。入得房來,雁城小子將帆布旅行袋塞進了床底下,那裡面裝著他的那支烏齊式衝鋒鎗和幾個彈夾。

傍晚時分,寒生一行出來吃飯,走在了店舖林立的唐人街耀華力路上,前面有一家大酒樓,他們揀了二樓靠窗的座位坐下,望出窗外,華燈初上,人們熙熙攘攘,南腔北調的熱鬧非凡。

「潮汕話是泰國第二語言。」嘟嘟解釋說道。

「想見識一下泰國的特色菜麼?」雁城小子問道。

寒生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腦袋裡盤算著如何找到蒙拉差翁·炳的蹤跡。

菜上來了,其中一隻白色的瓷盤內,盛著金黃色的雞蛋,上面撒了一層淡褐色如珍珠般的透明小圓球。

「這是什麼?」寒生品嚐了兩粒,味道鮮美,脆香微酸爽口,遂問道。

「這道菜泰語叫做『黑木松』,就是一種森林中的大黃螞蟻蛋。」雁城小子笑著說道。

沈才華鼻子嗅嗅,伸出小手抓了幾粒丟進嘴裡,咬的「嘎崩崩」直響,寒生驚奇的望著他,心道,這孩子看來已經在慢慢的改變了。

雁城小子久居金三角,對泰國風土人情以及飲食習慣知道頗多,他詳細的解釋道:「這種黃色林蟻,當地土著稱『酸螞蟻』,個頭很大,在高樹上築巢,此蟻性情暴烈兇猛,稍有觸動,便會群起而攻之。這裡的傣族人用煙熏或用布包住蟻巢,待酸螞蟻逃跑後,就可以從中取得蟻卵。將蟻卵用清水洗淨,晾乾,加雞蛋混在一起炒,美味無窮,是當地的一道名菜。」

服務員送上一道涼菜,白菜、空心菜各一大盤,中間放了一小盤綠色的醬和一盤油煎的綠醬條。

雁城小子示範吃法,他先用白菜,包上鬆脆的醬條,蘸著綠醬吃,辣、麻、香、脆、酸五味俱全,令人愛不釋口。

「這綠色的醬,傣人稱為『薩達貢』,漢語就是蟋蟀醬的意思。北部山區地下,有一種個子很大的蟋蟀,長約10厘米,有成人拇指粗。傣家人把它們從土裡挖出來,去掉翅膀、四肢及內臟,然後洗淨,入鍋內稍煮一會,即撈起來,拌上傣人稱為『猛乃林』的豆子末和『牛薩賁』,加蔥、姜、米、蒜末、香菜、辣椒、胡椒和鹽巴等佐料,就製成『薩達貢』了。而那綠醬條,是蟋蟀醬拌上麵粉油煎而成的,比起花生米、腰果之類的要好吃多了,我們在金三角時經常吃的。」雁城小子邊吃邊介紹說道。

接下來的菜餚,一盤是金黃焦香的炸「蟬」,一盤是涼拌土蜂,白白胖胖的,寒生看了直反胃,而沈才華卻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大鸚鵡嘟嘟更是毫不客氣,伸出彎喙如啄米般的「嗒嗒嗒」風捲殘雲似的一掃而光。

最後一道菜上來了,叫做油爆「緬秧葉」,一個個的小甲蟲,背上還有細小的圓點。

「這不是瓢蟲麼?中原也有喚作『花大姐』的。」寒生驚奇的望著盤內,再也不敢下箸了。

「瓢蟲,拉丁學名:Coccinellidae,英文名稱:ladybird,別名:紅娘、金龜子、臭龜子,全世界有超過5000中瓢蟲,其中只有七星瓢蟲是益蟲。」嘟嘟又炫耀的背起了教科書。

「緬秧葉……」雁城小子想起了清邁行宮內的人妖珊妮,記得他曾經說過,他就住在曼谷緬秧葉。

雁城小子問服務生道:「你知道曼谷有個叫『緬秧葉』的地方麼?」

「你是問『緬秧葉』麼?華人叫那裡為『花大姐』,可都是人妖聚居的地方啊。」服務生回答道。

「正是,請問在什麼地方?」雁城小子接著問道。

「距唐人街不太遠,就在湄南河邊上。」服務生掏出筆來,在菜單上勾畫出了一個簡單的路線圖,交給了雁城小子。

「寒生,清邁蒙拉差翁·炳的行宮裡面有一個叫做珊妮的人妖,就住在緬秧葉,他曾說離開行宮後會回到曼谷,此人說不定能知道一些有關蒙拉差翁·炳的情況呢。」雁城小子推測著說道。

「好,我們吃完飯就去找找看。」寒生答道,他心中彷彿有一種預感,似乎此行定會有收穫的。

沿著湄南河在石龍軍路上前行了約有兩公里左右,便已經走出了唐人街,前面是一片燈光昏暗的棚戶區,路燈下和小巷子口處站著一些濃妝艷抹的拉客「女郎」。雁城小子告訴寒生道,那都是較低級的人妖,接待一些前來泰國尋花問柳找刺激的西方人。

寒生一行走近了,人妖們紛紛迎上來搭訕,大都說的是泰語。

「他們說你生的英俊,只要200泰銖就可以,是最低廉的市價了。」雁城小子翻譯道。

「注意,是很容易得性病的。」嘟嘟站在寒生肩頭提醒道。

「你們知道一個名字叫做珊妮的麼?」雁城小子用傣語問道。

人妖們聞言個個面色緊張,相互瞅了瞅,悄悄地散去了。

雁城小子愣了愣,跑上兩步拽住一個看似年齡最小的人妖,和顏悅色的問道:「你們跑什麼呢?你肯定知道珊妮,告訴我,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那人妖嚇得臉色驟變,趕緊掙脫跑掉了。

濃妝艷抹的人妖們走的一個也不剩,巷子周邊空空蕩蕩了。

「他們為什麼害怕提到珊妮呢?」小子不解的說道。

寒生想了想,道:「這個珊妮是蒙拉差翁·炳的人,他們怕的是蒙拉差翁·炳,看來只要找到珊妮,我們就有了希望。」

「難道蒙拉差翁·炳也隱身在這緬秧葉棚戶區裡麼?」雁城小子狐疑道。

「恐怕不會,蒙拉差翁·炳是皇族,在清邁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行宮,我想他是不會和墨墨居住在條件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中的。」寒生分析說道。

路燈下,一個年齡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戰戰兢兢的走了過來,一面不住的扭頭四顧,「你們是要找珊妮姐姐嗎?」他小聲的問道。

「是呀,你是誰?你知道珊妮在哪兒麼?」雁城小子趕緊問道。

「我帶你們去。」小男孩悄聲道。

第四百零七章

小男孩在前面走著,沿著彎彎曲曲昏暗的小巷子走了很遠,最後在一間破爛的小木屋前停了下來,耳邊依稀聽得到水流的嘩啦聲,他們這是在湄南河邊。

小男孩舉著自己的頸下拴著的鑰匙,踮起腳來顫顫巍巍的開啟了木門上的一把小掛鎖,然後推開門扇,走了進去,扭開了昏暗的電燈。

寒生的鼻子裡嗅到一股血腥氣……

房間不大,靠牆擺著一張小床,屋子中央擱著一個大瓦罈子,裡面坐著一個無手無腳、披頭散髮的女人,聽見開門聲,她無力的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瞧著來人。當她的目光看到了雁城小子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你……來找我啦……」她氣若游絲般的說道。

「你是珊妮!」雁城小子驚呼道。

寒生走近前,藉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的看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此人的手腳均已被人斬去,只剩下一個軀體塞進了罈子裡,壇中泡著一種褐紅色的藥水。

「珊妮,這是誰幹的,怎會這般殘忍?」雁城小子問道。

「大國師。」珊妮有氣無力的答道。

「大國師?為什麼?」雁城小子搖搖頭道,他第一次見到活人有如此樣的慘狀,就連金三角的毒梟們都不會這樣來禍害人的。

「你們攻佔了行宮以後,我就偷偷的跑回了緬秧葉,因為這屋裡還有個弟弟需要我來照顧,結果當夜大國師就帶人來了,削掉了我的手腳,放在這罈子裡展示十天,說是警告所有臨陣脫逃的叛徒,十天之後我就會默默地死去了。」珊妮痛苦的說著。

「大國師是誰?你們為什麼不報警?」雁城小子義憤填膺的說道。

「大國師就是蒙拉差翁·炳。」珊妮哆哆嗦嗦的戰慄說道。

「蒙拉差翁·炳!」雁城小子輕聲驚呼道。

「是的,沒有人敢碰他的,他是暹羅有史以來最大的惡魔,我和弟弟說,把姐姐鎖起來悄悄地死去,而不要讓任何人看見……」珊妮連連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接著述說道,「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一個講傣語的華人小伙子,他也許會來緬秧葉,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但卻很清楚,他和他的朋友都是大國師的敵人。」

「是的,我這次就是來尋找蒙拉差翁·炳的下落,決意要將其剷除的。」雁城小子大義凜然道。

寒生聽完了雁城小子的敘述,深感魔頭蒙拉差翁·炳的血腥殘忍,聯想到崇笛·虎大師介紹泰國上下無人敢於與其對抗,更加堅定了消滅這個邪惡降頭師的決心,同時對人妖珊妮的不幸遭遇牽動了醫者的惻隱之心。

「雁城小子,你問一下珊妮,我想試著醫治她,也許成功,也許失敗,她願意配合麼?」寒生說道。

雁城小子詫異的望了望寒生,半信半疑的將話翻譯給珊妮聽。

淚水滲出珊妮的眼眶,她搖頭苦笑道:「我都這個樣子了,怎麼可能……」

寒生掏出盛著「汗青」的青花瓷瓶,說道:「讓我們來試一試吧,雁城小子,請你打破瓦罈子……」

雁城小子輕輕的告訴珊妮不要怕,然後拾起門後的頂門木栓,將瓦壇擊破,「嘩啦」一聲響,褐紅色的藥水流了一地,珊妮赤裸著軀幹,手臂齊肩以及大腿根處已被齊齊斬去,尤其令人慘不忍睹的是男性陽具等竟也被利刃剜去,留下一個爛洞,若不是那壇褐紅色的藥水續命,珊妮肯定早就死了。

「今天是第幾天了?」寒生同情的問道。

「姐姐這樣已經是第九天了。」小男孩不敢直視珊妮的慘狀,身子瑟瑟發抖的回答著。

「晚一天就來不及了,雁城小子,將他抱到床上去。」寒生吩咐道。

雁城小子小心翼翼的雙手托起珊妮的軀幹,輕輕的撂在了小床上,此刻珊妮已經奄奄一息了,但臉上卻仍是對著小子強顏微笑著,令人感到那不盡的酸楚。

寒生拔去瓶塞,萬分小心的將瓷瓶內的青色液體一點點的倒在珊妮四肢以及胯下的創面上,隨著輕微的「絲絲」聲,升起一股淡淡的青色霧氣……

「珊妮能活下來麼?」雁城小子輕聲的問道。

「只要能夠生出新的肢體,他就能夠痊癒,不過生長需要較長的一段時間。」寒生思索著回答道。

「那珊妮將來的性別呢?」雁城小子又問。

寒生沉吟道:「這正是我吃不準的地方,他的男根已經被徹底剜掉了,『汗青』雖說可以令他重新長出生殖器官,但需要雄性激素的分泌與釋放才行。而男性性器官的成熟和維持正常性慾及生殖功能的激素,卻都是由睪丸而來,持續分泌睪丸酮(睪酮),而且每天至少需要分泌4~9毫克睪酮方能刺激附睪、前列腺、陰莖、陰囊等男性附性器官的生長、發育以及成熟,同時維持男性第二性徵,如骨骼粗壯、肌肉發達、聲音低沉渾厚、喉結突出和長鬍鬚等,可是,他的睪丸也沒了,就需要服用雄性類固醇類激素才行。」

「珊妮可以成為真正的女人麼?」雁城小子紅著臉,幽幽說道。

寒生回答:「那就需要有卵巢來分泌雌激素,以促進女性生殖系統的發育,促使皮下脂肪堆積,體態豐滿;乳腺增生,可是珊妮也沒有卵巢,所以需要服用雌二醇、已烯雌酚等雌性類固醇藥物促其長出女性生殖器官。」

「將來可以生孩子麼?」雁城小子靦腆的問道。

「生長出來完整的子宮就可以的。」寒生肯定的回答道。

「那就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吧,我想,這也正是珊妮的願望。」雁城小子面色鄭重的說道。

「雁城小子,我們把珊妮和他弟弟帶回旅館去,放在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寒生斷然說道。

「這樣做太好了。」雁城小子聞言迅即扯下了一床被子,將珊妮包裹好,然後背在了身上。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寒生親切的問小男孩道。

「乃梭,快八歲了。」小男孩說道。

寒生懷抱著沈才華,牽著乃梭的手,肩上站著嘟嘟,走出了珊妮這間家徒四壁的小木屋,雁城小子背著珊妮跟在了後面。

寒生等人走出了昏暗的窄巷,朝著唐人街方向而去,他和雁城小子都未注意到,有一個黑影若即若離的遠遠跟在了他們的後面。

大鸚鵡嘟嘟卻機靈的發現了跟蹤者,於是悄悄地在寒生耳邊說道:「注意,有人在跟蹤著我們。」

「是什麼樣子的人?」寒生小聲問道。

「嘟嘟去看看。」大鸚鵡一拍翅膀,飛上了夜空裡,寒生等人則繼續前行著。

不多時,嘟嘟飛回來了,落在寒生的肩膀上,告訴他道:「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醜陋男人,嗯,四十歲左右,還長著一雙羅圈腿呢。」

「好吧,就讓他跟上來,只有這樣才能引蒙拉差翁·炳出來。」寒生思索著說道。

唐人街上的夜市已經開始了,各種燒烤小食以及賣山竹、榴蓮的果攤排開了一大長溜兒,焦煙氣混合著熱帶水果的甜香味兒瀰散在了街道上,人們熙熙攘攘,各種膚色的遊人摩肩接踵,如過江之鯽,好不熱鬧。

雁城小子背著珊妮進了房間,將其輕輕的放在了床上,隨手將旅行袋從床底下拖出,也撂倒了枕頭邊,手拍著烏齊衝鋒槍柔聲對珊妮說道:「珊妮,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人能傷害到你了。」

寒生輕輕的推開了窗戶,朝外望了望,然後對大鸚鵡說道:「嘟嘟,你去監視那個羅圈腿,有情況即刻回來告訴我,可以嗎?」

「遵命。」嘟嘟愉快的答應了,從窗口飛了出去。

「謝謝你們……」珊妮無力的說道,但臉上已經綻露出了笑容。

寒生安慰他道:「肢體重新長出可能需要數十天,這期間要不間斷的服用雌性激素,才能逐漸變為女兒身。」

「姐姐,你真的會變成女的麼?」乃梭輕輕的摸著珊妮的臉高興地說道。

「乃梭,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去樓下給你買點東西來吃。」寒生讓雁城小子照顧著珊妮,並告誡其提高警惕,自己匆匆下樓到夜市上買了些熟肉之類的食物,迅即又返回到了旅館房間。

珊妮凝視著弟弟狼吞虎嚥的嚼著香氣撲鼻的熟肉,熱淚一滴滴的湧出了眼眶……

時間過了很久,窗戶處終於響起了翅膀拍打的聲音,嘟嘟滿頭大汗的回來了……牠滿臉驚慌失措,嘴裡結結巴巴的說道:「不好啦,我看見了蒙拉差翁·炳……」

寒生聞言一凜,一把抓住嘟嘟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蒙拉差翁·炳?他現在哪兒?」

嘟嘟喘口氣,道:「是……是個老頭,光著腳纏著頭,和行宮裡面的那個『陰相人』長得一模一樣,他還放出一隻大冠子老雕來咬我……」

「快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寒生焦急的催促道。

「在……在湄南河口暹羅灣海面上的一個小島,那裡有座宮殿和樹林,還有就是那只兇惡的老雕了……」嘟嘟心有餘悸的望望窗外,緊張的說道,「還是,還是關上窗子吧。」

寒生將窗戶關上了,嘟嘟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看見女嬰墨墨了麼?」寒生急切的問道。

「沒有,那隻大冠子老雕太可怕了,差一點就追上我了……」嘟嘟用彎喙邊梳理著羽毛說道。

寒生想了想,抓起桌子上面的老式電話機,對雁城小子說道:「你來打個電話,告訴崇笛·虎大師這件事。」

小子按照大師留下的電話號碼,請接線員接通了。

「湄南河入海口暹羅灣的小島?那是吞武裡王朝時的一座海上宮殿,還未對遊人開放,老衲也從未去過,原來蒙拉差翁·炳竟然就隱匿在那兒啊……」崇笛·虎大師聽了雁城小子的敘述後,驚訝不已道。

「告訴大師,我今晚要夜探那座海上宮殿。」寒生吩咐雁城小子說道。

崇笛·虎大師聽罷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登島需要一艘小船,今天已入夜,恐怕來不及了,待老衲先做些準備,明日再設法搞到一條船,帶上『虎友』與你一同上島,同蒙拉差翁·炳決戰。」

寒生聞言示意放下電話,然後沉吟著對雁城小子說道:「蒙拉差翁·炳已經發現了我們,恐怕會夜長夢多,他肯定想不到今天夜裡我會偷偷的登島,給他個錯手不及。小子,你在旅店裡照顧珊妮姐弟,我帶著才華和嘟嘟連夜登島,如果明日午時我們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就帶著珊妮和乃梭趕緊離開曼谷,回金三角老家去吧,在那兒會比較安全的……記住要珊妮按時服藥。」

寒生叮囑完,從身上取出一些美鈔交給了雁城小子,並堅持其收下了。

「可是吸子不在,你們又如何渡海呢?」雁城小子提醒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自有辦法。」

夜半子時,寒生與沈才華和嘟嘟乘坐出租車趕到了暹羅灣入海口。

暹羅灣,現稱泰國灣,位於南海西南部,中南半島和馬來半島之間,岸邊水裡遍佈著珊瑚礁和紅樹林,平均水深約有五六十米,聞得到淡淡的魚腥味兒。

寒生站在海岸上舉目遙望,夜深人靜,一輪明月高懸,海面風平浪靜,一片清涼寂寥。

「就是那座有幾盞燈光的小島。」嘟嘟示意幾海里外的一座孤島告訴寒生道。

寒生點點頭抱起了沈才華,輕聲說道:「才華,我們就要見到墨墨了……」

第四百零八章

「看來是偷不到小船了。」寒生眺望著海面,原本想海邊肯定會有漁民的,不管租或偷總歸是有辦法的,可是眼下卻看不到任何船隻的影子,惟有輕輕的海浪拍岸聲。

「羅,羅圈腿就是乘小船過去的,你和才華怎,怎麼過去呢……」嘟嘟在一旁叨咕道。

寒生在怒江時曾經使用過□症神功飄過江面,但這是大海,而且距小島又太遠,他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嘟嘟,你說的那隻老雕在哪兒呢?牠個頭有多大?」寒生和藹的問道。

「老大了,極其兇惡和殘忍……」嘟嘟氣呼呼的說道。

「嘟嘟,我聽人傳說來自南美洲的藍紫金剛大鸚鵡都是十分勇敢的,是這樣的麼?」寒生問道。

「那是自然。」嘟嘟驕傲的昂起了頭。

「你能把那隻老雕引出來麼?」寒生接著又問。

「我……你是說要我再去……」嘟嘟面色又蒼白了。

寒生點點頭,以商量的口吻說道:「你不需要飛進宮殿裡去,就在海面上空大吼大叫引牠來這裡,算好距離不至於被牠捉住就行,有把握麼?」

「然後呢?」嘟嘟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就落在小才華的身邊,我躲在紅樹林中突然衝出來一下子擒住牠。」寒生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好吧,只要能抓住這個惡棍,嘟嘟豁出去了。」嘟嘟話音雖不大,但卻顯示出來一絲金剛鸚鵡非凡的勇氣。

「開始行動了。」寒生一拍大鸚鵡的後背吩咐道。

嘟嘟抬起頭來,警惕的瞧了瞧空中,然後雙翅一拍衝上了夜空,勇敢的朝著海上宮殿的方向飛去了。

綠毛大鸚鵡嘟嘟飛越了幾海里,盤旋在宮殿的外海上空,不停地「嘎嘎」的在叫罵著,聲音遠遠的傳到了宮殿內。

月夜下,一隻正蹲伏在尖塔上面身形肥碩的大冠羽蛇雕聽見了嘟嘟的挑釁聲音,不由得勃然大怒,騰的一下竄起來,扇動著兩隻巨大的翅膀,凌空朝著嘟嘟撲去。

嘟嘟轉身就跑,一面降低著高度,拼了老命的奔岸邊飛去,口中驚慌的叫喊著:「救命啊……」

岸邊已經越來越近了,那只滿腔怒氣的大蛇雕力大無比,加力拍打著翅膀,裹挾著「呼呼」風聲,由高空猛地俯衝下來,兩隻利爪眼瞅著就要按到了嘟嘟的後背上,金剛大鸚鵡一個翻身,貼著海平面一個側身,躲過了致命的一擊,隨即逃上了岸,閃身躲到了光著□的沈才華身後,瑟瑟發抖的喘個不停。

大蛇雕根本沒把月光下的這個小小嬰兒放在眼裡,伸出如鋼鉤般的利爪,惡狠狠的撲將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寒生疾如閃電的自紅樹林裡射出,凌空探出一隻手,掐住了大蛇雕的脖頸……

寒生擒住了這只巨大的蛇雕。

嘟嘟悄悄的繞到近前,伸出堅硬的彎喙,拚命的朝著蛇雕的腦袋「咚咚咚」的啄了起來,嘴裡面忿怒的嘟囔著:「咬死你,咬死你……」

寒生攔住了神智已近瘋狂的嘟嘟,一隻手摟起了沈才華,一隻手仍舊掐緊了蛇雕的脖子,意念放鬆,使出了□症神功,隨即身子一輕便緩緩的漂浮了起來。

巨大的蛇雕頸部被制,無法反抗,只得振翅向空中飛去,身下拖著幾無重量的寒生,那嬰兒也就只有二十餘斤,尚不及一條大蟒蛇重,所以根本不在話下。

明月高懸的夜空裡,大冠羽蛇雕帶著寒生和沈才華朝著海島飛去,鸚鵡嘟嘟則興奮地跟在了後面。

不多時,已經飛臨了宮殿的上空,寒生的身子遂慢慢的開始加重,於是大蛇雕承載不起了,只得緩緩的降落下來,最後落在了一塊草坪上。

終於進來了,寒生鬆了一口氣,撒開了緊握雕頸的手。

時值深夜,宮殿之內寂靜之極,寒生舉目四下裡觀察著,蒙拉差翁·炳和墨墨能在什麼地方呢?

「滋滋……」腳下傳來了吮吸之聲。

「好,好哇……」那是嘟嘟興奮的喝彩之聲。

寒生低頭一看,月光下,鬼嬰沈才華已經咬穿了大冠羽蛇雕的喉嚨,兩隻小手緊緊地揪著雕頸,正在亢奮的吸著鮮血,眼瞅著那雕的身子漸漸的軟了下去,兩隻爪子無力的痙攣了數下,最後一動不動了……

唉,這孩子還是一味的喜食噬血啊,只有以後再慢慢的設法調理了,寒生心中暗自歎息著。

嘟嘟看著蛇雕已死,最後快意恩仇的上去踹了幾腳。

「我們走吧。」寒生抱起鬼嬰,朝著亮著燈光的地方走去。

嘟嘟心中徹底的消除了大蛇雕的可怕陰影,於是輕鬆自如的展翅翱翔在了夜空裡,突然牠一個俯衝紮了下來,落在寒生的肩頭,低聲說道:「看,羅圈腿!」

幽靜的石板路上,匆匆走著一個白色的身影,月色下,可以看出那人的腿上有殘疾,行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寒生悄無聲息的跟在了那人的後面。

穿過一片黑暗茂密的樹林,前面來到了吞武裡王朝海上宮殿建築的中心,那裡有一個中央花壇,簇擁著一座大花崗岩石塊砌成的高台,台上圍繞著一圈燃燒著的火把,照亮了下面數十級石階。

寒生隱身在樹林內,睜開了蠅眼仔細的觀察著高台,見那羅圈腿一步步的走上了石階,來到了高台上,然後跪了下來。

高台上席地而坐著七八個白衣人,相貌呆板,神情詭異,中央打坐的是一赤足纏頭的老者,面色黝黑,雙目射出精光,口中含著一隻血笛,正是蒙拉差翁·炳。

「老傢伙還是不肯說麼?」蒙拉差翁·炳問道。

「是的,大國師,老東西還是死活不肯透露下落。」羅圈腿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嗯,帶走了珊妮的那兩個中國人,一定是他們襲擊了因他暖山的行宮,殺了我和女嬰的『陰相人』,明天本翁將要親自出馬,將他們擒來,你們做好準備吧。」大國師蒙拉差翁·炳忿忿說道。

就在這時,打坐著的大國師突然身子一個機靈,疑惑的嘟囔著:「奇怪,怎麼有生人登島了?」說著,緩緩的張開了大嘴,從裡面慢慢的爬出來了一隻拳頭大小,身體呈朱紅色的巨型血蚤……

這只巨蚤渾身倒長著很多紅色的硬毛,半透明的紅色皮膜下可以看到牠那柔軟的骨架,通身上下有著19個可以自由活動的關節,外形呈扁弓型,腹部寬大共有10節,小腦袋瓜上晃動著兩根短粗的觸角,一根黑色的口器尖而銳利。

「去吧,把入侵者找出來。」大國師命令道,然後含起了血笛,「嗚嗚」吹響,如同號角一般。

「嗖」的一下,大血蚤雙腿一蹬,瞬間就不見了。

跳蚤這種昆蟲起跳時,像是剛剛出膛的槍彈,速度極快,即使用高速攝影機拍攝,也只能拍出牠跳躍時的模糊身影。其它種類的動物若是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運動,定會因血管崩裂而喪生,但跳蚤卻毫無損傷,因為它沒有血管,體內充滿著一種由氨基酸、蛋白質、脂肪和無機鹽組成的營養液,它體內的各種器官就浸泡在這種營養液中得到了緩衝。尤其是牠的心臟像是一串佛珠,從頭一直延伸到腹部,心臟的跳動和它本身跳的頻率毫無關係,即使連跳千百次,心跳都不會加快。

這隻大血蚤連跳幾下,站在了樹林的邊緣上,「嘩啦啦」擺動著頭上的觸角發出信號,牠已經發現了樹後面的寒生和沈才華,兩隻已經退化如白內障般的圓眼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鋒利的口器上在緩緩的滴著黏液。

大國師站起身來,對著黑漆漆的樹林用泰語說道:「樹林裡是什麼人?給本翁出來。」

寒生睜開著的蠅眼望見了這只朱紅色的巨蚤,正在好奇蒙拉差翁·炳竟然能培養出來這種奇異的昆蟲,搞不好,這就是那些小血蚤的母本呢。

大國師見林中沒動靜,於是又用漢語叫道:「林中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此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寒生知道已經隱匿不住了,於是抱著沈才華走出了樹林,站在了月光下。

「就是他們在緬秧葉帶走了珊妮!」羅圈腿登時叫了起來。

「哦,原來是遠方來的中國人,請上來吧。」大國師嘿嘿說道。

寒生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把心一橫,從容不迫的登上石階,來到了高台上。

第四百零九章

大國師打量了寒生好一會兒,才用生硬的漢語緩緩的說道:「就是你在因他暖山的清邁行宮裡殺了我的陰相人?」

寒生平靜的說道:「不錯,是我幹的,蒙拉差翁·炳,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劫持女嬰,虐殺珊妮,是會遭到天譴的。」

大國師鼻子「哼」了一聲,頗不屑一顧的說道:「看起來你是有點道行了,說,你叫什麼名字?」

寒生一愣,疑惑道:「蒙拉差翁·炳,怎麼你如此健忘?緬甸野人山的叢林裡,我們不是有過一面之緣麼?」

「哦……」大國師面色一怔,遂傲慢的嘿嘿陰笑起來,「本翁近來練功經常性的健忘,所以只有請你再說上一遍了,否則本翁都不知道自己今夜所殺的是什麼人了。」

「那好,我叫寒生,江西婺源的一名鄉下郎中,今天特意前來索要被你劫持的女嬰墨墨,請你讓她出來一見。」寒生於大敵當前,心境語氣反倒謙和起來,他心想只要能夠見到墨墨,自己縱使不敵蒙拉差翁·炳,要想帶著兩個嬰兒逃跑也還不是太困難的。

「原來是個鄉下醫生啊,你學的是中原哪一門子的武功?若是要想要回女嬰,得有點真本事才行……這樣吧,你同本翁的這兩個僕人來比試一下,若是你贏了他們,本翁自會讓你相見的。」大國師赤足盤腿坐在了石台上,一隻手不住的在腳趾間搓蹭,彷彿很是愜意,而那隻大血蚤則伏在他的膝蓋上,依舊是惡狠狠的盯著寒生,儘管那雙眼睛像是患了白內障一般。

寒生冷眼望去,知道蒙拉差翁·炳是患了嚴重的腳氣病。

大國師用泰語嘰裡呱啦的對著那些坐著的白衣人說了一通,其中一中年人站了起來,白衣颯颯,文質彬彬,因其不懂漢語,便由大國師權當翻譯了。

那人道:「遠來是客,所以先由我出面來與你文試,我出迷題你作解。」

寒生聞言,暗自裡說道不好,自己雖然念了幾年初中,但畢竟是在文革後期,根本沒有學到什麼有用的知識,若是山人叔叔在這就好了……正尋思之間,那白衣人已經開口出題了。

「請問世間上,人體感到最舒服的事情是做什麼?」那人搖頭晃腦的提問道。

寒生皺起了眉頭,爹爹曾經說過,古人曰,人生有四大喜事,即: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可是又不太貼譜,白衣人問的是「最舒服」,可什麼才是最舒服的事情呢……睡覺?吃飯?該不會是指男女洞房那事吧……

中年白衣人得意的望著寒生,並將諂媚的目光投向了大國師。

寒生瞥了大國師一眼,突然間腦袋內靈光一閃,於是脫口說道:「人體最舒服的事情是——搓腳氣……」

大國師聽到答案滿意的點點頭,手下隨即用力的又揉搓了兩下,將趾間已潰之爛皮搓掉,露出了粉紅色的嫩肉,然後抬起手指湊至鼻下嗅了嗅,口中讚許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的見解實屬不易啊,可以說說為什麼搓腳氣是人體最舒服的事情呢?」

寒生知道自己蒙對了,於是清了清喉嚨,繼續編造糊弄著說道:「腳趾間是人體末梢神經聚集的地方,經絡通腎,適度的糜爛加上由輕漸重的摩擦可使末梢神經興奮而產生快感,而且一直向上散射舒服到腎,據過來人稱道,搓腳氣遠比男女同房來的還要舒服些,以至於中原許多人患了腳氣病後寧願不治,也要保留這份屬於自己的快感。」

「精闢!看來中原文化果然是博大精深啊……剛才是文試,下一場武試可以開始了。」大國師歎息著吩咐說道。

那一圈打坐著的人中「騰」的站起一壯漢,脫去白麻布衣,露出上身虯結凸起的肌肉,雙臂一顫,渾身骨節咯咯直響,這是一個龍精虎猛的中年漢子。此人手猛地一指寒生,高聲叫道:「中原小子,敢來領教一下天下無敵的泰拳麼?」

寒生除了□症神功之外,對其它武功幾乎是一無所知,泰拳更是頭一回聽說,他在心中尋思著,管它什麼拳術呢,反正蠅眼一睜,統統像慢鏡頭裡的人物,自己想怎麼打就怎麼打,絕對不會輸的。

大國師嘿嘿道:「寒生,這位是泰拳頂尖高手,曾經打得日本空手道和韓國跆拳道落花流水,你需要使用什麼武器麼?」

寒生略一躊躇,說道:「那我就使用這個當武器吧……」他走到高台的一角拾起了一隻小小的香爐,裡面有半爐香灰。

「香爐是武器?」大國師不解的看著他。

「才華,有尿麼?」寒生蹲下身子問鬼嬰道。

沈才華樂了,伸出小雞雞撒了些尿液到了香爐裡。

寒生端起香爐伸出手指入內攪了攪,然後舉起了黑糊糊的食指說道:「可以開始了。」

泰拳(Muay Thai),亦稱「奔南」,為暹羅土拳,是泰國的傳統搏擊技術,特點是可以在極短的距離下,利用手肘和膝蓋等部位進行快速攻擊,凶狠毒辣,招式包括頭撞,口咬,拳打,腳踢,蹬踹,掃絆,肘擊,膝頂,肩抵,臂撞,推拽,抓捏,壓打,摔跤等無所不有,全身任何部位,可用則用,是一種極狠辣的拳術,堪稱格鬥技中的極品。

泰拳師見寒生竟然用嬰兒小便來當武器,登時勃然大怒,狂吼一聲如猛虎般的撲了過來,同時晃動著腦袋,呲著牙齒咬向了寒生的頭部。

在寒生的蠅眼之中,拳師的速度則是十分的緩慢,於是伸出手指便在那人的臉上畫了起來,幾個眼花繚亂的回合之後,寒生斷喝一聲,站在了丈許開外。

眾人再看那兇惡的泰拳師,他的眼睛被塗成了黑眼圈,鼻子下面描上了鬍鬚,甚至在光滑的下巴上,也留了一撇中原人特有的山羊鬍……

泰拳師洩氣了,方才竭畢生功力的進攻根本連對方的衣襟都沒碰著,反而被塗了個大花臉,可見武功相較乃是天地之差。

這時,人群中站起一個白衣老者,骨瘦如柴,面如金紙,太陽穴高高凸起,雙目陰鷙寒涼,寒生聽劉今墨曾經說過,有此類特徵之人必是內家高手,切不可小覷。

「待老夫來會會這位中原高人。」老者竟然說著流利的漢語,不過音質軟綿綿的,令人耳朵十分的不舒服。

「好,有太極門的虛道長出手,定獲全勝。」大國師欣慰的讚許道。

白衣虛道長身形微屈,雙手緩緩抬起,口中唸唸有詞道:「無極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分三才,三才顯四象,四象演八卦……」然後左右開合手虛張,靜等寒生出招。

他怎麼一動不動呢?在寒生蠅眼中,虛道長的影像是靜止的,如此一來,寒生反倒不好意思了,這虛道長的年紀超過自己的老爹,無論如何不便像畫泰拳師一樣的到長輩臉上去隨意塗抹了。

「寒生爸爸,抱抱……」這時鬼嬰走到寒生的腳下,仰著小腦袋,伸出了雙手。

寒生彎腰一手抄起沈才華,這才發覺嬰兒的雙手姿勢怪異,口中在悄然的默念著巫咒……

寒生抬起頭來,驚訝的望見虛道長面色異常的凝重,左右手交叉使出了太極「玉女穿梭」手,竟兀自一根根的拔起顎下的黑鬚來……那道長雙手拈花指如飛,借力打力,如同贛北家鄉採茶女般的靈活,眼瞅著黑鬚紛飛,下巴處血跡斑斑。

眾人俱自驚訝不已,面面相覷,作不得聲。

鬼嬰眼睛彎起,眼神中充滿了惡意的暢快,小嘴兒加快了念叨的頻率。

但見虛道長緩緩抬起腳來,一招白鶴亮翅,而另一隻手竟然伸進了褲襠裡,開始拽起陰毛來……

「咯咯咯……」沈才華恣意的大笑了起來。

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的巫咒一停,虛道長方才神智一清,緩緩的放下腿來,滿面羞愧,低著頭退下了。

大國師雙目如炬,早已瞧得真切,嘿嘿的冷笑不已,開口說道:「原來這個男嬰竟然是個小巫師啊……」他伸手點了一下伏在膝蓋上的大血蚤,道,「去,陪那孩子玩玩。」說罷口中叼起血笛,發出「嗚嗚」的號角聲。

「嗖」的身形閃動,大血蚤騰空而起,亮著尖利的口器直刺沈才華的臀部。

寒生蠅眼瞥見,暗道不好,忙將香爐側翻,迎上大血蚤,一把將其扣在了地上,再踏上一隻腳,將牠牢牢的踩在了腳底下。

那血蚤「咚咚」的在香爐裡跳躍著,無奈就是出不來。

大國師見狀臉色驟變,張開了口,一隻更大的肉紅色超級大血蚤從口腔中緩緩爬了出來,體型竟然有先前的那只兩倍之大!血笛聲重又響起,這只超級血蚤瞪著兩隻銅鈴般的乳白色「白內障」眼睛,口中發出「嘶嘶」的吼叫聲,閃電般的彈起,一根更長的口器從嘴巴裡伸出,刺向了沈才華白嫩的小屁股……

寒生見勢不妙,急忙抱著沈才華向後退避一丈有餘。

超級血蚤肚子渾圓凸起,像是懷孕了,但見牠憤怒的一腳踢翻了扣在地上的香爐,露出被壓在下面的大血蚤來,香灰混合童便的黑色稀糊沾滿了牠的一身,狼狽不堪。

「嘶嘶……」超級大血蚤發出了攻擊的信號,兩隻血蚤同時朝寒生猛撲過來。

此刻懷抱嬰兒的寒生只有左右閃避,一時間險象環生。突然,寒生驀地心中一動,橫下心來,伸出手臂迎著兩隻大血蚤銳利的口器擋去……

「噗噗」兩聲,兩根口器全都刺進了寒生的手臂肌肉之中,如刀割般鑽心的疼痛。

大血蚤在口器刺入的同時一面釋放著血降頭毒素,一邊開始吸血,寒生甚至能夠感覺到血液被吸出時的那種液體流動。

大國師以及其他白衣人鬆了一口氣,面上均露出了坦然的笑容,但是隨即笑容卻漸漸的凝固了。

兩隻大血蚤軟綿綿的從寒生的手臂上跌落下來,摔在了地面上,痛苦的扭動著扁圓的身軀,紅色半透明的皮膜漸漸的褪去了顏色,並輕輕的爆裂開來,體液隨即滲出,最後變成了兩張灰白色的跳蚤皮……

第四百一十章

大國師「嗷」的大叫了一聲,縱身躍至寒生身邊,然後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捻起那兩張大血蚤的皮膜托在手掌中,眼眶中噙滿了淚水。

寒生詫異的望著他,頗為不解。

大國師口中痛苦的喃喃說道:「完了,一切都完了……牠們是血蚤父本和母本,你們毀了本翁的希望,這母本已經有了身孕,再有幾天就要排卵了,可你們竟然殺死了牠們……」

白衣人都站起來了,臉上充滿了憤怒的表情,漸漸的朝著寒生和沈才華圍攏了過來。

「危險!快逃吧!」一直盤旋在高台上空的嘟嘟緊張的叫道。

寒生清澈的目光冷冷的望著這些白衣人,蠅眼悄悄睜開,防患於未然,口中平靜的對大國師說道:「蒙拉差翁·炳,你豢養了血蚤這種害人的東西,今天也是牠們惡貫滿盈,死有餘辜了,眼下文武比試我已經全贏,你難道是要反悔麼?」

大國師茫然若失,沉吟了片刻,然後對羅圈腿吩咐道:「帶他們去見那老東西。」

「什麼老東西?我要見被劫持的女嬰墨墨。」寒生提醒道。

「本翁知道。」大國師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羅圈腿示意寒生跟著他下了石階,穿過黑暗的樹林,走上了一條窄窄的青石板路,繞過花牆,最後來到了一個隱蔽在灌木叢中的小院落裡。

這是一棟石塊砌成的房子,看似十分的堅固,斑駁的大門上還上著一把大銅鎖,門縫裡面透出些許微弱的亮光。

羅圈腿從懷中取出一把長柄銅鑰匙,插入掛鎖孔內,「卡吧」一聲將鎖打開,然後拉開了厚厚的門扇,走了進去。

寒生心中「砰砰」直跳,歷盡了千辛萬苦,犧牲了好些人,如今終於就要見到老祖的女兒墨墨了……他抱緊了鬼嬰,輕輕的說道:「才華,你嗅到墨墨的氣息了麼?」

鬼嬰鼻子不停地在翕動著,但是卻輕輕的搖了搖頭。

「老東西,有人要見你。」羅圈腿高聲叫道,順手拉開了一扇白麻布簾子。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石室,四周石壁上懸掛著燭台,上面點燃著白色的粗蠟燭,火苗在輕輕的跳動著。地上擺著一隻黃琉璃大缸,缸內浸泡著褐紅色的溶液,裡面坐著一個面如死灰的老頭,兩隻胳膊已被齊肩斬去,估計兩條腿也沒了,同珊妮的情況一樣。

老頭緩緩的抬起了眼睛,片刻看清楚了來人,然後嘴巴張了張,有氣無力的說了句:「寒生,你終於來了……」

寒生大吃一驚,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蒙拉差翁·炳…

「你……是蒙拉差翁·炳麼?」寒生有點糊塗了。

「我是蒙拉差翁·炳,我們在緬甸叢林裡見過面的,」老人目光落在了沈才華的身上,眼神兒中充滿了柔情,輕聲道,「孩子,你還記得炳爸爸嗎?」

寒生到此刻,方才確認此人才是真正的蒙拉差翁·炳,「那麼,外面的那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是誰?」他問道。

「他是大國師,說來話長,」蒙拉差翁·炳喘息了一會兒,然後接著敘述道,「大國師名字叫蒙拉差翁·坤巴,是我的表弟,他的真實身份是泰國大王宮裡的國師,於十年前罹患胃癌,在彌留之際,我潛進了曼谷醫院將其毒殺。」

「他是死人?」寒生驚奇道。

「是的,在他死去的當天夜裡,我刨開了坤巴的墓穴,將他的屍首運到了這座海上宮殿裡,然後以阿瑜陀耶王朝枋長老遺傳下來的秘術將其製成了陰相人,因其相貌與我極其相似,所以就留下在宮殿裡做我的替身和僕人……」蒙拉差翁·炳說道。

「慢,那麼清邁因他暖山的那座行宮裡也有一個與你相貌相同的陰相人,你到底有幾個替身啊?」寒生打斷了他的話,狐疑道。

「坤巴是我的陰相人,清邁行宮裡那個是坤巴的陰相人,」蒙拉差翁·炳苦笑了一下,解釋說道,「所謂陰相人,是暹羅兩百多年前的一種神秘的降頭術,自吞武裡王朝之後就失傳了,枋長老是當時惟一懂此秘術之人。我年輕時為逃避族人追殺躲進了東南亞的原始雨林,偶然發現了枋長老的墓地,找到了製作『陰相人』和血降頭的方法。製作陰相人,就是找到身材相貌與自己相似之人,以一種特殊的草藥將其毒殺,然後七日之內塗抹一種特殊煉製的屍油,並經過入魂、起屍等程序,喚醒復活。開始時,陰相人身子極輕,但每一年會增加原體重的十分之一,十年之後便會恢復到死亡前的樣子了。坤巴對我一直是忠心耿耿的,所以我將製作陰相人的方法也告訴給了他,但保留了『血降頭』秘術。」

寒生似乎慢慢的明白了。

蒙拉差翁·炳繼續說道:「去年我偏信了首長的話,前去緬甸雨林劫殺你,為徒弟坤威差報仇,不料身受重傷而歸,但慶幸的是抱回來一個身賦異稟的女嬰,暹罹難覓的奇才,於是下定決心準備培養她成為暹羅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降頭師。」

「墨墨……」寒生歎息道。

「我一面養傷,一面要坤巴找了個相貌相似的女嬰來製作陰相人,作為替身來修煉降頭術,真身留在我的身邊,要讓她從小學習文化。不料宮殿之內發生了變故,坤巴趁我重傷未癒,竟然強行吸取了我體內多年修煉而成的大血蚤夫婦,並將我囚禁,海上宮殿內的僕人們悉數反叛……」蒙拉差翁·炳忿忿說道。

「為製作墨墨的陰相人,你們竟然殺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嬰?」寒生驚愕的說道。

「為培養吞武裡王朝以來最偉大的降頭師,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蒙拉差翁·炳亢奮的說道,雙眸之中彷彿射出了精光。

「那麼,墨墨呢?」寒生冷冷的說道。

蒙拉差翁·炳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微笑,得意的說道:「女嬰是我唯一的傳人,自枋長老以來,東南亞乃至南洋降頭界,她將是惟一懂得血降頭秘術的人了,坤巴絞盡腦汁,砍去我的手腳,想得到女嬰的下落,哼,簡直是癡心妄想!我早已將她送出島去了。」

「你說墨墨學會了血降頭,可她還是個不足一歲的嬰兒,怎麼可能懂呢?」寒生詫異的問道。

蒙拉差翁·炳狡詰的一笑,道:「灌頭術,這也是極高深的古暹羅秘術,當女嬰成年以後,她的大腦中便會自然而然的顯現出來。寒生,你應該感謝我,你的孩子一定會成為自枋大師幾百年以來最偉大的暹羅降頭師的。」

「她在哪兒!」寒生憤怒的喊道。

「她在民間,在中南半島億萬普通人的中間……沒有人能夠找到她,沒有,就連我炳爸爸也不能!」蒙拉差翁·炳桀桀的狂笑起來。

「媽的!你這個頑固的老東西……」隨著怒罵聲,門口走進來大國師和那些白衣人。

寒生的心涼了,若真的如蒙拉差翁·炳所說,墨墨已經被藏匿在了東南亞的民間,要想再找到可真是如同大海裡撈針一般了。

「老東西,你死活不肯講,本翁原猜想你也許會告訴這個中原人,不料你還是守口如瓶。」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惱怒的說道。

「哼,不是我不說,而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女嬰究竟在哪兒?只有這樣,才能保全住她的性命,等若干年以後,她自然會前來找你算賬,為炳爸爸報仇的……」蒙拉差翁·炳瞅著坤巴沮喪的樣子,揶揄的說道,「坤巴,古暹羅最神秘的血降頭,你永遠也得不到,別看你搶去了大血蚤夫婦,但牠們的壽命也是有限的,一旦牠倆死了,你就人財兩空,等著我女兒回來收拾你吧,到那時你將死的比我痛苦萬倍!」

「大血蚤夫婦剛剛已經被我給殺死了。」寒生告訴他道。

蒙拉差翁·炳坐在大缸內聞言愣住了,狐疑的目光望著寒生……

「他說的不錯。」大國師手一揚,那兩張大跳蚤皮飄落到了水缸裡。

淚水從蒙拉差翁·炳的眼睛裡緩緩淌出,「我的寶貝啊……嗚嗚……」他望著飄浮在水缸上的血蚤皮,傷心的抽泣了起來。

「寒生爸爸,我要墨墨……」沈才華眼中閃動著淚花,無限委屈的說道。

寒生對蒙拉差翁·炳恨恨道:「你就如此狠心拆散這兩個孩子麼?簡直是禽獸不如!」

蒙拉差翁·炳緩緩抬起頭來,惡狠狠地說道:「你今生今世是永遠見不到她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曼谷唐人街的小旅館。

「雁城小子,寒生和嬰兒夜探海上宮殿,可是那個大國師蒙拉差翁·炳心狠手辣,殘忍無比,恐怕此去是九死一生……你走吧,帶上衝鋒槍,或許能幫得到他們。」珊妮躺在床上噙著眼淚幽幽道。

「可是你……我不放心。」雁城小子為難的說道。

「人生苦短,難遇一知己,儘管相處時間好短,但我看得出這個中國來的寒生,是世上最好的醫生,小子,你一定要幫他,別擔心我和弟弟,珊妮一定會在這兒等著你回來。」淚水自珊妮的眼中緩緩滴下。

雁城小子微微猶豫著,但望見了珊妮那堅毅的眼神兒,於是把心一橫,拎起了帆布旅行袋,走到桌前抄起了電話機,給崇笛·虎大師掛了個電話。

「大師,寒生帶著孩子單獨前往海上宮殿去了。」雁城小子匆匆說道。

「啊……那怎麼行呢?此行實在是太危險了,老衲馬上趕過去!」崇笛·虎大師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迅速說道。

「好,我們在海邊見。」雁城小子放下了電話。

珊妮讚許的點了點頭。

雁城小子走近床邊,俯身在珊妮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道:「只要小子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回來的。」說罷挺起胸膛,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姐姐……」乃梭含淚輕輕道。

珊妮柔情的望著弟弟,緩緩說道:「乃梭,姐姐喜歡恩怨分明和勇敢的男人……」

月色迷離,雁城小子拎著烏齊衝鋒槍的旅行袋,站立在了湄南河口的岸邊上,暹羅灣海面上霧氣朦朦,已經瞧不見那座建有吞武裡王朝時代宮殿的小島,也沒有任何船隻。

遠處傳來了疾奔的腳步聲,回頭望去,只見月光下一隻斑斕孟加拉虎已至近前,崇笛·虎大師騎在上面正向他招著手。

「小子,本來已經約好了山中的幾位高深降頭師一起登島,可是他們明日才能趕到曼谷,來不及了,就我們兩個上島與蒙拉差翁·炳血戰吧。」大師蒼涼悲壯的說道。

「可是看不到任何船隻。」雁城小子眺望著海面焦急的說道。

崇笛·虎大師一拍坐騎「虎友」,嘿嘿一笑道:「上來吧,牠載得了我倆。」

雁城小子從旅行袋中取出烏齊衝鋒槍,背在了身上,然後把餘下的彈夾揣進懷裡,坐到了虎背上,雙手抓緊了大師。

「虎友,入海。」大師一拍虎頭,孟加拉虎隨即躍進了暹羅灣,然後朝著霧中的小島奮力游去。

「看來,本翁的所下的功夫是白費了……」大國師坤巴慍怒之極,走上前去飛起一腳。

「嘩啦」一聲響,大缸被踢得粉碎,褐紅色的液體流了一地,蒙拉差翁·炳赤裸著身子,無手無腳的在石地上痛苦的蠕動著。

寒生上前兩步,伸手摸了摸懷中的瓷瓶。

「不好,不好,嬤嬤的『汗青』就剩下一點了,這是一個大惡人,救惡人就救不了好人了……」嘟嘟站在寒生的肩頭上,尖聲尖氣的強烈反對道。

是啊,汗青實在是太珍貴了,這蒙拉差翁·炳是個大惡之人,儘管醫者當以慈悲為懷,但是救了惡人,將來好人就得不到救治了……寒生慢慢的縮回了手。

「哈哈哈……坤巴,如今你連大血蚤夫婦也沒了,這最東南亞第一的降頭術,你是永遠無法得窺其門了……」蒙拉差翁·炳狂笑不已,枯瘦的軀幹在地面上一跳跳的顫動著。

「哼,老東西,你是蒙拉差翁家族裡的怪胎,你本應當在九歲時就被族裡殺滅的,可惜被你逃掉了,今天本翁就按蒙拉差翁家族的族規,處死你這個雙性人。」大國師目光炯炯的盯著蒙拉差翁·炳冷笑道。

寒生低頭望去,果然蒙拉差翁·炳生有男女兩套性器官,他真的是個罕見的雙性人。

「我,我已經有了後代傳人,此生無憾了,」蒙拉差翁·炳口中泛出白沫,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但願……」

「但願什麼?」大國師追問道。

「我詛咒,蒙拉差翁家族裡剩下的最後一個人,你坤巴,將會絕種在我的女兒手裡……」蒙拉差翁·炳終於長噓了一口氣,眼睛一翻,死去了。

寒生也跟著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人世間多少恩怨情仇,都隨著一具肉體的逝去而煙消雲散了。

「唉……才華,我們走吧。」寒生驟然間感到意興闌珊,江湖事索然無味,於是幽幽說道。

「想走?你們既然與老東西有緣,本翁就成全你們了,讓你們死在一起,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大國師尖聲冷笑道,隨即一擺手。

白衣人迅即圍上,紛紛自懷中掏出些奇異的法器來,有棺材釘、白虎爪、魂魄容(胎盤小乾屍)和符通(開光的金屬管),一齊默念著巫咒朝寒生襲來,而大國師則悄悄退到了石屋外,用力的將厚重的木門迅速的關上,並上了鎖。

「快跑哇!」嘟嘟尖聲叫道,振翅向石屋外衝去,不料一頭撞在了木門上,頓時眼冒金星,跌落在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寒生的蠅眼驟開,懷抱著沈才華,在那些白衣人中間掠過,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大門已經關上了。此刻,身後突聞破空之聲,忙回頭急視,但見數根生滿了綠銹的棺材釘朝他疾射而來,空氣中裹挾著一股腐屍的臭味兒……

「我要墨墨……」沈才華嘴裡輕輕的念叨著。

寒生此刻無法分神,也不知那些綠銹棺材釘上是否有什麼古怪,因此不敢冒然用手去抓,只能盡力閃避。

一個白衣人「唰」的祭起了手中的那具灰白色的小乾屍,小乾屍的肚臍處還連著一段長長的臍帶,握在那人手中導引著向寒生襲來。小乾屍身長雖然只有數寸,且腦顱比例奇大,但其身法卻靈活之極。眼瞅著飛近寒生時,大腦袋上突然睜開了那對碩大的眼睛,乾癟凸起的嘴巴上唇還生有稀疏的黃褐色汗毛,兩唇微微的張開,朝著寒生的臉上吻來,口氣腥臭。

寒生厭惡的閃開,不料那小人兒竟窮追不捨一口口的吻來,整個石屋內的空氣越來越渾濁。

「這小人真臭啊……」嘟嘟坐在大門口的石地上,用翅膀摀住口鼻說道,牠撞暈的頭剛剛清醒過來。

斜刺裡一名白衣人左右手各執一白虎爪從身後偷襲過來,前爪五趾,後爪四趾,鋒利無比,帶著一種山林之氣。寒生同時既要躲避棺材釘的射擊,又要避開小乾屍的狂吻,還要防止白虎爪的偷襲,加之石屋內的空間十分的狹小,縱是蠅眼速度再快,發揮起來亦受到了極大地限制,時間不長便已經是左支右絀,汗如雨下了。

此刻,他剛剛來得及避開了幾枚棺材釘,躲過背後的一記白虎爪,再側臉一閃,那小乾屍的一吻落空,但是卻湊巧的親吻在了正處於悲慟之中的沈才華臉頰上……

鬼嬰大怒,張開了嘴「喀嚓」就是一口,竟將小乾屍的腦袋給硬生生的咬了下來,「呸」的一口吐掉了。

那小乾屍頭顱滾落到了冰涼堅硬的石頭地上,發出幾聲淒厲的啼哭聲,隨即氣絕,白衣人淒厲的大叫一聲,口中噴出了鮮血,身子軟綿綿的倒下了。

沈才華怒氣未消,「嗖」的一聲自寒生的懷裡竄出,閃電般的撲到了手執白虎爪的降頭師身上,咬住了那人的脖子,鋒利的小牙切進了他的頸動脈,不管不顧的扭動著臀部狠命的吸起血來。

兩枚棺材釘飛向了鬼嬰白胖的小屁股,寒生身形晃動,及時伸手抓住了通體綠銹的棺材釘,入手感覺冰涼徹骨,隨即覺得有一股極陰柔的麻痺感順著手手少陽三焦經上行。

「屍毒!」寒生頭腦中意識道,隨即體內立刻反彈出了一種渾厚的肅殺之氣,沿著手臂向下徑直將那寒涼的屍毒逼了出去,寒生不知道,那就是白陀須解毒的功力。

寒生身形閃動,剎那之間將兩枚棺材釘按入了發射之人的胸膛,直刺其心臟,那人頓時渾身瑟瑟顫抖起來,臉色煞白,眉毛鬍鬚凝結起了白霜,突然此人發狂似的躍起,一頭撞向了石壁,登時腦漿迸裂了。

「嗚啦啦……」最後的一個白衣人吹起了符通,聲音怪異之極。

符通是降頭師在鋁皮或者鋅皮上使用法刀邊刻寫符咒及邊誦經(一字一咒),完成後將其卷為一管狀壓縮,最後經過長時間的加持後開光而成。此物吹響後,如同萬人齊誦巫咒,端的是攝人心魄,更令人喪失理智,渾渾噩噩甘願被驅使的高深法器。

怪異的嘯聲在石屋內迴盪,寒生感到心裡一陣煩悶噁心,隨即胃中酸水上泛,「哇」的一聲狂吐不止,嘔出好些個黃螞蟻蛋、數只花大姐和一坨蟋蟀醬。

鬼嬰沈才華亦是身子一震,牙齒咯咯作響,他扔下了白衣人的脖子,望著白衣符通法師,口中也順勢「嗒嗒」的誦起了「移花接木」的巫咒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石屋外,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指揮著羅圈腿、泰拳師以及白衣虛道長搬來了好多捆薪柴堆在了石屋門口,淋上了些油脂將其點燃,須臾,熊熊烈火便吞噬了兩扇大木門,嗆人的濃煙向石屋內鑽去。

「大國師,燒死是不是太便宜了他們?也應該砍去手腳扔進缸裡面。」羅圈腿諂媚的笑著說道。

「不,」大國師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道,「那個中原郎中和小鬼娃巫師出手十分怪異,甚至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死了大血蚤,我們可是不能掉以輕心啊,犧牲幾個降頭師陪葬,也是迫不得已。」

「是,是,還是大國師想的周全。」羅圈腿趕緊說道。

石屋內,沈才華口中念叨著巫咒正與白衣降頭師的「嗚啦啦」符通魔音僵持著……

寒生鼻子聞到一股焦味,眼見門縫內飄進來陣陣濃煙,耳邊聽到門外烈焰的爆裂聲,炙熱的輻射迅即傳導了過來,心中急道,不好,這個大國師竟然不顧石屋內降頭師們的性命,想要他們與自己同歸於盡。

「快100度啦……」嘟嘟驚慌失措的連蹦帶跳跑過來,綠色的羽毛已經被煙熏成了黑兮兮的,對著寒生大聲叫道,「大家趕緊想辦法啦……」

寒生眼睛望去,鬼嬰的祝由神功與白衣符通法師的魔音相持不下,沈才華的表情異常的嚴肅,鼻尖上微微沁出了汗珠,雙手交叉於胸前,嘴裡不停地的頌詠著那些古怪的音階……

情況已是萬分的緊迫,自己若當下出手,是否有乘人之危之嫌呢?

劉今墨在場會怎麼做?寒生知道,他一定會果斷出手的!

寒生不再猶豫,從地上拾起一隻五趾大白虎前爪(貓科動物都是前爪五趾,後爪四趾),便朝著白麻衣符通降頭師的胸前按去……

「嗚啦啦……啦。」符通魔音戛然而止,白虎爪的銳甲已經刺入那人的胸腔內,降頭師雙手慢慢的鬆開了,胸前鮮血迸射,金屬符通「光當」一聲落在了地上,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寒生低頭一看,白虎前爪的五趾已經將此人的心臟血淋淋的給抓出來了……

鬼嬰沈才華鬆了一口氣,停止了誦咒,但是隨即卻被濃煙嗆得連連的咳嗽了起來。

「我們都要被燒死啦……」嘟嘟悔恨的說道。

濃煙鑽進了寒生的鼻孔內,他意念發動,使出了「老牛憋氣」,屏住呼吸,可是才華和嘟嘟不行啊……寒生頓時著起急來,望著烈焰滾滾的石屋木門,準備以自己的身體來進行高速的撞擊。

他並不知道在蠅眼的速度下,自己的血肉之軀會不會撞爛掉,但是才華和嘟嘟已經沒有時間再堅持下去了,看來只有拚死一擊了……

就在這時,石屋外傳來了以色列烏齊式衝鋒鎗爆豆般的清脆掃射聲。

「嗷嗚……」一聲長嘯,石屋門板驟然爆裂,火焰四濺,威風凜凜的孟加拉虎一頭撞了進來。

「大貓……」沈才華驚喜的叫道,上前緊緊地摟住虎頭,「虎友」伸出長長的舌頭親熱的舔著嬰兒的臉頰。

「哼,有什麼了不起,這門就是不撞開,也會燒散架的……」嘟嘟酸酸的嘟囔道。

「寒生,你們還好吧?」石屋外面傳來了崇笛·虎大師急切的問話聲。

槍聲停止了,門口的火光中出現了雁城小子持槍的身影。

寒生抱著沈才華走出了石屋,嘟嘟扇動著翅膀趕緊飛昇到了空中,牠現在覺得天上似乎還是要安全得多。

「謝天謝地,總算是趕得及時。」雁城小子見到寒生無恙,欣慰的說道。

「珊妮呢?」寒生問道。

「還在旅館裡,是珊妮堅持要我來的。」雁城小子回答道。

地面上躺著羅圈腿、泰拳師和虛道長的屍體,白色的麻布衣上佈滿了密密的彈孔。

「寒生,你有沒有見到蒙拉差翁·炳?」崇笛·虎大師急匆匆的問道。

「他死了。」寒生回答道。

「蒙拉差翁·炳這個大魔頭死了……」大師愣了一下,感到很震驚,於是急切的問道,「你是說他已經被消滅了?」

「嗯,屍體就在石屋內。大國師呢?你們剛才看見那個纏頭赤足的大國師了麼?」寒生匆匆問道。

「沒有啊,只看見這三個人站在石屋外,興高采烈的說什麼燒死中國巫師等等,我和大師猜到了你們已被困在這石屋之內,見情況危急,所以就毫不猶豫的開槍了。」雁城小子回答說道。

寒生轉臉對崇笛·虎大師說道:「大師,十年前,泰國大王宮可是曾經死了一個叫做蒙拉差翁·坤巴的大國師麼?」

崇笛·虎大師點了點頭,道:「不錯,是有這麼一個大國師,於十年前病故,據說是死於癌症,記得當時老衲也去參加了葬禮。」

「他是被蒙拉差翁·炳毒死的,然後製作成了陰相人……」寒生詳細的敘述了蒙拉釵·炳與其表弟大國師坤巴之間所發生的恩恩怨怨,但是略過了蒙拉差翁·炳已用「灌頭術」傳授墨墨血降頭一事。

「哦,原來是這樣啊……如此說來,蒙拉差翁·炳已經被大國師坤巴所殺,你消滅了大血蚤父本和懷孕的母本,泰國從此不必再擔心這血降頭了。」大師欣喜的說道。

「蒙拉差翁·炳雖至死也沒有教給他表弟修煉血降頭的秘術,但是坤巴此人凶殘之極,十惡不赦,我們還是要除掉他才是。」寒生對大師說道。

「不好了,」嘟嘟突然從空中急降,匆匆叫喊道,「那個大國師跑啦……坐在一艘汽艇上,我看見的。」

「快去看看!」崇笛·虎大師說道,眾人急忙趕到了海邊,那汽艇早已經消失在了海面上的朦朧霧氣中,但隱約可以聽到漸漸遠去的馬達聲。

「唉,晚了一步。」寒生說道。

「不要緊,消除了血蚤的威脅,大國師就成了一隻過街老鼠,老衲天亮就去曼谷警察局,請政府在整個泰國境內通緝這個惡棍,他是跑不掉的。」大師讓寒生放心。

「唉,可是女嬰還是下落不明,不知大師能否設法請泰國警察在全國範圍內幫助尋找墨墨呢?」寒生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寄托在警方身上了。

「寒生請放心,你幫助泰國消滅了血蚤,泰國一定幫你找回墨墨的。」崇笛·虎大師鄭重的保證道。

崇笛·虎大師與雁城小子在宮殿的水中秘道中找到了一艘快艇,於是由小子駕駛,載上寒生、才華和嘟嘟以及大師同「虎友」駛離了海上宮殿,朝湄南河口駛去,一個時辰後回到了耀華力路,小艇停泊在了唐人街的河岸邊。

崇笛·虎大師匆匆騎著孟加拉虎先回家去了,他還有許多的善後工作要做,暹羅灣海上宮殿內畢竟還是死了一些人。他臨走前告誡雁城小子,請他在天亮前速速離開曼谷,否則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小子!你們回來了……」珊妮見到雁城小子和寒生及嬰兒都安全的返回了旅館,一時間熱淚盈眶,撲簌簌的滴落下來。

「珊妮,我殺了幾個惡人,你和乃梭願意跟我回金三角麼?」雁城小子熱切的望著珊妮說道。

「我與弟弟當然願意。」珊妮激動萬分的喃喃道。

「有點感人呢。」嘟嘟站在窗台上,歪著腦袋瞧著他們說道。

「寒生大哥,謝謝你救了珊妮,天亮前我就要帶他們離開了,若是你能一起來到金三角作客該有多好。」雁城小子眼眶濕潤了,戀戀不捨得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天亮後,我們還要去警方那兒,小子,一定要記得按時給珊妮服藥,我相信他一定會重生的。」

黎明時分,雁城小子背著珊妮,牽著乃梭離開了曼谷。

天亮後不久,崇笛·虎大師來到了唐人街旅館,領著寒生和沈才華前往曼谷的國家警察總署。因大師是全泰國德高望重的高僧,因此很快的便被總署長昭披耶·坤沙旺警察上將親自召見了。

崇笛·虎大師向坤沙旺署長詳細的講述了昨晚發生在暹羅灣海上宮殿內的事,並告訴他來自中國的青年醫生朱寒生殺死了大血蚤,徹底的清除了蒙拉差翁·炳的威脅,現在詐死瞞名的原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在逃,請求下令全國通緝。

聽了崇笛·虎昭大師的敘述,披耶·坤沙旺署長非常吃驚,立刻命令曼谷警察局前往海上宮殿查探。

大師同時請求警方協助搜尋一位被挾持名叫祖墨的中國女嬰,坤沙旺署長欣然答應了。

曼谷警察局的一架直升機飛臨了暹羅灣海上宮殿,警員們發現了石屋內外的數具屍體,迅速向總部報告了。

「崇笛·虎大師,曼谷警方已經核實了發生在海上宮殿事件,發現了一些降頭師的屍體,其中三具被子彈打成了篩子,你知道是誰幹的麼?」坤沙旺署長盯著大師和寒生問道。

「知道,是金三角的人,他們已經回去了。」崇笛·虎大師坦然的回答道。

「我明白了,既然他們已經離開了曼谷,我們也就不便追究了,就當是海島上發生了火拚吧。」披耶·坤沙旺上將會意的嘿嘿一笑道,他心裡清楚,金三角那個三不管的地方,泰國軍隊都無能無力,何必把事情鬧大呢,那樣本屆政府的面子將會很難看。

「請問朱先生,你又那個失蹤的女嬰的照片麼?」坤沙旺署長問道。

「沒有。」寒生答道。

「那麼請你描述一下女嬰的相貌特徵,由警察總署的技術人員為她畫一張模擬像,發往全泰國各個警局,好嗎?」坤沙旺署長建議道。

寒生點點頭,並表示感謝。

當日,失蹤中國女嬰祖墨的模擬畫像便由泰國警察總署發往了全國各地的警局,協查孩子的下落。

第四百一十三章

清冷的月光,淡淡的薄霧,一個黑影悄悄的溜出了靈古洞口,鑽進了竹林裡。「嘎嘎」兩聲嘶啞的烏鴉叫聲嚇了那人一跳,趕緊一低頭穿過林子朝南山村走去。

黑澤在臥龍谷中蒙騙了吳楚山人和不化骨茅一噬後,感覺到已經無法繼續呆在谷中了,於是等他倆押著良子返回後,自己也遠遠的跟在了後面,埋伏在村東的山坡上。

時間不久,他發現了吳楚山人和茅一噬走出了草屋,急匆匆的奔著南山靈古洞方折返而去。

黑澤「嘿嘿」的冷笑了,兩個勁敵離開了,草房內無非只有蘭兒姑娘和那個叫耶老的千年乾屍,自己先去將良子搶出來,必要時還可以抓那個小姑娘做人質。

黑澤趁著夜幕,躡手躡腳的朝那三間草房內摸去。

「汪汪!」牆角突然竄出一條大黃狗,緊張的盯著自己,隨時準備撲上來。

「笨笨,怎麼啦?」隨著說話聲,門口出現了蘭兒的身影。

「啊!日本人……」蘭兒一眼瞥見月光下的禿著腦瓜門的黑澤,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一聲驚呼。

黑澤「唰」的拔出了手槍,嘴裡輕聲說道:「小姑娘,別怕,你讓這隻小狗走開,否則我會一槍打爆牠的腦袋!」

蘭兒正在猶豫之間,身後一隻有力的手將她猛地拉到了門後,「蘭兒,不要出來!」馮生壓低著聲音說道。

黑澤驚訝的發現蘭兒姑娘的身後閃出了一個年輕小伙子,手中竟然也端著一支手槍。

「你是誰?」黑澤吃了一驚,此人並不是寒生。

「黑澤先生,你從密支那到緬甸大金塔,真的是陰魂不散啊。」馮生冷笑道。

黑澤聞言突然嘿嘿的尖笑了起來:「你是馮生!還記得小水流佳子麼,對了,她的中文名字是劉佳,她至今對你還念念不忘呢……」

馮生臉一紅,那個皮膚白皙、柔情似海的尤物怎能夠忘得了呢……自從自己初識雲雨以後,不知有多少個夜晚獨自夢斷巫山,她那淡淡如煙的倩影,清新芬芳的體香,飄飄欲仙的無邊風月,令人魂牽夢縈,真的是:夢迴淡煙飄風月,但願長醉不復醒……

「砰」的槍聲響了,一縷青煙自黑澤的槍口中冒出。

馮生猛然間清醒了過來,低頭望去,左胸前已然出現了一個小洞,一股熱血正在汨汨的流淌出來,驟然間,一絲疲倦襲上心頭,他感到很累,但是卻很甜蜜……

就在馮生緩緩倒下的時候,他手裡的槍也響了,一粒子彈飛出槍膛,擊中了黑澤的脖頸。

槍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的很遠很遠……

文公山下,朦朧的晨曦,林中的鳥兒嘰嘰喳喳的甦醒了。

「黃老爺子竟然在這裡!」吳楚山人驚愕之極,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是黃老爺子?」耶老歪著腦袋站在棺木旁端詳著,伸手摸了摸老爺子的臉頰,冰涼刺骨,於是把手一縮,嘴裡嘟囔著說道,「奇怪,怎麼他的身上有一層寒冷的白霜呢?」

吳楚山人聞言忙湊近細瞧,並也伸手探了下,不由得自言自語道:「這是屍霜,五行屬金,只有太極陰暈才可能有此奇效,看來他只是吸收了陰暈五行當中的金磁場,若是金木水火土中和齊全,便不會出現這種現象了。」

「山人老弟,愚兄看他並未屍變,那他是怎麼跑到這裡來與毛屍互相調換了位置呢?」茅一噬疑惑不解的問道。

吳楚山人躊躇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凡活葬人,陰暈內的五行磁場只需五天時間便可與其相融合了,黃老爺子只埋下去一個晝夜,便被人掉包了,所以,他的體內只融合了金,黃老爺子身上的屍霜便是明證。」

耶老轉過身來,望著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毛屍,皺著眉頭問道:「美婦毛屍,是誰把你葬在這裡,又是誰把你掉了包呢?」

毛屍搖了搖頭,膽怯的說道:「唧唧,我不知道是怎麼到的南山村,但是我知道,十年前是我兒子把我安葬在文公山下這裡的,唧唧。」

「你兒子是誰?」吳楚山人凝神貫注的問道。

毛屍有些害怕了,遂躲在耶老的身後,小聲的說道:「我兒子叫孟祝祺。」

「啊!原來如此!」吳楚山人頓時恍然大悟道。

「孟祝祺是誰呀……」耶老茫然道。

吳楚山人面現苦笑,嘿嘿說道:「黃老爺子下葬時,當時有黃乾穗父子和他的小舅子南山鎮革委會主任孟祝祺在場,葬完後,黃乾穗要孟祝祺派人在現場看守至少五天,以便黃老爺子與太極陰暈內的五行磁場完全融合。孟家有一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孟紅兵,這個孟祝祺為了孟家今後享有太極陰暈的發力,竟然在第二天夜裡偷偷的掉了包,黃老爺子被挖出運到了文公山孟家墓地,而將自己的母親骸骨——也就是毛屍,私下裡葬進了太極陰暈之內。」

耶老瞅瞅毛屍,至此,心中方才明白了此美婦的身世來歷。

「唉,可歎世間之人,為己直系一脈後人謀利真可謂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啊,其實到頭來還不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黃粱虛幻而已……」吳楚山人望著晨曦之中的文公山,當年朱熹回鄉時栽植的那二十四棵巨大的杉樹,幽幽悵然不已道。

「當年『先知山人』賴布衣自贛南而來,為朱熹先祖選擇了文公山墓址,終出一代理學大師,不知那孟祝祺怎麼也會將祖墳移到了這裡,可能是想借點吉氣,殊不知這文公山風水已被朱家所用完,倒是沾上了邪氣,白骨化為毛屍,必是鳩佔鵲巢而導致了屍變……」吳楚山人緩緩說道。

不化骨茅一噬點點頭:「山人老弟所言極是,看這墓穴地勢,可以肯定這裡曾經是野兔的老巢,棺材葬下後,必生詭異之事,眼下這具毛屍如何處理,不如將其剿滅了吧。」

「不行!你們怎忍心傷害一個無辜的良家婦女呢?」耶老挺身而出。

吳楚山人轉身問毛屍道:「孟老太太,你兒子孟祝祺和孫子孟紅兵都已經死了,你如今做何打算呢?」

毛屍怔怔的望著吳楚山人,急道:「你說什麼!唧唧,我兒子和孫子都死了……」

「不錯,去年的事。」吳楚山人回答道。

「唧唧……嗚嗚……」毛屍聽罷遂傷心的抽泣起來。

「毛屍,別難過了,有我耶老在,還是可以照顧你的。」耶老不住的安慰她道。

「子孫都沒有了,世上到處都是壞人,唧唧……我還是回到棺材裡去吧。」毛屍倒退著跳到墓穴裡,爬進了棺材中,挨著黃老爺子躺下了。

耶老趕緊上前勸解道:「毛屍,毛屍,棺材裡的這個老頭長的很醜,你真的不在意麼?」

「唧唧,比你可是要富態點,況且我們還是親家,唧唧……」毛屍側身安撫了下黃老爺子的屍身,對墓坑上面說道,「填土吧,唧唧。」

耶老垂頭喪氣的蹲在了地上,身體內傳來了老翠花很是開心的嘲笑聲。

吳楚山人見天色漸光,時候不早了,遂蓋上棺材蓋,抄起鐵鋤填起土來。隨著黃土的撒下,棺材內「唧唧唧」的響個不停,須臾,墓穴已經填滿,並堆起了墳包,蟋蟀的鳴叫聲也終於停止了。

耶老默默地流下了幾滴老淚。

當吳楚山人一行快到南山村東草屋時,便已經預感到事情不對了,「蘭兒……」吳楚山人高聲叫著,率先衝進了院子裡。

地上躺著黑澤,手槍扔在了身旁,頸部血肉模糊,山人驚愕的伸出手指一探,發現其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救我……」黑澤嗓子眼裡含糊不清的嘟囔著。

「蘭兒……」山人抬頭望向了屋內,面現驚恐之色。

「爹爹!」門內傳來蘭兒的嗚咽抽泣聲。

茅屋門內,馮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左前胸一個彈孔,血漬已經凝結成黑色,山人急忙探探鼻息,感覺到還微微有點氣息。

「他死了?」蘭兒抽泣著說道。

吳楚山人沒有回答,立即「啪啪啪」連點馮生胸前神藏、靈虛、庫房和期門諸穴,護住其心脈,然後將他抱起放在東屋自己的床上,「蘭兒,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輕聲撫摸著女兒的肩頭問道。

蘭兒嗚咽著將事情原委述說了一遍。

耶老拉著蘭兒走到了一旁,眼圈紅紅的,嗚咽著告訴她說道:「毛屍死了……」說罷,又落下兩滴淚來。

蘭兒止住了哭泣,揉了揉眼睛,問道:「毛屍找到啦?」

「她竟然願意陪著那個又枯又瘦的黃老爺子埋在土裡,唉……」耶老無限惋惜的歎息道。

吳楚山人走到西屋裡,打開衣櫥門,解開了良子的穴道,將她拽了出來,帶到院子裡指著躺在地上的黑澤說道:「你,把他帶回日本吧,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良子聽明白了山人的意思,彎下身去看了看重傷的黑澤。

「救我……」黑澤依舊是夢囈般的嘟囔著。

「教主,我們走吧。」良子朝著吳楚山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一手拽起黑澤,扔在了肩膀上,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就邁開大步走出了院子。

天亮了,竹林中霧氣藹藹,幾隻烏鴉自巢中站起身來伸著懶腰,驚奇的盯著良子與黑澤從林中穿過。

「救我……」黑澤嘴角里冒出一團團紅色的血沫。

「教主,我們在這兒歇歇吧。」良子將黑澤放在了地上,前面不遠就是靈古洞口了。

良子並未留意到,黑澤的身下就是掩埋了左右護法和婺源太郎的那座千年古墓穴。

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了身上,良子柔情的望著黑澤垂死的面龐,口中喃喃的說道:「教主,你知道良子暗戀你多少年了麼?可是你一直只關心截屍教,從不理會我的感受,如今,教主你終於可以躺在良子的懷裡了……你願意聽良子為你唱首歌麼?那是家鄉的歌,大海那邊的歌。」

良子清了清嗓子,輕輕的嚶嚶哼了起來:「さくら,さくら,我一直在等待和你重逢的那一天,在那櫻花飛舞的道路上,向你揮手,呼喊你的名字……櫻花,櫻花,盛開著,就現在,明白了自己瞬間即逝的命運……櫻花櫻花,就這樣靜靜的飄落,相信著那總有一天會到來的,轉生的瞬間,來吧……讓我們在那裡重逢,在那櫻花飄落的小路上……」

淚水慢慢自良子的眼中流淌下來,許久,許久……

最後,良子將自己的嘴唇輕輕的按在了黑澤的脖子傷口處,隨即狂吸了起來……

第四百一十四章

良子終於吸乾了黑澤體內的精氣,揉揉肚子,然後緩緩的站起身來,望著地上的毫無生氣的屍體,一往情深的說道:「教主,黑澤君,良子要把你帶回到日本去,我知道,你也一定是願意的。」

良子四周望了望,山谷中升騰起一片白色的霧靄,恍如仙境一般,她點了下頭,朝著遠處的一片黑松林走去。

來到林間,良子開始在地上拾起乾枯的松枝,一捧捧的抱回來放在黑澤的身邊,最後看著已經足夠多了,便搭起了一個松枝堆,將黑澤抱起平躺在上面,將他的雙手交叉在了胸前,並從黑澤的衣袋內摸出他那只隨身不離的打火機,輕輕的點燃了松枝。

「黑澤君,良子就要帶著你的骨灰回家了,從此永遠不再分離。」良子垂著淚說道,嘴裡又小聲的哼起了那首櫻花小調。

一陣濃煙過後,乾枯的松枝燃燒起來了,松樹的油脂「嗶嗶啵啵」的爆裂著,熊熊火焰轉瞬便吞噬了黑澤,空氣炙熱逼人,開始瀰散著一股焦臭味兒。

地面也燒焦了,熱力一絲絲的在向下傳導著……

墓穴當時回填的匆忙,土質不但十分鬆軟,而且還留有一些孔隙裂縫,未燃盡的松枝火炭屑滾掉了下去,有火星濺落在埋於土中左右護法的衣服上面。由於土壤裂隙中含有的氧氣畢竟太少,所以衣物只是在慢慢的陰燃著,但範圍逐漸擴大,溫度也越來越高了。

兩護法的衣袋內還存有幾枚自製的火雷彈,上次自殺引爆火雷彈時,這餘下的幾枚雖然並未同時爆炸,但彈體已經被炸出了裂縫,裡面的黑色火藥很快便被陰燃著的衣物點著了,「轟隆」的一聲巨響,那幾枚剩下的火雷彈同時爆炸了……

正在熊熊燃燒的火堆被地底下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了,著火的松枝、黑澤燒了一半的焦黑屍體、黃色的土壤連同左右護法的殘肢斷臂瞬間一同拋到了半空中,然後如天女散花般的紛紛撒落了下來……

良子剎那間驚呆了,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前面……

一個赤裸著身子,渾身熏得焦黑的男人從地底下破土而出,裹挾著屎尿的臭氣,穩穩的站在了良子的面前……

千年古墓內的朽屍,乃是西晉赫赫有名的一代易學宗師郭璞,其身懷中原兩大曠世奇術,一為祝由神功十八式,二是中陰吸屍大法。公元324年暮春,郭璞算到自己陽壽將盡,於是將祝由神功十八式功力悉數注入了那把陰陽尺之內,並給中陰吸屍大法設了「咒鎖」,死後一同帶入了墳墓。1400餘年後,郭公葬尺和《青囊經》為寒生所得,而中陰吸屍大法則被鎖在了屍骸之中,直到黃建國被困古棺之內,誤打誤撞口唇相吻而解了「咒鎖」。

郭璞臨終前認為,自己深葬於婺源南山腳下,世間無人知曉,即使有人發現了他的屍首,也決不可能會去吻死屍的,所以「中陰吸屍大法」可確保在江湖上永久的消失,不至於洩露出去而危及天下人鬼生靈。

世間事往往陰錯陽差,他又如何料得到1400年後竟真的會有人掉入了古墓內,而且去吻了他。

「咒鎖」一開,黃建國體內原本具有的元氣,包括禿頭老婦的八式祝由功力、鬼塚的陰人內精以及諸多屍體的各類氣息磁場,都被郭璞腐屍統統吸出,然後向黃建國體內的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進行回吐反哺「中陰吸屍大法」,最後再將原來的那些雜氣吐回,總共需時七七四十九天,恰是一個中陰身存活的期限。

若是等到四十九天功德圓滿,那黃建國將成為一代絕世陰人,可以隔空吸取陰陽之氣,除了郭璞的祝由十八式之外,江湖上恐已再無敵手了。

但恰恰是良子火焚截屍教主黑澤,引爆了墓穴中的火雷彈,將尚且不滿四十九天中陰之期的黃建國給炸了出來,導致了其「中陰吸屍大法」未能全部功成,而且他自己原有的雜氣也都丟了。當然這一切,黃建國本人卻完全不知,甚至也不清楚自己已經身懷「中陰吸屍大法」七八成的功力,足可以橫行江湖了。

「良子……」驀然間,黃建國自己也吃了一驚。

「婺源太郎?你的是,沒有死?」良子大吃了一驚,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我當然沒有死。」黃建國嘿嘿道,他張大了嘴巴,貪婪的深深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還是地面上舒坦啊。

良子鼻子翕動著嗅了嗅,詫異的說道:「臭味的,那裡的有?」

淡淡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了黃建國赤裸的身體上,原本白皙細膩的皮膚已經被火藥熏成了煙黑色,胯下陰囊脹的鼓鼓的,像是有兩隻網球般大小,黑人的睪丸就是比黃種人大氣,良子禁不住偷看了幾眼。

「臭味?」黃建國伸手一抓,從肛門處摳出來一大塊乾涸的屎坨來,湊到鼻子下聞聞,說道,「好臭!就是它。」隨手隨在了草叢中。

良子胃裡一翻,差點嘔了出來,趕緊道:「小溪的,那邊的有,快快洗澡的幹活。」

「教主呢?」黃建國問道。

良子聞言眼圈一紅,傷感的說道:「他的,被人殺死了。」隨即目光在地上搜尋了起來,從草叢中拽出黑澤已經燒焦了的屍體。

「誰?是誰殺死教主的?」黃建國疑惑的問道。

「寒生家裡的,吳楚山人的,馮生的幹活。」良子咬牙切齒的恨恨道。

哦,是這樣,黃建國腦袋一轉,尋思道,寒生家裡只有吳楚山人身懷武功,可能與鬼塚不相上下,自己和黑澤以及良子三個人加起來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看起來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黃建國望著黑澤那焦糊的屍體,鼻子裡聞到了一股肉香,於是頓感腹中飢腸轆轆難忍,他記不起來自己已經多久沒吃東西了……

良子驚奇的發現,婺源太郎的眼睛裡似乎冒出了綠光,直勾勾盯著黑澤焦糊的屍首,喉頭在不住的吞嚥著。

「你的幹什麼?」良子從心底裡生出了一股寒意。

黃建國沒有答話,蹲下身來,輕輕摩挲著黑澤薄薄的焦糊肚皮,一絲口涎自嘴角緩緩的滴落下來。

「黑澤君的,不許碰!你的明白?」良子厲聲呵斥道。

一驚之下,黃建國畏怯的縮回了手,眼睛瞟向了良子。由於他是蹲在地上的,目光直指良子的腹部,忽的意念一動,眼中似乎看到良子的衣服微微鼓起,一絲溫和的氣息自她的肚臍眼兒裡釋放出來,匯成一條氣流,緩緩的進入了自己的鼻孔中……

「哇……」黃建國感到那股暖洋洋的氣息直沁五臟六腑之內,舒服愜意之極,與過去吸屍的感覺截然不同,簡直是飄飄欲仙。

中陰吸屍大法最陰損之處,就是可以於不知不覺間將他人的陽氣吸光,而受害人卻絲毫不覺得,人的陽氣一旦丟失殆盡,也就一命嗚呼了。

良子本身是東瀛陰人,善食屍氣,比起普通人畢竟不同,須臾,她便已意識到了自己丹田內的精氣在偷偷的丟失著,環顧左右,身邊惟有婺源太郎一個人……

「你的,吸我的氣!」良子大怒道,正欲舉掌砍向婺源太郎,卻不料竟然渾身酸軟,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

黃建國一愣,意念遂撤回,那絲氣流也驟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怎麼會這樣?黃建國狐疑不已,明明是自己吸了從良子肚臍眼兒出來的氣,可是並未肌膚相接啊,奇怪了,而且這感覺也比以往的好多了。

良子心中駭怕之極,婺源太郎竟然能夠凌空吸氣,這可是連截屍教的第一高手鬼塚都無法做到啊……

「你的,中陰吸屍大法的會?」良子顫抖著聲音問道。

「中陰吸屍大法?」黃建國聞言驚愕不已,自己剛才的凌空吸氣竟然就是中陰吸屍大法麼……

「哈哈哈……」黃建國腦袋一轉,心想,何不就此時機先填飽肚子再說?於是口中發出了一連串桀桀的笑聲,「不錯,這就是『中陰吸屍大法』,良子,我要你乖乖的服從於我,明白麼?」

「我的明白。」良子臉色慘白,手掌緊緊地摀住了肚臍眼兒,口中連連的答應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二話不說,手指迅即插下,掏開了黑澤已經燒裂的肚皮……

「噗」的一股酸臭熱氣洩出,黃建國伸手進去將心臟掏了出來,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發覺乾澀之極,味同嚼肋,於是再往腔體裡尋去,發現大腸倒是油光光、肥膩膩的,甚有食慾,這大概也是他多日未有進食,體內太缺油水之緣故。

「喀嚓」一聲,黃建國用力揪斷了大腸,儘管擠出來了一些黃綠粘稠之物,但仍舊是一口咬下,自腸子的一頭開始吃起,一時間滿嘴流油,啖的是嘖嘖有聲,並及時的將塞入牙縫的屎屑用小指甲剔除掉。

「你不餓麼?」黃建國嘴裡嘟囔著問道。

良子趕緊擺擺手,說道:「我的,不餓。」

黃建國冷眼盯著良子,板著臉道:「不餓你也要吃。」

良子嚇得一哆嗦,無奈只得噙著淚水,掰下了黑澤一根手指,放進嘴裡吮著。

哼,現在我也可以控制這個日本娘們了,黃建國心中得意的想著。

過了不久,黑澤的一副大腸硬是被黃建國啃吃掉了三分之一,最終,他接連打了幾個飽嗝,泛上來又酸又臭的口氣。

「現在,我該要去清洗一下身子了。」黃建國揉著肚子站起身來說道。

良子呆呆的望著黑澤殘缺不全的屍體,悲從中來,禁不住的失聲慟哭。

黃建國獨自跳進小溪中,嘴裡歡快的哼著興國山歌:「一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同時暢快淋漓的刷洗著身上骯髒的穢物,露出了白皙的皮肉。他手裡托著沉甸甸的兩隻大睪丸,心中尋思著,明月啊,明月,你毀了我的蛋蛋,殊不知黃建國卻因禍得福了,等我再找到你,非要讓你見識見識這兩隻巨蛋不可……不過明月的模樣也實在是太單薄柔弱了,遠不如寒生小老表英俊健壯,頗具男子漢的氣質。

黃建國洗淨了身子,跳上岸來,良子眼前驀地一亮,好標緻的中國男人啊……

「良子,把你的外套脫下來給我。」黃建國吩咐道。

良子一愣,隨即乖乖的脫下來遞給了他。

黃建國將外套圍在了腰間,吩咐道:「良子,現在把你所知道的『中陰吸屍大法』一字不漏的說給我聽。」

「是,『中陰吸屍大法』,失傳已久的,中原,最厲害的邪術,我們截屍教的,尋找幾百年的沒有,據說凌空吸氣的可以,人的,屍的,鬼的,統統的沒有問題……」良子結結巴巴的用中文說道。

「就這些?」黃建國仍是疑惑不解。

「就這些的,其它的不知道,婺源君,『中陰吸屍大法』,你的會,無敵於天下,完全可以的。」良子欽佩的說道。

無敵於天下?如此說來,我黃建國只要目光看著對手的腹部肚臍眼兒,用意念偷偷吸氣就可以了,如此簡單隱蔽的「中陰吸屍大法」,難怪防不勝防了,可是我又是何時學會的呢?黃建國百思不得其解。

「婺源君,你的,想什麼?」良子詫異的問道。

「我們進南山村去,試一試我的『中陰吸屍大法』神功。」黃建國桀桀的陰笑了起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南山村東茅草房,笨笨突然間狂吠了起來,黑妹帶領著狗寶寶們也一起吼叫了起來。

一個赤裸著上身,腰間繫著外套的年輕男人站在了院子裡,身後跟著良子。

「吳楚山人,久違了。」那男人傲慢的高聲叫道。

山人和茅一噬聞言衝出了房門。

「哦,原來是黃建國……」吳楚山人詫異的打量著這個幾乎已是全裸的年輕男人。

「當然是我,」黃建國扭捏的搖了下臀部,咯咯笑道,「吳楚山人,多日不見,你還是『徐公半老,風韻猶存』啊。」

耶老在門內對蘭兒悄悄說道:「這小子怎麼言談舉止像個女人呢?」

蘭兒看在眼裡也同樣是莫名其妙,於是搖了搖頭道:「怕是『花癡』了吧?」

黃建國耳尖,聽到了蘭兒的話語,不以為然的脆生生說道:「呦,蘭兒姑娘,你怎麼越發丑了?可惜了寒生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蘭兒臉一紅,氣的說不出話來了,扭頭跑進屋裡去了。

「此人非男非女,非人非屍,來者不善啊。」茅一噬低聲提醒山人說道。

「黃建國,你是特意前來尋仇來了?」吳楚山人淡淡的說道。

「尋仇?吳楚山人言重了,我不過是來探望一下寒生的,怎麼,他不在家麼?」黃建國歪著腦袋,瞟著屋內問道。

「你想怎樣?」吳楚山人冷冷的盯著他道,心想,這黃建國武功雖然詭異,但畢竟火候尚淺,如今竟然敢來單挑,必是有恃無恐,不知其背地裡暗藏著什麼陰謀,看來不能掉以輕心。

「嘿嘿,吳楚山人是寒生的老泰山,暫且先放過你,」黃建國把臉一轉,面向了不化骨茅一噬,傲慢的說道,「此人倒是面生的很,我就先拿他開刀吧。」

「哼,老夫乃是不化骨茅一噬,山人老弟,讓我把這妖人剿滅了吧。」茅一噬對山人說道。

「茅兄小心。」吳楚山人提醒說道,同時目光掃過良子,望去到院外看是否有什麼異常。

茅一噬解開了紐扣,開始脫衣服,接著除去褲子,然後將它們一一疊好,放在了旁邊的地上……

「你在幹什麼?」黃建國吃驚的望著茅一噬。

茅一噬赤裸裸的挺直了身子,望上去皮膚泛青,骨瘦如柴,腋窩處和胯下均無一根毛,民間稱之為「白虎」,不過肚臍眼兒倒是不小,下面還生有一個銅錢般大小,半是烏黑、半是雪白的圓點……

黃建國禁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如此豈不更加方便於我了麼?」

茅一噬沒有理睬他,緩緩抬起雙臂做抱月式,挺起腹部將太極點對準了天上的太陽,明亮的日光照射在了那金錢大小的太極點上,生出黑白兩色絲絲的霧氣。與此同時,不化骨渾身的肌膚變得透明了起來,最後得見體內的骨骼,包括一條條的肋骨都清晰可辨,尤其是膀胱,早已經充盈。

黃建國的目光落在了茅一噬的肚臍上,同時開始催動意念來凌空吸氣。

不料茅一噬突然翻身四肢伏地,「喵」的尖叫一聲,並朝著他緩緩的抬起了一隻後腿……

「吱」的一股尿液自茅一噬的胯間射出,不料只噴出了尺許,便無力的散開來落在了地面上。

茅一噬大驚,已然感到自己的腰間一陣麻軟無力,這可是自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黃建國並不知道自己的「中陰吸屍大法」只有七八成功力,若是功成圓滿的話,則不必對著獵物的腹部肚臍來凌空吸氣,而是只需目及之所,意念到處,其氣便可隨手攫來。儘管如此,以他目前的功力,自茅一噬的後腰部,也已經可以從督脈命門穴吸出絲絲些許精氣來了。

此刻,黃建國感到鼻腔以及體內五臟六腑一陣寒涼,自己甚至感到渾身有些戰慄,蓋因不化骨乃是「太陰煉形」所致,體溫比起正常人低了二十多度之故。

這時,茅一噬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本來若是始終不將腹部暴露給黃建國的話,還可保留大部分精氣唬住他,可是他轉過身來了,詫異的望著這個妖裡妖氣的男人。

黃建國直視不化骨的肚臍眼兒,這裡乃是任脈的神闕穴,亦稱「臍中」,為人體生命最隱秘和關鍵的要害穴竅,是人體的壽穴。任脈神闕穴與督脈命門穴,兩穴前後相連,陰陽和合,是人體生命能源的所在,所以,古代修煉者把二穴稱為「水火之官」。

近代人體科學研究證明,神闕穴是先天真息的唯一潛藏部位,母體中的胎兒是靠胎盤來呼吸的,屬先天真息狀態。嬰兒脫體後,臍帶即被切斷,先天呼吸中止,後天肺呼吸開始,而臍帶、胎盤則緊連在臍中,沒有神闕,生命將不復存在。神闕穴可稱得上是經絡之總樞,經氣之匯海,內聯五臟六腑,外達四肢百骸、五官九竅。因此寒生治療阿明老爹時,甚至使用了肚臍眼兒內的穢垢(神闕泥)為藥引,可見其神奇。

一股涓涓精氣自茅一噬的神闕穴汨汨流出,凌空被吸進了黃建國的體內,迅即溶於丹田氣海之內,直到此刻,不化骨茅一噬才終於恍然大悟了。

「中陰吸屍大法!」茅一噬瞠目結舌的望著黃建國,身子想掙脫,但是卻軟綿綿的躺倒,已是奄奄一息了,他驚愕不已的是,這失傳了千年的邪術竟然又重現江湖了。

吳楚山人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抱起茅一噬,沒想到不化骨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中陰吸屍大法……失傳千年的古老邪術,趕緊帶女兒逃命去吧……」茅一噬呼出了最後一息,氣絕身亡。

「哈哈哈……」黃建國歇斯底里的狂笑不已,邁開腳步走到了茅一噬那摞整整齊齊的衣服前,一件件的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雖然略顯瘦小了一點,但看得出衣料的質地卻都是上乘的。

吳楚山人明白了眼下的處境十分不妙,黃建國練成了「中陰吸屍大法」這一曠世奇術,自己雖然武學造詣也算不低了,可是竟然卻看不出他殺死茅一噬的手法,自忖已絕非敵手,可是自己不但要保護蘭兒的安全,而且屋子裡還躺著一個重傷並且生命垂危的馮生,這可如何是好?

「老衲打死你這個奸人!」就在這時,耶老奮不顧身的從房門內衝了出來,掄起了兩隻臂膀朝著黃建國砸了過去。

黃建國剛剛提上褲子,猝不及防,竟然被耶老一巴掌摑在了臉上,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幾根指印。

黃建國大怒,口中叫道:「好一個千年老乾屍,竟敢偷襲我!」目光一掃,盯住了耶老的腹部,遂意念吸屍起來。

耶老身子一顫,感覺到體內精氣正在源源不斷的流失,不覺驚愕至極,「邪門!太邪門了……」他驚恐的叫喊起來。

「嗖」的一聲,黑影一閃,老翠花凌空張牙舞爪的朝著黃建國撲去。

可是就在她剛要上黃建國身的時候,突然觸及到此人週身的一層怪異氣罩,那是一種極可怕的「五黃煞氣」。

「哎呦」一聲,老翠花上不去身,隨即一跤跌落了下來。

自古以來,風水術最忌「五黃煞氣」,因其為形、氣、聲、光、風諸煞中的煞中之煞,所到之處家宅難寧,災禍連連。

郭璞乃是一代易學宗師,當年在修煉「中陰吸屍大法」的時候,有意的加入了五黃煞氣於內,提升了吸屍大法的能量,並起到鬼祟不能侵的護身作用。

老翠花驚慌失措的爬回了耶老的身上,這時發現耶老正在一點點的乾癟了下去……

「耶老!耶老!你可別死啊,咱倆還要回關東黃龍府老家去呢。」老翠花急道。

「黃建國,住手!」一聲叱喝,蘭兒雙手緊握著一支手槍站在了屋門口……

黃建國吃了一驚,收回了意念,目光緊盯著蘭兒手中那黑洞洞的槍口,他再得意卻也清楚的知道,這手槍可不是鬧著玩的。

「蘭兒,你殺過人麼?」黃建國故意裝作不屑一顧的輕鬆神情說道。

蘭兒握槍的雙手在微微顫抖著,臉色十分蒼白,她咬緊了牙關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你要是傷害了我爹爹和耶老,我就開槍……」

吳楚山人輕輕的放下了不化骨茅一噬的屍體,朝著蘭兒走去,口中說道:「蘭兒,把槍給我,爹爹殺過人。」

黃建國眼珠一轉,口中急叫道:「良子,你過來。」

良子聞言戰戰兢兢的來到面前,哆哆嗦嗦的說道:「婺源太郎,你的,做什麼?」

黃建國嘿嘿一笑,一把將良子拖了過來,鄙夷的對蘭兒尖聲道:「有膽量你就開槍啊,醜女。」

蘭兒氣的渾身直發抖,吳楚山人上前劈手拿過手槍,轉過身來……

突然間驀地一驚,他隱約感覺到了自己體內真氣正在由神闕穴向外迅速的流失著,山人銳利的目光隨即發現了黃建國雙眼正緊盯著自己的腹部,原來貓膩在這兒!這「中陰吸屍大法」竟是在凌空吸取真氣……

事不宜遲,吳楚山人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槍聲響了,一顆子彈射向了黃建國……

黃建國見山人舉起了槍,便知大事不妙,隨即拽過良子來擋在了自己身前。

子彈射進了良子的前胸,鮮血迸出,她的身子隨之一軟,便倚在了黃建國的身上。

黃建國陰笑著揪住良子的身體來擋槍彈,一面加快催動意念,一股渾厚的真氣源源不斷從吳楚山人的肚臍內被吸了出來,眼見著山人雙膝一軟,手一鬆,槍落了地,「蘭兒,快跑……」他有氣無力的叫道。

「哈哈哈,誰也別想走得掉!」黃建國惡狠狠地開心笑道。

一片雲彩飄來,慢慢的遮閉住了太陽,天空中的光線漸漸的黯淡了下去,風兒也幾乎靜止了。

「蘭兒,蘭兒……」這時,半空裡傳來了藍紫金剛大鸚鵡清脆的喊叫聲音……

第四百一十六章

清風拂過,一個懷抱嬰兒的人影驀地站立在了茅屋門前,寒生趕到了。

淚水自蘭兒的眼中湧出,她無力的倚在了門框上……

寒生點了點頭,來不及說什麼了,迅即將沈才華交給了蘭兒,自己雙手趕緊攙扶起吳楚山人,口中說道:「山人叔叔,寒生來遲了。」

「小心……寒生,」吳楚山人艱難的喘息說道,「黃建國能凌空吸人真氣……」

寒生默默地將山人交給蘭兒扶住,自己轉過身來,目光掃視了地上躺著的不化骨屍體和奄奄一息的耶老,然後冷冷的打量著黃建國。

「呦,寒生啊,你可終於露面了,讓我瞧瞧,怎麼這麼憔悴呢?人也瘦了許多,怪可憐的……」黃建國面頰微微泛紅,柔聲柔氣的說道,同時手一鬆,良子的屍身軟綿綿的癱倒在了腳下。

寒生脫下了上衣,走到茅一噬的屍體前,輕輕的蓋在了他的腰間,塗抹過「汗青」的創面已經生長出了一根粉紅色的新陰莖。

「黃建國,你用『中陰吸屍大法』殺了不化骨茅一噬?」寒生冷冰冰的說道。

「不錯,吃驚麼?寒生,你別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不好嘛?」黃建國扭動腰肢,嗲聲嗲氣道。

「中陰吸屍大法已經失傳了千年,你從哪兒得到的?」寒生淡淡的問道。

「當然是你朱家祖墳裡啦。」黃建國脫口而出,但隨即心中亦是赫然一驚,心道,莫不真的就是那具腐屍?他回想起了腐屍嘴巴巨大的抽力吸取了他的精氣,然後回哺,再後來自己就昏迷過去了……

「我家祖墳?」寒生狐疑不已,忙追問道,「靈古洞口前面麼?」

「就是啦,墓穴中長了好多的白毛。」黃建國描述道。

原來是這樣……寒生明白了,千年古墓裡的主人不但陪葬有郭公葬尺和《青囊經》,而且還有「中陰吸屍大法」,但是卻被這奸人黃建國得到了。而那「中陰吸屍大法」正是不化骨的剋星,茅一噬因此而白白的送了命,自己若不是委託他前來調查毛屍的身份,他又何來此一劫呢?是我害了不化骨啊,可惜了他那數百年的道行……寒生內心不禁自責起來,感到無比內疚。

「寒生啊,你別愁眉苦臉的啦,很容易衰老的,讓我把這裡的人都吸乾,然後咱倆遠走他鄉,雙宿雙飛豈不快哉?」黃建國的臉頰上浮上來兩朵紅暈。

寒生面色陰沉,冷冷說道:「黃建國,你這個作惡多端的妖人,你今天難道還想離開這裡麼?我寒生豈能放過你,讓你用『中陰吸屍大法』繼續去殘害天下蒼生麼?」

「嘻嘻……」黃建國陰笑了起來,鼻子一哼,「呦,朱寒生,我是見你英俊健美,唇紅齒白,心生愛憐,不忍心傷害於你,但若是如此的不識抬舉,可別怪我黃建國辣手摧花,將你們一併收拾了。」

寒生腦子裡面急速的轉動著,「中陰吸屍大法」乃是中原第一邪術,劉伯溫在《屍衣經》中記載雖然只有聊聊數筆,但是說過「天下辟邪聖物人毫,天下至邪之物綠毛」,自己已有人毫綠毛織就的屍衣,應該對抗得了這中陰吸屍大法的。

「黃建國,你惡貫滿盈,該到遭報應的時候了。」寒生雙眸清澈如水,平靜的說道。

「寒生……」耶老有氣無力的抬起身子,提醒說道,「他有『五黃煞氣』護體……」聽得出這是老翠花的聲音。

「五黃煞氣?」寒生疑惑道。

吳楚山人站立不聞,在蘭兒的扶持下坐在了門檻上,喘息著說道:「寒生,五黃氣煞……可用時鐘來化煞,時鐘為金,可化洩五黃二黑,五黃煞實為鬼煞,最怕被提示輪迴時間,見時鐘而避,而風水時鐘乃以真銅所造,是為真金……我的包袱裡有一塊銅鐘,蘭兒快去將它拿來,破去黃建國的氣煞。」

黃建國聞言感覺莫名,遂嘲弄道:「臨陣磨刀,怕是已經來不及了吧?」遂將目光射向寒生的腹部,催動意念在腦海中想著寒生的肚臍眼兒。

寒生驟然間感到自己的腹部氣血攪動了起來,彷彿開鍋一般,似要掙脫出一條通路自神闕穴洩出,但是卻被屍衣緊緊地護住而不得出,低頭看去,屍衣已在微微起伏擺動著……他明白,人毫綠毛正在全力抵抗著黃建國的「中陰吸屍大法」。

黃建國鼻子翕動著,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什麼也沒吸出來,遂加強意念,臉色憋的通紅,雙眸死死的盯在了寒生的腹部,目光力圖透過那件白綠相間的毛背心,看到其肚臍眼兒。

寒生感到丹田內氣血翻騰,仁督二脈經氣越來越快的循環著,他知道,經絡萬一哪裡出了點問題,洶湧澎湃的內息將會爆開,那樣可是就危險了。再低頭望去,身上的屍衣已經逐漸鼓起,肚子漸漸脹大了起來,如同一個孕婦般,不行,得趕緊想辦法才是。

此刻,黃建國正在全神貫注,沒有留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房門口溜到了自己的腳邊,當他發覺時,嬰兒沈才華已經「呼」的一聲躍起,在空中便已經張開了兩排白森森的小牙,朝著他的脖頸處咬下……

「好呀!才華太棒啦!」嘟嘟盤旋在半空中為鬼嬰啦啦叫好。

沈才華雖然曾吸取了郭公葬尺內的祝由十八式神功,但畢竟是個嬰兒,思維領悟能力很低,神功也是半生不熟的,還不能隨處靈活運用。小傢伙此刻一見寒生爸爸情況危機,於是腦袋一熱,便本能的撲上去撕咬,根本就想不起來念什麼巫咒,用哪一式的祝由神功了。

「危險!才華……」寒生急呼道,但是體內氣血不勻,話音十分的微弱。

「砰」的一聲,鬼嬰沈才華驟然間倒彈了出去,被「五黃煞氣」直挺挺的震落,後腦勺磕碰在了地上,隨即「哇」的一聲,疼得大哭了起來……

黃建國目光如炬,直視赤裸著身子的嬰兒小肚臍眼兒,十成的意念驟然間轉移在了沈才華的身上,一股渾厚無比的祝由真氣驀地直衝他的鼻子,嗆得他張開了嘴巴,任憑氣流灌入五臟六腑……

寒生體內氣血驟然平息,瞅見著黃建國竟然張著大嘴對著嬰兒下起了毒手,一時間血灌瞳仁,蠅眼都紅了,他不及多想,隨手一摸,找了件東西便撲上去塞入了黃建國張開的嘴巴中……

那是丹巴喇嘛留下的那串榴輝石精佛珠……

一團淡藍色的霧自黃建國口中呼出,緊接著他的週身毛孔全部張開了,並輕微的絲絲向外洩著氣,須臾他的身子已然籠罩在了濃濃的藍色霧氣之中,與藍月亮谷裡的一模一樣……

藍色迷霧中,「啊……啊……」黃建國連聲慘叫著,緊接著在他的喉嚨裡,聲帶自行發出了古怪的音階,「拉嘛夏斯木期,窮拉夏斯木期,雄者拉夏斯木期,夏窪更登夏斯木期……」

寒生抱起了小才華,驚訝的望著這團藍色的濃霧和霧中傳出來的聲音,他不知道,那聲音乃是密宗噶瑪噶舉派至上的「退魔咒」。

這串溜輝石精佛珠曾是藍月亮谷中喇嘛寺的鎮寺之寶,當年格達活佛臨終前將舊羊皮預言和佛珠一同傳給了丹巴喇嘛,而丹巴老喇嘛先將舊羊皮交給了寒生,再托金道長轉贈佛珠,其用意可謂深遠。

此佛珠實為藍月亮谷中藍晶石(溜輝石)地下之石精製成,由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第二世大寶法王噶瑪拔希(1204~1283)所持,人稱卻吉喇嘛,在藏傳佛教中是僅次於蓮花生大師的具有大神通活佛,被稱之為「祝欽」(意為大成就者)。1283年,第二世大寶法王臨終前將「退魔咒」注入了佛珠之中,成為噶瑪噶舉派歷代的至聖法器,一直傳承了六百多年。1930年,年僅六歲的第十六世大寶法王日必多傑將這串二世活佛加持過的「退魔佛珠」傳給了來到雪域高原的美國人類學家約瑟夫·洛克,也就是藍月亮谷喇嘛寺的主持格達活佛。

這串看著不起眼的青綠色「退魔佛珠」,卻內含有第二世大寶法王的「退魔咒」神通,一進入到黃建國口中,便自行克制起中原第一邪術「中陰吸屍大法」來了。

西晉一代易學宗師郭璞號稱「中原第一邪術」的中陰吸屍大法亦不是等閒之物,但見黃建國週身的藍色霧氣越來越濃,最後已然瞧不見人形了……

「寒生,這是怎麼回事兒?」吳楚山人微弱的聲音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丹巴老喇嘛的這串看來絕不是普通之物……」

藍色濃霧中又傳來斷斷續續神秘的梵音聲:「拉嘛夏斯木期,窮拉夏斯木期,雄者拉夏斯木期,夏窪更登夏斯木期……」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佛珠本稱念珠、數珠或頌珠,是念佛時記錄數目的工具,念多少遍即捻過多少顆,目的是使修行功夫不要減退,心念專一,消除雜念,持之以恆。藏區相信念珠乃是天神的寶物,是天降石,為藏密七寶之一。

按藏經的記載:最上品的念珠是一千零八十粒(因其太長,僅為極少數高僧大德或潛修者使用),上品一百零八粒(密宗行者為一百一十粒),中品五十四粒,下品二十七粒。中原淨土宗則是三十六粒,禪宗十八粒。一千零八十粒念珠包括十法界的一百零八個數,一百零八粒則是表示一百零八種煩惱,五十四粒,是表示修生住、行、向、地等菩薩乘之階位之意,二十七粒是表聲聞之二十七賢聖。

黃建國吞下的這串佛珠卻只有十粒,為十法界之意,600多年前,第二世大寶法王噶瑪拔希注入的是「退魔咒」,而不是「誅殺咒」,其本意乃是退去心魔,並非要一味血腥誅殺,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意。

郭璞的「中陰吸屍大法」卻沒有絲毫的慈悲之心,而是陰損至極,在他看來,既為天下第一邪術,當然是越邪越好,人鬼皆吸,登峰造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直到公元324年,郭璞算到自己陽壽已盡,遂幡然悔悟,感到此邪術實在太過陰損,使用者折壽,於是加上「咒鎖」,長埋地下免得危害人間。

此刻,黃建國體內的「中陰吸屍大法」正在與佛珠內的「退魔咒」神通殊死抗爭著,梵音亦是時斷時續。

須臾,那藍色的濃霧竟然呼呼的旋轉了起來,並移出了院門,如一股旋風般的奔北方而去,漸漸的消失在了山林間。

寒生有心想要追蹤上去,但還是趕緊查看山人叔叔和耶老的傷勢要緊。

「山人叔叔,你陰陽脈海內的真氣損失殆盡,恐怕要調理數月,性命倒是無憂,但武功卻是難以再恢復了。」寒生指切吳楚山人的三關,惋惜的說道。

山人苦笑道:「如此說來,武功已被黃建國這陰人所廢,罷了,做一個與世無爭的普通人也是挺好,采菊東籬下,悠然南山村,倒也愜意。」

寒生扶起了耶老,口中安慰他道:「耶老,你畢竟是千年皮屍,只要魂在,有老翠花附身,但可放心,死不了的。」

耶老眼圈紅紅的,有氣無力的說道:「江湖險惡呀,連毛屍都回到棺材裡去了,我和老翠花也要回去了,還是關東老家好……」

「毛屍?她究竟是誰?」寒生問道。

「毛屍竟然就是孟祝祺的老娘,黃老爺子被偷偷的掉了包……」吳楚山人將文公山下的發現述說了一遍。

寒生聞言吃驚不小,遂說道:「這麼說,黃老爺子只在太極陰暈裡面呆了一天,其發力就足已令黃建國幾次大難不死、絕處逢生,真是神奇啊。」

「不錯,活葬只需時五日便可與大地五行磁場融為一體,首日為金,金從革,具肅殺、變革,得土而生,故而惠及黃家第三代的黃建國數度死而復生,戾氣日盛。」吳楚山人無力的慢慢說道。

「山人叔叔,那孟紅兵也是第三代,為什麼他卻未能惠及太極陰暈的發力呢?」寒生不解的問道。

吳楚山人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我想蓋因孟祝祺的老娘已是白骨之故,太極陰暈活葬五日可五行俱得,屍體葬五十日,骨殖葬則需五百日之久,此時,孟紅兵未及發便早已命喪劉今墨之手了。」

這時,蘭兒走到了寒生的身邊,眼圈紅紅的幽幽說道:「馮生中槍,恐怕快要死了……」

寒生凝視著躺在東屋床上奄奄一息的馮生,此刻其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不省人事,左胸前一個凝結黑褐色血漬的彈孔。

「馮生已經氣胸,需要趕緊動手術。」寒生思索道。

「寒生,子彈擊中心臟,我已點了他幾處穴道,不知還能救活麼?」吳楚山人疑惑的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好在他是一個『右心人』,心臟長在了右面,因此子彈只是穿透了肺部。」

「右心人?」吳楚山人驚訝的目光望著馮生。

「我看書中的記載,右心人也稱『鏡像人』,心臟在右而肝在左,五臟六腑全對調,據說出現的幾率是幾百萬分之一,極罕見的。」寒生解釋道。

「要送馮生去醫院麼?」蘭兒擔心的問道。

「如果送去醫院,槍傷就會引起公安的注意。」吳楚山人謹慎的答道。

「我來給他做手術。」寒生說道,自從上次在湘西天門客棧為殘兒成功的開膛做了手術後,他覺得自己是有把握的。

「要去婺源縣城才能買齊手術器械和藥品。」吳楚山人提醒說道。

「我看馮生的情況還算穩定,待我處理好不化骨茅一噬和良子的屍體,再趕去縣城吧。」寒生說道。

「可惜我無力幫你。」吳楚山人懊惱不已的歎道。

「我自己能行。」寒生說罷,讓蘭兒找出兩條麻袋來,到院子裡將兩具屍體分別裝入,良子是女人,體重不到100斤,不化骨茅一噬乃是太陰煉形,相當於骨殖的重量。

「我跟你去。」蘭兒說著背起了盛有不化骨的麻袋,順手抄起了一把鐵鋤,寒生則扛起了良子的屍體,兩人匆匆的朝南山腳下而去。

穿過了竹林,寒生一眼便發現了朱家祖墳的原址已經被掏開了,地面上散落著松枝、黃土以及一些零碎的肢體,土壤中還殘留並散發著一股黑色火藥的味道。墓穴旁躺著一具燒得焦黑的屍首,肚子已經被撕開,內臟零亂,一顆心被咬了一口落在了地上,旁邊是一段未曾吃完的大腸,他認出了那死者是黑澤。

蘭兒把麻袋一丟,蹲到一旁便嘔吐了起來。

「這一定是黃建國干的,」寒生自言自語道,遂放下麻袋,上前輕輕的拍打著蘭兒的後背,安慰她道,「蘭兒,別怕,我現在就把他們全都丟到墓穴裡面去。」

寒生探頭向墓穴深處望去,發現古墓內曾經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已經殃及到了那具千年白毛朽屍。

「唉,老前輩,沒想到千年之後,您老人家還遭此一劫,我還是把您埋在土裡吧。」寒生歎息著舉起了鋤頭鏟土,他以為那朽屍是當年的牢頭,殊不知此人正是西晉中原赫赫有名的一代易學宗師郭璞。

最底層的古墓穴填上後,寒生遂將良子和黑澤以及那些殘肢斷臂統統的扔進了土坑內,然後迅速的將其填平了,風水上的吉地「蝦須蟹眼」就這麼亂七八糟的給葬滿了。

「茅兄,你為寒生而死,無以為報,不如就將你葬入太極陰暈裡吧,若是你有後人的話,但願他們的日子也會好過點。」寒生無奈的對著麻袋說道。

灌木叢中,太極陰暈的土坑還在,那是耶老偷挖毛屍後留下來的。寒生解開了麻袋,將不化骨茅一噬的屍身輕輕的抱進了墓坑裡,讓他盡可能以舒服的姿勢斜倚坐著。

「茅兄,像你這樣嫉惡如仇的江湖大俠,從今往後,社會上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茅兄放心,你不會孤獨的,寒生定然常會來看你的,陪你說說話……」寒生心一酸,淚水湧出了眼眶。

太極陰暈也終於填滿了,寒生上前拜了幾拜,然後拉著蘭兒朝山下走去。

是夜,手術前的工作已經準備停當,所有的草藥、西藥和手術器械等物都是寒生下午去縣城大藥店裡購買來的。麻醉藥依然還是使用《青囊經》上的麻沸散,有曼陀羅花、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和炒南星幾味草藥〔517z小說網·www.27xs.com〕,寒生傍晚前才匆匆配製出來,隨即給馮生灌了進去。

沒有電燈,寒生特意多買了幾隻手電筒,請蘭兒父女各執手電從不同角度照過來,倒也蠻清晰的。

「麻沸散,已經失傳1700年啦……」吳楚山人不無感慨的歎息道。

「主要是曼陀羅花中的『東莨菪鹼』在起作用……」寒生解釋著。

「不要說話,注意消毒。」嘟嘟站在房樑上提醒道。

寒生先用碘酒和酒精消毒皮膚,然後持手術刀輕輕劃開了馮生的胸腔……

蘭兒趕緊閉上了眼睛,臉色蒼白,不敢目視。

馮生的心臟果真是在右側,沒有受損,子彈頭從兩根肋骨中間穿入,在左肺葉上鑽了一個小洞,產生了氣胸,沒有傷及肺部動脈血管,因此腔內淤血不多,傷勢比起殘兒來是輕的多了。

「同豬的內臟一樣……」嘟嘟歪著腦袋自語道。

寒生小心翼翼的用鑷子伸進肺葉上的彈孔內,輕輕的將彈頭夾了出來,大家遂鬆了一口氣,緊接著清理淤血和消毒創口,然後仍然用一枚大號縫衣針來進行縫合。西醫的器械,寒生仍然還不會使用,倒不如縫衣針來得快些。

不到一個時辰,手術就做完了,此刻吳楚山人已經幾乎要虛脫了,趕緊由蘭兒扶下去休息。

蘭兒做了些宵夜,讓寒生和爹爹吃,耶老則一直躺在床上靜養,旁邊睡著小才華。鬼嬰今天不僅受到了驚嚇,而且被黃建國吸去了不少的精氣,身體十分的虛弱,早早的就睡了。

「墨墨還是沒有找到麼?」吳楚山人問道。

「沒有任何消息,」寒生歎息道,「泰國警察總署的昭披耶·坤沙旺警察上將已經將墨墨的畫像交給了全國各地的警察局,但還是音訊全無,他說女嬰極有可能已經不在泰國境內了。」

「中南半島以及南洋一帶有不少的國家,找起來怕是十分的困難了。」吳楚山人憂心忡忡的說道。

「老祖惟一惦記的就是她的女兒,寒生若是找不回來祖墨,她是死不瞑目的啊……」寒生痛苦萬分地說道。

吳楚山人默默無語,許久,他緩緩的安慰說道:「寒生,你也不要太自責了,我相信大家只要努力尋找,終究有一天會找到她的。」

「盧太官已經委託了世界著名的美國平克頓私人偵探事務所調查祖墨的下落。」寒生告訴吳楚山人。

山人眼睛望著窗外的夜空,若有所思的說道:「我擔心的是,這大陰人黃建國到底死了沒有……」

第四百一十八章

連綿蒼翠的大鄣山前,小村莊宛如淡墨山水畫卷一般,徽式房屋黛瓦飛簷,修竹與古木點綴於房前屋後,溪流奔瀉吐玉,古埠村姑浣紗搗衣,靜謐而恬適。

一團藍色的旋霧自林間衝出,「噗通」一聲墜落在了溪水之中,隨波逐流的飄向了下游……

小村莊口的石階上,一個渾身水淋淋的白髮怪人,哆哆嗦嗦的爬上岸來。

一群蹲在溪邊搗衣的女人們驚恐的尖叫了起來……

此人臉孔面皮滿是褶皺,層層疊疊,雙目瞳孔灰朦朦的,彷彿蒙上了一層薄紗,脖子一周長了十個虯結凸起的淡藍色肉疙瘩,雙手枯槁如雞爪,張開了嘴巴接連嘔水,黃褐色的牙齒參差不齊。

「你是人是鬼?」一個年齡稍大點的村婦站起身來,壯著膽子問道。

此人正是黃建國。

密宗大寶法王的「退魔咒」在他的體內與中原吸屍大法相互較力,密宗謂對應於人腦部三魂有三脈,左脈為天魂天脈,中脈為人魂人脈,右脈為地魂地脈,從頭頂百會至胯下的會陰穴,共形成七個脈輪七朵蓮花,此七朵蓮花的能量差異形成人的七魄。十粒佛珠化為十團虯結的肉球「頸鎖」牢牢的鎖住了黃建國脖子三脈,切斷了其腦部與丹田氣海的聯繫,並著力驅除魔念。

而郭璞的「中陰吸屍大法」則是以中陰身狀態,游離於人鬼之間,以此邪功吸人之七魄和鬼之殘魂,目視意念皆發自大腦,貯存彼氣則藏於氣海。如今通道被截斷,黃建國大腦中的「退魔咒」神通磁場便與郭璞的中陰功生物磁場相互排斥、影響,最後膠著成一團漿糊了。

若是黃建國在古墓之中反哺足四十九天,得到了郭璞的全部磁場,則未必會輸於密宗「退魔咒」,但只有七八成功力,便不足以對抗了。僵持的結果是,黃建國的頭髮黑色素悉數褪去,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頭模樣,面部皮肉內的膠原蛋白氧化變異,形成了層疊的老褶子,視神經也受到了損害,晶體渾濁,視力半盲,牙齒鬆動脫落,參差不齊,更重要的是,連大腦思維也糊塗不清了。

黃建國沒有回答村婦,兩隻鼻孔不住的翕動著,一對灰色的瞳仁直勾勾的盯著村婦的腹部,但又似乎看不清楚,眼瞼不停地眨動著,嘴巴絲絲的朝內吸著氣……須臾,開口說道:「你是女人?」聲音蒼老嘶啞,並帶有「絲絲」的吸氣聲,像一條響尾蛇。

村婦一愣,手中握緊了搗衣的木棒槌,其他的村姑們也都拎著棒槌圍了上來。

「京城在哪兒?」那怪人繼續「絲絲」的說道。

「什麼京城?趕緊走開!」村姑們舉起了棒槌呵斥道。

「是誰在問京城啊?」河岸石徑上走來一個白鬚老頭,肩頭挑著擔子,裡面都是一些中草藥和自製的狗皮膏藥。

「白大叔,就是這個怪老頭。」女人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村裡賣狗皮膏藥的白一膏見多識廣,打量著這個渾身濕淋淋,相貌異常醜陋的老頭,開口問道:「你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我?」黃建國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我從京城來,到京城去……」

白一膏是個熱心的老頭子,他歪著腦袋仔細琢磨著黃建國脖子上的肉瘤,關心的說道:「我這裡有專拔毒瘡的『紅膏藥』,古方配製,頗有靈驗呢,不然,你這脖子很快就會爛掉的。」說罷,也不管對方是否願意,即刻取出了十張小紅膏藥。

黃建國捻起一張紅膏藥,湊到眼睛前,他朦朦朧朧的看見方形的白棉紙中央有一個圓圓的紅太陽,他驀地記起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種東西,「日の丸……」他口中嘟囔出了個日語詞彙,那是日本太陽旗。

「你說什麼?」白一膏沒有聽清,不解的問道。

黃建國沒有回答,緊皺眉頭在苦苦思索著。

「唉,我老白好事做到底,費點事給你貼上吧。」白一膏取出火柴,將紅膏藥烤化,逐一貼在了黃建國脖子的那些肉瘤之上,如此一來,他頸部便出現了一圈紅彤彤的日本小膏藥旗。

紅膏藥乃是《濟生》古方,以松香、紅礬、乳香、沒藥和血竭等中草藥配製而成,呼膿拔毒,專治諸腫毒癤瘡,舊時集市地攤上多有出售。

「好了,我老白正好要去縣城趕集,就把你帶到縣城,那裡離京城近點。」白一膏嘿嘿一笑,對著村婦們擠了擠眼睛,帶著黃建國揚長而去。

「你有名字麼?」路上,白一膏問道。

黃建國聞言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白一膏歎了口氣,心想,原來是個瘋子,於是閉嘴不再說話了,他根本想不到,此人就是去年帶領著民兵,根據自己匯報的線索,在大鄣山下仙人洞中找到縣醫院荊院長屍體的那個年輕的政府幹部。

集市上,縣城關人山人海,提藍攜幼,熱鬧非凡。途人見到黃建國的怪異面容,無不駐足觀看,指手畫腳的議論不已。

「他是日本鬼子麼?」一個小男孩指著黃建國脖子上的紅膏藥問娘親。

「不是。」母親告訴他。

「那為啥貼這麼多的膏藥旗呢?」男孩困惑不解的嘀咕道。

白一膏拉著黃建國來到了長途汽車站,手一指說道:「那裡的汽車就是去京城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罷跳著擔子兀自奔集市上而去。

黃建國懵懵懂懂的走進了汽車站的停車場,隨即便被值班工作人員哄了出來,孤零零的站在了馬路上。

一陣餛飩的香氣飄了過來,黃建國本能的回過身去,路邊上有一賣麵食的攤子,熱氣騰騰,有趕集的鄉民在呼嚕嚕的喝著餛飩湯。

黃建國下意識的嚥了口吐沫,逕直朝攤子走去,從攤子上端起一碗便喝了起來。

「臭要飯的!竟敢來搶老子的餛飩!」一青壯漢子勃然大怒,一巴掌摑在了黃建國的臉上。

不料黃建國卻絲毫不在意,硬是呼嚕嚕的喝乾了那一碗餛飩。

那漢子更加惱怒,一腳踹了他一個趔趄,黃建國扭頭就跑,那人仍在後面叫罵不已。

前面是一輛剛剛啟動的貨運卡車,黃建國伸手抓住後車廂板爬上去,一頭拱進了車廂裡,那車轟隆隆的絕塵而去。

次日清晨,南山村茅草屋內,馮生終於醒過來了。

「寒生,你終於回來啦……」他虛弱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馮生,多虧你保護了蘭兒,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你的體質很健壯,放心吧,很快會痊癒的。」

蘭兒在灶間裡忙活著做早飯,沈才華磨磨蹭蹭的從床上爬下來,光著□蹣跚著走到了蘭兒的身後,虛弱的說道:「蘭兒媽媽,我餓了。」

蘭兒一下子愣住了,吃驚的說道:「你說想吃飯?」

鬼嬰點點頭。

蘭兒掀開籠屜,拿出一個饅頭來遞給沈才華,道:「你真的想吃?」

小才華接過饅頭在手,二話不說「吭哧」就是一口,未及咀嚼,逕直就嚥了下去,噎的小臉都漲紅了。

「才華,才華,吃東西要細嚼慢咽,你懂不懂?」嘟嘟站在水缸上叫喊了起來。

寒生聞言從東屋裡出來,驚喜的看見鬼嬰在啃饅頭……

「才華,你能吃糧食啦。」他的眼眶悄然的濕潤了。

沈才華是個嬰兒,丹田氣海容量有限,被黃建國的「中陰吸屍大法」強力的一抽,祝由神功以及蔭屍沈菜花的怨鬼之氣竟然所剩無幾,惟有在他的腦顱內,已經生長出了一顆如蠶豆般小小的祝由舍利。

接下來的數月裡,鬼嬰戾氣沒有再出現過,也願意穿上衣褲了,除了性格上越來越內向,喜歡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冥想外,其餘的與正常嬰兒相差無幾。

寒生專程去了一趟沈天虎的家裡,他的婆娘已經懷孕即將臨盆,一聽到沈才華的名字臉色都嚇得慘白了,那個蔭屍過胎的吸血鬼嬰,他們是堅決的不要了,萬般的懇請寒生自行處理。

寒生一聽正中下懷,忙樂顛顛的跑回來告訴了蘭兒,說心裡話,誰也割捨不下小才華。

馮生和耶老的身體也都已經完全康復了,終於有一天,他們要離開了。

寒生取出十萬元錢送給了馮生,耶老則謝絕了寒生的好意,自己不吃也不喝,要錢何用?

「寒生,你生有4弓2反4正箕,是47條染色體綜合症,注定無後代,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馮生臨行前悄悄對寒生嘀咕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若是天命如此,也就罷了,反正有小才華,我和蘭兒今生足矣。」

他們走了,離開了南山村,馮生去唐山,耶老和老翠花則返回關東黃龍府老家去了。

寒生每隔數日,便會到縣城郵電局,掛一個國際長途電話到香港,向盧太官詢問墨墨的情況。

「寒生,請你放心,我會委託美國平克頓私人偵探事務所一直追查下去,直到找回孩子為止。」盧太官保證道。

晚上,寒生對吳楚山人說道:「山人叔叔,我可以和蘭兒結婚了麼?」

「當然。」吳楚山人眼角緩緩滴下了淚水。

第四百一十九章

1976年4月21日,新華社電訊:最近,在我國東北吉林地區降落了一次世界歷史上罕見的隕石雨。今年3月8日下午,宇宙空間一顆隕石順地球繞太陽公轉的方向,以每秒十幾公里的速度墜入地球大氣層中。由於這顆隕石與稠密的大氣發生劇烈的摩擦,飛至吉林地區上空時,燃燒、發光、成為一個大火球,於8日15時01分59秒在吉林市郊區金珠公社上空發生爆炸。隕石爆炸後,以輻射狀向四面散落。大量碎小隕石散落在吉林市郊區……最大的三塊隕石沿著原來飛行的方向繼續向西偏南方向飛去……最後一塊隕石在15時2分36秒墜地時,穿破1.7米厚的凍土層,陷入地下6.5米深處,在地面造成一個深3米,直徑2米多的大坑,當時震起的土浪高達數十米,土塊飛濺到百米以外,100多萬人聽到了那來自天籟的轟鳴……最大的三塊隕石,每塊重量超過了100公斤,最大的一塊重量為1770公斤,大大超過了美國收藏的目前世界上最大隕石的重量(1078公斤)。這次隕石雨,無論是數量,重量和散落的範圍,都是世界上罕見的……

4月22日下午,京城中南海菊香書屋,一個身材魁偉的人站在窗前負手而立,緩緩說道:「中國有一派學說,叫做天人感應,說的是人間有什麼大變化,大自然就會有所表示,給人們預報一下,吉有吉兆,凶有凶兆。天搖地動,天上掉下大石頭,就是要死人哩……三國演義裡的諸葛亮、趙雲死時,都掉過石頭,折過旗桿。大人物、名人,真是與眾不同,死都死得有聲有色,不同凡響噢。」整個下午,他默默地站到窗前,望著漸漸昏暗下來的天空,很久很久……彷彿那神秘黯淡的天空上,書寫了只有他才能讀得懂的文字……

在民間,有關隕石雨的消息不脛而走,百姓私下流傳說道:天空落下了三塊大石頭,意味著中原必有三個大人物要歸天了,年初1月8日,周恩來總理逝世了,接下來會是誰呢?人們惶惶不安的猜測著……

同年7月6日,京城裡傳出消息,朱德委員長去世……

公元1976年7月28日凌晨,整個華北大地在劇烈的震顫,唐山市12公里的地下,彷彿四百枚廣島原子彈猛然爆炸了,唐山7.8級大地震,這是人類二十世紀最慘烈的自然災害,25萬人死亡,傷70萬人。

幾天後,京城熱鬧的王府井大街上出現了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拄著一根木棍,白髮蒼蒼黏粘成綹,滿臉的褶皺,脖子一周虯結凸起,貼著髒兮兮的紅膏藥,雙手枯槁如雞爪般,腳下撂著一隻破瓷盆,裡面扔著幾分硬幣。

乞丐雙目灰濛濛、迷茫的望著路人,每逢有極俏麗的年輕女人途經時,他都會不由自主的伸手襠下,摸摸自己的蛋蛋,喉嚨裡咕嚕著什麼,偶爾有耳尖之人聽出來了,那是「明月」兩個字……

梅裡雪山腳下,塔巴林寺的院子裡,渾身黃毛飄逸的猿木正在汗水淋淋的揮舞著長斧劈柴,高高的薪柴垛上坐著一群小猴子,在相互嬉戲著。

經堂內梵音裊裊,一個面目清秀的堪布正在主持每日的沙彌尼誦經,她就是明月·鄔波馱那,塔巴林寺的住持。

經堂之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唐卡,上面繪著《六道輪迴圖》,一個長爪三眼、形如黑熊的巨大怪物坐在地上,抱著一個大車輪形的圓圈,圓圈的四周彩繪著各種人物和燒、殺、奸、詐、劫、盜、吃、喝、嫖、賭等惡行劣跡。幾股氣流將圓輪分成六道,第一道內五色雲端中宮闕巍峨,宛若仙境,稱「天道」;第二道內市井社會,平民百姓,稱「人道」;第三道內硝煙四起,有水、火、旱、澇,稱「阿修羅道」;第四道內男女鬼怪,口內生煙,骨瘦如柴,正受嚴刑拷打,稱「餓鬼道」;第五道內豬狗牛馬、魚介昆蟲,稱「畜生道」;第六道內刀山冰谷,火海煉獄,鬼怪在受煎熬,稱「地獄道」。

「萍兒,你來解釋一下『六道輪迴』。」明月望著台下眾尼,用手一指前面的一個年輕的小沙彌尼說道。

「是,師父。《長阿含經》說,人在來世的歸宿,主要看現世的表現,如積善德,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可入天人道,若是劣跡斑斑,便會淪入畜生地獄道……」小沙彌尼稚嫩的童聲說道。

明月下了講台,走出了經堂,來到了寺外的山崗上。

雪域高原,藍天白雲,一隻孤獨的喜馬拉雅山鷹在清寂的天空中翱翔著,古老而蒼涼。

她伸手摩挲著頸前那枚殷紅如血的寶石心墜兒,雙眸默默的眺望著東方天際……

「師父,你還在想他麼?」身後傳來了萍兒輕輕的問話聲。

明月沒有答話,許久,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師父,你哭啦?」萍兒說道。

明月的眼角掛著兩滴冰涼的淚水,幽幽道:「人生如夢,世事無常,種因得果,一切皆虛幻……」說罷轉身朝寺內而去,隨風飄來斷斷續續的吟誦之聲,「……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甦醒了……」

夜幕籠罩著京城,天空中淅淅瀝瀝的落下了雨滴。

京西賓館的套間裡,電燈沒有開啟,黑暗中,首長默默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彷彿如同一具殭屍一般。

門輕輕的推開了,秘書走了進來。

「首長,江西方面有消息,朱寒生已經回去了婺源,銀行解凍了那筆資金,據說當地已經同意用那筆錢在南山村建一所鄉村醫院。」秘書輕聲匯報說。

「嗯。」首長有氣無力的哼了一聲。

「這次唐山地震,有關方面證實馮生和他的家人已經全部遇難了。」秘書接著說道。

「也好。」首長又哼了一聲。

「原日本駐華副總領事黑澤始終下落不明,也沒有發現他的任何蹤跡。」秘書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首長沒有吭氣。

「首長,有關格達預言,我們接下去該怎麼做?」秘書小心翼翼的請示道。

「此事已經完結,有關檔案材料全部銷毀,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一樣。」首長緩緩的站起身來說道。

「是。」秘書悄悄地退了出去,輕輕的帶上了門。

首長默默地站立在落地窗前,凝視著夜雨瀟瀟的大街,路人行色匆匆,「唉……龍年,九月九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結束了……」他無奈的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與此同時,遠離京城千里之外的山西河東黃河風陵渡。

夜色茫茫,古渡口旁的一家小酒館內,靠窗坐著一個清癯的老者,一襲灰布長袍,目光陰沉,正在默默地飲著酒,窗外,黃河在這裡向東轉彎靜靜地流去。

千百年來,風陵渡是為黃河西入秦晉的要津,金人趙子貞曾在《題風陵渡》中道:「一水分南北,中原氣自全。雲山連晉壤,煙樹入秦川。」

金道長自斟自飲著,眼睛瞄了眼牆壁上的日曆牌:九月九日。

白天在河東芮城,他給京城掛了個長途電話……

「主任,我是賈屍冥。」金道長說道。

「不要再追查格達預言了。」主任淡淡的說道。

「為什麼?」金道長心中有一絲不安。

「主席今日凌晨去世了,接班人已定,一切都過去了。」主任的聲音裡充滿了哀傷。

金道長緩緩的放下了電話,是啊,這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尾聲

龍年的中秋節的那天,在歷經了無數風風雨雨和坎坷之後,寒生和蘭兒終於成親了。

第二天的深夜,南山村東茅草屋內新房內,兩根大紅蠟燭悄悄地滴著燭淚,窗外,一輪明月孤寂的懸掛在夜空裡,皎潔清涼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了新房內,寒生和蘭兒幸福的相依偎在一起,默默地遙望著遙遠的星漢銀河。

「寒生,老人們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那是為什麼呢?」蘭兒在寒生的懷裡柔聲道。

「小時候聽爹爹說過,農曆初一新月為『朔』,農曆十五滿月為『望』,滿月最圓的『望』時卻又經常是在十六的晚上,嗯……大概世間事沒有十全十美的,總是要留有一些缺憾。」寒生回答說。

「也許吧……」蘭兒輕輕說道。

「咚咚咚……」叩門聲突然響起,「寒生,我知道格達預言的含義啦!」門外是吳楚山人既興奮又急迫的聲音。

寒生與蘭兒趕緊披衣下地,匆匆來到了東屋之內。

「寒生,山人好棒啊……」嘟嘟站在桌子上,拍打著翅膀敬佩的說道。

「毛主席生於清光緒十九年,四柱為癸巳年甲子月丁酉日,今日是丙辰年丙申月……」吳楚山人掐指算道。

「爹爹,別咬文嚼字啦,人家聽不懂嘛。」蘭兒笑著催促道。

「好的,」吳楚山人微微一笑,接著匆匆道,「毛主席是生於1893年12月26日,今天凌晨逝世的,享年83歲,格達活佛與他是在1935年會面的,也正是在那年的遵義會議上確定了毛澤東的領袖地位,至今正好41年……」

寒生心中一驚,脫口而出道:「8341!」

「對,8341這組數字的意思,原來竟是指毛主席陽壽83歲,執政41年,寒生,這就是格達預言數字的秘密所在。」吳楚山人得意的說道。

「那麼,接下來……」寒生有些不安的說著。

「寒生,快把舊羊皮拿出來。」吳楚山人急切的說道。

寒生回到西屋內,自屍衣口袋內取出那塊破舊的羊皮回來,小心的湊在了油燈光下……

八三四一

八七零五

七三零七

八五零八

九三零八

……零四

……(最後的一組則完全看不清了)

吳楚山人目光盯在了第二組數字上,嘴裡說道:「8705……照前面推算,這入主中原之人陽壽87歲,在位只有5年啊……」

「聽廣播說毛主席的接班人是華國鋒啊。」寒生說道。

「我也聽到了,華國鋒是1921年出生,今年應該是55歲,如此說來,他還有32年陽壽,應該死於2008年,不過……」吳楚山人掐算道。

「在位只有5年!」寒生與山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作不得聲。

許久,寒生開口說道:「為什麼只有5年呢?」

吳楚山人吞吞吐吐的沉吟說道:「也許……下台了,但陽壽未盡,還得過日子。」

「那麼接下來的是誰呢?」寒生望著後面的一組數字說道。

「7307,此人陽壽73歲,執政7年,會是誰呢?」吳楚山人搖了搖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爹爹,這個東西留在家裡,怕是有麻煩吧……」蘭兒心驚膽戰的說道。

「寒生,毀了它。」吳楚山人嚴肅的說道。

「毀掉格達預言?」寒生吃驚的目光望著山人。

「對,留著它是個禍害,那些政治人物可能會再次找到你的,關鍵是天道不可違,若是硬要人為地改變歷史進程,恐怕天下從此多事矣……」吳楚山人心情沉重的說道。

寒生想了想,抬頭望了望蘭兒,蘭兒堅決的點了點頭。

寒生語氣鄭重的緩緩說道:「丹巴喇嘛,為了天下百姓平安度日,請恕寒生未能遵您遺願,永久的將格達預言保存下去,實在是對不起……」說罷,歎息著輕輕的將舊羊皮湊到了油燈上點燃了。

濃煙冉冉升起,一股焦糊的氣味散發在了空氣中。

格達活佛四十一年前的預言,多少人血腥爭奪的這塊舊羊皮,就這樣漸漸的化為了灰燼……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多年過去了。

每日裡,來自中原各地的病人絡繹不絕的趕來「南山鄉村醫院」,吃住治病都是免費,無論世間的任何疑難雜症,在這裡基本上都會藥到病除,寒生真正實現了自己「懸壺濟世」的志向。

墨墨始終沒有找到,平克頓私人偵探事務所尋遍了中南半島和南洋諸國,依舊是音訊全無。

沈才華漸漸的長大了,時常喜歡獨自一個人沉思冥想,但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鬼嬰腦顱內的那顆小小的祝由舍利也在一天天的長大……

(全文完)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ctdisk.com/shared/folder_2275107_5db22a60/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由愛去小說小說下載網[www.27xs.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