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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踏天下》全集【精校版】

作者:槍手1號


正文 第一章:戰場

孤零零的山丘上,一面千瘡百孔的大楚旗幟斜斜地矗立在頂端,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旗幟正中那碩大的楚字已不見了一半,被撕開的大洞宛如一張黑洞洞的大嘴,正肆意地嘲笑著什麼.一名士兵跌坐在旗幟之下,一手緊緊地攥著旗幟,頭垂在胸前,一柄長槍自胸口刺入,透體而過,深深地紮在地上,槍桿上的血早已變成了紫黑色,他已經死了很久.但卻仍是不願鬆開那面旗幟.

環繞著這面旗幟,重重疊疊地倒下了不知有多少的屍體,顯然,圍繞著這面旗幟,曾經有過一場極其慘烈的廝殺,沿著山坡向下,敵我雙方的屍體交集在一起,死狀千奇百怪,一直延伸到遠處,草地早已變成暗紅色,粗粗看去,在這片方園數里的草甸子止,敵我雙方起碼傷亡了數千人眾.

一隻盤旋的禿鷲興奮地發現了這個巨大的食物場地,帶著尖厲的嘯聲俯衝而下,卻驚起了正在地上撕扯著屍體的幾隻野狗,驚慌地四散奔開,隔了數丈之遙,卻又不甘地回頭,毛茸茸的頭上沾滿了鮮血,張開的鼻翼噴著粗重的氣息,咧開的大嘴滴滴噠噠地流淌著混合著鮮血和涎水的液體,牙縫之間依然殘存著絲絲肉糜.

驕傲的禿鷲不屑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野狗,便逕自地用它那彎曲而又尖厲的硬喙,狠狠地啄向眼中的美味,撕下一塊,便仰起脖子,吞嚥下去.

或許是緣自地上生物對翱翔於空中生物的一種不知名的畏懼,幾隻野狗示威般地咆哮了幾聲,前爪在地上抓撓了幾下,便偃旗息鼓,各自轉頭將利口對準了下一個目標,反正這裡的食物多不勝數,犯不著去面對不可知的危險.

一隻野狗將尖尖的牙齒刺進了目標的大腿,這裡的肉對於他們而言,是最有嚼頭的美味,口裡湧進來的溫熱的液體也許讓這只野狗察覺到了什麼,這口美食貌似與先前的有些不同,但卻更讓他興奮,湧進咽喉的那溫熱的液體讓他體內的激素瞬間上升了幾個量級,低低的嗚咽了一聲,利齒合攏,便待甩頭將這塊讓他更興奮的美食撕扯下來.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驀地在寂靜地草甸子上響了起來,眼中的美食驀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沾滿鮮血的血糊糊的臉上,一雙眼睛茫然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野狗.

野狗嗷地一聲驚叫,鬆開大口,一個轉身便奔逃開去,跑開數丈,卻又停了下來,轉頭瞪著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先前的美食,不遠處那只巨大的禿鷲,受此驚嚇,也是驀地展開雙翅,帶起一股激風,騰空而起,在草甸上盤旋.

野狗眼中的美食仍是帶著一雙茫然的眼睛轉頭四顧,眼中帶著驚恐,不解,迷茫,嘴中卻發出一陣陣囈語,卻連眼角也沒有掃一下幾步之遙的野狗.

或許是美食的不屑激怒了野狗,也可能是尚在咽喉中流淌的那溫熱的液體的美味激起了它的野性,更可能是今晚連接兩次對它的不屑讓它感到了羞怒,總之,這條野狗憤怒地咆哮了幾聲,突地狂吠著奔向目標,尖厲的牙齒在不遠處尚在幽幽燃燒的火光映照下閃著寒光.

接近目標,騰身而起,張開的大嘴對準了美食那因為抬頭凝視夜空而暴露的咽喉,它對自己這一撲擊甚是滿意,甚至認為這是自己這一生最完美的一擊.但它那淺淺的思想到此為至,眼中的美食抬起了手,手上有一柄閃著寒光的鋼刀,正等在自己撲擊的路上,野狗眼中露出驚恐的光芒,但卻無力停下自己這一生中最為猛烈而完美的一撲,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如飛鵝撲火般地向那道寒光撲去,它聽到了鋼刀入肉的哧哧聲,然後,它眼中的光茫驀地黯淡,身軀重重地從空中摔將了下來.

也許,在生命的存活面前,尊嚴實在算不了什麼,既然今晚已經被禿鷲踐踏了一次,再來一次也許算不了什麼,更何況,這種站立的生物要比這些在空中的傢伙更可怕.如果這只野狗還能思維的話,它一定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這只野狗的死亡讓其它幾隻感受了危險,它們遠遠地奔開,便連那不可一世的禿鷲也避了開去,雖然不曾離開這片食場,但每每低頭撕扯上幾口,便會抬頭看看那跌坐在地上的人影.

李清頭很痛,那種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大聲地呻吟起來,然而比頭痛更讓他恐懼地是他不知身在何處,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看身周的情景,那宛如修羅地獄般的慘狀讓他的身體忍不住發起抖來.

我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是在做夢嗎?不,不是在做夢,剛剛那噴在自己身上那溫熱的血液,還有身上的劇痛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

腦中劇烈的疼痛便在這恐懼之中不知不覺地消失,一條條信息卻在這時自腦中掠過,大楚,蠻族,戰爭,失敗,死亡,轉瞬之間,李清便明白了一切,然而他的身體卻抖得更厲害了.

半輪殘月,一地屍體,幽幽燃燒的殘火不僅沒有讓這天地之間增添半分熱度,反而讓人更覺淒冷,裊裊上升的青煙被風瞬間吹散,消散於空中.

空中的禿鷲,遠處的野狗冷冷地看著遠處那跌坐在地上的血人揮舞著手裡的刀,指天罵地,從九天諸佛一直罵到十八層地獄,直罵得聲嘶力竭,終於又無力地仆倒在地,兀自揮著拳頭,一下一下地捶打著地面。感覺到這血糊糊的傢伙對自己不會再構成什麼威脅,禿鷲和野狗們終於又將自己的目標對準了食物,只不過在大快朵熙的時候,偶而抬起頭,關注一下遠處這個讓他們感到既莫名其妙,又有些害怕的生物.

僕到在地的李清呼呼地喘著粗氣,嘴角冒著白沫,口乾舌燥的他早已無力再去高聲叫罵,失血過多的他再加上此時的情緒激動,身體已是虛弱之極.指天罵地的快感剛剛過去,生存的念頭立時便湧上心頭.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看樣子,自己卻是這亂世人了.李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身體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的頭腦反而更加清醒.疼痛主要來自兩個地方,一是頭上,另一處來自腿上,伸手摸摸頭上疼痛的地方,一陣針刺般感覺立時傳來,看來頭上是遭到了什麼重物擊打的緣故.腿上卻是被那該死的野狗給咬傷的.

試著讓自己站了起來,雖然身體搖搖晃晃,但李清卻知道這是因為失血過多而造成的昏眩,只要止住了血,就不是大礙了.看著四周那些缺胳膊少腿,甚至腦袋都不見了的雙方戰士,李清不由大為慶幸起來,自己頭上受了這一重擊便昏倒在地,卻是少遭了刀槍穿刺之苦了,若是挨了一刀,估計自己現在也就和地上的這些屍體一樣,被這些野狗撕咬了.

打量著自己的身體,簡陋的軟甲只是遮住了身體的幾個重要部位,粗麻織就的衣裳已是破亂之極,苦笑一下,李清找到刀鞘,將刀掛在軟甲的搭扣上,又從地上尋到一支長槍,權當作枴杖,草甸這一仗,大楚看來是大敗虧輸了,自己得早些離開這鬼地方,李清知道,蠻族窮凶極惡,眼下可能是追擊逃走的大楚軍隊,回過頭來,便會來打掃戰場,這些死屍身上穿得皮甲,丟棄的兵器,都會被他們剝走,若讓他們發現了自己,自己就得再一次前赴閻王殿了.

禿鷲有些害怕這個搖搖晃不的人影,在李清趔趄著走了幾步,似乎有向它靠攏的跡象,它便立時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了幾周,逕自落到了那小山丘之上,這裡,也有無盡的美食.

李清瞇著眼看著那禿鷲,旋即目光便落在那面破亂的旗幟之上,無聲地歎了口氣,現在自己是大楚的一名戰士,而且還是一名雲麾校尉,一名低級軍官了,總不能讓自己軍隊的軍旗落在對方的手上.

拄著長槍,李清一步一挪地向山丘爬去,他要帶走那面軍旗.

禿鷲非常不滿意這個傢伙的選擇,居然又跟著自己來了,無奈地叫了一聲,再一次振翅而起,遠離了這塊地方.卻仍在空中盤旋不去,遠處的野狗滿意地吠了幾聲,居然有些像狼叫.

站在那死也不肯松下手中旗幟的戰士面前,李清深深地鞠躬,無論什麼地方,勇敢而有信念的戰士都是受人尊敬的.

從旗桿上取下那面軍旗,看著旗幟一側,鮮紅的常勝兩上大字,不由歎了一口氣,長勝長勝,現在卻是大敗了。將那面滿是破洞的大楚長勝營軍旗整整齊齊的疊好,小心地揣在懷裡,再一次地環視了一遍宛如修羅地獄般的戰場,李清拄著長矛,一瘸一拐地向著遠方走去,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孤單而淒涼.

正文 第二章:逃亡

秋風嗚咽,吹起一地的落葉,帶著無邊的蕭瑟翻滾著飛向遠處,暗黑的雲層彷彿要壓到地面,空氣沉悶得似乎要爆炸開來,絡繹不絕的難民拖兒帶女,綿延不絕地向著大楚邊境最大的城市定州奔來.草甸兵敗,三萬大楚邊軍崩潰,定州外圍的定遠,威遠,鎮遠,撫遠要塞數天之內皆失,將數十萬大楚子民直接丟給了蠻族,蠻族瘋狂的燒殺劫掠讓無數的村莊變為廢墟,處處屍橫遍野,不可計數的丁口被抓走,焚燒村莊的黑煙遮天蔽日,整個定州外圍一片愁雲慘霧.

此時,尚遠離定州城的李清正盤腿坐在半山坡上,幾天的逃亡讓他精疲力竭,也讓他弄明白了很多事情,看著山下絡繹不絕逃難的人群,看到不時有潰兵或成群結隊,或縱馬呼嘯而過,大家都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定州城,那裡還有堅固的城牆,還有數萬大軍,可以保護自己的安全。

抬眼望天,不由一陣苦笑,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附身於這個也叫李清的傢伙身上,倒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前生的孽債,需要這世來還。眼下的自己,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能活著固然很好,但這個世道,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

幾天來,自己不停地融合著這具身體的記憶,也斷承著這具身體本來的遺產,要說這李清的身體倒是倍兒棒,比前世的自己要強多了,光是胸腹上那八塊鮮明的肌肉,便是前世的自己夢想擁有,卻又懶得去鍛煉的傢伙不可能得到的。而且這傢伙的身世也頗有意思。想到這裡,嘴角又咧開,腿上的傷又開始痛了,他媽的,也不知會不會得狂犬病,心裡罵道。

「校尉,我們走吧!」身後一個絡腮鬍子嗡聲嗡氣地道。此時,在李清的身後,已跟了數十個潰兵,這些人是李清一路逃難之中,聚集在身邊的人,這幫人都不是善茬,有的是想搶劫李清身上的武器被李清打倒後投降的,有的是在李清組織伏擊落單的蠻子時碰上的,總之,個個都是凶相畢露,敢殺敢砍的傢伙。

「走吧!」李清站了起來,蠻子的大軍一直在外遊蕩,別看前幾天碰上幾個落單的蠻子,自己這夥人一擁而上,殺得痛快,但只要碰上大隊人馬,那絕對是肉包子打狗,扔到裡面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的下場。此時,能離定州近一步,便多一分的安全,畢竟,在定州,還有二萬大楚邊軍鎮守.

此時的李清已顧不上考慮什麼,活著是他現在的唯一的目的,至於其它,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混在逃難的人群中,周圍難民敵視的目光也讓他如坐針氈,那些憤火的目光中的痛恨讓李清暗自擔憂,不知什麼時候這些失去理智的難民便會一湧而上將自己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自己手裡還拿著長矛,腰裡掛著戰刀,李清相信這些人一定會將自己滅了,這幾天,便是睡覺,李清也要半睜著眼睛.但不堪入耳的辱罵仍不時地鑽入他的耳中,對此,李清無言以對,他覺得這些難民痛恨他們這些軍人是有理由的,雖然自己有些無辜。他們從自己微薄的收入中除了要上繳朝廷的賦稅,還要加上定州的邊稅,而這些邊稅恰恰就是用來奉養自己這樣的大兵的.

拿了別人的供奉,自然就要保護別人的安全,但他們沒有做到,想到這一點,李清有些羞愧,在這些辱罵聲中,雲麾校尉李清低著頭,一言不發.

但李清周圍的這些軍漢們可不是這樣想的,聽到不堪入耳的漫罵,一個個臉露凶相,面目猙獰,〞李校尉,他們欺人太甚!〞長著一臉絡腮鬍子的王啟年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不是老子不拚命作戰,老子刀下少說也死了幾個蠻兵,但那又濟得什麼事,大軍垮了,老子不跑,白白送死麼?〞

精瘦的騎兵姜奎陰著臉,目光不時瞟著離他不過百來米的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那是他的座騎,前天被一群難民搶走了.那時他孤身一人,險被毆死,要不是武功還不錯,那就死翹翹了。今天居然又看見了他的馬,被那些難民繫在一輛車上,充作挽馬。

〞校尉,我是騎兵,馬就是我的命,這麼好的戰馬,居然被他們當挽馬用,用不了幾天,這馬就廢了.〞

十幾個大兵都聚在了李清的周圍,〞校尉,您下令,老子們干他媽的,這氣老子受夠了.〞一時群情洶湧,雖然是潰兵,但畢竟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這時聚在一齊,聲勢大漲,都期待地看著李清,只要李清一聲令下,便要動手,難民雖然人多,但真要和這些聚在一起的戰兵打起來,一見血,只怕難民便要一轟而散.那時便如虎驅羊群了.

一個小個子潰兵不聲不響地從靴筒裡摸出一把短刀,刀刃貼在小臂上,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眼裡凶光四射,四處打量著周圍的人群,似是在尋找下手的目標.這傢伙叫馮國,也不知原先是幹什麼的,但看他握刀的手法,便知是個殺人的好手。

這些大兵的鼓噪聲讓聚在他們四周不遠的難民都警覺起來,看到這群眼中凶光四射的潰兵,難民不由膽怯起來,不由自主地向後緩緩退去,片刻功夫,本來吵鬧的大路居然安靜了下來.

李清猛地拔出戰刀,眾潰兵不由眼露喜色,姜奎更是抬腳便想奔向自己的戰馬.

〞都住嘴!〞李清一聲怒喝,在眾潰兵驚愕的神色中,李清揚起戰刀,道:〞這些人罵得不錯,我們吃糧當兵,本就是要保護他們的,我們打敗了,讓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們有理由恨我們.誰敢傷害這些難民,老子劈了他.都給我老實點.〞

眾人默然不語,姜奎沮喪地收回了腳,他們都是多年老兵,常年在軍營之中,軍隊裡森嚴的等級已浸透了他們的血脈,雖然李清與他們不相統屬,但按照戰場紀律,潰兵,散兵必須接受所有他能遇到的比自己軍職高的軍官的統一指揮,否則,斬首無論.更何況這些天與李清相處下來,眾人也都被他的膽略所折服,一路逃下來,居然被他們弄死了幾十個落單的蠻子。

李清將戰刀刷地插回到刀鞘,心裡卻是慶幸不已,還好,這些潰兵還有那麼一點點紀律和羞恥感,也幸好自己還是一個校尉,不然,今天就不好收場了,自己受了傷,而王啟年等人卻是好端端的,看他們幾人的身板,真要單挑的話,自己不見得就是對手.

看到這伙潰兵又偃旗息鼓,周圍的咒罵聲又響了起來,看著周圍幾人不斷變化的神色,李清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場面,不禁對周圍的難民也痛恨起來,媽的,你們能欺負一個潰兵,可這裡有十幾個,且都是見過血的,真要打起來,你們值個屁啊.

〞走吧,今天我們在這裡受過的屈辱,來日找蠻兵討回來.〞李清拄著長矛,向著定州方向走去,十幾個潰兵變步亦趨地跟著他.

此時的定州,已是全城戒嚴,草甸兵敗,三萬邊軍覆滅,讓繁華的定州直接暴露在蠻族的兵鋒之下,而定州,已有數十年未見戰火了.本來繁華的城市顯得死氣沉沉,居民關門閉戶,商舖歇業,街道上除了不時一隊隊跑過的軍隊外,幾乎看不到什麼人煙.

〞馬鳴鳳,你這個王八蛋.〞定州大營,一聲怒吼遠遠地傳了出去,定州軍軍主,蕭遠山氣得發瘋,整整兩協六營,加上四座要塞,三萬士兵,就這樣葬送了,定州門戶大開,自己多年殫精竭慮,苦心維持的對蠻族的戰略優勢就此葬送,自今日起,定州攻守易位.

大楚軍制,一軍三協,一協三營,一營三翼,一翼三哨,一哨三果,定州軍在蕭遠山五年的苦心經營之下,戰力提高極快,但這一次作戰卻是情非得已,本來左協中協六營,加上四座軍寨的駐軍,三萬人齊頭並進,但左協偏將馬鳴鳳不聽號令,率本部輕軍而出,與蕭遠山的中協離得太遠,被蠻族大單于抓住戰機穿插包圍擊敗,自己為了救他,又不得不將中協傾巢而出,這才中了蠻子的埋伏,大敗虧輸,這一仗,可說是輸掉了自己五年來苦心經營的一點本錢,由不得蕭遠山不怒,〞將軍請息怒,馬將軍兵敗,下落不明,當務之急是要確保定州不失,才能論及其它啊.〞蕭遠山的首席幕僚沈明臣憂心忡忡.看著丟盔棄甲逃回來的蕭遠山,勸道。

〞馬鳴鳳,我要剮了你!〞蕭遠山咬牙切齒,拔劍亂砍案幾,幾劍下去,已是將虎案剁得稀亂,餘怒未消,揚手便將劍狠狠地投擲出去,擦著一名剛剛踏進大門的親兵的頭頂飛出去,將頭盔擊得不知飛到了那個旮旯.

那親兵嚇得呆了,張大嘴巴看著蕭遠山,嘴唇開合,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什麼事慌裡慌張?〞蕭遠山向那親兵怒吼道.

這一聲怒吼總算將那親兵的魂叫了回來,〞將軍,知州大人請將軍過衙議事.〞

正文 第三章:營旗

此時的大楚王朝,早已非立國之初的大楚了,皇室已沒有了當初的絕對權威,數百年來積累了無數的矛盾,也造就了無數的世家豪門,像定州將軍蕭遠山,便出身於齊國公府,而知州方文山卻又是來自豪族方家,眼下大楚各州基本把持在各世家之手,由皇室直接有效控制的州府屈指可數,可謂政令難出京城百里之外,許多州府裡,百姓識得世家之命,卻不知皇室之威,大楚已顯暮色。

定州兵敗,會對蕭家和方家造成什麼影響?方文山不得不慮,其它世家會不會趁此機會發難呢?但現在的方文山顯然是有更讓他撓心的事,眼前的事已將他愁得將一叢美須扯斷了數根,鬢旁憑添了數根白髮,定州已成了戰場前哨,但有二萬定州軍在此,守住定州料想不是問題,但已洶湧向定州城湧來的難民才是真正令人頭痛的問題.

蠻族在定州外圍燒殺搶掠,這些難民來到定州城,不能閉門不納,否則朝廷的御史一本參上,即便自己仗著深厚的背景,不見得能將他拉下馬來,但灰頭土臉卻是必然,但將這十幾二十萬的難民放進城,如何安置他們卻是極大的問題,不說別的,就是吃的,這麼多人就是喝粥一天總也得幾萬斤糧,定州的義倉支持不了多長時間.

已經陸續有難民抵達定州,想必就在明天,大股的難民潮就將湧來,方文山已將所有的手下都派了出去,設置難民營,粥棚,所有的衙役都上街,預防騷亂發生.整整一夜都沒有睡的方文山雖然又眼紅腫,精疲力竭,但仍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與定州將軍蕭遠山商議定州的防守問題.

全身披掛的蕭遠山走進方文山的議事廳的時候,他剛將一名屬吏打發出去,看到蕭遠山走進來,方文山迎上幾步,〞蕭兄,未曾遠迎,尚請不要怪罪,這幾天我這裡太忙了.〞蕭遠山拱拱手,〞方老弟,你我之間就甭客氣了.〞

大楚豪門之間在當朝,矛盾已開始激化,相互之間經常拆台,但蕭方兩家卻是一個例外,一是因為兩家本是姻親關係,二是兩家蕭家勢大,方家勢弱,一直是蕭規方隨,像定州,便是二大世家共同把持,是以兩人倒是合作良好,一文一武,倒也將定州經營得井井有條,要不是這一次的大敗,二人倒也稱得上是文輔武弼,相得益彰。

落座之後,方文山沉吟片刻,終於開口問道:〞蕭將軍,你一向用兵甚是穩重,這一次為何出了這麼大的紕露?〞

蕭遠山苦笑一聲,〞方大人,你是知我的,但這一次卻讓馬鳴鳳害苦了,此次我讓馬副將作我偏師,與我齊頭並進,那料得他居然如此狂枉,以左協三營兵力就妄想偷襲蠻族大營,輕騎而出,與我失去了倚倀,料敵不明,狂妄自大,讓蠻族大單于集結主力擊破,這才到致草甸大敗.〞

〞馬鳴鳳?〞方文山手一抖,又扯下了幾根鬚子,

蕭遠山憤憤地一捶大腿,〞就是他,現在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假如死了,那也一了百了,但若活著回來,我定不饒他.我真是瞎了眼,挑了這麼一個人作我的副將。〞

方文山沉思片刻,道:〞蕭兄,此事容後再說,文山今日請將軍來,卻是想問,以兩萬兵守定州,可有恙否?〞

蕭遠山點點頭,〞大人但可放心,兩萬定州軍雖然野戰不足,但守城卻是綽綽有餘,定州軍鎮,城高牆厚,險峻異常,想要攻克定州,即便蠻兵有十萬之眾,也難攻下,何況,哼哼,蠻兵從那裡變出十萬戰兵來?蠻族舉族動員,恐也只有十萬戰兵,卻又要守老巢,又要防備他蔥嶺關外的室韋人,能有五萬戰兵來攻定州就不錯了.〞

〞那我就放心了.〞方文山吁了一口氣,雖然心中有所料定,但親耳聽到蕭遠山這員老將如此說,這才將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如此我就只需安置好進城的難民就好了.〞

蕭遠山點點頭:〞方兄放心,守城就由我來做,你只需讓我後方無虞就好,草甸大敗後,我已將分駐各處的部隊集結到了定州,這些天,又陸續收攏了前方逃出來的一些潰兵,整編成了一個營,現在定州城內有二萬三千餘戰兵,定可保定州無事.〞

〞如此,就有勞將軍!〞方文山站起抱拳一揖,〞值此危難,文山與將軍共擔之.〞

蕭遠山舉手行了個軍禮,〞方兄放心.〞

看到蕭遠山匆匆離去的背影,方文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回到案邊,沉思片刻,提起筆來.

人潮滾滾,看到定州城那高大的城廓出現在眼前,李清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安全了,三天來,他一直提心吊膽,如果在回到定州之前碰上大隊蠻兵,那除了被宰掉,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出路.腿上的傷早已結了疤,走路已是無礙,相比頭上那依然腫起的大包,李清卻更擔心自己被野狗咬傷的腿,該不會得瘋狗病吧,貌似這病是有很長的潛伏期的.

城上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士兵肅立於秋風之中,裝上利箭的八牛弩閃著寒光自城垛間探出頭來,巨大的床弩讓人望而生畏,一疊疊的圓木壘於城牆之上,如果開戰,那些擂木滾下來,收割得將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定州城門大開,兩排士兵肅立,正在聲嘶立竭地維持著入城秩序.

〞難民到城西難民營入住,士兵到城隍廟收容營報到.〞

聽到喊聲,李清帶著十幾名潰兵,一路行向城隍廟.那裡,一頂頂的帳蓬已支起,從戰場上逃得性命的潰兵們正無精打采的在臨時營帳前登記.

〞姓名,職條.〞一名軍官提前筆,看也不看這些神色慘淡的士兵,喝問道.

〞李清,定州軍左協常勝營三翼一哨校尉.〞

常勝營?軍官一驚,猛地抬起頭來:「你說你是常勝營的?」

「是啊,大人,有什麼問題嗎?」

「常勝營到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啊!」李清一驚,一營數千人,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回來了,猛地想起戰場上那縱橫交錯的屍體,眼眶不由紅了,「我也是從死人堆裡好不容易爬出來的。」

軍官點點頭道:〞好,回來就好,李校尉,你命真大啊,現在你到新建選鋒營報到.

李清一愕,〞大人,我是常勝營軍官.〞

軍官瞟了一眼李清,〞李校尉,你是軍官,難道不知大楚軍制條例,常勝營已是全營覆滅,又丟失了營旗,依制,取消常勝營,永不再建,常勝營,已不存在了.速去選鋒營報到.〞

〞營旗?〞李清一愕,忽地想起自己懷中的那面旗幟/

李清站得筆直,伸手從懷裡掏出那面破亂溜丟的旗幟,一抖展開,大聲道:〞回稟大人,常勝營軍旗在此,軍旗在,依大楚軍制,常勝營將重建,我是常勝營軍官.〞

四周忽地響起一片驚訝聲,一直跟隨著李清的王啟年與姜奎也是愕然,想不到這個李校尉居然將常勝營的營旗帶了回來.

登記軍官霍地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李清,他也是經歷了草旬大戰的,只不過他是定州主將蕭帥的中軍營,而據他所知,長勝營是奉命斷後的,這些天,各營的潰兵都有,但就是沒有長勝營的兵,想必已是全軍覆滅,剛剛聽到這人是常勝營的,已是讓他驚訝,而現在,居然看到這人將營旗也帶了回來,便更是震驚了,一般來說,營旗所在是敵方攻擊的重點,也是敵方必要搶奪的戰利品,全營覆滅之下,依然保存了營旗,在軍中是很罕見的事情.

〞李校尉,請稍等.〞登記軍官向身邊的一名士兵低語幾句,看著那個士兵飛奔而去,這才轉身道〞茲事體大,我無權作主.〞

正文 第四章:陞官

定州軍大營,將旗已移駐定州城內,征辟了一家富戶的大宅,原來的大廳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便成了蕭遠山的議事廳,此時,蕭遠山與一眾將官正神色複雜地看眾廳前站著的這名低級軍官.

三萬大軍潰敗,長勝營奉命斷後,雖然死戰不退,但全軍覆滅,丟失營旗,這將成為定州軍軍史上無法磨滅的恥辱,大楚立朝數百年,但在戰時被成建制地消滅,將營旗丟失的事情也只發生過五次,而這五次的主角雖然日後都是戰功纍纍,但終其一生,也未得封候拜公,究其緣由,便是因為在戰時丟失了自己的軍旗,即便日後定州軍滅了蠻族,這仍然是一個污點將被史書所載,所以蕭遠山恨.

展開在他案上的常勝營軍旗破破亂亂,比一塊抹布好不了多少,旗幟被撕裂成了幾片,幾片飄零的布條上被箭撕開的破洞宛如一隻隻睜大的眼睛,讓他的眼睛一陣陣刺痛,彷彿看到在這面旗幟下,無數兒郎一個個地倒下,血與火的戰場浮現在他的眼前,讓這員久經陣仗的老將不禁有些頭昏目眩.

〞將軍!〞看到蕭遠山有些失神,右協領軍,偏將呂大臨低聲提醒,讓蕭遠山從傷感中驚醒過來.

〞李清,很好,常勝營斷後,全軍覆滅,但卻掩護了我定州主力安然返回,已是大功,你能帶回常勝營軍旗,讓我定州軍免遭失旗之恥,這裡,本將要多謝你了.〞

李清踏前一步,朗聲道:〞軍旗為軍人之魂,此乃李清本分,常勝營全軍覆滅,李清苟活,不敢當將軍之謝.〞

蕭遠山點點頭:〞草甸之敗,是本將用人失誤,不是爾等士兵之責,你很不錯.能在敵人重重圍困之下保住營旗,你於國有大功,於定州軍有大功。〞轉向帳中眾將,〞各位,常勝營軍旗即存,依大楚軍制,常勝營可重建,你們意下如何?〞

呂大臨看了一眼堂上李清,道:〞常勝營自然應當重建,不過大人,眼下從前線退回來的敗兵已被重組成了選鋒營,選鋒營尚不滿員,這常勝營......〞

蕭遠山嗯了一聲,重組選鋒營,已任命了選鋒營主將等一系列軍官,這時想從選鋒營中抽人自是不行的,但觀這李清,既能從戰場上帶回營旗,並從激戰中保存性命,勇武是肯定的,先前問話,詢問戰場經歷,此人回答有條有理,言語得當,顯然不同一般武夫,假以時日,說不得又是一員得力戰將,賞是一定的,但此人堅持要回常勝營,這就讓人有些為難,看了呂大臨一眼,選鋒營主將呂大兵是他的弟弟,從選鋒營抽兵呂大臨肯定是不願意的,要是從前,自可一言而決,但現下呂大臨的右協已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卻是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況且呂大臨是自己的心腹,份量自也不是這低級軍官李清能比的.

心下計較停當,微笑著向李清道:〞李校尉,你攜回常勝營軍旗,於我軍是大功,當重賞,本將命!〞說到這裡,他微一停頓,李清已是明白,自己可能要陞官了,當下翻身拜倒在地,

〞自即日起,雲麾校尉李清晉長為振武校尉.〞

雲麾校尉是九品,而振武校尉是七品,只是從戰場上帶回一面破旗便連升兩級,李清不由喜出望外,大聲道:〞卑職多謝將軍.〞

蕭遠山很滿意李清的反應,〞常勝營重建,將在此戰之後,你是常勝營回來的,自當回常勝營效力,在新的常勝營主將任命之前,你便任常勝營左翼翼長.〞

〞呂參將!〞蕭遠山看向右首一名將軍,新任的選鋒營參將呂大兵.

〞卑職在.〞呂大兵霍地起立.

〞你選鋒營尚不滿員,本將是知道的,但常勝營重建,各部都應鼎立支持,其它各營都要準備當前戰事,不能抽人,你部目前尚不能形成戰力,便支援常勝營三百人吧.〞

呂大兵略微遲疑了一下,選鋒營雖是新建,但手下可都是老兵,這些老兵只要稍加整敕,便可成一支強軍,要他拿出三百人,可是真有些肉疼.瞄了一眼大哥呂大臨,見大哥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任何反應,只得無奈地答道:〞末將尊命.〞

〞李清,一翼編製為一千人,但現在實是沒有這麼多人,便先這樣吧.你稍後與呂參將接洽吧.〞

李清抱拳道:〞多謝將軍.〞又轉向呂大兵,〞多謝呂參將大力支持.〞

呂大兵笑道:〞本份之內,這裡先恭喜李校尉榮升.〞

接下來的軍帳議事,李清一個新任振武校尉,常勝營左翼翼長,且是一個光桿的傢伙可就沒份參加了,從蕭遠山那裡辭出後,李清不由滿心鼓悅,這世道中,陞官可是真容易啊.眨眼之間,自己便從九品爬到了七品了.還有了一千個部下,當然,眼下還只有三百人,但只要有了這名份,有了編製,還怕沒有人麼?

李清喜滋滋地回到城隍廟,王啟年,姜奎等人還擔心地等待在那裡,看到李清回來,呼啦一聲便圍了上來,〞李校尉,怎麼樣?〞

李清笑道:〞將軍隆恩,現在我已是振武校尉了,將軍允許我常勝營重建,我現在臨時任常勝營左翼翼長.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左翼幹活,不說別的,一個哨長果長我現在可雖有權任命的.〞同這些人一路同行了許多天,對他們也有了很深的瞭解,在大軍潰敗之時,這些人能殺出一條出路,逃得生天,沒點本事還真做不到.

王啟年等人都是大喜,大敗之餘,眾人都只為逃出一條性命而歡喜,對於前程,可是沒什麼想法的,但現在喜從天降,打了敗仗,還能陞官,這樣的好事,誰人不幹?當下一起抱拳,〞敢不為校尉大人效死?〞

〞好,好!〞李清笑歪了嘴巴,不為別的,只為先撿了幾個悍將而開心,〞王啟年,你現在便是我左翼一哨哨長了,姜奎,你便是我左翼第二哨哨長,馮國,你是我第三哨哨長.怎麼樣,等大戰過後,你們一個雲麾校尉是跑不了的.〞幾人都是狂喜,這一下便成了正兒八經的軍官了.

王啟年不用說了,看那鐵塔一般的身材,打架定是一個好手,姜奎在李清剛遇到他的時候,便為了他的馬術而驚訝,那麼密集的人從當中,還能驅馬逃出那麼遠,沒兩把刷子是辦不到的,至於馮國,當時馮國從靴筒裡掏出短刀,看那握刀的手勢,李清便知這是一個殺人好手,沒有相當的經驗,是不會在準備動手前將短刀那樣握住的.

到現在,李清總算是將左翼的架子搭了起來,等從呂大兵那裡領會三百士兵之後,左翼便算是正式成立了.

城隍廟西側,一個小小的營地立了起來,一面新領的旗幟迎風飄揚,常勝營左翼正式開營了,光桿翼長領著幾個光桿哨長笑吟吟地立在旗下,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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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這是我的兵?

〞什麼?這就是我的兵?〞李清張口結舌地看著眼前,目瞪口呆,這哪裡是三百名士兵,分明便是三百名傷號,耳邊一片呻吟,眼前儘是血跡,有幾個無聲無息地躺在哪裡,也不知還能不能活.

〞是啊,是啊!〞呂大兵一臉的笑容,〞李校尉,你看啊,我選鋒營剛剛草創,兵員嚴重不足,說實話,這些兵都是好兵啊,傷又不重,只要一養好,那就是生龍活虎一般,而且又都上過戰場,見過血,嘖嘖,要不是大帥要我鼎力支持你,我可是真捨不得他們啊,現在只好都便宜李校尉了.〞

看到呂大兵那笑瞇瞇的神情,李清恨不得立即一拳便將這張臉打成柿餅,但他心裡也明白,這一拳如打出去,自己這個剛到手的振武校尉肯定便沒了,說不定連雲麾校尉也沒了,立馬便成一個小兵.

〞多謝參將了!〞李清強迫自己堆上一臉的笑容,雖然是傷兵,但總算還是人吧,呂大兵說得倒也不錯,只要他們能活著,肯定會成為好兵,但前提是能讓他們活下來啊,這時代可沒有抗生素,受了傷能活下來的幾率並不大.

王啟年,姜奎,馮國呆呆地看著正在入營的傷兵們,一大群人你攙著我,我扶著你,一路呻吟不絕,更有幾個是用擔架抬著來的,李清去選鋒營時帶著的幾個士兵此時全成了擔架兵,便是李清,胳膊上也架著一個傷兵.

〞這就是我們的兵?〞王啟年盯著李清.

〞很長時間以內,他們就是我的兵了.〞李清悶悶不樂地道.

〞欺人太甚!〞王啟年一拳砸在桌上,將桌上的東西震得都跳了起來,李清不滿地看了他一眼,〞老王,知道你勁大,用不著在我面前顯擺.〞

〞可大人,大帥答應給我們三百兵的.〞

〞是啊,是三百兵,可大帥可沒說三百傷兵不行的.呂大兵跟我們玩這招,我們都沒處訴冤去.再說了,你認為大帥會為我們與呂大兵較真麼?真要鬧起來,大帥最多不過笑呂大兵小心眼,可我們就平添了一個仇家了,呂大兵可是呂偏將的弟弟,鬧翻了,沒我們什麼好.〞

姜奎道:〞大人,這三百兵都是傷兵,我才去查了一下,輕傷的兩百多,還有十幾個重傷的,眼見是活不了啦,便是那兩百多,也,也不知能活下來多少?〞這幾人都是老行伍,知道受傷意味著什麼?

李清點頭道:〞是啊,這是我們現在需要首先考慮的問題,如何能讓他們盡可能地活下來.哦,對了,馮國,我讓你去領的軍械,糧食都領回來了麼?〞

〞大人,領回來,兩百支長矛,一百柄戰刀,一百面皮盾,一百石糧食,三百套軍裝,都搬回來了.〞馮國點頭道,〞大帥發了話,這些東西並沒有剋扣我們,很爽快地給了我們.〞

〞嗯,現在這批軍械我們看來是暫時用不著了,你讓先前的弟兄們先把自己裝備好了,得有點精氣神.姜奎,你去找醫生,給弟兄們治傷.〞

〞是,大人,只是請醫生是要銀子的,我們現在身無分文啊!〞姜奎為難地看了一眼李清.

李清慍怒地抬起頭,〞現在整個定州都成了戰備區,我想我們常勝營有權徵用本地醫館的醫生吧,馬上去找,弟兄們可等不得,就是綁,你也得給我綁我來.〞

姜奎展顏一笑,舔了舔嘴角,〞得令,大人,有了你這句話,我保證給你綁一個來.〞

李清翻了一個白眼,轉頭對王啟年道:〞啟年,你帶人去將我們營地整理一下,來了這麼多傷兵,別將營地搞得像垃圾堆,將傷員按輕重分營安置.〞

〞是.〞王啟年轉身大步離去.

〞馮國,你今天去武庫,可聽到了一些什麼消息嗎?〞轉頭問呆在一邊無所事事的馮國.

〞大人,現在定州城裡很緊張,都在傳言蠻兵馬上就要打過來了,中協裡的三個營已全部進入了一級戰備,聽說連剛整編的選鋒營也將被編入預備隊,知州方大人還在動員輕壯,總之,現在定州是誰備打一場大仗了.〞

李清撮了撮牙花,道:〞蠻兵擅野戰不擅攻城,我看定州如此險峻,只要蠻族的頭領不是被驢踢了,就絕對不會來踢這塊鐵板.〞

馮國笑道:〞就怕那蠻族大首領蠻勁發作.〞

李清哧地一笑,〞蠻勁?馮國,你看這次在草甸,那傢伙調度兵馬,將馬副將吃得死死的,以五萬人馬生生吃掉了我們三萬強兵,是那種只懂蠻勁的嗎?這傢伙不簡單的很那!〞

馮國眼睛一亮:〞那大人是認為蠻兵是不會來啦?〞

〞那也說不準,至少來定州耍耍威風還是可以的,反正現在定州軍是不可能出城與他野戰的.〞

〞嘿!〞馮國兩掌一拍,〞那是,說實話,大人,與蠻兵野戰真是可怕啊,不怕大人笑話,草甸一戰時,看到上萬戰馬奔騰而來,連地面都被馬蹄震是抖動,我的腿都軟了.我定州騎軍不足,與蠻兵野戰,的確不可取.〞

李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步兵練好了,收拾騎兵那是易如反掌.〞

馮國不信地搖搖頭,正想反駁,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喧嘩聲,夾雜著一聲聲哭嚎,李清眉頭一皺,〞出什麼事了,走,去看看.〞

兩人大步出營.

看到李清到來,王啟年總算是看到了救星,大聲道:〞好了,好了,大人來了,你們有什麼話直接跟李大人講吧!〞

王啟年現在很是狼狽,周圍圍著一大圈傷兵,地上躺著兩人重傷號,正一人抱著他一條腿.

〞出什麼事了?〞李清警惕地看了一眼圍成一團的傷兵,頭皮有些發炸,莫不是炸營,嘩變,不至於吧!

〞大人啊!我們雖然受了傷,但傷得不重,我們一定會挺過來的,求大人不要放棄我們.〞不等李清明白出了什麼事,兩條腿已被兩個傷兵牢牢地抱住,頭皮一麻,李清差一點拔出了腰刀.

低頭看著抱著自己雙腿的兩個傷兵,一個胸腹按了一刀,只是胡亂地用布條纏了一下,血水正從布破下滲出來,另一個一隻眼睛沒了,鮮血正從眼洞中往外滲出.

〞放開大人,你們想幹什麼?〞馮國刷地拔出腰刀,厲聲道:〞想要造反麼?〞

兩名傷兵放開李清的腿,伏倒在地,大聲哭道:〞大人,不要殺我們,我們很快就會好的,我們還能為大人打仗.〞

李清奇道:〞誰要殺你們?〞

馮國猛地醒悟過來,伏在耳邊低聲道:〞大人,我知道了,軍中一般對傷勢極重的傷兵都是補一刀,讓他們去得痛快一點,免得多受罪,剛剛大人讓王啟年移營,這些重傷號肯定以為是要殺他們了.〞

李清心一抖,〞這混帳規紀是誰定的?〞

馮國驚訝地看了一眼李清:〞大人,這是軍中慣例啊,這些重傷號肯定是不能再上戰場了,就算花錢救他們,多半也救不回來,為了不花冤枉錢,所以這種情況一般都是補一刀了事.〞

〞放屁.〞李清罵了一聲.蹲下身子,道:〞兩位放心,我李清怎麼會殺害自己的袍澤呢,儘管放心好了.〞

〞那大人為什麼要將我們這些人另置一帳呢?〞眼睛受了傷的傷兵問道.

〞我已經去請醫生了,將你們單獨安置一營,是為了先救你們這些重傷號啊.〞李清和藹地道.

〞大人說得是真的?〞兩人懷疑地看著李清.

李清一笑,站了起來:〞各位兄弟,今日當著所有人的面,李清發下誓言,自今日起,無論各位受了什麼要的傷,我常勝營都不會放棄各位,如違此誓,讓我李清亂箭穿心,不得好死.〞

所有的喧嘩聲隨著李清的話語消失,整個營地安靜無比,半晌,一個傷員猛地跪了下來,道:〞多謝大人,願為大人效死.〞隨著第一個跪下,一個接一個地傷兵都跪倒在地,〞願為大人效死.〞

李清擺擺手,:〞大家都起來吧,聽王大人安排移營,醫生馬上就要到了.〞

正文 第六章:綁來也行啊

有了李清的承諾,移帳便開始順利的進行,按照傷勢的輕重很快便分佈到了不同的營帳,整個營內也逐漸安靜了下來,原本哀聲不絕的傷兵都竭力忍住疼痛,即使實在忍不住,也都是壓抑著哼哼幾聲。

李清挨個營帳地探視傷兵,神情卻是越來越凝重,重傷員不說,即便是大多數傷本不重的人,傷口都已開始發炎,膿水從滲滿血跡的繃帶下流出來,李清知道,在沒有抗生素的這個時代,傷品發炎基本就代表就這個人已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走出營帳,李清心情沉重,難不成自己剛剛接受了三百人,轉眼之間就又要變成光桿麼?有什麼辦法能讓這些傷兵都能活下來呢?這些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如果能活下來,那可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啊!

馮國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見慣了這些事情,知道現在的情形意味著什麼,看著李清陰鬱的臉龐,寬解地道:「大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聽天由命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的運道了。」

李清咬咬牙,「總得想想辦法才是,就這要眼睜睜地看著,實是不甘心啊!姜奎怎麼還不回來?請個大夫也要如此拖它沓麼?」

正自心下埋怨,卻見姜奎已是出現在視線裡,看他那垂頭喪氣的模樣,李清便知不妙。

「大人,我,我有負所托,沒有請到大夫!」姜奎低著頭,不敢看李清有些憤怒的眼睛。

「怎麼回事?偌大個定州,居然找不到大夫?」

「大人,不是沒有大夫,而是幾乎所有的大夫已被軍隊征辟。」姜奎道。

李清不解地道:「那不正好麼?你可以去向友軍要幾個來啊?」

姜奎苦笑道:「大人,我去了,但沒有人願意答理我,好一點的說他們現在大夫也極其緊缺,實是抽不出人,好言拒絕了我,更甚的是有些營官根本就不見我,直接將我轟出來了。」

李清不由色變,怒道:「這算什麼?難道我們便不是定州軍了麼,我要去見大帥!」一甩手,便向外走去。

姜奎一把拉住李清:「大人,大帥位高權重,豈是我們想見便能見的,再說了,現在我們常勝營已經散了,就這一點人,還都是傷兵,大帥豈肯為了這一點事就為難其它各營,現在大帥還要依仗他們來應對眼下的蠻兵呢。」

李清頓時便洩了氣,姜奎說得不錯,蕭遠山是絕不會為了自己這伙殘兵敗將得罪其它各營的,一時不由氣得牙癢癢的,要是常勝營還齊整,焉能受這種氣。

磨著牙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子,突地抬起頭:「姜奎,定州就沒有一個大夫了麼?」

姜奎聳聳肩,「也不是沒有,倒還剩下一個,但我們肯定請不動。」

李清氣極而笑:「什麼大夫架子如此之大,現在定州是軍管了,請不動?請不動你不會給我架來啊!」

姜奎驚道:「大人,這可不能造次,這個大夫是有來路的,而且本事極大,便是蕭大帥和方知州也不會得罪他,你只要看看定州所有大夫都被軍營弄走了,只有他穩若泰山,沒有人敢去驚動他,就知他不凡了,要不然,那裡還輪到我們啊?」

「什麼來路?醫者應有仁心,現在我們這裡要死人了,我們好言去請,難不成他見死不救麼?」李清問道。

姜奎苦笑道:「這個大夫叫桓熙,便是定州本地人,聽說醫術極高,洪武三年時候,皇帝陛下病重,太醫束手無策,後來不知怎地,二皇子訪得其人,便請去為陛下診治,當真是手到病除,在京師月餘,便令皇帝陛下又生龍活虎,陛下大喜之餘,感念桓熙醫術通天,便征其為太醫院正,但他拒不從命,只是在京師開了一家診館。」

李清冷笑道:「聽起來倒是一個視榮華為糞土的人,不過他既然能開醫館,當為懸壺救世,為何不能來我軍營診治士兵?」

姜奎擺手道:「他雖然開了醫館,但這診費卻是極高,出診一次便需紋銀百兩,那一個平民百姓請得起他,所以他的病人無一不是非富極貴,在京師十數年間,所交之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便是他的弟子,如今也大都在太醫院任職,他的兒子桓道臨,更是如今的太醫院正,他是今年才返回定州老家的,大人,你說這樣一個人,我們敢去打他的注意麼?」

李清不由沉默,一聽之下,他便知道這桓熙是一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別說是他一個小小的鷹楊校尉,恐怕便是大帥,也不願得罪他。

媽的,心裡恨恨地罵了一聲,回望營帳,心下焦燥,又轉了幾個圈,道:「醫生我來想辦法,但現在,我們也要做點什麼。姜奎,你和王啟年從現在起,便在營裡組織士兵,將傷兵換下的繃帶都給我洗淨,然後用開水煮沸,晾乾後給士兵換上,以後凡是給士兵包紮的繃帶都要照此辦理。」

姜奎奇道:「大人,這是為何?」

李清也懶得解釋這是為了消毒,當然他也知道,即便是解釋,這些事情他也明白不了。

「還用,盡量地搜羅一些海畜,宰殺後將肉切下來,趁著新鮮貼在那些已化膿感染的士兵的傷口上。」

姜奎嘴巴張成了O形,「這,這有用麼?」

李清不奈煩地道:「做了便知道有沒有用,你沒有做,怎麼知道不行。」

看到李清發怒,姜奎雖滿心不解,也只得下去照做,至於效果,他是全然不抱希望的。

回到自己的營帳,李清滿心地惱怒,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自己權小位卑,沒有實力,要是手裡有幾千虎賁,中協的那些營官老爺們會這樣埋汰自己麼?他們根本就沒上過戰場,要那些醫生何用?

馮國湊了上來,「大人,我倒是有辦法將這位桓大夫請來?」

李清眼睛一亮,但旋即疑惑地道:「你有什麼辦法?」

馮國陰陰地一笑:「大人,我們晚上去將他綁來,我就不信刀子架子他脖子上,他還敢不來?」

李清眉毛一挑:「胡說些什麼,這傢伙來頭極大,我也惹不得的,即便將他綁了來,勉強讓他從命,但事過之後,他隨便給我們上點眼藥,以我們的身份,當死無葬身之地。」

馮國笑著做了一個手勢,「等事過之後,咱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他,現在定州兵慌馬亂的,誰知道是我們做的?」

李清心猛地跳了一下,直直地看著馮國,直看得馮國心裡發毛,強笑道:「我知道這是一個餿注意,大人權當沒聽見。」

「馮國,你以前是做什麼的啊?怎麼我聽你這口氣,像是一個做綁匪的積年好手啊?」李清陰陰地道。

馮國的臉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半晌才道:「大人,我從軍之間的確是做土匪的,不過後來隨著大當家的按受了招安,已經從良了。」

從良?聽著這話,李清不由大笑起來,「好好,從良,你說得好。」

馮國惴惴不安地看著李清,卻聽到李清口氣一轉,「你說得也有道理,綁了來,嘿嘿,不錯,不錯。不過嘛,我們還是要去請一下的,說不定這桓大夫有濟世之心呢,如果請不來,便只好綁了。」

馮國一聽大喜,不由摩拳擦掌地道,「綁人我最有經驗了,以前在山塞的時候,便都是由我主持這事,大人,交給我好了。」

正文 第七章:大夫

無論定州怎麼亂,總會有一些地方宛如世外桃源,不受其擾,也總有一些人云淡風清,仍自風花雪月,高臥吟唱,樂陶居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而名醫桓熙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樂陶居拿現在的話來說,便是一個高級會所,好吧,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一個高級妓院,當然,這樣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進得來的,不是你有兩錢砸下去,女人便會脫了褲子讓你上的低檔次青樓,這裡的姑娘需要的不僅是錢,還要你有名氣,有風度,能吟詩作畫,彈唱俱佳,方才歡迎你進來,但能進來不代表你便能成為入幕之賓,還要看這裡的姑娘對你瞧不瞧得上眼。

所以,能來樂陶居的大多都是定州有名的士子才人,或是有名望的的紳士官員,而定州軍的軍官來這裡的極少,幾乎沒有,因為要他們拿起刀劍表演一翻功夫容易,讓他們來吟詩作對,那可就太難為他們了。便連定州軍的主帥蕭遠山跟著知州方文山來過一次後,就再也不曾踏足這裡,據傳是蕭大帥在那裡很吃了一翻憋,氣得狠了,但到底內情如何,除了幾個當事人外,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今天樂陶居的知客看到幾個穿著簇新軍服的軍官昂首闊步進來後,眼都有些直了。

這幾個人當然便是李清與他的部下了,兩天來,李清幾次前往桓府求見,卻都吃了閉門羹,連桓熙的面兒都沒有照著,今兒終於探得這老小子來樂陶居找東子,李清便決意要當個不速之客了,你家我進不去,這青樓老子還進不去麼,將你老小子堵在樓子裡,啊哈哈,說不定有些話更好說些不是?

懷著惡搞心情的李清換上他剛下發的鷹揚校尉的軍官制服,志高氣揚地便踏進了樂陶居。

「軍爺,怎麼有空來我們樂陶居啊,不知有何公務啊?抑或是來找那位大人?」知客迎了上來,笑容滿面。

李清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四下打量,這樂陶居看起來還真不像是一個樓子,大廳裡佈置得素雅得體,也沒有李清想像中的鶯鶯燕燕,反而幽靜得很,透過廳裡通向裡間的簾子,依稀可見竟是一個佔地頗大的園子。而迎上來的這個知客一身青衣,頭戴儒生方巾,倒像一個學究。

「沒什麼公務,就是閒來無事,聽人說這樂陶居名氣頗大,便來瞧上一瞧。」李清揮揮手,隨口道。說話間,早就丫頭捧上茶來,放在李清面前。

知客微微一笑,原來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想來瞧個新鮮,卻是不知這樂陶居的規紀了。

「這樣啊,不知軍爺有沒有相熟的姑娘?」

「我是第一次來,那裡有什麼相熟的姑娘?」李清笑道。

「那可就有些難辦了,軍爺不知我們這裡的規紀,一般無人引介,我們這裡是不接待的。」知客彬彬有禮。

李清低頭喝茶,腦子裡轉著怎麼把話引到桓熙身上,他身後站著的馮國可就惱了,一個青要,恁大的架子,還要人引介,當自己是官衙啊。冷哼一聲道:「好大的架子啊,不就是一個樓子麼,大爺來便來了,還想怎地?」

知客臉上笑容不變,嘴裡可就不大客氣起來:「瞧這位軍爺說的,我們樂陶居是樓子倒也不假,但即便是知州方大人來了,也是客客氣氣的,當年蕭大帥,可也是由方大人引介來的。」言下之意,你們的頭兒來這兒都要守規紀,你們幾個蝦兵蟹將,也想耍威風麼?

馮國的臉當下便漲紅了,張張嘴,想說什麼,李清一抬手,讓他閉上嘴巴。

「先前見桓爺來這裡了?」

知客臉色微微一變,「軍爺認識恆爺?」

李清乾笑一聲,「久仰大名,不知恆爺在這裡與那位姑娘盤桓?」

知客腦子裡轉了幾轉,實是鬧不明白眼前的這名軍官倒底是來幹什麼的,「恆爺正在見茗煙小姐呢。」

李清站了起來,道:「那好,我們就去見茗煙小姐吧,順便也正好拜見一下名滿天下的恆神醫。」

知客先生張了張嘴,看著李清,不知說什麼好,茗煙是他們這裡的頭牌,不僅美貌無雙,而且精擅吟詩作對,彈唱俱佳,迎來送往的都是這定州的頭面人物,這個軍官不過是一名鷹揚校尉,居然張嘴就要見茗煙。

「前頭帶路吧!」李清淡淡地道。

知客愣怔了半晌,方才道:「樂陶居規紀,要見茗煙小姐,先要付百兩紋銀。」

「啊!」這下不僅馮國,連李清都有些發楞了,「這麼貴?」

看到李清的神色,知客倒是漸漸地恢復了心情,「貴嗎?不貴吧,而且付錢之後,我們只負責將客人帶到茗煙小姐的樓下,見與不見,那可要看茗煙小姐的了,」

馮國再一次地爆發了,「一百兩紋銀,還不見得能見到人?你們怎麼不去搶啊?奶奶的,比蠻族還蠻橫啊!」

知客聳聳肩,意思是你們出不起銀子就趕快閃人吧。

李清心裡也惱了起來,一個妓女這麼大的譜,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啊,要不是為了賭桓熙,我鳥你個屁啊!沉著臉對馮國道:「付錢!」

馮國罵罵咧咧地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從中抽出一張,遞給了知客,臉上是肉疼之極,這是他才剛剛領來的全營的軍晌,這一下便去了五分之一。

接過錢的知客也不廢話,眼裡只閃著兩個字:白癡。茗煙豈會見你們這些大兵丘八,這百兩銀子摔水裡還聽個響呢。

隨著知客走進樂陶居的內裡,李清才發現這裡面果然是別有洞天,一座典型的江南園林,假山流水,畫廊小橋,翠竹蒼松之間隱著一座座樓閣,不時有絲竹之時隱隱傳來。順著曲徑小道,幾人走到一樓朱紅小樓前,知客道:「這裡便是茗煙小姐的居所了,幾位軍爺卻請稍住,我這便前去通報。」

李清笑道:「請便。」便背負雙手,饒有興趣地欣賞起園內景色起來。

樓內,桓熙斜臥在案幾前,几上放著幾樣精緻的點心,一壺溫好的酒冒著微微的白汽,將醇美的酒香散發出來,一手支額,一手在案幾上輕輕地敲著拍子,卻是正在傾聽著對面女子彈箏。

門輕輕地被推開,茗煙的貼身婢女青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以目示意。茗煙目光一閃,手撫在琴上,音樂倏然而止。桓熙睜開眼,正坐而起,拍手讚道:「好,好,茗煙姑娘,一月不見,你的箏技又有精進,得聞如此雅音,老夫當浮一大白。」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仰頭喝盡,又微閉雙目,似在回憶。嘴裡卻仍在喃喃地道:「餘音繞樑,餘音繞樑啊!」

青兒俯身在茗煙的耳邊低語一陣,茗煙眼裡閃過一陣驚異,目光瞄了一眼對面的桓熙,笑道:「桓公,卻是有客來了。」

桓熙不以為意,「哦,是誰啊?如是茗煙的老朋友,不妨請進來一同小飲幾杯,共賞姑娘的箏音絕技。」

茗煙嬌笑道:「倒不是小女子的朋友,卻是幾位軍爺,只怕是來找桓公的吧,倒是肯下本錢呢!」

「找我?」桓熙一愣,腦子裡轉了幾轉,「是不是幾個年輕軍官,領頭的是一個鷹揚校尉?」茗煙點頭道:「桓公原來認識他們,那小女子這就請他們上來。」

桓熙哼了一聲:「可惱,當真是陰魂不散,居然找到這裡來了。」

茗煙奇道:「難不成是惡客?」

桓熙點頭:「不錯,這幾日,這幾個大頭兵無日不在我府前聒噪,要讓我去給他的兵治傷,真是笑話,我桓熙是什麼人,竟被他當成是走方郎中麼?不見不見!」

「既如此,小女子我便替桓公打發了吧!」茗煙笑道:「青兒,你去告訴幾位客人,按規紀,要見我需要作出好的詩詞,抑或是能有精通音律,如果幾位客人不能的話,便恕我無禮不見了。」

桓熙大笑:「好,此計大妙,量他幾個丘八,懂什麼詩詞音律,此翻定要灰溜溜地走了。」

茗煙道:「小女子這裡好打發,就怕這幾人發恨,堵在樂陶居門前不走,桓公可就出不去了。」

桓熙笑道:「正好,正好,只是不知茗煙可願我為你付這纏頭之資啊?」

茗煙掩口笑道:「桓公休要取笑茗煙了,你是知我的。」

桓熙失望了歎了口氣。

樓外,馮國一跳八丈高,「什麼,作詩,有沒有搞錯?大人,這銀子可算是扔到水裡去了?」那知客在一邊卻是抿嘴而笑,一副本就是這樣的神情。

李情微微一愕之下,看著對面仰著小下巴一臉不屑地小丫環,心裡冷笑道:「倒真是見人下藥了。」

「取紙筆來。」李清道。

「大人!」馮國的眼睛瞪圓了,幾個親兵的眼睛也瞪圓了,知客的嘴巴開始變成O形,對面的小丫頭青兒一楞後,倒是快手快腳地取來紙筆,笑道:「這位軍爺,您可別寫副打油詩出來哦!」

李清理出沒理他,轉頭對馮國道:「磨墨!」提起筆來,仰頭沉轉片刻,筆走龍蛇,頃刻之間,便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詞。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開花落終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註:此詞出自宋時嚴蕊,是一首風塵女子反抗壓迫,渴望自由的詩詞,在此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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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針鋒相對

詩,李清自然是作不出的,但要抄襲一首倒也簡單,關鍵是李清的一筆字寫得極好,標準的顏體,蒼勁有力,厚重雄渾,大氣脫俗,與當世流行的那種秀麗的筆法迥異,倒也頗為符合他的軍人身份,提筆一氣呵成,看看墨跡淋的紙張,李清滿意地笑笑,看來某些技能並沒有消失。將筆扔到一邊,將紙張遞給仍是一臉呆滯的青兒,道:「煩請小娘子將此送給茗煙姑娘,看看姑娘滿意否?」

青兒雖說是一個丫環,但長期在苟煙的熏陶之下,眼界自然是不差的,中然品不出這詩的好壞,但單這一笑字,沒有長年的苦功,自是寫不出來的。本以為輕而易舉地打發了這幾個大兵,但沒有想到是這個結果,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李清,木然地接過紙張,身子發僵地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向內走去,渾沒有了先前腳步的輕快。

馮國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在一邊跳著腳,每跳一次還「哈」的一聲,連哈了四五聲之後,李清終於聽不下去了,呵斥道:「哈什麼?安靜點!」

馮國終於清醒了過來:「大人,你讀過書哈,會寫字哈?還能寫詩?」要知道這些年大楚的武人雖然地位提高了不少,能認字,讀兵書的的將軍們可能不少,但要是說會作詩,只怕還真沒有。

李清又好氣又好笑:「廢話連篇。」

馮國的眼睛裡滿是星星,幾個親兵也是一臉的崇拜,在大楚,識字而且有文化的人還真是受人尊敬的。

屋內,茗煙正自調弄著箏弦,桓熙品著美酒,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閒話,看到青兒神色古怪地進來,茗煙道:「那幾位軍爺走了沒?」

青兒搖搖頭,將手裡的紙張遞了過去:「小姐,那將軍真的做出了詩呢!」

「哦?」茗煙那雙好看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一邊的桓熙也坐直了身子,「真做出來了?不會是遠看像條狗,近看也似狗般的打油詩吧?」

茗煙噗哧一笑,一邊接過紙張,一邊笑道:「桓爺太也刻薄,一位軍爺,能識字已是很難得了。呀!」突地驚異地輕歎一聲,眼睛已是看到了李清那與眾不同的顏體字。

「怎麼了茗煙,莫非那丘八當真寫了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桓熙理所當然地笑道。

茗煙神色訝然,搖頭道:「非也,非也,桓公,這軍爺可當真與眾不同,這一筆字大異常人,卻讓人覺得樸拙雄渾,大氣磅礡,真是自成一家啊!」

桓熙大為奇怪,他自是知道茗煙雖然淪落風塵,但才學過人,眼界極高,極少輕易許人的,看到對方凝香的眼神,訝道:「莫不成這丘八還當真是一個有才學的?那倒真是極怪,極怪。既是有才,怎地又去當兵了?」

此時的茗煙卻是已聽不進去桓熙的話了,眼睛如癡了一般,只是盯著李清寫的那首卜算子,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一字一頓地在寫中默念著,腦子中卻如電閃雷鳴,一幕幕地閃過自己這二十年的辛酸人生,一霎時之間,深深隱藏在心中的傷心便被這首詞勾了出來,一時之間,泫然欲泣,珠淚盈眶,心中百感交集。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自己真得還會有這一天麼?

「小姐,你怎麼了?」看到茗煙的異樣,青兒大為驚慌,一迭聲地問道。一邊的桓熙卻以為那校尉寫了一首不堪的詩詞來侮辱茗煙,以至於茗煙失去常態,當下怒道:「好個無禮的丘八,待我去教訓他。」推案而起,便待出門。

茗煙一驚,頓時從幻思中醒了過來,柔聲勸阻道:「桓公且慢,不是這位校尉無禮,實是這首詞寫得極好,倒是一詞寫盡了我的人生,讓茗煙有些傷感而已。桓公,實是對不起了,本來想為桓公擋駕,如今卻是不得不見了。」

桓熙聽得對方如此一說,倒是甚為驚異,當下大笑道:「無妨,我對這軍漢倒也真是有些期待了,能憑一首詞便讓姑娘動容的人,我還沒有聽說,正好一見。」

茗煙微微一笑,「如此便怠慢桓公了。」轉身對青兒道:「去請這位校尉大人上來。」

李清踏上小樓二層雅間的時候,內裡傳來叮叮咚咚的箏音,清麗的嗓音宛轉百曲地唱著的正是他剛剛寫就的卜算子,腳步不由一頓,聽那意境,倒真是唱出了這首詞內含的滿腹心酸,無奈,心裡暗道,果真如此,那茗煙即如此才高,卻又流落風塵,看來也是一個傷心人啊。

走進雅間,那曲也剛剛落下最後一個音符,茗煙裊裊婷婷地站起,矮身福了一福,「茗煙多謝將軍賜詞。」

李清拱手道:「姑娘謬讚,在下官居鷹揚校尉,不敢當將軍一稱。」轉身對著桓熙深深一揖:「見過桓公!」

桓熙哼了一聲,他自知這個小校尉今日的目標就是自己,幾次到桓府求見無果,便來當惡客了,倒是料想不到他居然還能吟詩作詞,本想噁心他幾句,但看在茗煙的面子上,卻也不好惡語相向,免得茗煙輕看自己。

看到桓熙神色不善,李清倒也不以為忤,早在意料之中。「幾次求見桓公不得,卻想不到今日在此偶遇,倒真是巧了。」

桓熙哼哼道:「巧嗎,真是巧了。巧得不得了。你叫李清吧,膽子不小,你知不知道,我一紙書信就能讓你重新去當個大頭兵?」

李清道:「桓公的話,在下自然是信的,不過桓公豈是如此之人?」

桓熙怒道:「我為何不能是如此之人,我便是如此之人。」

李清哈哈一笑,道:「桓公醫術蓋世,且為人清逸高遠,淡泊名利,若非知道桓公為人,在下是萬萬不敢三翻無次來叨擾的。」不著痕跡地捧了對方一下,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桓熙臉色稍霽,卻仍是餘怒不消,「你可知我的病人都是些什麼人?尋常達官貴人都不是那麼能輕易請到我,你居然要我去給那些大頭兵治傷,哼哼,你當我是江湖游醫麼?」

李清正色道:「醫者,皆有悲天憫人之心,當行救死扶傷之事,這些人雖然身份低微,但都是為國為民,在戰場上受的傷,桓公身為醫者,而且是大楚杏林之首,焉能見死不救,讓這些士兵流血又流淚麼?」

桓熙大怒,「你說我沒有悲天憫人之心,了無醫德麼?可恨你們這些當兵的,在戰場上不肯怒力殺敵,被蠻族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將無數百姓丟給無惡不作的蠻兵,我不唾你一臉已是你的幸運,居然還敢如此辱我?」

茗煙見桓熙發怒,勸道:「桓公息怒,李校尉心懸手下兵士,言語失當,當非本意。」

李清感激地看了一眼茗煙,拱手道:「桓公息怒,我並不是說桓公沒有醫德,但桓公將戰敗之責怪罪在這些士兵身上可也差了,這些傷兵都是在與蠻族作戰時受的傷,要是他們不夠英勇,早便忘風而逃,又何曾會受傷?」

桓熙冷知道:「那你是說此戰大敗是你們蕭帥的問題了?或者是那些將軍們的責任?」

李清立即閉口不答,這個坑桓熙挖得太大,他可不致於蠢得跳下去,要是他順口說上一句,等到明天這話傳到那些將軍們耳中,自己這個鷹揚校尉立時便做到了頭。看著得意洋洋的桓熙,他不由怒目而視,「草甸大敗,非戰之罪也!」他恨恨地道。

兩人都圓睜雙目,瞪視對方,竟是毫不相讓,這卻讓一邊的茗煙有些急了,心到這李清也真是不會說話,明明有求於人,還這般針鋒相對,難道就不會說幾句軟話麼?這種剛硬的性格,可不是什麼好事。

「兩位這般劍拔弩張,卻讓茗煙我這房間裡充滿了兵戈之氣了,不如讓我為二人彈奏一曲八面埋伏如何?」茗煙打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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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得手

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在茗煙的一翻插科打暉之下,終於有所緩解,李清在桓熙的一邊坐了下來,面前也擺上了三兩個小菜,一壺清酒。茗煙不愧是在風月場上打滾的人物,三言兩語之下,便讓兩人彷彿忘了下一個話題,言談甚歡起來。

讓桓熙驚奇的是,眼前的這個軍漢談起話來甚是儒雅,與他之前映像中的那些軍人完全是兩個模樣,顯然是受過正規教育的,甚至於說起風月話題,這傢伙也頭頭是道,與他的身份完全不匹配,一時之間,桓熙都要以為眼前這小子定然是一名世家子弟,但深相一下,卻又拋開了這個念頭,那一個世家子弟會從軍,即便是從軍,那也是職位甚高,而且大都是一些清閒的職位,說白了,就是一些沒危險,卻又能撈到軍功的,這些位子大都是給那些世家子弟度金而設的,如果他是一名世家子,又豈會從一名雲麾校尉做起,這雲麾校尉是最底層的軍官,打起仗來便是衝在最前面的,死亡率最高的便是這些雲麾校尉。

酒過三巡,李清看到氣氛也差不多了,便重新提起了話頭:「桓公知我今日來此之意,還請桓公憐憫這些士兵甘苦,能隨我去營中走上一遭?」

事已至此,桓熙倒是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小校尉了,自己是什麼人?那可是能通天的人物,不說自己,便是自己的兒子,那也是當朝說得上話的人物,這個小校尉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強邀自己,沒幾份膽子還真不成。

一邊的茗煙因為得了一首好詞,更重要的是這首詞對自己的際遇,心情可謂是說得一清二楚,心下不免生起知己之感,以前也不是沒有一些才高八斗的才子為自己作詞作賦,但卻都是貪念自己美色,個個都想做那入幕之賓,只有李清感念自己身世,悲歎自己處境。當下也開口幫腔,「桓公醫德,世人感念,定會幫李校尉解難。」

桓熙哈哈一笑,「既有茗煙姑娘開口,看來我倒真是要走這一趟了。」

李清不由大喜,長身而起,深深一揖到地,「常勝營三百餘傷兵皆感桓公大德。」又轉身對茗煙道:「多謝姑娘相助。」

桓熙瞇著眼笑道:「空口白牙相謝麼,既要相謝,可得真心誠意,這樣吧,你既然能吟詩作詞,不妨再為茗煙姑娘吟上一首,以作謝資如何?」

李清不由大感為難,先前為了要入這門,被迫抄上一首,這些事可一不可再,要是這名聲一旦傳出去,可不是好玩的,自己可不是吟詩作詞的料。看看一臉促俠的桓熙,又看看滿眼期盼的茗煙,忽地覺得桓熙分外可惡,有一種將他滿嘴鬍子揪下來的衝動。

沉吟半晌,才咬咬牙,卻再抄一首吧,以後打死也不做這種事了。「既如此,在下就獻醜了。」

原地蹁了幾步,開口道:「鶯飛燕舞三月春,二八佳人色傾城。莫教先境幸得見,神仙莫不下凡塵。」

詩剛一出口,桓熙已是鼓起掌來,「好詩,好詩,卻比先前的好得多了,這才符合茗煙姑娘的姿容,先前的一首卻是太過於淒涼了。」

茗煙玉面含春,笑道:「校尉謬讚,多謝校尉了。」

桓熙大笑道:「好,沖這好詩,我便隨你去一趟也不冤了,李校尉,你當真是與眾不同,我且問你,如果我今日定不從你,你卻待如何?」

李清微微一笑:「月黑風高夜,卻正好是劫人擄掠天啊!」一聽這話,桓熙不由臉色一變,一邊的茗煙也是變了顏色,李清這是說桓熙若今日不從,那他就是將人掠了去,當真是膽大包天。

桓熙臉色變幻數道,忽地大笑道:「有趣,有趣。既如此,我便還是老實地隨你去吧。茗煙姑娘,今日這惡客攪局,來日再來聽箏吧。」

茗煙福了一福,「求之不得,李校尉得閒時請來常坐。」

李清卻連連擺手,「姑娘這裡太貴,進門便要十兩銀子,我卻是付不起的。」

茗煙含羞道:「校尉以後來,卻是不要分文,只求校尉常來便好。」

桓熙一聽可不幹了,大叫道:「茗煙姑娘,這可不公平了,我每次來可是分文不少地。」李清一笑之下,已是拖了桓熙,迫不及待地便向外走去,任由桓熙大叫大嚷。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茗煙的眼神忽地朦朧起來,「若得山花插滿頭,若得山花插滿頭,唉!」一聲長歎中,小樓的門已是緊緊地關了起來。

出得陶然居大門的桓熙對李清道:「你卻先去,我回去略作準備,便來,你們安營在城隍廟旁吧?」

李清狐疑地看了一眼他,道:「桓公,士兵們已是朝不保夕了,還是請桓公隨我直接去吧!」看到李清的眼神,桓熙那有不明白的,頓時怒道:「怎麼,你是怕老夫反悔麼?真是豈有此理。老夫一言九鼎,說出去話豈有收回得道理?」

李清此時那肯放他回去,真要讓他反悔了,都沒地哭去,陪笑道:「桓公說那裡話?我豈會不放心,只是士兵們真是等不及了。」

看著李清堅定不移的神色,桓熙歎道:「好小子,說給你聽吧,你營中大都是外傷吧,三百來人,我便是不眠不休,也是看不過來的,我這是要回家去召集徒子徒孫們一起去啊,罷了,罷了,既然你不放心,便讓人持我的信物去桓府召人吧。」伸手從腰裡拉下一面玉珮,丟給李清。

李清大喜,遞給馮國道:「快去,快去。」馮國一溜煙地已是去了。

桓熙卻隨著李清把臂而行,行不多時,看到黑暗中一個接一個躍出來的士兵,桓熙不由赫然道:「你真準備劫我去治傷麼?」看到那些打扮齊全的士兵,桓熙方知先前李清不是在說玩笑話。

「得罪桓公了,我不是迫不得已麼?」李清小心地陪笑道。

桓熙無奈地搖搖頭,這軍漢,膽子也忒大了,要是他真劫了自己,在這定州,那可是一場大地震。

正文 第十章:投桃

定州軍府,蕭遠山拿起剛剛擬好的奏折,遞給主薄沈明臣,離草旬大敗不過旬日,蕭遠山彷彿已老了十數,往日烏黑的髮絲間已夾雜著絲絲白髮,臉色浮腫,一副操勞過度的樣子。

「明臣,你卻替我看看,這封折子還有什麼妣露麼?」蕭遠山家世淵源,是世家子弟中難得的文武雙全的人物,在大楚將軍中,像他這樣的人物已算得是少見了,一筆字也是金戈鐵馬,充滿著殺伐之氣,個個都力透紙背。

沈明臣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奏折,將折子輕輕地放在案贖上,卻不答蕭遠山的話,輕笑一聲道:「大帥,可知今日定州城裡發生了一件奇事?」

蕭遠山搖搖頭,這幾日他忙於處理軍務,整合城防力量,收攏殘軍,以備蠻族大軍件草旬大勝之威兵臨定州,至於那些奇聞逸事哪有什麼心思去聽。

「大帥剛剛提拔的那個李清可做了一件讓人看來很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啊!」沈明臣笑道。

「李清?」蕭遠山微微一愕,對於這個將常勝營軍旗帶回來的小校尉他仍有一絲映像,「就是任命他為鷹揚校尉,常勝營左翼翼長的那個李清麼?」

「不錯,就是他。大帥讓他重組常勝營左翼,可是呂將軍卻只給了他三百傷兵,加上他自己收攏的數十名殘兵,如今駐紮在城隍廟左近。」沈明臣抓起茶杯,饒有興致地看著蕭遠山。

「呂大兵居然如此小氣?」蕭遠山不由笑了起來,呂大兵也是剛剛提拔起來的選鋒營主將,但他的哥哥呂大臨卻是定州軍中協主官,副將銜,雖然有些不滿呂大兵的作為,可蕭遠山卻也是無可奈何,不能把他怎麼樣,呂副將的面子不能不賣。「看來這呂大兵心胸不甚寬廣,難成大將之才,不及其兄遠甚。」

蕭遠山搖搖頭,「李清做了什麼事?」

沈明臣笑道:「他請了桓公去他營中為傷兵診治。」

「什麼?」蕭遠山大吃一驚,「桓公,桓熙?明臣,你沒有搞錯?」

「那裡會弄錯,昨天晚上桓府上下動員了數十名弟子,浩浩蕩蕩地進了李清的營盤,聲勢如此之大,現在定州城裡那個不知?」沈明臣道。

「這到奇了,這桓公一向連我的面子也不賣,怎麼會給一個小小的校尉請動?」蕭遠山不明所以。

「大帥定然想不到這李清是從哪裡將桓公請動的吧?」沈明臣盯著蕭遠山,笑問道。

「明臣,你賣什麼關子?如果他真請動了桓公,自然是在桓府。」

「非也,非也!」沈明臣放下手中的茶杯,「卻是從陶然居茗煙姑娘哪裡,聽聞李清當時一首詞讓茗煙姑娘當場落淚,有了茗煙姑娘從中說項,這才讓桓公點頭答應啊!」

「李清還會作詞?」蕭遠山這一次是真的有些被震到了,在大楚,如果要從書生中找一個會騎馬射箭,略通武功的人,大概千百人中總能撥拉出幾個,但要從武人中找一個不但識字,而且能吟詩作詞的傢伙,恐怕一萬個人裡也找不出一個,即便是他蕭遠山,世家子弟出身,當年也是文才不顯,屢受輕視,一怒之下這才從軍,雖然在軍中搏得了偌大的名聲,有儒將之稱,但要讓他作詞吟詩,而且要讓以才具著稱的紅妓茗煙落淚,這可是萬萬辦不到的。

沈明臣從袖筒裡摸出一張紙片,「這是從陶然居流出來的李清的詩詞,下官抄錄了一份,大帥請過目。」

輕誦了兩遍,蕭遠山不由讚道:「好詞,好詩,詞尤其好,可謂是一詞道盡了那些歌妓的心酸事,想不到李清一赳赳武夫,居然能寫出如此好詞。咦,不對啊,明臣,今日我找你來是有要事相商,你卻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蕭遠山忽地省悟過來,沈明臣是自己手下第一謀士,定不會無的放矢。

「大帥睿智!」沈明臣笑道。「大帥的這場劫難如何度過,下官已有了計較,這其中便有這李清之故。」

「他一個小小校尉,能對我有什麼幫助?」蕭遠山不解地道。

「大帥以為,一個普通的校尉軍漢,能有如此才情?」沈明臣反問道。

蕭遠山忽地有所悟,「你是說這李清背後?」

「不錯!」沈明臣兩掌一合,「初聞此事,我也是大為詫異,當下便派人去查了這個李清的底細,不料一查之下,倒是大有收穫,大帥,你道這李清乃是何人?」

蕭遠山也不是笨人,一聽之下便已明瞭,「難不成這李清乃是翼州李家的人?」

沈明臣點頭道:「不錯,這李清便是翼州李家之人。」

蕭遠山大惑不解,「翼州李家,勢傾朝野,一門之中,一公三候,無不身居高位,緣何這李清居然側身我定州軍屈居區區的雲麾校尉一職?」

沈明臣搖頭,「這個下官也不知,下官調閱了軍中雲麾校尉一職之上人的檔案,只是知道這李清出自翼州李家三房威遠候李牧之家中,家中只有一母在堂,其餘便一無所知了。」

蕭遠山沉默片刻,道:「明臣有何計較?」

沈明臣問道:「大帥,這次草旬之戰,無論無何都是一場大敗,以大帥之見,在朝中會有一些什麼人要為難大帥,什麼人要保大帥呢?」

蕭遠山笑道:「這有何難難猜,蕭家定然要全力保我,因為我是蕭家唯一有軍權的人,另外方家雖然與我蕭家時有磨擦,但畢竟有姻親關係,也不會為難我,想要拿掉我的無非便是襄州馬家,衛州曹氏,肅州郭氏,翼州李氏,對了,翼州李氏,如果翼州李氏一門不但不為難於我,反是有所助力的話,此次我就無恙了。」一想通此節,蕭遠山頓時興奮起來。

沈明臣笑著從袖筒中抽出一份東西,「奏折,我卻替大帥擬好了一份,大帥看看如何?」

蕭遠山一目十行地掃完,長吁一口氣:「明臣,你不愧是我的股肱啊,這一下我便無憂了,只是便宜李清這小子了!」

沈明臣呵呵一笑:「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大帥,想讓李家動心,不得不下重注啊!」

蕭遠山苦笑一聲:「但是如此以來,卻是讓李家在定州打下了一顆釘子,這定州本是我蕭家與方家共同經營之地,如此以來,卻是讓李家也摻合進來,只怕方家不樂。」

沈明臣搖頭道:「李清始終在大帥麾下,還怕他翻起什麼浪花來,等大帥度過此劫,有的是辦法來修理壓制他。」

「也只能如此了!」蕭遠山道。

定州帥府的密議李清自然絲毫不知,此時的他正興奮地陪著桓熙診治他的幾百傷兵,俗話說的好,人的名,樹的影兒,桓熙盛名之下倒是真非虛士,便是他家的一眾弟子僕從,也比那些江湖游醫強了許多,只三兩日功夫,便將李清營中一眾傷兵處理的妥妥貼貼。

而桓熙卻也不是沒有收穫,李清營中的一些做法讓他先是大惑不解,接著卻是若有所悟,比如軍中的衛生,桓熙本以為到了傷兵營這種地方,必然是污水橫流,臭不可聞,但李清營中卻是清爽之極,雖剛剛立營,但溝渠,茅廁一應俱全,傷兵所有的包紮布條都用開水煮過,特別是用新鮮的肉類貼在傷口上,居然令絕大部分傷兵的傷口沒有發炎化膿,讓桓熙大惑不解,問之李清,李清自然不會告訴他這是因為新鮮肉類含有抗生素,可有效抑止發炎,只是語焉不詳的說這是一個遊方郎中的偏方,桓熙倒也不以為意,自來草莽之中多豪傑,有些有真本事的隱居民間也不是什麼稀奇事,讚歎了一翻便也罷了。

是日,李清在營中擺了幾桌酒,宴請桓熙及其弟子,營中自沒有什麼好東西,只是將大魚大肉的弄了一些,煮熟之後,用一個個的大盆端了上來,堆在案上,酒也就是在定州的酒肆中撿哪便宜的買了幾大桶回來,這讓素重養生之道的桓熙大皺眉頭,坐在營中,卻是懶得提著嘗上一嘗。反觀李清,倒是與王啟年,姜奎,馮國等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酣暢淋漓之極。

桓熙見李清如此,不由暗自稱奇,前日在陶然居見識了李清的文采書法,自以為李清是一個飽讀詩書之人,但今日觀之,卻無異於市井匹夫,這一前一後,竟然判若兩人,吃驚之下倒讓他不得不深加思索,如此之人,久後絕非池中之物,倒是值得他結納一翻,也許今日種下善緣,他日必有所回報。

看到李清已有了三分酒意,桓熙卻笑道:「李校尉,如今你營中傷兵都已治療過了,以後只需按日換藥,不過旬日,就又生龍活虎一般了。」

李清大笑著向桓熙舉起酒碗,「多謝桓公高意,李清敬桓公碗,來,都端起碗來,我們一齊謝桓公。」王啟年,姜奎,馮國三個新晉的雲麾校尉都轟然站了起來,一齊向桓熙敬酒。

桓熙卻不端碗,笑道:「既如此,我們是不是該算一算帳了。」

「算帳?」李清大惑不解。

「不錯,算帳。」桓熙笑道,那笑容活似一隻老虎看見了一隻小白兔,正要大快鳳頤一翻的模樣,「我桓某人出診,一向是百兩銀子一人,你營中三百餘人,好吧,我卻給你省去零頭,只算三百人,合計共是三萬兩銀子,此間既已事了,便請李校尉結帳吧。」

呃!李清一個酒呃上來,險些將吃下肚去的東西都倒將出來,「三萬兩?」臉上一下冒出汗來。王啟年三人對看一眼,個個臉上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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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報李

三萬兩?雖然眼下已是入秋季節,天氣涼爽得很,但李清幾人身上的冷汗仍是一層層冒出來,這才省起眼前的這個大夫可不是旁人,要是一般的郎中,便是一頓棍棒打出去,也不會有人來喊冤,但眼前這人,卻是碰不得,說不得。

桓熙得意地看著李清僵在那裡,想起先前這小子居然還準備擄了自己來,不由感到一陣陣的快意。「桓秋啊,我算錯了麼,怎麼李校尉好像不大願意啊?」

桓秋是桓熙的一個遠方侄子,雖不知家主是什麼意思,但仍是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道:「大伯沒有算錯,一般來說,大伯出診一次是百兩銀子,不算藥費,像這樣的大規模診治,還得另外加錢。三萬兩,已經是很優惠了。」

「嗯!」桓熙滿意地點點頭,「李校尉,如此,便請付賬吧!既然這次是替軍中兒郎們診治,這藥錢就算了。」

李清汗出如漿,端著酒碗便如同一尊泥菩薩般。

「怎麼李校尉不打算付帳麼?」桓熙看著李清,笑意晏晏。

李清找了一個寒顫,總算清醒了過來,看著桓熙的模樣,不由心裡一陣發狠,去你娘,反正老子是要錢沒有,要命有幾百條,「桓公的帳,下官怎敢賴賬,只是,只是如今手頭實在不便,要不,桓公看我營中有什麼如眼的,儘管拿去便是。」

桓熙哧的一聲冷笑,「你這營中有什麼值錢的能讓我看得入眼?」

李清道:「那,那不知桓公許不許我等欠帳?等我有了錢,便一定還給桓公。」沒錢,只得拖著了。心想桓熙如不答應,得再想個什麼法子搪塞,絞盡腦汁想著法子,不停了遞眼色給手下三位大將,可這三位此時卻是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

「如此?也罷!」桓熙的回答卻大出李清意料之外,不由大喜過望,卻聽到桓熙接著道:「這樣大一筆款子,我不放個人在你營中收帳卻是不大放心的,這樣吧,桓秋,從今日起,你便呆在李校尉這裡,什麼時候李校尉還了銀子,你便什麼時候回去吧!」

「啊!」李清不由有些發昏,這是什麼意思?

桓熙說完,便站了起來,袍袖一拂,道:「事既已了,你這裡的東西我可吃不下,還是去陶然居吃酒來得好,走了。」當先便走出賬去,桓府一眾人出了桓秋,轟然站了起來,隨著桓熙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雞地李清苦苦思索桓熙是啥意思呢,三萬兩就這樣算了,還派了一個免費的醫生在營裡?想自己還這三萬兩,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這樣說來,這桓秋可就要一直跟著自己了。哈,有賺頭,這個桓秋既然是桓熙的本家子弟,本事自然不小,只是這樁看起來大賺的生意怎麼味就怪怪的呢?李清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讓李清更想不到的是,他的命運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已是發生了重大改變,而這一切的源頭自然是定州軍大帥蕭遠山的一封奏折,而這種大改變的發生地卻是在大楚京城洛陽(注,自洛陽非彼洛陽,槍手隨便抓了個地名,讀者勿怪。)

洛陽李府,李氏一族當代族長安國公李懷遠手裡拿著一張邸報,正呵呵大笑,「好個蕭遠山,明明是一場大敗,卻讓他寫成了陡遇強敵,力戰不退,諸軍奮勇殺敵,終保定州不失的捷報了,哈哈哈!」

在安國公李懷遠的下首,坐著的卻是李氏一族在京城的二位候爺,威遠候李牧之,任職工部侍郎,壽寧候李退之,任職都察院副都御使,加上坐鎮翼州的翼寧候李思之,便是李氏一門的核心了。

看到家主樂不可支,壽定候李退之笑道:「不錯,這是一場大敗,無論他奏章寫得如何天花亂墜,都不能掩蓋,這一次蕭家可要有難了,只是不知家主作何想,要不要乘此機會,再給蕭家重重一擊?」

李懷遠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本想給他重重一擊,但看了這奏章以後,卻是改了主意了。」

李退之忍著笑瞄了一眼三弟李牧之,道:「可是因為李清?」李牧之神色尷尬之極,掩飾地咳嗽幾聲,端起茶杯,遮住了自己的臉。

李懷遠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牧之,斥道:「牧之,家宅不寧,何以成大事?你連區區家宅之事都處理不好,如何能助我完成李家中興大業?說到底李清也是你的兒子,即便是意外所生,那也是李氏血脈,你居然任由他去定州,還是一個小小的雲麾校尉,要是李清戰死,那便是我李氏一族的笑話,會被其它家族笑死的。」

李牧之站起來,恭敬地道:「父親大人教訓的是。」

李懷遠點點頭:「嗯,你好自為之吧,這一次蕭遠山為了脫罪,給了李清偌大一個功勞,但要這功勞落到實處,卻是要便宜蕭遠山了,所謂投桃,這一次我們便幫他一次。」

李牧之點頭道:「父親大人說得是,這一次只要蕭遠山無罪,那李清便只少要得一個振武校尉才能補償我們才行。」

李懷遠冷笑道:「牧之啊,你卻是小瞧了蕭家,這一次蕭家為了拉攏我們,可是下了血本,我聽說蕭浩然可是保舉李清為重組的常勝營主將,參將銜。」

「啊!」李牧之不由一呆,「參將?可清兒還剛滿二十啊,哪有如此年輕的參將?」

李懷遠哼道:「難為你還記得他剛滿二十,我剛剛才知道這孩子離家已有五年,哼,十五歲就去從軍,從一個大頭兵升到雲麾校尉,你可曾有過絲毫關注,這一次要不是蕭遠山的奏章,我還蒙在鼓裡。我李家子孫,便算只有二十,又何曾做不得參將?三萬大軍潰滅,只有這孩子奪得營旗而回,這翻功勞可大得很。」

又招來父親一頓臭罵,李牧之臉都黑了,低頭道:「是。」

李懷遠滿意地道:「如果這孩子有能力,便能在定州為我李家打開一翻局面,即便這孩子不行,但只要在定州打進一顆釘子去,便足以補償這一次不能打擊蕭家的損失。牧之,回頭你還要去幫幫清兒。這事過後,只怕蕭遠山便會明裡暗裡為難他,讓他無法在定州立足了,如何在定州紮下根來,此為重中之重。」

「父親大人放心。」李牧之低眉順眼地道。

「好了,計較已定,退之,你便去告訴蕭浩然這老傢伙,就說我會同他一起上章保蕭遠山,再加上方家,便差不多了。蕭遠山這定州軍主帥一職跑不了。」

正文 第十二章:憋氣的皇帝

洛陽,皇宮天乾殿,年輕的大楚天啟皇帝正大發雷霆,將手裡的奏折憤憤地扔在地上,拍著桌子大罵道:「這便是我大楚的股肱之臣麼,這便是我大楚的忠貞之臣麼?當朕是癡兒還是傻子,明明是一場大敗,敗得一塌糊塗,喪師辱國,居然讓他們寫成了一場勝利,有這樣的勝利麼!」

奏折摔在跪在他面前的一白髮老臣的臉上,白髮老臣臉上神情不動,將奏折撿了起來,膝行幾步,放在桌上,而後又垂下一顆白髮蒼蒼的腦袋,任由天啟皇帝發洩著怒火。

怒罵一陣的天啟將胸中的悶氣發洩了不少,一屁股坐下來,看著跪在御前的白髮老臣,不由心生歉意,「首輔,我心裡不快,委屈你了,來人,賜坐!」一邊膽戰心驚的內侍飛快地搬上錦凳,擱在了白髮老臣的面前。

這白髮老臣便是大楚當朝的首揆,陳西言。他也是當今天啟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的老師,官拜太子太保,位列首輔,是當今天子的心腹之臣。

「謝陛下!」陳西言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整整衣袍,側身在錦凳上坐了下來。天啟當朝十載,他也當了六年的首輔,這六年來,可謂是步步艱辛,大楚朝廷早已不復當年威勢,外有蠻夷各族年年滋擾,內有各大世家把持朝政,皇帝手中的權力被限制得極多,很多政令一出洛陽便煙消雲散,根本得不到貫徹,陳西言戰戰兢兢,勉強憑著自己在天下讀書人中的威望支撐朝政,維持皇室威嚴,但想要限制世家橫行,卻是力有不逮。眼見著大楚是一年不如一年,心中憂心如焚,卻是如之奈何,殫精竭慮之下,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陛下息怒,這折子是齊國公蕭浩然,安國公李懷遠,次相方忠聯名上奏,陛下留中不發是不成的。」陳西言無可奈何地道,這三人所代表的勢力明明白白地便擺在那裡,陛下不是不明白,只是氣極而已。如果留中不發,明日只怕折子便要雪片般地飛了上來。

「難不成朕便當個傀儡皇帝,任由他們擺佈嗎?這樣的大敗居然還敢邀功請賞,他們就不怕清流民意?」天啟皇帝從牙縫中一字一頓地道。

陳西言歎了一口氣,「陛下慎言,如今這形式,三大家族抱成了團,便是朝議也不能更改,陛下如不同意,怕會生出別的事端,也就只有先隨了他們的意,日後再伺機而作。」

天啟皇帝冷笑道:「伺機而作?就怕他們嘗到了甜頭,一發而不可收拾。」

陳西言搖搖頭:「陛下,三大家族今天雖然抱成了團,但他們之間也是矛盾重重,現在看來,蕭方兩家是當事人,自是要力保他們在定州的勢力,而李家摻合進來,卻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子弟在這場戰事中立了功,如此以來,李家便可在定州埋進一個釘子,我料想此事一過,方蕭兩家與李家在定州必會生出內訌,那時便有機可乘了。」

天啟皇帝默然拿起奏折,看了半晌,道:「李清?什麼時候李家有了這個人,先前怎麼沒有聽說?」

陳西言微微一笑,「臣看了奏折之後,便命職方司查了這個人,說起來這事還是李氏一件醜聞,這李清是威遠候的一個庶出子,母親卻是威遠候書房中的一個丫環。」

天啟皇帝一聽便明白了,「想必又是酒後亂性,見色起意了。」

陳西言道:「正是,李清庶出,當時威遠候元配裘氏還沒有嫡子,只有一個女兒,裘氏妒心甚重,這李清母子在威遠候府過得苦不堪言,只到五年後,裘氏得子,便是威遠候的嫡子李鋒了,那李清母子方才好過一點,但在家裡仍是如奴似僕,李清如此,其母就更加不堪了,在十五歲那年李清憤而出走,遠赴定州從軍,積功升至雲麾校尉,此次保旗有功,又陞遷為鷹揚校尉。偏生這威遠候又是個俱內的,以至於這李清至今尚未入祖譜。只怕也是因為此次這件事,安國公方才知曉他還有這個孫子。」

天啟皇帝不禁失笑,「想不到連堂堂的安國公府也會出這種事。那裘氏是蘭亭候的女兒吧,怎麼是如此一個潑辣的人?」

陳西言呵呵一笑,「蘭亭候沒有子息,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看得嬌慣了些,唉,家家有本亂念的經啊!」

天啟皇帝心中憤慨李家也參於此次逼宮,聞聽安國公府中的醜聞,不由龍心大悅,「想必威遠候這次被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不過這李清倒也算是有身傲骨。」

「這一次這個李清可說是時逢其會,二十歲的參將,在我朝還沒有先例呢!」陳西言搖頭道。

天啟道:「只要他們三家能鬥起來,呵呵,別說是個參將,便是個副將,我又有何捨不得的。」陳西言聞言道:「陛下是同意這份奏折了?」

天啟歎道:「不同意又能怎樣,首輔先前不是已說了嗎?批吧批吧,首輔,他們要的都給他們。」一甩手,便向殿後走去,看到天啟那雖然年輕但卻顯得已有些佝僂的背,陳西言不由心有慼慼。

不提京城洛陽勾心鬥角,一片雞飛狗跳,此時的定州也終於恢復了平靜,蠻族洗劫定州下各縣之後,卻沒有強攻守備森嚴的定州城,數萬騎兵在定州城下耀武揚威一番之後,揚長而去,天啟十年十月五日,在定州軍夜不收的目送之下,縱火焚燒了定遠,威遠,鎮遠,撫遠四座堡塞,出關而去。

籠罩在定州頭上的戰事陰雲終於散去,聚集在定州的數以十萬計的難民也開始在州府的安排陸續返鄉,普通老百姓們見可避戰事,無不喜笑顏開,空曠的街頭又開始熱鬧了起來,各色店舖開門營業,定州城逐漸恢復了幾分生氣。

但知州府和軍府卻越發地忙了起來,卻不說整個定州遭劫,無數難民需要安置,需要發放糧食越冬,否則餓死人或引起難民潮也不是鬧著玩的,而定州軍三去其二,重新整編也是當務之急,好在現在破門毀家的極多,無數的青壯為了有一口飯吃,不得不報名從軍,兵員倒是不愁,但兵器,戰馬等卻是極難籌措,而這些人想要形成戰力,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一想起這些遭心事,蕭遠山便將馬鳴鳳恨得牙癢癢的。但現在定州還有更急迫的事情,那便是朝廷的聖旨終於要下來了,結果不出沈明臣所料,但前來宣讀聖旨,督查定州軍事的人選卻了出人意料之外,居然是當朝壽寧候,副都察御使李退之。

第一時間得到這個消息的蕭遠山有些發呆,沈明臣思忖片刻,笑道:「大帥,看來此事的後遺症已來了,不但李氏要來定州插上一腳,便連皇上也有些迫不及待了。讓壽定候來宣旨,擺明是給李氏撐腰,讓李氏可以明目張膽地在定州敲釘子啊。」

蕭遠山一笑道:「在當初,你不是已經都料到了麼?也沒什麼,李退之總是要走的,總不成他一直呆在定州,時間長著啊。」

沈明臣點頭道:「不錯,李清任常勝營主官已確定,接下來我們便要給他選個好地方了。」兩人相視一笑。

正文 第十三章:練兵紀事

常勝營內,兩百多名傷兵已都痊癒,幾十名重傷的士兵卻是死了十數個,除乎李清意料之外的是,原本兩個他以為在現今的醫療條件下必死無疑的重傷號卻頑強地活了下來,一個是瞎了一隻眼,變成了獨眼龍的唐虎,另一個是肚子上挨了一刀,腸子都流了出來的楊一刀,初聽到這名的時候李清禁不住笑噴了,楊一刀,果然便挨了一刀,後來才知這傢伙以前是一個屠夫,未從軍前是一個殺豬的,豬豬一刀斃命,人送外號楊一刀。這兩個重傷號不但活了下來,卻一天比一天硬朗,便似九命貓一般,不由得李清不歎服人的生命力之頑強。

「俺這傷,在其它營早被補刀隊一刀了結了,是李校尉讓我重活了一回,從此俺這條命便賣給校尉了。」唐虎信誓旦旦的說。

「不錯,不錯!」楊一刀深有同感,「要不是李校尉請來了桓神醫,我這條命是說什麼也撿不回來了,以後誰要是對李校尉無禮,我就給他一刀。」

聽了這話,李清不由大笑,「好,等你們傷好了,就來給我當個親兵吧!」這等重傷都能活過來,是二個牛人,既然是牛人,當然要放在自己身邊。

兩個二世為人的傢伙都是大喜過望,雖然傷還沒有好利索,但仍自強行撐著,站在李清的背後,這親兵便算是上任了。

現在常勝營內整編已基本結束了,勉強三百來條漢子,王啟年的左哨獨佔了一半還多,把這個絡腮鬍子喜得抓耳撓腮,他歡喜了,自然便有人愁。姜奎只得了不到五十人,馮國手下更是只有三十來號人,其餘的還在重傷號哪裡躺著呢。

「姜奎,你苦著張臉幹什麼?想要更多的人?你要去幹什麼?你是幹什麼的,你是騎兵,你瞧瞧,我們現在有戰馬麼?給你的這百多號人,都是會騎馬的,那些不會騎馬的,你要來作什麼?等以後我們有了戰馬,你還怕沒有人麼?」李清訓斥道。

「還有你,馮國,掛著張臉給誰看呢?別看你只有三十來號人,哪可是我們常勝營左翼裡最精銳的傢伙,上馬便是騎兵,下馬便是戰士,我們僅有的十匹戰馬也都給了你,沒看到我堂堂的鷹揚校尉現在出門還要向你討馬嗎?你手裡的是夜不收,知道吧!」

將二人訓了一頓,再描繪了一翻前景之後,李清便不再理會他們,將重心放在了王啟年這邊,姜奎和馮國哪裡暫時還指望不上,只能重點操練王啟年手裡的這二百來人了。

王啟年只高興了不到一天,便抓瞎了,因為李清所說的練兵之法他一竅不通,據他所知,步兵便是要訓練士兵們的個人武藝,而他以前當兵的時候,長官也是這麼訓練他的,但現在李清卻首先要練隊列。先要站整齊,曉得方向,然後便是左轉右轉,前轉後轉,轉得人七葷八素。

「校尉,當兵的練這個幹什麼,站得整齊又不能當飯吃,我們又不是皇家儀仗隊,我們要練功夫,功夫!」王啟年揮舞著雙臂,激動地沖李清大叫大嚷。

李清懶得跟他解釋,知道說也是說不清的,只是從嘴裡輕輕地吐了一個字,屁!便親自上陣了。冷兵器時代,步兵最重要的便是紀律,一聲令下,勇往直前,試想在戰場上,你武功通天又能怎樣,千百桿長槍戳來戳去,千百柄長刀此起彼伏,便是神仙下凡,也給你戳幾個透明窟窿,砍你個七零八落。

隊列,首先練的便是紀律,要讓士兵們形成下意識的反應,上了戰場,長官一聲令下,便自然做出相應的動作,功夫,哼,有功夫當然是好的,但前提是有紀律的功夫。現在自己沒本錢,讓有功夫的都去當夜不收吧,老子的步兵不要什麼功夫,有紀律便行了。

李清深知現今這個時代一支精兵都是花費了若干年甚至十數年才建成的,但現在定州軍已被打得七零八落,自己到那裡去組建這樣的一支部隊,只怕以後自己這左翼人即便補齊了,也大都是農夫,但便是農夫,到了自己手裡操練一翻,也不會比那些所謂的精兵差吧,李清得意地想,老子有優勢。

左哨的哨長,新任雲麾校尉王啟年便一臉委屈地站在隊列的第一個,李清提著馬鞭走來走去,看到哪個站歪了,便是一鞭子,哪個站得鬆鬆垮垮,又是一鞭子,先前還不當一回事的大兵們看到連哨長王啟年也連挨兩鞭子之後,終於知道了厲害,個個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倒是頗有點樣子了。

姜奎手下只有五十來號人,勉強站了一個方陣,馮國就輕鬆了,帶著他的三十來人在另一角里練著拳腳,你來我往,嘿來哈去,不時向這邊投來同情的目光。

一連練了十數天的站隊列,這支二百餘人的隊伍終於站得有模有樣了,李清便開始了左右轉,可憐這些大兵何曾聽過這些口令,一開始便轉得亂七八糟,不是你碰了我,便是我帶了你,還不時兩人來個面對面,於是鞭子便又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們身上,現在唐虎和楊一刀也差不多有勁了,兩人便也提著鞭子,加入到了鞭打錯者的行列中。

這樣一天下來,比以前在軍中練功夫可累得太多,所有的大兵一下了訓練場,三兩下吃完飯,個個倒頭便睡,軍營中鼾聲此起彼伏,直如雷霆,這下輪到李清受罪了,根本睡不著。

一個月後,李清滿意地對王啟年和姜奎道:「現在有點模樣了,你們從手下選出伙長,由伙長帶隊練習,你們出來監工,嗯,現在可以持械練習了。」

受了一個月苦的王啟年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那我們練什麼?」心道這校尉肯定又要出什麼妖蛾子,搞什麼新招了。

「我們現在營裡最多的武器是什麼?」李清問道。

「最多的是長槍,長槍便宜嘛,再就是腰刀。」王啟年道。

「嗯,那槍兵就練一招,刺。刀兵就練一招,劈!」李清想也不想,脫口道。

「啊?」王啟年和姜奎面面相覷。

「對,就是刺和劈!」李清道,「不過在刺和劈的同時,隊列要整齊,不能亂!」

唉!王啟年和姜奎同時歎了一口氣。本以為脫離了苦海,沒想到還有更深的再前面,空手要保持整齊都很難,一個月才有了一點模樣,現在要持械,難度增加的可不是一點兩點。

「對了,你們三個識字麼?」李清忽地想起了什麼,問道。三個頓時紅了臉,王啟年直接道:「大人,字認得我,我認不得他。」姜奎道:「我只識得自己的名字。」馮國期期艾艾地道:「大人,我以前當綁匪的時候綁過一個秀才,他教我認得了數十個字。」

李清大搖其頭,這便是自己的手下麼?「你們三個,白天練兵,晚上滾到我這裡來,我教你們認字。」

「大人!」三人一齊叫了起來,「大人,我們當兵的要認字幹什麼?」

「三個白癡!」李清翻了一個白眼,「以前你們是大頭兵,認不認字沒什麼關係,但現在你們是軍官了,軍官,知道嗎?跟著我以後說不定能做個將軍,要是不識字怎麼辦?老子給你們下命令用畫得嗎?」

王啟年呵呵一笑:「當將軍?沒想過!」

「沒前途!」李清毫不客氣地敲著他的腦袋,「要有理想,鬍子,要有理想。」

姜奎若有所思,馮國則是一臉的嚮往,「將軍吶!我也能當?」

今天三章奉上,作揖,下線。

正文 第十四章:送禮

十月初八,天剛剛放亮,常勝營裡便傳來了哨音,士兵們飛快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個個穿戴整齊,在營裡列成一個個小小的方陣,開始了一天的操練。李清也不例外,一身短打裝扮,提了柄長刀,在營裡打熬力氣,看著已經有模有樣的士兵,心裡不禁暗自高興,這才有點軍隊的樣子嘛!他心裡暗自道。

當短促的哨音一連三晌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李清同所有人一樣,已是渾身大汗淋漓,到了開早飯的時間了,李清提了長刀,回到營帳,唐虎已是打好了熱水,等著他洗澡了。楊一刀早已拿了碗盤,去伙房排隊拿早飯,排隊吃飯,這是李清新定的規紀,不論你官職高低,都得排隊,不過他有親兵去排。而王啟年等人,從大頭兵躍升到軍官,也不過是這月餘的事,倒也沒什麼官架子,同士兵們一齊排隊,倒也不覺得跌份。

等楊一刀送來了飯,李清還沒吃上幾口,外面突然傳來喧嘩聲,不等李清搞明白什麼事,王啟年已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大人,外面,外面來了好多人,是選鋒營,選鋒營呂大兵參將!」

「啊!」李清也吃了一驚,「呂大兵參將,他來我這裡幹什麼?」一想起先前去選鋒營要兵,對方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便來氣,自己低聲下氣不說,末了竟給自己三百個傷兵,真是讓人惱恨。

「不知道,呂參將帶了好幾百人呢?莫不是要收拾我們?」王啟年面如土色。

「放屁!」李清喝道:「老子和他無冤無仇,無緣無故地他來找什麼麻煩?」嘴裡說著,心裡也是七上八下,軍隊裡打架可沒什麼道理好說,「是不是你們手下的兔崽子出營去惹了什麼事,對方找上門來了?」

「天爺,冤死我們了。」王啟年滿臉的鬍子都抖了起來,「大人,我們整天被您操練得欲仙欲死,哪個有力氣出營去閒逛,有這閒功夫,我還想睡一覺呢!」看看王啟年的熊貓眼,李清也覺得他說得不錯,這些日子這幾個傢伙白天練兵,晚上被自己揪來認字,順便傳授些練兵知識,想來也沒有功夫出門惹事。

「走,看看去!」李清穿上衣服,他可不信對方無事上門,卻瞧瞧去。

「哎呀呀,李清兄弟,一段時間沒見,可精神多了!」一見李清走出營門,呂大兵滿臉春風地走上前來,很是熟絡地捶了捶李清的胸膛,倒像是多年的老兄弟,李清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被呂大臨這幾捶捶得險些一口氣悶在胸裡,猛咳嗽了幾聲,心下實是鬧不明白,這呂大兵咋地一下子對自己這般親熱了起來,自己還升格成了他的兄弟,對方是參加,比自己可實是在高了兩級,他的兄弟那可是一協主將,定州軍的副將。

「呂參將,下官有禮了!」李清規規紀紀地行了一個軍禮,他可不想被對方抓著什麼把柄。

「哎呀,李兄弟,這麼見外?」呂大兵攀著李清的胳膊,大笑道。

「呂參將,今日是……」李清試探地問道。

「哦!」呂大兵看了一眼身後黑壓壓的士兵,彷彿這才反應過來,「哈哈,兄弟誤會了,我是來給李兄弟送人的。」

「送人?」李清大惑不解。

呂大兵解釋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李兄弟不是去我哪要人麼?那時兄弟的選鋒營也是草創,要啥沒啥,這不,這些日子理出了頭緒,一想到李兄弟這裡還是個空架子,缺了好幾百號人,便給兄弟你送來了,兄弟這裡本有三百來人,我又給你帶來了七百人,你這常勝營左翼可就滿員了,哈哈哈!」

李清一頭霧水,實在搞不明白為啥呂大兵一下子好心了起來,回頭看看身後那一排排的兵,可都是實打實的精壯漢子,管他呢,不要白不要。立馬滿臉堆上笑容,「哎呀呀,呂參將,這可不知讓下官說什麼好了,多謝,多謝了,楊一刀,快,擺酒,我要呂參將整幾碗。」

兩人便像多年好友般地勾肩搭臂地向著李清的營帳走去,看得王啟年,姜奎等人是納悶不已,月前去選鋒營的遭遇他們可都是有份。

喝了幾碗酒,呂大兵壓低聲音,「李兄弟,你可真會瞞啊,瞞得兄弟我好苦啊!」

李清不解地問道:「不知下官瞞了參將什麼?下官可是坦蕩蕩的啊!」

呂大兵呵呵大笑,「李兄弟,你是翼州李家的人吧?」

李清臉色頓時一變,塵封在腦中的事情驀地閃現出來,一幕一幕,有甜有苦,有酸有澀,「呂參將這是從何而知啊?」

呂大兵仰頭喝下一碗酒,笑道:「如今這定州都已傳開了,李兄弟乃是威遠候的兒子,佩服啊佩服,想李兄弟如此尊貴的身份,居然隱瞞身世來當一個小兵,大家都是佩服得緊呢?」

李清心情一下子便壞到了極點,噹的一聲將酒碗放在了桌上,「誰說我是威遠候的兒子,我不認得什麼威遠候!也不是什麼翼州李家的人。」

呂大兵一噎,一口酒險些岔到了氣管裡,看著李清陰沉的臉,這才猛地想起兄長呂大臨的話,看來這李清果然與威遠候有些不對,但要說不是李家的人,嘿嘿,瞧這對付上官的樣子,如果不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安敢如此態度對待自己。

臉色變了幾變,強笑道:「是老兄我失言了,這是李兄弟的家事,算我多嘴,來,喝酒。」

看著呂大兵,李清一下子覺得他那張堆滿笑容的臉分外可惡了起來,難怪大清早地來給自己送人,原來源頭在這兒,不過看在幾百口子人上,卻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來,喝酒喝酒,我還要多謝參將大人吶。」

呂大兵笑道:「謝什麼,給兄弟送來的這些兵,可都是裝備齊全,另外我看兄弟這裡實在寒慘了點,回頭我再給兄弟送些弓弩來,總得讓兄弟有面子不是。」

「多謝參將了。」李清臉上擠出笑容,有便宜總得占不是,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雖然心情壞到了極點,但仍自陪著笑容,與呂大兵左一碗右一碗地牛飲。

「兄弟,你要陞官了。」呂大兵臨走時將嘴俯在李清的耳邊,神神秘秘地道,「這是我兄長告訴我的,你要當常勝營的主官了,參將!」

看著呂大兵搖搖擺擺地從眼前消失,李清嘴角抽搐了幾下。「大人,你真是翼州李家子弟麼?」王啟年興奮地湊到了跟前,「您真要當常勝營主官,當參將了麼?」姜奎,馮國都興奮地圍了上來,翼州李家,那是什麼人哪?一門一公三候,大楚有數的世家,跟了這麼個世家子,以後前途一片光明啊!

難怪大人說以後我們會當將軍,原來大人是李家的人吶!三人都是恍然大悟。

「什麼李家的人,滾,消失!沒事做麼,剛來那幾百人,去分營,去操練他們。」李清突地大發脾氣,一腳便將桌子蹬翻,唬得三人連蹦帶跳地逃了出去。

終於還是繞不過去呢!李清苦笑道。李氏,威遠候。

正文 第十五章:夜談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定州知州方文山,定州軍大帥蕭遠山率著定州文武,跪了滿滿一院子,低著頭聽著欽差,壽寧候李退之一板一眼地念著聖旨,其實聖旨的內容,在場夠份量的人早已通過不同的渠道瞭解得一清二楚,現在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李清以鷹揚校尉的身份,本是沒有資格來這裡聽聖旨的,不過這份聖旨裡有專門對他的恩旨,因此得以前來,跪在最末,此時他耳裡根本沒有聽清什麼話,只是低頭想著自己的心思,李退之,壽寧候,自己名義上的二伯,要以什麼資態面對他呢?

終於聽到了「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謝恩聲,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出了一口大氣,定州軍大敗這件事到此算是揭過去了,在場的人都沒有什麼大礙,仍然是原來幹嘛,現在還幹嘛,只有一人天上掉了餡餅,那就是原常勝營雲麾校尉李清,連升三級,從鷹楊校尉,越過了振武校尉,成了常勝營主官,參將,從現在起,他便可稱之為將軍了,二十歲的將軍呢!所有的人都艷羨地看著李清,是李家的人啊,也難怪了,這世家子沒功還要陞官,何況這李清在這場大敗中,還是有實實在在的軍功的。

李清木然地接受著眾人的祝賀,木然地隨著眾人喝完了給欽差的接風酒,然後木然地回到了常勝營。

已然接到命令的王啟年等人將常勝營嶄新的營旗升上了營頭,全營僅有的一千人排著整齊地隊列歡迎著他們的參將大人回營。

「恭迎參將大人!」上千人齊聲的吶喊將木木然的李清嚇了一跳,總算回過了魂,看到王啟年三人及一干手下那熱切的目光,他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罷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想歇歇!」仍下手下,獨自走向帳中,他想要安靜地思索一下,他知道,接下來,壽寧候李退之肯定會找上自己。

身後,王啟年等人已抓住了唐虎和楊一刀,正逼問著州府裡發生的一切。

欽差行轅,李退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面前的李清,魁武的身材,比自己和三弟都要高上一個頭,面容裡依稀有著三弟年輕時的影子,只是一雙眼睛卻閃動著與他年紀不相符的神彩,那是久歷風霜,看盡紅塵的瞭然,還有一絲的桀傲不訓之色。

「常勝營參將李清,叩見欽差大人!」李清猶豫片刻,仍是大禮參拜下去。

嘿!李退之冷笑一聲,果不出父親大人所料,這李清心存怨恨,難怪父親大人安排自己親自過來。

「怎麼,連聲二伯也不願叫麼?」李退之沒有去扶李清,而是冷冷地道。

李清伏在地上,既不起身,也不回答。倔強地以頭抵地,一言不發。雙發僵持半晌,終於李退之歎了一口氣,「罷了,果然是個強種,你起來吧!」

李清爬了起來,束手站在一邊,低頭看著腳尖。「坐!」李退之慍言道。

「你的事情,三弟一直瞞得緊,父親大人和我也是此次方才知道。」李退之慢慢地道,其實他是說謊了,安國公李懷遠的確是才知道,但他卻是早已知曉,「你心中可怨恨你父親麼?」

「不敢!」李清從喉嚨裡噴出兩個字。

「嘴裡說不敢,其實心裡是恨的,不是麼?」李退之慢條思理地喝了一口茶,道:「其實也不怨你,這事要是擱在我身上,我也恨。」

「從你不願叫我伯父這一點,我便知道你恨意不小,但你並沒有改姓易名,這說明你心裡還是認可自己是李氏一族的。」李退之捻著鬍子,點頭道:「這便好,這一點讓父親大人很是欣尉,如果你改了姓,這一次這參將可就到不了你的手上了。」

李清抬起了頭,目光炯炯地望向李退之。

「你可知這一次為何是我親自到定州?」

「您不是來宣旨的麼?」李清反問道。

哼,李退之冷笑道:「宣旨這種跑腿的事,還用得著我親自來麼,這一次是父親大人親自吩咐,讓我來的,宣旨辦是順路而已,主要的是為你而來。」

「我,我不明白!」李清吶吶地道。

李退之滿意點點頭,這小子沒有自稱下官,這便是從心理上打開了缺口了,這一點也不奇怪,這時代,宗族觀念比之國家觀念可要強多了。

「我此次來,便是要解開你的心結,讓你重歸李氏,你還沒有名列族譜吧,這一次父親大人已將你的名字列上了族譜,等你有時間回京城的時候,再正式讓你認祖歸宗。你是威遠候府的長子,這一點已是無容置疑地。」

看著侃侃而談地李退之,不容置疑地李退之,不容反駁的李退之,李清地腦子裡電光火石般地轉著念頭,來到這個世上已夠久了,他也瞭解的夠多,大楚,早已不是皇權至上的朝代了,皇朝大權基本操縱在各大世家手中,毫不誇張地說,如果幾大世家聯手,要換個皇帝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不過現在幾大世家相互牽制,這才讓大楚苟顏殘喘,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大楚的崩潰只是轉眼之間的事情,而李家便是這些世家中舉足輕重的一員。靠上這顆大樹,自己會過得更好,更何況自己這具身體本來也是屬於李氏一族的。

「多謝祖父大人和二伯。」李清低低地道。

聞聽此話,李退之臉上露出了笑容,安國公之所以要派他來,便是擔心這李清桀傲不訓,對李氏心懷怨恨,不肯認祖歸宗,那李氏這一翻心血可就打了水漂。現在李清的反應明顯比預料的要好,這才李退之看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好,很好,既如此,你我便可以放開來談一談了。」李退之點點頭,「侄兒,你少時便離家,一直在外闖蕩,對眼下時局可有什麼看法?」

這是要考較自己了?李清暗自腹腓道。

「皇權衰落,世家把持朝政,說嚴重一點,眼下便如同割劇一般,大楚已是風雨飄揚,一旦風吹雨打,必然崩踏。」李清沉聲道。

李退之雙手一合,「時局既如此敗壞,你卻說說我李氏當如何?是繼續扶大楚,還是退而自保?」

李清目光閃動,「就眼下而言,世家還保持著平衡,大楚還能苟顏殘喘,我李氏一族自當扶大楚,保有大義名聲,暗自積蓄實力,一旦風起雲湧,進可逐鹿中原,退可保一族榮華。」

「如何積蓄實力,你可知我李氏現狀?」李退之反問道。

李清站了起來,走到李退之身前,伸手蘸上茶水,在茶几上畫了幾筆,「伯父請看,我李氏雖強,但翼州之地,實為四戰之地,無險可據,且又出產豐饒,世道一旦大亂,我翼州自保尚可,但想要更進一步,卻是難上加難,亂世若持久,我翼州必將遭人窺探,到那時,便是我李氏衰落之日,是以走出翼州,已是我李氏佈局之關鍵。」

李退之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如是你,怎麼做?」

李清微微一笑,「祖父大人深謀遠慮,眼下不是已經在做了麼?」

李退之哈哈大笑,「佳兒如是,我李氏之福。三弟啊三弟,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如此佳兒,居然放之流落四方?」

「伯父謬讚,李清只不過井中之蛙,狂言時局,二伯勿怪。」李清躬身道。

「不,你說得很對,父親大人正有此意,先前父親大人縱論時局,與你所見,不謀而合。不過清兒,你在定州,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參將,可有什麼計較?要知道以後你身屬定州軍,而李氏不可能佔居定州軍。」李退之問道。

李清傲然道:「**一遇風雲便化龍,伯父大人,不是李清誇口,只要我有了一塊地盤,不出三年,我便讓定州成為我李氏囊中之物。亂世來臨之際,定州翼州雙向齊攻,拿下復州,三州連成一片,天下亦可問之。」

「好!」李退之大笑道,「有此雄心,不愧我李氏族人,清兒,今日我在這裡向你保證,如你能在三年之內拿下定州,則李氏三房的繼承人將是你,而不是你父親的嫡子李鋒。」

李退之興奮地在房中轉了幾個圈子,他本來是奉安國公之命來安撫李清,順便布一顆棋子而已,沒想到李清才幹驚人,對天下時局看得極清,卻目標明顯,顯然是深思熟慮,早有計較,不由慶幸自己幸虧來了這一趟。

「清兒,此次來,我帶了十萬兩銀子給你,想你常勝營初建,用錢之處甚多,一定要將這支軍隊牢牢握在手中,父親大人知你現在沒有什麼人手,所以臨來之機,我還帶了幾名幕僚,你先用著,如果順手,便留下來,以後要什麼只管開口,要人我們給人,要錢給錢。」

李清心中暗道,錢當然要,人倒也罷了,你的人來多了,那常勝營還是我的麼?心裡如是想,嘴裡卻是連聲道謝。

「記好了,清兒,有宗族,就有你李清,沒有了宗族,那你什麼也不是。」李退之一臉嚴肅地看著李清,「為了李氏一族的光大。」

李清霍地跪下,以手扶胸:「為了李氏一族!」

正文 第十六章:幕僚

馬蹄聲得得地敲擊著定州城街面上平整的青石板,積鬱在胸中的悶氣渲洩一空,李清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整個人也顯得清松起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感到如此的輕鬆。他的情緒感染了緊跟著他的唐虎和楊一刀,看到李清高興,兩人便也沒來由地高興起來。

「將軍,你今兒為什麼這麼高興?」楊一刀問道。

李清微笑道:「今兒個高興,是因為我終於弄明白了自己要做些什麼。」

楊一刀搔搔腦袋,迷惑地道:「難道將軍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麼嗎?」

「嗯,是的,不知道,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但今天,我搞明白了。」

唐虎拍馬緊走幾步,落後李清半個馬頭,問道:「那將軍想做些什麼呢?」

李清瞄了他一眼,反問道:「唐虎,你最想做什麼?」

唐虎笑道:「將軍,我就想跟著您做個親兵,過幾年攢幾個錢,討一房婆娘,生幾個娃娃,等娃娃們長大了繼續給將軍當親兵。」

看到唐虎一本正經地述說著他的理想,李清不由哈哈大笑,「楊一刀,你呢?」

「我?」楊一刀想了想,道:「沒怎麼正經地想過,將軍這一問,還問倒我了呢?嗯,我從軍前就有個婆娘,生了個女兒,不過那時的我窮得很,累得她母子也是吃了上頓愁下頓,所以我從軍了,至少軍晌還能讓她娘倆吃上飯,現在定州大亂,也不知她母子二人安好不,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讓她們不愁吃,不愁穿,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李清點點頭,「說得不錯,你們都是想日子過得更好一些,我也一樣,但想要將日子過得更好,命運就必須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不能乞求別人讓自己過得更好。」

唐虎迷胡地道:「將軍,您說錯了,我們跟著將軍,只要將軍過得好,我們自然就好了。」

李清一噎,忽地醒悟過來,自己所站的高度和二人不一樣,當然過上好日子的期待也不一樣,他們可以靠著自己,但自己卻要靠著誰呢?李氏麼?李清冷笑一聲,宗族?

兩腿一夾,胯下馬兒會意地小步奔跑起來,「楊一刀,我放你幾天假,回去瞧瞧你的婆娘女兒吧,唐虎,做好你的親兵,順便瞧著順眼的女子便娶了來,將軍我給你做主,哈哈,既然靠著我了,我自然要讓你們過好。」

唐虎和楊一刀打馬快步跟了上來,都是又驚又喜,「多謝將軍。」

第二天,十萬兩銀票和兩名文人便來到了李清的常勝營。

「見過小候爺,鄙人路一鳴,奉壽寧候之命,前來襄助小候爺。」年紀稍微長一些的文士抱拳深揖,朗聲道。李清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此人,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襲文士巾自頭頂垂下,眼光深遂,一看便知是久歷宦海的人物,不論說話還是禮節,挑不出一絲的錯處。

「我不是什麼小候爺,你還是叫我將軍吧!」李清淡淡地道,路一鳴不由一愕,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不等他說話,李清的目光就轉向了另外一個三十許的文士,哪人卻隨意的很,一襲白袍雖然洗得乾乾淨淨,但頭髮卻只是一根飄帶隨意地束了束,任其披灑在肩上,看到李清往自己看來,兩手一抱,隨意地拱了拱,道:「小將軍請了,在下名尚海波,我與路爺卻不同,路爺深受壽寧候器重,我卻只是一個不得意的秀才,往日竊居候府,做些文收工作,只是討口飯吃,在府裡是個討人嫌的角色,這在府裡實在呆不下去了,聽聞將軍這裡需人,便毛遂自薦地跑了來,如將軍覺得可用,便留下我,如果覺得不可用,便逐了我去。」

李清聽著有趣,不由失笑,這人倒也坦坦蕩蕩,不過聽他這口氣,卻是傲氣的緊,自視甚高,顯然沒將路一鳴看在眼裡,掃眼看了下路一鳴,果見他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兩人一看便不對路。

「壽寧候也不知怎麼想的,既然派人來幫我,卻讓兩個不對路的來,是嫌我這裡不夠麻煩麼?」心裡如是想,嘴裡卻道:「先生言重了,我這常勝營初創,卻是艱苦得很,兩位先生肯來屈就,李清是感激不盡,如有什麼不周之處,二位尚不要見怪才好。」

路一鳴趕緊道:「小候爺,哦,不,李將軍,我等既然前來襄助將軍,自是要與將軍同甘共苦,怎麼有怨言?眼下將軍如同雛鳳展翅,不日定將高飛九天,能與將軍共事,那是我等的榮幸。」

李清喚來唐虎,吩咐道:「去給兩位先生布轉營房,嗯,一人一座,就紮在我營帳旁吧,路先生,常勝營初創,千頭萬緒,便先請您為我籌畫,尚先生便為我打理一應文書,如此可好?」他將徵詢的目光看向兩人。

路一鳴搶先答道:「如此甚好。」尚海波嘴角微微一牽,無可無不可地道:「便聽小將軍安排。」看到兩人隨著唐虎下去,李清不由皺起眉頭,這兩個傢伙,看起來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呢,不過也不妨,省油的燈自己還不要呢,先讓他們二人干一段時間,看兩人的才幹再說吧。

安排了兩個新人,李清召來王啟年三人,詢問新到士兵的訓練分營情況,兵是他的立身之本,是萬萬馬虎不得的。

「將軍,依照您的吩咐,我左翼現在在編在冊五百人,現已分組完畢,正在訓練,月餘後應可達到老兵們的水平。」王啟年喜上眉梢,李清陞官,他自也水漲船高,現在已是堂堂的鷹揚校尉了,一個月的功夫,從大頭兵一個躍到到鷹揚校尉,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他看來,李清是他命中的福星,從眼裡到心裡都閃爍著對李清的崇拜。

同樣升任了鷹揚校尉的姜奎和馮國卻有些心不在焉,姜奎手下得了三百人,都會騎馬,有些馬術還很不錯,但眼下他是一匹馬也沒有,其實定州是邊州,這裡的人大都會騎馬,但騎普通馬和戰馬還是區別很大的,能在馬上作戰的合格的士兵倒還真的有些難找,雖然湊了三百人,但眼下卻也只能當步兵使,馮國更慘,李清將他定位於常勝營的斥候隊,他手下的兵倒是精銳得很,比之李清的親兵隊不遑多讓,但人卻著實少了些,因為這些人不但要功夫高,還要機靈,扒拉來扒拉去,也只選了百多人,在三名鷹揚校尉中,最為淒涼。

「馬會有的,人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李清也只能安尉他們,要向前看,相信日子一天會比一天好過。

話雖這麼說,但李清可不這麼想,眼下定州是由方蕭兩家控制,自己這個李氏弟子插了一腳進來,不成為對方的眼中釘才怪,往後只怕小鞋有的穿,以後怎麼辦,李清暫時也沒有什麼想法,一切都要等欽差走了後,整個定州軍開始整編方才知曉,相信那個時候才是自己艱難日子的開始,眼下一應軍資卻還是少不了自己的。李退之還在定州盯著呢。

常勝營的架子搭了起來,李清反而有些清閒了,練兵王啟年三人已是有模有樣,整個常勝營的營盤擴大了數倍,營中也開闢了更大的校場,整日裡便是操練的聲音。這幾日,除了去軍帥府和知州府沒完沒了的應酬外,唯一讓李清驚喜的是尚海波,這個不修邊幅的秀才短短幾天便拿來了一疊厚厚的文書,從後勤管理到軍資供應,從日常運轉到緊急戰備,將李清以前作的一些工作批的一無是處。鐵青著臉看完了尚海波所擬的條陳,李清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前太理想化了,自己想當然的一切與這個時代差距太大,而尚海波的條陳顯然更符合眼前的實際。於是,一場改變便又在常勝營裡開始了。

今天三章奉上,明日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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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去向

天啟十年十月二十日,常勝營裡所有的高層營集在李清的營帳,正在開著他們成營以來第一個正式的會議,目的只有一個,欽差走了,定州軍的整編馬上便要開始,常勝營的前途如何,當如何應對?

王啟年三人帶兵還行,這樣的討論顯然已出乎他們的能力之外,除了張大嘴巴,支起耳朵,什麼也做不了,而站在李清身邊的唐虎,楊一刀,似乎除了做兩尊門神以外,也做不了其它什麼事,所以討論主要在李清和路一鳴,尚海波三人之間展開。

「將軍,我想蕭遠山和方文山不至於太過分,畢竟此次他們也是依靠我李氏的幫助才度過這一關,投桃報李,我想,將軍的處境應當不會太難。」路一鳴胸有成竹地道。

李清點點頭,「路先生說得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短期內還可應付,但就怕這一次整編,我們都知道,定州軍不是禁軍,軍晌軍資朝廷向來都只提供三成,其餘七成要自己籌集,一般而言定州軍是劃分一縣之地為一營的晌源之地,如果蕭遠山要為難我們,恐怕便要從這上面著手了。」

路一鳴道:「將軍所慮不錯,所以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掙一個好一點的縣,至少也要是一個中等縣份,這樣才能籌集到足夠的糧晌,常勝營才能發展壯大。」

尚海波哧的一聲冷笑,路一鳴霍地回頭,怒道:「你笑什麼,我們這裡殫精竭慮,你一言不發,是何道理?」

尚海波哧的一聲笑:「這還有什麼好想的嗎?」

李清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尚先生,我們在議事,你有什麼想法,盡可道來,勿需恥笑。」

看到李清不滿,尚海波端正了神色,正色道:「將軍,其實這事想也不用想,定州哪裡最窮,哪裡最難,哪裡就肯定會分給我們作為晌源之地。」

「這是什麼道理?」路一鳴冷笑道:「人未走,茶已涼麼?蕭方兩家不至於如此無恥吧?」

李清也不能置信地道:「尚先生這話有何依據,言猶在耳,便要撕破臉皮麼?」

尚海波道:「將軍想想便明白了,這一次將軍升職,李家助蕭家度過難關,這是什麼?」

「這是一場交易!」李清道。

「對,便是一場交易。」尚海波笑道:「交易已經做完了,將軍升了官,蕭遠山安然無恙,兩家各得其所,然後橋歸橋,路歸路,難不成蕭方兩家還眼睜睜地看著將軍發展壯大麼?恐怕現在他們想得便是如何拔將軍這顆釘子吧,讓將軍無法生存,無法立足,然後自動離開。」

李清心頭一跳,「做得如此明顯,不怕我李氏反彈麼?」

尚海波笑道:「蕭方兩族與李氏是朋友麼?不是吧,他們的勢力比李氏小麼,不小吧?有利則合,無利則分,有什麼可說的。」

「那依先生之見,我們常勝營最有可能去什麼地方?」李清不由高看了尚海波一眼。

尚海波從李清案頭抽出一份定州地圖,指點著道:「將軍請看,定州最富足的地方,當然是定州城周邊,這塊地方誰都不用想,肯定是蕭遠山的地方,而眼下定州軍中最具有戰鬥力的則是中協的呂大臨部,為了防止蠻族再次入邊,蕭遠山肯定將中協放到定遠,威遠,鎮遠三處軍塞,這三處軍塞雖離蠻族最近,卻也是最為富饒的地方,不但出產豐富,而且還可以與蠻族通商,仗打完了,生意還是要做的,蠻族需要的日常用品,鐵,鹽那項不需要向定州賣,光這商稅就足夠呂大臨吃飽喝足,而撫遠雖是偏地,但護衛著定州側翼,所在的臨縣也不錯,這個地方肯定歸呂大兵的選鋒營,因為撫遠一旦有事,呂大臨肯定不會放任不救,上陣親兄弟嘛!」

尚海波侃侃而談,轉眼之間,已將定州瓜分一空,末了將手指定一個地方,「這裡,便是我們常勝營的地盤。」

「崇縣?」李清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不錯,便是崇縣!」尚海波冷冷地道。「崇縣多山,本身已是窮鄙之極,此次蠻族入寇,深入定州,將本來不在邊境的崇縣也燒殺一空,擄掠無數,人口十不存一,將將軍的常勝營放在這裡,將軍哪裡去籌晌,哪裡去補充兵員?將軍現在的常勝營只有千餘人吧,想要補足三千人的足額,就不用指望蕭遠山了。無人無兵,將軍如何立足,即便將軍有李氏支撐,不愁晌源,但沒有一支強軍,不能為李氏謀奪利益,李氏會為一支無用的力量出錢麼?只怕到時李氏也會放任不管,任由將軍自生自滅了。」

李清臉色陰沉,「如此說,便無法可解了?只有去崇縣一途?」

尚海波點頭道:「不錯,崇縣肯定是將軍的駐兵之所。」

「我問你可有解決的法子?」李清沉聲問道。

尚海波搖搖頭,「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將軍只能在整編中盡可能地要一些其它的利益,也可稍稍補益。」

「其它的東西?糧,軍械,還是其它什麼東西?」李清問道。

尚海波搖搖頭,「這些東西蕭遠山肯定托辭不給。將軍再想想,您真需要這些東西嗎?即便蕭遠山給,又能給多少,能支持多長時間?更何況將軍現在不愁錢啊!短時間內,將軍還是有銀子的,也可以從李氏要到一些啊。」

李清掃了一眼尚海波,這個可惡的傢伙,言語之中居然帶上了考較的意味,是啊,自己如果到了這樣一個地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呢?皺眉凝想,一邊的路一鳴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先前的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壞的結果。

半晌,李清眼前驀地一亮,「我明白了,在這樣一個地方,我最需要的是什麼!」

尚海波臉上浮出興奮之色,「將軍想到了什麼?」

「人事權!」李清一字一頓地道:「人事,我要將崇縣的軍民大政全抓在手中,這樣若做起什麼事來,才不會有摯肘。」

尚海波兩手一拍,「正是如此,將軍,這便是您能唯一要到的東西,至於以後怎麼辦,卻到了崇縣再說吧!」

李清點點頭,「先生說得不錯,李清矛塞頓開。」

路一鳴有些羞赫,尚海波想到的,他完全沒有想到,此時的他看向尚海波的眼色已完全沒有了以前的輕視,轉向李清,「將軍,這也只是海波的猜測之言,也許情況沒有這麼糟。」

李清笑道:「雖不中,也十有八九矣。明日就要軍議,既然我們已知道去處,那處二位先生,有些東西便要先準備了。」

路一鳴點頭道:「不錯,我認為首先要購置大批的糧食,到了崇縣,只怕不僅是軍隊,還有哪裡的老百姓,都張著嘴要吃飯了,沒有糧食,就沒有安定,更何況馬上要過冬了。」

「拜託兩位先生去準備吧!」

正文 第十八章:驚心

「李參將啊,現在定州軍都缺人,暫時你常勝營就不能再添人啦,現在連中協呂偏將,哦,不,現在是呂副將大人手下幾個營都還有缺額啊,要體諒本帥,啊哈哈!」

「哦,李參將說沒問題,好好好,我就知道李參將年紀雖輕,但識大體,顧大局。什麼,要糧食,啊呀呀,這個可有點問題,這樣吧,我咬咬牙,給你營中撥三個月的用糧,千把人三個月的口糧,我這裡省省還是有的。」

「什麼什麼,呂副將也答應給李參將支援一個月的,太好了,呂副將真是提攜後進啊。」

「軍械,沒問題,千把人嘛,用不了多少,軍議之後按照你常勝營現有編製,去取去取。」

「李參將啊,崇州是個好地方啊,不用與蠻族直接對陣,安全得很呢!老夫這可是看在壽寧候再三囑托的份上,才將崇縣給你的啊,那地方現在雖然破敗了一點,但山青水秀,是個好地方呀!」

「不錯不錯,真是個好地方,我選鋒營本來想去那裡的,但大帥將我好一頓罵啊,說常勝營現在才千來人,要是放在撫遠那些地方豈不是將李參將置於險地嗎,這可怎麼對得起安國公和幾位候爺,真是慚愧啊!」

李清臉上帶著笑,一一感謝大帥及眾位將軍的盛情,連稱一定將這翻恩情記在心中,將來一定會有所回報,常勝營將對大帥以死效之,為了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以後雖然身在崇縣,遠離定州,但只要大帥一聲招喚,必躍馬而至。

眾人唏噓不已,互道珍重,一一拱手告辭,李清也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下躍身上馬,雄赳赳氣昂昂,大有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勢頭,向蕭遠山告辭而去。

看著李清消失的背影,蕭遠山臉上的笑容一絲絲退去,列席軍議的方文山若有所思:「大帥,這李清如果不是傻子,那就心機甚深,不可小視啊!」

蕭遠山哼了一聲:「方兄,你看他像一個傻子嗎?知道去崇縣是無可避免之事,掉頭便向我們向崇縣的民政大權,軍民一把抓,集大權於一手,於不利之中謀取於自己最有利的條件,這等心機,何其機敏。」

方文山歎道:「蕭帥,我等不會養虎為患吧?」

蕭遠山呵呵一笑:「方兄,你也太小瞧你我了吧,不說崇縣現在一個亂攤子,他就算大權握於一人之手也難有回天之力,就算他能站住了,你我兩人還能讓他翻上天去。區區千來人,必要之時翻手之間便滅了去。」

兩人相視一笑。

李清回到營中,碰地一聲將頭盔擲在地上,大叫一聲,「他媽的,憋死我了,這幫龜兒子,殺人也笑嘻嘻的啊!」

勿需多問,眾人只看他的臉色,便知果不出尚海波所料。「將軍今日想必大開眼界,見到了官場臉色吧!」尚海波哈哈一笑,問道。

李清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明明都想將我分來吃了,哪笑容,那口氣,便似我是他們捧在手裡把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直直讓人起一層雞皮疙瘩。」

「將軍不也一樣麼?」尚海波接上一句,李清不由一楞,接著大笑起來,「不錯不錯,都是一幫他媽龜孫子。」

砰的一聲坐了下來,「不出尚先生所料,崇縣是我們的了。啟年,你率人去軍府,領一千人的軍械,記著,一千把長槍,一千把長刀,一千張弓,一千壺箭,三個月的糧食,奶奶的,既然想打發我早點走,就把東西給齊羅。」

「姜奎,你去中協找呂大臨,這狗日的說給老子一個月的糧食,蚊子再小也是肉,你去給我要來。」

「馮國,組織剩餘人等,準備拔營,要齊了東西,老子就不做他們的眼中釘了,早點去崇縣,去了崇縣,我就是老大,不用看他人眼色。」

「尚先生隨我一齊,路先生,你人頭熟,路子廣,我們這一次去崇縣,面臨最大的困難就是糧食,眼下還不知崇縣剩多少人,但糧食總是越多越好,你去復州,翼州,買也好,要也好,一定盡量多的籌措糧食回來。我們能不能過這一個冬,便看您的了。」

一迭聲地吩咐下去,眾人轟然應諾,分頭去辦事,李清看著轉眼之間空蕩蕩的營帳,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老大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啊!沒錢沒糧,焦頭亂額啊,壽寧候給的十萬兩銀子轉眼間就給了路一鳴一半。眼下可還沒有看見崇縣的影子呢!

三天之後,雲集定州的各路軍馬開始開拔,李清是最後一個走的,與其它各路人馬走時的熱烈場面相比,常勝營開拔時冷冷清清,軍府和知州府一個相送的人也看不到,大概已把李清看成一個死人了吧。倒是桓熙提了一壺酒,與李清對飲了三杯,說了一聲珍重。

「定州,我會回來的。」沉默地走了數里路後,李清回頭看著遠處定州城那高大的輪廓,忽地張開喉嚨,大聲吼道。

十天後,這支千餘人的部隊踏入了崇縣的地界,路開始難走了起來,越來越崎嶇,山勢也一天比一天陡峭,但更讓李清等人心情沉重的是,一路之上殘垣斷壁,到處是燒燬的房子,偶爾路上有一些面黃股瘦,一臉絕望之色的鄉民,在看到這支隊伍後,都默默無語,一言不發地尾隨在隊伍之後。

「尚先生,紮營之後,煮些粥給這些鄉民們吧!」李清吩咐道。「士兵們也改一天兩干為一天一干一稀,省些口糧,只怕越往前,難民會越多。」

李清的預感很準,隨著隊伍在崇縣的深入,尾隨在軍隊之後的難民一天比一天多,跟著這支軍隊有粥喝,雖然不飽,但卻可以度命。等李清達到崇縣縣城的時候,身後已跟上近萬的難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面帶菜色,虛弱不堪。

「這就是崇縣縣城?」李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遠處,原本應當是縣城的地方已是一片廢墟,本就不高的城牆被搗的四處是缺口,裡面已看不到一幢完好的房子,看到遠處的人群,原本一片安靜的廢墟裡突地站起一個人來,緊跟著一個接著一個,無數人如同地鼠一般,從那片廢墟裡爬了出來,沉默地迎向這支軍隊。

李清有些駭然,王啟年等人更是默不作聲地將軍隊展開,擺出進攻陣形,看眼前這些人,怕不有上萬人,這些餓急了的人什麼幹不出來。

對方越走越近,也許是看到對面軍隊嚴陣以待,對面的人群停了下來,兩群人沉默地對視著,李清胸口有些堵得慌,如同一團火在那裡熊熊燃燒。對面的這些人那裡還像人啊,除了眼珠還在轉動,整個便如同一個骷髏軍團。

撥馬向前走去,緊跟在他身邊的唐虎一驚,伸手牽住他的馬韁,「將軍,小心!」尚海波也是臉色凝重,「將軍,不可大意,這些難民隨時有可能暴起發難,搶奪軍資。」

李清臉色陰沉,冷冷地道:「放手!」唐虎倔強地搖頭,「不放,將軍,你不能去!」啪的一聲,李清揚手一鞭,抽在唐虎的手上,唐虎吃痛之下,不由自主鬆開馬韁,李清撥馬便走,唐虎滋著牙,趕緊與楊一刀跟了上去,兩人的手緊緊地按在腰刀上,四隻眼眨也不眨地死盯著對面的人群。

尚海波愣了片刻,搖搖頭,忽地自失地一笑,「枉我讀了這多年的聖賢書!」也打馬跟了上去。

軍隊散開一條通道,李清出現在了難民的眼前。

「我是定州軍常勝營參將李清,奉命駐紮崇縣,對面有主事的人嗎?」李清沉聲問道。

難民中一陣騷動,一個瘦得只剩一身骨頭架子的人走了出來,向著李清一揖,「崇縣縣尉許雲峰,見過參將大人。」縣尉,應當是縣裡的二把手了。

「你們縣令大人呢?」

「跑了!」許雲峰大聲道。

李清一怔,「那你怎麼沒跑?」

許雲峰一愕,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體會出對面這個參將話裡的意思,不由大怒:「本官身為本縣縣尉,自當率本縣百姓共抗時難,焉能逃跑?」

李清馬鞭一揚,「這些人都是你在料理?」

許雲峰點頭大聲道:「回參將大人的話,縣裡沒什麼官員了,我組織了一些人,維持著這裡的秩序,本已準備開始組織向外逃難了。」

李清道:「本將來了,你們不用逃難,從現在起,你就是本縣知縣了。」

許雲峰又是一呆,對面這個參將是武官,怎麼可以隨便任命自己為知縣,他也沒有這個權利啊!看到許雲峰的神態,李清補充道:「鑒於崇縣現狀,軍府蕭帥和知州方大人已委我全權處理崇縣事務,知縣等官職都由我來任命,你很好,從現在起,你便是知縣了,告訴你的子民,我李清來了,崇縣再也不會餓死一個人。」

說完,不再理會許雲峰,轉身大聲命令道:「紮營,生火,煮粥,讓崇縣的百姓先吃一口飯。」

正文 第十九章:現實

黑煙散去,一片殘破,卻仍有一股股難聞的味道在風中飄蕩,原崇縣縣尉許雲峰算是一個能吏,崇縣被破之後,他沒有拋下百姓,一逃了之,而是率領著一大批百姓逃入了深山,待得蠻兵退後,又從山上返回,含淚安葬了死難的百姓,然後安撫慌亂無依的眾人開始了漫長了等待,在許雲峰的腦子裡,想得是蠻兵既去,想必州城很快就會有救濟的糧食等物資運來,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蠻兵入寇後,州城裡的大佬們卻想得是如何推卸責任,保住官位,等一切塵埃落定,卻又忙著分配權利,這些被燒殺擄掠一空的百姓在苦苦等待了一個月之後,僅有的一點耐心也被磨光,殘破的崇縣再也沒有一顆糧,一粒米,連老鼠都被掃蕩一空,空氣裡醞釀著一股威險的氣息,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開來,要不是許雲峰在這次入寇中積累下了不小的威望,早已彈壓不住。就在許雲峰也開始絕望的時候,他總不能看著百姓活活地在這裡餓死,李清來了,話不多,但僅僅一句不會讓崇縣再餓死一個人,便讓許雲峰感激涕零,恨不得跪在地上給他叩上幾個響頭,一個月啊,雖然不至於讓他愁得滿頭白髮,但昔日一頭烏黑的長髮如今也已是夾雜著絲絲白意了。

圍繞著常勝軍營,一個個簡易的窩棚開始搭了起來,崇縣開始有了一點生意,倖存下來的孩子在喝了幾碗清粥之後,又有力氣開始在棚戶間嬉笑玩耍,相比仍舊愁容滿面,一臉哀傷的成人來說,孩子們的快樂總是來得簡單。

「大人,已經統計出來了。」許雲峰恭敬地向李清遞上一沓名冊,「崇縣原有丁戶二萬戶,計十一萬三千一百五十八人,蠻兵入寇後,除被殺,被擄,或逃入深山者外,現如今尚餘五萬餘口,縣城這裡聚集了大約三萬人,四鄉八里得到消息後正向這裡聚集的人估計有接近兩萬人。估計過些時日,還會有得到消息的人下山。」

「什麼?有五萬餘人?」帳裡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說實話,崇縣的損失是極大的,人口損失一半有餘,財產幾乎被擄掠一空,每家每戶都有死去或失蹤的人,雖然過去了一月有餘,撕心裂肺的傷心已是過去,但那一股壓在整個營地上那沉重的氣氛,卻仍是揮散不去。但現在這剩餘的五萬人卻成了常勝營極大的包袱,常勝營自己糧食尚且不足,如何養活這許多人?

「大人,不能讓這些鄉民在向縣城聚集了,人越來越多,即便是喝粥,我們也撐不了多少天?」尚海波沉重地道。

「是啊,大人,縣城不能再聚集丁口了,否則,糧食會將我們壓垮的。」一眾將領紛紛贊同。

聽到眾人的話,許雲峰不由大急,「諸位大人,不能啊,這些人不到這裡來,那便只有活活的餓死了,這裡,畢竟還有一口活命的粥啊!」

尚海波道:「許大人,你一片拳拳愛民之心,海波是欽佩有加,但五萬餘口人,即便是喝粥,一天要多少糧食,你知道嗎?為了不餓死人,我們現在一天要消耗百石糧食,以我們現在的存糧,支撐不過一個月,到了十二月便要絕糧了,那時候怎麼辦?」

許雲峰掙大眼睛道:「將軍,我們可以向州城告急啊,請州城再調撥糧食啊!」

李清諸人對望一眼,都苦笑了一下,許雲峰不知內情,當然可以如是說,但他們卻是心知肚明,州城只怕是不會給的。

「許縣令,我看我們暫時便不用指望州城了。」

「為什麼?」許雲峰大睜雙眼,怒道:「崇縣便不是定州百姓,不是大楚子民麼,方知州敢坐視我崇縣子民餓死而不救?敢請李參將一事。」

李清看著眼前這個怒目衝冠的傢伙,道:「許大人請講!」

「請大人允我去州城討糧。」

「只怕勞而無功,再者現在崇縣可少不了許大人你啊!」李清這話倒不是嬌情,許雲峰現在是崇縣百姓眼裡的青天,活命大老爺,他說一句話,比現在的李清強多了,況且李清等人對民政並不熟悉,許雲峰一去,餘下一個尚海波,便是三頭六臂,已是忙不過來。

「無妨,現在崇縣已初步穩定,只要有活命糧,百姓便不會鬧事,即便有一二宵小之徒,大人也可輕鬆處理,再者下官已按鄉,村將百姓分而治之,有鄉老,村老幫著管理,料想也出不了亂子。」許雲峰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糧食,敢請大人借下官一匹馬,下官這便出發去州城,要是方知州不給我糧食,我便一根繩子吊死在他的大堂上。」許雲峰圓睜雙目,鬍子一翹一翹,氣林林地道。

眾人都是芫兒,這許雲峰倒真是一個敢為民請命的官,李清思忖片刻,讓許雲峰卻也無甚壞處,如果能討到糧,不論多少,都是好的,即便討不到,噁心噁心方文山也不錯,看他的神氣,要是方文山真不給糧,這傢伙真是會拿一根繩子在知州大堂上上吊,當然方文山不可能讓他得逞,否則這逼死下屬的罪算是坐實了。

「既然許縣令如此有把握,本將當然支持,唐虎,給許大人準備一匹馬,派兩個衛兵。」李清吩咐道。

「多謝大人!」許雲峰施了一個禮,昂首而出。

「各位,現在的狀況大家也都看到了,情形實是在壞到了極點,這些正在向縣城聚來的百姓不能擋,讓他們來吧。否則極有可能激起民變,要是衝突起來,對我們實是大大不利的,要知道崇縣不大,這裡的百姓大都沾親帶故,不讓那些人進來,只怕我們這裡也會不穩。」

「可大人,養活這些人現在已是為難之極,再來一兩萬人,我們怎麼支撐?」王啟年急道,「現在我手下的士兵一天只能吃一頓干的,都餓得有氣沒力啊!」

李清道:「我知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告訴士兵,挺過這一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到吃的。」

「尚先生!」

尚海波站了起來。

「你熟悉民政,你下去後組織鄉老,村老,將百姓分組,青壯年,婦孺老人分別編開,既然我們靠著山就要想法子吃山。王啟年,你左翼以哨為單位,每單位從尚先生哪裡領一組青壯,進山打獵。」

「馮國,你手下也以哨為單位,在尚先生哪裡領健壯的婦女和還能做事的老人孩子,我不管你們是去挖老鼠洞也好,掏蛇窩鳥窩,摸松鼠洞也好,還是去找到能吃的野菜什麼的,總之,只要能吃的,都掏摸回來。」

「是!」兩人大聲應命。

「記住一件事!」李清森然道,「告訴你們的士兵,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的百姓,是我們的父老,要是那個壞了規紀,我李清認得他,我腰裡的刀可認不得他。」

「大人放心!」兩人凜然領命,李清在練兵的時候就曾反覆告誡過他們軍紀以及軍民關係的重要性,在現在這個要命的關頭,要是軍紀不嚴,一支軍隊便很可蛻變成一幫匪徒,要是與老百姓鬧僵了,那可是成了無水之源。

「所有收穫不准任何人私藏,全部上繳營部,由尚先生統一分配。」李清掃了眾人一眼。

「姜奎,你部也不能閒著,你手下三百人,一天吃兩頓干的。」

「啊!」眾人都吃了一驚,現在連李清也是一干一稀,怎麼姜奎的部下一天兩干。「他們有事要做,沒力氣可不行。」

李清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眾人,「你部從明天起,開始上山砍樹,將樹運回來後,準備建房子吧,人手不夠,也去尚先生哪裡要,還有不到兩月的時間,便要下第一場雪了,要是在雪前沒有建好保暖的房子,那這個冬天可是會凍死人的。」

眾人一凜,這才想起這個要命的問題,先前一直都在想怎麼不餓死人,現在才想起搞不好也是會凍死人的。

「尚先生,你下去後多聽聽那些鄉老,村老們的意見,看看他們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吃的?」李清坐下來,有些疲憊地道。

「是大人,我們馬上去辦!」眾人一一退出。

看著空蕩蕩的大帳,李清自失地一笑:「當真是一窮二白,百廢待興啊!路先生啊,我可就指望你早點給我帶糧食回來了,否則這個冬天可真是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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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來得分外早些,剛剛進入十二月,便開始了霜降,比往年早了大約半月,風愈發地凌厲了起來,凌晨時分和入夜以後,又開始有些讓人感到能吹入骨髓一般,終日難得見到太陽,尚海波曾憂鬱地告訴李清,不出中旬,便會降下天啟十年的第一場雪了。

「先生也懂得氣候陰陽之學?」李清試探地問。

尚海波嘴角牽出一個弧度,笑道:「某讀諸子百家,許多東西都曾涉獵,不過大多不精罷了。」

李清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個似乎很落拓的中年書生,「先生大才,緣何在壽寧候府不能得意?」

尚海波哈哈一笑:「何為大才耶?某不習規紀,說話也尖酸刻薄得很,常使人下不得檯面,壽寧候心胸算是寬大,尚能容某吃碗閒飯,要是在別的地方,早就被趕跑了。這一次來投將軍,實是沒處吃飯了,某又不習桑梓,肩不能挑背不能砣,要是去做個啟蒙先生一是耐不得煩,二是別人也怕我誤人子弟,真可算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呢!」

李清大笑道:「先生說得有趣,我還當自己是個人物,才得先生來投呢,原來只是混口飯吃而已。」

尚海波嘴角的弧度牽得更深,「原本只想混口飯吃,想來吃不了多久,便又要另想門路,現在看來,倒是我錯了,將軍這碗飯,雖然不大好吃,但卻甚有滋味,某些在倒吃得有點滋味了。」

李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尚海波:「先生以為路先生如何?」讓尚海波來評價路一鳴,倒是李清想要看看他的心胸,二則也想從側面瞭解一下路一鳴的才能,二人一路同來,初看路一鳴在壽寧候府較得重用,但相處一旦日子,李清卻發現尚海波胸中所學實是勝過路一鳴多矣。

「路兄此人!」尚海波抿嘴一笑,「才能是有的,但目光卻淺了些,有些事情看不透,不過據我所知,路兄在內政上算是一把好手。」

「哪先生你自己呢,你認為你在哪些方面最強?」李清逼問道。

尚海波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李清,神色也正重起來,「某在細務上不能與路兄相比,但說起大局觀的掌握,大戰略的佈置,某倒也不敢枉自菲薄。」

這一翻對兩人的評價,倒也正合李清的想法,「書生何不帶吳勾,收取關山五十州?先生可有意在我這裡把這一碗飯一直吃下去麼?」

尚海波眼中精光驀地一閃,旋即深深地隱藏了起來,「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兩人相視而笑,這翻話,算是確定了尚海波與路一鳴在常勝營中的位置,尚主外,路主內。

「李家可持否?」李清問道。

「短時間可為倚仗,長時間則不可持。」尚海波道。

「大楚可持否?」

「世家當政,皇權衰落,風雨飄揚,一旦有事,必轟然倒塌。」

李清默然片刻,「我當如何?」

尚海波眼皮一翻,「將軍眼下說這些事尚早?」

李清冷哼一聲,「眼下該說些什麼?」

「現下首先要站住腳,能不能站住腳是將軍的第一步,否則萬事休提,將軍只能回到李家做一個幫閒。站住了,才能圖謀定州,有了定州,方能放眼天下。」

「那定州可圖否?」李清緊逼不放。

「若將軍過了這一關,定州蕭遠山,方文山不足為慮。三五年內,定州唾手可得。」尚海波面不改色,彷彿攫取定州翻掌之間也。

「好,這一關本將卻是過定了,尚先生,你卻去好好想想,我們怎樣謀得定州吧,不過我想最多只能用三年時間,否則便晚了。」李清斜視了一眼尚海波。「我去棚戶區轉一轉。」

不等尚海波回答,便招呼候在不遠處的唐虎和楊一刀,大踏步離開了這裡,看到李清離去的身影,尚海波細長的眼睛微微瞇縫了起來,「果然不是甘心寄人籬下之輩,李氏想當然認為他必為李氏效力,卻是錯了,不過於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樣不是更好嗎,那些老牌世家的嘴臉我卻是看夠了,不過為什麼必須在三年之內呢,難道三年他便有信心獲得足夠的力量麼?」百思不得其解,便轉身往回走,不過心中卻也喜悅,今日這一習談,算是確定了自己在常勝營中的首席謀士的位置,自己想要有所作為,當然要盡心竭力地為李清謀劃,尚海波深知自己的性格缺陷,像自己這種人,就算有才,也難讓那些老牌世家們所容忍,也只有李清這種新近掘起,急需人才,卻又心胸寬廣的人方可用之,自己蹉跎十數年,終於找到了一個能伸長抱負的所在,自然要珍惜,雖然這個起點太低了一點,但觀李清此人,雖然眼下龍困淺灘,但假以時日,必會一飛沖天,那時便也是自己伸張抱負的時刻了。

尚海波想些什麼,李清並不知道,不過他心裡卻也開心得很,尚海波是個人才,而且是自己最想要的那種人才,不僅對全國大勢瞭若指掌,更是胸有溝壑,這樣的人只要給他一個平台,他便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真是奇怪這樣的人為何在李氏得不到重用,難到老牌世家的人才底蘊如此之厚麼?李清搖搖頭不置可否,即便是路一鳴,真若尚海波所言,那自己也是很需要的,但路一鳴與尚海波可大不一樣,他對李氏現在看來還忠心得很,怎地想個法子將他完全拉過來才好?至於度過這次難關後,三年吞併定州,李清倒是有信心的緊,老子腦子裡還有很多東西是你們這個時代再傑出的人才也想不出來的,便憑這些,謀一個小小的定州有什麼難度,倒是眼前這一關讓李清感到困難之極。

不知不覺,已到了棚戶區,李清本來開心的心情隨著深入棚戶區而一點點的消磨,前所未有的沉重起來,怎樣過眼前這一關?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這個問題,糧食,糧食!

棚戶區的難民們發現了李清的到來,無數的人從低矮的窩棚中跑了出來,跪倒在地,仰頭看著這個將他們從餓死邊緣中拯救回來的年輕將軍。

「將軍公候萬代!」

「將軍長命百歲!」

一聲聲的祝福讓李清的心情稍有些回溫,現在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了,必須要讓他們活下來,不僅要讓他們活下來,而且要讓他們過得很好。李清看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暗自想到。

這些人就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第一桶金,他們也必將托著自己走向更高,更遠。

正文 第二十一章:強項縣令的小心思

王啟年與馮國的效率很高,但其直接引發的後果便是讓崇縣縣城附近世代居於此地的生物們幾近絕跡,不論是小到田鼠,還是大到山中霸王老虎,都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躺下,成為常勝營即將的食物,另一條路便是趁著這些殺神們還沒有找到自己,有多遠逃多遠,便連高飛於空中的鳥兒,只要一不小心飛得低了,鐵定下邊便有無數利箭嗖嗖的飛來,雖說準頭還有加磨練,但架不住他多啊,於是這些悲劇的鳥雀們便滿懷著不甘與憤怒,一頭栽下地來,成了一群歡呼雀躍的男人們的戰利品。二人出戰數天,可謂讓崇縣周圍山林鄉野是千山鳥飛絕了。這場遊獵的附屬獵物便是王啟年部下的弓箭水平,刺殺水平,小組配合獵殺大型猛獸的水平大幅度提高,頗有些精兵的味道了。

獵得的食品迅速被尚海波組織起來的女人們剝皮醃製,一件件地掛在營裡,一時間,整個營裡一片血腥味,但所有人的臉上卻都有著興奮的神色。

附近已沒有什麼獵物好打,王啟年決定擴大範圍,更遠地向深山進發。

就在王啟年二人四處大造殺孽的時候,姜奎的部下已伐倒了大批的樹木,吆喝著抬回了營地,一天兩干讓這些漢子們迅速地恢復了氣力,特別是看到參將李清大人也是每天一稀一干,這些質樸的漢子們更是不惜力氣,數天之後,營地裡粗大的圓木已是堆積入山。

這邊尚海波將崇縣百姓中會木工活兒的人集中了起來,再配上一批精壯漢子,任務便只有一個,更快更多地搭建房屋,美觀好看是顧不上的,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結實,能避風雨,待入冬之後,不會被大雪壓垮。是以很多房子被搭起來後,上面的枝枝丫丫都沒有削去,竟然還頑強地伸展著一枝綠色,倒也是原生態十足。

整個營地現在是一片沸騰,年輕力壯的漢子們忙得腳不點地,老弱婦孺們也不能閒著,大批的婦女被編入伙頭營,負責全營的伙食,老人們幹不了重活,但削削木劁還是能做的。一天比一天冷起來,大伙幹活的熱情卻是一天比一天高,所有人都明白,在今年的第一場大雪來臨之前,如果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那是會凍死人的。

就在所有人都忙得腳不點地的時候,李清卻無事可做,現在他已基本成了光桿司令,便連唐虎和楊一刀也被他打發進了王啟年的捕獵隊,這兩個傢伙武力值是很高的。現在李清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天扮扮望夫石,站在一片山坡上眺望崇縣唯一通向外地的那條破亂的道路,路一鳴啊路一鳴,你什麼時候才能帶著糧食回來呢?

路一鳴還沒有回來,那位懷揣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心態奔向定州討糧的強項縣令許雲峰卻回來了,帶著十數兩牛車,幾十名兵丁,一臉的憤怒和不甘從定州回來了。

「大人,許某有負所托,僅僅討回來千石糧食。」許雲峰一臉的慚愧,長揖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雖然只有十數車千石糧食,但已讓李清驚喜不已,要知道,他現在可是連松鼠窩裡的一點乾果也要搜括,順便連松鼠也幹掉的傢伙,看到有千石糧食,哪有不兩眼放光的道理。

「快快請起,許大人果然利害,討得這許多糧食來,這可讓我們又能度過好一段時光啊!」李清容光煥發,千石糧食,現在的常勝營結省點用,基本上可以夠小一個月了。「來人啊,給許大人倒碗水來!」看著風塵僕僕的許雲峰,李清心疼了,能吏啊,能辦事啊!結果喊了數嗓子,都沒有人應聲,這才想起手裡的親兵都被打發出去了,於是李清親自動手,為許雲峰倒了一碗水,把許水峰感激得淚水盈眶,誇了口出去,結果只有這點斬獲,讓他慚愧不已,但看李清的模樣,顯然是從心底裡歡喜。

「許大人回來的好,現在崇縣百廢待興,正缺人手,你回來了,我便放心了,不過許大人可不能想著休息,吃過飯,歇歇便要去做事的。」李清道。

許雲峰一口喝光碗裡的水,大聲道:「下官當然要去做事,大人大才,剛剛一路行來,崇縣卻是變了一翻樣子,不再是那翻死氣沉沉的模樣,人人都是虎虎有生氣,有這等心態,我崇縣重建指日可待,現在下官已是等不及要去做事了。」

李清大笑,「好,好,你卻去尋尚海波尚先生,接手他的工作。」

李清簽收了那十幾兩牛車的糧食,打發走押運糧食的數十名兵丁,那十幾兩牛車卻是老實不客氣地扣了下來,十好幾頭牛啊,現在可以幹活,沒糧食吃了還可以殺了吃肉,怎麼放回去?

話話間已到了吃飯時間,李清叫人弄來幾碗稀粥,就著一碟鹹菜,與許雲峰兩人對案而座,大口喝粥,喀吱喀吱地嚼著鹹菜,邊與他說著些這些日子裡的趣事,許雲峰也是餓得恨了,兩碗粥只聽得稀里嘩啦一陣響,已是下了肚。放下碗,看著對面的李清,許雲峰心中暗自稱異,聽聞這李清乃是李氏之子,父親是威無候,但看他平時姿態,此時容顏,竟是絲毫沒有世家貴胄子弟的樣子,他是平民出身的官員,對於這些貴胄子弟的強橫和窮奢自是絲空見慣,心中自是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陡地看見一個異類,不禁稱奇。

「看來傳聞中這位李參將的身世是不錯的了,十五歲就敢離家出走從軍,從一個大頭兵混起,走到今天參將的位子,雖然是因雲際會,能榮升參將也的確是沾了李氏的光,但這個人卻是有真本事的,與大多世家子弟大不一樣。」許雲峰暗自評價道,在官場,熟悉上官的喜好,自是一項不得不修的功課,許雲峰雖然強項,但卻也不能脫俗,更何況李清現在便是他的頂頭上司,眼下看來,這個年輕的參將喜歡務實,能做事的手下,對於媚俗,光長嘴巴不長手的傢伙卻是深惡痛絕,這讓許雲峰很是歡喜,正是自己以前朝思暮想的那類上司啊,看來自己是時來運轉了,做了十多年的縣尉,眼見已是陞遷無望,眨眼之間,老母雞變鴨,自己便成了縣令了,如果以後李清能更上一步,幾步的話,自己這樣的人不是便有了更好的前程麼?

眼光灼灼地看著對面的李清,正吱吱用力地咬著鹹菜的李清也覺得有些不對了,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對面那火熱的目光,頓時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這許雲峰有什麼不良的嗜好,摸摸自己的臉,心道便算他有什麼不良嗜好,也不敢將注意打到自己這個上司頭上吧?

許雲峰自是不知李清腦子裡正轉著的念頭,他仍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年輕,有後台,務實,有衝勁,真正是前途一片暢亮啊,只要跟對了人,還怕以後的前程麼?不論許雲峰如何清廉,如何敢為民請命,如何強項,但能在官場上步步高陞,手裡有更多的權,能為更多的老百姓做事,卻是一直以來的夢想,眼見長久以來的夢想之門向自己裂開了一條小縫,安能不喜?

李清越看對方越發毛,正想尋個由頭將這個兩眼放光的傢伙打發出去,外面卻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將軍,將軍!」是唐虎的聲音。

「出了什麼事?」李清心一沉,霍地站了起來,唐虎讓他打發去跟著王啟年在外捕殺獵物,怎地回來了,語氣之中還有些急迫?

許雲峰也回過神來,兩人對視一眼,來不及說話,唐虎已是一頭竄了進來。

「將軍,王大人部下一哨兵佐在山中遇到土匪襲擊,十數人死傷!」唐虎道。

今日第一章奉上。

李清面色沉如鍋底,當真是屋漏偏縫連陰雨,行船又遇頂頭風,蠻兵過境所造成的打擊還沒有恢復過來,管轄的境內又出現了土匪,當真讓人頭疼。

「傷亡怎麼樣?」轉向唐虎。

「回大人,起頭一哨士兵猝不及防,死了三個,傷了十數人,餘者被擊潰,等王大人率人趕到時,這伙土匪掠了士兵的盔甲後便逃了,王大人已率人追了下去,派我回來稟告大人,以後的情況我便不知道了。」唐虎道。

「崇縣境內有很多土匪?」李清問許雲峰。

許雲峰臉色也有些難看,他是崇縣原縣尉,境內有土匪自與他脫不開關係,「大人,崇縣多山,卻貧苦,是以佔山為王的土匪卻是不少的,山高林密,剿除不易,人少了,往往被土匪所趁,人多了,土匪們往林子裡一鑽,官兵也是無可奈何,是以這麼多年來,崇縣的匪患卻是從未絕過。」

「那今天這股土匪是哪裡的?頭領叫什麼?」李清問道,唐虎與許雲峰二人都是搖頭。「大人,崇縣多山,土匪少說也有十幾窩,說不誰是誰?」許雲峰道。

李清歎了一口氣,看來只有等王啟年回來後才能知曉個大概,王啟年帶出去打獵的隊伍精悍士卒有數百,再加上上千青壯,收拾幾個土匪料想不是什麼難事。帳內一時間冷清下來,眾人臉色都是難看,剛剛得了千石糧石的喜悅也被這一壞消息沖得點滴無存。

黃昏時分,王啟年回來了,臉色煞是難看,隊伍裡一溜被繩索捆了一二十個漢子,料想便是那些劫掠的土匪了,但李清看到用擔架抬著的傷兵和死難的人,心情一下子惡劣到了極點,居然損失了小五十人,當場死亡的便有十餘人,其餘的輕重傷不等,總之,這些人在這個冬天算是報廢了,不但不能做事,反而要分出一部分人來照顧,好在桓秋在軍中,傷兵營也未雨綢繆地建了起來,起初李清不過是按照常規建起了傷兵營,但萬萬想不到的卻是這麼早就用上了。

「傷兵們送到桓大夫那裡去,死者打副棺材,好好地埋了吧。」李清沉著臉吩咐完,轉身便進了帳內,王啟年低著頭,跟了進去。帳內,尚海波,許雲峰,馮國,姜奎都在。

「你說說怎麼回事?」

「大人,土匪襲擊時,目標很明顯,先是打擊這一隊的士兵,猝不及防之下,士兵死了三個,傷了十數人,其餘的青壯被嚇到了,一轟而散,這伙土匪剝去了士兵的衣甲,搶走了兵器,兵逃了,我得報後,集合了士兵追趕,但那伙土匪甚是滑溜,一直沒能將他們圍殲,反而在從林之中讓他又傷了許多人,最後好不容易抓了幾個活口,問明了他們的老窩,我便揮兵攻佔了他們的老巢,捉了這數十人來,但那匪首卻是見機得早,溜得蹤影不見。」王啟年跪在地上,一臉慚色,手下有五百多精銳士卒,圍剿數十名土匪,居然有如此高的傷亡,不說他自己慚愧,便連李清也感到很是不可思議,一臉怒容。

「自己現在倚仗的幾員大將,雖然個人武力不弱,但先前都不過是普通士兵,最多也不過是一個哨長,更沒有接受什麼系統的教育,突然指揮起大股軍隊,顯然能力跟不上去,這在眼下還看不出來,但日子一久,便現弊端。」想到這裡,不由臉色憂色,抬眼時,卻見尚海波也正看向自己,眼中神色顯然也是想到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李清想道,自己現在想擁有有經驗的部將顯然是不現實的,只能是在現有部屬中挖掘潛力,好在近期不會有仗打,倒有時間來磨練,崇縣有土匪也好,正好借剿匪來磨練一下手下行軍打仗的能力。

「襲擊你們的土匪是那夥人。可問清楚了?」

沒有李清發話,王啟年不敢起來,仍跪在那裡道:「問出來了,叫什麼過山風!」

「過山風?」一邊的許雲峰驚呼起來。

「怎麼,這個過山風很有名麼?」李清轉過頭去。

許雲峰點頭:「過山風盤踞在崇縣有年頭了,倒不是說他最凶殘,而是此人最是神出鬼沒,往往官兵一到,他便沒了影子,但官兵還沒有走遠,他便又冒了出來,經常還劫掠官兵的後隊,是以在崇縣土匪之中很有威望。」

李清點點頭,管你有不有威望,惹了我,便要你寢室難安。

「那過山風逃到哪裡去了?」

王啟年道:「大人,我們一路急追,那過山風一路向西,逃到了一片沼澤之中,我們跟了過去,一不小心便陷進去了數人,要不是救援及時,這些人便沒命了。」

「他們逃去了雞鳴澤?」許雲峰驚訝地道,「那可是一片死地,沒有人能進了雞鳴澤還能活著出來的,過山風是崇縣積年老匪,怎麼會跑去雞鳴澤?」

「雞鳴澤是怎麼回事?」李清不解地問道。

「大人,雞鳴澤長寬各有數十里,澤內遍佈陷阱,別說是人,便是生畜進去,也會掉進陷坑,我崇縣說是不與蠻族接壤,其實是拜了這雞鳴澤之賜,雞鳴澤的另一端便是蠻族領地了,但因為有雞鳴澤在,蠻兵便不能從這裡攻打我們崇縣,而其它地方崇山峻嶺,險峻異常,人難通行,更不能了,是以崇縣一直以來便沒有遭過寇災,要不是這次大敗…….」許雲峰按下了話頭。

「那這過山風為什麼逃去這裡?」李清不解地道。

「想是被王校尉追得急了!慌不擇路。」許雲峰道。

地上的王啟年抬頭:「不對,雞鳴澤中有路。」

李清,尚海波,許雲峰都是遽然而驚,「這怎麼可能,便是在崇縣數代居住的人,也知道雞鳴澤內根本不能行走。」許雲峰驚道,而李清與尚海波心驚則是另外一回事,如果雞鳴澤真有路,那蠻族豈不是隨時可以襲擊崇縣?兩人的目光都轉向王啟年:「王啟年,為什麼這麼說,這可是大事,不能兒戲。」

王啟年道:「大人,末將知道,但末將追那過山風到雞鳴澤時,那些人毫不猶豫地便進了雞鳴澤,一路去遠,末將的人被陷進去後,這些土匪還遠遠地叫罵,顯然他們是熟門熟路。看來他們經常出入雞鳴澤,那裡面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一條路。」

李清與尚海波都是變了顏色,「你起來吧!」

「謝大人。」

「今日在帳內所議之事,屬絕密,任何人不得洩露。」李清正色道。

「屬下省得!」眾人齊聲道。

「馮國,你率你手下精銳,去雞鳴澤外布網守著,不管是十天半月,還是更長時間,務必要生擒活捉這個過山風。」李清吩咐道,馮國手下儘是些個人武力分外出色的好手,在林子中去捕捉這些滑溜的土匪,正是物盡所長。

「末將明白。」馮國抱拳領命。

正文 第二十三章:匪首過山風

窩在雞鳴澤裡的過山風很是鬱悶,很是糾結,縱橫崇縣數年,何時曾吃過這麼大的虧,數十個弟兄折損大部,現在跟在身邊的只不過十來餘人了,連老窩都被人剿了,真不知道這個冬天怎麼熬過去。

「李二麻子,你個王八蛋,老子就說不能搶,你媽那個巴子,說定然沒事,現在老子們被趕小雞一樣趕到了這裡,還陷了幾十個弟兄!」過山風怒罵道,臉上一道寸來長的刀疤泛著紅色,隱隱跳動著。

「老大!」沒過山風點名大罵的李二麻子哭喪著臉靠了近來,因為一臉的麻子,又在家裡排行老二,便一直被人稱作李二麻子,「誰想到這些官兵想被猜了尾巴的貓一般,窮追不捨啊!以往官兵不是這樣啊。」

「我操你啊!」過山風猛地一伸手拎起李二麻子,過山風身高臂長,拿現在的目光來看,起碼有一米九以上,將僅僅五尺有餘的李二麻子懸空拎了起來,「一下子便弄死了他們好幾個,能不急嗎?現在幾十個弟兄落在他們手裡,還能活嗎?」

李二麻了手舞足蹈,「老大,老大,放我下來,小心些,這裡可不是山塞,不能隨便亂扔啊,萬一將我扔進了泡子裡,那老大就又要少一個弟兄了。」

過山風又好氣又好笑,「你媽那巴子的,就一塊滾刀肉。」將他狠狠地頓在地下,四仰入叉地躺在地上,雖說幾十個弟兄落到了官兵手中,雖說有些傷心,但也不以為意,畢竟大家都是當土匪的,幹上這個的那天起就沒想過好死,這些年迎來送往,也不知有多少弟兄或死於官府,或死於匪寨內訌,對生死已是看得淡了,崇縣窮,很容易便能招到新的兄弟入伙。

「該怎麼過這個冬天呢?」過山風在心裡盤算著,蠻兵入寇,將崇縣搶得一乾二淨,啥也沒給他們留下,殘餘的百姓現在都聚集到了縣城附近,「媽哪個巴子的蠻族,當真是殺人絕戶啊,擻得一乾二淨,這可讓我們怎麼過啊?」

「老大!」李二麻子湊了過來,「有屁快放!」過山風不耐煩地道。

「不如我們跑到對面去吧!」李二麻子一指雞鳴澤對面,道:「那裡剛搶了我們,想必油水足得很,我們去搶他們。」

過山風大怒,劈面就是一巴掌,「你這個不長腦袋的夯貨,對面是誰,是他媽的蠻族,什麼是蠻族,你知道不?」

李二麻子被打麻了,看著老大,癡癡呆呆地點點頭、

「他媽的蠻族家家都是上馬便是兵,下馬便是民,老子去搶他們,你兩條腿去跟四個蹄子玩命,搶到了也跑不贏,老子還不想被他們掠去當奴隸。」過山風一頓大罵。

「那老大,我們去那裡呢,又不能老呆在這雞鳴澤裡?」李二麻子問道。

過山風長吁了一口氣,這雞鳴澤是所有人眼中的死地,但與他而言,卻是一塊福地,年輕時因為機緣巧合,知道了通過雞鳴澤的唯一的一條生路,這些年他多次借助這個地方躲過了官兵的圍剿,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便是心腹李二麻子,沒有他引路,走不出十里地,便也會泡也不冒一個地沉到澤底去。

「先在澤裡呆兩天,那些狗官兵肯定用不了幾天便撤走,到時我們再回去。」過山風扯了一根草,在嘴裡咀嚼著,與官兵打了多年交道的他,深知官兵的作風,沒有那支官兵能在山裡熬上幾天的。「到時扯起旗子,崇縣現在鳥毛都沒有,很容易便能拉起一票弟兄,這裡不能混了,我們翻山,去復州玩去。」

「老大英明!」李二麻子嘿嘿笑著,慇勤地在附近找來幾根甜草,胡亂在身上擦了擦,遞給過山風。

但這一次過山風卻失算了,失算的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從王啟年那裡知道過山風等人只逃出了十餘人到雞鳴澤裡,馮國領了李清的命令後,便選了四五十個精悍士卒趕到了雞鳴澤外,好在知道這傢伙逃進雞鳴澤的地方,很明顯那條不為人知的路便在這附近,否則幾十里寬的雞鳴澤,想要逮著比泥鰍還滑的過山風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馮國自己是幹過綁匪勾當的,設套挖坑埋陷阱是門兒清,手下一批人也不乏好手,其中原本是獵手的就有十好幾人,一行人趕到雞鳴澤,便在過山風必經這路上一層層地設下陷阱,然後抹去痕跡,悄無聲息地藏了起來,便等著過山風來吃鉤了。

也是過山風太過大意,居然也不派人哨探,在雞鳴澤了藏了四五天,料想官兵已是走得遠了,居然大搖大擺,一行十餘人有說有笑地從雞鳴澤裡走了出來,看得遠處的馮國咬牙切齒,卻又暗暗歡喜,「娘的過山風,名頭恁大,卻不是專家啊,比起老子以前的老大差遠了,這下好,老子十個指頭捏田螺,十拿九穩了。」為了逮住過山,在山裡吹了四五天山風的馮國得意非凡,「老子這風不是白吹的,媽的崇縣,好冷的刀子風!」這幾天雖說將自己裹得結實,但每到夜裡,還是將馮國凍得直哆嗦,又不敢點火,怕打草驚蛇啊。

渾不知大難臨頭的過山風一夥談笑間便踏入了陷阱,兩個走在最前面的傢伙嗖的一聲便飛上了天,在過山風等人驚愕的目光下,被頭上腳下地倒吊在頭頂的樹上。

「操,有埋伏!」過山風一聲大叫,反應甚快的剩餘盜伙立即四散分開,跳入一邊的山林,但緊跟著便是慘叫聲連連傳來,跳到兩邊的幾個哧地一聲便掉進了早已挖好的坑裡,坑裡倒插的矛尖可不是吃素的,雖說為了抓活的,沒有放長的,但將腳板插個對穿卻是絲毫沒有問題。

過山風呆了不到零點幾秒,便猛地轉身,向來路跑去,反應遲了片刻的李二麻子毫不遲疑,緊跟著老大衝向不遠處的雞鳴澤,但馮國守了這幾天,豈會讓他溜走,而且一看就是正點子。一場大網從原來的路上帶起片片秋葉,網魚一般將兩個急速衝向前的人罩了個正著,兩人一下子便翻倒在地,不掙扎還好,一掙扎,倒是越纏越緊了。

兩邊的林中一陣狂笑傳來,幾十個合副武將的士兵跳將出來,收穫獵物。

馮國笑嘻嘻地走到被捆得粽子般躺在地上的過山風,搖頭道:「哎呀,不專業啊不專業,過老大,你太不小心了,真是丟臉啊!丟了老子們綁匪的臉啊!」

不是官兵?過山風看著一身武裝的馮國,有些迷糊。但卻也有些驚喜,只要不是官兵,便有路子,「老大混那個山頭的,小弟過山風。不知那裡得罪了老大?」

馮國大笑,「混你媽個頭,老子早從良了,現在是定州軍常勝營李將軍手下振武校尉。你小子有種,連李將軍的部下也敢動手,就他媽的等著被點天燈吧!」

過山風臉色慘白,與他捆成一堆的李二麻子更是魂不守舍,「老大,這一回聽我的就好了,那怕是被逮去做奴隸,也比點天燈強啊!這位長官,能不能給個痛快,不要點天燈?」

「我呸!」馮國啐了他一臉的唾沫星子,「還想要個痛快啊,得,我做主,換個凌尺咋樣?割你三千六百刀!」

李二麻子打了個寒噤,比起點天燈,冒似這凌遲也不咋地,「官大哥,能不能再換一個?」

馮國大笑起來,這傢伙倒也有趣,不怕死,卻怕受苦。

「弟兄們,收兵回營,給李大人報喜,這過山風我們給大人全須全尾的逮住了,可沒少了一根毫毛!」馮國站在路上,豪氣干雲,這一次王啟年吃了個憋。自己卻是揚眉吐氣了。下一次招兵自己可就理直氣壯地能多要一些了。

「點名要活捉自己?」饒是過山風膽大包天不怕死,此時也不由有些膽戰心驚,「不知這一回要遭些什麼罪,看來想個痛快死都難了,還不如自己求個痛快。」動了這個心機,正待咬舌自盡,那邊馮國卻已是瞧出了端倪,一刀鞘便敲在他頭上,直接敲昏了事。

「小樣兒,想玩這出,老子的功勞不生生就沒有了,想也別想,弟兄們,將這些土匪的嘴都我堵上。」士兵們大笑著胡亂從地上扯起一團團的野草,捏開這些人的嘴,生生地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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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較量

馮國將過山風押回營地的時候,引起了轟動,崇縣很少沒有人聽過過山風大名的,眼見他被馮校尉捆得粽子一般地帶了回來,都跑來看熱鬧。

「這便是過山風啊?」

「瞧那凶悍樣兒,怪不得縱橫崇縣這麼多年啊?」

「是厲害,不過李將軍更厲害,看見了麼,李將軍隨便派了個手下,便將他生擒活捉回來了。」

眾人議論紛紛,馮國昂首挺首,滿面春風。恰在此時,得到消息的王啟年趕了過來,看到過山風,眼睛便紅了,舉起缽大的拳頭,迎頭便要砸下去,馮國慌忙攔住,「老王,你可別,讓你一拳砸壞了,我怎麼向將軍交差,你想揍他還不容易麼,現在這小子便是氈板上的一條魚,啥時不能揍,等我交了令,你想揍再來。」邊說邊指揮士兵押著過山風走向李清的大帳。

過山風此時也認出了這個大鬍子校尉便是那天追得自己上天無路,入地入門,不得不逃入雞鳴澤的傢伙,不由臉若死灰,自己可是殺了他不少手下,這下落在他手裡算是完了,但眼下被捆得粽子一般,連嘴裡也被塞進了一大團乾草,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到馮國阻攔,王啟年臉漲得通紅,亦步亦趨地跟著馮國走向李清的大帳,直等馮國交令,便要狠揍這個王八犢子。

走進李清的大帳時,李清正和尚海波和與許雲峰商量著事情,李清準備將崇縣殘餘的所有人分營,全部納入常勝營直轄,許雲峰卻不同意,認為這不合體制。

「許大人,眼下不是平常,這許多人如果不分營,人盡其責的話,那麼很難活下去。」李清很耐心地對他解釋。

「而且,如果這些人不納入常勝營軍制之內,我有什麼理由養活他們呢,理論上應當是這些人養活我常勝營才對吧?」

說了半天,也沒有說通許雲峰的李清有些失去了耐心了,拿出殺手鑭威脅。

許雲峰臉漲得通紅,別說養活長勝營,眼下如果沒有常勝營,這些百姓連活下去都很難。

「許大人,這也是李將軍的權宜之計,不如此,難以提高效率,眼下我們是同船共渡,一個不好,便有翻船的危險,到時我們誰也逃不了。」尚海波與李清商量了很久,才拿出這個方案,但這個方案如果沒有在崇縣威望甚高的許雲峰的同意,便很難實現,此時便也勸許雲峰。

「可是大人,按照這個方案,崇縣所有的青壯都被編練進了軍營,那明年春耕之時何來勞力?這些家裡失去了壯勞力,頂樑柱,又如何生存?」許雲峰反問道。

「許大人,這些人雖被編進軍營,但還不是實際意義上的兵,只是為了便於管理,眼下崇縣殘破,許多家庭裡只剩下老弱,明天春耕時你準備怎麼辦?將這些青壯編成組,便可以根據實際需要,臨時調配人手,讓所有家庭都可以按時春耕,如此才能確保明年我崇縣能自食其力。」

「那將老弱婦孺編成營又是什麼意思,他們能做什麼?」

李清搖搖頭,道:「許大人,眼下崇縣如此境地,當然要人盡其責,也就是說,不能有人吃閒飯,老弱婦孺自然也有很多事情做,比如現在我們正在做的,將他們編成營,組織起系統的管理,這樣可以提高他們的勞動效率。」

「而且編成營後,他們都將在為我常勝營的後勤人員,我常勝營將提供給他們食物和一切日常用品。」李清加強語氣。

許雲峰有些鬱悶,雖知李清說得有理,但如果真得這樣編下來,那崇縣便會成為一個大軍營,每一個人都是這軍營裡的一份子,那自己這個知縣還有什麼用?

「此事就這麼定了!」李清拍板道,「許大人,你和尚先生就去辦這事,要越快越好,等路先生回來,有了糧食,我們這個冬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打發走了二人,李清這才回過頭來,馮國和王啟年已是等了一段時間,王啟年扭來扭去,似乎一肚子的話要說,而馮國滿面春風,像頭驕傲的孔雀,只差開屏了。掃了一眼跪在大帳當中,臉若死灰的過山風,李清淡淡地道:「好,辦得不錯,你們先下去。」

二人不明所以,特別是期待表揚的馮國,「大人,這傢伙便是過山風,全須全尾,一根毫毛也不少,我給大人帶來了。」

李清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說你辦得不錯,先下去吧。」一抬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王啟年。二人不明所以,訕訕退下。

帳裡只剩下了李清和兩的兩名親衛,過山風低著頭,跪在當地,李清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也不說話,接過唐虎遞過來的茶,慢條絲理地喝了下去。

僵持了片刻,過山風心下恐懼,受不了這寂靜,抬起頭,正好迎上了李清的眼睛,看到這個年輕的將軍,過山風不由一愕,這個讓自己載了個萬劫不復的跟頭的將軍,居然如此年輕,看年紀,只怕還不到二十歲吧。

李清坐在哪裡,居高臨下地看著過山風,心裡卻也讚道,好一條大漢!過山風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這個時代的確可以算是一個巨人了。

對視片刻,李清淡淡地道:「過山風?」

正想著心事的過山風下意識地應道:「是。」剛一出口,便後悔了,反正自己已是死到臨頭,何必再丟人現眼,強項一點,也不枉了這些年闖出來的名頭,當下頭一挺,大聲道:「落在你手裡,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求速死。」

李清不以為意,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這過山風以為自己必死,這才做出這翻派頭,倘若他知道可以不死,卻不知是什麼表情。

「你數十名手下與我數百士兵對壘,居然不落下風,還能傷我數十軍士,很不錯。」李清慢條斯理地道。

「那便怎樣?」過山風破罐破摔,昂著頭道:「你的那些兵窩囊得緊,收拾他們再容易不過了!」聽到過山風的話,唐虎和楊一刀都是大怒,嗆啷一聲便抽出了刀,過山風卻是一喜,被一刀砍了倒也爽快,要是真被弄去點天燈,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是麼?」李清冷笑一聲:「那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是他們暗設詭計,老子才上當被擒。」過山風道。

李清哈哈一笑,「正面對壘,你被王校尉趕得跟兔子似的,玩心眼兒,你又玩不過馮校尉,有什麼不服氣的?」

「我呸!」過山風啐了一口,「正面對壘,那大鬍子幾百人,老子幾十個,玩得過他麼,要是老子也有幾百人,早滅了丫的。」

「老子先滅了你!」大帳門一掀,一臉通紅的王大鬍子闖了進來,他一直便不死心地呆在帳外,等著機會要收拾過山風,耳聽到過山風大放厥詞,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什麼軍令條例了,一頭便衝了進來。

李清眉頭一皺,想了想,卻又舒展開來,笑道:「好啊,王校尉來得正好,這過山風如此囂張,你正好來教訓他一下。來人,給這個囂張的山匪鬆綁,讓他看看我軍中兒郎的風彩。」王啟年一手好拳腳,堪稱常勝營第一勇士,與過山風對壘,倒不慮有什麼風險。

楊一刀虎著臉走上前去,嗆的一聲響,拔出刀來,刀光一閃,逕自劈了下去,將過山風嚇了一大跳,正以為自己便這樣交待了,卻不想雙手一鬆,卻是楊一刀這一刀下來,剛剛好將捆著他的麻繩一斬兩斷,卻絲毫沒有傷他分毫,這種刀法,讓過山風頓時打了個突。

這邊王啟年一看過山風已是得了自由,立時便哇哇大叫著撲了上來,「狗娘養的山匪,老子活切了你!」

唐虎一個躍身,已擋在了大帳前,免得過山風趁亂逃跑,楊一刀手持腰刀,穩穩站在李清一側,衛護著李清。

李清笑容滿面地靠在椅背上,看這兩條大漢搏鬥,王啟年也是一米八幾的大漢,與這個過山風倒正是一對對手,這個過山風他是要收入囊中的人物,趁此機會將他折服更好。

正文 第二十五章:招降

衝到過山風跟前的王啟年劈頭便是一拳打向過山風的面門,他心中是恨透了這個王八蛋,過山風看到這個將他趕進雞鳴澤的大鬍子也是分外眼紅,橫臂一架,另一拳已是泰山壓頂般地打了下來,他個頭比王啟年高了幾分,卻是稍稍佔了便宜。

王啟年久習拳腳,手上功夫甚是了得,向前一個大跨步,欺到了過山風身側,左手一扭,側頭避開頭頂這一拳,右手已是扳住了過山風的胯,與此同時,一拳擊空的過山風兩手同時落下來,扳住了王啟年的腰,兩人同時吐氣開聲,嘿哈兩聲,卻是誰也沒有扳動誰,一時便僵在哪裡。

這兩人交手,電光火石般便糾在了一起,李清不由看得眉飛色舞,這過山風還真不是一般的驃悍呢,居然可以與王啟年抗衡,這要是換作自己,只怕三五下便讓對方擺平了。

僵持不下的二人片刻之間便已汗流滿面,這時沒什麼技巧可言了,誰先力慫了,便會被放倒,兩人咬牙堅持,相持片刻,過山風畢竟被捆了大半天,筋脈不順,漸漸便支持不住,王啟年卻是養精蓄銳,一發現對方力弱,頓時聲勢大漲,一聲大喝,便將過山風偌大的個頭扳得懸了空,一個重重的抱摔,便將過山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這一跌直將過山風跌得七葷八素,眼前星星亂冒,扎手紮腳地想要爬起來,卻又被王啟年重重地一腳踢在了腰眼上,立時縮成了一團,疼得冷汗直冒。

「夠了!」李清大喝道,「啟年,退後!」

王啟年一臉不甘地退到了一邊,一雙牛眼兀自瞪著對方,直欲擇人而噬。

半晌,過山風才爬了起來。

「如何?正面對壘又待怎樣?」李清揶喻道。

過山風滿心的不服氣,想要辯解什麼,卻一想眼下自己的處境,不由得垂頭喪氣,奶奶的,和官兵對陣,還想講公平麼,不過憑良心講,這個大鬍子功夫著實不錯,沒什麼花招,招招勢大力沉,即便自己狀態十足,也沒有取勝把握。而且看上面那個將軍的意思,似乎並不想要自己的命。

「將軍手下人才濟濟,我服了。」過山風低聲道。

「嘿,服了便好!」李清一拍桌子,「過山風,你為匪多年,滋擾鄉里,殺人掠貨,又襲殺官兵,可謂罪大惡極,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下場麼?」

過山風身子一抖,原本的一點小想法在李清的一聲大喝中被擊得粉碎,「只求速死!」他閉上了眼睛。

李清嘿嘿一笑:「只求速死?難道就不想活麼?」

過山風霍地抬起頭,看著上面李清似笑非笑的神情,原本就有了縫隙的心志一下子被擊得粉碎,李清三言兩語,讓他從天下掉落地獄,又從地獄回到人間,七上八下,當真欲仙欲死。不知道李清什麼意思。

「不想活麼?」李清又加強語氣,問了一聲。

「將軍!」一邊的王啟年一聽李清的意思,不由急了,心想我還準備割得王八蛋幾刀呢。

李清理也不理他,只是盯著過山風。過山風這個時候的精神卻已被李清完全擊垮,只猶豫片刻,倒跪倒在地,「將軍饒命,我想活。」

李清長舒一口氣,這一下齊活了,這過山風雖然是個土匪,但端地是個人才,個人戰力不俗,看他在山裡與王啟年游鬥,也是頗有章法,雖然這傢伙手上有人命,但這個世道,是個人物的,那個人身上沒背著幾條人物,如此凶悍的傢伙,倒正是自己需要的。

「很好!」李清點點頭,「你雖然罪大惡極,但眼下蠻兵入寇,大敵當前,本將看你還算是個人物,卻留你一條性命,幹得好,以前的案底我盡數給你抹去,便是想當個軍官也不是不可能,但若你三心二意,可知本將的手段?」

過山風意外逃得性命,已是大喜過望,何況上山當匪,又有幾個不是被逼無奈,眼見山匪這勾當是一天比一天難當了,能洗白誰不想幹?當下便叩下頭去:「小人這一條命是將軍給的,以後給將軍當牛當馬,赴湯蹈火,也不敢有二話。要是有二心,天打五雷轟,叫小人被亂箭穿心,斷子絕孫。」

「好了!」李清一揮手,「我卻是不耐聽這些空口白話的,我只看你以後怎麼做。唐虎,你去告訴馮國,過山風的那些手下先禁在他營中,不許毆打虐待。」

「是!」唐虎眼看著將軍三言兩語便將一個悍匪說降,滿心的佩服,而王啟年一張臉又漲得通紅,一肚子的話被李清憋在心裡,難受得要死。

「起來吧!」李清淡淡地道。

過山風爬了起來,規規紀紀地站到李清案前,「你先到馮國校尉帳下聽用,以後立了功,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將軍,小人明白。一定好好幹。」

「嗯!」李清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道:「你逃進雞鳴澤裡,能活著出來,倒也很了不起,本將聽說那是一片死地。」

過山風趕緊道:「不然,將軍,我知道這雞鳴澤裡有一條路,可以直通到蠻族那邊,所以每次官兵來圍剿時,便逃去哪裡面,風頭過後再出來。」

果然有一條路,李清按捺住心裡的激動,「竟有這等事?如此說來,你們還經常跑去蠻族那邊?」

過山風道:「是,以前不打仗的時候,我們也經常帶一些東西穿過雞鳴澤去販賣,弄些銀錢。」

李清臉色一沉:「怕是在這邊搶的吧?」

過山風臉一白,「將軍恕罪。」

李清歎了一口氣,「算了算了,本將惜你是個人才,以前的事就不說了,知道這條路的人多麼?」

過山風被李清跳躍性的說話方式弄得有些昏,「就只有小人一個人知道,便是小人的那些兄弟,也不知道,只能跟著小人一起走。」

李清滿意地點點頭,保密做得不錯嘛。「臨近雞鳴澤哪裡有蠻族?」

過山風點頭道:「戰前是有一個,現在不知搬走沒有?大人知道蠻族都是些遊牧者,原來在這裡,過些日子不定就搬到哪裡去了。」

「那以前在哪裡的是蠻族那個部落,有多少人?」

過山風仰著想了想,「好像叫什麼安骨部落,小人看他們的規模,大概有一千帳模樣,有數千人口?」

一千帳的部落,大概便能湊出一到兩千士兵,李清在心裡盤算了一下。

「好,你既已投入本將帳下,以後就不要小人小人的了,要叫職下,明白了麼?」李清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溫言道。

「是,小人,不,職下明白了!」過山風鞠躬道。

「嗯,你先去馮國那裡,安撫你的部下,還有先前被抓的那幾十個人,都還給你,告訴他們,你們現在已不是山匪,是官兵了,是常勝營的兵,明白了麼?」

過山風恍若夢中,先前還是山匪,轉眼之間,便從良是官兵了,這反差有點大。當下在楊一刀的引領下走向馮國的營盤,腦子裡卻還是有些迷糊。

看到過山風走了,王啟年有些激動,大踏步走到李清面前,「將軍!」

李清搖搖頭,道:「啟年,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但這個過山風我有大用,而且他也是個人才,以後你們便是同僚了,我不許你去找他生事。」

王啟年憋了半晌,才低聲道:「末將明白了。」

李清正色道:「啟年,通過這一仗,你可明白了自己的不足麼?你以前是個兵,只管衝鋒再前,奮勇殺敵便行,但現在卻是一個軍官了,堂堂的鷹揚校尉,手下可有上千人馬,雖然現在還沒有,但遲早你會有的,像以前那樣打仗,那斷然是不行的。像這一次,那些兵本來是可以不死的。」

王啟年低下頭,「末將知道。」

「知道便好,我已給尚先生說好了,每天你,馮國,姜奎三人必須抽一個時辰去他裡聽他授課,我有時間也會給你們講,從現在起,你們要意識到自己是一名軍官,一將無能,會累死三軍的,知道麼?」

王啟年滿臉差慚,「末將明白,今後一定努力學習為將之道。」

李清欣尉地點點頭,「好,這一次死亡的人除了要厚葬外,有家屬的還要重重地撫恤,所需銀子只管向尚先生要。」

正文 第二十六章:準備搶劫

收了山匪過山風,並沒有在常勝營裡激起多少浪花,畢竟比起窮凶極惡的蠻寇,過山風等人已經可以算是良善有家了,除了一些好奇寶寶們連著幾天到馮國營外偷偷瞧一眼鼎鼎大名的過山風外,一切風平浪靜。

崇縣百姓的編營有了許雲峰青天大人的大力支持,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出於對許大人的信任,畢竟是帶他們逃出生天的官老爺,再加上對李清的敬畏,那是能讓他們活下去的人,而且以後也要依靠他活下去,百姓們按照規劃分成了不同的營。在李清的計劃中,眼下還是供給制,到以後能自給自足的時候,便將這些人散出去,以家庭為單位,青壯閒時為勞力,戰時招來便能成為合格的戰士,全民皆兵。

打獵已停了下來,除了姜奎的部下還在砍樹造物,其餘的青壯已開始了軍事訓練,崇縣殘餘五萬餘人口中,青壯有五千之數,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需要好好地操念,沒有武器,便削木為槍,在常勝營老兵的帶領下,開始整日操念,只是可惜糧食不夠,不能大運動量地練習,否則以李清的練兵法,造就一個合格的士兵用不了幾個月,但即便這樣,這數千丁壯在短時間內,也是有模有樣了。至少站得齊隊列,曉得左右了,李清自信這些人只要有了武器,拉出去便可以作戰了。

「你真想動手?」尚海波看著李清,有些憂心忡忡。

「只能動手!」李清一揮手,斷然道。「我們的糧食不夠,怎麼辦,路先生不知消息,沒有糧食,我們過不去這個坎,只有去搶,搶誰,只能去搶蠻族,我已派了馮國帶著過山風去探查雞鳴澤對面的蠻族部落。」

「可現在我們只有千餘士兵,實力不足啊!如果有足夠的武器,我們可以武裝起更多的人,是不是再等等,也許老路很快就來了呢?」尚海波不放心,這點人馬算是李清的老本,要是一招不慎,折了進去,那才真是災難。

「等不起,萬一老路那裡有什麼意外,我們都沒地方哭去,要下雪了,必須要在下雪前籌足足夠的糧食。」李清已下定了決心。

「既然將軍已下了決心,那便干了!」尚海波也不是一味小心謹慎的人物,他也深知這個冬天便是李清的一個劫,「既如此,那便要好好地謀劃一翻。」

「偷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是我們唯一的思路。」李清一揮手,道:「否則正面對壘,我們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常勝營一千老卒被集中了起來,一天兩干,還加上了肉食,每日的操練也分外嚴格了起來,在眾多士兵不明所以,議論紛紛的時候,一些久細陣仗的老兵已是知道要打仗了,但不解的是去哪裡打仗呢?

常勝營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著馮國與過山風回來。

五天後,馮國與過山風從雞鳴澤返回,不顧兩人的疲勞,李清立即便招集了眾人到他的大帳。

「大人,對面的是我先前說過的安骨部落,有一千帳,能招集二千騎兵,他們整個部落足足有一萬兩千餘人。」過山風道。

「一千帳怎麼有這麼多人?」李清奇道。

「奴隸,大量的奴隸,這殺千刀的安骨部落參於了這次的入寇,發了大財,足足擄掠了數千奴隸!」馮國咬牙切齒地道。

「打他娘的!」王啟年一捶砸下去,將李清面前的案桌擊得一跳,看著李清惱火的目光,不由訕訕地收回了手。

「還有一個好消息。」過山風道。

「什麼消息?」

「慕蘭節,蠻族的慕蘭節。」過山風笑道。

「慕蘭節?」眾人大都不知這是什麼節日。

「慕蘭節是蠻族最大的節日,嗯,就和我們過年差不多吧。」過山風解釋道,「我們潛進安骨部落後,我打聽到蠻族此次要大慶慕蘭節,是以所有部的首領都要到蠻族的龍城去,安骨部落的酋長也會去。」

李清眼睛一亮:「這也就是說這傢伙會帶走不少兵?」

「對,將軍一語中的!」過山風道:「至少這位酋長會帶走最為精銳的大帳兵,這樣我們幹起來便輕鬆多了。」

李清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想必這安骨部落也要過這勞什麼子的慕蘭節了,對了,慕蘭節還有幾天?」

過山風道:「六天,想那酋長離開部落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好,慕蘭節那天我們準時對安骨部落發動襲擊,這一仗,我們不僅要勝,還要勝得乾脆利落,要將損失降到最低。大家都下去準備吧。」李清興奮地道。

將領們興奮地走出帳去,「許大人,我們這一次帶走了全部的老卒,青壯也要帶走一部分,這裡的老營,就要麻煩許大人安撫了。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

許雲峰點頭道:「這個大人放心,有我在,便決不會出什麼亂子,只是這些青壯以前都是些農夫,這一上戰場,能頂用麼?」

李清搖搖頭:「這一次卻不需他們上戰場,我帶上他們,其一是讓他們見見血,看看戰場是什麼樣子,其二卻是要讓他們搬東西,要知道,這一次安骨部落搶了我們不少東西,想要搬回來,需要不少人手呢?」

許雲峰不由笑起來,「那好,我先祝將軍馬到成功,大捷歸來。」

李清哈哈大笑,「借你吉言了,明天我們準備出發,大軍將在慕蘭節前一天抵達攻擊前哨,馮國已找好了隱蔽的地方。許大人,你就準備找地方裝東西吧。」

「尚先生?」李清轉向尚海波。

「大人,這一次我跟你去。」尚海波微笑道,「將軍曾言書生何不帶吳鉤,這一次我也想見識見識戰場上的血雨腥風呢!」

李清一笑,「也好,有先生在我身側謀劃,卻是成算大增。」

凌晨時分,一隊隊的士卒開始開拔,離開崇縣老營,老營裡一片安靜,李清和許雲峰給大家的借口是常勝營練兵,將開拔到附近山裡進行為期一旬時間的操煉,大家都是波瀾不驚地目送著大隊人馬消失在清晨之中。

而老營則開始了一天的喧囂,只有許雲峰不免有些憂心腫腫,患得患失起來。

今天的三章來了,收藏每增十個,便加更一章。決不食言。

正文 第二十七章:襲擊

十二月一日,慕蘭節,安骨部落早早地就進入到節日的氣氛當中,老尊長完顏不魯奉大可汗之召去龍城,安骨部落的慕蘭節便由完顏不魯的大兒子完顏不花主持,這也是完顏不花第一次主持如此甚大的節日,他憋著口氣地想要將這場盛大的節日辦好,至少要比去年好,因為去年是他的弟弟完顏吉台主持的。

眼下安骨部落的繼承人之爭已是到了關鍵時刻,阿父喜歡完顏吉台,這是眾人都知道的事情,是以捧完顏吉台的臭腳的人在部落中不在少數,但完顏不花比弟弟要大上一輪,在部落中卻也是擁護者眾多,現在兩派是棋逢對手,誰也壓不下誰。

「該死的小崽子!」完顏不花心裡恨恨地罵道,這一次阿父去龍城帶上了弟弟,那小子可以在大可汗面前露一個臉,要是大可汗認可了他,自己可就沒什麼戲了。

「但願長生天保佑,這個完顏吉台馬失前蹄,跌死了最好!」一大早起來,完顏不花先默默地對長生天許個願,然後才一陣風般地跑出去,開始安排今年的慕蘭節。

今年是個好年成,不但風調雨順,牲口又增長了許多,而且跟隨大大汗出擊大楚定州,收穫極豐,整個安骨部落貴人們的帳蓬裡都堆滿了搶來的財貨,還有數千擄來的奴隸。

完顏不花的目光落在那些腳帶鐵鏈的奴隸身上,「大楚的女子比草原上的女子的確要漂亮多了,就算是我們安骨部落的貴女們,身上也難免有種膻味,但這些南朝女子個個嬌媚,搶回來洗洗,當真能讓人看花了眼睛。」

完顏不花身上有些發熱,這次搶回來的數千奴隸中,女子佔了絕大部分,大都分給了部落裡的勇士,想必明天部落裡又回添不少小崽子了。完顏不花開心地想著,只要有人,部落便能一直興旺下去。今天慕蘭節過後,回到帳中可要好好地操操那幾個南朝女人,爭取灑下種子,讓自己這一脈血脈興旺,一念及此,完顏不好頓時覺得幹勁十足,也許用不了多久,安骨部落便會晉身為強大部落,而不是眼前這幅模樣了。

臉上忽地一涼,完顏不花伸出手去,卻是開始飄起了細微的雪花,「呀,今年的雪來得好早,這可真是一個好兆頭啊!」伸出舌頭去舔舔手上那一絲冰涼,「拜長生天和英明的大可汗所賜,這個冬天安骨落可以安生地躺在帳蓬裡好好地播酒部落興旺的種子了。」

夜幕徐徐降臨,雪下得稍稍大了些,安骨部落裡一堆接著一堆的篝火熊熊燃燒了起來,每家帳蓬都拿出了自己準備的美酒,整頭的羊被剝去了皮毛正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一群群的牧民們正圍著篝火跳著舞蹈,部落的祭祀也在做著最後的準備,慕蘭節快要正式開始了。

營地裡的黑暗之中,一群群被鐵鏈鎖著的奴隸臉色目然,空洞的眼光看著黑沉沉的天空,這個快樂的節日,對於他們,沒有任何的意義。

離安骨部落駐紮地大約十里遠的地方,一支軍隊正靜靜地聳立,沒有一絲的聲音,沒有一點的騷動,雪花落在他們的盔甲上,再化成雨水流淌下來,在他們的前面,李清靜靜地凝視著不遠處那明亮的火光,在黑夜中,那火光便如同一個標靶,靜靜地昭示著他這一次攻擊的目標。

「將軍,再等等吧,等他們盡興而歸,進入夢鄉的時候,便是我們進攻的時刻。」尚海波低聲道。

李清點點頭,身上熱血沸騰,有些按捺不住,這是一次偷襲,更是一次報復,讓這些強盜嘗嘗他們被劫掠的滋味吧!李清在心裡狠狠地道。

這些該死的蠻子,居然連外圍哨探也沒有放上一個,想必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會有人穿越幾十里的死地來攻擊他們吧!

午夜,雪下得愈發大了,靜靜伏在草原上的猛獸身上都披上了一層雪衣,遠處沸騰的營地開始漸漸安靜了下來。

李清霍地站了起來,「馮國,你是第一波,攻擊時勿作停留,只管放火,在營裡造成混亂極可。」

「王啟年,你在馮國之後,見營中亂起,立即進攻。我要你橫掃一切,摧垮所有擋在你面前的抵抗。」

「姜奎,你是外圍游擊,不能放走一個逃走的傢伙。我要全殲!」

李清不容置疑地道,「尚先生,你卻在這裡靜觀我破敵吧!」

尚海波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見李清如此安排,當下自嘲地道:「自古有言百無一用是書生,今日倒是見證了這句古話,也好,我便在這裡,不給將將軍添亂,靜待將軍獲勝吧!」

李清嘿然一笑,拔出腰刀,沉聲道:「出發!」

常勝營分成三個波次,如同雪中的精靈,從地上一躍而起,向著目標疾撲而去。

安骨部落,木柵寨門早已關閉,寨門前的哨樓上燈光昏然,上面的哨兵昏昏欲睡,他們是剛剛被換來的,先前的狂歡他們喝了太多的馬奶酒,此時不能摟著女人鑽被窩,卻被趕到高高的哨樓上吹寒風,都是大為不滿。

「天寒地凍的,有什麼需要警戒的?」哨兵嘟嘟啷啷地道,從懷裡掏出一袋酒,仰頭灌了一大口,遞給身邊的同伴。

「來,喝一口,擋擋寒氣!」同伴接過酒,喝了一口,忽地道:「不措,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被喚作不措的人迷胡地道:「什麼聲音,他媽的,老子就聽見女人叫床的聲音!」接過酒,便又仰頭向肚內灌去。

他的同伴臉上忽地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就是不措仰著喝酒的一瞬間,一支利箭呼嘯而至,噗哧一聲鑽入了他的脖子,不措哼也沒有哼一聲,便倒了下去,馬奶酒順著哨樓沽沽流淌下去。

「敵襲!」剛剛站起來,又是數支羽箭飛來,穿透了他的身體,他張大嘴巴,無神地看著雪地裡一個又一個地人疾撲而至,身體旋轉了半圈,他看到另一側的哨樓上,幾名哨兵正從樓上摔落,從喉嚨中喘出最後一口氣,他沉重的身體從哨樓上摔下,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馮國的三百人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哨兵,便如同一股洪流,直衝寨門,薄滿的寨木在士兵們的合力衝擊下,只晃了幾下便轟然倒塌,士兵們一聲納喊,蜂湧而入,一個個從營地晨仍在燃燒的篝火中抽出一根根火把,一邊向前衝擊,一邊將火把仍向帳蓬。

騰騰地火光從一個個的帳蓬燃起,片刻便將營裡照亮。許多不明所以的安骨牧民赤裸著身體剛剛跑出帳蓬,迎面看到的便是一股鋼鐵洪流,不容反應,雪亮的長刀,長矛已是砍扎過來。

「幹得漂亮!」第二波趕到的王啟年看到馮國的動作,興奮不已,大喝道:「列隊,前進!」五百人的隊伍迅速展開,長長的柔尖並舉,大踏步地向前挺進。

這不是戰鬥,這是一場屠殺。經過慕蘭節狂歡過後的安骨部落壓根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襲擊,絲毫沒有準備的他們大都在剛剛奔出帳蓬的時候便被砍死或刺死在雪地上。

完顏不花今天很興奮,他成功地主持了一場慕蘭節,回到帳中的他仍沒有盡興,又喝了一袋馬袋酒後,方才拖過一個搶來的女子,三兩下剝去衣裳便合身僕了上去,身下的女子掙扎著,嘶喊著,卻讓他更興奮,嘴裡胡亂喊叫著,用力按住女子,身體不住聳動,快意不已。

營地裡第一波攻擊聲讓他不由一呆,那個部落會來偷襲我們,這個冬天大家都很肥啊,用不著像往年哪樣靠搶弱小部落來過冬啊?但他畢竟是久經陣仗的大將,從仍在哭泣的女人身上一躍而起,胡亂套起衣衫,一邊招喚著親兵,一邊提刀衝了出去。

映入眼簾的鋼鐵洪流讓他一下呆住了,那制式服裝讓他記憶猶新,那是定州軍,可是定州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身後已湧來不少親兵,聚集在周圍,正緊張地看著那股洪流滾滾而來。

「吹號,聚兵!」完顏不花顫聲道,部落最精銳的大帳兵已被父親帶走了,眼下部落裡最多能聚齊千餘人,但眼下還辦得到麼?

「完顏大人,快走吧!」親兵急切地道。

完顏不花稍一遲疑,那滾滾洪流已到了身前,宛如一架金屬刺猥,看到前面擋住路的安骨人,一聲大喝,數十柄長槍已是當頭刺來。

完顏不花急退,揮舞著腰刀不停地格擋,身邊一連幾聲慘叫,已有幾個親兵被刺殺在當場。

完顏不花心裡發寒,跑!一個轉身,便向後跑去,身後的金屬洪流仍是邁著整齊的步伐,沉穩地橫掃而過。整個營地一片火光,被驅散的馬匹牛羊四處亂竄,全都亂套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陣斬奴酋

當李清全副武裝跨進安骨部落大營的時候,局面已完全落在常勝營的掌控之中,狂歡之後的安骨部落筋骨酥軟,完全沒有形成任何整體有效的反抗,王啟年的五百槍兵像一部殺戳機器,在安骨營壘內碾來碾去,不管那裡剛剛形成一點有效的抵抗,馬上便被王啟年揮兵而上,一陣亂槍之下,徹底粉碎。

營壘裡四處是亂竄的人群,李清在以唐虎和楊一刀為首的親衛翼護下,邁著穩定的步子,在火光中一步步向前邁進,偶而有不長眼的安骨人竄到他附近,也立時被親衛們亂刀砍死,走到安骨部落的酋長大帳前,李清別說拔刀,身上連血也沒有濺上一滴。

「成功了!」李清心裡也是長舒一口氣,這一次不得已的冒險勝得異常輕鬆,真是老天在上,佛祖保佑啊,我愛慕蘭節!李清恨不得仰天長嗥一聲,但當著一眾親衛的面,卻不得不保持著他威嚴的面容。

酋長我金帳出現在李清的眼前,格老子的,好大好輝煌!李清心裡也讚了一聲,這頂金賬怕不有好幾十個平方大,高高聳立的樑柱上垂著數十根纓絡,金黃色的帳幕在火光的映襯下閃閃發光,唐虎掀開帳幕,李清大踏步地走進大帳,踩在帳內那軟綿綿的獸皮上,眼光卻落在大帳的最深處,那瑟縮成一團的兩個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

眉毛一挑,唐虎打了個顫,他先進來時草草地瞄了一眼,卻是沒看見燈光的暗處居然還縮著兩個人,心裡不由大叫不好,幸好是兩個女人,要是兩個刺客,那可大大不妙。當下便要將功贖罪,嗆啷一聲拔出還沾著血跡的腰刀,一下子竄到兩個縮成一團的人身邊,刀高高舉起,大喝一聲:「呔,什麼人?」

唐虎在上一次的戰鬥中失去了一隻眼睛,此時一個黑色的眼罩斜包在頭上,遮住瞎了的那隻眼睛,此時凶神惡煞,賣相著實不好,尤其是那刀上還沒有凝滯的血液一點點落下來,滴在那兩人的身上,更是讓兩人渾身顫抖,愈發的縮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唐虎回來!」李清吩咐道,看那兩個女人的服飾,卻是中原女子,李清腦子一轉,已是想到這必是上次定州被掠的女子,不由心裡一陣發苦,軍隊無能,卻是讓這些無辜的百姓遭了殃。

慢慢走到兩個女子身邊,緩緩地蹲在她們面前,「兩位姑娘不要害怕,我們是定州軍常勝營,這次便是來報仇了,這些蠻人已被我們擊敗,你們,可以回家了。」

或許是李清的溫言起了作用,也許是李清身上的定州軍軍服給了這兩個女人安全感,兩個女人身體雖然還發著抖,但卻是抬起了頭,紅腫的眼眶看向李清,李清重重地點點頭,道:「兩位姑娘,現在你們自由了。」

兩個女子一下子撲倒在地,更加大聲地號淘起來,「謝謝將軍,謝謝將軍。」

李清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雖然只是淡淡的一瞥,兩個女子也是衣衫不整,但仍可看見這兩人的花容月貌,長得著實清新可人,這樣的女子落在蠻族手中,下場可想而知,一想起這樣的女子在這營中不知還有多少,李清的心裡一股怒氣不可遏止地升了起來。

「楊一刀,傳令下去,讓士兵解救被擄掠的百姓,記住,不得無禮。」看了看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李清補了一句,這營中的女子不少,恐怕此時大都與這兩人差不多,自己手下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整日呆在軍營中,別說是女人,便是母豬也沒看過多少,可得加以節制,否則有個什麼亂子,就不好彈壓了。

心中正自慼慼焉,外面忽地傳來一陣陣震天的歡呼聲,馮國一頭撞了進來,大笑道:「將軍,大事定矣,整個安骨部落已全部被我們拿下,一個人都沒有跑脫,奶奶的,凡是手裡拿刀持弓的都被我們砍了,現在王啟年那裡圍住了一條大魚,呵呵,抓了一個蠻人,一問之下居然是他們大酋長的兒子,叫什麼完顏不花,將軍要不要去看看?」

李清心裡歡喜,這一仗打得漂亮,雖然老蠻子不在,但抓住一個小蠻子酋長,便給這場戰役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走,去看看這些狗蠻子的下場!」

完顏不花已是窮途末路,上百名槍名組成的槍林將他團團圍在中央,他手下的親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早已死得透了,他自己臂上,腿上也被紮了好幾個窟窿,鮮血淋漓,本就零亂的衣裳此時更是被撕扯的七零八落,露出了結實的肌肉,披頭散髮的他絕望地看著四周仇恨的目光,感到昔日滿身的力量正在一點一滴的離自己而去,「想要活捉自己麼?休想,長生天保佑下的雄鷹即便戰敗,也絕不會成為俘虜。」

周圍的士兵忽地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兩邊一散,現出一條通道,完顏不花看見一個頂盔帶甲的軍官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看那裝束,卻是定州軍的參將。

王啟年看起來是個魯莽傢伙,但粗豪的外表下卻不乏一顆機敏的心,何況在軍中廝混了這麼久?眼前這個大角色此時已是強魯之末,戰力十去八九,這時誰上去都可輕鬆殺了他,便這樣的大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拿的,此時在安骨部落裡,只有一個人有資格,那就是頂頭上司李清。是以格殺了完顏不花所有的親衛,又重創了完顏不花,確認完顏不花已是一條待宰的肥豬後,他便立即讓馮國去報告李清。

「將軍,這便是安骨部落的少酋長完顏不花!」王啟年提著血淋淋的長刀,恭敬地向李清道。李清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先前還沒有發現這傢伙倒也是頗有心思之人,「幹得好!」這一句讚賞一語雙關,王啟年抹抹絡緦鬍子,大笑,仍是一臉的粗魯模樣。

「完顏蠻子,先前掠我定州,可曾想過今日?」李清轉向完顏不花,戟指怒罵道。

完顏不花勉力站了起來,破口大罵:「南朝狗子,只知偷襲,不敢對戰,儒夫!」

李清哈哈大笑,「兩軍陣戰,只看結果,不論手段,今日還要嘴硬?」

完顏不花怒道:「呸,小狗不要臉,敢與我對戰麼?斬你頭顱只等閒耳!」

聽到完顏不花臭罵己方老大,頓時周圍傳來一陣陣的喝罵聲。

李清仰頭大笑,雖然對這種匹夫行徑大為不屑,自己是領兵大將,又不是江湖豪俠,幹嘛要與你們擺開陣勢,單打獨鬥,但眼下王啟年已將前奏做得極好,留下偌大的桃子來讓自己摘,這也是鼓舞士氣,提高自己在軍中威望的一個良好途徑,當然不能錯過,一陣大笑後,輕蔑地看著完顏不花,「好,本將軍給你這個機會,讓你死得心服口服!」嗆啷一聲,拔也腰間長刀,這柄刀可不是定州軍中的大路貨,而是壽寧候來定州是帶來的李氏精品,刀名長風,百煉精鋼反覆粹打而成,削鐵如泥,此時宛如一漲秋水的刀面映在紅光之下,明滅不定,端地鋒利異常。

完顏不花勉力站了起來,自己的下場早已決定,只不過是想死得有價值一些,他還不想被這些小兵們一陣亂槍戳得渾身是窟窿,那才叫憋屈。

「定州軍常勝營參將李清,記好了,在閻王爺哪裡不要搞錯了殺你的人。」李清執刀而立。

完顏不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體內殘存的一點力量積聚起來,恨恨地看著李清,對峙片刻,兩人同時大喝一聲,李清縱身撲上,完顏不花也猛地躍起,跳在空中,無視李清斜劈腰際的長風,摟頭一刀砍下,聲勢頗為驚人。

周圍所有的士兵都是驚呼一聲,王啟年手心裡也是捏了一把汗,李清長風陡地迎上去,噹的一聲響,一截刀頭飛開,完顏不花跌下地來,李清卻已躍到他的側後,一個半轉身,長風帶著匹練般的刀光斬向,噗哧一聲,完顏不花大好頭顱已是飛向了空中。

「將軍威武!」周圍的長槍兵們高舉長槍,大聲歡呼,李清微笑著執刀向四周示意,也只有王啟年等心細的人才發現李清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他媽的死蠻子,好大的力氣!」李清在心裡罵道,「看來老子有時間倒也真要好好發煉煉了,今天要不是王啟年先搞定了這蠻子,老子鐵定要出醜。」

正文 第二十九章:收穫

控制了安骨部落,將警戒哨探遠遠地放出去,接下來便到了收穫得時刻,盤座在酋長大帳內的李清正在聽取著手下匯報著收入,雖然還遠遠地沒有整理完畢,但已經報上來的收成便讓李清已是喜上眉梢,直恨不得手舞足蹈了。

太肥了!安骨部落並不大,區區千賬的部落,在大草原上算不得什麼,原本以為這頭羊就算肥,也不會太有油水,但眼下看來卻是大錯特錯了,從這一點也可看出這一次蠻族在定州的大掠對定州造成了多麼深的危害。

糧食,李清最差的東西,粗略估計居然有十萬石之多,牲畜有二十餘萬頭,其中可充作戰馬的便有數千匹,這一斬獲只讓騎兵出身的姜奎歡喜得臉都有些扭曲了,坐在哪裡扭來扭去,他朝思不想的騎兵終於可以建立了。

「除了這些我們急需的東西之外,還有金銀珠寶!」尚海波臉色沉靜,完全沒有李清等人暴發戶般的歡喜,「我略略看了一下,大約值數十萬兩銀子,這也與安骨部落這樣大小的草原酋長的身家相付,當然,這些還沒有算那些普通牧民家的東西,只是酋長府庫裡的東西。」

李清笑道:「好極了,便是那些普通的蠻子,也給我搶個一乾二淨,奶奶的,我們定州百姓受過的苦,讓他們也嘗嘗,這些蠻子們一窮二白,我倒要看看他們如何過這個冬天。」

尚海波看了一眼李清,又道:「除了這些浮財外,我們還俘獲了安骨部落約三千人,大都是老弱婦孺,解救了被擄來的奴隸萬餘口,這些奴隸中青壯約有二千餘人,大都是些婦女。」

「這些解救出來的人我們都要帶回去!」李清揮手道。

「這個自然!」尚海波笑道:「那些安骨部落的俘虜怎麼辦,都是些老弱,帶回去也沒什麼用?」

李清冷笑道:「不管他們,將他們都扔下,已經開始下雪了,讓他們去自求多福吧!」

尚海波眼光閃動,「將軍,對於這一點,我卻有些不同看法。」

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他,「尚先生是什麼意思?」先前尚海波也說這些人帶回去沒有用,忽地打了一個激凌,這個尚海波是想殺了這些人。

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雖然李清已耳聞目濡了這個時代人命如狗的現實,也開始接受這個事實,但兩軍作戰,死了誰也怨不得誰,但殺這些毫無反抗之力的老弱婦孺,他卻是下不得手去。

王啟年,馮國,姜奎等人此時也明白了尚海波的意思,饒是眾人都是手上血跡纍纍的戰場屠夫,但仍是臉上發白,看著臉色古井不波的尚海波,都是一陣心下發寒。只有過山風臉色不變,低頭把玩著不知從哪裡搶來的一塊玉珮。

「奶奶的,看不出這個書生心這般狠啊!」王啟年輕輕地嘟嘟了一句,帳內一片安靜,王啟年本來很小的聲音也是得極大,王啟年不由嚇了一跳,抬眼看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不由更是尷尬。

尚海波似乎沒有聽到王啟年的說完,仍是淡然地道:「安骨部落本有萬餘人,在今天這場夜襲之後,只餘了三千多人,而死掉的七千餘人中,可視為戰士的男人也不過只有三四千人,已經有幾千婦孺死在我們的刀槍之下。將軍,不是我想殺,而是我們不得不殺啊!」

李清握緊拳頭,搖頭道:「何以見得?」

「將軍,我們這次襲擊,全在一個出其不意,全在於有一條不為人知的秘密通道,如果這些人不殺,那麼是我們常勝營襲擊安骨的事必將大白於天下,我們常勝營是從哪裡來的?這個秘密必將不保,只需稍加查探,雞鳴澤必將暴露,敢問將軍,那時我們何以抵擋蠻族的報復?」

李清不由語塞,現在他的實力別說是蠻族大單于,便是一個大型的部落也不是他能抵擋的。

「為了以後的戰略,雞鳴澤這個秘密我們也必須保留,更何況,將這些人斬盡殺絕之後,還有一些另外的好處。」

「安骨部落被滅,這是誰做的?」尚海波笑問。

「當然是我們做的,尚先生這是何意?」姜奎不解地問道。

「但知道是我們做的人都死絕了。」尚海波兩手一攤,「定州軍距這裡最近的長勝營有天險無可逾越,肯定不是我們,而且長勝營只有千來人,根本沒這實力啊!其它各營都在草原各部的嚴密監控中,根本不可能長途襲擊而不為人知啊?哪會是誰做的呢?」

尚海波再一次反問,眾人都默然,不知尚海波何意。

「草原蠻部之間會不會猜測,是不是那個部落見財起意,悄無聲息地滅了安骨,搶了他們的財貨牲畜呢?如果是,那這個部落會是誰?他會不是將下一個目標對準我呢?」

「如是一來,各部之間必有一番猜忌,便是他們的大單于,想要彈壓下去也必會費一翻功夫呢!更何況那安骨部落的老酋長還帶著千餘戰士在大單于的王庭呢,想必知道後,一定會去王庭哭訴的。」尚海波笑道:「敵人之間不和,對我們不是好處大大的麼?而我們悶聲發大財,說不定到了明天秋天驃肥馬壯的時候,大單于為了壓制這種猜測,強行將這事載到定州軍身上,揮軍來攻,那時蕭大帥必然頭痛。」

眾人身上都是涼嗖嗖的,看著尚海波如看妖魔一般,他們來搶安骨,只是想弄點過冬物資,熬過這個冬天而已,沒想到尚海波算計如此之深,將草原各部甚至連定州軍蕭大帥都算計進去了,這都是什麼人啊?

李清心中天人交戰,殺俘他不願做,但尚海波所說的無一不是赤裸裸的顯而易見的好處,果然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以前聽這話還沒有什麼感受,今天算是徹底領教了。

「我……!」李清遲疑地還沒有說完,尚海波已是打斷了他的話,「將軍凌晨便率領青壯和奴隸們先生,我來押後吧,這些清理浮財的事務,我還是較為得心應手。」

李清重重地點點頭,雖然心中已同意了尚海波的方案,但這個命令他卻不願親自下,眼下尚海波大包大攬而去,正合他意,感激地看了一眼尚海波,卻發現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正時的尚海波卻也在心中笑道:「將軍啊將軍,想要逐鹿天下,你的心卻還沒有做好準備,也罷,便由我來引你上路吧!」

環視了一眼帳中眾將,尚海波笑道:「不知那位願與我同行?」

王啟年,姜奎,馮國或低下頭,或轉過臉,半晌,過山風懶洋洋地道:「如果先生不嫌棄,我願隨先生一行。」

尚海波點頭:「好,如此以勞你了!」

正文 第三十章:頓頓都吃干的

天啟十年的雪不僅來得早,而且也下得更大,李清返程途中,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天空中飄著的雪也是越來越大,除了千餘名軍士身上著冬衣以外,大都運送財貨的崇縣青壯本都是衣衫單薄,但搶了安骨部落,這些人身上便罩上了五花八門的衣衫,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幫草原牧民在遷徙,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奴隸雖然衣裳破爛,但一想到從此將獲得自由,回歸中土,雖是凍得臉青手烏,但卻一個個難掩興奮之色。

這支浩浩蕩蕩的大軍歡呼著,興奮著,如此多的糧食,牲畜將意味著崇縣不會為生計而發愁了,李清騎在馬上,看著興奮的部眾,心裡暗歎,一個集團的興起便意味著另一個墜入地獄,想到這裡,心裡不由警惕,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落得完顏不花的下場?想起完顏不花最後那窮途末路的瘋狂,李清不由一陣心悸,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便得有更強大的力量,這個時代,只有強大的力量才會讓人不敢對你有什麼心思,才會保護自己,進而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一邊策馬緩行,一邊思量著回到崇縣之後的動作,唐虎和楊一刀率著一眾親衛前呼後擁著李清行進在隊伍之中,所過之處,一片將軍威武的歡呼。

臨近雞鳴澤之時,李清心裡已有了大概的計較,尚海波和過山風此時也趕了上來,聞到過山風身上那濃濃的血腥味,想到此時倒在雪地上的那成片的屍體,李清胃裡不由一陣翻江倒海,臉色也有些發白。

「將軍,你沒事吧?」尚海波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受寒了?」

李清搖搖頭,對過山風道:「你這次做得很好,嗯,從今天起,你便是常勝營裡的振武校尉了,對了,你真名叫什麼?我好行文去定州。」

過山風心下狂喜,終於修成正果了,而且一下子便成了振武校尉,過山風對於大楚軍制還是清楚的,一下子越過雲麾校尉成了振武校尉,意味著自己可以統率數百人馬了,要知道,王啟年等三人最早跟隨李清,是他的鐵板心腹,如今也只不過是鷹揚校尉,比自己高了一級而已。

「多謝將軍,我今後就叫過山風,以往的便讓他過去吧!」過山風道。

「好」李清點點頭,「你卻先去,指揮大軍過雞鳴澤吧,這一次人數眾多,且有如此多的牲畜,不要出什麼亂子,我不想有什麼不必要的損失。」

「將軍放心!」過山風拍拍胸脯,「我敢保證,一頭牲畜也不會損失。」

自從李清率軍出發後,許雲峰便日夜擔心,處理完每日的公務後,便是派人去打探李清的隊伍,還沒有等到李清的消息,另一個喜訊卻是從天而降,路一鳴回來了。

隨同路一鳴一起來的還有浩浩蕩蕩的車隊,長長的車隊之中,裝載的最我的便是糧食,路一鳴不負所托,不但將手裡的五萬兩銀子在復州完全換成了糧食,而且從翼州李家也弄來了數萬擔的支援,看著風塵僕僕的路一鳴,許雲峰不由打跌道:「路先生啊路先生,你若早來數日可就好了。」

連日勞累之下,有些疲憊的路一鳴奇怪地道:「許大人這是何意,莫非崇縣出了什麼岔子不成?」

許雲峰看看四周,搖搖頭,等兩人回到房中,這才將李清等不及路一鳴,居然率人穿越雞鳴澤,卻蠻族那邊搶掠一事說了,路一鳴不等聽完,已是大驚失色,連聲問道:「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可有消息了,將軍回來了麼?」

許雲峰搖搖頭,「十多天了,還沒有一點消息啊!」

兩人相顧變色。路一鳴心中恙怒,這個尚海波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李清出了問題,那他的這一翻心血便算是白費了。

普通的民眾自然不知道兩人的擔心,看到糧車絡繹不絕地來到老營,都是歡聲雷動,聽著外面的歡呼聲,路一鳴苦笑道:「將軍哪裡吉人自有天象,我們卻做好眼前的事吧,許大人,將糧食入庫吧。」

兩人提心吊膽只過了一天,便等到了天大的喜訊,一名騎士飛馬而來,馳近老營,一躍下馬,一路狂奔向營內,一邊高聲叫道:「將軍大捷,將軍大捷歸來了!」

許雲峰和路一鳴狂喜之下,也顧不得什麼文士風度了,兩人一邊一個,將那報捷的士兵揪住,拖進屋內,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無數個問題轟炸著那個士兵。

那士兵眨著眼看著兩位大人,實是不知道該先回答那個問題,憋了一會兒,才再兩人能殺人的目光中道:「將軍打了大勝仗,搶了無數的糧食,無數的牲口,無數的兵器,哦,對了,還有無數的女人。」

這士兵沒什麼數字概念,也不知道到底繳獲了多少,只能用兩個字,無數來形容。

兩位大人面面相覷,既然打了勝仗,獲得些戰利品自是無疑,但這無數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兩人互瞪了片刻,終於反應過來,都是狂喜不已,不管如何,總是一場大捷,兩人擊掌相慶,「許大人,看來我們要準備更多的庫房了!」路一鳴大笑。

「不錯,不錯。」許雲峰也是呵呵大笑,「當日將軍來時,曾對崇縣父老講,他來了,就不會讓崇縣再餓死一人,當時我還心有疑或,以為將軍是安撫人心之言,今日看來,卻是我大謬了,將軍果非常人。」

兩人打發起了那士兵,便著急忙慌地開始準備迎接李清的回歸。

鑼鼓鎖吶那是現成的,轉眼之間便拉起了一支數十人的隊伍,通知鄉老村老們組織百姓夾道歡迎,再組織人用蒼松翠柏架起了巨大的凱旋門,翻箱倒櫃找了些紅綢繫在門上,雖然有些簡陋,但對於當今的崇縣來說,已是很不錯了。兩位大人更是興奮地沐浴更衣,刮去臉上亂蓬蓬的鬍鬚,收拾的清清爽爽,這才走向彩門,站在哪裡準備迎接李清的到來。

前方哨探帶著許雲峰派來的人見到李清,稟告的老營的準備,前哨的過山風當然也明白得很,通知隊伍停了下來,第一個走過彩門接受百姓歡呼的必須是他們的首領,李清。

得得的馬蹄聲傳來,前方出現了軍隊的身影,頓時鑼鼓喧天,數萬百姓歡聲雷動,李清一馬當先,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在他的身後,絡繹不絕的隊伍一支接著一支的出現。

李清打馬跨過彩門,看著兩邊歡呼的百姓,兩手虛虛一按,場面立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期盼地看著李清,許路二人都以為李清要發表一翻激動人心的演講,心中也擬好了一番賀詞。

李清本來也準備慷慨激昂幾句,但乍一看到兩邊數萬群眾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嘴一張,竟然大喊了一句:「鄉親們,從今天起,我們頓頓都吃干的。」

數萬人頓時凝固。許路二人更是險些一跤跌到地上。自古而今,恐怕這是最別具一格的獲勝感言了。

今天三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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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軍議

李清脫口而出那句話後,就有些後悔了,這個時候本應該熱血澎湃,慷慨激昂一番啊,怎麼整出個頓頓都吃干的來?當下有些狼狽的趕緊策馬向前,數萬群眾先是發楞,而後是大笑,再往後卻是驚天動地的歡呼了。

「跟著將軍走,頓頓都吃干的!」不知是誰振臂高呼了一聲,頓時群起響應。

在李清身後,尚海波第二個策馬走過了彩門,不論是王啟年還是姜奎馮國,都下意識地勒住了馬匹,任由尚海波一人尾隨著李清。至於過山風,他還排在王啟年等人的身後呢!

注意到這一細節的路一鳴心中頓時咯登一跳,突地意識到在自己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裡,尚海波居然在李清的手下建立起了如此的威望,看著李清三員大將那自然的舉止,心中忽地有些酸溜溜的,但轉眼之間,卻又振奮起來,尚海波在候府時只不過是一個不得意的狂書生罷了,自己卻是有名有姓的,他能做到的事情,自己未必便不能做到。時間還長著呢!想到此處,胸中不由湧起澍湃的戰意。

「高明啊,將軍!」策馬走到李清身側,尚海波眼帶笑意,低聲對李清道。

「丟死人了!」李清臉皮微紅,「不知怎地,脫口就出來了,想著不對時,卻已不能改口了。」

「正是因為將軍脫口而出,不假思索,那才好啊!」尚海波道:「百姓愚昧,與他們說什麼家國天下,那無異於對牛談琴,但百姓心中卻又最為敞亮,誰對他們好,那是一清二楚,他們圖什麼,不就是肚子吃得飽飽的,身上穿得暖暖的,老婆孩子熱炕頭麼!誰能為他們做到這一點,那他們就會死命地維護誰。」

李清想想,不得不承認尚海波說得很有道理,老百姓們的要求並不高,但要在這時代做到,卻無疑是很難的。「尚先生,說到容易,做到卻難呢,這個冬天是沒問題了,但以後怎樣,卻還不一定呢?我們僅僅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萬事開頭難!將軍,這第一步走好了,以後會愈來愈順的。將軍沒信心麼!」尚海波笑道。

這一句反問,卻激起了李清的好勝心,胸中一時湧起豪氣干雲,「當然有信心,我還堅信我會做得更好。」

「恭喜將軍得勝歸來!」許雲峰,路一鳴兩有出現在李清的面前。

「路先生!」一眼看到路一鳴,李清不由大喜,一躍下馬,雙手執著路一鳴的手,熱切地道:「早晚盼著路先生回來,卻不想竟是今日相見,一路順風否?」

見李清的笑容歡喜發自肺腑,路一鳴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道:「讓將軍掛心了,不負將軍所托,一切順利,不僅帶回了整個冬天所需的糧食,更是準備了明年春上所需的糧種,農具。」

李清連連搖著路一鳴的手,「先生辛苦了,卻待晚上擺酒與先生洗塵。」

一邊的許雲峰卻笑道:「路先生早到了幾日,洗塵酒我卻是已和路先生喝了,不過今天倒是真要大擺宴席,與將軍洗塵慶功。」

李清笑吟吟地拍拍許縣令的肩膀,道:「幾天不見,縣令大人倒是有清瘦了些,這些日子辛苦了。」

許雲峰擺手道:「份內之事,何來辛苦,將軍與將士們在外征戰,是真辛苦。」兩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聊著老營內的事,身後路一鳴向尚海波拱拱手,「恭喜尚兄了。」尚海波淡淡一笑,拱手道:「路兄一路辛苦。」

在他們的身後,士兵和青壯押運著財貨絡繹穿過彩門,進入到老營,每一隊士兵和青壯走過,都贏來一陣喝彩聲,別說是上陣殺敵的士兵得意洋洋,便連那些隨軍的青壯,都是臉上放光,這可是長臉的事兒啊。

過山風心中最是感慨,想不久前自己還是一個人人喊打的土匪,但轉眼之間,便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這世事之奇,當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回頭看一眼心腹李二麻子,那一張麻臉上更是喜不自勝,顆顆麻子油光閃亮,光可鑒人。這小子在破營激戰時被人在膀子在削了一刀,眼下膀子還吊著呢,現下卻成了炫耀武勇的標誌,只狠不得將那傷臂再舉得高些。

「大哥,還是做官軍殺蠻子好哦!」他頗有感慨地對過山風道。

接收財物入庫,安置奴隸,佈置慶賀,早有準備的許雲峰與路一鳴二人一切有條不紊地佈置下去,短短半日時光,便已處理妥當,除了萬餘奴隸尚有不少沒有房屋住,當時二人可沒有想到李清還帶了這麼多人回來,不過從安骨部落那裡掠來的帳蓬卻是現成的,於時在老營那一排排巨木建成的房屋一側,一片片白花花的帳蓬又搭建了起來。

傍晚時分,老營裡便有一處處的炊煙冒起,各個營盤都喜笑顏開的淘米下鍋,更是破天慌地宰殺豬羊,這對於已是數月不知肉滋味的老營眾人來說,可是不小的誘惑,早有些小傢伙們流著誕水,早早地守在了煮肉的大鍋旁。

四處飄散的香味讓一直處於饑寒狀態的老營眾人都是咕嘟咕嘟地吞起了涎水。

與老營裡其它地方狼吞虎嚥不同,李清這裡卻是斯文安靜得多,酒過三巡,臉上都有了些微酒意,李清微笑著放下筷子,道:「諸位,我們常勝營的這頭一難關,卻是在大家齊心協力之下,安然渡過,甚至還略有餘財,這裡,李清先謝過諸位了。」站起身,向大家抱拳一揖。

眾人不敢怠慢,齊齊站起還禮道:「全仗將軍虎威。」

「大傢伙請坐!」李清虛按雙手,「雖說這頭一關我們是過了,但我常勝營的困境,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前途莫測,內憂外患,諸君尚需共勉。」

經此一役,尚海波已隱隱成為李清手下第一人,見李清說完,便道:「將軍放心,有將軍在上運幬帷幄,我等盡心盡力,常勝營振興指日可待。」眾人盡皆言是。

見屋內眾人都是臉有興奮之色,李清知道需將自己的計劃合盤托出,以便讓眾人有一個明晰的目標。

「諸位,在回來的路上,對於我常勝營的發展,我心中已有了一個計劃,今天便向眾位合盤托出,望諸位查漏補缺。」

「請大人明示!」路一鳴不甘尚海波一人獨美,當下搶先道。

「編練軍隊以振軍威,軍隊是我們立身之本,這是當務之急,重修內政以資民生,這是我們生存的根基,簡單而言,這個冬天我們要做兩件事,第一是煉軍,第二是民政。」

常勝營入崇縣時只有千餘人,而按照大楚軍制,一個標準營是三千人,當時常勝營連吃飯都成問題,自然談不上擴軍,但眼下卻是不同了,不僅崇縣殘餘的百姓中便有上萬青壯,便連這一次解救回來的奴隸中也有數千可充作兵員。擴軍,已成了當務之急。

「將軍說的是,沒有強大的軍隊,我們便是別人案板上的魚。」尚海波道,「現在冬天已到,正是我們練兵的好時候,相信以大人的練兵之能,這個冬天過後,我們常勝營就有一戰之力了。」

李清傲然點頭,以前沒人沒兵器,現在人不缺了,兵器也從安骨部落繳獲了不少,說到編練強兵,那自是他的拿手強項。

「長勝營左中右三翼,這一次將擴充至滿員,左翼翼長,王啟年。」王啟年站起抱拳。

「中翼翼長,姜奎,你翼為騎兵翼,這一次繳獲了足夠的戰馬,你可優先選擇能上馬作戰的士兵,各部不得推維!」姜奎喜形於色,多日心願,一朝得償,怎不心花怒放?

「右翼翼長,馮國!」馮國霍地起立。

「過山風!」聽到點到自己的名字,過山風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過山風聽命!」聲音之大,讓他都感到有些驚訝。

李清微微一笑,「此次我們襲擊安骨部落,你當居首功,先前我便說了授於你振武校尉,現在命令你組建斥候隊,建制三百人,配馬。直接向我負責。」

「楊一刀。你為我親衛隊隊長,唐虎,副隊長,你二人於全軍選拔敢戰忠心之士,組建我的親衛隊,人數一百人。」之所以讓楊一刀為隊長,是因為楊一刀較之唐虎,更加沉穩。

眾將一齊躬身領命。

「尚先生!」李清笑容可掬地轉向尚海波。尚海波微笑抱拳,「委屈尚先生擔任我這營中長史一職,協助我處理軍務,參贊軍機,如何?」

尚海波笑道:「將軍之命,安敢不從!」

正文 第三十二章:結婚狂潮

聽到李清的安排,一邊的路一鳴暗歎一聲,知道自己這次與尚海波的較量之中,終於是敗下陣來,尚海波明面上只是常勝營的長史,但實則是李清的首席軍師,在常勝營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從明天開始,擴軍正式開始,」李清正色道。「說完了軍事,我們便要說說民政了,這是我們以後生存的土壤,不能輕忽,大家也都知道,不是每一次都能搶到東西,也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支援我們的。」他是在暗指李氏。「所以,我們一切都要靠自己,吃的,穿的,用的,都要自力更生,這樣才不會為人所制。」

「時至今日,我崇縣已有七萬餘人口,是吧?」李清看向許雲峰。

許雲峰點頭道:「不錯,原來有五萬餘口,將軍此戰又帶回萬餘,合計七萬有餘。」

「那我們崇縣現在有田多少?」

許雲峰對這些民生熟悉得很,「崇縣多山,可供耕作的土地並不多,整個崇縣合計有良田百萬餘首,分佈在縣城附近,舜鄉,梅蘋等數個鄉,崇縣遭掠,人員傷亡甚重,除了一些大戶逃亡在外,可能回來,其餘的大多都成了無主之田。」

李清笑道:「甚好,凡是還有主人在我崇縣的田地我們不動,仍然返還給他們,其餘的全部沒作公田。這些公田授給原先無地的佃戶,長工,每丁口授田十畝。」

許雲峰一驚,道:「將軍,這其中有很多田是一些大戶的,這些人在兵災過後肯定還會回來,那時將軍將他們的田賜給了別人,其不是有麻煩?」

李清冷笑一聲,「回來啊,回來好啊,反正崇縣人口少,如果他們要田,我另外再給他們一些便好了。」許雲峰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股不善的味道,當下也不再多言。

「此次寇兵來襲,我縣青壯損失慘重,老弱婦孺居多,這一次我們又從安骨部落救回來的奴隸中,也是女子居多,嗯,告訴所有的兵士,如果他們能找到媳婦,便也同樣賜田。」李清道。

「將軍,士兵們如果都去找媳婦了,這個戰鬥力?還有,他們還會用心去訓練麼?」路一鳴有些吃驚。

李清擺擺手,「路先生不必擔心,這些士兵們以後還要承擔作戰的任務,他們的賜田是普通百姓的一倍,也就是一口二十畝,另外,這些士兵的田地以後也不必繳稅,嗯,凡是以後我們崇縣要收的各種稅務,只要家中有當兵的,便全都免去。」

許雲峰一聽,要是這樣,豈不是大家都會去掙著當兵?

尚海波笑道:「將軍此招好,士兵們在這裡有了恆產,卻不用繳稅,以後誰要動他們的財產,這些士兵必然起來反抗,幾十畝田,將軍卻將換來數千將士的忠心,的確划算。」

李清哈哈一笑:「尚先生深知我心。我料此策公佈後,來報名當兵的必多,但如今我軍尚負擔不起多餘的兵馬,三千之數足矣。所以招兵時可以更嚴格一些。」

「另外,我崇縣所有青壯在農閒時必須進行軍事訓練,常勝營將派出專門的軍官負責此事,由各鄉老,村老負責組織,我要崇縣的青壯在任何時候都能拉出來便能成為一支軍隊。」

「許大人,你是本縣縣令,這些事便要你去操心了。」李清道。

「敢不盡力!」許雲峰抱拳。

「路先生!」李清又轉向路一鳴,「將軍?」路一鳴道。

「先生熟悉民政,我想請先生暫為縣中主薄,協助許縣令管理崇縣民生,另外協調崇縣地方與常勝營之間的關係,還有,長勝營的一些與外面打交道的事情也就交給先生了,不知先生是否嫌事務過於繁雜?」

路一鳴笑道:「沒有問題,一定不負將軍所托。」

李清笑道:「那就好,既然各人都已知道了各自的職責,那明天便各知其事,每三天我們碰頭一次,協調商量事情,解決問題。眾人可有疑義?」

眾人轟然應命,李清喜道:「好,正事說完,接下來咱們接著喝酒,今日卻是要一醉方休。」

不出所料,當第二天崇縣的授田政策一經公佈,立時便在老營裡掀起了波瀾,原本有田的百姓見自己的利益不會受到損害,當然沒有什麼意義,當是見家中只要有當兵的便可以免稅,倒是心中頗為意動,而那些原本赤窮的佃戶,長工見居然有田可分,當真是高興得不分天南地北了。當然是雀躍擁護的。

士兵結婚便可以分田,常勝營千多老卒也炸了窩,現在崇縣什麼多?女人多唄!要不是軍官死命彈壓,這些士兵只怕早已跑出營去找老婆了。

從安骨部落裡救出來的女子極少有人離開,這些人要麼是因為家破人亡,無處可去,要麼便是被擄去失了清白,即便回到家只怕也沒什麼下場,見在這裡有事作,有飯吃,便也安心地中了下來。當他們看到崇縣的這個公告之後,也是動心不已,對於這些受過大苦的女子來說,只要能找一個老實能幹,真心疼他們的丈夫,便已足夠了,更何況還有田地可分?這些女子與常勝營的士卒同行了十數日,倒也有不少混熟了,當這些士兵跑來相詢時,這些女人自是沒口子的答應。

崇縣老營開始了結婚狂潮。

「有恆產力有恆心!」李清在事後曾對尚海波得意地道,「這些女人們不能幹多少活,要養活她們可要不少糧食啊,把他們嫁出去,便該他們的丈夫養了,有了女人的男人便也要安份一些,不要怕有了家的軍隊沒有戰鬥力,恰恰相反,有了家的軍隊會更有戰鬥力,因為讓老婆孩子過得更好是他們的責任,更何況這裡是我們的老巢,你想想,要是以後有人想來謀我們的老巢,這些人會不挺身而出,衛護自己的家園麼?」

即便是尚海波自許才高,李清的這一招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有家的軍隊戰鬥力更高的這一論調,讓他更是聞所未聞。

當然,造成這一切連鎖反應的李清現在還在房中大睡,崇縣迫在眉睫的危機已安然度過,一連幾天,老營裡都在慶賀,作為主官的他勿需事事親歷親為,倒是每日的酒喝得太多,雖然量大,但也架不住敬酒的人多啊。

李清的房子建在老營的東側一處向陽的斜坡上,巨大的圓木打進土裡做為地基,上面再由能工巧匠們搭建了一座樓房,佔地約有半畝,雖然不事裝飾,但勝在宏大,壯觀,原生態,上面還長著的一枝枝的綠葉尤其令他開心。數間臥房,一處議事廳,一處廚房,雖然現在李清還在是老營裡搭伙,但這裡卻已事先預備好了。唐虎與楊一刀兩名貼身親衛便與李清住在一起,其餘的親衛們則住在與這間房子相隔十數米的一排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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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學堂

李清醒來時,已近午時,一連下了數天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透過窗戶看出去,儘是一片銀裝素裹,屋簷下,樹杈間,倒掛的亮晶晶的冰錐閃著幽幽的光芒,或長或短,或粗或細,不一而足,偶有一陣風吹過,簌簌的雪粉便紛紛揚揚的自空中掠過,轉眼之間,又融入那一片雪白,再也不見一絲蹤影。

遠處傳來一陣陣整齊的呼喝聲,那是士兵們在訓練,陣陣炊煙也開始冒起,這時代一日三餐是比較奢侈的,絕大多數還是一天二頓,此時,應當是在準備第一頓飯吧。李清從窗台上抓起一把雪,狠勁地按在臉上揉了揉,讓仍有些頭痛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些,這幾天有些太放縱了,心裡自責道,如果讓自己過於放鬆,李清真擔心自己會懈怠下來,眼下萬里長征可還只走了第一步呢!

門前的平地上,親衛們早已將雪掃開,露出才被夯實不久,又被凍得極硬的地面,楊一刀和唐虎等親衛們正在那裡操練武術,雖然天很冷,但這一群漢子都是脫得只穿一條贖鼻褲,身上兀自冒著騰騰熱氣,大聲吆喝著練習。

對於一般士兵的操練,李清並沒有太高的個人要求,著重的反而是戰場紀律及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精神,但對於自己的親衛,那自然是個人功夫越高越好,這群漢子本來便是從軍中精選出來的,再加上楊唐二人每日督練甚勤,面貌倒似一日勝似一日。

抓起衣服三兩下穿好,琢磨著自己首先應當去哪裡看一看,是去新建的校場看新兵整訓呢,還是去許雲峰那裡去看看授田工作呢!

對於許雲峰與路一鳴兩人,李清還是挺滿意的,兩人不愧是內政好手,自己提了個想法和思路,短短的時間內,兩人就拿出了切實可行的方案和步驟,縣衙的班底也基本充實了,原本的縣府班子基本跑光,死絕,現有的一套人馬基本是重新招起來的,讀書人太少,很多都是目不識丁的傢伙,但勝在踏實肯幹,也沒有以前胥吏的油條世故,相比而言,李清還更喜歡現在的那一套人馬。

打開臥室的門,一陣涼風吹來,李清不由打個哆嗦,伸手緊緊身上的衣服,不由苦笑一聲,這該死的時代,居然連綿花都沒有,填充在這裌衣之中的也不知是些什麼東西,絲絲綽綽的,不那麼保暖啊!皺眉想了想,綿花貌似是從古印度還是阿拉伯什麼地方傳進中原的,大概此時大楚還沒有這個東東。羽絨服?做夢吧!

.看到李清出來,一眾親衛便都湧上來行禮,李清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們去做自己的事,親衛們見將軍站在一側,倒是更加賣力起來。

楊唐二人卻不敢怠慢,套好衣裳便侍立在李清一側,「大人準備出去走一走?」楊一刀問道:「還是讓我等侍候大人用過飯後再出去吧!」

李清笑道:「反正已這個時候了,等下我們去軍營哪邊和士兵一起吃!」

唐虎欽佩地道:「將軍,你真是體恤士兵啊,我唐虎當兵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看到過堂堂的參將與小兵們經常在一起吃飯的。」

李清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別忘了,不久前,我不也還是一個小小的雲麾校尉嗎?如今連你們也是振武校尉了。」

唐虎咧開大嘴,笑道:「就是,那時瞎了一隻眼,本以為活不久長,但虎子運氣好,居然碰上了將軍,不但活了下來,還官運亨通,反正從此以後我唐虎這條命便賣給將軍了。」

楊一刀深有同感,那時的他也是自忖必死,能有今日之遇,夜深人靜時每每想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眼下他已將自己的老婆女兒都接了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心中更是感念李清。

三人邊說著閒話,邊向老營那邊走去,走得一陣,李清耳邊忽地傳來一陣童子琅琅的讀書聲,不由大為奇怪,「這是哪裡的讀書聲?」

楊一刀笑道:「將軍這幾日忙得很,卻是不知,這是許縣令的命令,眼下老營裡童子甚多,便建了一個學堂,請了兩個先生在哪裡教童子們唸書呢!反正現在老營裡物資充足,這些童子倒不必像以前那般去掏洞摸雀了。許先生說,要給這些小野馬拴上一個籠頭,過些年,這些人便能成為崇州的希望呢!」

李清連連點頭,想不到許雲峰還有如此先見卓識,這時節,讀書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說別的,單是筆墨紙硯,一般百姓又如何消耗得起?眼下崇縣有錢了,倒是可以由縣裡出錢,讓這些童子啟蒙。

「只是前些日子崇縣組織縣衙班底,識字的人幾乎都被一掃而空,連奴隸那裡也去一一詢問,凡是識字的人都已被選到了縣衙和營裡,這教學生的先生卻是又從哪裡請來的?」李清有些奇怪,無論是崇縣還是常勝營,眼下都是草創階段,每個人都是忙得腳不點地,卻哪來的空閒人手?

唐虎哈哈一笑,道:「將軍卻是不知,這兩個先生卻不是先生。」

李清訝道:「這是什麼話,什麼先生不是先生?」

楊一刀在一邊道:「這兩個先生是女的,將軍。」

李清更加吃了一驚:「女的?女的也識字?」

楊一刀笑道:「將軍,說來也是熟人,您道那兩個女子是誰?便是我們在那完顏不花的金帳裡救出來的那兩個女人,卻不想居然是兩個識文斷字的女子,聽許縣令說,這兩個女子必然出身不凡。」

李清不由來了興趣,道:「哦,她們叫什麼名字?」

「那兩人卻是一尋姐妹花,姐姐叫清風,妹妹叫霽月,大人,您要去看看嗎?我瞧那兩個女先生學問挺不錯的,特別是姐姐清風,我看了她寫的字,雖然咱是大老粗,但那字我瞧著就是漂亮,我也將姑娘送去那裡唸書了呢!」楊一刀呵呵笑道:「要是我家那野丫頭也能識上幾個字,那將來不是更能找一個好人家了嗎?」

李清有些啼笑皆非,這楊一刀,送姑娘去唸書,虧得自己還正想著讚她幾句呢,居然根腳在這裡,不過對這清風和霽月兩女倒真是來了興趣,這時代,讀書不易,女子讀書更是不易,如非官宦大家,抑或豪門世族,斷斷是不會讓這兩個女子唸書的,可這兩人既然回來,卻不何不回家,反而要在這崇縣受苦呢?

說話間,三人已到了一幢木屋前,也許是為讓童子們讀書更清靜一些,這房子選得地方卻是離李清居住的房子不遠,這裡雖是外圍,但戒備依舊較嚴,不時便可看到有巡邏的士兵走過,而卻真有事,一聲吆喝,李清那邊必然便可以聽到。這個地方,一般人是不會來這裡的,必竟這裡是崇縣老大居住的地方。

李清一看便明白,心中倒是讚了一句那許雲峰果然心細得很,這樣的細微之處居然也考慮到了。這屋子倒是秉承了老營的風格,粗曠,結實,巨大的圓木略微削了削,有些疙瘩還留在上面,圓木之間的縫隙用木板小心地釘上,看來是擔心這些小孩子受了凍。隔著窗戶看去,數十個孩子坐在小板凳上,兩手放在膝上,睜著一雙骨溜溜的眼睛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坐在上首的女先生,那桌凳都是用砍下的巨木廢料製成,勉強削平可用罷了。

兩個女子一人手持書卷,正抑抑頓挫地收領著孩子們誦讀,另一個卻是坐在一側,正在一卷紙上抄寫著,想是給孩子們拿回去臨慕的手稿了,這些孩子們家裡又哪裡準備得起筆墨紙硯,想必拿著先生寫好的字貼回去,也只能在雪地上練習了。

屋中生著一堆大火,正必必剝剝地燒著,使屋內有了一點暖意,配上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李清忽地生出一種自豪感來。

李清站在窗戶邊,透過木欞看著那女子,那日匆匆一瞥,只留下一個很是漂亮的印象,今日隔窗細看,不由大是讚賞,原來書上所講的國色天香倒也真是有的,這女子雖然不化妝,也沒有刻意地打扮,一副素面向天,當然,這裡也沒有打扮的條件,但與李清在崇州所見的女子比起來,當真是天上地下,雖然一身麻布粗衣,只用一根絲絛繫在腰間,長髮也只是草草地用一根細繩繫著,任由它隨意地垂著腦後,但膚白如玉,唇紅齒白,領著學生唸書,聲音宛轉,頗為好聽,雖然坐在哪裡,但也不能掩蓋那婀娜的身材,那背對自己坐在哪裡的女子雖然只見一個背影,但既然兩人是姐妹,想必容貌也是不差。

當真是紅顏薄命,李清不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這場兵災,想必這兩個女子如今正在深閨之中嬉戲,憧憬美好的未來,又如何會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刻如此辛苦,看那抄書的女子手凍得通紅,不時放下筆將手放在嘴邊呵氣,不由大起憐香惜玉的心來。

李清的這一聲歎氣雖然聲音不大,但卻恰好在童子們唸書停頓的時刻,便顯得格外清晰,那讀書的女子一驚,抬起頭來,便看見窗戶邊的李清,頓時一驚,站了起來,對童子們說:「孩子們,今天的功課卻在這裡,大家去領了臨貼,回去練習,明天老師可是要檢查的。」

童子們一聲歡呼,都站了起來,必竟年紀都小,還是貪玩的時刻,見先生發了話,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一個個去領了那臨貼,大呼小叫著奔出門去。

見孩子們走遠,李清大步跨進了房中,此時,兩個女子都站起迎了上來,「李將軍!」兩人深深地福了福。

李清仔細打量那抄書的女子時,果然也是漂亮之極,與那誦書的女子長得極像。

「小女子清風,這是舍妹霽月,見過將軍。」

正文 第三十四章:清風霽月

楊一刀與唐虎兩人守在了大門口,房中便只剩下了李清與那清風霽月三人,李清微微點頭,打量著這間簡陋的學堂,雖然佈置極為簡單,但這兩個女子稍稍佈置了一下,倒也顯得有些書香之氣了,側臂上掛著幾副字,看那落款,倒是囊括了如今常勝營的好幾個高屋,路一鳴,尚海波,許雲峰都題了字。另一邊幾幅沒有落款的一筆標準的正楷,字體雖然柔弱,但卻清新脫俗,倒也頗有可觀之處,想必是這清風霽月自己寫的了。

見李清的目光落在自己二人寫的條副之上,二位姑娘不由有些侷促,曾聽聞這位將軍大人不像一般的莽夫,是個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弟,在定州曾以一詩一詞折服了有名的青樓名妓茗煙,不由得有些心下惴惴,兩人原本都是生在深閨,雖有些才學,但自問卻是比不了那茗煙的。

姐姐清風臉上泛起紅暈,低聲道:「將軍見笑了,小女子信手塗鴨,卻是污了將軍法眼。」

李清一笑道:「非也非也,我卻是瞧見這幾幅字各有千秋,尚先生的這幅大開大闔,筆間隱有兵戈氣息,若非我熟知他,倒要以為是一個久經沙場之人寫的,路先生每每行筆之間,卻都是留有餘地,意猶未盡,倒也符合路先生小心翼翼的性格,而許縣令的這一幅力道頗足,筆架間構規整嚴密,一絲不苟,這幾幅是兩位姑娘寫得吧,雖說腕力略有不足,但卻勝在秀麗,都說字由心生,看字便可知一人性格,古人倒是誠不我欺也!」

清風看著李清,心道都說這位將軍是個儒將軍,倒真是不假,「將軍法眼如炬,清風甚是佩服。」

一邊的霽月卻比清風要活潑一些,「曾聞將軍一詩一詞折服陶然居茗煙,不知我姐妹二人能不能有幸一睹將軍墨寶?」

李清微微一笑,打量著姐妹兩人,許是年輕一些,霽月已似從那場劫難的苦痛中走了出來,眉梢之間多了些喜色,清風卻不然,雖是強作歡笑,但眼睛深處,卻是難以掩藏那一絲痛苦之色。

「好,既然來了,便為這些童子們留下一幅字。」李清有心打探一翻這姐妹二人的身世,看看有沒有可為她們開解一翻,倒是不介意寫一幅字。

霽月歡喜雀躍地準備好筆墨,將紙鋪好,便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李清,李清走近,凝神片刻,驀地提起筆來,筆走龍蛇,寫下兩行大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一氣呵成後,又在後面署上自己的大名,這才知道:「這些時日忙於軍務,從未提筆寫過字,倒是有些生疏了,兩位姑娘是行家,不要見笑。」

清風和霽月卻不作聲,只是盯著李清的這幅字,李清的字體是正兒八反的顏體,筋骨峻然,這種字體卻是尚不見於大楚,在陶然居雖然寫過,但卻被茗煙奉為至寶,小心收藏,除了桓濟,倒還真沒有人見過。

「哇!」霽月半晌才讚歎出來,「大人真是好字,姐姐,先前我家中如此多的字貼,卻也不見得有將軍這字寫得好啊!」

李清心中一動,家中收藏了很多字貼,看來這兩人倒還真是久讀詩書的官宦人家女兒。

「坐下說吧!」李清大馬金刀地坐在火邊,反客為主地道。「今日無事,真好與兩位姑娘好好聊聊!」

清風霽月兩人側身坐下,清風更是臉上寫滿了不安,她心中自是清楚,姐妹二人都是花容月貌一般,但也正是這容貌惹了禍,這李清今日是無意來此,還是有意卻是不知,自從身遭不幸,她已心若死灰,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已是完了,雖然死志已去,但她本是心高之人,卻也無意再心身伺人,只想平平淡淡,隱姓瞞名過完這一生便罷了,如果這李清心中有別的想法,自己卻該如何處之?眼下自己姐妹二人已是有家歸不得,如果這李清也有什麼別的想法,自己二人將何去何從,天下之大,何處有二人容身之所?

清風心裡想著心事,霽月卻是興奮地問道:「將軍真是一筆好字,卻不知是臨的何人的貼,我卻是從未見過呢?」

李清笑道:「沒有臨過,只是自己胡亂寫些罷了。」一聽這話,霽月臉上更是寫滿了佩服,一雙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看著李清,眼中滿是小星星,這可是自創了一種字體啊,真是了不得。

清風想著心事,邊從柴火邊拿起陶罐,在一個粗瓷杯子裡倒上熱水,細聲道:「學堂簡陋,將軍卻喝一杯熱水吧?」

李清接過水杯,卻沒有喝,透過裊裊升起的蒸氣,他若有所思地出神片刻,忽地道:「兩位姑娘家學淵源,想必不是普通人家吧?」

這話一出口,清風和霽月兩人都是臉色慘變,一張臉變得雪白雪白,低頭不語,便連活潑的霽月也垂下頭去。

「既然已從蠻族逃了回來,為何不回家去呢,想必家中父母已是望眼欲穿,每日寢室難安吧?為何要蝸居崇縣受這苦楚呢?」李清道,看她二人談吐,學識,李清自是知道這二人本應是貴家小姐的身份。

房內死一般的寂靜,半晌清風才艱難地抬起頭,「將軍知我姐妹二人身遭劫難,清白喪失,又如何歸得家去?」好不容易才艱難忘卻的傷疤又被人生生地揭開,心中血淋淋地好不痛苦,偏生問這話的人又是不能得罪的人,清風只覺得心中如刀割一般。淚水已是噗娑娑掉下來,霽月更是雙手掩面。

李清有些奇怪二人的反應,反問道:「為何歸不得,大難不死,家中父母必是大喜過望,翹首以盼。」

清風霍地抬起頭,心中有些憤怒,這位李清李參將也是大富大貴之家出身,難不成不知道麼?那為何如此羞辱我姐妹二人,但看李清面孔,卻又不似作偽,一臉的真誠,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反晌才歎道:「將軍難道不知,我姐妹二人清白已失,便是回到家中,家嚴只怕也只有給我與妹妹兩人三尺白綾,一杯鴆酒而已!」

李清這才醒悟,自己終究是現代人的心理,卻不知這時節將女人的貞節看得何等重要,如果是普通人家倒也罷了,窮人難得娶一個妻子,只要活著回去便好,但越是貴重之家,便越是看重這事,難怪這姐妹二人只能居於此地?這萬惡的舊社會,李清心中狠狠地罵了一聲。

「是我孟浪了。」李清長歎道,「既是如此,二位姑娘就算不回家,也可托人捎一封信報個平安吧!」

清風垂頭道:「昔日已死,清風霽月已忘了過去,只想平靜地在這裡生活下去,便是捎信回去,也只不過徒增家門之羞而已,還望將軍垂憐,收留我們在此。」

李清無語,心道若真是這二人捎信回去,那家說不定還會派人來將她姐妹二人逼死。

「既如此,你們便安心地在這裡住下來吧。忘掉過去吧,重新開始你們的生活,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有好的歸宿的。」李清感到自己的言語有些蒼白,看到兩個薄命紅顏,心裡不由一陣惋惜,「你們住在這裡麼?」

清風道:「是,許大人安排我二人在此教授童子啟蒙,我二人住所便在後面的小屋,只是居所簡陋,不便讓將軍前去。」

李清擺擺手,道:「你二人若差什麼東西,只管去找我,楊一刀,回頭看看兩位姑娘缺什麼,給兩位姑娘都備好送來。」

門口的楊一刀大聲應道:「是,將軍!」

清風感激地道:「謝謝將軍。」

李清站了起來,心中忽地一動,道:「你二人都甚有才學,如今我崇縣識字之人太少,我的參將府說來讓人笑話,眼下除了我卻沒什麼識字之人,你二人每日也只是教授半日課程,不知可否願意去我參將府為我打理一下文書,這些事頗為繁雜,讓我很是頭痛,卻一時之間找不到人手。」

他心中想到的是這二人如果有事作的話,倒可緩解一下心中的苦痛。

清風霽月二人對視一眼,沉吟片刻,清風才道:「如果將軍不嫌棄,我二人願意去為將軍分憂,就只怕學識淺薄,誤了將軍的事。」

李清見二人答應,心下歡喜,道:「如此甚好,那就這樣吧,你二人上午在這裡為童子啟蒙,下午便去我哪裡處理一些文書,嗯,一應供應,便從我哪裡撥取吧,楊一刀,將這事通報給許大人。」

正文 第三十五章:水利

從清風霽月那裡回來後,李清一連幾天心情都有些鬱悶,定州是邊州,每年都要遭受蠻族掠邊,無數百姓被掠走,家破人亡者數不勝數,像清風等人算是福大命大,適逢其會被解救回來,但還有更多的人尚在草原被奴役,但即便是清風等人這樣的,一生的命運卻也被改變了,想到清風霽月有家來回,有親難顧,還有更多的人只怕與她二人命運相若,心中便堵得慌,說到底,還是不有一隻強軍能震懾邊關啊!

蠻族,必須平定!李清心道,否則邊關不靖,自己如何有餘力做其它的事情,蕭遠山?李清冷笑一聲,指望他來做這事那是緣木求魚,能守成便不錯了,苦心經營的定州軍一朝被毀,現在的定州軍戰力更是大不如前,只怕蕭遠山根本沒有出塞作戰的勇氣,想到這些,李清謀奪定州的心情便更迫切了。

精赤著上身的李清揮舞腰刀,在雪地上打熬筋骨,剛開始的徹骨寒意此時已被火熱替代,熱氣騰騰升起,一塊塊健壯的肌肉昭示著他過人的精力,作為一名指揮作戰的將軍,李清對於個人武力不像唐虎和楊一刀等人那般看重,但必竟自己是領兵作戰的將領,如有空閒,能讓自己的武力值提高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真要讓自己赤膊上陣的話,李清想信那自己必已是窮途末路了。

隔著窗欞,霽月看著李清驕健的身姿,轉頭看向清風:「姐姐,你沉得李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

清風搖頭,「看不透,但我知道,他必非久居人下之輩,這樣的人,除非沒有機會,否則便如同鮫龍入海,鯤鵬上天,必將扶搖直上。」

「姐姐,你說李將軍將我們安排在這裡做事,一應供應便如同他手下的那些重將謀士一般,該不會是?」臉紅了紅,偷偷地看了一眼清風,「姐,她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清風心中微微一震,看了一眼霽月,見妹妹臉色潮紅,眼色迷離,心道不好,情知妹妹對李清已是動了別樣的心思,至於自己,清風卻是清楚得很,對於這些事,已是心若死灰了。眼見妹妹已有些陷了進去,便想趕快讓妹妹脫身而出,否則他日妹妹必將受傷害。

「妹子,休要亂想,李將軍是有一顆仁人之心,見你我二人身世堪憐,這才伸手相助,李將軍是什麼人?堂堂的李氏門下,雖非嫡出,卻也是貴不可言,他的婚姻,豈是一般人能相配的!」

霽月臉色有些蒼白,這才想起與李清之間巨大的鴻溝,更別提自己現在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了。看到霽月的神情,清風略有些不忍,但轉眼之間,便又硬起心腸,早些打掉妹妹這不切實際的幻想,實是對妹妹有莫大的好處。

看到妹妹轉身回到書案前,將一顆臻首深深地埋在紙堆卷宗之中,清風轉頭向外看去,卻見李清已是穿戴停當,在唐虎和楊一刀的陪伴下,正向老營那邊走去。不由長歎了一口氣。

門輕輕被推開,一個中年女人端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盆,走了進來,卻是楊一刀的老婆楊周氏,楊一刀將他們按來後,便讓老婆在李清這裡做些粗活,她老婆也是貧苦出身,身材頗為高大,一雙手上老繭層疊,顯見是做慣了苦活的人。與清風霽月二人那羊脂凝玉般的皮膚比起來,當真是天壤之別。

楊一刀也不是嘴雜之人,楊周氏不知道二位姑娘的身份,但在她的心裡頭,能在將軍書房裡做事的人自是將軍的心腹,卻這兩位姑娘花容月貌,肯定與將軍的關係不一般,是以平時侍奉的格外小心,自家男人托了將軍的福,如今已是校尉了,對將軍身邊的女人照顧,自己當然得盡一份心了。

「兩位姑娘,這是將軍臨走時吩咐奴家準備的,說天氣寒冷,二位姑娘身體弱,又要整理這些繁雜文書,怕受了寒。」將火盆放在房中間,搓搓手,楊周氏恭敬地道。

「多謝楊嫂子!」清風不敢怠慢,這女子雖說不過是一個農婦,要是先前,清風只怕都懶得看上一眼,但時至今日,卻已是大大不同,自己不過是一落難女子,有家難回,寄人籬下,但這個農婦卻是李清心腹愛將的妻子,二人之間的地位卻已是翻轉了。

老營,許雲峰的臨時縣衙,李清正聽著許雲峰的匯報,「將軍,眼下正是冬閒,除去新兵訓練外,我們還有大量的閒勞力,不利用起來,讓他們天天白吃白喝卻也不行,我有意趁此良機,在崇縣大興土木,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這段日子的授田工作讓他和路一鳴焦頭亂額,兩人臉上都生滿了亂蓬蓬的鬍鬚,想是沒有時間修理,眼裡也佈滿了血絲,看到他二人的神態,李清心裡有些歉意,自己這些日子倒是有些清閒了。

「此策甚好,只是不知許縣令想先做些什麼?」李清點頭稱是。

「其一,當然是重修崇縣,原來崇縣已是被燒成了一片白地,但磚石都還在,重建起來也容易,還有,將軍的參將府,縣衙這些地方都是要優先重建起來,官衙乃官府威嚴所在,現在這樣子,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

許雲峰的這個建議卻與李清的想法有些出入,搖搖頭,道:「崇縣當然要重修,但當務之急卻不是官衙。」李清指指外面一幢幢的簡易木屋,和一片片白花花的帳蓬,道:「先修老百姓們的房子吧,一批批的安置。至於官衙,不妨放到最後。」

路一鳴接口道:「將軍心懷百姓,這番心意讓人生敬,官衙放在最後,倒也無妨,不過我認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不是住。」

李清與許雲峰二人都有些詫異,「那許先生的意思?」

路一鳴不慌不忙地道:「這些時日,我查了一些資料,也問了一些本地的老人,這崇縣地不多,而且還有一樣蔽端,這可是關係到我們日後和生存,不可不防。」

李清一驚,關係到日後生存,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路先生請講!」

許雲峰神色也鄭重起來,與路一鳴相處了這些日子,自是知道此人才幹,當不是大言炙炙之輩。

「崇縣地少,卻十年九旱!」路一鳴道:「如今雖然我們有足夠的糧食撐得明年秋收,但明年之後呢?崇縣地本少,如果再因為乾旱而歉收,那可就遭了,我們不能指望每年都有李氏支撐啊?」

李清霍然而醒,「路先生說得不錯,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興修水利。」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道:「今冬雪多,崇縣雖然多山,但山間溪流也不少,我們可擇地築壩,建一些小水庫,明天春暖之時,積雪融化,再加上山間溪流的積蓄,可有足夠的水源,在修渠於田間灌溉,可保我崇縣豐收!」

說到這裡,李清兩手一合,「就是如此,許縣令,此事乃當務之急,馬上安排上去。」

許雲峰點頭,「合當如此。馬上我就著手安排。」

三人又議了一會兒細節,外間卻又下起雪來,看到飄飛的雪花,李清擔心地道:「如此天氣,動起工來卻不知會不會有些困難,要是有什麼傷病,卻非我所願了。」

許雲峰笑道:「將軍多慮了,只要向百姓說清原委,百姓們也是通情達理的,這個冬天不幹活,明年不免要挨餓了,這都是些餓怕了的人,哪肯不賣力幹活?再者只要準備妥當,多備些姜茶熱湯,在外幹活也不是不可以的。」

李清嗯了一聲,「這些事許縣令要多多費心。」

站起身來,心神不寧地看了一眼越來越大的雪,對路一鳴道:「路先生,不若你陪我去老營看一看,一連下了這麼多天的雪,眼見著舊雪還沒有花,新雪卻又開始下了,我有些擔心百姓的房子會被壓垮?」

正文 第三十六章:獸炭

兩人走出房子,都是不自禁地身子一縮,李清還好一些,畢竟長時間進行體力鍛練,抗寒能力比路一鳴一介書生要強很多,出得門來,風一吹,身材本就有些單薄的路一鳴頓時打了一個哆嗦。

雪也是越下越大,風夾著雪花,漫天飛舞,十步之外已是不見人影,二人在楊一刀唐虎等親衛的簇擁下逆風而行,幾欲睜不開眼,風鼓得身上的衣裳如風帆一般,向後揚起。

「將軍,今天風雪太大,還是先回去吧,等風雪小一些,再出來不遲!」楊一刀大聲地對李清道。

李清搖搖頭,「無妨,越是風雪大,我們越是要去看一看,如果那裡有問題,可以馬上便處理好,如果等出了事,那我再去又有什麼意義?」

楊一刀眼見無法阻止,只得與唐虎頂在李清的前面,盡量用自己的身軀擋住撲面而來的風雪,看到兩人的模樣,李清笑罵道:「幹什麼?當我是不禁風雨的小娘麼?讓開!」伸手撥開二人,大步向前。

身後的路一鳴看到李清一副義無反顧的模樣,心中卻想,將軍這邀買人心的舉行甚好,想想在這樣的風雪之天,最高長官出現在那些百姓們面前是,那些老百姓會有什麼感覺?只怕是平時對百姓沒有什麼恩惠的官員也會贏得交口稱讚,更何況將軍是這崇縣數萬百姓的活命恩人?李清當真與一般的世家子弟大不一樣,如果是另一些世家子弟,這樣的風雪天,只怕不是錦被高臥,便是小火爐,溫美酒,擁美人,吟詩歌吧!很可能與將軍的出身大有關係,將軍少小離家,想必是嘗盡了人間艱辛,這才如此關心民心疾苦吧。

路一鳴忽地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歷史上的一些偉大人物,這個念頭剛剛一起,便嚇了一跳,自動將其掐滅,只是望著李清寬闊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些熱切。

雖然風雪極大,但老營之中仍有不少人,大都是一些鄉老村老們,正在組織人用長長的芭籬清理著浮雪,只是前些日子落下的雪已被凍得甚是結實,雖然奮力除雪,但也只是將剛落下的浮雪扒落。

「老人家,有不有危險,房子會不會出現問題啊?」李清走到一個鬚髮皆白,正在吆喝著指揮一些人扒雪的老人跟前,湊到他耳邊,大聲問道。

「沒事,沒事,將軍大人的部下建的這屋很是結實,只要這雪不一直下,便沒有問題!」老人也是大聲道,那些正在掃雪的人陡地看到李清,不由都是呆住了,手上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老人一見大怒,不由喝道:「幹什麼,幹什麼,才幹了這一會兒便覺得累麼?真是虧了將軍一天兩頓干飯餵得你們。…..」劈頭蓋臉的臭罵中,忽地覺得眾人眼神有異,不由歪過頭,這才看見李清正含笑站在他身側,不由大驚。

「參將大人,這麼大的雪,您怎麼來了?」當下便跪了下去,「見過大人!」見到老人跪下,這些鄉民這才反應過來,仍了手中的東西,紛紛跪了下來,「見過將軍!」

「快快起來,快快起來!」李清一把將老人拉起,又向眾人喊道,「大家快起來幹活吧,要是雪堆得太多,可是麻煩!」

「老人家,這屋住著還行?」李清含笑問道。

老人有些激動,李清對於他們而言,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是大官,也是他們的活命大恩人,這些日子,已有不少的百姓家裡做了李清的長生牌位,在屋裡供了起來。今天與李清如此近距離的相處,讓他幾乎疑似在夢中。

「謝謝將軍大人,這屋很好,很好!」老人語無倫次,「這個冬天比往年都冷,要不是將軍來了,我們不是餓死,也會凍死的。」

李清笑笑走近那些粗木搭建的簡陋建築,看了看,不由皺起了眉頭,顯然是為了趕工,這些木屋雖然建得還算結實,但有些木頭之間居然還有很多縫隙,風夾著雪花,從這些縫隙中灌了進去,可想而知房中的溫度。大步踏進房內,雖然比外邊好一點,但仍然冷得讓人打抖,房子當中雖然燃著一著火,但顯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看到李清皺著的眉頭,路一鳴解釋道:「建房子的時候太急,當時也想著這只是臨時建築,便沒有太仔細,也沒有考慮這個冬天會如此寒冷,這是我們的失誤,回頭我們便組織人進行修理,一定不會讓一個凍死凍病的。」

「嗯!」李清點點頭,「你注意回頭摧辦,如果人手不夠,可以讓尚海波從軍營中調人,雪下這麼大,士兵們也不能訓練,正可以找點事讓他們做。」

一邊聽得真切的老人感激涕零,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好的官了啊?不知說些什麼好,只是一個勁地打躬,「謝謝將軍大人,我代大伙謝謝將軍大人!」

李清笑道:「老人家,勿需如此,我們為官一方,自然要讓百姓安居樂業,否則要我們幹什麼?」

老人抹著眼淚,一邊點頭一邊想,話雖如此,但這麼多年來,何曾有一個官是這麼做的啊,雖然崇縣有許大人,但那時許大人還不是縣令啊!

正在唏噓間,外面忽地傳來一陣喧鬧,楊一刀面色一變,大踏步走過去,門板一般的身材堵在了門口,卻看見風雪中一群人正慌亂地奔過來,邊跑邊大喊大叫。

「出什麼事了?」楊一刀心頭一緊,手已是按在了腰刀上。

「大人,這位大人,那個叫喊的是我們村的,我認識!」老人看到楊一刀已將腰刀撥出了半截,不由有些心驚肉跳,趕緊衝了上來。

「虞老三,你狼嚎個什麼,出了什麼大事,你屋著火了還是塌了,這麼驚慌失措,李將軍在這裡,驚了李大人的駕,你吃罪得起麼?」

虞老三聽了老人的話,不由吃了一驚,一抬眼果見那個門板樣的侍衛身後站著的正是參將李清大人,雙膝一軟,已是跪在地上,叫道:「鄉老,不好了,吳四娘家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老人見李清沒什麼怪罪的意思,這才問道。

「鄉老,您知道,吳四娘在我們村伙房裡做事,但今天到了要做飯的時候卻一直沒去,便有人去找她,卻怎麼也喊不應她,反而在她屋外聞到了獸炭的味道。」

「什麼?」老人臉色大變,「獸炭,吳四娘她,她怎麼會燒獸炭,那是有毒的。」老人跳腳道。

「吳四娘一個女人家,砍不了那麼多柴,想是冷得極了,便去撿了些獸炭來燒。」

「獸炭?什麼東西?」李清轉頭問路一鳴。「是一種黑色的石頭,可以燃燒,但,散發出來的煙卻是有毒的,沒有人敢用這個來取暖的。」路一鳴道。

李清心裡一陣大跳,「黑色的石頭,獸炭?不會是煤炭吧?」當下拔腳便走,「快。快,帶路,我們去看看。」

在虞老三的帶領下,一行人匆匆來到那吳四娘的家前,一幢小小的木屋門關得緊緊的,外面已圍了一大群人,但都隔得遠遠的。見參將大人來了,都是呼拉拉地讓開了一條路。

李清大步走到小屋前,見那小屋牆壁之上的縫隙被堵得嚴嚴實實,湊到門前一聞,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不由心中一陣狂喜,果然是媒炭的味兒。

「把門撞開!」李清吩吩道。

「大人,獸炭有毒!」楊一刀臉色緊張。

「撞開,有毒沒毒我還不清楚麼?」李清厲聲道,「撞開,救人要緊!」

楊一刀看到李清聲色俱厲,不敢遲疑,身子略彎,合身一撞,喀嚓一聲,已是將門撞開,大門一開,一股濃烈的味道撲面而來,楊一刀一下摀住口鼻,倒退而回,但接下來的一幕讓他不由魂飛魄散,李清居然大步闖了進去。

「大人不要進去!」伸手想拉,卻拉了一個空,李清已是大步到了屋內。

「大人!」外面旁觀的百姓都是失聲驚呼,都是睜大眼睛看著屋內。

房間不大,還有一股濃烈的媒炭沒有完全燒燒所發出的味道,幾塊石頭壘起的簡易的灶裡,一堆白色的粉末中夾著一些半白半黑的石頭,而在牆根,還有一大堆沒有燒完的黑色石頭,果然是煤炭,心中一陣狂喜,但馬上心中一緊,屋裡床上,一個半大的孩子躺在哪裡,床腳下,一個中年女人倒在哪裡,走到跟前一看,臉色青紫,果然是一氧化炭中毒的征壯。

當下也顧不得其它,先一把將那孩子抱起來,衝到屋外,在眾人的驚呼中,將孩子放到地上,又衝回屋裡,將那女人也抱將出來。

「快去找桓大夫!人還沒有死!」看著呆若木雞的楊一刀等人,李清厲聲道。

正文 第三十七章:氣急敗壞的軍師

吳四娘母子二人也是合該命中有些一劫,本來那屋建得甚是粗陋,縫隙頗多,如果這樣燒炭,倒也不虞有危險,但偏偏她卻很細心地將那些縫隙都一一堵上,這也是她母子二人居住的小屋甚小,這才有精力一一去堵,但也幸虧這屋密封不是太好,這才讓她母子二人留了一條性命,讓李清驚訝的倒是這女子居然有膽量燒這人人俱怕的所謂獸炭,待她清醒過來後才問得明白,原來這女子是山裡人,曾見過有人在野外燒過這獸炭取暖,也不見有什麼危險,這時節冷得急了,偏偏家裡柴禾燒沒了,兒子又凍得直叫喚,便一咬牙去拾了些獸炭來。

居然就是撿來的,而且離這裡還不遠,這不是說崇縣有露天煤礦嗎?李清心花怒放,看到吳四娘母子已平安無事,便在鄉民們敬畏的眼光之中帶著一臉慚然的眾親衛回到了自己的參將府。

一進家門,楊一刀與唐虎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倒將迎出來的清風與霽月嚇了一跳,「這是幹什麼呀?」李清不解其意,問道。這時楊一刀的婆娘也過來,看到漢子跪在地上,不由也是大為緊張,不知漢子犯了什麼錯,將軍要如何處罰他,絞著手站在一邊,低著頭不敢言語。

「將軍,我等該死,不該讓將軍進那危險的地方支,即便要進去,也應是我們。」楊一刀低頭道,「我們害怕了,居然讓將軍親身冒險,這是死罪!」這番話李清聽得明白,幾個女人卻是糊里糊塗。

恰在此時,外面一陣喧嘩,尚海波為首,王啟年,馮國,姜奎等人都趕了過來,一見跪在地上的楊一刀和唐虎,尚海波便大怒,衝上前劈臉便是一人一個大耳括子,雖然是書生,但尚海波狂怒之下,這手勁倒著實不小,立時便將二人半邊臉打得腫了起來,猶自不解氣,舉腳一陣亂踢。

「兩個混蛋,你們是怎麼當得親衛,啊,居然讓主公親身犯險,啊呀呀,混帳東西,要你們何用?」李清睜大眼睛,一時都傻了,一向看到的都是尚海波雲淡風輕,還從未見過他如此氣急敗壞,看那模樣,頭髮都會豎起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神情如同要擇人而噬。

唐虎和楊一刀兩條大漢,要是論力氣,只怕兩人一隻手便可將尚海波丟著玩,但此時被尚海波痛毆,居然一聲不吭,只是跪在地上,兩手據地,也不辯解,任由尚海波肆虐。王啟年三人雖與楊一刀等交情不錯,但此時也是一臉的不滿,側頭看著一邊,也不上前相勸。

看到自己男人被痛打,楊周氏雖然不明原因,但也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漢子犯了大錯,不然尚先生一個彬彬書生為何如此狂怒地痛打他,立時便嚇得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一哭倒將李清驚醒,一下子跳了起來,去拉尚海波,但尚海波卻是有一股倔勁,居然扯之不動,李清只得雙手齊上,將尚海波整個提溜得離開地面,這才將他移到一邊,「我的尚先生,這是發的什麼邪火啊?」李清又好氣又好笑。

怒氣未息的尚海波仍舊戟指著楊一刀痛罵:「你們這兩個該死的夯貨,真不知主公養你們做什麼的。」一回頭看到李清,眉毛一挑,大聲道:「將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麼能為了兩個百姓將自己置於險地,這是不智。將軍若有什麼意外,置這崇縣數萬百姓,常勝營數千百姓何地,這是不義,將軍高堂尚在,如有不測,這是不孝,不忠不孝不義,將軍,你何以自處?」

李清瞠目結舌,想不到救了兩個煤氣中毒的人,居然便讓尚海波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過來,有些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尚先生,你反應太過激了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看到李清兀自嘴硬,尚海波不由一陣氣苦,他磋砣半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賞識他的傢伙,正想輔助他一展身手,也不枉自己一身本領,但想不到這傢伙居然如此不知自愛,熱血不由上衝,臉漲得通紅,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將軍,尚海波請你自珍自愛,以崇縣百姓為念,萬萬不能再讓自己身處險地。」

尚海波的身後,王啟年三人一字排開,跪在地上,齊聲道:「請將軍答應。」說話間,外面又跑來兩人,卻是許雲峰與路一鳴,一見此情景,兩人也都明白了,默不作聲地也跪了下來。

李清哭笑不得,只得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以後決不再犯。大家都起來吧!」

尚海波不動,接著道:「楊一刀,唐虎身為親衛,不能替主避險,更不能替主赴死,敢請將軍處罰,以敬效優。」

啊,還要處罰這兩個傢伙啊?李清吃了一驚,遲疑地道:「這個就不必了吧?」

「將軍,無規則無紀,無威則不立,他二人雖與將軍親厚,但也不能有錯不罰。」尚海波毫不妥協。

「那,那就罰他們二人,二人…..」李清實在想不出罰他們二人什麼。

「依律,此二人當責軍棍八十。」尚海波大聲道,跪在一邊的楊周氏頓時大哭起來。

「八十棍?」李清也傻了,這八十棍打下去,怕不要了這兩個傢伙的命。

「太重,太重,算了,尚先生,這二人一向做事用心,這一次嗎,就算有錯,也沒有什麼後果,這樣吧,就打十棍,其它的記下如何?」看到一臉憤然的尚海波,李清只得退讓。

「恩出自上,既然將軍要饒他們,我也沒什麼話說。來人,拉出去,一人十棍,仔細打,要是徇私,連你們一起罰!」尚海波這才爬起來,一迭聲地吩咐外面的親衛。

一邊的路一鳴臉也是黑黑的,他也在場啊,看到尚海波氣哼哼瞄過來的目光,不由心虛地轉過頭去。

兩個親衛被拉下去打板子,李清卻將眾人讓進自己的書房,清風的霽月知道各位大人有要事相商,便也知趣地退了下去。

「各位,可知這獸炭嗎?」李清神神秘秘地道。

「獸炭何人不知?」尚海波不滿地道:「也就只有大人,敢衝進那有毒的地方救人。雖然讓百姓更加認可大人,但此類事絕不能再有了。」

「非也非也!」李清手舞足蹈,「這獸炭是好東西啊,好東西!」

「好東西?」眾人都不解。

「嗯,是這樣的。」李清決心好好地解釋一翻,「大家知道,我早年離家出走,啊,這個也曾燒過獸炭,聽人講,這獸炭還有一個名字,叫煤炭,這東西本來是沒有毒的。」

啊!眾人都張大嘴巴,一齊看著李清,獸炭有毒,這個世人皆知的,將軍為何如此說?

「這個煤炭,哦,獸炭。本身沒有毒,只是在燃燒過程中,會產生一種有毒的氣體!」李清耐心解釋道。

「這不還是有毒麼?」尚海波不滿地道。

「但是,這個毒不要緊,只要通風好,不大量吸入,完全對人體不會造成任何危害,而且,相比他能帶來的巨大效益,這點小事算什麼?」李清高興地道。

「有了他,我們再了不用擔心受凍,有了他,我們可以提高自己的冶練水平,煉出更好的刀劍,有了它…….」

書房中,李清手舞足蹈,將煤炭的一系列好處說給眾人聽,末了,總結道:「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哈哈哈,聽那吳四娘所說,那還是一個露天煤礦,哇哈哈,連開採都省了,直接去挖。」

眾人都是半信半疑,「將軍,真有此事?」

「當然!」李清正色道:「像吳四娘這種情況,早年我也碰到過,只要處理得當,根本就不會發生。」

尚海波沉吟不語,在心裡算計半晌,「如果真有這多好處,倒也是一樁好事,不過將軍,您真有把握排除那毒嗎?」

李清一撇嘴,道:「如何是家用,當然有有一些處理措施,比如排煙管道啊等等,算了,等下我畫一張圖給你們,你們就知道這個燒煤的灶怎麼做了,如果是治練的話,就更好辦更省事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露天煤礦

風雪稍停,李清便迫不及待地要去那煤礦瞧瞧,尚海波不放心,讓王啟年調來一隊士兵,加上李清自己的百來名親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出發了。楊一刀和唐虎被打了板子,雖說只有十板,但在尚海波的關照下,這十板子可是結結實實,絲毫沒有水分,兩人一瘸一拐地跟在李清的馬後步行,這屁股,馬自是坐不得了。

本來要他們自去休息的李清看著兩人邊走邊滋牙的德行,笑罵一聲:「自找苦吃!」心裡卻是受用得很,這兩人很是忠心啊!

「將軍,如果這獸炭真如您所說,那的確對我崇縣有莫大助益,只是這是真的嗎?」尚海波仍是不放心,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反覆地詢問這個問題。

「當然!」李清拍著胸脯,「尚先生,到時我用事實向你證明。」

小半日功夫,一行人便來到了吳四娘所講的椏子口,這裡離崇縣老營十數里地,沒有什麼大路,只有一條崎嶇的山道蜿蜒盤旋在山間,眼下雪鋪天蓋地,將那路也掩得不見,要不是有熟悉山路的嚮導帶領,怕李清一行人根本就摸不到這來。

「將軍,這裡就是椏子口,吳四娘就是在這裡撿的,這裡我們也知道,那種黑色的獸炭到處都是。只是我們這裡基本沒人敢撿回去燒。

李清蹲下來,用手撥去最上層的浮雪,下面的雪卻已是被凍得極硬,便拔出腰也,一陣亂斫,砍得是雪花冰屑四濺,士兵們也各自用手中的武器撥開積雪,終於露出了堅實的地面。

「將軍,我找到了一塊!」

「將軍,我這裡也有!」

一陣亂七八糟的忙亂之後,李清的面前已堆集了一大堆的塊煤,撿起一塊,細細打量,李清確認,這便是煤炭,只是這一堆之中有上好的塊煤,也有品相不好的夾石。這種夾石不能充分燃燒,最易產生煤氣,想來那呂四娘不能分辯塊煤和夾石,一股腦地全拾了回去燒,又將小屋弄得不通風,這才導致煤氣中毒,要是她的小屋也似其它人那般四面透風,倒還好了。

李清搖搖頭,這女子運氣真不好,不過也幸虧她運氣不好,才讓自己知道崇縣居然還有如此好的東西,資源啊,這可是戰略資源。

李清笑著一指地面,「給我將地面刨開!」

親衛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鎬頭開始刨地,李清笑著對尚海波道:「尚先生,原本據我所知,這些獸炭都埋在地上極深之處,想要開採極難,很容易造成死傷,像這種露天的煤礦並不多見,可這崇縣居然就有,當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我崇縣必將因為它而騰飛。」

尚海波道:「如果真如將軍所言,能解決這獸炭的毒氣問題,那的確是一大助力,這也許是將軍天命所歸,上天賜福吧,讓這崇縣不僅有這東西,而將軍恰恰便知他的用法。」

李清哈哈一笑,「什麼天命所歸,先生說得有趣,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尚海波側頭瞄了一眼正聚集會神地看著士兵刨地的李清,若有所思地微笑著,眼下當然還談不上,但以後呢?

地被凍得極硬,往往一鎬頭下去,只不過能挖開數寸深,不在一會兒,士兵們身上便開始冒汗,而地面也被挖了尺來深。

「將軍,將軍,我挖出來了!」一個士兵大叫起來,緊接著,更多的士兵叫喊起來,李清快步走上前去,看那翻開的泥土,已被成了完全的黑色,黑色的粉末之中,還雜著無數的或大或小的塊煤,伸出手去,抓了一大把在手中,李清慢慢地將它捧起來,看著這黑色的煤塊,心中狂喜,果然是上天賜福啊,這麼上好的煤炭,離地居然只有尺來深。

看著李清陶醉地將那黑色的粉末捧在手中,甚至放到鼻間深深地嗅著,剛剛挨了板子的楊一刀不由大急,一步衝上去便打掉了李清手中的煤炭,「將軍,這獸炭有毒啊!」

李清大笑,站起來,「不,這獸炭只有燒起來才會有有毒氣體生出來,現在,沒有,安全得很,咦,楊一刀,有長進啊,看來尚先生一頓板子將你打得不錯哦。」身邊的親衛聽到李清善意地嘲笑,看著頭兒尷尬地面相,不由轟的一聲大笑起來,只有尚海波臉色不豫,從鼻孔裡冷冷地哼了一聲。

「來啊,每個士兵都給我弄點回去。」李清大聲下令。

崇縣,參將府,尚海波看到正忙個不停的工匠,心中仍是有些惴惴不安,低聲問正在監工的李清:「將軍,你確認沒有問題嗎?真得可以解決他的毒嗎?」

李清已被尚海波反覆的問這個問題搞得焦頭亂額,苦笑道:「先生,我說過沒有問題便是沒有問題,這樣好了,建好之後先試用,在試用期間我決不進去,可好?」

尚海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如此最是穩妥。」

唉,李清長歎一聲,眼下工匠正在按照李清畫的草圖在參將府內建地龍,搭火炕,連廚房的灶台也搭了起來,估摸著過個四五天便能用了。士兵們帶回來的上千斤煤炭也堆在參將府的門前。

「老百姓不敢用,是因為不瞭解,以前沒有人用過,但如果我率先用起來,那麼便能在百姓中起到推廣作用,那麼這個冬天,我們便不用受凍了。」李清對尚海波道。

「將軍心懷百姓是好事,但這種未知的並有著不可測危險的事情,以後最好還是不要由將軍親自來做,這些事,交給下邊的人就好了。」尚海波隨時不忘叮囑李清。

而這些天,崇縣老營裡的人都知道將軍要用獸炭來取暖,並聲明有辦法解決獸炭的毒氣問題,數萬百姓的目光都積聚在參將府。

地龍燒了起來,大炕也燒了起來,初一開始,一陣亂聞的氣味從數個排煙管道中傳來,參將府外圍觀的人群都臉上變色,齊齊後退,李清不動聲色,夷然不動,楊一刀和唐虎緊緊地站在他身後,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卻絲毫不退。另一側,尚海波也是站得穩穩的,兩眼炯炯地盯著那排煙管道。

不大會兒,那怪異的味道慢慢消失,李清估摸著這時地龍和大炕應當都燒好了,便笑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進去看看。」

正想進去,楊一刀已是一個虎跳,搶在李清之前竄進了屋裡,而唐虎則一把拉住李清,這獨眼龍力氣極大,鐵鉗般的手夾住李清,居然讓李清動彈不得。

一邊的尚海波大點其頭,臉上露出笑容,這二十板子,打得值。而楊一刀的婆娘楊周氏,則緊緊地咬著嘴唇,神色緊張地看著屋內自己的漢子。

楊一刀跨進屋內,第一感覺便是好暖和,屋內空氣新鮮得很,還泛著剛剛動工不久殘留的土腥味,那股難聞的毒氣一絲一毫也沒有感覺。

在呆了幾分鐘,居然感到有些燥熱了,他穩穩地站在房中,仔細體驗著,他媽的,越來越熱了。

一柱香時間過去了,又是一柱香時間過去了,李清都有些凍得僵了,努力地掙脫獨眼龍唐虎的手,他轉身道:「行了,現在過去了這麼時間了,大家都知道應該沒有問題了,我們進去吧!」

說話間,房門打開,楊一刀出現在門口,滿臉紅光,「將軍,屋裡好熱呀!」李清暗自罵道,當然熱,不僅燒了地龍,還燒了火炕,能不熱嗎?

一群人湧進參將府裡,與外面截然不同的溫度讓眾人都傻了眼,這房中,居然宛如春天啊!

正文 第三十九章:李氏

時近年關,京城洛陽比平時更份外的熱鬧了起來,街上已有了過節的氣氛,無論是凡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在這時分總是要熱熱鬧鬧地攜家帶口,到市上採集一些年貨,商家們也卯足了勁,各顯神通。大紅的燈籠滿街掛著,更有一些心急的已貼上了春聯,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終於要過年了。

天啟十年整個大楚的日子並不好過,先是南方大旱,顆粒無收,衣食無著的百姓在等不到朝廷的救援後,悍然殺官搶糧,先是小規模的在鄉縣,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猶如星火燎原,漫延到州府,整整三個大州被捲入這場動亂,雖然朝廷立即便派軍鎮壓下來,但率先舉旗造反的頭頭呂小波與張偉卻消失無蹤,瞞下隱患,接著便是蠻族入侵,定州軍敗。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便又遇上了百年難遇的寒冬,整個帝國陷入了寒潮,各個州府每日上折求賑的奏折絡繹不絕,讓天啟皇帝焦頭亂額。

總算熬過了這艱難的一年,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先還是歡歡喜喜地這完這個年,興許年節的喜慶會衝散積聚在天啟十年這一整年來的霉運。

作為京城的百姓,對於帝國其它地方的苦難並沒有太多直觀的感受,他們獲得的消息一般都來自朝廷明發的公告,以及一些不完整的小道消息,是以對於他們來講,天啟十年還是不錯的,收入沒有減少,朝廷也沒有加稅,依舊十分和諧。

相比於京城其它地方正歡天喜地迎春節不同,桔香街卻顯得格外平靜,在別處都是人潮洶湧,這裡雖然街道更快,但卻是行人極少,幾乎沒有什麼商舖在這裡開門營業,偶有一兩家布莊酒樓,但一看門口站著的護衛,便可以讓閒雜人等,統統迴避了。

桔香街住的都是官員,而且不是一般的官員,能住到桔香街的,都是達官顯貴,這條街上的任何一家府邸的主人跺跺腳,都足以讓大楚的地面抖上幾抖。

翼州李氏,當朝安國公李懷遠的安國公府便在桔香街的深處。沒有金壁輝煌的裝飾,也沒有在門前安排面目猙獰的護衛,甚至那朱紅的大門都有些陳舊,門上的銅環也顯得斑駁,有些許綠銹殘留,一些地方的朱漆也已褪去,但任何一個路過這裡的人都會向這扇門注目行禮,不為別的,就為這大門的深處那已經老態龍忠,但卻仍是聲威顯赫的老人。

入了冬,李懷遠便感到身子有些不濟起來,格外的畏寒,雖然屋中燒著上好的香炭,他也裹著名貴的狐裘,但他仍然覺得有些冷。

「上了年紀,果然是不行了,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啊!」接過丫環遞過來的手爐,李懷遠自嘲地道。

「父親大人老當益壯,身子骨好著呢!」翼寧候李思之側身坐在李懷遠下首,欠身微笑著,他一直坐鎮在李氏的老巢翼州,不過時近年關,他也要上京來給老爺子拜年,順便押送京城底邸過年的所需的物資。

「是啊是啊,父親大人龍馬精神,我瞧著比我們還要好上幾份呢!」壽寧候李退之,威遠候李牧之都附和著大哥的說法。

李懷遠大笑起來,「你哥兒三個盡說些討我喜歡的話,罷了罷了,瞧瞧吧,錚兒,鋒兒,峻兒都這麼大了,我還能不老嗎?」伸手指指站在他們身後的三個青年,笑道。

翼寧候李思之陪笑道:「老爺子還不到七十,說什麼老不老的,我們李家還要靠著老爺子的虎威呢!父親大人安心養著身體,不是孩兒說,依您老的底子,便是再過個二三十年,您照樣騎得馬,舞得刀,喝得酒呢!」

李懷遠有些傷感地道:「話是這麼說,我也知你們的孝心,但未雨綢繆,總是要的,我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們一家也難得聚這麼齊,開年後老三很有可能要去南方平叛,昨日又傳來邸報,那潛逃的呂小波和張偉又開始作亂了。」

威遠候李牧之道:「父親大人放心,些許跳樑小丑,反掌之間便平了。」

李懷遠搖搖頭:「不要小看了這些人,牧之,呂小波與張偉上次吃了虧,這一次捲土重來,不可小視啊,再加上你此去帶得可不是我們翼州兵,而是懷州兵,并州兵,這些地方的兵都糜亂了,只怕打不得硬仗,要小心啊!」

李牧之點頭道:「父親大人放心,我省得的。」

李懷遠點點頭,「嗯,你也是老行伍,我自是放心的,只不過提醒你一下,你們哥兒三人,老大坐鎮翼州,老二身居廟堂,老三雖是武將,卻也是胸有錦銹,我李家有你三人,日後即便進取不足,倒也不虞有傾覆之危。」

李退之笑道:「父親大人想多了,我李家人才濟濟,便是三代之中,也是人才輩出啊,您看錚兒,雖然不到三十,但已是翼州軍副將,在軍中威望素著,峻兒也剛剛中了舉人,鋒兒年齡雖小,但也是聰穎非常,還有定州的李清…….」忽地看到老三的臉色一變,便打住了話頭,笑道:「我李家只會一代比一代興旺的。」

李懷遠一笑,「嗯,說得倒也不錯,李清這個娃娃……」沉吟片刻,伸手從案上拿起一疊紙張,道:「他在定州做的事,你們知道了麼?」

三人一齊點頭。

「倒是好氣魄啊!」李懷遠歎氣道:「以一千殘兵,居然敢偷襲蠻族,生生屠滅了安骨部落,近萬條性命,一個不留。當真是殺了一個一乾二淨啊!」

李思之兄弟三人早已得之,倒也不甚驚訝,他們身後的李錚,李鋒,李峻都是不由變了顏色,「屠滅了近萬人,男女老弱都殺了,爺爺,這個李清怎地如此殘忍?」李峻變色道。李錚咬著牙,絲絲地笑著,眼中倒是露出欺盼的光。

李懷遠掃了他二人一眼,眼中不由閃過失望之色,「峻兒,你沒有弄清楚來龍去脈,不要妄加評論。」李退之冷哼道。

李懷遠搖搖頭,李家三代,李錚長居軍中,性格狂暴,雖是猛將,卻非良將,李峻自小身子弱,不習武而讀書,弱冠之年得中舉人,但性子卻是有些迂,李鋒雖然年紀還小,但他母親龐愛過甚,倒是紈褲弟子的樣子多些。

「思之,你來說說!」

李思之站了起來,對三人道:「你三人都好生聽著,李清年紀比錚兒要小得多,與峻兒差不多,但這膽略卻讓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現在地處崇縣,與蠻族並不接壤,初時接到這條消息,我尚不信,也是後來才知道從崇縣居然有一條秘道可通向蠻族,李清便是從這裡出兵的。以他千餘殘兵,敢行此逆天之事,卻是有些膽大妄為,但卻一舉成功。至於為什麼將那安骨部落殺了個一乾二淨,錚兒,你卻想想,定州剛被蠻族打破,聖上對蠻族恨之入骨,如此李清將這戰果報上來,他會怎樣?」

李錚想了想,道:「以這種戰果,再加上當今形勢,至少可升到副將!」

李思之拍拍手,「對呀,但李清為什麼將此事瞞得緊緊的,連定州軍主帥蕭遠山也不知道?」

「這與李清殺了萬人有什麼關係?」李鋒臉色沒有什麼變化,在他的腦海之中,當然不知萬人血流成河是什麼樣子的。

李牧之不由搖了搖頭,這個嫡親兒子已經十五歲了,李清這個時候已去獨闖天下了,他卻問出這麼蠢的問題。

「如果李清將戰果上報,那他在崇縣的這條秘道便保不住了。」李思之道,「蠻族知道了消息,必然會興兵來報復,以李清現有的兵力,那裡能抵擋得住,必然是眨眼之間,便灰飛煙滅,所以李清隱瞞了戰果,殺光了安骨部落的人。便是要保住這個秘密。」

李峻搖搖頭,有些不以為然,「大伯,李清出兵,崇縣知道的人甚多,而且他還救回了那麼多的奴隸,這事瞞得過一時,卻瞞不得太久,終是要見光的。」

李錚卻是連連點頭:「這個弟弟果然強悍呢,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便是我,也覺得有些害怕呢!」在戰場上殺敵倒不為難,但要讓李錚下令屠殺老弱,他卻是不寒而慄。

「你說得不錯,但現在李清需要的是什麼?是時間,這個秘密瞞得時間越長,便對他越有利,我相信,以李清之智,必然會在這段時間內將這條秘道作出妥善的處理。這樣就算最後秘道洩露,他也已有了對策,我想至少他可以保證崇縣的安全。」

「還有一個好處!」李退之補充道:「殺光了安骨部落,此事便成了無頭公案,草原上必會因此而生內亂,內亂一起,蠻族便無法全力威脅定州,這也會給定州帶來好處。」

「不錯!」李思之道:「不光如此,李清還在崇縣清田畝,授土地,興水利,安民生,種種舉措,令人歎為觀之,老二,你卻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呢!去崇縣不過數月,不僅成功地立足,而且勢力擴張極快,如今,他的常勝營已是滿員,據傳來的情報,這些只訓練了數月的士兵,戰力還是很可觀的。想不到他練兵也很有一套啊!是不是當初在他還在威遠候府的時候,你私下了傳授了他兵法啊?」

李牧之連連咳嗽,卻不說話。

李懷遠接著道:「前幾天,李清派人送來信,找我們要各種工匠,其中鐵匠數量尤其多,思之,給他。我倒想看看,他能折騰出什麼名堂?」

想了想又道:「思之,將我們在定州的暗影也交給他。」

李思之一驚,「父親,這是不是……」

李懷遠冷哼道:「怎麼,你有什麼顧慮嗎?定州的暗影交給李清,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再說了,李清不管怎麼說也是我李家的種,你還怕他對我們不利嗎?」

一邊的李退之笑道:「父親說得是,既然李清有才,我們便不怕他能做大,做強,他越強,對我們李家越有利,哈哈,這顆我們埋在定州的明子說不定會帶給我們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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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開發計劃

崇縣,參將府,李清雙手一攤,對尚海波道:「我有什麼辦法?實話告訴你,我沒有辦法。」書房中只有他們兩人,煤炭在崇縣已開始為人們所接受,李清的參將府裡更是每間房下都埋設了地龍,燒起火來,屋裡溫暖如春,是以兩人雖然穿得很是單薄,但卻絲毫感不到寒意。

房門打開,清風托著茶盤,款款走了進來,將兩杯上好的清茶放在兩人面前,向尚海波微笑點頭示意,又低頭退了出去。

看著清風的背影,尚海波若有所思地道:「軍營裡的士兵還好說,但這些救回來的奴隸可就不好說了,人多嘴雜,雞鳴澤裡的這條道終有暴光的一天。」

「是啊,所以在這之前,我們一定要整軍備戰,隨時防備蠻兵會從這裡來襲擊我們。」李清手指在兩人之間案上的崇縣地圖上點了點。

「我仔細詢問了過山風,在雞鳴澤裡有一處地方,方圓百米,儘是實地,我準備在明年開春之後,派人去那裡修一座小型的要塞,堵在雞鳴澤之中,只需百多名士兵駐守,便可以固若金湯。」

尚海波搖頭道:「將軍,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此舉,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這雞鳴澤有古怪,否則費錢費力在這雞鳴澤裡修要塞幹什麼?」

李清古怪地一笑,「尚先生,雞鳴澤那裡有好東西啊!」

「好東西?」尚海波腦袋有些發蒙,哪裡能有什麼好東西。

李清道:「尚先生,我們崇縣山多地少,但雞鳴澤那裡荒地甚多,但卻多是生田,即便開墾出來,也很難有什麼收成對吧?」

尚海波點頭,將軍腦子清醒得很啊!

「所以,我們去挖雞鳴澤,雞鳴澤裡的那些淤泥,可是肥得很啊!挖出來,堆在那些荒田之上,便可以改善那裡的土地,這樣,我們當年種下去,當年便可以有收成。」

李清說得興奮,站起來在房中踱來踱去,揮手道:「雞鳴澤方圓數十里,我們只挖靠近我們這裡的一小部分,挖走了這些淤泥,那空出來的不就是天然的湖泊了嗎?我們可以幹什麼?我們可以養魚,可以養雞鴨鵝,對吧?你瞧瞧,這樣一來,變廢為寶,原本什麼也不是的雞鳴澤會成為我們的一個聚寶盆,糧食,肉食,什麼都有了。」

說得口乾舌燥的李清端起茶杯,一仰頭一飲而盡,尚海波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李清,他今天本來是過來與李清商討關於雞鳴澤的防務,他非常擔心這條秘道的暴光會對崇縣造成致命的打擊,但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讓李清一下子想到了這麼多的東西,居然一下子多軍事上跳到了民政上。饒是他頭腦不是一般的敏銳,此時也被李清說得轟轟作響,目光怪異地看著李清,這傢伙是什麼人啊,腦袋裡都裝著些什麼啊?

「將軍,這是民政啊,您應當找許縣令與老路啊!」他吶吶地道。

李清手一揮,「尚先生,你是我的首席軍師,不論是軍政還是民政,你都要參與啊,更何況,這兩者在雞鳴澤可是合二為一的。我準備在這裡開出來的荒田,還有以後的那些養殖都直接劃歸軍隊。明年開春,便動手,而且可以借此來掩護我們在雞鳴澤裡建要塞的小動作。」李清得意洋洋地道。

尚海波一聽這話精神一振,李清這是明確了他在崇縣乃至常勝營的地位啊,先前雖然王啟年等人都視他為李清之下第二人,但這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是尚海波強勢的表現所帶來的,所謂名不正則嚴不順,現在李清開口了,那便正式確立了自己的地位。

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尚海波道:「好,將軍既然已有了計較,那我這就下去準備,這麼大的動作,前期的準備必須要詳盡,免得到時手忙腳亂。」站起身來,起身告辭,「海波這便回營,與王姜馮過四人商討一個詳盡的計劃,過兩天報給將軍審看。」

李清點點頭,「好,越快越好,過了年便要翻春了,天氣一暖便開始,我們抓緊時間,時不我待啊!哦對,這個東西給你!」走到書案前一陣亂翻,將清風霽月整理的整整齊齊的收案又翻得稀亂,終於找到了一張圖紙,遞給尚海波,「這是我為那座要塞設計的堡壘,你們拿去看看,建造時就按這個圖紙來。」

尚海波又是一陣震憾,將軍還會造要塞,這可是個技術活啊,待一看手中的圖紙,不由傻了眼,這個堡壘怪模怪樣,渾不似現大楚通行的那種要塞式建築。「這是什麼,是要塞?」

李清點頭,「當然啊,這種要塞叫稜堡,好啦,說了你也不懂,但你下去後可以與王啟年等人做個模型,試一試便知道他的威力了。」

自覺學窮天人,天文地理軍策無一不知的尚海波深受打擊,一路踉蹌地離開了參將府。

清風打開書房的門,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盛著一碗小米粥,幾樣小菜,走了進來,將托盤放在桌上,一一擺好,道:「將軍,天色不早了,喝點粥暖暖胃吧!」

李清和尚海波一口氣淡了好幾個時辰,倒真是有些餓了,坐到桌前,笑道:「真是有些餓了,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有回去休息啊!」

清風笑著將油燈剔得亮了些,道:「將軍還在忙於公務,我又怎麼能去休息呢!」邊說著話,邊將李清翻亂的書案整理好,「將軍,怎麼尚先生走時臉色奇怪的緊,嘴裡唸唸叨叨的,好生奇怪呢!」

李清三兩下將粥喝完,一抹嘴,笑道:「受到打擊了,沒什麼,過兩天明白過來就好了。」咦,今天這粥味兒與平常不同啊,不是楊嫂子的手藝啊,「清風,今天的粥是你熬的啊?」李清隨口問道。

「是啊!」清風不經意地答道,「楊嫂子忙了一天,我看她累得很,便讓他去睡了,本以為將軍也會早點休息的,但看到尚先生一來,你們二人說起話便沒完沒了,便下廚熬了一點小米粥,怎麼,不好喝麼?」

「不,不,好喝,好喝得很!」李清趕緊道,清風雪白的臉龐不由一紅,轉過身去繼續收拾著屋子。

看著清風在書房裡忙碌的身影,倒是有些養眼,清風著實是長得漂亮,雖然現在不刻意地打扮,但便是粗麻衣裳穿在身上,也讓她穿出了格外的風景。「嗯,她們兩姐妹的確是國色天香,不過比起來還是清風更有風韻些,霽月嘛,還沒有長開。」李清不由自主地將兩姐妹作了一個比較,有幾個女人在身邊的確是不錯,至少現在自己生活規律了些,身上衣服也乾淨了些,也不知清風作了些什麼,經她的手後,自己身上的衣物總是帶著淡不的香味。

偶一回頭,看到李清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清風不由一呆,瞬間便又羞紅了臉,「將軍,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沒什麼!」李清趕緊站了起來,道:「很晚了,這樣吧,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離這裡又不遠。」清風趕緊回絕。

「不要緊,反正剛剛喝了你的小米粥,正好需要散散步,在屋裡呆得久了,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好。」李清拿起自己的外衣,套在身上。

兩人走出房門,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剛剛從溫暖的屋子裡走出來的清風頓時打了一個寒噤,「怎麼,冷麼?」李清關心地問道。

「還好,不冷!」清風趕緊道。

楊一刀迎了上來,「將軍,我送清風姑娘回去吧!」

李清擺擺手,「算了算了,一點點路程,我去送,你們也累了一天,歇著去吧!」說完也不理會楊一刀,與清風兩人並肩向外走去。

楊一刀舉步欲行,想了想,又停了下來,身後唐虎竄了出來,「楊頭,不對啊,將軍對這個清風好像有意思呢!」

「閉嘴!」楊一刀瞪了獨眼龍一眼,「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走,我們兩個悄悄地跟上去。」

唐虎搖頭道:「將軍夜送佳人而歸,我們跟著去煞風景,你不怕將軍發怒麼?」

楊一刀怒道:「你個夯貨,是不是又想尚先生打我們的板子,我是說悄悄地跟上,不讓將軍知道不就得了麼?」

唐虎打了個哆嗦,一想起尚海波的面孔,居然有些害怕,「楊頭說得是,我們悄悄的。」兩人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雪踩在腳下,發出咯咯吱吱的響聲,兩人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李清這才問道:「清風,你們那裡裝了地龍了麼?」

「謝謝將軍關心,我們姐妹哪裡也裝了地龍,現在不論是孩子們上課的地方,還是我們住的地方,都暖和的很。」

「不要這麼和我生分!」李清悶悶地道,「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要是這麼生分,豈不是悶煞人了。」

清風默然不語,低頭向前,「將軍是我們姐妹的大恩人,說謝是應當的。」

李清搖搖頭,「你們今後打算怎麼辦,真不回去了麼?」

清風搖搖頭,「今後怎麼辦,清風從未想過,也許就這樣過一輩子吧,也挺好的。」

李清側頭看她,卻見她臉上雪白雪白,沒有一絲的血色,興許是冷的緣故,兩肩向內縮著,整個人有些瑟縮,削瘦的身材顯得更是單薄。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有些該忘了的東西,就忘了吧!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千頭萬木春,不要總是活在痛苦中,生活中有更多美好的東西不等著你呢!」

清風站住,轉過身來看著李清,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我,還會有新的生活嗎?不會有了,將軍,你不知道,一個女人失去了她最寶貴的東西後,等待她的命運會是什麼嗎?」

李清怔怔地看著兩行淚水從清風的眼眸中淌下,風吹動她的長髮,漫空飛舞,那眼中,浮現的竟然是絕望,心中不由一酸,走上前去,伸手將她輕輕地擁到懷中,「有的,你會有更好的生活,答應我,不要放棄,永遠向前看。」

倚在李清寬闊的肩上,清風忽地感到找到了一直以來沒有的安全,一種找到了依靠的感覺瞬間浮上心頭,兩手環抱住李清的腰,她放聲大哭起來。將滿腹的不甘,心酸,痛苦全都化作淚水,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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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暗湧

年關將至,幾個月來驚魂未定的定州也總算是喘過來一口氣,百姓們也張羅著開始準備過年了,城裡的流民基本已是散盡,回到了他們那早已殘破的家,邊境上的四座軍事要塞也已重建好,軍隊也開了進去,雖然與從前的雄偉堅固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大楚的旗幟仍在上面飄揚,便給了邊境上的百姓又一個安居樂業的理由。

但定州軍帥府裡蕭遠山卻絲毫沒有過節的心情,這一關雖然鬼使神差地因為聯合到了李家而僥倖渡過,但下一次還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嗎?蕭遠山不這麼認為,他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武夫,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問題?為什麼平時看起來非常聽話和忠心的馬鳴遠會在關鍵的時刻拋下自己的命令不管不顧,而逕自行事?

經過這麼多天,他終於想明白了,軍權,因為馬鳴遠有獨立的軍權,他能完全控制自己手下的左協三營兵馬,這三營兵馬與其說是定州軍,還不如說是馬家軍,馬鳴遠在左協多年經營,已將左協變成了他自己的私物。

蕭遠山惕然而警,會不會有第二個馬鳴遠?他不得不想。中協不用管,這是在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中協偏將戴徹更是可以放心,他不可能背叛自己,但右協的呂大臨呢?蕭遠山不得不慎重對待這個問題。

呂大臨是員良將,不但有勇,亦有謀,做事不衝動,有心機,是自己非常欣賞的悍將,眼下定州軍三協,只有他的右協在這場大戰中因為留守,實力絲毫未損,現在戰力已是全軍之冠,而左協基本全毀,重建的三營基本上都是新兵,戰鬥力暫時可忽略不計,能在明年秋天蠻族再次來襲前形成戰力自己都要念阿彌托佛了。自己直接控制的中協也損失嚴重,補充了大量的新兵,與呂大臨的右協相比,眼下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這也是他為什麼當時將呂大臨的右協調到四座軍事要塞去駐守的原因,因為他要靠這支老軍來穩定軍心,抵擋蠻族隨時會來的第二波襲擊。

呂大臨也在右協呆了五年了,自己重組定州軍時,他便在右協的位置上,這多年下來,馬鳴遠能將左協攥在手中,那以呂大臨的心機手腕,又豈不會將右協掌握得牢牢的。

不行,這種局面必須要改變,定州軍只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自己,自己必須如臂使指,而不能再出現這次的陽奉陰違,否則災難一定會又一次地來光顧自己。

「明臣,我要改軍制!」蕭遠山斷然而又絕然地對他的首席幕僚沈明臣道。

聽完蕭遠山的構想,沈明臣不無憂心地道:「大帥,眼下這種情景,如此大的動作,只怕會於軍心不利啊。」他一眼便看出,大帥提出的軍制改革極為明顯地對準了呂大臨,而現在呂大臨又是定州軍中最具實力的人物。

「呂偏將只怕會不滿!」

蕭遠山笑道:「明臣,你說我如果這樣做,呂大臨會怎麼樣?提兵反了我?」

沈明臣搖頭,「這倒不至於,但私下了肯定會不滿的,而且這樣一來,右協軍心浮動,恐有亂子啊!」

蕭遠山斷然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選在這個時間動手,時近年關,士兵們的心思很容易轉移,我給他們發足了軍晌,多多地犒賞,今年的年節我會加倍地賞賜他們,而且我會親自去右協向士兵們發放賞賜,讓他們知道他們拿的是誰錢,明白該給誰幹活兒。」

「而蠻族至少要在明年秋天,膘肥馬壯之時才會再度前來,有近一年的時間,再大的問題也調整過來了。」

蕭遠山冷冷地道,「更何況呂參將我也不會虧待他,我會將他調到軍府,升任副將,他的親弟弟呂大兵,我已讓他做了選鋒營參將,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沈明臣點頭道:「如此,方萬無一失,呂參將即便有什麼不滿,也能看在陞官的份上,不會計較,可是大帥,呂參將乃是難得的將才,您還是要多多地安撫才是啊!」

蕭遠山點頭道:「那是自然,他到了軍帥府,我怎會虧等他?」

「這一次將軍大動干戈,改動軍制,撤銷三協,由將軍直接控制到各營,這固然是讓軍隊更能效忠於您的一個好辦法,但不知會不會讓兵部,朝廷發難呢?」

蕭遠山冷笑道:「其一,這只是我們內部的動作,對外不會宣揚,第二,即便他們知道了,我們也可說是因為上一次大敗而總結出了一些經驗,正在定州試行,天高皇帝遠,這一點小事,還會與我計較不成。」

「哪各營的人事,將軍可有了計較?」沈明臣問道。

「正要與你商討,這各營的參將既要有能力,又要完全忠心於我,倒還頗為費思量。」蕭遠山道。

在蕭遠山對軍隊大動手術的時候,塞外龍城,蠻族大單于巴雅爾也正頭疼得緊。安骨部落全族被滅,而且就發生在自己集合所有部落共慶擊敗定州軍的慕蘭節上,安骨部落雖小,但忠心耿耿,一直追隨自己,突然被族滅,自己當然震怒,但蹊蹺的是,居然找不到一丁點的線索,所有在場的人全被殺了一個一乾二淨,這事幹得乾淨利落。現在安骨部落的老酋長完顏不魯和兒子完顏吉台三天兩頭來找自己哭訴,讓自己真正焦頭亂額。

安骨部落被滅不是什麼大事,左右也只有萬餘族人,兩千戰士,而且還有千餘精銳因為被完顏不魯帶來而脫過了這一次劫難,但此事在草原上造成的震動卻非同小可,所有與安骨差不多大小的部落都人心惶惶,私下裡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到底是誰滅了安骨。

蠻族大部落主要有五部,黃白青藍紅,五部實力相差不大,這麼多年來,草原上基本上是這五部輪流做莊,這幾十年來,一直以自己白部為尊,自己也帶領他們取得了對大楚一系列的軍事勝利,成功地將大楚的定州軍壓制住,迫使他們不得不一直採取守勢,而任由自己予取予收,而在自己風頭正勁的關頭,居然來了這麼一出,不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巴雅爾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事是黃青藍紅四部中的一部干的,一則剪除自己的羽翼,一則掠奪安骨的財富,但到底是誰呢?他不能妄下定議。

巴雅爾其志非小,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便是要建立一個草原帝國,一統草原,將所有部落集中到自己的麾下,也只有這樣,才能長時間地與自己的鄰居,大楚相抗衡,而現在,正是好時機,大楚立國日久,國內軍閥林立,各世家豪族積聚了大量的財富,對朝廷陰奉陽違,已形成了事實上的割據,這時節,正是自己積聚力量的好時候,如果自己一統草原,那實力與現在便不可同日而語,不僅西邊可將一直騷擾草原的室韋部打趴下,甚至東進大楚,窺探大楚那花花江山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讓身邊的這個龐然大物醒來,重振旗鼓,巴雅爾深知,草原各部是根本無法與他相抗衡的。

越是這樣,越是讓他舉棋不定。如果輕舉妄動,一旦引起內亂,那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盡皆化為流水。

「阿父,今天天氣真好,好不容易了太陽,您怎麼反而愁眉不展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不用回頭,巴雅爾便知道是自己的小女兒,草原上的明珠納芙來了。

收起愁容,巴雅爾轉過身來,笑道:「我聰明漂亮的小女兒納芙,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阿父呢,這個天氣,這個時候,你應當與那些健壯勇敢的小伙子一起打獵跳舞,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納芙哼了一聲,「阿父,和他們在一起真是沒意思,賽馬他們故意輸給我,找獵他們盡將獵物趕到我的面前,一點成就感也沒有,還不如來阿父這裡,與阿父說話來得好!」

巴雅爾呵呵一笑,他知道自己的這顆明珠如今已成了草原上英勇的健兒們爭相追求的對象,只不過依他對納芙的瞭解,這些勇士們用的方法卻是錯了,納芙可是一個有主見有想法的姑娘。

「阿父,你還在為完顏家的事煩心麼,我進來時看到完顏不魯和他的兒子了。」納芙盤腿坐在巴雅爾的聲邊,嬌聲問道。

巴雅爾知道瞞不過自己這個聰明的女兒,歎口氣道:「這事是挺讓人為難,父親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父子二人一個交代,一日找不出兇手,一日便是懸在我草原各部上的一把利劍啊,隨時可能讓我們面臨災難。一些小部落已是不穩了,都生怕自己成為第二個安骨啊!」

納芙撇撇嘴,道:「阿父,這有什麼難的,這事想都不用想,當然是定州軍做的。」

巴雅爾一驚,「納芙,你怎麼這麼肯定,難道你有什麼線索了?」

納芙懶懶地一笑,揮舞著手裡鑲金嵌玉的馬鞭,道:「我能有什麼線索,阿父都沒有,但這事不是定州軍做的,也是他們做的,阿父,您應當召集各部,宣示你已查到真兇,等到明年驃肥馬壯的時候,就出兵為安骨部落報仇!」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響。

巴雅爾一怔,猛地省悟過來,是啊,既然找不到真兇,便栽給定州軍何妨,反正兩家是世仇,即便是冤枉了定州軍,他們也沒處說理去。自己卻可借此機會,凝聚草原各部,明年再次出兵,寇邊定州。用一系列的勝利來鞏固白部在草原上的地位,為自己一統各部打下良好的基礎。

「哈哈哈,我的好女兒,你可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是啊,這事當然是定州軍做的。」巴雅爾大笑。

納芙甩著鞭子站起來,「阿父,陪我去打獵吧。」

巴雅爾興致勃勃地站起來,「好,阿父今天陪你玩個痛快,走,咱們打獵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潛流

巴雅爾召集各部齊集龍城,宣告安骨部落被族滅一案經過詳細地調查之後,已確定為定州邊軍出關偷襲所致,並向大家出示了一系列的證據,甚至還找到了幾個在這場屠殺中僥倖躲過的幾名奴隸,這幾個奴隸甚至能說出來襲定州軍的將領名字.

草原各部群情洶湧,義憤填膺,紛紛叫嚷著要再度入關,將定州軍殺得片甲不留,完顏不魯與完顏吉台更是哭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哀求英明的大單于出兵為安骨報仇.

巴雅爾非常滿意目前的情形,他不但成功地解決了這一次危機,更是趁此機會將各部更緊密地凝聚在一起,看著下面面露不豫之色的青部首領,臉上不由露出絲絲冷笑,你想跟我鬥,還嫩了一點.青部是實力僅次於白部的草原大部,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謀求著大單于的地位.

站起來,巴雅爾大聲宣佈,明年他將再次會盟各部,出兵定州,望各部養精蓄銳,以待明年.同時任命完顏不魯為白部左校王,將給他配備一萬精銳,在眾多小部落首領羨慕的眼光中,完顏不魯感激涕零,葡伏在地,大聲發誓將為巴雅爾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草原上群情洶洶,勵兵秣馬,直等明年驃肥馬壯之時便再赴定州,大肆掠奪,經過今年一役,大傢伙兒已沒有把定州軍放在眼中,不過如此而已,多年積蓄的定州老卒幾乎已被一掃而空,一些新兵蛋子,如何擋得住草原上十萬鐵騎,虎狼之兵?

定州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是波濤洶湧,蕭遠山的兵制改革方案已從不同的渠道流露了出來,整個定州軍人心惶惶,特別是右協偏將呂大臨更是火氣上升,整個人都憔悴了些,明眼人都看出,這一改制受損害最大的便是如今實力最為強大的他了.

拿著蕭遠山召集眾將齊聚定州的軍令,李清笑呵呵地道:〞吃一暫長一智,蕭遠山此舉倒也切中時弊,將軍權從此集於一人之手.〞

尚海波冷笑道:〞有利必有弊,如此雖然有利於他控制軍隊,但卻將一些有能力的將軍扒到了一邊,利開了一線軍隊,像呂大臨這些人,長期與蠻軍作戰,經驗豐富,如此改制之後,他必會被調到軍帥府,只可能在戰時被臨時委派率領軍隊,對部隊的控制力大大降低,戰時能發揮多大戰力尚未可知.〞

李清笑道:〞總之蕭遠山的此策還是有效的,從此定州軍可改名為蕭家軍了.呵呵,只是不知這次調整會不會涉及到我們常勝營?〞

尚海波搖頭道:〞不會,我們常勝營這點家底豈會在蕭遠山眼中,他是將我們放在這裡自生自滅了,將軍放心前去,只管喝酒看戲,如今定州,只怕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呢!〞

蕭遠山的動作很大,定州軍下屬三協,各營將領來了一次大調動,各營士兵甚至整翼整翼地被調到其它營裡,原本實力最為強大的右協被拆得七零八落,麾下的老卒被分到各營,如此一來,各營戰力基本持平.

呂大臨被調到了軍帥府,擔任定州副將,官銜升了一級,但卻對軍隊沒有了直接的指揮權,只可能在戰時被臨時委派,他的情緒極為低落,從實力最強的將領猛地一下子淪落到定州軍最為尷尬的角色,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好在弟弟的選鋒營沒有什麼大的調整,麾下老卒也沒有被調走,算是蕭遠山給自己的一點補償.

原中協偏將戴徹最為歡喜,他被委派到了震遠軍塞,不僅麾下直接指揮著震遠的磐石營,更有權節制其它三座軍塞.

其它各營將領基本都換了窩,只有常勝營的李清,似乎被蕭遠山選擇性遺忘了,在整個軍議期間,他都成為了一個看客.而他的同僚們也都對他視而不見,當然了,一個千多人的殘營,還窩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崇縣,有誰會去眼紅他的那點家底呢?

〞各位將軍!〞蕭遠山笑吟吟地端起酒杯,〞調整軍制之後,我軍的戰鬥力將大大加強,指揮更加靈活,這將為我們掃平蠻寇打下堅實的基礎,來,讓我們共飲一杯,祝我大楚萬世昌盛.〞

眾將轟然起立,肅然舉杯,〞願我大楚萬世昌盛.〞

喝完定杯,蕭遠山再次舉杯,〞新年將至,我卻將各位將軍召到這裡商議公事,誤了大家辦年貨,實在是罪過,這一杯,且將本帥給大家先拜一個早年,祝各位在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心享事成.〞

〞謝大帥,祝大帥早日掃平蠻寇.〞

等這場酒宴結束,已是入夜時分,從大帥府出來,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李清不由感到有些好笑,此時已不早了,自己在定州還沒有一個固定的住所,自己去哪裡呢?

正想著,忽地眼角瞄見呂大臨在呂大兵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這一次,恐怕最為失意的便是剛剛榮升為副將的呂大臨了.

〞末將祝呂大人高昇!〞李清微笑著抱拳,對呂大臨道.

呂大臨站住了腳步,喝得有些迷離的眼睛看著李清,眼中忽地閃過一道鋒利的光芒,冷笑道:〞李參將,你這是在諷刺我麼?〞

李清搖搖頭,〞不敢,副將此時心情,李清感同身受,〞

呂大臨哈哈一笑,想到李清窩在崇縣,死不死活不活的,境地倒也與自己現在差不多.不過相比較而言,對方乃是世家子弟,這家世比自己這老百姓出身可強得多,即便在這裡生存不下去,回到李家,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而自己,失去了軍隊,成了一個空頭副將,一生的理想可就付之流水了,什麼封候拜將,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以後將完全淪落為蕭遠山的跟班.

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李清,呂大臨笑道:〞說得倒也不錯,我二人倒也真算是同病相憐,罷了罷了,以後在定州做個清閒之職,每日風花雪月,倒也不錯.〞

李清一笑,道:〞既然呂副將想要每日風花雪月,不如今日便由小弟作東,咱們去陶然居風花雪月一翻.〞

呂大臨眼睛一翻:〞陶然居?咱這粗魯武夫,可不入茗煙姑娘法眼,卻了也會被趕出來,不去不去,要去咱們便去紅樓如何?〞

李清一把拉起呂大臨,道:〞呂副將今天榮升,紅樓那地方哪配得起副將身份,走,咱信去陶然居,有我在,哪裡會將副將趕出來?〞

呂大臨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李參將當日曾以一詞一詩折花魁,茗煙姑娘青眼有加,好,借李參將東風,咱也去瞧瞧那茗煙姑娘到底是何等人物?〞

一行人談笑風生地走向陶然居.

呂大臨並沒有他外表看上去醉得那麼厲害,只不過心中鬱悶,不願與人答話,便借酒脫身,想不到卻被李清纏上,臉上醉意蒙龍,心中卻清楚得很,李清是什麼人,李氏中人,與蕭家向來不對路,自己在蕭遠山這裡吃了虧,李清馬上便湊了上來拉攏自己,要是往常,自己會避之不及,但現在反而可以不用避嫌了.

李家,蕭家,自己都得罪不起,蕭遠山雖然虧待了自己,但對於李清的拉攏,呂大臨並不以為然,定州不是翼州,要是在翼州,自己巴不得湊到李家跟前,但在這裡,李清是條龍也得盤著,是隻虎也得趴著,他並不看好年輕的李清鬥得過老謀深算的蕭遠山.

正文 第四十三章:茗煙的身份

陶然居茗煙對於李清的再度光臨是喜出望外,上一次李清驚鴻一現但杳無影蹤,茗煙望眼欲穿也沒有等到李清再來,直到聽到常勝營拔營而走,這才絕了心思,知道這個文彩驚人的儒雅武將上一次來這裡完全是衝著桓濟而來,悵然有失之餘不禁對李清更是好奇了幾分,一般而言,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將領對於自己這樣的女子是很少有如此的免疫能力的.

將一行人迎了進來,與蕭遠山那裡的大魚大肉的宴席相比,這裡卻是清淡素雅得多,幾樣時令小菜,幾碟精緻的小點心,溫好的幾壺酒,配上茗煙的清越箏曲,倒也意境優揚,別有意趣.

呂大臨與李清二人對於這樣的見面都是心領神會,啥也不用說,只是飲酒吃菜,談些風月,偶有涉及軍旅,也只是談些平日軍中趣事,絕不涉及其它,席間倒也其樂融融,笑聲不斷.至於一介勇夫呂大兵,倒不在意與李清有什麼交集,反正他只需緊跟兄長便是了,坐在席間,一雙牛眼只是在茗煙的身上瞄來瞄去,甚是好奇,心中不解的是這茗煙長得也並不如何出類拔萃,為何去能風糜定州,讓定州的那些達人們趨之若騖,以能與她見面共飲為榮?

呂大臨不用說,對現在的他而言,與李清有些關係也不錯,能達上李氏這條線對於他而言,也沒有什麼損失,現在手裡沒兵沒將,蕭遠已也不如何猜忌他,當然,要讓他現在就上李氏的船,也為時過早,只要蕭遠山沒有垮,他絕不會貿然換船.

對於李清而言,與呂大臨搭上關係只是為了日後埋下一著暗棋,能不能用上還是兩說,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先搞好關係再說,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能用上.

對於這樣的見面兩人自是心情都很放鬆,呂大臨這一次是真的喝得有些高了,二更時分,曲終人散之時,不用呂大兵扶的話,當真是站立不穩了.

三人走出小樓,正要拱手而別,茗煙的貼身丫環青兒匆匆地跑了過來,對著李清福了福,脆聲道:〞李大人,姑娘請你留步.〞

李清不由一愕,看著青兒的目光充滿了詢問.醉眼迷離的呂大臨大笑,〞李兄弟,你有福了,你有福了,相傳這茗煙姑娘雖然艷名遠播,卻尚沒有入幕之賓,看來這人倒是著落在兄弟你身上了,哥哥這裡祝你今夜快快活活,欲仙欲死,哈哈哈!〞狂笑聲中,東倒西歪地離去.

滿腹不解地李清回到小樓,房裡早已清理乾淨,將李清迎到小樓後,青兒已是掩上房門,悄無聲息地離去.看著空蕩蕩的房中紅燭高舉,香煙繚繞,李清不由心中一蕩,莫不是真有桃花運迎頭撞來,這茗煙要留宿自己了?

房門輕輕一響,李清回過頭來,卻見茗煙已是換了裝束,原本身上的那身粉紅紗衣已脫下,取而代之的一件樸素的青衫,臉上濃妝盡去,素面朝天.較之先前,風塵之色盡去,倒是一鄰家小娘.

〞不愧是花中之魁,這身份變幻之間,當真掌握得爐火純青,扮什麼像什麼!〞李清心裡暗讚.

〞李氏門下,暗影定州分部茗煙,叩見小候爺!〞茗煙矮身拜倒,盈盈櫻桃小嘴裡吐出的話卻讓李清一下子變成了傻子.

特務?美女間諜?探子?李清怎麼也沒法子將這些字眼兒與眼前的這個女子聯繫起來,看著拜倒在自己面前的茗煙,他張口結舌,大腦當機了.

低首拜倒在李清面前的茗煙半晌沒有聽見李清的聲音,但李氏嚴厲的上下尊卑制度讓她不敢仰首而視李清,先前李清不知她的身份,她自可以原先的身份咨意而行,但即已表明身份,兩人之間巨大的差異不能不讓她感到惶恐,她清楚得知道,別看自己小有名氣,但李氏真要收拾自己,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何況自己生於李氏,長於李氏,是李氏一手打造出來的,對於李氏,已是如攀附在大樹之上的並生籐,離開了這棵遮天大樹,便時一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又等了片刻,仍是沒有反應,茗煙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眼前的李清面容極為奇怪,看著自己的眼神可以說是怪異之極,歪著頭,抬著一隻手,正如木雕泥塑般呆在哪裡.

〞小候爺?〞試探地輕輕叫了一聲,〞您怎麼啦?〞

李清身子猛地一震,用力搖搖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看著仍舊趴在地上的茗煙,努力使自己接受這一事實,有一種極為奇怪的腔調道:〞你,你先起來,給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茗煙爬起來,道:〞小候爺請坐,茗煙知道這很是唐突,請小候爺讓我慢慢說與公子聽!〞

李清盤坐在案邊,手肘擱在案上,有節奏地敲支著案面,冷哼道:〞不要叫我什麼小候爺,我不是小候爺,還是叫將軍吧?〞

茗煙微微一笑,這位小候爺的身世在李氏雖是一個禁忌,但對於她們這些人來說,也不是什麼新聞,見李清很是反感這個稱呼,便笑道:〞我是李家門人,稱呼將軍顯得見外,既然您不喜歡小候爺這個稱呼,我便叫您公子吧!〞邊笑著說話邊提起案上的茶壺,給李清斟上一杯香茶.

李清側臉看著茗煙,雖然此時她素面朝天,但畢竟在風月場中呆得太久,一言一行,一笑一顰,自然而然地帶來一股嫵媚氣息,說到叫您公子吧幾個字時,身體略微側向李清,語音宛轉,面帶淒色,讓人聽之不忍拒絕.

李清已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也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看著茗煙的臉,他微笑道:〞你愛叫什麼倒也無妨,不過你可得明白,此時的你可不是先前的茗煙了?〞茗煙身子微微一震,冰雪聰明的她馬上明白了李清的意思,當即收斂起不自覺帶出來的媚態.

〞你坐在這裡,給我講個明白吧!〞李清拍拍案側,道.

〞是,公子!〞茗煙規規紀紀地坐好,清清嗓子,道:〞我是李氏暗影設在定州的分部負責人,專司打探消息,傳送情報.〞

在茗煙緩慢而又條理清晰的解說中,李清終於搞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李氏的暗影說白了就是一個間諜機構,遍佈全國,當然,相信的其它世家也不會沒有,但有沒有李氏這樣的規模和嚴謹,就不得而知了.這個暗影規模龐大,專司替李氏收集各類情報,上報給翼州和京城,而定州,只不過是一個較小規模的分部,畢竟以前的定州,李氏沒有絲毫的要基,暗影中人身份五花八門,滲透進了大楚的方方面面,可以說,大楚任何一個角落發生了什麼事,李氏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知道.

〞你應當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李清問道.

茗煙道:〞我也是上次壽寧候來定州後方才接到通報,讓我關注公子的行動,但是即便知道了公子的身份,沒有暗影總部的命令,茗煙也不敢在公子面前洩露了身份.〞

李清眼睛一翻,〞這麼說,你現在已得到了授權,可以讓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茗煙道:〞前幾天剛剛接到命令,定州暗影分部已完全劃歸給公子指揮,從現在起,不再接受暗影總部的命令,我正頭痛如何與公子接上頭,想不到公子便來陶然居了.〞茗煙甜甜一笑,〞這倒是讓茗煙省了事.〞

〞劃歸給我?〞李清皺眉道.

〞是,也就是說,暗影定州分部從現在起已屬於公子了,與總部再沒有半分關聯,總部也將切斷與我分部的所有暗線.〞

李清不得不思考洛陽李氏這一舉動到底意味著什麼?暗影這樣一個特殊的部門對自己肯定有很大的幫助,但他必須想清楚這之間的厲害關係.暗影是李氏的,當然定州分部也是李氏的,從茗煙的態度中就可以看出,對於李氏,是相當的忠心,這對於自己是好還是壞?李氏將定州暗影完全劃歸於自己是什麼意思呢?

正文 第四十四章:統計調查司

情報對於任何一股勢力而言,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相對於李清而言,也許現在還不那麼迫切,但隨著他實力的增長,對於情報的需求將會越來越大,而情報的搜集相對而言是一個更為專業化的東西,這樣的專業人才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培養出來的,相比於李氏暗影的樣遍天下撒網的構造,李清只能在心裡羨慕一翻.

但茗煙的出現讓李清猛地醒悟過來,他必須從現在著手,開始打造一個強大的情治部門,這對於自己將來的發展,決策將會起到重要的作用.

茗煙與暗影的出現,是一個契機,這股勢力可以利用,但卻無法讓李清完全放心,李清不認為他們可以完全脫離與李氏的關係,李清更相信,如果需要,翼州李氏一聲召喚,定州的暗影必會群起響應,背離自己而去.

但眼下的自己卻需要他們,需要以他們的網絡為根腳,來構造自己的情治部門.李清心裡計較已定,看著茗煙,道:〞那好,你們從現在起,便歸屬於我了,等我回去後,就會派人來與你們接洽.現在你和我講講定州分部的人員,機構構成,做事的風格等等,越詳細越好.〞

直到紅燭淚盡,天幕發白的時候,兩人才堪堪講完,對於暗影的專業化,李清也不由暗自驚心,暗影定州分部據茗煙所講,在所有暗影的分支部門中,還算是一個比較小的,但已規模十分龐大,人員之龐雜,滲透地域之寬廣,都超出了李清的想像,在一個定州,核心的情報人員便達到數百人,至於外圍的人員,更是以千計數.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女子,李清不得不重新審視他,能將這樣一個龐雜而重要的體系運轉得流暢而又隱蔽,此女的能力不可小視.當然,能當一個州的情報頭子的人,又怎麼是一個簡單人物?

回到崇縣,第一個得到消息的尚海波的第一反應如同李清一樣,張大嘴巴,半晌才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不能這樣?〞尚海波的反應讓李清有些訝異,本來他以為尚海波暫時的驚訝之後便會接受這個事實,但尚海波的反應委實太激烈了一些,居然跳了起來.

尚海波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茗煙在他們士林之中還是有不小的名氣的,聽到這樣一個清高的女子居然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暗諜,他不由得十分失望,也不知有多少情報便是在與她的工籌交錯,軟語溫言之間洩露了出去.

〞尚先生,茗煙的出現讓我意識到我們以前的工作有重大的疏漏.〞李清道.

〞將軍是說情報搜集?〞尚海波反應極快.

〞不錯,李氏有暗影,朝廷有職方司,我們現在還是一窮二白,現在我們實力弱小,蝸居一隅,也許還沒有什麼影響,但如不及早著手的話,以後影響只怕就會大了.〞

尚海波苦笑道:〞這事說來容易,但真要做起來可是困難重重,對了大人,不是有現成的暗影可以用麼?〞

李清微微一笑,〞我說的是我們的情治部門.〞

尚海波會意地點點頭:〞暗影只可利用,不能寄於腹心,但諜探的培養不是旦夕可以有成效的.〞

〞我知道,但我們可以現在著手,利用暗影的網絡,開始打造我們自己的人手.在暗影之中另成體系,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便可以取暗影而代之.真正成為我手中的利器,當然說不定將定州暗影完完整整地吞過來.〞

尚海波哈哈一笑:〞我聽說那茗煙對將軍可是情有獨衷,不若將軍出馬,將她連皮帶骨地吞將下去,相信定州暗影便也落入將軍手中了.〞

李清尷尬地一笑,〞玩笑,玩笑!此女子可非同凡響,我以前也曾見過她,那一別嬌滴滴,妖媚媚的模樣,讓人委實想不到竟是一個諜探頭子,此等女子我敬而遠之,敬而遠之。〞

尚海波大笑而去,「想不到堂堂的李將軍原來是不喜歡強悍的女子,而是那種小鳥依人類的,咦乎哉?」

聽到尚海波咦乎哉出口,李清以為這傢伙要倒一句酸文了,卻不想他接下來一句話卻讓李清險些跌了一跟頭。

「這消息如果賣將出去,不知一人能賣幾兩銀子,咦乎哉?」

「去死!」李清怒吼一聲。

看著尚海波瀟灑而去的背影,李清的臉上卻掩飾不住地露出欣賞之色,此人不僅幹練通達,更兼知情識趣。此時的尚海波在常勝營中已確立了李清之下的第一人地位,已成軍中實權人物,眼見李清要成立情治部門,居然只略略說了數句,便飄然而去,自是向李清表明自己無意在這個即將新成立的部門中擁有什麼影響力。

當然,李清也不可能讓尚海波在插足情治部門,權力太集中於一個人的手中對己對人都沒有什麼好處,一個人手中的權力大了,很有可能便做出一些他原本也想不到自己會做的事情,防患於未然,方是王道。

但自己急忙之中去哪裡去找一個這樣的人呢?李清腦中閃過一個個人影,但又一一搖頭否定,這個部門可不是任誰都能來做的。

既然不能馬上決定人選,那便先編製一點關於情報部門的工作概述吧!李清提起筆,蘸飽墨水,在一張紙上寫下:常勝營統計調查司方略。

整整一個上午,李清埋首在書房中,運筆如飛,寫完了統計調查司的工作性質,工作範圍,機構組成,人員招募,直到楊一刀輕輕敲門,提醒他到了用飯時間,他才醒悟已是日頭偏西了,意猶未盡的放下筆,決定下午回來繼續完成這份情治方略。

簡單地用完飯,回到書房的李清繼續草構他的情治工作。清風輕輕巧巧地走了進來,默不作聲地來到李清身邊,替他磨墨。

當李清寫完情報分類與搜集這一塊,抬起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十指交握,伸了一個懶腰,一邊的清風立即站了起來,走到李清的身後,替他按摩起肩膀。

李清舒服地歎了口氣,閉上眼,感受著清風的纖纖細指在肩部的揉動,鼻中傳來幽幽體香,腦中不由浮起清風那似乎永遠帶著一絲哀怨的臉孔。

自從上一次的雪夜送美之後,清風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偶爾也能在她臉上看到一點笑容,但更多的時候,仍是見她時不時地發呆,只有在李清這裡,才能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光芒。

李清發現,不知不覺之中,清風居然在他的心中佔據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似乎自己現在很重視她的感受,看到她高興的時候,自己也覺得很是開心,而看到她哀傷,自己的心裡也酸酸的。

自己是喜歡上她了麼?作為一個曾經的現代人,李清在心裡默默地問自己,這便是愛情麼?對於愛情,前世的李清並沒有什麼體會,他不由得在心中反覆的問自己,是這樣麼?

「清風!」他低聲道。

「將軍!」清風一邊按摩,一邊柔聲問道:「有事麼?」

李清差點脫口問出你喜歡我麼?但總算是懸崖勒馬,硬生生地將這句話頓在了嘴邊,這個時代恐怕沒有女子會習慣這樣赤裸裸的問話,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受過傷至今沒有恢復過來的女人。

清風感受到李清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一下,不由驚奇地停下了手,走到李清的面前,「怎麼了將軍?」

李清不自然地笑了笑,看著清風雪白的臉龐,心中忽地針紮了一下般,猛地一縮。這本應當是一張笑顏生花,紅中透白的臉蛋啊,如今在她的臉上卻只見一片不自然的白。

「你從明天起,不要再去為學生啟蒙了,到我書房來,專門為我處理事務吧?」李清道。

清風微微一愕,「將軍,那學堂哪裡?」

「先交給霽月吧,我已讓許縣令盡快找到新的先生來代替你們。」李清道。

「可是將軍這裡並沒有多少事情,只是一些簡單的方案處理,我半天時間就可以做好。」清風答道。

「不!」李清搖頭,「馬上就有很多事了,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去做,你願意承擔嗎?」

清風睜大眼睛,「將軍,我能為你做什麼?清風只不過是一個女兒家,哪裡能擔當什麼重要的事情?」

李清不置可否,「為什麼女兒家就不可以,在我的映像中,有很多女人是做出了許大大事業的,你並不比他們差,這些女人中有很多才識遠遠不如你呢!」

清風驚奇地道:「還有這樣的女人,將軍,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啊,我從小便讀烈女傳的。」

李清不由語塞,自己所知的這些女人只怕在這個時代一個也沒有出現。「誰說女子不如男,只要用心,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將事情做得很好。」

清風很驚奇李清的這個觀點,這與世俗道理大相逕庭。但她卻很開心,「將軍,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李清拿起桌上已有的厚厚的一疊書稿,「你卻看看這個吧!」

正文 第四十五章:過年了

常勝營統計調查司便在這個下午,在李清的一動念之間正式成立了,她的第一任司長便是此刻尚名不見經傳的被救女奴清風。此時的清風,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便連李清也不知道,即便到了日後,知道她真名的人也是廖廖無幾,但在中原,在草原,在黑山白水之間,所有的從事情報搜集與工作的人,每每聽到白狐與她統領下的統計調查司時,除了翹起大拇指,讚一聲,這個女人硬是了得,還帶著莫名的畏懼情緒,這個始終隱藏在李清巨大身影背後的女人,為李清的崛起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此時的清風,卻戰戰兢兢地默默地閱讀著李清所著的情治方略,作為一個心靈受到過巨大創傷的女子,她對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但對於李清,她則是願意用一生的付出去回報他,不管李清交予她什麼任務,她都力求做到,做好。

所以,從李清手裡接過情治方略的時候,她便下定了決心,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將這件事情做到盡善盡美。

懷著報恩心情的清風並沒有意識到李清對她異樣的情感,她像受過傷的小鹿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便驚慌地避開,關閉的心靈對情感已沒有什麼感覺,更何況,她也從不認為世家出身的貴胄子弟李清會對她有什麼愛意,在她的潛意識中,失去了清白的女子,已是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東西。

當尚海波從楊一刀哪裡聽說,李清從親衛中撥出了一批人手交與清風的時候,他立即意識到李清的情報部門已正式開始建立了,只是想不到會交給清風這樣一個女人來統率,暗影的茗煙是個女子,想不到我們這邊也由一個女子來管理情治部門,尚海波微笑著想,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兩個女人會唱出一台什麼戲呢?他很是期待。

當數天以後,一份常勝營統計調查司的正式公函發到他手中時,他終於知道了這個情報部門的正式名稱,「統計調查司?這個名字有意思。」尚海波摸著他剛剛蓄起來的小鬍鬚,道。

過山風也被一紙命令臨時調到了這個剛剛成立的部門,摸不著頭腦的過山風來到參將府,看到剛剛在參將府內新建的一幢房屋,看到那寫著統計調查司小木牌,看著清風,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轉眼之間,怎麼自己的上司就變成了一個女人?

「過校尉,您只是臨時調到統計調查司,時限為一個月。」清風微笑著道,「在這一個月中,您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教會統計調查司下屬們如何潛行和隱蔽。」

「請問清風小姐,我能知道為什麼嗎?」過山風小翼翼地道,對於李清身邊的人,特別是女人,過山風非常小心並恭敬。

「不能!」清風斷然道,「我希望的是,在一個月之後,你能圓滿地完成這項任務,並在離開後徹底地忘記這件事情。這也是李將軍的希望。」

過山風點點頭,「明白了。」

關於情報的搜集與分類,情報的篩選與判斷這兩門課程是李清親自上陣,第一批學員全部來自李清的親衛隊,他們武功高且忠心耿耿,被挑選出來的人更都是頭腦靈活之輩,雖然不識字是一大缺點,但有清風的耳提面命,這批人很快便從文盲變成了半文盲,相信等到他們跨出這扇大門時,便會光榮地取掉這頂帽子了。

年關便在李清和他的常勝營忙忙碌碌之中來到了。

此時的老營人已經沒有那麼多了,舜鄉,梅坪等地,已經分流走了部分百姓,他們的田地被授在了哪裡,常勝營也在那幾個鄉修建了足夠多的房屋,當然,那裡修建的不再是臨時性的木屋,而是永久性的建築,這些百姓興高采烈,懷著對明年的憧憬和已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的熱情去了哪裡。

如今的常勝老營裡,除了軍隊外,還有近兩萬百姓,這裡面還包括了匠營與女營。匠營是李清剛成立不久的一個新營,只要你有一技之長,你便可以進入匠營,每月拿著比士兵高得多的晌銀。而女營則是那些尚沒有嫁出去或者不願意嫁出去的女子,以及那些老弱,她們主要的任務便是為士兵負擔一日兩餐,每月也有微薄但還可以溫飽的晌銀可拿。

老營裡都建起了火炕,一條通往椏子口煤礦的簡易道路也修建完成,每日裡都有青壯從哪裡開採回煤炭堆在老營裡,現在獸炭在常勝老營裡已失去了原先的神秘色采,大家已習慣並接受了這個新鮮東西,說實話,採用火炕之後,這個冬天顯得也並不那麼冷了。

今天便是年關了,參將李清大人心懷百姓,老營裡每家都領到了犒賞的物資,一家一斤大米,一斤白面,兩斤肉,一斤酒,所有的女人和孩子甚到領到了足夠做一身新衣的布料,整個老營裡喜氣洋洋,到處都飄著肉香。

兵營也空了大半,現在長勝營裡光棍和尚基本沒有,因為李清的授田之策,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找到了老婆,年關夜,除了需要值勤和保持足夠警戒的部隊外,其餘的李清大筆一揮,全部放回去與老婆過年。

「大人,您這樣的帶兵之法我還是聞所未聞!」看著空蕩蕩的軍營,尚海波一臉的苦笑,「這成麼?」

李清笑道:「一張一弛,方是正道,這些士兵長年累月關在軍營之中,不但訓練艱苦,還要付擔很重的軍事任務,他們的弦繃得太緊,而現在我們的兵都有老婆,有田地,像其它軍隊一樣關在營中行麼?肯定是不行的,他們也會想家的。」

頓了一頓,接著道:「放他們回去,讓他們體會到家的溫暖,讓他們感受到對未來的好日子的渴望,那麼,他們會更有激情保護他們這來之不易的幸福,這樣的軍隊,會更有戰鬥力。」

尚海波道:「將軍,我雖然不敢全部同意你的意見,但不得不承認,你感染了我,你也成功地說服了我。如果這真能成功地話,那麼,我相信,我們常勝營將成為一支與眾不同的部隊。」

李清大笑:「當然,每個人在保護自己的利益的時候,會迸發出你想像不到的力量,而這,才是我追求的。尚先生,明年,我將在崇縣實行義務兵役制與志願兵制度,想必到時,你會更加吃驚的。」

「什麼?什麼義務兵役制與賣願兵役制?」尚海波對於這個層出不窮冒出新注意的將軍簡直有些頭疼了。

得意地李清從袖筒裡摸出幾張紙片,遞給被震住了的尚海波,「你回去慢慢琢磨吧,等領會透了,便給我查漏補缺,將此策完善。」

尚海波無奈地將紙片塞進袖筒裡,看來想要摸準這位將軍的心思,跟上他的步伐,自己還真不能有一點的放鬆啊!

「走,我們去和百姓們一起過大年夜。」李清興致勃勃地道。

「砰,砰!」竹子在燃燒著的火堆中發出巨大的聲響,崇縣的年關便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開始了。

「過年嘍,過年嘍!」老營裡,傳來了小孩子們快活地呼喊。

正文 第四十六章:春天裡

一點廢話,各位權當我是求票的吧:今天起來打開網頁,無比鬱悶,為什麼呢?《三朝元老》幾個星期以來一直被我踩在身後,今天,啪的一聲,不但爆了我菊花,連我的腦袋也爆了,納悶中,仔細看時,卻是因為他被推薦了,今天真的體會到推薦的威力啊,好在我也簽約了,盼望推薦中。

三月時分,正是草長蔦飛時節,被白雪覆蓋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土地,長出了一層淺淺的綠色,細細的絨草頑強地從地裡鑽出羸弱的身軀,欣喜地在春風中伸展身姿,咨意地呼吸著甜甜的空氣.去秋被焚燬的大樹,那枯黑的斷枝頭居然再次探出一點細細的嫩苞,如果仔細瞧去,這星星點點的綠早已遍佈大樹的各個部分,看似早已枯去的大樹竟已是生機盎然.

冬天裡築壩建成的十數個小水庫分佈在群山裡,春上日暖之後,積雪融化,雪水順著山澗叮叮咚咚地匯入其中,風吹處,綠波蕩漾,漣漪層層,一圈圈地擴散開來.水光反射著陽光,蕩起的水紋將群山的倒影截成層層疊嶂,不時有群鳥自山間林裡撲楞楞飛起,成群結隊地掠過水面,偶有一隻鳥兒低低掠過,腳爪輕點水面,濺起點點水花.

馬蹄聲聲,縱橫田間的纖陌之間,一行人馬緩緩行來,領頭一人寬袍緩帶,臉帶微笑,身側一個中年文士,方臉濃眉,而在他們身後,一群騎士全副武裝,落後兩人兩三步,策馬緩行.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身便衣的李清抬起馬鞭,指點著田間地頭,〞尚先生,去秋我們剛來時,可曾想到有這樣一副絕美的鄉里景色?〞

尚海波微笑道:〞那裡有空去想,去年戰戰兢兢,只求能生存下去,再美的景色,在我眼中也不過是過眼煙去.〞

李清大笑:〞尚先生,枉你還是一介文人,居然如此大煞風景,尚不如我李清一介武夫矣.〞

瞟瞟李清,尚海波道:〞將軍這樣的武夫如果再多些,我等文士可就要去乞討度日了,幸虧像你這種比較特別的極少,很可能這天間地上,獨將軍一份了,幸之幸之.〞

這個馬屁拍得令人不知不覺,卻又讓人如沐春風.兩人勒住馬頭,靜靜地看著田間,農夫們正在扶犁而行,一行行翻起的泥浪湧向兩邊,婦人們跟在身後,自提著的小籃裡將種子拋灑下去,再拿起鋤頭,用泥土將種子掩上.

〞今春種下希望,秋來收穫成功!〞李清道,〞尚先生,看到了嗎,這便是我們崇縣的種子,已播灑下去了.〞

聽到這一語雙關的話語,尚海波道:〞是啊,一年蜇服,到得秋末,便要收穫了.將軍!〞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地策馬而行,傾聽著耕作的農夫們縱聲高唱的鄉里俚曲.

〞將軍,前面好像是許縣令與路先生呢!〞楊一刀驅馬走上幾步,指著前面遠處,正在壟間與鄉農說話的幾人.

〞不錯,真得是他們,看來他們也是來鄉里視察了,走,見見他.〞李清一夾馬腹,一群人便縱馬奔去.

〞許縣令,路先生,你們兩人也來啦!〞李清翻身下馬,見許雲峰和路一鳴兩人將長袍的一角掖在腰間,腳上沾滿了泥土,許雲峰手裡還握著一個土坷垃,看到李清等人,慌忙上來見禮,〞李將軍,尚先生,你二人也來了.〞

二人微笑點頭,〞兩位是在鄉里視察麼?〞李清問道.

許雲峰笑道:〞是啊,和路先生跑了幾個鄉,眼下正是春播時節,四鄉看看春播如何,可不能誤了農時.〞

一邊的路一鳴微笑點頭,〞鄉民們都很積極,種子足夠,加上去年搶了不少的牲口,分派到各鄉,畜力足夠,眼下春播已差不多了.〞

李清看路一鳴卻是變化很大,與初見是那個躊躇滿志的書生已是大不相同,眼下同許雲峰一樣,兩手沾滿泥土,腿腳上也是斑斑點點,濺滿了泥點,不由微感詫異.

李清卻不知道,在與尚海波在常勝營的竟爭中,路一鳴完敗,一段時間以來,路一鳴眼見尚海波在大局的掌控,在軍事上的才華,已徹底沒了與尚海波在軍中一爭勝負的心思,將眼光轉移到了民政上.與許雲峰朝夕相處之間,不知不覺便感染了對方那務實的作風,將以前的那種空談已是拋到了爪哇國中.

〞接下來我與尚先生要去軍營裡,許縣令和路先生是如何安排的?〞李清問道.

許雲峰道:〞我與路先生還有幾個鄉要跑,接下來要去水庫看看蓄水情況,將軍與尚先生請便.〞

一行人分作兩處,看著許路二人的背影,李清歎道:〞路先生變化真大,簡直讓我有些不敢相信.〞

尚海波息是知道路一鳴的變化來由,道:〞老路是極聰明的人,他現在與許縣令兩人配合得當,想得益彰,崇縣後勤無憂,這對李將軍的大業將會是極大的助力.〞

回到軍營時,已是午後時分,王啟年,姜奎,馮國三人已是得到消息,迎出營外,另一員大將過山風現在已被調到雞鳴澤,主持雞鳴澤中堡壘的修建.

軍營之中正在進行小隊配合訓練,槍兵,盾兵,刀兵,每三個小組作為一個組合,在校場上捉隊廝殺,殺聲震天.常勝營在李清的手中,經過了一系列的改革之後,與定州軍其它各營在戰鬥方式上已有了根本性的不同,槍盾刀三組為一果,在擴軍之後,原有的老卒大都被提拔為了果長,三果組為一哨,設哨長.

〞將軍,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訓練之後,士兵們的戰鬥力已大為提高,雖然新兵很多,但與我們以前的老卒相比,也不遑多讓,只要上得一兩次戰場,見見血,便是一支虎狼之師.〞王啟年一抹絡緦鬍子,很是自豪地說.

李清笑道:〞訓練場上的精兵還作不得數,只有經過戰場的檢驗,才能真正蛻變,哦,對了,我說的戰車送過來了麼?〞

馮國上前一步,道:〞將軍,送來了,我們正在摸索戰車的戰法,不知將軍有什麼指教?〞

李清搖搖頭,〞這需要你們自己去摸索,戰車,是非常實用的作戰單位,特別是我們在於蠻族的對戰中,蠻族多為騎兵,而我們以步兵為主,戰車可以有效減輕騎兵對步兵的衝擊,利用得當,當是戰場利器.〞

說話之中,一輛戰車已被推了上來,一輛兩輪車上,三面豎著半人高的立盾,正面的立盾上,一支支矛尖閃著寒光,伸出約半尺長.車裡,一架蠍子炮立於車上,車內可容一人站立,另可放置數十枚石彈,〞現在匠營已交付了數十輛,按照將計劃,每翼將配戰車百輛,車兵兩百人,如此一來,我們一翼就有戰兵一千二百人.〞

李清點點頭,〞以後每翼士兵還會有擴充,另外各翼將不再設輜重隊,我們將統一設置一個輜重隊,以後各翼這管戰鬥,不管後勤.〞

王啟年一聽這話,不由又驚又喜,〞將軍,你說我們各翼還會擴充?〞

李清笑道:〞為什麼不?以後我還將為各翼配備弓兵,騎兵,工兵,讓一翼的兵種豐富多樣.配備齊全之後,一翼差不多有三千人左右吧.〞王啟年與馮國都是大喜,只有姜奎問道:〞將軍,各翼都配騎兵,那我的騎兵翼?〞

李清大笑,〞放心,你的騎兵翼將作為一個特殊的兵種,以後只會越來越強大,嗯,在我的計劃裡,以後會為你配重甲騎兵,什麼是重甲騎兵?不懂,告訴你,就是人形裝甲,靠,裝甲也不懂,算了,懶得跟你說,反正現在也沒錢搞,以後等有空了,我搞一個樣本讓你看看就明白了.〞

馮國歡喜了一會兒,忽地道:〞將軍,可大楚軍制,一翼只有一千編製啊?〞

尚海波大笑道:〞有什麼不行的,蕭大帥現在搞得這一套朝廷又能咋樣?反正又不要他們出錢,只要養得起,我們是多多益善.〞

正文 第四十七章:匠作營

看到已定型的戰車,李清臨時決定到匠作營去看看,匠作營的位置離軍營並不遠,幾里路而已,大量的百姓散去後,原先龐大的老營顯得空曠了起來,匠作營正式成立後,便座落在老營的西側。

作為一個李清十分看重的部門,匠作營那裡條件是十分好的,他們工作休息的地方早已修成了永久的建築,從原先老縣城的虛墟上拆下來的青磚條石幾乎全部被運來修建了匠作營,便連軍營也只是運了部分青磚條石修成了一道圍牆及幾座哨樓,連李清的參將府,許雲峰的崇縣縣衙,到現在為止,也還是當時臨時修建的木屋。當然,幾經改建後,這些木屋的條件已大大改善了。

匠作營現在基本成了常勝營的兵工廠,從翼州李氏弄來的百多名鐵匠在開年過後便從翼州來到了這裡,連同他們的家眷近千口人,都被安置在了匠作營內,每個匠師都在老營附近授了土地,每人十畝,一家有幾口人,便有幾十畝地,這讓不情不願從繁華的翼州來到定州,而且是窮鄉僻壤的崇縣的匠師們得到了一份意外之喜,要知道,在翼州的時候,除了有經驗的大師傅,他們也只有一點兒微薄的薪水,勉強能過日子罷了。但一到崇縣,每家都拿到了數十畝土地,這在翼州,是十分難以想像的。

這些匠師雖然有一門手藝,但在骨子裡仍然不脫小農氣息,有自己的土地是這個時代的人的普遍的夢想,不管是官,還是商,發達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買地。這些人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擁有土地的一天,當從縣衙拿到地契的時候,大都的人都如在夢中。本來的不情願立即便變成了歡天喜地。

而對於李清來說,近萬畝的土地對如今的崇縣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崇縣雖然地並不多,但現在人也太少了,寇兵過處,十室九空,大量的地荒蕪無人耕種,用一些荒蕪的土地籠絡住一些他十分需要的技術人員,他覺得太值了。

翼州李家非常清楚他要鐵匠的內在含義,這些鐵匠都是從翼州李家自己的匠作營中抽調而出,最為擅長的就是打制各類兵器,甚至隨著這些鐵匠一起來的還有一些大型器械的製造圖紙。

帶隊的大師傅已被李清直拉任命為匠作營的匠作大監,拿著等同於七品官的薪水,同時家中也一樣授了地。這讓這位叫任如雲的大師傅感激不盡,這一份薪水是他以前在翼州李家辛苦一年也賺不到的,更何況還有地呢?只要有地,便是不拿薪水,任如清也是肯幹的。

剛跨進匠作營的營門,匠作大監任如雲已是帶著一幫匠人迎了出來,朝廷並沒有匠作大監這一官職,但李清決定要將有經驗的師傅與普通匠師區分出來,讓這些人更具有責任心和榮譽感,首先便是在服飾上,沒有專門的官服,李清便讓人在白袍上繡上兩把交叉的鐵錘,鐵錘之下,再繡上星星。像任如雲,便是兩柄鐵錘,再加上三顆星星,兩把錘子表示他是匠作營的頭兒,另外三顆星星則代表他是匠作營中技藝最為高超的大師傅。

而在他之下,則分成了幾個小組,組長則是一把鐵錘,另外根據他們的水平另繡上星星,像這些小組長,一般都是兩顆星星,而普通的匠師則是一顆星星,沒有鐵錘,學徒則一顆星星也沒有,只能晉級到匠師之後,才能繡上星星。星星不同,薪水便也不一樣。

匠作營建成後,李清還沒有來過一次,只是召見過任如雲,將戰車的圖紙給了他。

看到迎上來的任如雲,李清險些笑出來,身上的白袍已看不大清顏色,連臉上也是沾滿了黑灰,而他身後的幾個匠師,看服飾都是他手下的小組長。

任如雲心中著實有些忐忑,前幾天他才將打制好的戰車送到了兵營,今天李清便來了,是不是戰車有什麼問題,沒有達到將軍大人的要求呢?

「見過將軍,各位大人!」任如雲如飛般趕過來,便要跪下叩頭,李清上前一把拉住他,笑道:「任大監,你也是有我常勝營的官位的,不需要跪,拱手即可。」

啊!匠作大監任如雲和他手下的小組長都呆了,官位?自己當得這是官?任如清吶吶地道:「將軍,哪裡有匠作大監這樣的官啊?」他一直便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匠師頭罷了,與一般的平頭百姓相比,所多的也不過是會一般手藝罷了。

「當然是官!」李清爽朗地笑道:「別的地方我不管,在我崇縣,將作大監是官,而且還是一個重要的官。不然為什麼要給你等同於七品官的薪水啊?」

任如雲嘴唇都有些哆嗦起來,他身後的幾個小組長也是個個臉色通紅,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將軍這是在說自己現在的職位等同於七品官啊,七品官是什麼,那是可以當知縣的。那都是高高在上,需要自己仰視的人物,現在自己也與他們一樣了麼?自己也是官了?祖上顯靈,這一趟崇縣來得太值得了。任如雲這個時候極端地感謝那個因為與自己不知而將自己一腳踢到崇縣的李家匠師營的首席大師傅,沒有他,就沒有現在自己的身份地位啊!原先對他的痛恨早已是不翼而飛。

看到任如雲的表情,李清知道他的感受,在這個時代,匠師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甚至還不如普通的農夫,除非你能混到大師傅級別,才會有所改觀。

收拾起自己激動的心情,任如雲仍是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將軍今天來匠師營,是因為上批送去的戰車有問題麼?」

李清搖搖頭,「不,沒有問題,打制得很好,當然,不是沒有改進的地方,你們可以在以後慢慢摸索,比如說讓這車推起來更省力,跑起來更快,車軸更耐磨,損壞後怎麼才能再最短的時間內修復等等等等!」

任如雲本來聽說沒問題,已是將心放下,但緊接著李清說的話便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這還是有很多問題啊,他不識字,不能將這些記下來,只能牢牢地將其記在心中,準備以後再來琢磨。

「走吧,帶我們去看看你的匠作營!」看到任如雲著實有些緊張,李清便岔開話題,有些東西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來。

「小人引路!」任如雲道。

「你應當稱自己來職下!」李清糾正道。

「是,是,是!」任如雲趕緊道:「小人忘了,哦,不不不,是卑職忘了,卑職現在也是官了!」任如雲的話在場中引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將軍,這裡是煉鐵組,專門提高生鐵的質量,將軍,我們崇縣沒有鐵礦,只能買些生鐵,但這些生鐵質量差次不齊,必須回爐重練才能用來打制兵器,否則兵器極易損壞。」任如雲邊走邊向眾人介紹。幾位跟來的將軍深知兵器再戰場上對於士兵重要,簡直便是當兵的第二條命,誰也不想別人一刀砍來,自己一刀架去,噹的一聲,自己的刀卻斷了,那不是等著挨宰麼?現在都是瞪大眼睛,不肯放過一個細節,只想著挑出幾個問題,來讓這個大監在打造兵器的時候更用心,造出更鋒利耐用的傢伙,但他們個個都是門外漢,拿刀砍人在行,造刀,作夢去吧。

「那你們重新煉製的鐵質量怎麼樣?」李清看著在爐中翻滾的鐵水,問道。

「這取決於生鐵的質量。」任如雲小心翼翼地道。「現在我們打製的兵器還不能與翼州匠作營相比。不論是鋒利還是耐用,都差了一個檔次。」

李清沉吟了一下,道:「你聽說過鋼嗎?」

任如雲愣了一下,搖搖頭,李清不由有些失望,「就是硬度比鐵更高,但柔韌性卻也更好的一種,一種…..」李清在腦中想著詞彙描述。

「大人說得是不是精鐵?」任如雲身後的一個小組長插嘴道。

「精鐵,對,就是精鐵!」李清眼前一亮,「你知道精鐵?」

任如雲趕緊介紹,「將軍,他便是這煉鐵小組的組長,許小刀。小刀,到前面來給將軍說說精鐵。」

許小刀有些緊張,「大人,小人在翼州的時候,知道翼州匠作營正在研製一種精鐵,聽大師傅說的特性跟將軍剛剛說得差不多。」

「你知道他們是如何做的嗎?」李清感興趣地道。

「小人在哪邊時地只是一個普通匠師,知道得不太清楚,好像是在爐中不停地加入炭粉,具體怎樣的,小人不清楚。」

李清滿意地點點頭,他知道,鋼起初便是這樣來的,只不過這種炭粉燃燒雜質的方法並不能造出品相極高的的鋼來。

「哦,那你們怎麼不試試這種方法?」

許小刀道:「這種方法極容易失敗,經常讓較好的生鐵也變成了廢品,我們現在生鐵本就緊張,不敢冒險浪費。」

李清笑道:「這倒也是,不過你可以造個小爐子,先試試嘛!」李清鼓勵道,「我還聽說過一種炒鋼法,哦,就是你說得精鐵,你也可以試試嘛!」

「炒鋼法?」許小刀一臉迷胡。

「嗯,就是這樣的!」李清比劃了一下,「將炭粉加進去,然後像炒菜一樣,不停地將鐵水翻來翻去。當然,怎樣加炭粉,加多少炭粉,我就不知道了!」

任如雲睜大眼睛,「大人,你怎麼知道煉鐵是方法,而且還是我們沒聽過的?」

李清微笑道:「聽人說得,聽人說得,你們可以試試,嗯,你叫許小刀吧,你如果真試驗出來,我給你胸前加一柄鐵錘,一顆星星,怎麼樣?」

許小刀一下子便激動起來,這是要升自己當大師傅了,看沒看任如雲大師傅,人家現在可是拿著七品官的薪水呢!胸前的星星還沒加,眼前倒是先冒星星了。

說完了這事,李清也沒再放在心上,這些東西沒有一定的積累,很難在短時間內見到成效,自己提個頭,至於怎麼做,那就是他們的了,反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一行人又見了刀坊,箭坊,木器坊,便滿意而去,現在匠作營的效率還是挺不錯的,離開匠作營的時候,李清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將流水作業的方法教給他們呢,想想還是算了,現在攏共才百多人,還成不了氣候,以後再說吧!

正文 第四十八章:清風的成長

李清的參將府由於他執意不願修建新的,便一直位於這片斜坡的頂端,雖然仍是那幢木製房,但與去年冬天相比,仍然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三合土築成的圍牆,外包了青磚和條石,厚度達到了數尺,高更是達到了一丈有餘,從坡下向上看,雖然是仰角,但仍然只能看到參將府的屋頂,四角之上,全部有石砌成的哨樓比軍營裡的哨樓還要高大,一座哨樓可以進駐數十名兵丁,哨樓的垛碟之間,隱有寒光閃現,那是蠍子弩弓。李清的親衛隊此前被清風抽走了數十人到調查統計司,但在這一輪的擴軍中,卻補充到了二百人。比先前的規模足足大了一倍。這也讓參將府的附屬建築多了起來,距參將府那幢木屋數十步,便是一排排條石和青磚築成的親衛營房。

院牆外,一條石階也已修築完畢,許雲峰更是動員百姓,從山裡挖來了數十株蒼松翠柏,移值到了台階的兩邊,另外的空地上,也被移栽上了各式各樣的樹木,原本光禿禿的一面緩坡就此變得鬱鬱蔥蔥。

寬闊的大門將參將府與外面隔成了兩個世界,四面持刀親衛在大門兩邊站得筆直,讓已顯得有些雄偉氣象的參將府平添了幾份肅殺氣息,門楣處,長勝營參將府五個鎦金大字閃閃發亮,這幾個字是李清親筆書寫。

清風的調查統計司仍然設在參將府內,不過另外修建了一座青磚瓦房作為辦公地點,或許是調查統計司這個名字太怪太拗口,熟知內情的常勝營高層習慣地用內書房來稱呼這個特殊的部門,起因是這個部門成立於李清的書房,並由原先負責書房事務的清風來統領。

尚海波作為李清的首席謀士,也離開軍營搬到了參將府,參知軍務。現在整個參將府裡,雜七雜八地人丁加起來足足有三百餘人。

站在參將府的哨樓上,便可以俯瞰整個崇縣老營,因為擴軍而分營的左中右三翼士兵成三角形佈局,在他們的中間,便是匠作營,女營及縣城的百姓。

崇縣也不準備再重修縣城,而是在老營的基礎上新修一個定居點,也不準備再起城牆,用李清的話說,我們沒有這麼多的錢來砌城牆,太矮太薄,不如沒有,想要新建一座堅固的有戰略價值的新城,那要花的銀子海了去了。這也是為什麼蠻族來襲時,一定要將這些城牆全部推倒的原因,你想重修,行啊,那財政上拖也拖死你。而第二個原因,則是李清的一句話讓尚海波等一主重修縣城的人都不再說話,李清說,人心牆,不牆。只要崇縣百姓眾人齊心,便是寇兵再打來,也能將他們擋住。否則,城牆起得再高又有何用,以前的崇縣城牆不高不厚嗎?還不是被寇兵一鼓而下。

由於崇縣不在抵禦蠻族的第一線,尚海波等人也不在堅持,任由李清作主。而此時的崇縣,銀子也的確花得如流水一般,雞鳴澤堡塞建設很順利,李清設計的稜堡並不大,但卻十分利害,這已是尚海波與幾位將領在做出模型後反覆論證後得到的結論,所需費用也不大,但開挖雞鳴澤,這是一個十分耗費人力物力的活計。好在翻出來的淤泥堆在荒田上,晾曬數日之後,屯兵們便趕緊搶播種子,希望在秋收的時候便能有第一輪收成。現在的雞鳴澤已是大變樣,計劃中的湖泊已開挖了一半,雖然還沒有蓄水,但已可看出規模,而挖出的淤泥則整整鋪了數十頃荒地,眼見這些原本的荒山在秋時便可便為收成可喜的良田,任誰都是心中歡喜。

書房內,清風正拿著一迭案捲向李清匯報著調查統計司剛剛收到並作出分析的情報,現在的調查統計司識字人極少,便有幾個也是剛剛過了掃盲階段,是以分析等事務都是由清風自己在做。在合併了翼州李氏在定州的暗影之後,每日各類情報匯聚而到調查統計司的極多,工作極為艱苦,有時清風更是夜已繼日的埋首在成堆的文卷之中,挑選出對現在的常勝營有用的,或有影響的一些情報。

「將軍,這一份情報我認為是最有價值的。」稍顯稚嫩的清風將排在最上面的一張文卷遞給李清,「蠻族大單于巴雅爾任命完顏不魯為左校王,率一萬精騎進駐上林裡。」

清風的眼圈是黑的,顯然昨夜又沒有休息好,接過案卷的李清微有些歉意,也許不該讓這樣一個原本嬌滴滴的女子接手這麼繁雜的工作,熬夜可是美貌女子的第一殺手啊。

「現在我們面臨的形式還不是那麼嚴峻,你不用這麼辛苦,要注意休息。」李清責怪道:「你是調查統計司的頭,不必事事親歷親為,要學會放手讓下面的人去做。」

清風心頭泛起一股暖意,嘴角帶著微笑,卻堅持道:「我剛剛學著做事,而且這調查統計司所負的責任又十分重大,不敢怠慢,我手下現在又人手緊張,識字人不多,只能先由我頂著,以後會好一點。」

李清瞄了一眼案卷,道:「你可以從暗影那邊調人過來。」

清風搖搖頭:「將軍,你說過,調查統計司是常勝營的核心部門,暗影那邊的人我不放心。寧可自己辛苦一點。」

心裡雖然滿意,但卻著實心疼眼前這個愈發顯得清瘦的女子,這幾個月,倒是瘦了一圈下去,腰身倒是更細,豐滿的胸也更突出,但顴骨卻也有些突出了。

「嗯,巴雅爾的這一舉動大概是在為秋後的寇兵作準備了,無妨,我們注意一下也就好了。」李清不在意地道。

清風卻搖搖頭:「將軍,我有不同看法。」

啊?李清有些驚訝,看著清風,道:「你說說看?」

清風本有些惴惴不安,得到李清的鼓勵,膽子不由大了些,「如果是別的大將,那肯定是為了秋後作準備,但來的是完顏不魯,情況就不一樣。」

李清來了興趣,不由坐直了身子,看來清風成長很快啊!

「為什麼不一樣?現在的蠻族還沒有準備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進攻。」

清風點頭道:「本來應該是這樣,想必巴雅爾也是這麼命令完顏不魯的,但將軍別忘了,完顏不魯與我們有滅族之恨,殺子之仇,他統率上萬精兵,駐紮上林裡,與撫遠要塞相距不過兩百里,朝發夕至,將軍,您認為完顏不魯率著比他以前部落強大的多的兵力,又胸懷著滔天的仇恨,會乖乖地呆在上林裡不動嗎?」

李清的神色鄭重了起來,「他會騷擾撫遠要塞?」

「我認為這是肯定的,他一定會這麼做,而且說不定,他會在不斷地騷擾之中,突然由佯攻變為實攻,拿下撫遠。」

李清搖搖頭:「撫遠要塞雖然是重建的,但只要準備充分,一萬兵圍攻由選鋒營三千士兵駐紮的要塞是打不下來的。」

清風臉現憂色,「這正是我擔心的。」

李清奇怪地道:「你在擔心什麼?」

「將軍,要是在完顏不魯不停地打擊下,撫遠要塞的選鋒營損傷日日增加,而我們現在卻是離撫遠最近的一支軍隊,蕭大帥會怎麼做?」

李清霍地站了起來,腦中一聲巨響,「你說的我明白了,蕭遠山也知道完顏不魯是佯攻,他完全不用擔心這時對方一定要拿下要塞,那麼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是收拾我的時候了。」

清風點頭,「不錯,我也這麼認為,蕭大帥會命令我們去輪換,在不停的戰鬥中消耗我們的實力。」

李清承認完全有這個可能,崇縣常勝營的很多舉動都瞞不過定州,但軍營裡的事情一直是高度保密的,不論是軍事水平,裝備,還是擴軍等舉動,都不可能讓外界知曉,蕭遠山一定認為自己即便擴充常勝營為滿編,那大量的士兵也不過還是一群農夫,連選鋒營那種由老卒組成的軍隊都損失很重的話,那自己這些新兵蛋子上去,豈不是名正言順的炮灰。

李清的神色鄭重起來,「請尚先生過來。」

正文 第四十九章:將計就計

尚海波急匆匆地來到李清的書房,李清不作聲,只是將手裡的那份情報遞給他,便默不作聲地坐下。一邊的清風有些不安,尚海波是李清手下第一謀士,足智多謀,看事情往往是剝皮剔骨,一語便入木三分,卻不知他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一目十行瀏覽完這份不到百字的情報,尚海波的眉頭皺了起來,看了看穩如泰山的李清,他聲音有些沉重:「將軍,您也看出來了?」

李清有些驚訝,清風日夜沉浸在這些情報之中,作出剛剛的那份論斷想必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說,但尚海波這才看了一眼,便瞧出了端倪,自己的這個謀士,還真不一般呢!

「尚先生怎麼說?」清風迫不及待地問道。

尚海波曬然一笑,「蠻兵將要寇邊,撫遠有難,蕭大帥將施借刀殺人之計矣!」

李清雙手一拍,「果然如此,既然尚先生也如是說,那便不會有錯了,倒是與清風英雄所見略同。」

是清風分析出來的?尚海波有些詫異,轉頭瞧向邊上略顯得有些靦腆的女子,臉上的驚訝之色不用掩飾,一眼便看出來了,這個女子,平日倒是有些小瞧她了,只倒是將軍喜歡她的美色,這才將如此重要的部門交給她,自己還準備找個洽當的時機勸勸將軍呢,現在看來,倒是有些多餘了,能從這短短的百餘字情報中分析出如此的東西,沒有才智是斷斷不行的,尚海波自忖,只怕便是老路路一鳴,也看不出這分情報中的殺機。

「清風姑娘真是聰慧!」難得地,尚海波表揚了人一句,在聰明才智上,除了李清,尚海波一向是目無餘子。

「先生謬讚了,清風只是瞎猜而已,那裡像先生一語中的。」清風羞紅了臉,低聲道。

尚海波淡淡一笑,轉向李清:「將軍何如?」

李清冷笑道:「哪有這麼容易?」

「但蕭遠山有大把的正大光明的,不容拒絕的理由。」尚海波道:「將軍,硬拒是不明智的,雖然將軍不懼蕭遠山,硬是不去他倒也無可奈何,畢竟還有李氏站在將軍背後,但一個懼戰畏敵的論語卻足以毀了將軍的名聲。」

「先生如是說,是準備讓我常勝營去了?」李清有些奇怪,這麼明顯的陷阱,怎麼能一腳踩進去?

「去,當然要去,將軍,我們謀奪撫遠的時候到了!」尚海波哈哈一笑,拉過地圖,指頭重重地戳在撫遠,道:「撫遠,地域是我崇縣倍餘,土地肥沃,出產豐饒,人口眾多,更何況,這裡還有我們急需要的東西,這東西,可是有錢也難買到啊!」手指在撫遠地域上慢慢劃過,落在一個地方。

「宜陵鐵礦!」李清眼睛一亮,但旋即搖搖頭:「這與虎口奪食又有何異?」

「不然!」尚海波搖頭,「這是一個機會將軍,將軍曾說過三年取定州,現在已是第一年,那麼奪得撫遠便是今年要完成的任務。」

看著尚海波胸有成竹,李清心知對方必是已有了算計,當下笑道:「先生有辦法便說出來,李清知道先生足智多謀,就不用賣關子了。」

尚海波大笑,不再說廢話,道:「蕭遠山的借刀殺人之機雖然巧妙,讓人無話可說,是正大光明的陽謀,但卻是建立在不知我常勝營底細的基礎之上,這一點錯了,便可讓他滿盤皆輸。」

「將軍,如果你率三千常勝營,獨守撫遠,你能堅守多久?」尚少波問道。

李清在心中略微盤算一下,「如果後勤無虞的話,完顏不魯的一萬騎兵永無可能攻下我守的撫遠。」

「那傷亡呢?如果傷亡太重,我們會得不償失,到時別說撫遠,便是連崇縣也岌岌可危了。」尚海波步步急逼。

李清傲然道:「我可以將傷亡控制在可接受範圍之內。或許還可以藉機重創完顏不魯,給巴雅爾一個驚喜。」

「這便對了!」尚海波道。「估計完顏不魯的襲擾會在五月間開始,那麼在六七月間,蕭遠山便會對我們下手了。」

李清笑道:「那時我們便欣然從命,笑嘻嘻地踏進這個陷阱。」

尚海波搖搖頭,「將軍,你可錯了。」

「錯了,剛剛你不是這麼說得麼?」

尚海波臉上露出狡猾的光芒,「將軍,這麼好的敲竹槓機會,你會放棄麼?」

李清猛地醒悟,不由指著尚海波,哈哈大笑,「好你個尚先生,以後真相大白,只怕蕭遠山要氣得吐血。」

「他吐他的血,關我等何事!」尚海波眉飛色舞,「說不定以後他會經常吐血,吐啊吐啊,也就吐習慣了!」

陡地聽到這話,李清不由爆發出一陣狂笑,直笑得腰也直不起來,「是呵,是呵,吐啊吐啊,也就吐習慣了。」

一邊的清風不解地看著兩個狂笑的男人,心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好不容易兩人笑罷,李清站直腰身,「尚先生,要不動聲色地作到這一切,計將安出?」

尚海波整整衣衫,道:「撫遠戰事一起,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塞。」

「修塞?」清風詫異地問道。

「對,修塞!」尚海波指著地圖,「這裡,軍門塞,這是撫遠通向我們崇縣的要道,我們在這裡築塞,擺出一副死不出去的架勢,如果寇兵攻破撫遠,憑軍門要塞,我們也可以安然無恙。」

「既要出去,又何必修要塞,我們現在不是缺錢麼?」清風小聲道。

「我們可以慢慢修啊,說不定等到我們出擊撫遠時,軍門塞還差得很遠呢!」李清解釋道。

「對,就是如此!」尚海波讚道,「我們這麼做,蕭遠山不會看不到,他一定會急著摧我們去輪換選鋒營的。他一急,我們敲竹槓就順利多了。」

「對極了!」李清擊節叫好,「晌銀我要,兵器我要,衣甲我要,糧食我要,凡是我們用得著的東西我們都要,而且要弄到手。」

「等東西到手,我們便去撫遠,給完顏不魯,蕭遠山等一個大大的驚喜!」尚海波冷笑道:「要我們去撫遠容易,但想讓我們出來,哼哼,那就不容易了!」

李清微笑,「什麼不容易,那簡直就是不可能!」

「那將軍,既以下了決心,那軍隊的備戰就要開始了。」

李清點頭:「你去安排吧,匠作營加緊打造戰車等器械出來,將過山風調回來,雞鳴澤哪裡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留一個哨在哪裡就可以了。」

「清風,知會定州茗煙,從現在,盯緊蕭遠山。」

正文 第五十章:敵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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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不魯率萬餘白部精銳進駐上林裡,並沒有在定州軍中引起太大的反應,收到消息後的蕭遠山例行公事的向撫遠呂大兵發出了提高警戒的公文,便又把心思轉向了定州軍的編練上,年前的軍改將定州軍三協拆得七零八落,戰力急劇下降,反而是呂大兵的選鋒營因為蕭遠山要給呂大臨一點補償,沒有將其軍中老卒調走,戰鬥力在定州軍中已是高居首位.

重建後的撫遠要塞比以前要更堅固,更雄偉,選鋒營三千士兵駐紮在要塞及周圍的兩座衛堡裡.蕭遠山知道白部精銳此次前來,不過是為了秋後的大舉入侵打前哨,所以也並不著急,現在的定州軍尚不能一戰,他只能加緊編練,爭取在秋後形成初步的戰力,到時雖然不能出城與蠻軍野戰,但倚仗著堅城,守境倒也問題不大.

呂大兵本人是定州軍中的一員悍將,馬上步下功夫盡皆了得,以前一直在哥哥手下做事,勇力在定州軍中素有所聞,駐紮撫遠以後,已被架空的呂大臨擔心自己這個有勇無謀的弟弟衝動壞事,特地將自己以前的一個謀士馮簡派給了呂大兵,幫呂大兵參贊軍機,出謀劃策.

接到定州軍報,呂大兵不以為然,蠻兵入寇還在秋後,眼下不會有什麼大的戰事,將斥候放出去後,撫遠並沒有作出太多的戒備.

五月上旬,撫遠要塞仍然同往常一樣,懶洋洋的士兵斜靠在要塞的垛碟上,百無聊賴,要塞外的田野上,三三兩兩的農夫正在田間忙碌,由於戰略的需要,要塞前方數里之內的樹木都被砍得一乾二淨,站在要塞頂部,可以望出去極遠.

撫遠要塞很大,雖然稱之為要塞,實際上,他更應當稱之為是一座城池,整個要塞長數里,寬約里許,除了軍隊之外,還有很多的居民在要塞內從事各種行業,與撫遠相隔數百米的前方,一左一右矗立著兩坐衛城,每個衛城可駐紮著約五百名士兵.與要塞互為倚角.在防守上可謂是無懈可擊,沒有十倍的兵力,想要輕易拿下這樣防衛森嚴的要塞,基本是不可能的.

選鋒營裡大都是在上次大敗後收攏的老軍,經過整訓之後,戰力相當可觀,這些士兵大都有與蠻族交鋒的經驗,知道如與蠻族野戰,以步軍為主的選鋒營要吃虧,但論起守城,則是絲毫不懼,甚至都蹩足了勁要給蠻族一點苦頭吃.

要塞頂部,懶洋洋的哨兵忽地站直了身子,手搭涼蓬在眼上,緊張地向遠處看去,在目力的盡頭,一道烽火燃了起來,筆直的狼煙扶搖直上.那是佈置在遠處的烽火台.緊跟著,一道接一道的烽火燃了起來,在哨兵的視野裡,幾匹戰馬正急速地向這邊馳來,在他們身後遠處,大股的煙塵遮天蔽日.

〞敵襲!〞哨兵一路小跑,到了戍台,一時之間,淒厲的號角聲在撫無要塞上空迴盪起來,經久不絕.

尚在野外勞作的撫遠百姓早已習慣了敵襲的號角,聽到號角聲,眺望著遠處持狼煙,急匆匆地收拾起農具,便向要塞內奔來.

要塞頂上,一隊隊士兵全副武裝地奔上來,弩弓從城樓裡一架架推出來,弩兵們緊張地搖起弓臂,將粗如兒臂的八牛弩裝上弩弓,更多的干兵將石條,擂木飛快地搬過來,堆集在垛碟下.在斥候們縱馬而來的時候,要塞頂上已準備妥當,一排排士兵佇立在城樓上,緊張地望著遠處正滾滾逼近的大股騎兵.

隨著斥候奔進要塞大門,厚重的大門緊緊關閉,粗大的圓木一根根被裝在了要塞大門後的鐵環中,將大門幾乎擋得嚴嚴實實.

呂大兵身著一身黑色的鐵甲,一手將頭盔抱在懷裡,另一隻手按著垛碟,目不轉睛地看著漸漸逼近的蠻兵,他的身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眉頭緊皺,臉上儘是憂色.

〞馮先生,蠻兵約有三千人,全是騎兵.〞呂大兵眼中露出輕蔑之色,〞就憑這些人便想攻下我撫遠要塞麼?太小瞧我們了吧?〞

馮簡搖搖頭:〞將軍,來的是白族的大帳兵,白族戰士,是蠻族中最為精銳,最為敢戰的,看旗幟,統兵的大將是原安骨部的完顏不魯.此人是與我們打老了仗的蠻人,深知我軍戰法,不大可能以騎兵攻城.〞

〞先生的意思是?〞

〞我猜他們此次來只不過是向我們炫耀軍威,試探虛實,另外,我就怕完顏不魯繞過撫遠,分兵襲擊各地,讓我們首尾難以相顧.〞馮簡道.

〞分兵內襲?不大會兒吧.撫遠要塞在我們手中,他敢分兵,就不怕我們截他後路麼?〞呂大兵道.

馮簡苦笑道:〞將軍,完顏不魯只需留下兩千騎兵在此,便足以將我們牽制在此,他大可從容分兵,蠻兵來去如風,以我們選鋒營數百騎軍,出城攔截那是送羊入虎口.〞

呂大兵動容道:〞如果真是這樣的的話,我們必須馬上上報定州,請蕭大帥派騎兵攔截.〞

〞定州各營,去年傷筋動骨,整軍之後,尚未形成有效戰力,人來得太多,蠻兵早已遁遠,太得少了,便會被蠻兵各個擊破,我猜蕭大帥定會將各軍駐紮在要塞堅城中,不會出城野戰.〞

呂大兵有些急了,〞如果這樣,我撫遠各鄉豈不是又要淪為蠻兵劫掠的對象?〞

〞這是沒辦法的事!〞馮簡道:〞力保要塞不失,便能讓蠻族不能肆無忌憚地縱兵劫掠,這也是盡量減輕損失的辦法了.〞

呂大兵恨恨地一捶城牆,〞當真是讓人蹩氣,真想出城與這些蠻子大殺一番.〞

〞將軍萬萬不可!〞馮簡趕緊勸道:〞將軍,力保撫遠要塞,才是將軍的當務之急,至於各鄉的損失,那也是沒辦的事,我們只能通知各鄉迅速向定州城等地後撤.〞

兩人商議間,要塞外白部精銳已滾滾而來,在數百步外,一聲號角響起,齊齊勒馬,數千騎兵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勒馬而停,稍稍混亂之後,已排成嚴整的軍陣,數千騎兵安靜地看著不遠處的撫遠要塞,除了馬嘶之聲,竟是渾然無聲.

看著蠻族的軍勢,要塞之上的選鋒營官兵齊齊變色,這些老卒都與蠻兵見過仗,但如此強勢之兵卻也是首次碰上.

〞白族大帳兵,果然名不虛傳!〞呂大兵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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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插旗

完顏不魯靜靜地看著趴在他面前的撫遠要塞,眼中雖然閃著仇恨的光芒,但神情卻異常平靜,他的仇人便在那座要塞的裡面,他完全相信巴雅爾的話,英明的大單于沒有任何理由欺騙他,那些大楚人在慕蘭節上襲擊了他的部落,將他的部落殺得雞犬不留.現在,輪到他了.

完顏不魯是巴雅爾的忠實追隨者,跟大楚人打了一輩子的仗,對對面的大楚人有著相當的瞭解,大楚是一個龐然大物,但現在,正如巴雅爾說得那樣,這個龐然大物睡著了,他的家裡現在亂七八糟,正好是草原的好機會,錯過這個機會,一旦這個龐然大物醒來,便又會像數百年前,剛剛立朝的大楚那樣,將草原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但是,雖然這個龐然大物還沒有醒來,也不能掉以輕心,自己不能失敗,一旦失敗,安骨將丟掉他最後復興的種子,完顏不魯作為一個活了六十餘年,並能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生存下來的的老狐狸,從來就不乏冷靜,哪怕他被仇恨完全包圍的時候,他也竭力維持著一顆冰冷的心.

身邊的完顏吉台還是年輕了一些啊!看著身邊雙眼充血,兩腿緊夾馬腹,拉著馬韁的手青筋突出的兒子,完顏不魯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想要報仇,首先便要冷靜.

〞左校王,撫遠要塞堅固雄偉,我們三千騎兵不可能打下來啊!〞另一側的千夫長諾其阿有些奇怪地問完顏不魯.諾其阿是巴雅爾手下難得的勇將,追隨著巴雅爾南征北戰,經驗豐富,看了一眼重建之後的撫無,便知道己方便是全軍皆來,以萬餘人馬攻擊也很難得手,便算得手,只怕也是傷亡慘重,此智者所不為也,他生怕完顏不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讓白族的戰士白白上去送死.畢竟現在的完顏不魯是白族的左校王,如果真下了命令,作為白族忠心的戰士,他也不得不勉力為之.

完顏不魯微笑道:〞勇敢的諾其阿,你放心,這等自取滅亡之舉,我怎麼會去做?我還要留著有用之身,親自割下我的仇人的首級,製成飾品,掛在我的帳中呢!〞

諾其阿一聽便放心了,完顏不魯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將局勢看得極為清楚,自己倒是多心,當下微感抱歉地一抱拳:〞左校王睿智.〞

完顏不魯笑道:〞勇敢的諾其阿,我們全軍到此,倒也不能在這撫遠要塞下擺開軍陣,看看便走吧,殺殺他們的銳氣,長長我軍志氣,如何?〞

諾其阿大笑道:〞左校王這是要考較我了麼?〞

完顏不魯哈哈大笑:〞久聞諾其阿是大單于帳下第一猛將,今日便讓勇士們見識見識如何?〞

被完顏不魯一捧,諾其阿不由咧開大嘴,樂不可支地道:〞第一不敢當,我白放第一勇士乃是虎赫大人,不過這第二麼,我倒是有心爭一下,來人啊,取我大旗來.〞諾其阿是巴雅爾手下第一大將,與諾其阿這種衝鋒陷陣的勇將不同,他可是智勇雙全.

手執大旗,諾其阿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越陣而出,在白族戰士的吶喊聲中,直奔撫遠要塞.

〞他要幹什麼?〞馮簡有些奇怪地看著對方一員大將手執大旗,呼嘯而來.〞挑戰麼?〞

呂大兵拳頭慢慢握緊,臉上泛起奇怪的青紫色,這不是挑戰,這是赤裸裸的侮辱,久在邊關的他自然知道對方要幹什麼.

〞取我弓來!〞他沉聲道,身後的親兵趕緊遞上呂大兵的十石強弓.吸了一口氣,呂大兵弓開滿月,一支箭搭上弓弦,另外兩支扣在尾指和拇指間,箭尖抬起,緩緩向下瞄準.

隨著諾其阿越來越接近撫遠要塞,兩邊鼓噪的士兵都安靜了下來,數千雙眼睛一齊盯著那奔騰而來,迎風招展的白族大旗.

諾其阿要將這面大旗插在城上箭矢可及範圍之內,距城越近,則榮耀越大,當然,危險也成倍增加.

隨著距離接近,諾其阿全身的肌肉都繃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有可能襲來的弓箭之上,此時的他,雙手執著旗桿,完全靠雙腿控制馬匹.

嗡的一聲,箭矢破空之聲,不用去看,只憑經驗,諾其阿便知道這一箭是衝著自己面門而來,聽到箭矢撕破空氣的炸響,心中不由一凜,好快的箭.大旗一揮,啪的一聲,已將來襲箭支捲飛,與此同時,雙臂一麻,對方這箭好大的力道,怕不是十石強弓.

心念剛剛轉動,空氣中又傳來嘯聲,居然是連珠箭,諾其阿不由提高了警惕,能用十石強弓射出連珠箭,對方是一個弓箭好手,不敢再向前衝,兩腿一夾馬腹,朝夕相伴的戰馬心意相通,陡地減速轉向,然後加速右衝,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瞬息之間,諾其阿已是一個翻身,半身掛在馬側,將手中的大旗重重地戳進地面.接著翻身上馬,插在腰裡的長刀出鞘,當當兩聲,格飛了箭支,往回馳去,回奔的瞬間,他甚至還回過身來,向著城上豎起大拇指,然後重重向下一翻.在白族士兵如雷的歡呼,城樓上的選鋒營的咒罵聲中,得意洋洋的一騎絕塵,回歸本陣.

白族戰士歡聲如雷,剛剛諾其阿這簡單的一個動作看似容易,但縱觀整個部隊,能在高速行進的戰馬上作出這樣無視慣性的動作來,需要何等的馬術與力量?更何況剛剛城樓上射下的三箭快如閃電,支支直奔要害,光是聽那箭矢破空之聲,便可知道厲害,白族人個個都是射箭好手,哪會不知厲害?

城樓上,呂大兵臉上泛著黑氣,劈手扔下手中長弓,頭也不回地走下城樓.

〞諾其阿千夫長,果然有萬夫不擋之勇.〞完顏不魯笑嘻嘻地在馬上伸手挽住諾其阿,〞插旗奪志,對方軍心失矣.〞

諾其阿輕鬆地笑笑,〞此乃小技,不敢言勇.〞

〞好,對方受此辱仍不肯出城作戰,看來是打定注意死地要塞了,完顏吉台,你率一千戰士去劫掠周圍鄉村,諾其阿,你率一千士兵隨時接應,我率剩下的士兵在這裡監視撫遠要塞.〞完顏不魯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你不出城,我便去搶東西,你若出城與我野戰,當真是正中下懷,完顏不魯撫鬚微笑,大楚人,該你們嘗嘗厲害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算計

烽煙四起,哀殍遍地,整個撫遠籠罩在濃濃的恐懼的氛圍之中,去年剛剛來過的蠻族又來了。所過之處,濃煙滾滾,剛剛建好的村莊在一片火花中化為烏有,本就可憐的一點財物在寇兵過後,點滴無存。而更讓撫遠人肝膽俱裂的是,這一次寇兵不在以擄掠人口為目的,而是以殺死所見到的每一個人為最終結果,馬蹄所過之處,再無人煙。

一份接一份的急報擺上了定州軍大帥蕭遠山的案頭,他緊皺眉頭,「蠻族這是在幹什麼?人丁不是他們一直以來劫掠的最重要的目標麼,怎麼這一次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沈明臣拿起急報,道:「大帥,這一次蠻兵的統兵將領是安骨部落的完顏不魯。」

蕭遠山恍然道:「就是在去年冬天莫名其妙被滅了族的安骨部落?」

沈明臣點頭:「正是,不知是誰,滅了安骨部落,老弱婦孺,殺得是一個不剩,巴雅爾誓師會盟,聲明是我們定州軍所為,這一次完顏不魯是來報仇了。」

蕭遠山沒好氣地道:「他們自己窩裡反,卻栽贓到我們頭上,這個完顏不魯真正是個蠢蛋,這莫名的怨氣移到我們定州頭上,卻是讓我們遭了殃。」

撫遠傷亡慘重,要是以往,被人擄去還可安慰總有一天能將這些失落的同胞救回來,但這一次沒了腦袋,可也就沒了借口,蕭遠山已經感受到了重重的壓力,作為定州主帥,治下出了這樣大的亂子,他不能不負起責任來。

「明臣,看來我們必須得出兵援助撫遠,阻止完顏不魯的亂殺,否則這樣下去,撫遠將成鬼域。」蕭遠山無奈地道。

「將軍,萬萬不可。」沈明臣連連擺手,「將軍知道,我們定州軍剛剛經歷改制,軍中充斥著大量的新兵,這戰力不可能與往日相比,更何交您看完顏不魯此舉,雖則有洩憤的成份,但何嘗不是想誘使我軍按捺不住,出城與其野戰,您貿然派出援助,只怕正中對方下懷。」

蕭遠山無可奈何地道:「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撫遠殺得一乾二淨。」

「完顏不魯不強攻撫遠,正是揚長避短,如我軍出戰,則是揚短避長,我斷言,只要我軍出城野戰,則必敗,那時,大帥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實力又將消耗殆盡,那麼秋後巴雅爾大部來襲時,我們將如何應對?」沈明臣正色道。

「那撫遠?」蕭遠山遲疑地道。

「沒辦法,撫遠為了定州的全局,為了整個定州百萬生靈,不得不作出犧牲。」

蕭遠山心裡實由也作此想,但由沈明臣說出來,他心裡卻感覺輕鬆不少,「如果這樣,那只能委屈撫遠百姓了。呂大兵這次倒是知機,沒有出城浪戰,他手下都是老兵,如是做無謂犧牲,倒是不值。」

沈明臣笑道:「這個大帥倒是放心,呂大臨不放心他這個兄弟,派了手下謀士馮簡去相助,以馮簡的見識,應當能看破這個局,阻止呂大兵出城。」

「既然如此,我們定州軍的編練也應當加緊了,看蠻族這架勢,只怕秋後的規模更勝去年。」蕭遠山道。「要其它三座要塞加強戒備,防止蠻族移兵偷襲。」

「戴徹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當會小心戒備。」沈明臣笑道。

兩人說到這裡,也是基本決定了撫遠百姓的歸宿,蕭遠山忽地想起一人,不由問道:「明臣,你可知李清現在在幹什麼?想必撫遠遇襲他也得到消息,崇縣與撫遠接壤,你說寇兵會不會侵入崇縣?」

沈明臣在心裡小小地鄙視了一下蕭遠山,這李清可也是你手下的大將之一,雖然你不待見他,但也不至於將他丟到腦後不管啊,作為一個謀士,蕭遠山可以不理會這個李清,但他卻不得不關注,老實說,李清在崇縣的所作所為他都有所耳聞,也曾派人專門去關注過,只打聽到在李氏的資助下,李清過得著實不錯。

「李清一聽到撫遠遇襲的消息,便動員了民夫修建軍門塞,看來他也怕寇兵襲擊崇縣啊!」沈明臣微笑道。

「這小子年紀不大,但卻油滑得緊,這明暫保身倒是用得爐火純青,明臣,你說我要是派李清出兵,掃清撫遠境內蠻兵的游騎,怎麼樣?」蕭遠山冷哼道。

沈明臣失笑:「大帥,李清手下不過千多兵卒,聽聞年後他才擴軍,即便將常勝營滿編,手下也只怕是一群拿著刀槍的農夫,這樣的軍隊去與寇兵對陣,不是以卵擊石麼?李清斷然不肯的。」

蕭遠山嘿嘿一笑:「我知道他肯定不肯,但我要的只是他一個態度,他若不肯,我便有理由處置他,哈哈哈,這官司便是打到御前,我也佔著理啊,不服上司調遣,畏敵怯戰,他便有李氏撐腰,又能怎樣?正好讓他灰溜溜地滾出定州。」

沈明臣身上一陣惡寒,「大帥,要是李清奉命出征了呢?」

「哪不是正好麼?讓寇兵給他一點苦頭吃吃,他手裡那點兵馬,只怕給對方塞牙縫也不夠。」

「那要是他奉命出戰,去游而不擊,那又如何?」沈明臣給出另一種可能,「如果這樣,大帥也說不了什麼,更何況在朝中,李氏勢力極大,到那時,大帥白白地得罪了李氏,給蕭家結了仇敵,卻又沒有損到李清分毫,豈不偷雞不著蝕把米。」

蕭遠山微微點頭,「你說得在理,這事卻要從長計議。」

這邊商量著如何對付李清,身在撫遠要塞的呂大兵卻已是坐立不安了,「馮先生,我們就坐看對方如此肆虐百姓麼?」眼見著寇兵將無數的百姓首級帶來,層層地丟在撫遠城下,城上的士兵都紅了眼。

「將軍,小不忍則亂大謀,」馮簡道:「寇兵為什麼這麼做,就是要激怒將軍出城啊,將軍若出城作戰,正中對方下懷,我軍坐堅城而來出,保存實力,準備迎接秋後寇兵的大襲啊,蕭大帥要我們堅守不出,正是此理啊!」

呂大兵拍案而起:「我不是什麼心懷仁義之輩,也不是什麼道德之士,我只是一介武夫,但我知道,將兵便要護民安境,先生,你也是飽讀詩書之輩,看敵軍如此虐我百姓,怎麼心安如斯,我決定了,我要出城。」

馮簡大驚,「將軍,衝動不得啊!」

呂大兵搖搖頭,「先生,我看完顏不魯只在城下留了千多人馬,另外兩股人馬卻分兵而去,顯然是料定我們不敢出城,哼,我偏偏不能如他意,我帶兩千人馬出城,選鋒營留下千多精壯士卒,再加上城內青壯,由先生主持守城,他也無隙可乘,我選其一股而擊之,以兩千部眾擊對方千餘人馬,雖敢說勝,但料也不會敗,至少可以阻敵再如此放肆。」

「將軍?」馮簡還想勸阻。但呂大兵斷然阻止了他的話,「先生,我知你是為我好,但我是朝廷將軍,不能眼見百姓如此遭難卻視而不見,即使馬革裹屍,我也是要出城一戰的,否則這樣拖下去,我撫遠便完了,士氣也將不復存,這樣到了秋後寇兵來襲,只怕也是不堪一戰,將軍,我們兄弟二人都是從小兵做起來的,我知道士氣可鼓而不可洩。」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馮簡呆了片刻,一顆百發蒼蒼的頭顱無力地垂了下來。

正文 第五十三章:接戰

雙方的第一次接觸戰以呂大兵的完勝而告終,短暫而又激烈,數十名白族精銳在猝然遭遇兩千選鋒營士兵後,不及撤退,當下大部返身衝殺,餘下幾騎打馬飛逃而去,呂大兵帶出城來的有他僅有的五百騎兵,但這些騎兵在騎術上與這些馬背上長大的白族人有著很大的距離,追之不及,只能返身圍住殺回來的幾十騎白族士兵.

在宜興的這一戰,讓呂大兵高興之餘卻又提高了警惕,這些白族蠻子的精銳程度超出了他的預感,一旦發現無法逃脫,他們便果然地拋棄了搶來的財物,掩護同伴脫逃報信,在明知無幸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殺向死地,只要想為同伴爭取一點時間.這種戰鬥意志讓呂大兵感到可怕.

幾十騎蠻族士兵被選鋒營騎兵的幾次往返衝殺之後,便再無一人倖存,看著觸目驚心的戰損比,呂大兵剛剛的一點高興便煙消雲散,五百人圍殺數十騎兵,居然戰損比差不多達到了二比一,其中一次還被這幾十名蠻兵鑿穿了陣形,如果不是自己的步兵早已在遠處佈陣,這些騎兵便會逃走了.

瞇著眼睛看向遠處,陣陣煙塵滾滾而來,蠻族的援軍來了.呂大兵心中驀地一陣興奮,騎兵,老子的確不是你的對手,但以步破騎,從來都是我們定州軍的強項,來吧,讓我會會名震草原的白族精騎.

〞收拾戰場,將死傷者運回要塞,餘部列陣,準備迎敵!〞呂大兵凜然下令.

二千選鋒營迅速行動起來,不愧是久經陣仗的老卒,一陣兵器的碰撞之後,一千五百步兵便迅速擺成了五個三百人的方陣,每個士兵之間僅有尺餘距離,以便揮臂刺出手中的長槍,後排士兵的長槍又從前排士兵的空隙之中伸出去,五座槍林瞬間便組成.剩下的四百多騎兵經過剛剛的衝殺,馬力已略現疲乏,現在他們在步兵方陣的背後,騎士們都躍下馬來,盡可能地讓馬力得到恢復.

遠處的蠻族馬速極快,不到柱香時間,便已出現在呂大兵的視野中,一聲號角,狂奔的洪流停下,騎兵們齊齊下馬,只有數十騎士兵擁著一名銀甲將領突出約百步,觀察著呂大兵的佈陣.

這個銀甲將領很眼熟,呂大兵只掃了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在要塞下插旗的那人.心中不由冒出一陣怒火,幾乎便想躍馬而出,與他再決雌雄.手抬起又放下,終於咬著牙放棄了這個念頭,現在他是統兵將領,不是江湖匹夫.對方不是莽夫,與以往蠻族將領不同,在遇敵之初不是猛衝猛殺,竟然也知道節省馬力,顯然已將自己看做了同等的對手,對這樣的人,不得不小心.

現在他只能靜立不動,等著敵人來攻,一旦自己搶攻,行進中隊列必然鬆散,那對於步兵來說,是致命的,讓對方的馬匹衝起來撞入陣中,自己的步兵就會成為羔羊.

呂大兵在觀察蠻族的時候,諾其阿也正在打量著對面的軍陣,看著那五座前二後三的槍林嚴整之極,肅穆而立,閃著寒光的槍尖斜斜向上,不由歎道:〞難怪以我族鐵騎之利,這麼多年來始不能完全戰據定州,大楚以步破騎之術,的確有他獨到之處.〞

身後一名將領笑道:〞千夫長大人,只要我們能衝進去,鑿穿他們的陣形,引起他們的混亂,讓他們不能列成整齊的隊形,那他們就與豬羊也沒什麼區別.〞

諾其阿搖頭道:〞要做到這一點,我們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大楚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有充足的兵員,他們一個步兵只需要一年左右便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而我們精銳的騎士可是經過十年二十年才能成長起來,我們拼不起.〞

那將領冷笑:〞話雖這麼說,但現在的大楚,像眼前這種精銳的步卒只怕也不多見吧!〞

諾其阿笑道:〞那倒不錯,像眼前的選鋒營都是由上次大戰後殘存的士兵組成,打過仗,見過血,這種部隊最為難纏,定州其餘部隊嗎,只怕是遠遠不如.〞

〞千夫長,我們要打麼?還是這樣與他們對峙下去?〞

諾其阿微笑道:〞打,當然要打,不要怎麼能拖住他們?左校王定下計策,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麼?我們不求打勝,但求將他們拖在這裡,拖得時間越長,對械左校王那邊越有利.〞

身後的將領不滿地道:〞大人,我們在這裡啃骨頭,左校王卻在哪裡吃香喝辣,真是讓人憋氣,撫遠要塞只剩了千餘人,左校王近萬部眾,還不是手到擒來.〞

諾其阿揚手便是一鞭,〞混帳,左校王此策甚好,這樣我們能以最小的代價奪取撫遠,撫遠要塞裡軍械糧草極多,對我們是極大的補充,左校王派我們來,是對我們的信任,也只有我們能咬出這呂大兵,你以為左校王不派他兒子來是因為私心麼,如果在這裡的是完顏吉台,只怕早已揮兵狂攻,那必是必敗之局.〞

挨了一鞭的將領忍著痛,〞是,千夫長大人,是我錯了.〞

諾其阿冷冷地道:〞你記住了,安骨已不存在,完顏不魯現在是我白族的左校王,與我白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左校王是何等人物,豈會不明白這麼淺顯的道理,這樣的混話讓我再聽到一次,我斫了你的頭.〞

〞全軍上馬!〞諾其阿教訓完部將,霍地轉身,手中的狼牙棒高高舉起,身後千餘精銳一聲吆喝,同時翻身上馬.

〞福臨,你作第一波試探性攻擊,記著,減輕傷亡是我們的目的,但又要讓對方明白我們不惜死戰的決心.〞

〞遵命,千夫長大人.〞挨了一鞭的福臨一肚子的邪火,他要把這把火燒到對方身上.

〞喲喝!〞一聲怪叫,福臨縱馬而出,在他身後,數百騎兵呼嘯而出.

咚咚咚!看到蠻族攻擊,呂大兵的中軍所在響起了有節奏的鼓聲,隨著鼓聲,最前面兩座方陣第一排的士兵將長槍伸出,槍尖朝上,槍尾深深地扎進身後的泥土中,第二排的士兵伸腳壓住槍尾,槍自己的槍也探出去,後排亦然.長達九尺的長槍全都伸將出來,此時的兩個方陣,赫然變成了兩個刺蝟.

福臨帶領的兩百騎兵躍出己陣之後,便迅速飛散開來,在與定州軍長期的交鋒中,他們早知定州軍中有一種隨軍攜帶的強弩,只要兩名士兵便可拉開,射程達到千步,對騎兵能有效地形成殺傷,在己方衝到對方面前時,這種弩可以射出多達五輪,如果隊形過於密集,便成了活靶子,但只要分散隊形,這種弩瞄準不易,命中率不高,可有效地避免傷亡.

空氣中響起尖銳的嘯聲,果然是這種強弩.但很顯然,呂大兵軍中這種強弩攜帶不多,聽著空氣中的嘯聲,福臨心中大定,不過二三十具強弩而已,對自己形不成威脅.

士兵產靈活地操縱戰馬,避開弩弓,直撲敵陣.尚隔著百部距離時,白族士兵便引弓射箭,數百支箭便帶著呼嘯射向對方密集的軍陣.論起射術,定州軍自然不能與這些馬上長大,從小便開弓射箭的白族精銳相比,更何況定州軍陣形密集,根本就不需瞄準,一個呼吸之間,一般的士兵已射出兩箭,技藝高超者更是射出了三至五支.

選鋒營士兵不為所動,看到漫天箭雨,只是低頭護住面門,陣形不曾有絲毫鬆動,一陣叮噹亂響,無數箭支傾瀉而下,射在眾人的鐵甲上,有的滑開,有的掛在士兵身上,只有極少數不幸的傢伙被箭射在身上鐵甲的接縫處,流出血來.

第一輪交鋒,雙方的對射都是徒勞無功,定州軍強弩少,命中率低,而白族的箭射得倒挺準,但對於選鋒營這種渾身著甲的鋼鐵怪物,亦是無可奈何.有的選鋒營士兵身上掛滿了箭支,活像一隻刺蝟,但卻絲毫不影響他作戰.

正文 第五十四章:完顏不魯的計劃

撫遠要塞下,一片平靜,無論是城上還是城下,都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安靜,完顏不魯似乎無意攻城,只是陳兵塞下,而留守在要塞內的馮簡,直感到度日如年,整日心驚肉跳,總是感到有大事要發生.呂大兵走後,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甚至都搬到了城樓上居住.馮簡並不是一個不識兵事的書生,在跟著呂大臨的數年時間裡,他也曾多次為呂大臨出謀畫策,甚至隨著他踏上戰場.

但現在他覺得太詭異了.〞將軍什麼時候能返回?〞一天來,他已無數次地問了這個問題,留守的振武校尉孫國慶搖搖頭,兩人透過暮色,看著遠處完顏不魯營中那明亮的燈火,馮簡忽地問道:〞孫校尉,你說完顏不魯會攻城麼?〞

孫國慶笑道:〞馮先生,你太多慮了,完顏不魯現在營中也只有千多人,如何攻城?他那點人馬,給我們塞牙縫也不夠.〞

馮簡無聲地歎了口氣,要是呂大兵不走,那撫遠要塞自是穩若泰山,但眼下?如果完顏不魯增兵了呢?

〞完顏不魯如果增兵了呢?〞馮簡問出心中的疑問,〞不可能!〞孫國慶斷然否決,〞我們的哨探一直放在外邊,如果對方大規模增兵,我們不可能不知道.〞

〞不管如何,一定要讓將軍盡快回來.〞馮簡總是心中不安,對孫國慶道:〞派探子出去,找到將軍的人馬,要將軍馬上回來.〞

完顏不魯營中,雖然已是深夜,但完顏不魯仍然精神極好,端坐在營帳中,看著完顏吉台,問道:〞怎麼樣了,明天午時都能準時趕到嗎?〞

完顏吉台點頭道:〞父親放心,我們駐紮在上林裡的兵馬,我又調了三千過來,同時,徵召了附近的數個部落,攜帶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明天午時,同時趕到.〞

完顏不魯欣尉地一笑,〞那就好,明天早上,開始清除對方的哨探,盡量延遲對方知道的時間.只要我方人馬趕到,哼,撫遠,將是我的囊中之物.〞

〞父親高明!〞完顏吉台眼中閃著凶狠的光芒.

這一次完顏不魯策畫了很久,目的就是要拿下撫遠要塞,其一是要為自己部族報仇,其二他也要向巴雅爾展現自己的能力,以赫赫戰功來壓制白部對自己升左校王的不滿.

他先以三千部屬示威撫遠,威嚇對方不敢出戰,再分兵劫掠,燒光殺光搶光,以激怒對方主將,如果對方是呂大臨,那他斷然不會作此無用功,但呂大兵則不同,這兄弟兩人都是定州軍中悍將,蠻族對他們二人都有很深的研究.

誘試呂大兵出戰之後,將其牢牢牽制住,能不能消滅倒在其次,主要便是要堵住他返回撫遠的路,最後,他暗調兵馬,徵調附近的小部落,爭取能以雷霆一擊,拿下撫遠要塞,為秋後的大征掃清一個障礙.

他將自己的計劃報給巴雅爾後,巴雅爾只是批復了五個字,〞你是左校王.〞這意思很明顯,你是左校王,你有權作出你職權範圍內的事,但是你也要負起萬一失敗的責任來.

完顏不魯沒有猶豫,他決定堵一把,他沒有什麼可失去的,現在看來,一切順利,他要在定州蕭遠山反應過來之前拿下撫遠,並堅守到秋後.

宜興,雙方從第一次交手到現在,已過去了十數個時辰,呂大兵從最初的興奮,到而後的焦燥,直到現在的疑惑,蠻兵並沒有想要硬攻他的步軍方陣,每一次都是淺嘗則至,但卻又不離去,總是與他保持在隨時可以接戰的範圍之內,戰場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對方手中,這讓他感到無比窩火,要是自己也有一支千人騎軍就好了,那驅逐這群蠻子便只是舉手之勞,但現實沒有如果,經過一天的接觸戰,他的騎兵又損失了數十人,現在基本只能在步卒的衛護下進行側翼的游擊.

對方到底要幹什麼?呂大兵陷入沉思,看著已顯得有些疲乏的士兵席地而坐,機械地嚼著乾糧,飲著泉水.對面的蠻兵也好不到那裡去,雙方都是疲憊不堪,但卻都不得不保持著高度的戒備.

這只蠻子為什麼要這樣死纏亂打?這不符合蠻族一貫的來去如風的作戰風格啊,而且與對面的將領通過這幾次的交手,可以明顯感到他也是一個極為知機的人物,但為什麼選擇了這樣一種說起來對蠻族極不利的打法呢?他想幹什麼?他的目的何在?

呂大兵煩燥地站起來,眼光不由轉向撫遠.

撫遠!呂大兵的身上猛地冒起一層冷汗,遍體生寒.對方想謀撫遠,這支偏師的目的就是要將自己的主力拖在這裡,完顏不魯絕對不只三千人馬,他一定暗伏有兵馬,趁自己遠離要塞之機奪取要塞.

要塞裡只有一千餘士兵,剩下的都是百姓.

呂大兵揮手扇了自己一記耳光,這一清脆的聲音立時將周圍士兵的目光吸引了過來,都是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將軍,心道將軍這是發得什麼邪火啊!

〞全軍整隊,回撫遠!〞呂大兵聲嘶立竭地吼道.

諾其阿看到了對方軍隊的異動,心道自己的拖延時間的計策終於被看破,接下來將是一場苦戰了.左校王,希望你的計劃成功,否則我手裡的兒郎們可就死得太不值了.

〞上馬!〞諾其阿大聲下令.

雙方沒有任何的試探,從一開始便進入到了白熱化的交戰,一天下來,雙方的虛實都摸得一清二楚,再沒有任何玄虛可言.馬蹄翻飛,白族戰士不再是繞陣而過,而是凶狠地縱馬撞向刺蝟一般的槍陣,戰馬嘶鳴,被騎士強勒著衝向死亡,巨大的戰馬撞在槍尖上,馬上的騎士高高飛起,在落在矛尖上的瞬間,將手裡的武器投擲出去,只求能傷到一個敵人,更有僥倖者落在縫隙之間,根本來不及爬起,就這樣倒在地上,揮舞武器.

如同一把錐子般刺進方陣的諾其阿並沒有衝出多遠,便被步兵糾纏上,失去了速度的騎兵便立即成了離開了水的魚兒,長槍翻飛,一波接著一波,將一個個騎士刺落馬下,而與此同時,一個個的選鋒營士兵也被對方砍落馬下.

臨死的慘叫,受傷的哀號,急如雨點的鼓聲,兵器交接的脆響,匯成了這一曲戰場死亡交響樂.

一波攻擊結束,諾其阿旋轉馬頭,清點著彙集在自己身邊的戰士,便是剛剛這一輪衝擊,便有數十健兒永遠地留在了對方的方陣中,他不由一陣心疼.

對面,頂在最前面的兩個方陣緩緩後退,一直退到後面的三個方陣之後,開始重新整理隊形,排成嚴密的方陣.

諾其阿苦笑一聲,開始集合自己的部隊,只要對方有後退的意圖,他便又將展開下一次攻擊,這一場不死不休的局面.

夜幕降臨,雙方一連進行了數次惡戰,每方都丟下數十上百的性命在戰場上,選鋒營在也不過向撫遠方向後退了十里左右.雙方都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積蓄力量,準備下一次的應對.

呂大兵雙眼血紅,眼中已是佈滿血絲,前面的三次惡鬥驚心動魄,最後一次他更是親自上陣,才將對手的進攻打退,對方傷亡慘重,但自己也不好過,雙方的戰損比始終維持在二比一,按照這個速度,對方死光,自己也將不復存在了.

看著夜色,呂大兵作了一個艱難地決定.

他召來了自己的騎兵校尉.看著這個渾身血跡的校尉,呂大兵的眼中露出一絲歉意.

〞對不起,兄弟!我需要你,選鋒營需要你,撫遠需要你!〞

正文 第五十五章:撫遠血戰(1)

撫遠要塞上,遠出滾起的煙塵和陸續出現在視野中的部隊讓馮簡肝膽俱裂,那裡,不僅有騎兵,更讓他害怕的是,還有大隊的部卒以及他們拱衛著的一些大型攻城器械。馮簡絕望地閉上了眼,看對方的人馬,怕不有二三萬之眾。

終於還是落入了完顏不魯的算計中,馮簡轉向宜興方向,他知道,此時的呂大兵就應在那個方向,將軍啊將軍,你可知道你已墜入對方觳中嗎?如果此戰過後,你還能活下來,也許以後你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將軍。

絕望的馮簡睜開眼時,從他眼裡便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負面情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絕然,身邊的振武校尉孫國慶卻還沒有從震撼中恢復過來,木呆呆地看著城下不斷湧來的敵人,兩手下意識地抓著城磚,指甲在堅硬的城磚上劃得滋滋作響。

「孫校尉,準備戰鬥吧,敵人要攻城了!」馮簡隨手拔起身邊器械架上的一支長矛。城上的士兵也都被突如其來出現在城下的敵人驚呆了,城上死一般的寂靜。

馮簡大怒,幾步奔到城樓邊,拿起鼓捶,拚命地擂起戰鼓,「戰士們,敵人來了,準備戰鬥吧!」他揮臂擊鼓,白髮飄揚,城上的戰士被鼓聲驚醒,回望城樓上馮簡鬚髮勃張,白鬚白髮在風中飄揚,胸中驀地激起一股激昂之氣。

「殺敵!」

「殺敵!」

眾人一齊高呼起來。

「戰士們,撫遠要塞城高險峻,別說是兩三萬敵人,便是五萬敵人又能怎樣,咱們照樣讓他灰頭土臉,呂將軍正在趕回來,蕭大帥的援兵也在途中,只要我們堅持一天,就能獲得勝利!」馮簡爬上城樓,振臂高呼。

孫國慶有些羞慚,自己一個武將,居然還不如一個白髮蒼蒼的書生有勇氣,一路小跑到馮簡的身邊,低聲道:「馮先生,我們要把衛堡裡的人撤出來,兩個衛堡裡人手嚴重來足,都只有百多人,放在哪裡只是送死,撤回來還可以幫助守住主塞。」

馮簡沒有說話,眼光看向不遠處的兩座衛堡,眼中滿是悲哀之色,「不能撤,兩座衛堡是我們的有力屏障,如果讓蠻族佔據衛堡,則可以從衛堡上壓制我們左右兩翼,以蠻族的弓馬水平,我們左右兩翼必將損失慘重。更何況,兩座衛堡裡,人可以撤出來,但八牛弩是撤不出來的,你想想,要是對方用八牛弩射擊我們,你怎麼辦?」

孫國慶當然知道衛堡對主塞的作用,但那裡面都是他的兄弟,是他的直系屬下,將他們放在哪裡,用不了多久,便會成為一座孤島,那是直接將他們送下了地獄。

「我們就看著他們去死嗎?」他大聲爭辯道。

馮簡閉上眼,「告訴衛堡的弟兄,他們堅持的時間越長,我們獲得勝利的希望就越大。請為國家,為撫遠的百姓,死戰吧!」

孫國慶臉若死灰。

「來人啊!」馮簡大聲喊道,一名士兵應聲跑來,「去通知撫遠縣令,公告撫遠要塞裡所有百姓,如果不想被敵人殺進城來,剁下他們的腦袋像城外的那些人一樣築成京觀,那就人不分男女老幼,都準備上城殺敵吧!」

「派出人手,向將軍,向周邊各友軍,向定州求援,蠻族在軍來襲啦!」

完顏不魯站在要塞之下,看著這座雄偉堅固的要塞,心裡不禁一陣得意,撫遠,就要是他的了,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徵召了附近的多羅部,葉赫部,飛羽部等十數個小部落,組成了三萬大軍,加上他統率的白族五千精銳,拿下千餘人留守的撫遠,豈在話下?

「拿下撫遠,首先便要拿下這兩座衛堡,這兩座衛堡現在各自只有定州軍百多人,哪位首領卻拿這頭功?」完顏不魯環視著周圍的部落頭人。

現實真是很奇怪,像不久前,完顏不魯的身份也和這些部落頭人一樣,在部族被滅的時候,所有的其它部族都以為他將完了的時候,他居然成了白族的左校王,往日裡稱兄道弟的部落頭人轉瞬間就葡伏在了自己的腳下,真是禍也福也,難以預料。

「左校王,我部願往!」兩位部落頭人站了出來,是牛頭部與飛羽部,他們都是白族的鐵桿追隨者。

「好!」完顏不魯大喜,「拿下衛堡,便是首功,攻下撫遠要塞後,所有戰利品你們各得兩份。」完顏不魯慷慨地道。

其餘的部落頭人臉上不由露出懊悔之色,以一部之力攻擊一個百多人駐守的衛堡,還不是手到擒來,自己慢了一步,卻讓這兩個傢伙搶了先了。

牛頭部頭人哈勒努特與飛羽部頭人阿古佔得意洋洋地奔向自己的族人,片刻之後,這兩部人馬蜂湧而出,因為是仰攻衛堡,戰馬已失去了作用,牛頭部與飛羽部都下馬步戰,執著兵器,扛著雲梯,嗷嗷叫著奔向衛堡。而完顏不魯的大部則緩緩向前壓進,阻止主塞有可能對衛堡的援助。

兩座衛堡的士兵在看到主塞上的旗語之後,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左衛哨長李春笑顧左右,「弟兄們,我們就要死了,在我們死前,多拉幾個墊背的吧!」百多人一齊嗥叫起來,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左右是個死,便在死前多找幾個伴兒吧。與此同時,右衛也在發生著相同的故事。抱著必死之心的士兵湧向衛堡各處,眼露凶光,緊緊地盯著逼上來的蠻族。

八牛弩那特有的嘯聲打破了戰前的寧靜,強力弩弓射入人群,牛頭部密集的人群立時便被射出一條胡同,粗如兒臂,長約四尺的八牛弩箭串葫蘆般地串起數人,餘力未盡,將他們身後的人撞倒一大片。

「好!」衛堡裡的士兵大叫起來,數人合力,又將八牛弩重新上弦。每架衛堡上都配有兩架八牛弩,射程約有千步,在這個距離上,蠻族便只有挨打的份。

兩部中各有數十騎飛騎而出,騎兵速度快,八牛弩一旦固定,很難改變角度,素性便不理會奔來的騎兵,騎兵飛奔到衛堡數十步距離,開弓引箭,對堡上進行壓制射擊,箭嘯聲聲,這些蠻族個個箭術精良,極有準頭,堡上士兵稍不留意,便會中箭,雖然有盔甲摭擋,但若被射中面門要害,那也會一擊斃命。堡上開始出現了受傷的士兵。

八牛弩威力雖大,但射速卻慢,兩座衛堡上只射出約兩支弩箭,狂奔而來的攻城者便湧到了衛堡之下,雲梯被搭了起來,兩族士兵如同螞蟻一般開始順著雲梯向上爬來。

「放擂木!」

守堡士兵猛拉繩索,吊在衛堡垛碟之上的擂木呼地一聲落將下去,秋風掃落葉一般將雲梯上的敵人打將下去,被擂木直接打下去的人自是筋斷骨裂,死得不能再死了,便是僥倖避過擂木,但從高約十數米的地方跌下去,也難免斷手斷腳,轉眼之間,衛堡之下便多了一層屍體和一群慘叫的傷兵。

「準備石頭!」李春大吼。「給我砸!」堡下敵人太多,不需要看,只要將石頭扔下去,便能砸中敵人。一群士兵抱起石頭,蜂湧衝上。

「弓箭手,弓箭手,給我壓制對方的騎兵!」

一陣狂攻之後,牛頭部與飛羽部銳氣盡視,別說拿下衛堡,便是連衛堡的牆頭也沒有爬上去。

看到敵人潮水般的退去,李春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這還只是剛剛開始,接下來會有更大的苦戰。環視手下的士兵,已是有十數人永遠也站不起來了,他們大都是被城下的弓箭直接射中面門而亡的。

「狗日的蠻子,箭射得真準。」李春從垛碟裡小心地探出頭,敵人又開始集結了,這一次他們以大盾打頭陣,「狗日的,來得真快!」

牛部和飛羽剛剛太過於輕敵,以為百多人守衛的衛堡還不是一個衝鋒就拿下來了,殊不知這些要塞衛堡大楚都措索了上百年,對於所有的攻城手段都有預防,像他們這樣憑一時血氣之勇,除了送死,當真是沒別的什麼路走。

看到衛堡輕鬆擊退敵人的第一次攻擊,主塞這邊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但馮簡與孫國慶知道,第一波只不過是試探性地攻擊,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苦戰。但士氣卻是可鼓而不可洩的。

「大家瞧見沒有,衛堡只有百多名弟兄,便能讓敵人無法可施,我們這裡有上千人,還有數千百姓為後援,想要攻下撫遠,門兒都沒有!」馮簡激昂地大喊道。

正文 第五十六章:撫遠血戰(二)

諾其阿遇到了麻煩,他萬萬沒有想到呂大兵居然膽大如斯,更是決絕如此,居然派了他手下不足四百人的騎隊反衝自己的營地。

本來入夜之後,伸手不見五指,讓他已沒了夜戰的心思,如果對方不跑的話。在這樣的夜晚,沒有那個將軍敢冒這樣的險,這樣的戰場,極易引起部隊的崩潰。

為了防止呂大兵夜遁,他將哨探放得距呂大兵部極近,只要對方一動,便會發出信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哨探的信號的確發出來了,但對方卻不是逃走,而是用所有的騎兵進行孤獨一擲的反衝。

選鋒營的騎兵幾乎是尾隨著諾其阿的哨探衝進了過來,本來準備追擊對方的諾其阿部一下子便被蜂湧而來的敵騎衝亂陣腳,一片混亂之中,已經分不清是友是敵,在黑暗裡,騎士們揮動手中的長矛大刀,亂砍亂劈,這個時候,沒有人敢,也沒有人有時間卻分辯是友是敵,眾人只知道殺光身周的人,自己才能安全。

遠處,呂大兵看到自己僅有的騎兵衝進了敵陣,眼中不由淚水長流,他知道,自己的騎兵將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們走!」一千五百部卒含淚拔營,飛快地踏上歸途,而身後,激戰尚在繼續。

諾其阿又驚又怒,此時,他也不知道如何收攏部眾了。

選鋒營騎兵已經不準備再活著了,為了大部隊順利返回撫遠,他們必須盡可能地將諾其阿部拖在這裡,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混戰,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悶不作聲地揮刀狂砍,直到自己墜馬落地。

有的士兵衝出了混亂的戰場,但又義無返顧地策馬奔將回來,重新將自己投入戰場,反正敵人比自己多得多,揮刀亂砍,砍中敵人的幾率比砍中自己人的幾率大多了。

費盡千辛萬苦地諾其阿在約一個時辰後才將自己的部隊重新集結,親衛們點燃了數十根火把,甚至連他的旗幟也點燃,使之成為一個巨大的火炬,這才讓他的士兵們慢慢地匯聚到了火光下的諾其阿身邊。

諾其阿眼中冒著綠火,真是氣得七竅生煙,自己低估了呂大兵的勇氣。看著聚攏在身邊七百多騎兵,無話可說,白天一天的激戰,自己也不過損失了不到二百騎,這一個時辰的混戰,自己就折了百多人,這可都是白部的精銳啊,而那天殺的選鋒營騎軍,居然還有二百騎擋在自己的面前,此時,諾其阿部點起越來越多的火把,將戰場罩得通亮。

對面的騎兵首領高高地舉起了戰刀,盯著對面的諾其阿,諾其阿也在看著他,他想記住這個以身飼虎的好漢。

「選鋒營,前進!」對面的騎士高喊,二百多騎成一個錐形,以那騎兵首領為錐尖,狠狠地扎向諾其阿。

「殺光他們!」諾其阿一聲怒吼,一馬當先中出,迎上那騎兵首領,一擋一格,兩馬交錯,諾其阿在馬上風車般地扭轉身子,手中長刀閃電般削出,那騎兵首領腦袋立時便飛上半空,一蓬熱血灑下,無頭的屍身被戰馬馱著又奔了數十米,方才轟然倒下。

兩支騎軍狠狠地對砸在一起。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諾其阿的對面再也沒有了對手,只餘下失去主人的戰馬在戰場上逡巡,諾其阿臉色難看之極,看了一眼呂大兵消失的方向,「追!」中

中午時分,諾其阿終於追上了呂大兵的部隊,但卻只是其中一部約五百人,這五百人臉上寫著絕然之色,槍陣如林,一名校尉挺立營中,冷眼看著諾其阿。

諾其阿身上一陣陣發寒,呂大兵率餘部也去,只是留下了這只部隊來阻擊自己,等自己殺光了這一支人馬,是要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只怕那時呂大兵已去得遠了吧?諾其阿自嘲地搖搖頭,忽地覺得大單地巴雅爾的判斷有誤,大楚真地已從根子上爛了嗎?可為什麼自己碰到的這些人居然如此決絕,絲毫不顧生死地前赴後繼?

左校王,我已為你掙取了一天半的時間,你以三萬之眾攻千餘人守衛的要塞,應當已拔下了吧?漢人的軍書中不是說過圍城之敵,十倍則攻之,你可是有三十倍啊!

諾其阿心中一陣意興闌珊,胸中再也湧不起絲毫戰意,身上的銀甲上濺滿了血跡,變得花一塊白一塊。

「監視他們,只要他們不發動攻擊,我們也不主動攻擊。」諾其阿道,不管如何,呂大兵肯定是趕回撫遠了,希望完顏不魯那裡已經得手。

完顏不魯還沒有得手,此時撫遠兩座衛堡早已失陷,兩百多選鋒士兵已全部戰死,但左衛李春在陷落前作了最後一件事,就是將八牛弩的弓弦和一些得要的組件一刀兩斷,讓左衛的這兩架八牛弩再也不能威脅到主塞。

牛頭部與飛羽部各付出數百條生命才將兩座衛堡拿下,心裡是氣得要死,疼得要命,數百精銳之士,這對於他們這樣的小部落來說,那可是一小半的家當了,拿下衛堡,兩部便死活不再參與攻擊主塞的攻擊,只是佔據了衛堡,在堡上向主塞進行壓制射擊,希望拿下撫遠後能在戰利品上有所補償吧。此時的兩部頭人真是欲哭無淚,誰能想到區區百人衛戍的小堡能有如此戰力呢?

衛堡失陷,主塞便立即遭受到圍攻,千餘士卒根本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城牆,此時,撫遠縣令組織的青壯們拿著刀槍衝上了城頭,馮簡只是簡單地分配給了他們一些老兵作為臨時的果長指揮,便全部派上了一線。

「把石頭砸下去,把滾油倒下去,把擂木推下去,把爬上來的敵人砍下去,如此而已!」老兵很簡單地告訴青壯。

城頭的鮮血,城下堆集的屍體,空中密如飛蝗的羽箭讓這些不久前或是拿著鋤把,或是握著算盤,或是捧著書本的年輕人們臉色煞白,雙腿發抖,幾乎邁不動步子,老兵不耐煩了,拖著他們來到城牆邊,指著城下堆集如山的人頭:「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守不住城,你,我,他的腦袋都會堆到哪裡去。」扒著他們的頭又轉向衛堡,「看那裡,那裡剛剛有兩百個弟兄死了,但你看看堡下,有千多蠻子給他們陪葬,值不值,太值了。」

年青人們嘔吐,幾乎將苦膽也吐出來,吐完過後,站起來,雖然臉色還是那樣白,腿還在發抖,但眼神卻堅決多了,老兵滿意了,只要這些人砍出第一刀,戳出第一槍,那麼他們就會忘記所有的恐懼,雖然這是些菜鳥,但這畢竟是守城,有堅城可倚仗。

撫遠全城男女老幼齊上陣準備抵抗蠻族,此時的定州也炸開了鍋,以前一直判斷蠻族不會大舉攻城,但現在看來錯了,完顏不魯聚集了數萬蠻兵猛攻撫遠,這是要取之而後快的架式,一旦讓他得手,那麼等於是為巴雅爾即將到來的秋狩打開大門,定州門戶將被戳開一條大縫。特別是撫遠剛剛送來的急報讓蕭遠山險些昏倒,呂大兵居然率軍出城野戰,至今未能返回要塞,現在的撫遠居然是馮簡和一個振武校尉領著千多士兵在守。而這份軍情,已是一天以前的了。

「這個王八蛋!」呂大臨當場便掀了桌子,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派了馮簡去,這狗東西還是那副德性。

「大帥,給我一個營,我去撫遠!」呂大臨當庭跪下,「大人,我去撫遠,不是因為大兵是我弟弟,這個混帳我饒不了他,撫遠如破,定州門戶大開,威遠,震遠等要塞就有被抄斷後路,成為孤城的危險,大帥,巴雅爾一定會注意到這一點,他一定會馬上東來,不會給我們時間奪回撫遠的。」

蕭遠山扶起呂大臨,「大臨,你從定州集合人馬出去,等你到撫遠,即便是日夜不休,也要四五天,那時撫遠還在嗎?」

「大人,即使撫遠已使,我也可趁完顏不魯立足不穩,將他趕出去。」呂大臨大聲道。

蕭遠山搖搖頭,「不,撫遠不能丟,撫遠不能丟。」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猛地大喊道:「明臣,明臣,八百里急令,崇山李清全營出擊,務必在一天內趕到撫遠。援助呂大兵。」

「大人,李清手下千多士卒,怎麼能擔此重任啊?」呂大臨大叫道。「還是從震遠調兵吧!」

蕭遠山回過頭來,「大臨,從震遠調兵,最快也要兩天,撫遠守得住嗎?李清的常勝營已滿編了,三千人馬,只要一天能趕到,便能守住撫遠。」

「大人,李清即便將常勝營擴編,可那只是一群農夫啊,怎麼上得了戰場。」呂大臨搖頭。

蕭遠山深深地吁了一口氣,「明臣,傳令吧,告訴李清,他要什麼,我給什麼,只要他能在一天之內趕到撫遠,守住撫遠。」

「是,大人!」沈明臣匆匆而去。

蕭遠山頭一陣昏眩,呂大兵,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此時的蕭遠山想得更多,如果完顏不魯奪取了撫遠,那麼巴雅爾必然提前東征,自己的定州軍目前尚不堪一戰,如果真是那樣,怎定州危矣,自己也危矣。

撫遠,撫遠!蕭遠山心裡默默地念叼著。

正文 第五十七章:撫遠血戰(三)

撫遠血戰爆發之機,李清已將左翼王啟國與騎翼姜奎部秘密調到了軍門塞附近,軍門塞已徵集了萬餘民夫正夜已繼日的趕工,一座要塞的輪廓已基本顯現。李清也作好了蕭遠山隨時調他去撫遠的準備。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局勢一下子惡化到了如此地步,呂大兵居然出城而戰,被完顏不魯抓住了機會,三萬部眾攻擊千多人守衛的要塞,這下樂子大了,捧著統計調查司剛剛上報的情報,李清神情沉重。

「尚先生,看來我們要提前出兵了,我擔心撫遠將失守。」李清悶悶不樂地道,這與他們之前的計劃有了極大的不同。

「大人,如果得不到蕭遠山的命令,我們私自出兵是犯了軍紀的,到時只怕蕭遠山會抓住這個事情為難大人。」尚海波也極是惱火,呂大兵你個小娘養的,怎麼不按老子想得來呢?你這一出,可是將整個定州都玩進去了。

「蕭遠山肯定會命令我們出擊的。」李清斷然道,「不會超過明天,撫遠千餘人已經守了整整一天,今天是第二天,我們趕到撫遠要一天,也就是說,撫遠要撐過三天,海波,你有信心他們守得住嗎?」

尚海波搖搖頭,「沒信心。」

「不錯!」李清點頭道:「我們慢慢向前走,我想蕭遠山的命令最遲今天就會到。對了,可以先令姜奎的騎兵出擊,至少可以牽制部分攻城兵力,我不想撫遠失守,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崇縣就直接暴露在了蠻兵的攻擊之下,而且我們先前的一切計劃都要落空了。」

「只能這樣了!」尚海波無奈地道,「可惜了這麼一個敲竹槓的機會。」

李清笑道:「敲竹槓的機會以後還是會有的,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救兵如救火。我這就去佈置出兵,將馮國與過山風都調來吧,崇縣交給許縣令和老路。」

軍門塞頓時忙碌了起來,士兵們紛紛開始打點裝備,準備上路,常勝營打劫了安骨部落之後,收成不錯,雖然在民生上花了不少錢,但士兵們的裝備也沒有拉下,反正從安骨部落裡搶來了不少的鐵甲,皮甲,總之,這些士兵們基本上還是做到了人人有甲。

部隊集結完畢,李清正準備下令出發的當口,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伴著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傳來,「大帥八百里加急命令,常勝營李清參將立即出兵撫遠。」一個傳令兵一人雙馬,直奔而來,看到李清的將旗,翻身下馬,將命令交到李清手中,已是一個倒翻,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趕緊讓人將這個飛奔了近一天的傳令兵扶下去,李清打開命令,略略掃了一眼,便笑道:「尚先生,敲竹槓的機會還在,你在這裡負責敲竹槓,我領兵先去了。」

尚海波接過命令,看了看大笑道:「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哈,將軍卻放心去,我隨後便押運大批軍械趕來。」

撫遠要塞的血戰尚在繼續,完顏不魯的攻城大軍已數次攻上了城頭,但卻總是不能立住腳,馬上便被眾志成城的守軍趕下來,完顏不魯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對衛堡和主塞的攻擊已經持續了一天半,當是兩個衛堡便花去了半天功夫,這讓他大為意外,昨夜想了半宿,今天剛開始攻城便派上了白族精銳協助功城,但也只是攻上城頭便被打了下來。他可不想讓精銳的白族騎兵被當作攻城的炮灰使用,只能驅趕著各部落加緊攻城,首次攻上城頭讓這些部族頭人精神大振,各自振奮精神,但也只是又數次攻上城頭而已,每當這個時候,守城的士兵便爆發出駭人的能量,將好不容易站到城頭的部落勇士兵打下來。

看看日頭,又是已近黃昏,呂大兵不是笨蛋,此時肯定已察覺到了不對,只是不知諾其阿能拖住他多少兵力。

看著又一波攻擊被打退,馮簡無力地坐倒在血泊中,他的身上已中了數箭,所幸受傷不重,但也是血跡斑斑,四周儘是倒斃在地的戰士屍體,現在已死了多少人,他已沒有心思去關注了,老卒的傷亡還好一點,恐怕也只剩下三五百人了吧,至於青壯,馮簡無力地苦笑一下,數千青壯還有多少?他不敢去想像。

城牆下又湧上一群人,馮簡勉力睜開疲乏的眼睛,看到身上也是染滿血跡的撫遠縣領又帶著一群人走上了城頭,可城裡還有青壯麼?晃晃頭,身體不由一震,跟著撫遠縣令走上來的都是白髮蒼蒼的老頭,老婦,還有荊釵布裙的婦女。

「你胡鬧什麼,他們來不是送死麼?」看到這群人默默地撿起刀槍,走到城垛旁,馮簡跺著腳問縣令。

腦袋上被箭撕去一塊的縣令頭上亂七八糟地纏著一條布帶,血兀自從布帶下流將出來,伸手抹了一把血跡,渾沒有了平時的斯文,「馮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些人都是自願來的,我可沒有逼他們。再說了,馮公不也是白髮蒼蒼麼?」

馮簡搖搖頭,一肚子的話,卻沒有說什麼,城下鼓聲又響了起來,本已累得站都站不穩的士兵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躍了起來。八牛弩又響起了令人齒酸的吱吱聲。

多羅部的勇士羅絡再一次跨上了城頭,上一次他也曾站到這裡,但被數名士兵合力打了下去,要不是城下已墊了厚厚的一堆屍體,他此時已經去長生天哪裡報到了,休息了半日,才緩過氣來,不服氣地他再一次參與了攻城,又一次地站到了先前跌下來的地方,不過這一次他面對的士兵可少多了。

大笑著揮動手裡的板斧,砍斷數根戳向自己的長矛,縱身便躍下城垛,板斧舞得風車一般,便向四周殺去。又是一群人圍了上來,羅絡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圍上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啊?老頭子,老婆子,還有幾個女人,是的,是女人,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白髮蒼蒼的老頭子老婆子們扎手紮腳地撲上來,沒有絲毫猶豫,他揮動大斧,砍向這些人,看到白頭飛舞,但仍有更多的人撲上來,終於,有一個老頭子撲到了他的腳下,大驚之下,他揮斧向下,深深地砍進這個老頭的背部,但便是這稍稍的一耽誤,更多的人便僕到了他的身上,是幾個女人,他感覺到了,但此時的他卻絲毫沒有感到恰快,有的只的恐懼,因為他感到有一個銳利的東西從他的下腹穿過,一股溫熱的感覺迅速地從那裡湧將出來。他眼睛突出,渾身的力氣慢慢消失,我,羅絡部的第一勇士,居然是死在這樣一群人手中,羅絡忽地想笑。神識模糊中,他看到殺了他的這群女人又跳了起來,飛奔向另一個地方,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頭一歪,死不瞑目。

馮簡覺得守不住了,越來越多的蠻族跳上了城頭,雖然他帶著一群老座在城頭四處救火,但仍是防不勝防,他眼看著撫遠縣令便在他身邊不遠處被一個蠻族一刀劈去了半個腦袋,校尉孫國慶被砍去了一條膀子,但他無能力。這就要完了嗎?他意識開始有些模糊起來。

迷糊中,一陣巨大的歡咚聲傳來,他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將軍回來了!」城樓上響起陣陣歡呼,呂大兵,他回來了。

「殺呀!」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神志一鬆,徹底地昏了過去。

呂大兵,終於在城池即將失守的瞬間帶著他的一千士兵趕了回來。

城下,完顏不魯臉色鐵青,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城已被攻破了,但這想法轉瞬便被擊得粉碎,呂大兵的將旗在城樓上高高地豎了起來。

「暫停攻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他一撥馬頭,向後走去,身後,是潮水般退下的各族士兵,每個人回頭的眼神中,都帶著極其的不甘。

一點點,就差哪麼一點點啊!!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正文 第五十八章:最後的瘋狂

一天的血戰之後,撫遠要塞陷入了平靜之中,無論是要塞裡還是外面的蠻軍,他們都需要時間來消化或準備,明天將會迎來新的戰鬥。沒有時間悲傷,城上抓緊時間清理城頭,戰友的屍體被一具具抬下去,迅速被火化,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木盒子,木盒的頂端刻著這個死者的名字。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不可能將他們屍體留到戰後安葬,只能火化掉。至於敵人的屍體,自然是毫不客氣地掀到城下。

完顏不魯也派出了一支軍隊來收取自己士兵的屍體,如果任由己方戰士的士兵屍體暴屍荒野,會給活著的其它人造成強烈的視覺衝擊,對軍心造成直接的打擊。所幸城上並沒有對這些收屍隊採取打擊手段,這讓完顏不魯稍稍感慨了一番。

「雖然呂大兵回來了,但觀其陣容,回到城中的也不過只有千餘人,看來諾將軍對他的打擊非常成功,只是不知為什麼諾將軍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完顏不魯有些欣尉,也有些疑惑。

完顏吉台道:「很可能呂大兵在宜興還留有一隊人馬遲滯諾其阿,父親,我們應當加大力度,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定州的援軍會趕過來的。」

完顏不魯點頭稱是,「你說得不錯,以我估算,最多後天,定州的援軍便可能趕過來,所以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明天先以各部為主攻,攻擊一次,下午還不能拿下來的話,便讓我們的人上吧!」

「父親,各部傷亡都很大,像牛頭部與飛羽部損失尤其嚴重,這些頭人麼只怕不會盡力!」

完顏不魯沉默片刻,道:「吉台,現在我們安骨部落已沒了,你父親是白族的左校王,既然已投了白族,父親便要為白族的興衰考慮,這於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你知道嗎?」

完顏吉台不語。

「巴雅爾大汗有一統草原的雄心,但草原各部各懷心思,各有靠山,像青部便一直不甘屈服,這一次我召來的這些部落中有很多便是依附青部的,明天讓他們先上,他們死傷越重,巴雅爾大汗會很高興的。」

完顏吉台低聲道:「父親,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好漢。」

完顏不魯瞧著有些執拗的兒子,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好糊塗,草原各部分崩離析,各懷異心,怎麼能成大事,現在巴雅爾大汗要一統草原,肯定要清洗一批人,我們安骨本身就是大汗的爪牙,現在更是成了直系屬下,但還有其它的部落呢,只有讓他們實力大損,才會對大汗有利,這些部落實力受損,以青部頭人的胸襟,自然會冷落他們,這個時候大汗出面招攬,豈不是事半功倍。」

「我倒是希望明天呂大兵的抵抗再激烈一點,到了下午,我們五千部下養精蓄銳已久,當可一舉拿下。」

完顏不魯的希望沒有落空,第二天呂大兵的抵抗不是激烈,而是暴烈,儘管十多個小部落拼盡全力,便連牛頭部與飛羽部也投入了部分兵力,但是整個上午,他們連城頭都沒有登上,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撫遠依然屹立不倒,各部頭人瞧著死傷狼藉的部下,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左校王,我實在是派不出人了!」郭羅部頭人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完顏不魯,「請左校王給我們郭羅人留一點種子吧。」

其它各部頭人都是一臉痛苦,異口同聲地哀求著完顏不魯。瞇著眼看著城頭,完顏不魯盤算著此時呂大兵手中還能有多少兵力可用?昨天呂大兵帶回來約一千人,經過這一上午的猛攻,應當只剩下數百,城中擂木基本已盡,石料也不多了,這從他們投擲下來的石頭從最初的圓形到現在變成了砌房子的條石便可清楚,城裡已在拆房了。讓攻城部隊最害怕的滾油等物從今天開始便沒有再出現,說明也已用謦,該是給他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正準備下令之時,一騎人馬出現在左側,完顏不魯詫異地回頭,他看到那是諾其阿,只不過諾其阿臉上略帶驚慌,完顏不魯舉起的手立即放了下來,他知道,諾其阿不是一個大驚小怪的人,一定出什麼問題了。

諾其阿的確是遇到了麻煩,準確地說,他在與呂大兵留下的數百殘兵對峙中,發現了大量的騎兵正滾滾而來。起初還以為是己方部隊,但稍近一些,便清楚地看到大楚軍旗和常勝營的營旗,看對方規模,怕不是有上千騎兵。

這一下諾其阿可謂是魂飛魄散,自己現在手裡不到五百騎卒,大多帶傷,人人疲憊不堪,此時碰上如此生力軍,還不逃走的話,那可真是要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當下也不打話,撥轉馬頭,便狂奔而去,心中只在祈禱完顏不魯已拿下了撫遠。

但讓他失望的是,當他狂奔到撫遠要塞下,那要塞上高高飄揚的旗幟仍然是大楚。

「定州軍的援軍到了。」諾其阿大聲道,諸部頭人立時臉上變色。

完顏不魯失聲道:「怎麼可能,定州援軍怎麼這麼快?」

「是常勝營!我看到了他們的軍旗。」諾其阿道。

「常勝營?就是那個在草甸被打得全軍覆滅後重組的軍隊嗎?」完顏不魯冷笑一聲,這樣一支完全重募的軍隊能有什麼戰鬥力?李清與定州軍蕭遠山之間的矛盾像他這樣的高層人物自是瞭解得很清楚。

「大人,不要輕敵!」諾其阿輕聲提醒:「我觀其軍容,甚是嚴整,不像烏合之眾。」

完顏不魯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對完顏吉台道:「你率一千鐵騎去阻擋援軍,我這邊立即攻城。」

完顏吉台大聲答應一聲,率部離去,完顏不魯拔出腰間戰刀,大聲吼道:「將士們,能不能拿下撫遠,再次一舉,衝鋒!」他手下尚餘的四千白族精銳怪叫著衝上前去,一部策馬沿著城樓奔跑,開弓引箭壓制城樓,另一部奔到城下,立時翻身上馬,豎起被掀翻的雲梯,螞蟻一般地向上爬來。

其它各部此時也不敢怠慢了,各自抬著雲梯,推著沖城車,舉著撞木,蜂湧而上。

「將軍,我們援兵來了。」城樓之上馮簡吃力地對呂大兵說,他受傷頗重,此時只能半躺在椅子上,「你看,對方有一千精銳鐵騎離開,顯然是去阻擊援軍,而完顏不魯此是壓上所有部隊,是想一舉拿下要塞,將軍,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只要擋住對方這一波攻擊,撫遠便保住了。」

呂大兵抹抹臉上的血跡,「先生放心吧,完顏不魯肯定攻不上城來,我們一定能守住,只是不知來援的是哪路人馬,怎麼如此快?」

馮簡指指崇山,「只有哪裡,只有他們才能這麼快過來。」

「李清?」呂大兵輕聲念道。

正文 第五十九章:第一戰

完顏吉台碰上的不只是千多名騎兵,還有李清親自統率緊隨其後的王啟年的左翼,經過擴軍,現在李清的騎翼與左翼都各有一千五百名士兵,比一般的定州軍翼的編制足足多出了二分之一的人馬,李清只帶了兩個翼,但實力卻可比一般的營頭。在他們的後方,還有被他們對巧救下的選鋒營幾百殘兵,只不過他們如今已可以忽略不計了,呆在李清的後方,等會打打醬油就可以了。

前方煙塵起處,早有放在前方的哨探將情報傳了回來,常勝營原地紮住陣腳,擺好陣勢,今天是重組後的常勝營與敵第一戰,萬萬輕忽不得。姜奎的騎兵雖然數量上比對方要多,但李清卻對騎翼沒有什麼信心,白族精銳都是馬背上生,馬背上長大的,與他們比騎兵,李清可沒這麼蠢,也許經過一段時間的錘煉之後,尚可一戰,但現在,這批戰場初哥還是讓他們在一邊押陣吧,這個決定讓姜奎的臉拉得老長。

王啟年卻興奮不已,常勝營與蠻族的首戰,這榮譽是他的了,這麼長時間一來,他除了練兵,便是去尚海波那裡學習兵法,現在倒也說起來頭頭是道了。

兩百輛戰車迅速被推到了最前方,車上的蠍子弩炮昂起了頭,一排排的士兵執槍而立,在他們的身後,另一排士兵左手執大盾,右手執方口刀,第三排又是一排槍手,依次而立,排列的整整齊齊,不論你橫看豎看斜看,李清的部隊都是一條直線。除去五百名車兵,弩兵,剩下的士兵排成了整齊的三個方陣。李清和他的二百名親衛便在這三個方陣的後方,大旗飄揚,獨眼龍唐虎興奮地執著鼓捶,只等李清一聲令下,便要猛敲進攻的戰鼓。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王啟年默默在心裡數著對方與自己的距離,到了四百步時,王啟年猛一揮手,「炮!」

二百輛戰車上的蠍子弩同時格的一聲響,兩百個打磨好的石彈帶著風聲飛了起來,狠狠地砸向完顏吉台的衝鋒集群。

完顏吉台沒有將對面的軍陣看在眼裡,雖然他也多次碰到過定州軍的這種以步迎騎的軍陣,但那時他率領的部隊無論是精銳程度,還是敢戰的心理,都遠遠不如現在的白族精騎,即便是這樣,他也曾多次擊穿過對方的軍陣,所以,他率部而來,發現對方以後,便立即變陣為錐形攻擊陣形。

在狂奔的戰馬上變換戰陣,這讓觀戰的李清讚不絕口,自己的騎兵還真是比對方差得遠啊,你看這些白族人,只是稍稍混亂一下,便完成了陣形的變換,了不得!這仗有的打。

石彈重重地落下,錐形的攻擊陣形中央立時激起一陣浪花,這些石彈都重約數斤,從天空落下來,每個只怕都有數十斤的力道,白族人不怕一般的弓箭,一般的弓箭根本射不穿他們身上的鐵甲,但這種石彈卻不同,挨上一下,就會被直接打下馬來,在這種形勢下,落下馬,你就被等著踩成肉泥吧。

第一波攻擊,數十騎人落馬,瞬間便消失無蹤。

「炮!」王啟年再次大喝,又一波石彈射出。敵騎只剩下兩百步了。

「架槍!」唰地一聲響,一排排長槍整齊地架了起來。

「炮!」王啟年最後喊出這個字,戰車上的弩炮兵射出這最後一輪弩炮後,利落地翻身下車,從身後的人群中縫隙中穿了出去,一個個拔出腰刀,成了最後一排槍兵的衛護。

完顏吉台非常憤怒,這種戰車的攻擊他是第一次碰上,缺乏應對手段,三波炮擊,他損失了約百人,卻連敵人的身邊都沒的摸上去。

近了,近了,終於靠近,第一排的戰馬嘶鳴著,猛地自動轉向,戰車上那明晃晃的矛尖讓這些頗通靈性的戰馬自動規避,馬上的騎士們靈活地彎弓搭箭,將一支支利箭射向車後,箭雨襲來,排得整整齊齊的士兵無法規避,他們能做的只是低頭,保護自己的面門,但距離實在太近,雖然有盾兵們高高舉起的盾牌,槍兵們也舉起長槍在空中揮舞,但仍有箭支突破層層防禦,常勝營終於出現了傷亡。倒下的士兵們立即被刀兵拖走,身後馬上有新的槍兵補充了上來,使陣形依舊保持著緊密。

前面的戰馬可以避開,但後面的戰馬被擋住視線,轉向不及,重重地撞向了戰車,被柔刺得肚破腸流,馬上的騎士被高高拋起,落向車後,立時便在空中被數根長矛迎上,紮成了篩子。巨大的衝力使前排的戰車重重地向後一挫,紮在地上的車把深深地扎進地裡,有的車把卻一折兩斷,戰車受這巨力一擊,便翻倒在地,馬術精良的白族騎兵縱馬飛躍,直衝進來。

「刺!」哨長們聲嘶力竭地叫喊,整排整排的士兵不假思索,同時挺起長槍,向前疾刺,至於已衝到陣中的對手,自然有盾兵和刀兵料理。

撞入陣中的白族士兵翻身而起,卻發現在他的四周,黑壓壓的盾牌擠了上來,盾牌的空隙處,是一柄柄閃著寒光的長刀,絕望地大喊,猛力地劈出手中的戰刀,雖然將那些木製的盾牌砍為兩斷,但同時,他的身上也出現了幾個窟窿。

完顏吉台發現這車陣根本令他無法可施,第一波的攻擊令他又失去了數十名騎士,對方的軍陣卻巍然不動,在戰場上斜斜掠了一個圈子,他再一次率部猛撲上來。而此時,他的對面,聽到李清戰鼓聲的王啟年也是悍然變陣,戰車被推了起來,一排排地向前撲來,身後,黑壓壓的槍兵一排排跟上。

「找死!」完顏吉台大喜,果然還是一些菜鳥啊,你要是列陣不動,我還真沒有什麼好辦法,但你只要動起來,隊列之間便會出現空當,便能讓我的戰馬奔騰起來,那這些步兵不是豬羊一般麼?

「衝鋒!」他大吼道。

前排的戰車一輛接一輛地被撞飛,戰車兵們扎的紮腳地飛到空中,再重重地落下地來,但他們卻成功地將戰馬的速度延緩了下來,身後的步兵們在哨長們尖厲的口哨聲中,一排排整齊地挺進。

「刺!」唰地一聲,一排排長槍整齊的劃一刺了過來。

「第二排,刺!」又是一排。「第三排,刺!」

槍林似乎永不止盡,一排接著一排,此時王啟年的三個方陣已聚集到了一起,匯成一個巨大的方陣,每一排之間約有一步距離,前排挺槍刺完,收槍的瞬間,後一排已是插上,連刺十數槍後,更後面的槍兵便在果長的調配,哨長的口哨聲中,快奔向前,替換下已手臂酸軟的前排士兵。

完顏吉台感覺到自己陷進了無窮的槍林之中,對方的陣形向前推進了這麼久,居然仍是排列的整整齊齊,沒有給他絲毫的空間可尋。他和他的士兵們疲於應付那波浪般湧來的矛尖。

他的隊形完全給打散了,有的士兵陷入槍林之後,只是轉眼間,便被幾支槍同時刺中拋將出來,更多的卻是十數騎,數十騎被槍林逼在一個狹小的範圍之內,連轉身都困難,更遑論提起速來了。

「殺出去,殺出去!」他揮刀砍斷刺過來的幾根長矛,大聲喊道。

僅僅半個時辰,一千白族精銳便在王啟年的槍林之下潰散,李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到幾百騎白族士兵突圍而出,李清轉身對身邊楊一刀說,「給姜奎下令,輪到他出場了。」

看到令旗的姜奎拉著臉,抽出腰刀,沒好氣地道:「兄弟們,打落水狗啊!」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正文 第六十章:伏旗

撫遠要塞下,完顏不魯已經打出了真火,手裡精銳的白族鐵騎大都已被他當作了步卒使用,沿著雲梯蟻附而上,城上城下,箭如飛蝗,看到己部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從城頭摔下,諾其阿心疼不已,但他不能出聲,因為現在士兵已登上了城頭,與城上開始了肉搏戰,只差最後一擊了。

諾其阿輕叩戰馬,走到完顏不魯身邊,「左校王,諾其阿請命出戰!」

完顏不魯點頭,諾其阿是員難得的猛將,有他率隊登城,當可打開一個橋頭堡。

城上,呂大兵裝如瘋虎,頭盔已不知去了哪裡,雙手挺著已砍出缺口的長刀,四處遊走,看到哪裡出了危險便撲上去,他的親衛已只剩下十多人,緊緊地簇擁在他周圍。城樓上,馮間孤零零地半躺在椅上,手裡柱著一把刀。

「勇士們,我們……」諾其阿正準備帶著自己的部下給撫遠要塞最後一擊的時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兩眼發直地看著不遠處,完顏吉台狼狽而來,出去時帶著的一千鐵騎此時能跟在他身後的,不過數十騎人馬,而他身後,滾滾煙塵中也不知來了多少人馬。

「吉台!」完顏不魯失聲驚叫。

城上城下一片嘩然,城上是狂喜,呂大兵披頭散髮,仰天狂笑:「弟兄們,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殺敵,殺敵啊!」已經精疲力竭地士兵們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一個個猛虎下山般地撲向面前的敵人。

城下各部頭人大驚失色,眼見完顏吉台率白族精銳而出,盡然全軍覆滅而回,也不知到底來了多少援軍,才能將他打得如此之慘,遠處如雷的馬蹄聲,喊殺聲愈來愈近,尚在城下游鬥騎射的郭羅部率先打馬飛逃,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小部落都是聚起本部人馬,惶惶然開始脫離戰場。

部落聯軍剛剛登上城頭,便遭此打擊,眼見後援無人,登上城頭的聯軍軍心立時,雲梯上的慌忙向下滑落,有的等不及便縱身跳下,反正城下墊著厚厚的屍體,摔傷有可能,摔死絕不會。只是苦了已登上城頭的一批精銳,向前不得,向後不能,被鼓起餘勇的選鋒營士兵和城內百姓一一格殺在城頭。

姜奎窩了一肚子的火追殺完顏吉台而來,一路上殺得完顏吉台魂飛魄散,追到城下時,正值城下部落聯軍一片混亂,有的還想上前,有的卻已轉身向後,整個部隊完全失去了控制,不由心中大喜,心想正是趁人病要,要人命,立即命令全軍攻擊。

此時的白族精銳尚在城下攻城來不及轉回,而部落聯軍軍心全無,姜奎這一千五百多虎狼之師立時便如一柄鋒利的小刀切進豆腐一般,深深地紮了進去,輕而易舉地鑿穿了敵陣,衝出敵陣後,一個飄亮的側擊,又從另一頭紮了進來。

此時完顏不魯已完全失去了對聯軍的控制,剛剛撤回來的白族精銳跨上戰馬,還沒來得及形成隊形,姜奎已是率隊又衝了回來,一陣砍瓜切菜之後,將聯軍殺得七零八落。

完顏不魯失魂落魄,從天堂到地獄真是只有一步之遙,剛剛還意氣風發,勝利已幾乎攥到手中,但轉瞬過後,便兩手空空,還被毆得一身是傷。

「殺敵,殺敵!」他下意識地喊道。

諾其阿一看不好,左校王有些瘋迷了,當機立斷,對完顏吉台說:「你馬上率人保護左校王后撤,我來斷後。」

此時的白族精銳,也只有他手下數百兒郎還沒有散。

姜奎第三次衝殺時候,終於碰上了對手,諾其阿率領數百騎迎頭與他撞了上來,這是姜奎今天第一次遇到真正意義的騎兵對戰。

數千騎絞到了一起,不管你是誰,只來得及砍出一刀,你便會從你的對手身邊一掠而過,根本沒時間去看看你的戰果,不管你願不願意,如果你沒有被砍死,那麼恭喜你,馬上準備砍第二刀吧,如果你挨了砍,抑或是被撞下馬來,那麼只能為你默哀了。

諾其阿的奮勇反擊為部落聯軍爭取到了時間,完顏吉台護著完顏不魯,慌慌然地撒開四蹄狂奔,而高高豎起的左校王旗幟,如同黑夜裡的一盞燈,指引著四散奔逃的各部向那面旗下匯合。

眼見完顏不魯已脫離險境,諾其阿那裡還有戰意,眼前的騎兵足足是他的數倍,而且正是戰意高昂之時,「殺出去,跟我殺出去!」他大喊著,一馬當先,強行向外衝擊。諾其阿的個人武勇著實沒話說,以他為箭頭的白族騎兵一個反衝,居然就從姜奎重重包圍中殺出了一條縫隙,一溜煙地去了,只不過出戰時的數百騎也就只有百多人逃出了生天。

遠處,鼓聲隆隆,王啟年的步卒排著整齊的隊列,在哨長們尖厲的哨聲著,一二一地出現在撫遠要塞上眾人的視野中,李清的李字旗和長勝營營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上,呂大兵一屁股坐在血地上,身體靠著城牆,全身筋酸骨軟,再也沒有了絲毫力氣,而其它人比他更是不如,很多人更是直接躺在了地上,一天的血戰,他們沒有一刻的休息,此時大敵已去,撫遠安全了,那股血勇頓時消失的一乾二淨。

勝利了,我們堅持住了,呂大兵心裡泛起一股苦澀,更是選鋒營卻沒有了。城樓上,白髮蒼蒼的馮簡滿意地笑了,而後閉上了雙眼,重重地垂下了那顆血跡斑斑的頭顱。

「將軍,馮先生死了,馮先生死了!」親衛帶著哭腔的聲音讓呂大兵直跳了起來,幾步躍到城樓上,馮簡一直在呂大兵回來前主持撫遠防守戰,幾日幾夜不曾休息片刻,後來更是親自上陣,等呂大兵回來後,不放心地他仍是坐在城樓觀戰,心弦一直緊緊地繃著,此刻大勢已定,心神一鬆的他再也堅持不住,含笑而逝。

「馮先生,馮先生,你醒醒啊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援軍來了!」呂大兵將馮簡白髮蒼蒼的頭擁在懷裡,放聲痛哭,「是我害死了你啊,馮先生,要是我不出城,就不會是這樣的。馮先生!」

呂大兵大聲渲瀉著自己的痛苦,如果自己聽馮簡的話,哪有今天這樣的慘局,可以說,這城上數千生命的逝去,都是他執意出城的結果。

「將軍,節哀吧,常勝營李參將已到了城外,我們應當去迎接他們!」一個僥倖活下來的振武校尉低聲對呂大兵道。

將馮簡小心地在椅上放好,那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帶血長刀也放在他的手側,呂大兵站了起來,對那校尉說,「讓人抬著馮先生,我要和他一起出城迎接援軍!」

撫遠要塞裡殘存的數百士兵被集合了起來,傷輕的扶著傷重的,再加上那些一齊上陣殺敵的百姓,整個撫遠要塞裡也不到兩千人眾。

要塞大門用了半個時辰方才打開,呂大兵回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要塞大門堵死,此時要打開卻也大費周章。

李清已到了要塞下,當看到大門打開,一隊隊的選鋒營士兵列出而出,以及尾隨著他們出城的要塞百姓,即便是久經陣仗,他也被震撼了。

幾乎就沒有一個人是完整的,沒個人身上都帶著傷,那些白髮蒼蒼的老者,手裡還提著長矛的大姑娘小媳婦,就是他們,守住了撫遠要塞麼?

李清忽地對呂大兵非常佩服,這個人或許不是一個好的將軍,但絕對是一個忠勇之士,以前的自己小看他了,想當初呂大兵到自己營裡攀交情時,自己還非常噁心,但看看今天血糊糊站在自己面的呂大兵,他突然有些明白,活在這個世上,真得是很不容易啊!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底線不可逾越。

「選鋒營參將呂大兵率全營三千士兵及要塞發眾感謝李將軍來援!」呂大兵抱拳深深一揖。

李清一躍下馬,他身後的將領們都是跳下馬來,李清沒有上前去扶起呂大兵,而是高高地舉起手,大聲道:「常勝營聽令,全軍伏旗,息兵,向選鋒營及要塞所有的勇士們致禮!」

傳令兵們躍上戰馬,一路奔跑一路高聲傳達著李清的命令,隨著傳令官的命令,常勝營所有的旗幟都放平執在手中,士兵們手中的刀槍也統統向下,騎兵們拔出長刀,高高舉起,然後統一向下。

這是大楚軍中最高禮節。

呂大兵熱淚盈眶,所有殘存的選鋒營戰士熱淚盈眶。

正文 第六十一章:掌控撫遠

選鋒營不是被打殘了,而是幾乎被打沒了,一個三千多人的整編營,到現在不足千人,而且幾乎人人帶傷,完好無損的屈指可數,在得到李清與呂大兵的聯名上報軍情後,定州雖然放下了提著的心,也將整兵出援這事放了下來,但選鋒營不得不重新整編了。撫遠暫時由常勝營駐防。

「這次回到定州後,只怕這選鋒營的參將就要換人了!」呂大兵悶悶不樂地道,「我真應該聽馮先生的話,那撫遠就不會有這麼大的損失,而我也害死了馮先生。」

對於呂大兵說到的馮先生,來到撫遠後,李清已聽了太多關於他的事情,對於這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李清的心裡充滿欽佩。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馮先生在軍中多年,如此結局,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會安尉,這比老死在床上有意義多了。」李清拍拍呂大兵的肩膀,安慰道:「呂將軍不必自責,如果換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出兵的。」

呂大兵苦笑道:「想不到李將軍也會如此寬解人。」

李清搖頭:「不是寬解,而是真心話。我們當兵為什麼,不就是為了保境安民嗎,看到治下百姓被虎狼殘殺,只要是條漢子,都會拔刀而起。你是條漢子,我佩服你。」

「可我不能僅僅是條漢子,我還是一名將軍,因為我的緣故,死了更多的人。」呂大兵在經過此役之後,倒是成長了許多。「馮先生跟我說慈不掌兵,今天我算是真正體會了句話。」

李清長歎了一口氣,這是一句大實話,更是從古到今,顛撲不破的真理,如果換作自己在撫遠,自己會出兵嗎?李清不敢打包票。

「放心吧呂兄,你不會有事,選鋒營會重建,你也會呆在選鋒營的參將位子上。」李清道。

「為什麼?我損兵折將,撫遠所轄境內更是狼煙四起,縣令,縣尉盡皆戰死,屬下三個振武校尉死得只剩了一個,蕭大帥豈會饒我?」呂大兵不解地道。

李清嘿嘿一笑,「誰說撫遠之戰是大敗,這是一場大勝,撫遠城下,蠻族損兵折將,左校王三萬精兵折戟沉沙,大敗而回,說不定你還會陞官呢!」李清笑道,他可以肯定,蕭遠山的奏折鐵定會這麼寫。兵沒了,可以再募,只要撫遠要塞仍在手中便行。更何況,從另一個意義上說,撫遠的確是勝了。這也可以挽回定州軍上一次大敗所失去的面子。

「功勞什麼就不想了,就算蕭大帥肯饒我,家兄這一次恐怕也會打得我下不了床。」呂大兵想起兄長,不由打了個寒顫,對於這個長自己十來歲的兄長,他一直很害怕。

這是家事家法,李清可就管不了了。

「呂兄明日就要啟程麼?」李清問。

「嗯!」呂大兵點頭,「所有事務都已交接清楚,這撫遠要塞就靠李兄你了,我想完顏不魯肯定會再來的,我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了。還是趕緊回定州抓緊重組選鋒營吧,也許還能趕上秋後的大戰!」

「那好,明日我替呂兄送行。」

次日,選鋒營上路,場景極是淒慘,不足千人的隊伍,躺在車上的傷兵佔了三萬,剩餘的都是裹著傷,馮簡的棺木打頭,緩緩向定州方向而去。

「呂兄,期望與你再次並肩戰鬥!」李清握著呂大兵的手,誠摯地道。

「肯定的。」呂大兵用力點點頭,「與蠻族還有的打,我很快會回來。」

看到呂大兵的人馬消失的視野中,李清快步返回到撫遠要塞原呂大兵的參將府。此時的參將府已不成了樣子,被拆的七零八落,連門板都被扛上了城牆。

「我還真就是個收爛攤子的命!」看著烏七八糟的參將府,李清苦笑道。幸好參將府的官廳還完好無損,李清便在這裡召集諸將議事。

此時的常勝營將領只有王啟年,姜奎二人,尚海波押運著從蕭遠山那裡敲來的竹槓還沒有到,而馮國,過山風二人調集了右翼兵馬後,也還在趕來的途中。

「撫遠的城牆,衛堡都要重修。」李清道:「這事必須馬上著手,那完顏不魯肯定賊心不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會回來了。」

「將軍放心,這事我馬上就會著手,現在撫遠是我們的了,可得好好地修飭一下。」王啟年一抹鬍子,拍著桌子道。

李清笑道:「誰說撫遠便是我們的了,你沒看到蕭大帥的軍令嗎,只是暫時駐防!」

王啟年哈哈大笑,「將軍又來蒙我這粗人,吃進將軍嘴裡的東西,我不信將軍還會吐出來。」

哼,李清佯怒,「將你家將軍說得如此不堪,看我不揍你個半死!」

廳內三人都是大笑,正在開心之際,門外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什麼事笑得如此開心啊?」

「尚先生?」屋內三人都站了起來,大門邊,尚海波微笑著摸著他那修得整整齊齊的小鬍子。

「不負將軍所托,這一次,我可將蕭大帥的軍械庫搬走了三分之一!」尚海波喜氣洋洋,現在常勝營對於軍械的需求是一日增過一日,不提新增的軍隊,便是日常的損耗也是一個很大的數字,現在崇縣的民壯訓練還大都手執竹槍木刀呢!自己的匠作營尚不成氣候,加上生鐵奇缺,根本不可能供應軍隊的需求。所以這次能得到補充,不由得在座各人都喜氣洋洋。

「很好,撫遠還有部分軍械,這一次又從蠻子那裡繳了一些,足夠我們應付一場戰爭了。」李清笑道。

尚海波坐下,接過楊一刀奉的茶,喝了一口,道:「對了,將軍剛才很高興,不知在笑什麼?」

一邊的姜奎笑道:「剛剛王大鬍子敢笑將軍吃進嘴裡的東西是絕不會吐出來的,將軍正要痛毆鬍子,可巧您就來了,卻讓鬍子躲過一劫。」這幾天姜奎可是喜氣洋洋,撫遠要塞下,他時機抓得好,一舉以千餘騎兵擊潰了數萬蠻兵,戰後被李清誇得魂靈幾乎飛上了半空,每日都是笑容滿面,看誰都是樂呵呵的。

尚海波笑道:「鬍子說得不錯,既然吃進了嘴裡,想要我們吐出來,那卻難了。」

李清微笑:「要需要先生來運幬帷幄。」

尚海波也不推辭。

「軍事上,蕭遠山現在不得不倚仗我們,而在民事上,撫遠的縣衙系統被一掃而空,這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好了,將軍,我們的運氣不錯。」

李清點點頭,「不得不說,這撫遠的縣令縣尉等人都是好漢子,但他們死了,於我們而言的確是件好事,否則我們還得另外想轍。」

「首先我們要搶在定州反應過來之前先行任合新的縣令,縣尉等人,組成新的班子。」尚海波道。

「撫遠縣令?誰來當?」李清問道。

「可由老路來擔任。」尚海波笑道,路一鳴在與他的競爭中完敗,現在的路一鳴已將心事完全轉移到了民政上,心甘情願地為常勝營經營後勤去了,投桃報李,尚海波自然也不會忘了他,「老路以前是有些誇誇其談,但這段時間變化極大,與許雲峰相處甚好,於民政一事已是得心應手,由他來主持撫遠民政,可將撫遠牢牢地抓住。」

李清點頭,路一鳴是一個可以放心的人。

「土地,老路上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田畝,將軍的策略便是以土地為核心,在撫遠,我們也應效仿在崇縣成功的策略,將其完全移植到撫遠來。」尚海波言簡意賅。

李清有些遲疑,「撫遠不比崇縣,這裡大戶甚多,恐怕有些反彈。」

尚海波不屑一顧,「撫遠經兩次寇邊,所受的傷害比崇縣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撫遠富饒,人丁眾多,不那麼顯眼罷了。我們只是清查田畝,將那些無主之物收歸官中,那些大戶只要有地契,我們暫時也不去動他們,但他們如果有侵佔的土地,這一次就要吐出來。」

李清點頭道:「這樣才算穩妥,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我們剛來,還是不要惹毛了這些傢伙,不然弄出亂子來,於我等不利。」

「將軍放心,這個老路肯定有法子。」尚海波笑道。「我算定那完顏不魯肯定還要再來,只要將軍再一次擊敗了他,那將軍在撫遠便算站穩了。」以軍事為後盾,再次擊敗對手之後,便算是立威了。

「站住腳跟之後,我們便要拿下宜陵鐵礦。」尚海波雙手一合,眼露凶光,「眼在武器已成了我們的短板,必須掌控宜陵鐵礦,否則我們終要受制於蕭遠山。」

「軍事民政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將軍,接下來我們有的忙了。」尚海波道。

「你說得不錯,崇縣已穩定,我們的重心要轉移到撫遠來,重要部門都給我移到撫遠。」李清厲聲道:「各位,能不能站穩撫遠,打下我們常勝營牢不可破的基礎,就看我們自己的努力了。」

屋內眾人都站了起來,「願為將軍效力!」

正文 第六十二章:軍議

撫遠戰事暫歇,但無論是李清還是尚海波,都判斷完顏不魯肯定會在短時間裡再來,因此撫遠反而顯得更加忙碌,要塞要重新修繕,這一次雖然完顏不魯沒有攜帶重型的攻城器具,但仍然對要塞形成了不少的破壞,特別是兩個衛堡,部落聯軍臨走時一把火幾乎將其燒成了白地,等若需要重建,能廢物利用的也便只有它堅實的地基和燒不爛的青磚條石了。

要塞內已幾成廢墟,守城能用得著的東西基本拆完,有的家裡連房屋頂上的瓦都揭了下來,搬上城頭投擲了下去,人員傷亡太多,這幾日城內總是飄蕩著淒慘的哭聲,有的家幾乎死絕了。

重建,撫恤,安撫,這一系列的事情在路一鳴走馬上任後終於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這些在崇縣基本都發生過,此時在撫遠只不過照搬崇縣那邊現成的做法,省力不少,短時間內,便平息了下來。

馮國帶著他的右翼一千五百名士兵趕到撫遠後,便隨著王啟年一起投入到了要塞的重建工作中,過山風手下的幾百斥候都遠遠的灑了出去,力求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摸清完顏不魯接下來的佈署。

傷兵員,匠師營以及清風統率的統計調查司一股腦地搬到了撫遠要塞內。現在的傷兵員人滿為患,不僅有常勝營在此次作戰中受傷的士兵,更多的卻是撫遠要塞參與了守城的百姓,桓秋忙得腳不點地,也幸虧在崇縣時,李清吩咐他傳授了傷兵員的士兵一些基本的臨時救治技巧,否則累死他也幹不完這堆集如山般的活計。

匠師營在任如雲的統率下,主要在修理損壞的武器,兩百輛戰車一戰之後,損毀近一半,這都要在短時間裡修理好,以便能在下一場戰鬥中投入使用。經過此戰,李清看得很明白,自己的騎兵如果正面與草原精銳對壘的話,還不是對手,只能更多地倚仗步卒,步卒只要甲具精良,指揮得當,完全可以正面抵擋騎兵的衝擊。匠師營的許小刀卻沒有跟來,他如今正瘋狂地試驗著精鐵的鍛造方法,有任如雲的話說,已經入魔了。

兩座衛堡已經完全放棄了以前的構造,而改用了李清設計的稜堡,有了建造雞鳴澤稜堡的經驗,這時的施工速度已大大增加,與雞鳴澤的稜堡相憶,撫遠的這兩座衛堡只不過建築面積大大增加而已。左右衛堡同時施工,十幾天後,便已稍具雛形。估摸在有個十天左右,便可完工,建成後的稜堡需要人數比以前的衛堡要少了近兩百人,但如果真論起堅固程度和對敵人的打擊效能,卻要強上幾個檔次。

王啟處馮國與尚海波等人曾在李清剛拿出稜堡設計時,想過無數種攻防方案,結論是要打破稜堡,需要付出的代價比普通堡壘要大上數倍。「如果對方也有這種要塞,而且有足夠的兵力防守,我絕不會去硬攻,這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這種堡壘,完全便是一座絞肉機。」尚海波斷然道。

清風在常勝營中名聲不顯,即便在常勝營高層,大家對她的瞭解也不多,但隨著調查統計司以令人恐懼的速度開始擴展,並涉及到常勝營工作的各個方面後,大家對於這個特殊部門不僅日漸忌憚了起來,根據李清的命令,常勝營下屬各翼都配備了一個情報小組,但這個小組的人員卻全部來自調查統計司,各翼的將領根本無權干涉他的人事,但可以要求他提供各類情報。這只是明面上的人手,暗地裡,誰也不知道調查統計司到底在軍中藏了多少人,他也許是手下一個普通的士兵,也許是一名哨長果長。

從起初的不瞭解,到後來的忌憚,中間發生了很多的故事,最讓人津津樂道地當數騎翼翼長,振武校尉姜奎,在崇縣,他看上了一個女子,經常在夜裡摸去那女子那裡夜宿,除了他的親衛,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直到有一天,李清將他召去,拿出一份報告,那上面列舉著馮國某月某日某時到那女子家中,何時離開。一月幾次,數據甚是詳細,讓馮國鬧了一個大花臉,最後在李清的勒令下,馮國娶了那女子才將這事平息下來。

其二是關於打紙葉牌賭博,王啟年,姜奎,馮國等三人計劃黑一把過山風,便約了過山風打牌,過山風自從投效李清後,與這三位主要的將領一直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雖想改善關係,但過山風也是個心高氣傲的角色,也是拉不臉面,一聽這三人邀請打牌,便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便興沖沖地過來,不到三更,不僅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銀錢,連以後的晌銀都輸了二年出去,過山風也上了火,赤著膀子,紅了眼睛,向王啟年借了日息一分的高息銀子,要翻本再戰,便是這時,李清忽地派了人來,送給王啟年一封信,上面不僅將三人密議算計過山風的事說了出來,甚至將他們在牌面上如何搞鬼都講得一清二楚,驚出一身冷汗的王啟年三人立即偃旗息鼓,不僅將銀子還給了過山風,還好好地請他吃了一頓酒,經過這事,倒是讓他們幾個的關係融洽了不少,但一想起調查統計司入孔不入的細作,幾人都是大汗淋漓。

從那以後,馮國等人看到清風便像見了鬼似的,避之唯恐不及。但三人偏生又經常與清風見面,每當在一些會議上看到清風那削瘦的,微笑的漂亮臉龐,三人都要在心裡暗叫一聲,蛇蠍美女。搞出這些事情的恐怖女人也只有將軍大概才吃得消吧,三人每每腹腓,對於將軍與蛇蠍美人的私事,常勝營一眾高層經常在心裡臆測,不過誰也不敢說出來,要是讓這個蛇蠍美人知道了,只怕晚上自己春風幾度都會被她弄出來寫在報告上,那就丟死個人了。

常勝營每月逢五逢十都舉行例會,與會眾人通報自己職權範圍內的事情的進展情況及遇到的困難,而李清便會當場協調處理,今天恰恰是二十五日,常勝營例會正常召開。

軍事當然是目前的重點,在幾位統兵校尉一一發言後,清風打開她面前的卷宗,先是掃了一眼與會眾人,才開始發言,被她掃過的將領們都覺得脖子裡涼嗖嗖的,仔細回想確認自己這一段時間一直循規蹈紀後方才安下心來。

「將軍,尚先生,路縣令,各位校尉。」清風好聽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響起,「調查統計司確認,自撫遠兵敗之後,蠻族左校王完顏不魯在駐地上林裡重新召集附近各部,準備再次對撫遠展開打擊,目前計已召集小部落十餘部,集結兵馬五萬有餘,大家需要注意的是,對方此次準備了充足的大型攻城器械,調查統計司確認,對方會在六月中旬對撫遠再次展開攻擊。」

「其二,蠻族大單于巴雅爾開始向上林裡運送物資,屯集糧草軍械,可以確認,對方在準備以後的大舉入寇,至於此次巴雅爾可能來襲的部眾,尚不能確認,如果其能有效地集結蠻族五部的話,兵力可能達到二十萬人,這是歷年來蠻族集結的最多兵力。」

「為什麼蠻族這一次可以集結如此眾多的兵力?」尚海波問道。

清風向尚海波點點頭:「軍師問得好,一直以來,蠻族在蔥嶺關外有一個大敵,就是室韋人,但就在今年,室韋人的大汗暴斃,族內發生內訌,為爭奪汗位,幾個最有實力的王子自己打起來了,在室韋人內訌停止之前,他們沒有餘力再對蔥嶺關形成威脅,所以,巴雅爾可以將五部聯軍從蔥嶺關撤回來,投入到對我們的作戰中。」

「也就是說,這一次定州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危局。」尚海波道。

「不錯,蔥嶺關五部聯軍到達之日,就是他們大舉進攻之時。」清風合上面前的文件夾。「最後說一件我軍內部事務,這一月以來,我軍王校尉部與姜校尉部發生了二十五起鬥毆事件,共有七十五人受傷進了傷兵營。」

與會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向兩位校尉,王啟年與姜奎二人臉色慢慢發紅,發紫,發白,半晌王啟年才打個哈哈,「是啊,好像是有這件事,不過這都是下面兒郎們的一點小矛盾而已,是不是姜奎?」

姜奎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他們太不像話了,下去之後我們一定重申軍紀,在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定嚴懲不饒。」

李清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軍紀是一支軍隊最不能放鬆的東西,參與毆打的人全部賞二十軍棍,那些進了傷兵員的先寄下來,等傷好過後再打。如今大敵當前,正是同船共渡的時候,各翼不能有絲毫懈怠。」

「是!」兩位校尉大聲應命。其實兩軍之間倒沒有什麼大矛盾,只不過這一次參與對完顏不魯的戰鬥中兩軍都表現不錯,戰後不免要吹吹牛,這個說他們左翼如何如何勇冠三軍,那個說他們騎翼如何如何了得,各自相持不下後,自然便要拳頭見個真章了。李清倒也沒真當個什麼事,但凡事防微杜漸,真要讓兩軍出現矛盾,這對於以後的步騎配合作戰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決策

李清敲敲桌子,讓議論紛紛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環視眾人一眼,才開口道:「所以,綜上所述,接下來的戰爭,已經不是我們常勝營獨立能吃下來的了,就算我們扛住了完顏不魯的進攻,但我相信,我們的下場比呂大兵的選鋒營好不了多少。」

「將軍說得不錯!」尚海波接口道:「完顏不魯集結五萬人眾,其中有步卒萬餘人,大傢伙要搞清楚,蠻族在與我們大楚長年累月數百年持續不斷的戰爭中,已積累了相當的經驗,特別是攻打堅城的經驗,而不僅僅是靠騎兵打天下的部落了。如果我們與完顏不魯硬扛,那接下來巴雅爾大舉來襲的時候,我們只能灰溜溜地走路了。」

「所以,我們要將這場戰爭定性為全部定州都參與進來。」李清道,「在巴雅爾還沒有完成集結之前,我們集定州所有部隊的力量,打垮完顏不魯,攻佔上林裡,毀掉巴雅爾屯集的物資,讓他的這次秋狩無疾而終。這樣,我們將爭取到一年的時間,我相信有一年的時間,我們便能成長起來。」

「將軍,蕭大帥會怎麼想?他會同意我們的計劃麼?」路一鳴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想,他一定會同意的。蕭遠山雖然欲對我不利,但他不是一個庸才,作為一名長期駐定邊關的將領,我相信他看到了今年秋天的危機,如果真的讓巴雅爾大舉來襲的話,如今的定州軍很難守住邊疆,再讓巴雅爾將定州擄掠一次,他這個位子可就坐不住了。」李清笑道,「更何況,我報上去的作戰計劃對他肯定有極大的誘惑,一箭雙鵰的事情,他決不會放過。」

「將軍的計劃是?」馮國問。

「請大家注意,以下宣佈的作戰計劃是屬於絕密,任何人不得透露。」李清正色道:「清風,宣佈我們的計劃吧。」

清風打開另份卷宗,「各位,接下來我將宣佈的作戰計劃屬於常勝營最高等級機密。我軍判斷,完顏不魯將率二萬到三萬人在六月中旬襲擊撫遠,這其中包括一萬部卒,留守上林裡駐防保護屯集物資的還有二萬餘人,這二萬餘人將會是五部精銳,其中白族約八千人。此次作戰將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我撫遠將獨立抵抗完顏不魯的進攻,而威遠的戴徹將軍將集結數營兵力,陳兵邊疆,作出防護作戰態勢,但並不會對我們有任何的支援。」

眾人無聲地交換著目光,上一次完顏不魯雖然大敗,但敗在太過於輕敵,也沒有作好打硬仗的準備,但這一次吃了虧的完顏不魯肯定要吸取上次的教訓,那常勝營面臨的壓力將成倍增加,在外無援兵的情況下,獨立守住撫遠所承受的代價無疑是很大的。

「第二部分,將是戰略欺騙部分,定州主力作出援救撫遠態勢,但按兵不動,相信以巴雅爾的才智和情報搜集能力,必然知道我家將軍與蕭遠山之間的矛盾,而我們將有效利用這個矛盾影響巴雅爾的判斷,讓其以為蕭大帥將坐視我們常勝營失敗而不救,等我們被打殘之後才會出兵撫遠。而其時,定州主力將借道崇縣,長途奔襲上林裡。」

房間裡一片嘩然,「將軍,讓定州主力經崇縣奔襲,也就是要從雞鳴澤經過,那經此一役之後,我們崇縣的秘密將大白於天下了,我們滅殺安骨部落的事也就藏不住了。」

李清微微一笑:「不用藏了,滅殺安骨部落之事,也是我們此次戰役的一個誘餌,誘完顏不魯傾巢來攻的誘餌。」

「第二部分將是我們此戰的關鍵。」清風合上卷宗,「戰役第三部分是定州軍主力奔襲上林裡,焚燬在哪裡屯集的大量物資,而後包抄完顏不魯的後路,力爭將完顏不魯圍殲於撫遠城下。」

眾將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如果戰役真如此發展,定州無疑將成為最大受益者,而常勝營則將在此戰中受到極大的壓力,被重創也說不定。如果真如選鋒營一般,那麼常勝營前期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

「各位,其實不論此戰如何,我們常勝營都將面臨重大考驗,不如此,等巴雅爾打來的時候,我們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但如果挺過去,那我們常勝營將浴火重生,從此站穩腳跟,奠定在定州軍中獨一無二的地位。」李清道。

如果此役真如李清所預料,那麼此戰過後,這頭一份功勞將疑是屬於常勝營的,加上去年冬天覆滅安骨部落,李清加官進爵將毫無疑問,有李氏在朝中的幫扶,說不定李清能一躍而至副將位置,那在定州就有了與蕭遠山正面抗衡的資格,撫遠也必將成為李清的轄區。

「這一計劃的微妙之處就在於,蕭遠山可以無限期盼我常勝營與完顏不魯兩敗俱傷,甚至被打得骨頭渣子也不勝。」尚海波笑道,「他甚至可以在戰事中作出一些不利於我軍的事情來導致我營覆滅,但又不會影響整個大戰的進程,所以,將軍說他一定會受不了這個誘惑。」

「可是,這也太冒險了!」路一鳴喃喃地道。

「如果能平穩發展,誰也不想冒險!」李清笑道:「但我們的形式逼著我們去冒險,這份作戰計劃已於今天上報給了定州軍帥府,相信蕭遠山此刻也一定在看這份計劃,卻不知他作何感想?」

「對了,路縣令,你的清查田畝進行得怎麼樣了?」李清將話題轉移到了民政上,顯然這個軍事計劃已是不容更改了。

「還沒有觸動那些大戶的利益,進展很順利,估計接下來就要碰釘子了。」路一鳴笑道,「根據調查統計司發來的數據,目前撫遠的大戶們侵吞的土地高達上萬頃,想要讓他們吐出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無妨,先將那些容易拿下的辦好,至於那些有後台,有背景的傢伙便放在戰時來辦吧,戰爭時期,一切為戰爭讓路,否則便是叛國。清風,這事你要大力協助路縣令,調查統計司的情報署全力支持這次戰事,但行動署都調出來支持路縣令。」

「清風明白了。」

「戰事後期,一切明朗之後,宜陵鐵礦也要趁機拿下。」尚海波陰沉地一笑:「宜陵鐵礦實際控制在知州方文山的一個遠方族兄方文海手中,他肯定在其中也有股份,這才是塊硬骨頭。」

「尚先生,你回崇縣,將訓練的青壯們都組織起來吧,接下來的撫遠戰役他們也要上陣了。」李清對尚海波道,常勝營常備兵已有五千餘人,如果再加上接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的青壯,總數已超過一萬,「告訴許縣令,不要老想著崇縣如何如何,撫遠有失,崇縣安能穩如泰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相信許雲峰懂得這個道理。讓他眼光放遠一些,不要局限於崇縣一地。接下來的戰事中,崇縣將成為整個常勝營的大後方,後勤基地,告訴那裡的百姓,此戰過後,才會真正安居樂來。」

李清在撫遠召開軍事會議的時候,定州軍帥府,蕭遠山也正在看著這份事關重大的計劃,看完之後,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李清,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將計劃遞給沈明臣,蕭遠山皺著眉頭,沉思不語,這計劃極其周全,各個方面都考慮得很清楚,但蕭遠山不得不考慮,李清此舉蘊含著什麼深意,李清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在這份計劃中,實際上常勝營將承擔的巨大的風險,他也不會不知道,自己對他一直沒安好心,但為什麼他還是拿出了這樣一份作戰計劃呢?這讓他出乎意料之外。

讓巴雅爾的秋狩胎死腹中,同時讓李清蒙受重大損失,甚至一撅不振,這份計劃幾乎都能達到目的,如果自己的心再狠一點,完全可以借此役讓李清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為什麼他就拿出了這樣的一份計劃呢?難道李清真的是那種捨生取義,一心為國的人嗎?也是出身世家的蕭遠山打死也不願意相信。

李清不僅膽大,而且心細,想不到去年冬天的安骨部落覆滅的事也是他作的,居然瞞了自己這麼久才抖將出來,但是這份功勞,便足以讓他升到偏將的位子上,可他居然就隱藏了下來,想必是為了這條秘道了,但現在他為什麼拿出來了呢?

蕭遠山覺得頭有些痛,他有些看不懂李清這個人了。

「大帥,這是一個好機會啊!」沈明臣仔細地看完這個計劃,在心中咀嚼再三,實在找不出什麼破綻。「一箭雙鵰,好機會啊!」

「我有些不明白。」蕭遠山看著沈明臣,沈明臣腦子中閃電般地想過種種可能,腦子裡逐漸有了一點明悟,「恐怕這是李清看到了自己的危局,而設計的一出死中求活之策。」沈明臣緩緩道:「雖然我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但大致上肯定是這樣的。」不愧是蕭遠山的首席軍師,沈明臣一語便道中了李清這份計劃的核心。「但是這對於大帥是一個好機會,如果此役獲勝,大帥定州之主的位子將徹底坐穩,朝中再也不會有什麼非議,甚至於可以借此機會清除李氏在定州的影響。」

蕭遠山微微點頭,「召戴徹,呂大臨來府議事。」

正文 第六十四章:戰雲密佈

上林裡,草原各部聯軍駐地,也是巴雅爾進攻定州的前哨基地,每一次巴雅爾發動進攻的時候都是從這裡出發,這裡屯集了大量的物資,從糧食到武器,草料等無一不包,巴雅爾在上林裡經營了十數年之久,這裡,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軍事集鎮,修建了城牆,房屋,雖然不能同定州撫遠這樣的要塞相比,但比起草原部落那簡陋的木柵欄,這裡不諦是銅牆鐵壁。長達數里的石製圍牆高約數米,每隔百步便有一座碉樓,上置著強弩等武器。由於大楚日漸衰落,已數十年沒有主動進攻過草原,所以巴雅爾在這裡的佈置主要是針對能對他形成威脅的其它草原各大部。

不得不說,草原各部在巴雅爾執政期間,獲得了空前的發展,特別是在軍事上有了長足的進步,巴雅爾雄心勃勃,根本不滿足於每年對大楚的打劫了,在他看來,只要準備充分,在大楚這隻獅子沉睡期間,自己揮兵東進,逐鹿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這些年來,除了保持每年對定州的騷擾之外,他還大舉發展步卒,學習攻城技巧,招納大楚國裡那些失意的人才為白族所用,經過十數年的發展,如今的白族實力早已遠遠凌駕於其它各部之上,巴雅爾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雖然各部在名義上還是聯盟,但實際上,只要巴雅爾願意,他完全可以一統各部,自立為汗。

但巴雅爾覺得時機還不成熟,如果強行立國的話,那麼很可能在草原各部中形成反彈,特別是黃青藍紅草原四大部落,如果形成了內訌,那無疑是自削臂助。對自己的大業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現在的他還是用利益的紐帶將各部緊緊地綁在一起,他在等,等待一個好的時機。

完顏不魯在撫遠的失敗並沒有讓巴雅爾覺得如何難受,草原各部這些年太順利,太多人覺得大楚不堪一擊,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獅子就算睡著了,也不會變成一隻小白兔。這一場失敗讓更多的小部落見識到了大楚的厲害,那麼他們便會更加依靠最為強大的白族,自己的力量會更加壯大,從而將其餘各部甩得更遠,直到他們無力反抗。更何況完顏不魯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在前期的作戰是相當成功的,選鋒營被打垮了,這可是全部由善戰老卒組成的一支強軍,他們垮了,自己秋季的作戰將會少了一塊硬骨頭。

所以,他沒有責怪完顏不魯,甚至還再次撥給了他一萬精銳,同時讓他開始再上林裡集結各部,準備再次發動進攻。

巴雅爾的寬宏大量讓完顏不魯感激涕零,同時也更堅定了他要在巴雅爾進兵之前,為英明的大汗打開一條通道。撫遠仍然是他的首選。

選鋒營被打垮了,接防的常勝營完全是一支新軍,雖然上一次的交戰證明了這支軍隊非常有戰鬥力,但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兒子還是太毛燥了,尚不能擔當大任,他相信,如果那天他派出諾其阿去領兵阻截常勝營,那結果將會是兩樣。

這一次將會是正大光明的對陣,沒有任何的機巧可耍,完顏不魯想,我要以堂堂之師正面擊潰對方,奪得撫遠要塞。他這一次可謂是準備充分,大型的攻擊器械充足,兵強馬壯,如果這樣還不能奪得撫遠,那他完顏不魯這一把年紀可謂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常勝營李清,黃毛小兒,仗著家世竄起之徒,能有什麼真本事,比起呂大兵這種沙場老將,必定是大大不如。」完顏不魯冷笑,大楚內訌不斷,各世家之間傾軋不休,這樣的重鎮居然讓一個娃娃鎮守,難怪大單于說大楚這隻獅子睡著了。

「傳令各部,三天後進軍撫遠!」完顏不魯道。上林裡留下兩萬駐軍,可保萬無一失,更何況這是在草原本部,任何一支定州軍想打上林裡的注意,首先便要突破自己的三萬強軍,要不是完顏不魯覺得三萬部眾拿下撫遠已經足夠,他甚至想再帶上一萬人出戰。

撫遠,已是戰雲密佈,蠻軍的哨探最近已到了距撫遠十數里處,過山風的斥候與對方已經在外面的草原上展開了相互的絞殺,每日都是互有傷亡。

「將軍,敵人的斥候已經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了!」剛剛從草原上探查的過山風穿著那身尚帶著血跡的盔甲,直衝到李清面前,「完顏不魯要進攻了。」過山風手下現在只有不到五百斥候,如今這種損失程度讓他感到有些吃不消了,最多的一天,他損失了約三十個斥候,雖然對方的損失不比他們少,但奈何對方人多啊!

「再探,我要知道完顏不魯的大軍什麼時候出發,什麼時候會到我撫遠城下?有哪些部落參與了此次進攻,各部人數如何?」李清厲聲道。

過山風有些害怕地望了一眼李清,「將軍,我的手下損失太重了。」

「不要跟我說這些,過校尉,」李清冷冷地道:「此戰關乎我常勝營生存,即便是你斥候死完了,戰後我也會給你更多的斥候,我要的東西越詳細越好,你現在給我的是什麼,難道你還要調查統計司來教你如何收集有效的情報麼?難道你的斥候們沒有在調查統計司接受過培訓麼?」

過山風冷汗直流,「是,大人,末將知錯了,末將馬上便去辦。」

趕走了過山風,李清搖搖頭,大戰來臨,自己還是有些緊張了,過山風和他的斥候其實這些天幹得不錯,至少讓完顏不魯的斥候們無法接近到撫遠要塞下,這對於只有幾百個部下的過山風來說,已頗是難得了。李清甚至知道,過山風的心腹兄弟李二麻子在前天也已陣亡了。

心裡亂得很,他決定出去走走,看看戰前的準備狀況。

衛堡早已修好,撫遠要塞的堅固較之過去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此次,李清不準備單純守城,前期,他準備要出城依托城池而戰,盡量拖延對手直接進攻城牆的時間,對手此次準備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一旦直接攻城,便會對要塞造成極大的破壞。

王啟年正指揮著部下在兩座衛堡前挖壕溝,深達數米的壕溝是撫遠的第一條防線,壕溝後約數米處,是一道胸牆,此時也已築了一大半,而在胸牆的背後,每隔十數米,便是一道這樣的矮牆,牆與牆之間,留有數米的通道,這是方便自己的部隊出擊時使用,同時,在防守時,這些通道也將直接通向地獄。每一條通道至少有兩架八牛弩瞄準,李清能想像到,當完顏不魯突破了前面的防守,從通道蜂湧而入的時候,八牛弩這種恐怖的武器將會將這些通道裡湧來的敵人串糖葫蘆一般串起來。

「快點挖,再挖得深一些,寬一些,想要讓自己活得更長,讓敵人死得更多,便再加把勁。」王啟年揮舞著手裡的長刀,大聲吼道。

另一邊,馮國的部屬似乎再與王啟年較著勁,兩邊都在拚命地挖溝,再將挖出的土運到後邊,建築胸牆。可惜沒有足夠的石料,不然將這些胸牆包上石頭,抗打擊的能力會更好一些,李清遺憾地想道。

城裡,匠師營正在拼盡全力地打造一些遠程殺傷武器,現在投石車,蠍子炮已有了上百架,原有的戰車已修復了部分,加上新造的戰車,也已有了近三百輛。撫遠要塞裡所有的人都被動員了起來,做一些力所能力的工作,便連小孩子也拿著一柄錘子,蹲在街上用心地敲打著石塊,盡量地將石塊敲成圓形,以便投石車和蠍子炮使用。

在城裡轉了一圈,李清滿意地回到參將府,楊一刀匆匆地跑到跟前,遞給李清一份剛剛發來的公文,拆開看後,李清臉上露出了笑容,蕭遠山同意了這份計劃,奔襲上林裡將由副將呂大臨全權指揮,這讓李清放了一些心,呂大臨是員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將,有他坐陣指揮,勝算增加不少。看來蕭遠山也是下定決心了。威遠,定遠那邊戴徹也開始了配合,集結軍隊,作出一副要出城野戰的架式。現在,就等著完顏不魯來了。

來吧,完顏不魯,來流血吧,我等著你,只是不知道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在撫無要塞下。

正文 第六十五章:再戰撫遠

悠長的號角聲再次響起在撫遠要塞之外,籃天碧雲青草,塞外的景色依舊宜人,可惜在青青草原之上,不是遊蕩著悠閒的牛羊,高歌的牧人,而是金戈鐵馬,滾滾鐵流。肅殺的氣息讓天地為之失色,戰爭再次光臨。

這是兩個民族之間你死我活的爭鬥,是兩種文明之間殊死的較量,除非一方倒下,才會停止。李清站在要塞頂上,看著十里開外草原聯軍的營寨,臉色嚴峻,時隔一月,再次看到了完顏不魯的軍旗。不過這一次雙方都是擺開了陣仗,要堂堂正正地交鋒了。

三萬人馬,其中兩萬騎兵,一萬部卒,涉及十餘個草原部落,從要塞頂上看過去,依稀可見營塞內大型攻城器械林立,看來完顏不魯是下了大本錢,鐵了心要拿下撫遠了。李清捏捏拳頭,來吧,讓我見識一下草原上的雄鷹是如何折翼在我撫遠要塞下的。

今天肯定是不會有戰鬥了,剛剛紮下營寨的完顏不魯需要探清撫遠的佈署,士卒也需要修整,明天,戰爭將會正式展開。眼前那片空蕩蕩的草地將會被屍體填滿,血將再次染紅這片土地。

「王啟年!」

「末將在!」

「由你部出城作戰,在胸牆後列隊迎敵,作為本部最前沿的作戰部隊,你能頂住嗎?」李清厲聲問道。王啟年部老卒最多,整支部隊都上過戰場,見過血,與蠻族有過正面作戰的經驗,因此,最為艱巨的任務李清交給了他。

「將軍放心,我左翼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決不會將陣地丟給敵人。」王啟年大聲道,同時得意地看了一眼馮國與姜奎,這首戰迎敵的任務又落到了他的頭上。

「馮國,你右翼守主城,同時遠程武器要給予王啟年部有力支援,同時在王部需要替換作戰時隨時頂上。」

馮國站起抱拳,「末將遵令。」

「姜奎!你的騎翼待命,隨時準備發動對攻城之敵的反衝鋒,以減輕王部壓力。」

「末將明白。」

李清森嚴地掃了手下大將一眼,「各位,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很可能是我們有生以來最難過的一段時間,但再難過也不會有選鋒營守城時那麼堅難,這一次敵人作了大量的準備,但我們何嘗不是一直再準備這次戰鬥,這是關乎我們生死存亡的一場大戰,狹路相逢,勇者勝,只要堅持到最後,勝利終將屬於我們。」

「常勝營萬勝!」眾將同時起立高呼。

「將軍,我呢?」下邊一個聲音小心地提醒李清,卻是個子最大的過山風,眼見眾將都有任務,唯獨沒他什麼事,不由有些發急。「將軍,我斥候隊雖然傷亡較重,但仍可作戰。」

李清微微一笑,「過校尉,你另有任命,稍後清風司長將會與你面談。」

過山風看了一眼李清身邊微笑的蛇蠍美女,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對壘雙方的將領都是一夜未眠。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投射到要塞的頂樓屋脊上時,對面營塞內鼓聲響了起來,隨著震天的鼓聲,一隊隊的兵馬自營絡繹而出,在營盤外列隊,片刻之後,一個個整齊的方陣列好,在中軍隆隆的鼓聲中,緩緩向前推進。而要塞裡,從主城撫遠的大開的城門裡,王啟年左翼士座也是列陣而出,奔到齊胸高的矮牆後,持矛靜立,在他們的前面,是三條深寬各有數米的壕溝,這是常勝營為草原聯軍設置的死亡壕溝,要想越過這三條壕溝,便要拿出相數量的人命來填。

推進到離要塞兩米處,草原聯軍在號角聲中停下了前進的腳步,高高的指揮台上,完顏不魯據中而立,在他的身邊,以諾其阿和完顏吉台為首的部將分立左右。

「看來李清作了很多的準備啊,他這種守城方式倒是與其它定州軍將領大為不同,居然引軍出城,依城而戰,倒是出乎老夫預料之外。」

完顏吉台冷笑道:「這狂妄的傢伙來知我軍厲害,我部鐵騎之前,沒有什麼人能擋住我們。」

完顏不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這麼快就忘記了上次與常勝營交手的慘敗嗎?這支軍隊雖是新軍,但以步破騎的戰術演練得甚是純熟。」

「上次只是一個意外,孩兒沒有防備才落敗,這一次孩兒已有了破敵之策。」完顏吉台漲紅了臉。

「住嘴!」完顏不魯厲聲喝道:「軍前只有上下,沒有父子。」

「是,大人,末將知錯了。」完顏吉台挺胸答道。

「左校王大人,要填平這些壕溝,衝到對面的衛堡前,只怕要填進去不少人啊!」諾其阿憂心地望著遠處那三條長長的將整個衛堡都包了進去的壕溝。

完顏不魯點點頭,「不錯,但打仗總是會死人的,我們以蒙沖車,攻城車,大盾兵掩護步卒,挖土填壕。」

「永謝部,烏梁部,喀而喀部三部為先鋒,準備攻擊。投石車在三部展開隊形之後,猛轟對方衛堡及壕溝後的胸牆,掩護三部。」

「遵命,大人!」三部頭人排眾而出,走下指揮台,驅馬奔向自己的部眾。這三個部落此次都以部卒為主,承擔的就是攻城主兵的任務。

很快,三部士兵列陣而出,手裡提得不是大刀,而是一柄柄鐵鍬和一個個麻袋,在頭人們的一聲令下後,鐵鍬翻飛,將身上的麻袋裝滿了泥土。在他們身後,一架架的投石車正緩緩地被士兵推出,一輛輛的蒙沖車和攻城車都蓄勢待發。

蒙沖車是以牛皮蒙住車身,車下可藏數十士兵,可有效抵禦弓箭,但對於巨大的石彈和八牛弩這種強力弩箭防護卻是不足。而攻城車卻高約數米,分兩層,士兵立於攻城車上,攻城時將其推進到城牆邊,車上佈置有強力弩,威力雖不及八牛弩,但也需要幾名士兵合力才能拉開,射程極遠,能有效地壓制八牛弩。

看著部下很快便準備妥當,完顏不魯滿意地點點頭,親息拿起鼓捶,大聲道:「本王為各位勇士擂響這進攻的第一聲鼓,各部勇士奮勇向前,拿下撫遠。」揚起的手臂重重落下,咚咚的鼓聲隨即響徹天地。

攻城步卒齊齊發出一聲吶喊,扛著麻袋,舉著手盾,玩命地向前奔去,在他們的身後,蒙沖車與攻城車緩緩跟上,而投石車的繩纜發出吱吱呀呀的叫聲,繃得筆直,隨著一聲令下,滿天的石雨便飛向衛堡及下面的胸牆。

進攻開始了。

今天第三章,還是要求票票的。

投石車的攻擊距離極遠,高達約二千五百步,重約十斤的石頭從半空落下,所挾力量是極為驚人的,如果人被直接命中,基本都是當場斃命,不會給你絲毫掙扎的機會,草原聯軍的投石機約有數十架,每一次攻擊都是數十塊石頭集群落下,落下的區域也分佈在一個不大的範圍之內,這造成的殺傷效果就比較大了,衛堡建設得很是牢固,牆面都設計成了斜面,有效地減輕了石彈的威力,但壕溝之後的胸牆就沒那麼幸運了,石彈砸上去之後,往往一彈便是一個臉盆大小的洞。而在胸牆背後的士兵,此時只能苦苦挨著同時在心裡祈求石彈不要砸中自己,避是無法避的,手裡的盾牌對於這種攻擊根本無法可施,你不可能憑手臂的力量擋住這麼大小的石彈自半空中落下的力量。

王啟年的左翼陸續出現了傷亡。

李清站在主城城樓上,咬著牙看著自己的士兵被動挨打,沒辦法,自己的投石城基本佈置在城裡,眼下無法打擊到對面的投石車,而八牛弩的射程只有兩千步左右,也不能威脅到他,蠍子炮的射程就更近了。

所幸的是,對方的投石機發射速度很慢,所造成的傷亡還在預測範圍之內,但饒是如此,只挨打不還手的局面還是李清覺得不爽。

不過對手的填壕士卒已衝近,該他們流血了。

果然,到兩千步時,兩座衛堡上的十數架八牛弩率先射擊,八牛弩那特有的鳴叫聲讓李清感到一陣神清氣爽,睜大眼睛,追隨著弩箭的軌跡,看著八牛弩一頭扎入人群,帶起一溜血花,李清不由揮拳猛擊城牆,「射得好!」

千步,蠍子炮開始發威,蠍子炮沒有八牛弩那麼恐怖的威力,但勝在數量多,發射速度快,兩三重的石頭密如飛蝗地飛出去,一打便是一大片,挨一枚蠍子炮不見得會死,但鐵定要失去戰鬥力,當然,如果你運氣欠佳,被直接命中頭部,那也只能跟人生說拜拜了。

蠍子炮連射三輪之後,飛奔的步卒已到了第一道壕溝前,將肩上的麻袋向溝裡一扔,撒腿便向回奔,此時距離壕溝後的胸牆只有數十米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上如果挨上一箭,任你甲好,也得受傷。

果然,當第一批填壕士兵剛剛奔到壕溝前時,胸牆後便站起一排士兵,彎弓搭箭,嗖嗖連聲,反應快的趕緊往地上一趴,等箭雨一過爬起來再飛奔,反應稍慢便挨了數箭,有的傷不在要害,身上掛著箭還得不要命的飛奔,運氣不好的便一頭栽倒在壕裡,自己也去填了坑。

李清估計了一下對方的傷亡人數,這第一波填壕,對方大概便付出了兩三百條人命,第一道壕也被填平了一半,如果以這樣的速度,三道壕被填平,對方至少要付出近千條性命,因為越接近胸牆,他們死亡的概率便會越大,當然,他將那些受傷倒在陣地前沒的蠻兵也計算在內了,這些人還有活著的機會嗎?

完顏不魯臉色有些不好看,第一波的攻擊所受到的傷亡讓他有些出乎預料之外。「讓蒙沖車和攻城車迅速壓上去,掩護士兵填壕。」

「左校王大人,走得太近,對方的八牛弩會給蒙沖車攻城車造成損害。」一名頭人道。

完顏不魯沉著臉道:「車壞了我們可以再造,但人死了就不可能再生,這些死物值什麼,壞得再多,大單于也會給我們補齊,但這些部落勇士們可是大單于最珍貴的所在。」

指揮台上的頭人們都是感激涕零,「大單于心懷仁慈,我們無以為報,只能奮勇殺敵。」對於這些頭人們來說,造價昂貴的蒙沖車,攻城車是寶貴的財富,比人要值錢多了,當然,像他們這樣的小部落,這種昂貴的戰車是造不起的,也只有像白部這樣的大部落,在擄掠了無數的大楚工匠之後,以他們的財富才能製成,自己的部落也就只能跟在白族身邊衝鋒陷陣,現在白族不惜損失戰車來減輕他們勇士的傷亡,當然是求之不得,心裡高興,對巴雅爾便更是讚不絕口了。

諾其阿在一邊倒是暗自點頭,難怪巴雅爾大單于對於這個滅族的部落頭人另眼相看,與這些部落頭人比較起來,無論是才能還是胸襟,完顏不魯的確是高明太多了。

蒙沖車和攻城車步步向前,衝到約離壕溝約百步之時,才停下來,蒙沖車上的頂板被掀了起來,藏在下面的士兵扛著麻袋狂奔而出,而負責掩護的士兵由彎弓搭箭,與衛堡與胸牆後的常勝營對射。攻城車上的強力弩帶著嘯聲狠狠射出,拚命壓制衛堡和胸牆之後的對方,這種強力弩對衛堡無可奈何,但如果正面射中胸牆,則可以將胸牆穿透,對常勝營士兵造成殺傷。

王啟年很快變作出了應對,八牛弩和蠍子炮轉而集體攻擊這些蒙沖車與攻城車。

蒙沖車上蒙牛皮,對普通的弓箭防護性能極好,但對於八牛弩這種變態弩箭卻無可奈何,八占弩只要射中,便能穿透牛皮和厚厚的木板,連帶著將下面的士兵也扎個對穿,只要挨上兩隻,上面的木板和牛皮便破爛的不堪再用,而蠍子炮則主要攻擊攻城車,攻城車高大,但防護性並不強,只是在車外沿豎起幾面高高的盾牌,而蠍子炮則是從上面攻擊,一時之間石如雨下,將攻城車上的蠻兵砸得鬼哭狼嚎。一架攻城車的支柱很不幸挨了一枚八牛弩,轟的一聲,巨大的攻城車便倒塌下來,上面的士兵重重摔下,口吐血沫,眼見是不能活了,下面推車的士兵被壓倒一大片,個個筋斷骨折。

在付出了數十輛蒙沖車和十多輛攻城車後,第一道壕溝被填平。

定州城,定州軍五個營一萬五千人已集結完畢,清一色的騎兵,這是蕭遠山在定州的主要本錢,也是這次整編中通過調整各營後編成的最強戰力,雖然代價是讓其它各營戰力下降許多,但集結起這樣一支強軍,卻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大臨,你的能力我放心,但此次作戰事關重大,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事有不諧,一定不要冒險,假如李清不能如他所說,調動駐紮在上林裡的蠻兵前去攻城,你就不能展開對上林裡的攻擊。」蕭遠山叮囑即將出征的呂大臨。

「大帥放心,我一定會小心,不會草率從事。」呂大臨鄭重地道,他帶走這一萬五千騎兵後,整個定州內線便只剩下了蕭遠山的一個親衛營,可以說,這一次蕭遠山是將全副家當都交給了呂大臨。

「沈先生會和你同去。」蕭遠山道。

呂大臨微微一怔,沈明臣是蕭遠山的心腹,這番跟著去就有監視自己的意思了,看來蕭遠山對自己還是不大放心啊,不過想想也是,這一萬五千士兵中,自己原來所帶的右協士兵居多,蕭遠山不會不防。

「好,沈先生足智多謀,有他參贊軍機,我軍勝算大增。」呂大臨向正在對他微笑的沈明臣抱抱拳,「那大帥,大臨就出發了。」

「一路順風,奏凱歸來。」蕭遠山點點頭,呂大臨回過頭來,手中長槍戟指前方,厲聲道:「出發!」

一萬五千騎兵奔向崇縣,而在那裡,李清手下的鷹揚校尉過山風正等在那裡,為大軍引路。

呂大臨出發的時候,撫遠城下的戰事正烈,三道壕溝已被填平,完顏不魯的騎兵出場了,他要先清掃衛堡下的王啟年部,再展開對衛堡的攻擊。

胸牆如此之矮,如何擋得住我草原健兒的騎蹄,在完顏不魯看來,如此高的胸牆,草原雄鷹們只需策馬躍過,便可以殺入對方步卒之中。

今天掃清城外敵人,明天便可以展開對衛堡的攻擊。完顏不魯在心中籌畫。

正文 第六十七章:撫遠絞肉機(2)

戰場出現了極其短暫的一個停滯,然後兩道洪流便從對面躍出,向這邊撲來,馬蹄踩得地面微微顫抖,馬上騎士們怪叫著縱馬奔來,一邊靈活地在馬上彎弓搭箭,箭如飛蝗.胸牆後的士兵舉盾,一個緊挨著一個,排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盾牆,傾聽著羽箭射在盾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有些勢大力沉的羽箭更是穿透盾牌,紮在上面.

第一道胸牆後的哨長從盾牌的縫隙中瞧著對面撲來的騎兵,心裡默默地數著步數

〞四百步,三百步……〞

左翼二哨的步卒姜黑牛一手執著盾牌,一手緊緊地抓著手裡的長槍,臉上平靜之極,站在他身邊的果長嘴裡甚至還在咀嚼著一根青草,這讓姜黑牛有些噁心,因為那根青草上血跡斑斑,也不知他從那裡撿來,上面染著的是誰的鮮血.

姜黑牛是一個新兵,從最初踏上戰場時的戰慄,害怕,到第一次將長矛插入敵人胸膛時,看到鮮血飛濺時的嘔吐,到現在的從容鎮定,只用了兩場戰鬥.

精兵是打出來的,訓練再好的士兵沒有見過血,都只能算是菜鳥.我已幹掉了六個蠻子,再幹掉四個,家裡便有一畝地會成為永業田,也就是說這畝地將永遠成為姜家的家產,不用再繳租稅,現在家裡有三十畝地,爹娘和小弟基本能打理過來,農忙時還有互助組上門幫忙.今年收成看來是不錯的,上繳了租稅後,應當還有很多的剩餘,家裡不用再愁吃不飽肚子了.

姜黑牛很感激李清李參將,雖然他只是站在隊列中遠遠地看過他,如果沒有李參將到崇縣,想必現在自己家仍然是下無寸土立足跡,上無片瓦遮身體.但好日子沒過多久,狗日的蠻子便又來了.

〞殺光了這些傢伙,我便能回家安心種田了.〞姜黑牛在心裡想.

一聲尖厲的哨聲傳來,姜黑牛立即拋棄了所有的念頭,將盾牌丟到地上,大喝一聲,將手裡的長矛抬了起來,左腳向前一步,兩腿成弓箭步而立,將長矛從胸牆上猛捅出去.他們不用看,也不用想,只需要聽從長官的號令,將手裡的長矛狠狠地刺出去就夠了.

〞收!〞身邊的果長一聲厲喝.姜黑牛應聲抽回長矛,感覺澀澀的,便像在家裡殺豬時的那種感覺.

〞刺!〞耳邊再傳來果長的呼喝聲.

姜黑牛便又猛踏前一步,身體緊繃著將手裡的長矛狠狠地捅了進去.

姜黑牛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任何東西,因為從胸牆的另一頭躍過來的是一片片巨大的黑影,那是對方的戰馬,不時有人從那些戰馬上飛起來,扎手紮腳地飛起來,然後被身後的戰友們凌空刺死.耳邊不時傳來慘叫聲,有對方的,也有自己戰友的,眼角瞄見很多熟悉的身影倒飛出去.

姜黑牛再次狠狠地將槍刺出去,這一次感覺手上一振,一股大力傳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手裡的長矛喀嚓一聲斷為兩截,他運氣不錯,這一槍並不是與對面的戰馬正面衝撞,而是斜斜地扎進了對方的身體,但饒是如此,戰馬飛奔時的巨力仍然讓他槍折人退,胸口陣陣發悶.身邊的哨長不見了,剛剛姜黑牛看到一個影子飛了出去,那是哨長嗎?來不及多想,姜黑牛立即向後退去,身後持矛的戰友迅速補了起來.

不停地喘著粗氣,他又拿起一支長矛,昂然挺立在後一隊列中,隨時準備補上空缺,這時,他看到有人拖著一具屍體從他的眼前走過去,他屍體的面容是如此的熟悉,是自己的哨長.姜黑牛鼻子有些發酸,那個滿不在乎嚼著帶血的草根,一直都很照顧自己的哨長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

身前又出現了空缺,姜黑牛不假思索,大踏步地奔上去,頂上了那個空位.

完顏還魯很惱火,一千鐵騎數波攻擊,居然連那道矮矮的第一道胸牆都沒有攻破,除了留下上百具屍體之外,一無所獲,對面的槍陣一波接著一波,似乎永無止歇.從衛堡上射下的箭支仍然密如飛蝗.

〞再派一個千人隊.要是再打不下來,讓千夫長提頭來見我.〞完顏不魯恨恨地道,一邊的諾其阿皺著眉頭看了完顏不魯一眼,對方並沒有盡全力,可以看出,直到現在,對方的防守行有餘力,好整以暇.而且直到現在,對方主城上仍然極其安靜,諾其阿不相信對方沒有後續手段.

又一個千人隊壓了上來.

尖厲的哨聲三長兩短,這是撤退的信號,姜黑牛轉身,大步向身後數十米處的第二道胸牆的入口處奔去,在那裡,一排排的弓手開始仰射,為他們的撤退作出掩護.

退入第二道胸牆之後,衛堡這這裡便形成一個倒三角形,任何進入這個倒三角形的隊伍都將遭到無差別攻擊,在這片地帶裡,沒有任何的攻擊死角.

〞攻破第一道胸牆了.〞完顏吉台興奮地大喊.完顏不魯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但只是一瞬間,他的笑容就凝結在臉上.他驚恐地看到,在他的兩個千人隊蜂湧通過第一道障礙後,那裡狹窄的地形讓他的兩個千人隊擠在了一齊,便在這時,從主城那邊飛起大片大片的石彈,遮天蔽日,落點正是這個三角區.

慘叫聲,馬嘶聲,巨石落地的聲音,響成一片,短短的時間裡,主城那邊發起了三波石彈攻擊,騎兵們前衝不能突破矮牆後的槍林,後退又被自己的同伴頂住,驚慌失措之下,只能以血肉之軀硬頂石雨.

三波攻擊後,衝入這片三角區的二個千人隊只有區區數百人逃了出去,剩下的都倒在這片死亡地帶.完顏不魯眼中冒著火,看著對方的士兵又從第二道胸牆後冒了出來,衝到三角地區,將受傷未死的騎兵一人補上一刀,徹底解決.

〞李清竟然隱藏了這麼多的投石機,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刻給我們重重一擊.〞諾其阿臉容扭曲,他承認這一招任誰也想不到,先前李清的第一道防線受到了如此大的壓力,蒙沖車和戰車幾首衝到了胸牆前,他也沒有動用這一招殺器,而是硬扛,等到將騎兵誘到這片三角地區後,才猛然發動,一千多精銳的騎兵便在瞬間消失.

想必對方對這種攻擊已模擬了多次吧,才會打擊如此之準,在與衛堡如此近的距離上,居然沒有一顆石彈誤擊到自己的友軍.

遭到重創的完顏不魯只能暫緩攻擊,收拾整頓軍隊.

用數千條性命居然只完成了填平三道壕溝的任務.完顏不魯忽地覺得牙疼了起來,這個李清,看起來比呂大兵更難對付啊!

〞大人,我們已打破了第一道胸牆,接下來我們不能再縱深攻擊了,而是要先拿下兩座衛堡,打破這個倒三角形,只要攻破一座衛堡,我們便能破掉對方破下的這個陷阱,讓對方不得不將城外的士兵撤進城內,這樣,我們便可能對主城進行攻擊了.〞諾其阿道.

完顏不魯點頭,〞你說得不錯,先攻衛堡.讓牛頭部與飛羽部去,他們上次曾打破了這兩個衛堡,有經驗.〞

正文 第六十八章:撫遠絞肉機(3)

撫遠的衛堡已經作了較大的改變,但完顏不魯並不清楚,憑經驗他認為目前的衛堡雖然在外形上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改變,但肯定大致結構並不會變,有了一次攻克他的經驗,再次攻打他便是輕車熟路,與前一次相比,這一次只不過是守衛人員更多,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更大罷了.

牛頭部與飛羽部上一次吃了虧,但撤兵回到上林裡後,巴雅爾對於他們是大加讚揚,不僅賞給了他們數以千計的奴隸,牛羊,還為他們配備了更精良的武器,對於肯為自己流血的部落,巴雅爾向來是很大方的.

這也讓兩部熱情高漲,接到完顏不魯的命令後,兩部閃沖沖地再次上陣.

衛堡與王啟年部的城外陣線形成了一個整體,想要不到兩線作戰,那攻擊衛堡的路線便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側方那一百多米寬的開闊地.

受地形所限,一次不可能展開太多的人手,最多只能同時擺開一兩百人攻擊,兩部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先攻擊左側衛堡.

將所部分成數個攻擊波,務求不讓衛堡守衛有喘息的時間,力爭在這一波攻擊中便攻進衛堡.

兩部人馬舉起巨在的盾牌,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與此同時,蒙沖車也開始推進,掩護士兵接近衛堡.

衛堡反擊的蠍子炮和八牛弩稀稀落落,並不如何強烈,除了一輛蒙沖車運氣極度不好,連中數支八牛弩箭,轟然崩開外,其餘的士兵都一鼓作氣地衝到了衛堡前.

巨大的攻城車靠上了城牆,士兵們緣著攻城車蟻附而上,攀上衛堡的垛碟,便在此時,垛碟之後一聲喊,常勝營士兵冒了出來,槍戳刀劈,將剛剛爬上來立足不穩的士兵戳翻砍倒,城頭馬上展開了肉搏戰.

更多的士兵爬了上來,衛堡上傳來尖厲的哨音,常勝營士兵毫不猶豫,一個轉身,撒腿便跑,轉眼之間,便沒入了後面一道道垛碟之後.

牛頭部與飛羽部的前鋒又驚又喜,任是誰也沒有想到如此輕易地便登上了第一道牆堡,上一次的血戰猶在眼前,怎麼如今的定州軍如此不堪一擊?站在垛碟之上,兩部士兵狂喜歡呼.

遠處的完顏不魯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如此輕鬆,他已作好了付出重大代價的準備,但現實卻讓他大跌眼鏡.

〞怎麼會這樣?〞一邊的諾其阿也是大惑不解,以先前常勝營表現出來的戰鬥力,應該不會如此不濟啊,怎麼會一觸即潰呢,以他的瞭解,只要登上了城牆,那這座衛堡便算是被攻破了.

城頭的先鋒部隊歡呼幾聲後,便毫不猶豫地尾隨著逃走的常勝營士兵向後追去,重修過後的衛何比以前在大得多,結構也更複雜.

等這群士兵中過擋住視眼的矮牆之後,他們都傻眼了,眼前居然是一條條四通八道的迷宮一般的地道,有的地方高一些,有的地方矮一些,而在這些通道的不遠處,常勝營的士兵正在望著他們或大笑,或怒罵.

〞衝過去!〞兩部的攻擊隊長都是大喝一聲,揮軍便向著通道衝了進去,以現前看到的這些士兵的戰鬥力,可謂是不堪一擊.

通道越來越窄,兩部向前衝出幾十米後,四通八道的通道便只剩下一條了,兩隊都是大喜,在那條通道之後,便可看到一道階梯只通衛堡頂端.

〞殺過去!〞兩人揮兵直進.奔到通道正中,兩名隊長同時魂飛魄散,在通道的盡頭,出現了兩台八牛弩,粗如兒臂的箭支閃著幽幽的寒光正對準他們.

〞退回去!〞

〞快,向前殺.〞

兩位隊長下達了兩道截然相反的命令,一人想到的是在這樣狹窄的通道中,八牛弩巨大的威力根本不可抵擋,而且避無可避,另一個更為悍勇,想到的是八牛弩發射極慢,只要扛過第一波,便可以衝過去.

通道內一陣混亂,便在此時,巨響聲傳來,八牛弩特有的嘯聲在狹小的通道內更顯得刺耳,通道內一片哀號,殘肢亂飛,慘叫連連,兩支八牛弩一前一後的射擊貫穿了整個通道,所過之處,幾無剩者.

八牛弩射擊過後,通道之上一道道暗門打開,出現一排排的士兵身影,彎弓搭箭,向著通道內一陣亂射,片刻之間,衝進來的兩百名士兵便損失殆盡.

衛堡內的安靜讓後續攻上來的兩部人馬有些發楞,先衝進去的兩百人居然無聲無息,正疑惑間,從堡上忽地拋下一具屍體,接著又是一具,很快,兩百具屍體便被從城上拋了下去.

兩部士兵呆呆地看著在他們前面攻進去的同伴,這才多長時間,怎麼居然就被殺了一個一乾二淨,便是兩百條豬,殺起來也能有個響聲啊.

士兵們互相看看,眼中都露出了懼色,躊躇著不再向前.

稜堡之前並沒有出現在這個時代,對於他的結構現在除了常勝營,外人根本不瞭解,先前的兩百人根本還只是在稜堡的外圍,真正的稜堡便是一個個的小陷阱,你能很輕易地攻進去,是因為稜堡並不在乎你能攻進去,他更重要的作用是在堡內利用一個個小範圍內的以多打少消滅對方.稜堡之內四通八達的通道和石砌成的城牆將堡內分成一個個的部分,大部隊根本無法展開,只能一部一部地將隊伍投入攻擊,一部一部地消耗,攻克稜堡,只能用人命去填.這便如同李清利用衛堡,胸牆,和主城構成一個死亡地帶一樣,稜堡內便是一個個這樣的小型的死亡地帶.

飛羽部的牛頭部一隊隊的投入人手,然後一隊隊地消失不見,終於,兩部頭人膽寒了,兩部畢竟人手有限,像這樣數百人砸進去連個響聲都沒有聽到便沒了,著實讓人心驚肉跳,〞退,先退下去.〞

在飛羽部和牛頭部退下後,黃昏也慢慢降臨,這一天走到了盡頭,一天的狂攻,完顏不魯除了損失小兩千人的部隊外,最大的收穫便是填平了三道壕溝,擊垮了第一道胸牆.

而在崇縣,此時呂大臨率領的一萬五千騎兵已秘密運動到了雞鳴澤,他們將在這裡隱蔽到發動攻擊的時刻,而這一個時間到底是多少,誰都沒有底.

一路行來,崇縣的變化讓呂大臨大吃一驚,眼前的崇縣與他曾經的映像中的崇縣反差太大,讓他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路,但看到一路陪著自己的常勝營校尉過山風,和崇縣縣令許雲峰,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李清真是大才!他在心裡默默地道,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將崇縣經營得如此模樣,看來大帥想利用崇縣困死李清的想法是要破產了.

等走到雞鳴澤,眼前的情形更是讓他張大了嘴巴,這是雞鳴澤嗎?以前的一片死地如今已是綠油油的長滿了莊稼,怕不有上萬畝之多.目光所及之地,沼澤地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綠波蕩漾的一汪春水,在一眼看不到頭的綠波之上,無數的鵝鴨自由自在地飄浮其上,岸邊,一排排的巨木房屋整整齊齊,這裡,竟然形成了一個小型的集鎮.

〞許縣令,這裡是雞鳴澤?〞呂大臨問道.

許雲峰看著呂大臨的表情,很是自豪地道:〞正是,呂將軍,這雞雞澤我們從開年便開始開挖,動員了數萬人手,足足幹了幾個月啊.李參將真是了不得,當初他提出來時,我也不敢置信,但眼見著李將軍的設想一一變成現實,我不得不信,不得不服啊.有李將軍在我崇縣,我崇縣有福啊.〞

呂大臨默然不語,沉默片刻,道:〞許縣令,我部將要在這裡駐紮,為了保密,所有的一應軍需都要從崇縣調配,當然,戰後定州會歸還給崇縣,你們能做到嗎?〞

許雲峰笑道:〞雖然有些困難,但為了這場戰爭的勝利,我崇縣再困難也會為將軍備齊的,將軍放心吧.將軍你先忙,我去為將軍調配所需物資,等將軍紮下營後,便可以派人過來領取.〞

看著許雲峰離去,呂大臨回首沈明臣,〞明臣,李清真不是一般人啊!〞

沈明臣也是默然不語,半晌才搖搖頭,〞他越是能幹,對定州越是不利.〞

兩人一齊轉頭看向一望無際的綠波,眼光迷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是啊,沈明臣說得不錯,李清越是能幹,那他與蕭遠山,其實應當說是李氏與蕭家方家在定州的爭鬥便將越激烈,越殘酷,這於定州的確是大不利。

「李清能頂住住完顏不魯的攻擊麼?」

「應當能,呂大兵當初在中計之後,還能以殘兵堅持好幾天,李清準備充足,以作好了萬全準備,想必沒有問題。」

「可是完顏不魯當初並不是刻意要攻擊撫遠,而這一次他是一定要拿下的,而且李清還要調動在上林裡的駐軍,那完顏不魯就足足有五萬人馬,古雲逢堅城十倍而攻之,現在可不止十倍啊,而且我也想不到他能有什麼辦法讓完顏不魯將上林裡的駐軍也調來作殊死一搏?」

「他既然說了,我想他一定能辦到,李清做事,謀定而後動,沒有完全的把握,他一定不會制定這樣一個冒險的計劃。」呂大臨突然對李清充滿了信心。

正文 第六十九章:戰鬥間隙的夜裡

李清其實沒有把握,他並不瞭解完顏不魯此人的性格,但從兩人幾次的交手來看,此人不是一個莽撞無頭腦的人,有一定的軍事才能,調兵佈陣也有一定的造詣,能不能讓他上鉤,李清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現在能做的事就是拖,在撫遠要塞下拖信完顏不魯,讓他在要塞下不停地流血,讓他怒火中燒,讓他失去理智,這才在最後實施他的致命一擊,對完顏不魯完成最後一擊的東西現在便在他的參將府中,什麼時機拿出去,李清必須拿捏準時機,否則必定偷雞不著蝕把米。

而這個時機的把握讓李清頗為頭疼,也頗為心疼,因為讓完產不魯流血的同時,他也在流血。第一天的激戰,完顏不魯在要塞下丟下了近千具屍體,而他常勝營左翼王啟年部也損失了約兩百人,一比五的比例雖然看似很划算,但李清卻心疼不已。他要幹掉完顏不魯,更必須保存自己的實力。

但魚和熊掌,能兼爾得之麼?

崇縣的五千青壯在呂大臨進入崇縣之前,便提前運動到了軍門塞,但這些青壯此時便讓他們來打如此激烈的戰鬥,無疑是不現實的,李清甚至擔心他們會一觸礁即潰,只有在勝利之後的追擊戰中,他們才能派上用場。

打吧,沒辦法,慈不掌兵,只能盡可能地與敵人換取最大的傷亡比率,在戰後對這些傷亡的士兵做出更大的補償。

明天會有一場更為激烈的戰鬥。李清決定好好休息一下,雖然不可能輪到他親自上陣,眼下甚至連一線的指揮都是由王啟年在負責,但李清仍然感到累,特別是心累。

或許明天應該讓姜奎的部眾去反衝一下,減輕一下王啟年的壓力,馮國的兵力暫時不能動,這是最後主城的守衛力量,李清知道,如果這場戰半拖上四五天的話,那麼戰火就將在撫遠主城之上展開了,也就是說,自己將會與呂大兵一樣,赤膊上陣了。

門輕輕地被叩響,正準備休息的李清有些驚訝,這個時候來找自己的必然是自己的心腹,又出了什麼事需要自己親自來處理?

作為一個現代人,李清並不是那種要將所有的權力都牢牢抓在自己手裡的人,如果真是那樣,即便是累死,也可能沒有什麼好效果,有時甚至會起到反的作用。李清非常清楚在他的那個時代,在那場改變國家的命運中,美國一位顧問評價兩位領袖時說過的一句話,你與毛最大的區別就是,他沒有專機隨時飛到他想去的地方。

所以李清放權,將權力下放到手下,讓他們盡全力去完成他們應該做的事情,而他,只需要牢牢地掌握這些手上有權的人就好了。

所以在今天的戰鬥中,即便是王啟年的臨場指揮有一些問題,他也絕不插手,除非這個問題危及到了整體的安危,他只是在今天戰半結束後與他探討這些問題應當怎麼避免,他相信通過戰爭,王啟年會很快地成長起來,今天如果自己隨意插手,那必然會讓王啟年束手束腳,反而對他今後不利,一個將領必須要有自信。

李清的目光不僅僅是放在定放,相反,他的眼光看得更遠,如果想要達到目標標,他就必須有更得力的手下,能在今後獨當一面,現在是為了他們的成長付出一些代價的時候。

打開門,看到的卻是路一鳴與尚海波,這兩人連袂而來,就絕不是為了軍事了,李清知道,軍事上的事尚海波絕不會讓路一鳴插手。

「將軍,我在撫遠清理田畝遇到麻煩了。」路一鳴開門見山。

「將軍,是時候拿下宜陵鐵礦了。」尚生波陰沉沉地道。

「現在?」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尚海波,現在戰事正緊,怎麼是辦這事的時候?

「就是現在!」尚海波堅持道。「調查統計司已經查明,方文海控制下的宜陵鐵礦多年以來一直向蠻族出售生鐵等戰略資源,而且已經拿到證據。有了這些東西,便是方文山和方家也得捏著鼻子將這口氣吞下去。」

「尚先生,方家不同於一般地主豪門,據清風調查,宜陵鐵礦便有護礦兵三百餘人,裝備精良,而且礦上青壯勞力約有數千,一旦發生衝突,就不妙了。」

尚海波嘿嘿一笑:「所以說現在正是時機,蠻兵入寇,撫遠無論士紳百姓,都要一體抗敵,征如青壯,迎接蠻兵,我常勝營為了保護撫遠的安危,損失慘重,當然要就地補充士卒,將軍,這宜陵鐵礦有三百精兵,正好徵召,他如不應,就如同造反,如同通夷,就算我們如今大敵當前,但真想調兵收拾他們也不過是翻手耳,方文海不會不這麼知趣吧?」

「調走了這些兵,方家在礦山便成了無牙的老虎,想必那些飽受欺壓的礦工一定會做些什麼,將軍,我可不信清風司長在這些方面沒有著手?」尚海波笑道。

李清打個哈哈,「尚先生,總是瞞不過你,不錯,早在我想拿到宜陵鐵礦的時候,清風便已開始安排了,現在憶小有成效。」

「好極!一旦礦上出事,礦兵又被我們召走,你說方家此時會怎麼樣?」

「當然是向我們求助。」李清大笑。

「是啊,向我們求助,可是他們的礦兵我們已編進士卒,上了前線,急切之間抽不出來,怎麼辦?李將軍不得不忍痛將自己身邊的人派去為他們護礦,這一去嘛,自然是請神容易送神來了。」

「然後在戰後將方家勾結蠻族,出售戰備資源的事捅將出來,慢慢地收拾他們。」李清道。「將軍深知我心。」

「就這麼辦!」李清雙手一合,「尚先生,你去主持吧。」

轉向路一鳴,「路先生有什麼事?」

路一鳴看到兩人談笑間便將一個完美無缺的陰謀勾劃而出,不由得心底裡發麻,難怪自己不是尚海波的對手,這份心機,自己拍馬也趕不上。

「將軍,撫遠清查田畝之事遇到了麻煩,這裡的大戶們溝通在一起,拒不承認他們之前侵吞的土地,而聲稱他們的這些地契都在上次入寇時被毀了,甚到要求我們縣衙為他們補齊這些土地的地契,為此他們願意出一部分手續費工用。」

李清仰頭大笑:「甚麼手續費,只怕是想行賄吧!這點小錢就想打發我?」

路一鳴苦笑,「是啊,這些天,每到晚上,總有人跑到縣衙裡,直接就塞銀票,讓為煩不勝煩。」

李清陰沉著臉,「路縣令,給我將鬧得最凶的那一批人抓起來,殺了。」

「啊?」路一鳴吃了一驚,「殺了,以什麼罪名?」

一邊的尚海波冷笑道:「什麼罪名?什麼罪名能讓他們死,你就用什麼罪名,難道這是請客吃飯,還要講個理由先麼?」

李清點頭道:「這些惡霸劣紳,侵佔土地,居然還大模大樣地讓縣衙為他們補辦地契,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土地,是我為了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準備的,是為了那些沒有土地,在生死線上掙扎的人準備的,這些人已經夠富了,我不去找他們勒索已經是寬宏大量,居然還不知足,給我殺一批,拉一批,這些小手段,路先生不用我教你吧?」

路一鳴從李清的話語中聽出了濃濃的不滿,當即表態,「將軍放心,三天之內,我將這事辦好。」

李清淡淡地道:「好,我讓清風將行動署給你,不是為了讓他們去休息看風景的。該讓他們動一動了。迅速辦好此事,行動署的人我馬上另有他用。」

看著兩人離去,李清搖搖頭,路一鳴終究不如尚海波遠甚,如是尚海波,這些事早已快刀亂麻處理好了,但路一鳴也有他的長處,凡事不自作主張,總是想來找自己,這是缺點,也是優點,在這一點上,他和尚海波倒是走了兩個極端。

註:新鮮血液中沒有抗生素,殺菌的原理是血中的白細胞。感謝書友「將相寧有種」指出的謬誤,在這裡槍手致以謝意。並更正。

正文 第七十章:最笨的便是最有效的

清晨第一縷晨光從地平線上掃射而出,便照亮了撫遠要塞高高的城樓,紅色的彩瓦被陽光一照,紅彤彤的宛如鮮血在流動。在要塞與對面的聯軍營地之間,原本綠色的淺草如今已被踩得支離破碎,只有那些特別幸運的仍還搖曳著弱柔向身軀隨晨風舞動。

盤旋的禿鷲欣喜地發現了這片食場,歡天喜地的撲將下來,更有一些在空中發出令人發疹的叫聲,似在呼朋喚友,一齊來享受這美食。

早早便爬起來的李清看到這一幕,不由有些反胃,這讓他回憶起草旬,他便在在那個時刻,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件活物是一條正在撕咬他大腿的野狗,第二個活物便是無數盤旋在空中的禿鷲。

「弓」,他伸過手,一直緊隨在他身邊的楊一刀立馬遞給他一張十石強弓和一支羽箭,彎弓搭箭,瞄準天上越聚越多的禿鷲,崩的一聲鬆開弓弦,一隻禿鷲應聲落下,城上頓時一片叫好聲,但空中的禿鷲似乎對這個同伴的死亡毫不在意,依舊俯衝而下,貪婪地撕扯著地上的屍體。

雖然那是敵人的屍體,但李清仍然感到不舒服,扔下弓,他喃喃地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全部餓死。」

許是利箭破空的聲音刺激了對面的大營,一陣轟隆隆的鼓聲後,對面的營塞大門洞開,無數的人馬蜂湧而出。

「又是一天開始了!」李清笑顧左右,「來吧,兄弟們,又要戰鬥了。」

常勝營士兵一列列地站上城牆,而更多的士兵湧出城門,搶到城下的陣地中,一輛輛的戰車,蠍子炮推出,城上的八牛弩吱吱呀呀的張開弓弦,搭上弩箭,衛堡裡,守堡的戰士向主城打著旗語,而主城上,胸牆邊,也都舉起令旗,大家的旗語只有一句簡單的話,「常勝營,萬勝!」

王啟年扔了他那把砍成了金蛇劍的大刀,從軍械庫裡找了一把重達幾十斤的陌刀(陌刀,唐時著名兵器,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三尖兩刃刀,二郎神用的那種,唐代陌刀陣曾橫掃西域,不過其對使用者的要求甚高,身高力壯是必須的)扛在肩上,配上他一米八幾的身高,倒也甚是威武,此時的他正站在最前沿的陣地上,很是不雅地對著對面豎直了中指。

「這個大鬍子!」李清不由笑了起來,不過他很是欣賞王啟年的這份輕鬆,這對於士兵來說,是一種無形的鼓勵。

「鬍子怎麼找了這麼一把武器?」李清好奇地問身邊的馮國,馮國笑道:「鬍子說這刀好,一邊砍捲了,轉個身再砍,省了換兵器的時間,還說這刀長,重,很是配他!」馮國說這話時有些委屈,因為他個子矮,站在王啟年身邊,只及王啟年的下巴。

李清大笑,他能想像到王啟年說這話的時候一定一邊揮舞著刀,一邊斜著眼睛上下打量馮國,難怪馮國的話酸酸的。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各有所長,鬍子喜歡這種武器倒也不奇怪。」不著痕跡地安尉了馮國幾句,讓他的心裡好受一些。身高嘛,爹媽給的,沒辦法。

「今天過後,你要準備替下王啟年了。」李清接著對馮國道。

「太好了!」馮國興高采烈,看到王啟年昨天大殺四方,把在城上看戲得他緊得亂跳。

「但是我估計你所受到的壓力要比王啟年大得多,因為今天過後,兩座衛堡我估計保不住了。」李清話說得很輕鬆,但馮國卻吃了一驚,「衛堡保不住?」

李清點點頭,「今天完顏不魯肯定要主攻衛堡,到一定時候,我們便放棄它,盡量保存戰士的性命,後天你出城替換王啟年,便只能倚托主城作戰,我要你抵擋一天,能做到嗎?」

「放心吧將軍,王啟年抵抗了兩天,我如果連一天也扛不住,那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馮國大聲道。

「我要得是你堅持一天,你和王啟年較個什麼勁?」李清不滿意地道,將領之間有競爭是好的,但千萬不能因此鬥氣,你行,我要比你更行,那是會壞事的,凡事都要根據不同的形式做出不同的判斷,不能一概而論。像馮國明天出戰,他受到的壓力將會是王啟年的數倍。

就在李清吩咐馮國的當口,完顏不魯果然對衛堡展開了攻擊,與臨天同時進攻兩個衛堡不同,他今天全力進攻的是左邊的衛堡。

看著雨點般落下的投石和身背麻袋狂奔的步卒,李清已明白了對方想幹什麼?完顏不魯果然經驗豐富,只是憑昨天牛頭部與飛羽部的進攻失敗,便得出了對付這種稜堡最有效的法子。

最有效但也是最笨的法子,便是一寸寸,一尺尺的填平稜堡,否則,只能進行添油戰術對付稜堡的話,只有三百守軍的稜堡來他三千守軍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到左側衛堡前很快便壘起了一層厚厚的麻袋,馮國不由駭然道:「完顏不魯腦袋被驢踢了,用這麼笨的法子?」

李清冷笑了一聲:「馮國,他的腦袋沒有被驢踢,這法子是笨,但是最有效。命令城中投石車,八牛弩,全力支援左側衛堡,盡可能地殺傷對方步卒。等衛堡的第一道防線被填平後,就命令我們的士兵撤出來。」

「是,將軍!」楊一刀飛快地轉身去傳達命令。

看著衛堡前被一層層地壘起一道斜坡,完顏不魯滿意地笑了,雖然撫遠要塞的遠程打擊給士失們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這種程度的損失他完全能夠接受,以這個速度,今天拿下兩個衛堡,完全不成問題。

城下的王啟年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咬牙想了片刻,他決定作一次反衝擊,常勝營是要拖住完顏不魯,並有效地對他的部眾進行殺傷,那這時自己作一次反擊,效果應當不錯。

猛地轉身,對著部下道:「我需要一支敢死隊,和我一起去衝鋒,誰敢去?」

「我!」

「我」

一連站起了幾個果長,王啟年掃了一眼,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姜黑牛,你率你的一個果和我去衝鋒!」

姜黑牛估計是常勝營左翼陞官最快的一名果長了,昨天他還不是果長,連哨長都不是,但一波攻擊後,他的哨長死了,他活了下來,於是重新整編後,他便成了哨長,到了下千,他所在的這個果被打殘了,又撤下來整編,於是他便又成了果長。

果長已可晉級雲麾校尉了,只是現在尚在戰時,顧不上這些,只是臨時任命,正式的任命要等到戰後,當然,前提是他必須活下來。常勝營現在的編制與定州軍其它營不太一樣,一個果有三百人,而一個翼有五個果。

「是。」姜黑牛興奮地答道,緊緊地握著手裡的長矛,再將腰裡的刀鞘仍掉,將刀斜斜地插到了後背上。

王啟年點點頭,看來戰爭還真是磨練人,這個姜黑牛只不過經歷了短短的兩次戰爭,就已經學會了拋棄掉不必要的東西,讓自己能更節省時間。

「弟兄們,看到了嗎,我們左側的衛堡形式很危急,我們必須去救援他們,從我們到那裡,有五百米,但我們上步卒,我們衝鋒的時候,對方必然會出動騎兵,所以我們千萬不要衝得太深,衝上去,幹一票便跑,往回跑,不要被對方的騎兵纏住。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姜黑牛等人大聲應道。

王啟年邪邪地一笑,對方的騎兵還在陣中,距這裡大約有二千米,自己跑上去,將麻袋兵做一批,便往回跑,估摸著對方的騎兵衝上來時,只能摸著自己的尾巴。

「給主城打旗語,讓他們的投石機和八牛弩到時掩護我們往回跑。」王啟年低聲對身邊的傳令兵道。

正文 第七十一章:人形凶獸

看到王啟年部打來的旗語,李清心中一凜,這樣的反衝擊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出擊人數不能太多,因為還要保持陣地上有充足的人手,不能讓敵有可趁之機,如果出擊的人一旦被敵人纏住,那能回來的機率是很低的。特別是王啟年部全部是步卒,雖然交戰的地點距雙方較遠,但草原鐵騎的短途突擊能力是非常突出的,這兩百米的距離,其實雙方機率對等。

「將軍,反衝一下也好,可以有效地緩解衛保的壓力,是不是讓姜奎部作好準備,以便接應王啟年部。」馮國低聲道。

李清思忖片刻,搖搖頭,「真正的惡戰還沒有開始,姜奎的騎卒還沒有到出場的時候,王啟年只能靠自己。告訴他,千萬不要貪功,出擊要迅速,返回要果斷。我在這裡看著他。」

看到主城的旗語,王啟年興奮地舔舔嘴唇,抹抹自己的大鬍子,道:「弟兄們,仔細了,我們出擊要快,准,猛,幹一票後馬上往回跑,千萬不要衝殺得太凶,太深,那樣你就回來來了。」

姜黑牛臉色潮紅,「將軍放心,命都是自己個的,大家不會不當回事。」

「出發!」

一行三百人壓低身子,沿著胸牆摸到第一天被摧毀的防線之後,藏身於那些尚未被擊垮掉的牆後,王啟年抬起頭,二百米外,螞蟻般的蠻族步卒正身扛麻袋,喘著粗氣奔向衛堡前已被高高壘起的斜坡,將身上麻袋一扔,轉身便跑。也有一些很不走運的,剛剛跑上坡頂,便被弓箭命中,骨碌碌地滾下來,有的當場斃命,有的卻未命中要害,能爬起來的一個翻身便跳起來向回奔,爬不起來的就只能躺在地上哀號求救,但這個時候沒有人去顧及他們,因為在這個距離上,自己也隨時可能斃命。

「衝!」王啟年一聲斷喝,像一頭豹子般一躍而起,邁開大步,埋頭疾衝,他的身後,三百敢死隊齊聲吶喊,緊隨著王啟年衝了出來,如同一道狂風席捲向左側衛堡。

王啟年的反擊出乎了完顏不魯的意料,他實在想不出在自己兵力佔有如此優勢,且在形式也佔優的情況下,對方居然會放棄堅固的陣地而實施反衝擊,這在他看來,完全是自殺性質。

但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只在短短的一個楞神之後,便立即發出命令,一隊騎卒風馳電摯般地奔向戰場。

王啟年和他的三百敢死隊速度極快,因為他們明白,留給他們的時間是有限的,給對方造成有效的殺傷,然後安全的退回來,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看到對方騎兵出擊,主塞之上的投石機和八牛弩立即開始加大攻擊,將打擊範圍從衛堡轉到封閉對方的進攻路線,只不過對方騎兵速度極快,而且陣形分散,想要給對方造成很大的打擊是不可能的,只能盡量地延遲對方趕到戰場的時間。

扛著麻袋的蠻族士卒看到凶神惡煞般出現在常勝營士兵,腦袋先是一蒙,然後丟下麻袋,轉身便跑,不要開玩笑了,扛著幾十斤重的麻袋狂奔了近兩千米,哪裡還有力氣廝殺。

王啟年的目標也不是他們,而是那些剛剛丟下麻袋從斜面上狂奔下來的蠻兵,三百人從右側斜插進戰場,擋住了這幾百兵的退路,一聲吶喊,便挺起手中的長矛,齊齊向對手扎去。即便是在短途衝刺之後,這些士失仍在眨眼之間的功夫便排成了兩列整齊的隊伍,按照平時的操練,一絲不苟地衝殺起來,只不過將平時的走改成了跑,沒辦法,趕時間啊!雖然這樣會讓隊伍顯得不是那麼整齊,但又有什麼關係呢?對手也不是養精蓄銳的虎狼之師,而是累得吐著舌頭的野狗一般,即便難伍此時彎曲得像一條長蛇,但仍然有著巨大的殺傷力。

剛剛拋下麻袋的士兵迎頭碰上這些凶神,有些轉身便又向回跑,但更多的是下意識地拔出腰上的彎刀,吶喊著衝上來,但此時他們又還有什麼戰力呢?

王啟年不用管什麼陣形,舞著他的陌刀,一頭便撞進對方人從中,陌刀在這個時候的確威力巨大,特別是在王啟年這種人形凶獸的手中,幾十斤重的陌刀一般人都很難使用,因為他太重,但在他的手裡,舞得如風車一般,猶如玩具,當真是擋者披糜。

王啟年一路衝過,身後便留下了一條血胡同和滿地的殘肢斷臂。姜黑牛不能如王啟年一般,他還是一果之長,但果長指吹的那種哨子他卻還不能吹出節奏來,便只能靠吆喝,好在人不多,大家也站得很緊,他的吆喝聲大家都還聽得見,但比起其它的士兵他就顯得累多了,別人只要悶頭刺殺,他還得一邊刺殺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號子,不大會兒,便口乾舌燥,,喉頭發癢。

一部分蠻兵被趕得奔上了斜坡,但衛堡的守衛明顯得了信息,他們自稜保裡衝出來,自上而下,刀槍箭雨齊下,殺得這些蠻兵上下不得。

王啟年悶頭一陣狂殺,陡地眼前一空,已是到了斜坡的底部,被他追趕的蠻兵情願奔上斜坡,到那些稜堡守衛那裡尋求一線生機,也決不願與這頭人形凶獸當面。

猛回頭,王啟年看到騎兵已突破了主城的封鎖,正向自己奔來,當下一聲狂吼:「大家往回跑啊!」

姜黑牛一直在注意王啟年,聽到這一聲吼,也立即大聲叫:「向左轉,跑!」

王啟年大怒:「轉你媽個頭,不要隊列了,撒丫子跑便是,越快越好。」

姜黑牛恍然大悟,這個時候還管什麼隊列,跑得快便行,當下便一聲大喝,:「各跑各的,往回跑!」

來時王啟年衝在最前,回去的時候他卻落在最後。

衛堡上的守衛站在斜城頂部,彎弓搭箭,向正奔襲而來的蠻族騎兵狂射,希望能為這些戰友爭取到一點時間。

但守衛的人數太少,稀稀落落的箭支基本不能對他們形成影響,即便射中,只要不是要害,也不會景響他們作戰。

衛堡裡響起尖厲的哨音,這些衛堡守衛無奈向回撤去,因為在這些騎兵的身後,密密麻麻的步卒也跟著衝了上來。

王啟年的時機把握的極其準確,他的敢死隊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而回,比去時的速度還要快,畢竟此時跑得慢就等於死亡了,以這麼單薄的隊形與騎兵對沖,那是找死。對方一個加速便足以將自己撞上天。

眨眼之間,這些兵便跑回到那片三角地帶,騎兵的馬蹄聲也在身後響起,但早已等著此時的李清一聲令下,無數的石彈與八牛弩,蠍子炮便將這一地區覆蓋,頓時將跑得最快的一批騎兵砸得人仰馬翻。

斷後的王啟年快活得要死,太成功了,簡直完美無暇,正在得意之機,已跑得遠了的姜黑牛突一回頭,便尖聲大叫起來,「將軍小心。」

聽到這話的王啟年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後便響起了巨大的風聲,戰場上的老兵大鬍子王啟年這一次完全將他參加無數戰鬥卻安然無恙地本事拿了出來,那便是最快的,也是最合適的反應,就地倒下,一路懶驢十八滾,滾出丈餘遠,一個虎跳,爬將起來,卻看到在他的面前不遠處,一個蠻族大漢正圈馬轉了回來,手裡的大刀高高舉起,目標正是自己。

這個蠻族騎兵卻是剛剛這一輪打擊下的漏網之魚,眼見身邊的同伴全滅,身後的戰友已策馬奔回,他們不可能再向前衝去以血肉之軀迎接對面早已準備好的石彈,看到對方的人已跑回了陣地,便打馬而回,這傢伙成了孤兵。

王啟年弓起腰,雙手緊緊地握著陌刀,瞪著對方正狂奔而來的戰馬,姜黑牛正與幾個士兵一邊喊著一邊跑來,但已經來不及,只能靠自己了。

到了面前,對方的馬蹄高高揚起,長刀帶著風聲,借助馬力,呼嘯著劈下,主城上的李清,對面的完顏不魯都瞪著眼睛看著這一突如其來的單挑。此時空有強弩石炮,也不敢射擊。

王啟年狂吼,弓著的身體猛地挺直,手裡的陌刀自下而上反撩而上,在那馬蹄剛剛落到一半時,陌刀已帶著風聲劈斷了馬脖子。戰馬被這股大力一擊,砰的一聲向一邊歪倒,而王啟年雙臂格的一聲,已是脫了臼。

馬上的那名蠻族騎兵根本沒想到對方會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法,戰馬一倒,將他也連帶著倒下,一條大腿壓在戰馬巨大的身體下,骨骼粉碎,動彈不得,但這名蠻兵倒也硬氣,居然硬挺著沒有叫出聲來,只是瞪著雙臂軟軟下垂地王啟年,似乎不敢相信真有人敢單挑奔馬。

姜黑牛終於狂奔而來,「將軍,你沒什麼事吧?」

王啟年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姜黑牛再問第二遍,他才怒罵道:「你媽媽個球的,老子能有什麼事?」另一側,幾個士兵憶圍住了那名蠻兵,拳腳齊下,將他生生毆斃。

垂著兩條手的王啟年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陣地,陣地上,衛堡裡,主城上,同時響起巨大的歡呼:「王校尉威武!」

王啟年抬頭微笑示意,臉上的得意掩飾不住,只是一踏進他的陣地之後,便一頭翻倒在地,「他媽的,疼死我了,快去找桓大夫來。」

對面,完顏不魯與部將相顧失色,「真是想不到,大楚也有這種虎狼之士。」

正文 第七十二章:騎兵威力

王啟年的凶悍著實震駭了草原人一把,以至於他們的士兵在背著麻袋往前的沖的時候,不得不留著一個心眼盯著這邊,生怕王啟年再玩一把敢死衝鋒,這樣的一個人形凶獸衝上來,的確是讓人夠受的。其實此時的王啟年已無力發起任何進攻,他全身都疼得要命,與狂野的奔馬對沖,即便他是個鐵人,也要被刮下一層屑來。

完顏不魯胸中的戾氣也被激發了出來,在左堡尚未完全拿下的時候,便同時展開了對右堡的攻襲,這一次,更有經驗的完顏不魯以騎兵來背負麻袋,機動性極強的騎兵讓常勝營的打擊變得事倍功半,而騎兵強大的衝擊力也讓半路突襲打冷槍也沒了可能。

「將軍,讓姜奎的士兵出去衝擊一下吧,這種烈度的攻擊不會很強烈,讓他們去感受一下對方鐵騎的厲害,也有助於他們今後的戰鬥。」下午來到城上的尚海波對李清道。「現在正是好時候,對方作戰意志不強,而我們的騎兵技藝不如對手,兩兩相抵,正好抵消。」

對於尚海波的意見,李清一向十分尊重,「好,就按尚先生說的,去沖一衝吧,但姜奎,你要記住,你的對手是那些正在投麻袋的蠻子,如果對方的精銳衝上來,你就必須回來,而且你只有這一次機會,因為按對方的進度,很快騎兵便用來上了,仍然要用步卒爬上去填。所以你珍惜這次練兵的機會吧,上一次你是痛打落水狗,這一次可是真刀實槍了。」

姜奎喜滋滋地道:「將軍放心,這兩天可把我們騎翼的弟兄憋壞了,能出去砍蠻子,大家興奮著呢!」

李清笑笑揮手道:「去吧去吧,別給我耍嘴皮子,讓我看我的真功夫!」

看到姜奎喜笑顏開的離去,李清搖搖頭,對尚海波道:「尚先生,那邊的事如何呢?」尚海清如今正在主持謀奪宜陵鐵礦事宜,這事關係重大,也只有尚海波出馬,才能讓李清放心。

「一切進展順利,今天我已將參將府的徵兵令發到了方家,相信此時方家已在商量對策了。」尚海波笑道。

「小心對方狸貓換太子,糊弄一把你!」李清側臉看著尚海波。

「哈哈哈,方文海想糊弄我,他還不夠資格!」尚海波冷笑,「放心吧將軍,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李清不在說話,轉頭看向戰場,右側衛堡的土壘已有一人高了,騎兵飛速奔來,單臂將那些麻袋高高拋起,落在壘上,然後又呼嘯而去。主城、衛堡上的投石機與八牛弩,以及弓箭顯得很是無力,只能對敵人造成微乎幾微的傷害。對方填了快小半個時辰,才在衛堡前倒下數十名騎兵。

城門打開,姜奎的騎翼蜂湧而出,王啟年早已命部下為騎翼讓開通道,於是從王啟年的陣地上,數條通道同時打開,一千五百騎兵嬌若游龍,猛撲而出。

這一次出來突擊的變成了騎兵,完顏不魯倒是很讚賞對手的臨陣應變,但以騎對騎,他卻有絕對的信心,草原鐵騎從來都是壓著大楚的騎兵打的。論起騎兵素質,沒有那支軍隊能比草原要強。

草原聯軍的騎兵來自不同的部落,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像白黃青藍紅五個大部落,騎兵基本是配製較好,行別是白族,大都身披鐵甲,其餘四部也有少部分著鐵甲,但每個騎兵也有一身皮甲,武器也較為統一,其餘的小部落可就差了一些,只有軍官才有甲冑,普通士兵大都身著布衣,揮舞著五花八門的武器。

看到常勝營騎翼衝上來,這些蠻族騎兵立即拋下手中的麻袋,提起兵器,怪叫著衝了上來。姜奎的騎兵並不像對方那樣遍天開花似的衝上來,而上形成了一個楔形攻擊陣形,馬與馬的距離保持在五步之內,在狂奔的馬上,這個距離是相當危險的,但如此緊密的陣形,攻擊威力也是巨大,相比而言,便像是蠻族兩手拿著一把大莆扇,而姜奎卻兩根手指捻著一根繡花針。

兩股騎流一左一右,瞬間便撞在一起,姜奎的騎翼便如同一把錐子般,一頭便扎進了對方的陣形之中。

一看到常勝營騎翼能在如此高速的奔跑中保持著如此緊密嚴整的隊形,諾其阿赫然失色,失聲叫了一聲,「不好!」在他的映像中,能完成這種隊形攻擊的,只有白族的第一名將虎赫大人和他的奔狼軍,在與蔥嶺關外的室韋人較鋒中,奔狼軍便是利用這種嚴密的大陣衝擊,讓強悍更勝白族的室韋人潰不成軍,連戰連敗。眼前的常勝營騎翼竟然也能舉重若輕地使用這種戰術,下意識地諾其阿便覺得不妙。

直到深深地扎入對方的隊伍之中,姜奎才深深地感受到李清對於騎兵要在衝鋒中保持密集隊形的要求有了深深的理解,你技術再好又能怎樣?這不是單挑,而是群毆,便像打架一樣,你上來一個,我上來一群,一人一拳也捧扁了你。蠻族馬上功夫的確是好,蹬裡藏身,左右互換,甚到於在戰鬥中能跳到對方的戰馬上,但這都是白搭你一個蹬裡藏身,藏是藏了,可想再爬起來,就不可能了,你藏身躲過了前面的,可後面的緊跟著便衝了上來,都不用刀槍,直接將你撞死。

常勝營騎兵統一使用制式武器,人手一把刺槍,一把馬刀,刺槍長,但槍桿都是一些極易斷裂的材料,當初姜奎還不太理解,這麼容易脆的槍桿有什麼用,與敵人一個照面,便斷了。但在幾次試驗後,他才明白,原來這種刺槍純粹是一次性產品,能值點錢的便是槍頭,他的騎翼裡裝備的最多的便是槍頭,然後便是一捆捆的槍桿。

騎士在馬上快速奔跑,手執長槍對刺,兩邊的馬速加起來,合在槍上的力道是一個恐怖的數字,騎兵一旦刺中對手,必須立即鬆手,否則你的手臂便等著斷裂吧,甚至連人也帶著飛出去,但這種一刺便鬆手的技術可不那麼好掌握,早或遲都不行,早了,你還沒刺著對方就自動放棄武器,遲了即便幹掉了對方,自己也完了。所以這種易碎的槍桿便派上了大用場,一刺中對手,受力的槍桿嘩啦一聲,自己便散了架,騎兵的手臂受力程度便直線下降,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常勝營的馬刀也與這個時代的人有些不同,刀身細長,略微帶著一點點弧度,李清對於騎兵的配備是不遺餘力的,好不容易搜集的一些質量上好的鐵,都被他用來打製了馬刀,如果有鋼的話,那這種刀將會更加好用。

看到自己的騎兵被輕易地穿透陣形,完顏不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這常勝營真是一個新組建的營?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騎兵,而且基本訓練有素,這種戰鬥力,比我族精銳也不差啊?」

諾其阿看到己方騎兵不斷落馬,臉色很不好看,「這李清乃是翼州李氏中人,李氏是中原豪族,對他定是大力支援,這才可能有這樣一批騎兵,或者這批騎兵根本就是從翼州李氏的軍隊中來的。」

兩人說著話,姜奎的騎翼已是在衝破敵陣後,遠遠地繞了一個大圈,再一次一頭紮了進來。從另一個方向開始突擊,片刻功夫,居然讓他殺了一個一進一出,蠻族騎兵倒下數百騎人馬,而姜奎的騎翼居然損失不到百人。

這種交換比讓李清和尚海波都感到有些驚訝,「看來自己還是高看了這個時代的騎兵戰術。」李清暗自想到,蠻族個人是強,但戰場紀律比起常勝營來,差得太遠。

李清陡地生起一個念頭,如果自己有一支數量夠多的騎兵的話,擊敗巴雅爾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個念頭讓李清在以後碰到虎赫的奔狼軍後吃了一個大虧。

姜奎殺得極其痛快,但這一次衝殺出來後,他卻必須返回了,因為李清給他下了嚴令,一個來回,必須回城。

戀戀不捨地姜奎很是不甘地看著已被他沖得七零八落的對方騎軍,撥轉馬頭,向撫遠要塞衝去。

今天槍手很鬱悶。

正文 第七十三章:漸入佳境

不出意料之外,黃昏時分,左堡率先失守,倖存守衛撤回主城,緊接著右堡也是搖搖欲墜,李清乾脆下令右堡的士兵立即撤出,左右兩側衛堡旋即被完顏不魯戰領,從兩側衛堡開始對王啟年部的陣地形成威脅,李清利用衛堡,城下陣地,主城形成的這一片死亡陷阱被破,王啟年部已在完顏不魯的覆蓋打擊之下,迫不得已,王部只能向後收縮,陣地向主城方向挺進。

完顏不魯在付出三千餘人的傷亡之後,終於掃清了外圍陣地,只接對撫遠主城形成了威脅。

蠻部在夜幕降臨之時停止攻擊,收兵回營,對撫遠外圍的打擊便如此艱難,讓完顏不魯在出乎意料之外,略顯焦燥,小小的衛堡便已如此困難,那比衛堡大上十數倍,防守士失也多上十餘倍的情況下,攻擊難度可想而知。

內心裡完顏不魯甚至想到放棄本次計劃,但理智卻又告訴他絕不能如此,自己原本不過是一個小部落首領導,得巴雅爾的賞識,在族滅之後竟然一步登天,成了白族的左校王,統率遠遠強於自己原部落,而且多得多的人手,上一次的失敗已讓白族之內對自己議論紛紛,很是質疑自己,但巴雅爾大單于頂住了壓力,仍然給予了自己足夠的信任,如果這一次再失敗,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還一無所獲的話,只怕大單于再賞識自己,也無法為自己說話了,白族之內還是一個以實力說話的部族,即便巴雅爾大單于有絕對的權威,但也不能封住部下的嘴,自己沒有實力,孤家寡人一個,如果不能表現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能力,那在白族之內如何立足?

「傳令,調上林裡駐軍一萬人,押送百台投石機,蒙沖車,攻城車,於明日抵達撫遠,參與攻城。」完顏不魯下定決心,撫遠一定要拿下。

諾其阿坐在一邊,臉色不是很好看,他雖然在白族裡只是一個小小的千夫長,但是是巴雅爾欽定的完顏不魯的副手,是巴雅爾重點培養的年輕一代中的頂樑柱,再加上他與白族第一大將虎赫之間的關係,讓他在白族之內官職雖低,但卻地位很高。

完顏不魯下達命令時,諾其阿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在他看來,上林裡留下萬人駐守已經足夠,而撫遠,的確需要生力軍的加入,小小的撫遠,讓白族勇敢的戰士連接兩次失敗的話,他內心無法接受,多年來他隨著大單于百戰百勝,那裡受過這種窩心氣。

草原聯軍休息了,準備明天發起更猛烈的進攻,而撫遠城下,王啟年部卻仍在埋頭幹活,主城前千步以內,將全部預設新的陣地,一排排的拒馬,鐵棘,巨石被士兵搬了出來,在這些障礙的後面,一條條新的壕溝已在開始挖掘,挖掘出來的泥土被壘成新的胸牆,而在胸牆的背後數米處,又是一條新的壕溝,如這樣的防線共佈置了三條。

在最前邊,王啟年派了一小隊士兵在地上挖出了無數小小的淺坑,這是王啟年多處與蠻族騎兵作戰學來的一點小方法,但卻異常實用,想想吧,狂奔的戰馬馬蹄一下踩進了這些小坑,喀吧一聲,馬蹄折斷,騎士摔下來,在這片洪流中,只有被踩成肉泥的下場。

王啟年部一直心得下半夜,才總算按照李清的陣圖將聯線設置好,累得狗一般地王啟年部撤回城中,馮國一千五百士卒頂了上來。

「睡覺,全部睡覺,明天咱們在城上給兄弟部隊助威。」王啟年在城上邊走邊喊,給士兵們打著氣,兩天下來,他的一千五百士卒已不到千人,而且其中還有很多人帶了傷,此時,輕傷是不可能下一線的,只能隨便包紮一下,好在常勝營裡有個醫術高超的桓秋大夫,這讓常勝營受傷士兵的存活機率大增。

李清也沒有睡,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對面燈火通明的蠻族大營,從明天開始,將迎來真正殘酷的戰鬥,自己這五千部卒,不知有多少人能在戰後活下來?

今天的犧牲,是為了來日的安寧。李清在心裡安尉自己,來這代已很久了,但他仍然不能做到視人命如草芥,每每看到戰士的士兵屍體被抬下來,或者傷兵營中傷兵的哀號,心裡不極不舒服。

佇立在城樓上,李清一直默默地站到了天亮,完顏不魯會調動上林裡的駐軍吧?這是此次作戰最關鍵之處,否則,自己在這裡的所有犧牲都沒有價值。

凌晨時分,調查統計司的一名情報人員帶來了讓李清興奮的情報,看到急匆匆跑來的清風臉上的喜色,李清便知道事情已在向著自己有利的一方發展。

「將軍,今天晚上,上林裡駐紮蠻軍開始調動,約有一萬人馬押運著投石機,蒙沖車,攻城車向撫遠而來,估計明天中午抵達。」

「魚兒咬鉤了,但還咬得不夠結實,我們還需要再加一把火啊!」李清微笑。

此時城上城下,同時冒出無數的炊煙,已經開始準備早飯了,很快,新的一天的戰鬥便要開始了。

撫遠攻防戰事正酣之間際,常勝營的首席軍師,李清最看重的助手尚海波帶著一批人施施然地到了宜陵,宜陵距撫遠要塞約有數十里,主要是山區,定州最主要的鐵礦便在這裡,這裡的鐵礦不僅儲藏量,而且品質極佳,一直以來,便把持在方氏一族手中,方文海在方氏在定州一脈的主心骨,而現任知州方文山就是他們在定州最大的靠山,即便是蕭遠山,雖然對於方家偷偷販賣生鐵到草原而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暗示方文山在數量上一定要嚴格控制,絕不能讓其威脅到定州的生死存亡。

對於這一點,方文山也是無可奈何,作為定州知州,他對於方文海販賣生鐵這種戰略物資是很不滿的,這等於是直接在資敵,草原上極其缺乏鐵礦,所需生鐵全靠交易,方氏這種作為,等於是在給他添亂子,但作為方氏一族來說,對草原的交易卻又能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這讓族中某些人對於方文山的抱怨不屑一顧,他們對於草原人根本沒有放在眼中,幾百年了,也從不見草原上的蠻族能打進中原。

方文山無奈,只能嚴利地告訴方文海,數量上一定要把住關,但至於實際情況如何,他心中也沒有底,自己看到的帳薄到底是不是完整的他不能確定,但每每看到方文海給方氏一族送去的海量銀錢,他便知道對方肯定突破了自己的底線。

他只能閉口不言,甚至還信誓旦旦地向蕭遠山表示,一發皆在控制之中。

自從接到常勝營的徵兵令,方文海便適時病到,不能起床了,由於沒有主事人,方家當然也不能亂拿主意,將礦兵送到常勝營去,於是這事便拖了一天,但方家想不到的是,才剛剛過了一天,常勝營便已經到了,更讓方家惱火的是,他們派出去通知方文山的人被攔截了下來,對方將這名信使送回來時臉上露出的冷笑,讓方文海開始意識到情況很不妙,於是乎,他的病便更重了。他此時只有一個字,拖,拖下去,只道這次戰爭結束,或是讓方文山知道。

尚海波是帶著桓秋來的,你不是病了麼?好,我這裡有當世神醫桓熙的親傳弟子,本家族侄桓秋親自來給你瞧病。

到方家大院時,看到那堪比撫無要塞的高大圍牆,哨樓,還有哨樓上嚴陣以待的士兵,尚海波不由格格笑道:「防衛森嚴,難怪方家不怕蠻子打進來,即便撫遠要塞破了,他這裡也算得上是固若金湯啊!」

桓秋笑而不言,他是醫者,心思全在如何提高醫術上,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但不感興趣不代表他不明白,他也是大家中人,看到尚海波的動作,自然知道方家要倒霉了,自從他跟著李清後,便親眼見到李清將一件件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可能,方家,這次在劫難逃。

方家大門洞開,方文海的兒子方家豪笑容可掬地率著家人迎了出來。

「尚大人,光臨寒舍,不甚榮幸,請,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方家豪心裡冷笑,小小的常勝營,居然想謀我方家,當真是不自量車。

方家豪心裡篤定得很,常勝營現在所有兵力都在撫遠要塞上,根本沒有餘力來對付他們,只要自己拖過這一段時間,叔叔知道了消息,卻看那李清如何收場。

尚海波也在冷笑,今天他來,就沒有準備善了,他帶來的數十名手下看起來不怎麼起眼,但卻是統計調查司裡專門培養出來的行處署精銳,今天,他要用強了,方家豪如果閉門不見,他還真沒有什麼辦法,便即然將自己迎進門,那可是引狼入室,嘿嘿,擒賊先擒王,拿住了方家父子,卻看你還有什麼招兒?方文山,省省吧,遠水救不了近火,更何況,咱家將軍啥時將方文山放在眼裡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公然抓人

一行人走進大堂,尚海波也懶得說什麼廢話,反正今天注定不會善了,直接道:「方大公子,想必昨天你們已接到了常勝營和撫遠縣衙的徵兵令,調你家護礦家丁到撫遠要塞協助守城,今日,我就是來領人了。」

方家豪臉色一變,喉嚨裡咕的一聲,沒見過這麼強橫霸道地,我客客氣氣地將你迎進大門,好心好意地為你泡上最好的茶水,你居然連最基本的禮節都不講,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也不打聽一下我方家是什麼人?小小的一個常勝營長史,芝麻綠豆般的小官,也敢在我面前叫囂。不要以為有李清撐腰便覺得了不得了,在定州,什麼時候又輪到他李氏作主了。

心裡氣得吐血,但臉上仍是笑瞇瞇地,溫言道:「抗擊蠻寇,人人有責,我方家自是責無旁貸,只是家父病得極重,臥床不起,連話也說不得,卻無人敢作這個主啊,尚大人,宜陵鐵礦有礦工七八千人,要是沒有這些礦丁守護,止不住出什麼亂子呢?這礦上要是亂起來,這責任誰擔得起啊?」

尚海波冷笑,「方家主病得這麼重啊?這可真是不幸,不過不要緊,我今天帶了一個極好的大夫,來來來,桓大夫,見見方大公子,方大公子,桓大夫可是桓神醫的親傳弟子,本家族侄,在這定州,我敢說除了桓神醫,沒有人的醫術比桓秋大夫更強了。」

桓秋笑瞇瞇地從尚海波身後走了出來,向方家豪一揖,道:「方大公子,有禮了。」

方家豪氣得牙癢癢的,但還是不得不向桓秋抱拳回禮,尚海波他不大看在眼裡,但對桓秋可不敢無禮,桓家可是不能得罪的,否則以後真有個三長兩短,想請個好醫生都請不到。

「桓兄客氣了,多謝桓兄,只是家父今日剛剛吃了藥睡下,小弟實在不敢打擾。」

「是不能打擾,還是不敢見人啊?」尚海波不陰不陽地道,這話已是直接撕破臉皮了。

方家豪臉色一變,「尚大人這是說什麼話?家父病重,臥床不起,難不成還要將家父從床上拖起來不成,尚先生敢,我方文豪卻是不敢的,這一個孝字方某卻是一直放在心裡。」

講得好冠冕堂皇,尚海波嘴角抽動了一下,站起身來,手背在身後,隱蔽地打了一個手勢,「好,既然方家主不能理事,有方大公子也是一樣的。」尚海波從懷裡掏出一張公文,「這已是縣裡向你方家發出的第二份徵兵令了,如果再敢不遵,這後果可就要你們方家負責了。」

方家豪接過徵兵令,打開看時,卻是徵兵令中的行文已是聲色俱厲,聲稱不遵徵兵令者,即為通敵叛國,可為大楚公敵,全民皆可討之。

方家豪哈哈一笑,將徵兵令不屑地向桌上一拍,道:「尚大人,我方家代代為官,不敢說是大楚棟樑,但對大楚也是忠心耿耿,這通敵叛國的罪名,無論如何也是安不到我們方家頭上的。」

尚海波瞇起眼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能為國分憂,在此危難之際,不肯遵從徵兵令?」

方家豪冷笑道:「家父病重,不能理事,這等大事家豪不能作主。」

「哦?」尚海波站了起來,「李將軍嚴令,今天必須帶回護礦家丁,方兄如此,讓海波如何向將軍交待?」

「那是尚大人的事情!」方家豪也站了起來,一甩手道:「管家,送客!」

尚海波哈哈一笑,轉身便向外行,方家豪正自大出意外,本以為這個討厭的傢伙還要噁心自己幾句,沒想到他居然轉身就走,心道倒也識趣,便緊跟著走上來,準備送客。便在這時,尚海波身後的兩名衛士忽地一竄而出,兩人一左一右同時撲了上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將方家豪扭住,兩人同時拔出刀來,架在了方文豪的脖子上。

事出突然,大堂裡所有的方家家丁和管家都驚呆了,誰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敢悍然動手劫持大公子,這是方家公子,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啊!

尚海波看也不看身後一眼,只是大步向前走去,兩名衛士扭著方家豪,緊緊跟隨。大驚之下,管家一躍到門口,伸開雙臂,攔在尚海波身前,同時使個眼色,便有兩名家丁匆忙奔了出去。

「站住!」管家厲聲道。

尚海波瞇起眼睛,歪著頭看著那管家,眼裡儘是譏誚之意,半晌,忽地抬手便是一個耳括子,打得那管家原地轉了一個圈子,「你是個什麼東西,方家的一條狗而已,信不信我現在便鎖了你,把你送進縣衙的黑牢裡。」

管家摀住臉,看著尚海波今天特意穿起的嶄新的官袍,這才明白過來,尚海波官是不大,便他可是現管,而且現在手裡拿著大公子,可說滿手儘是好牌,自己雖然是方家的管家,在一些人眼裡可能是個人物,但在另外一些人眼裡,自己還真是算不了什麼,對方既然敢當場鎖拿方家公子,自然是不把方家放在眼裡,那自己不過是方家一條狗,又算得了什麼,看著尚海波眼裡漸漸地露出凶意,不由打了一個寒噤,情不自禁地閃開一條路。

尚海波哼了一聲,大踏步走出大廳,廳外,已密密地站了數十人,人人手拿出鞘的大刀,目光緊緊地盯著尚海波。

「怎麼?你們想殺官造反麼?」尚海波大聲道:「這可是殺頭的大罪,而且現在正是戰時,依此罪,便誅你三族也不為過,誰有膽上前一步!」

手拿刀槍的家丁們不但沒有上前,反而為對方氣勢所逼,齊齊後退一步。尚海波大踏步向前便行,視眼見數十把鋼刀如無物。所到之處,家丁們潮水般地向兩邊退出,讓出一條路。而緊緊跟著尚海波的兩名調查統計司行動署的行動人員將刀緊緊地架在方家豪的脖子上,被如此多的刀槍圍在正中,不由有些緊張,手下力稍大些,方家豪脖子上頓時流下一條血線。

方家豪臉漲得通紅,長這麼大,還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但他能感受到對方架在脖子上的刀的力度,相信這些傢伙真敢殺了自己,緊緊地閉著嘴,被兩人夾著便這樣腳不沾地的走出了方家的大門。

跨上馬,尚海波笑著回頭,大聲對方家的僕人道:「你們都聽好了,告訴你們還病得起不了床的老爺,今天傍晚要是還看不到礦丁的話,那我們只好讓方家大少爺充數上前線了,嘿嘿,兵凶戰危,誰也保不了他的安全。那就自求多福了。」一行人跨上馬,揚長而去。

隨著他們的消失,一個身材削瘦的中年人出現在方家大廳裡,保養得很好的臉上充滿怒意,雙手情不自禁地抖動著。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爺,大少爺被了們抓走了,現在我們怎麼辦?」管家哆嗦著走上來,讓大少爺被抓走,生怕老爺會遷怒到他的身上。

方文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還能怎麼辦?人為刀殂,我為魚肉,讓礦丁們去吧,把大少爺換回來。」

「那礦上怎麼辦,那些泥腿子要是鬧起來…..」管家有些擔心。

「把家裡的家丁都派去。」方文海屈辱地坐下來,端起茶杯,猛地又將其向地上摔去,砰的一聲摔得粉碎。

「李清,你給我等著,我方家和你沒完!」

尚海波在宜陵威風八面,但撫遠城下情形卻已越來越緊張,沒有了兩側衛堡的側面牽制,馮國的城下陣地受到的壓力巨增,完顏不魯從上林裡調來的更多的攻城器械和遠程打擊武器完全壓制了城上的反擊,雖然撫遠城下的預設陣地是完顏不魯在以往的征戰中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但他以力破巧,完全用蠻力,用充足的人手來彌補破陣手段上的不足,在付出大量的人員傷亡後,一步步地壓縮馮國的生存空間,將他向撫遠城下越趕越近。

當然,作為攻擊這些陣地的主力,是那些被徵召而來的小部落,這些部落那怕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陣,而作為主力的五部精銳,特別是大量的白族騎兵,目前還只是作為掩護,偶而為了激勵士氣,讓這些養精蓄銳的精兵作一次猛烈的衝擊,每當此時,馮國的傷亡便大增。

撫遠城牆上,已插滿了箭支,城頭上已被投石打得面目全非,目前雖然還沒有直接威脅到城牆,但最多堅持到明天,完顏不魯便可以直接對撫遠要塞形直接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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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人財兩得

剛剛敲過四更的梆子聲,沉默的撫遠要塞便沸騰了起來,無數的士兵從城牆下,藏兵洞裡魚貫而出,螞蟻般地忙碌起來,釘滿倒刺的擂木被拴上繩索,按上輪架,交戰時,這些接近城牆的擂木被放下去,清掃蟻附雲梯的敵兵,用完之後還可以拿起來再用,這是為了接省擂木。更多的八牛弩被搬了出來,絞上弓弦,安上弩箭,粗如兒臂的強弩每次的發射都會帶走一串性命。成堆的石頭堆在垛碟下,每個重約數十斤,從近二十米的城牆上砸下去,挨上便會筋斷骨折。

遮牆後一陣陣的臭氣傳來,那是士兵們在煮沸滾油,並將收集來的人畜糞便加在滾油裡,這些加了料的油含有毒素,一旦澆在人身上,除皮開肉綻被燙傷外,這些毒素侵入,極不容易治療好,一般而言,這些人都會痛苦的死去。

一捆捆的箭矢被搬來堆在城牆上,城裡的幾十部投石機蓄勢待發,由於對這場戰爭早有準備,所有相應的石彈都準備的極為充足,只是大型投石機製造難度很大,而且損壞容易,所以即便匠師營開足碼力,並徵召了不少的志願者,但仍是只能勉力修復前幾天損壞的投石機,根本無力製造新的。

城下的陣地已全部失守,晚上李清便將馮國部全部撤回城內,一天的激戰,讓馮國的右翼損失比王啟年的左翼損失更大,雖然給敵人造成了巨大的傷亡,但自己全翼已減員到只有八百人。

一個夜晚的時間,讓李清仍然組織人員將密密麻麻的拒馬,鐵棘佈滿城下的地面,有效地殺傷對方的人員,是他的主要目標。

讓完顏不魯流血,再流血,然後讓他氣急敗壞之下再次調集援兵,讓上林裡成為一座空營,給呂大臨造成一擊致命的機會。

「傳令給隱蔽在軍門塞的預備軍,向撫遠要塞移動吧,隨時準備投入戰鬥。」李清道。隱蔽在軍門塞的預備軍足有五千人,這些人野戰肯定不行,但用來守城卻是綽綽有餘了。這些人的存在,才是李清有充足的信心守住撫遠要塞的理由,完顏不魯以為他只有三四千人,但他手足足有超過一萬人的部隊,便是戰鬥力強勁的部隊便多達五千人。三天的戰鬥,自己損失了足有兩千人,其中陣亡的便有千五百人,但完顏不魯卻足足沒了萬餘人,一比五的戰損,想必那老小子心疼得要命。

接下來便是更為慘烈的登城作戰了,李清毫不懷疑自己能守住城池,反而為了怎樣引誘完顏不魯將更多的軍調到這裡來而傷透了腦筋,既要保證城池的安全,又要讓完顏不魯始終覺得加一把勁便可以拿下撫遠,這其中的度著實難以把握。

「將軍!」尚海波走到李清的身邊,與他並肩站在一起,眺望著遠處的大營。

看了尚海波一眼,在了的身後,還站著一個臉色有些頹喪,但仍頗具氣度的約摸三十歲的男子,這肯定便是方家大公子方家豪了。李清不由笑了,尚海波做事仍是那麼犀利,單刀直入,逕取要害,招招見血,拿來了方家豪,不怕方文海飛上天去。

「方公子,現在撫遠正面臨一場惡戰,能不能守住撫遠,保我撫遠數十萬百姓,便全在此一戰,值此危難之機,方公子能親臨要塞,協助守城,嗯,當真是有大勇氣,大仁義啊!」李清皮笑肉不笑地道。

方家豪心中怒極,老子是自己要來的麼?是你派人將我抓來的,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年輕參將,沒來由地忽地氣勢一落,對方那張看似很和善的臉皮下不知藏著怎樣的城府心機,年紀輕輕,手握重兵,指揮方遒,揮手間將蠻族斬於陣前,冷看萬餘生靈死於面前而不變色,換了自己,有這份氣度和心胸麼?李氏李家,這個大楚第一等的豪門果然是人才輩出,一個庶出子弟便有這等能耐,那他們經心培養的嫡傳子弟又如何呢?

「將軍,尚先生!」楊一刀走了過來,「剛剛縣衙路先生哪裡傳來消息,方家已將四百礦丁派來了,他們的管家想見將軍和他們家公子。」

李清微笑,果然,方文海還是老老實實地聽話了,「嗯,方家不錯,此戰過後當獎,將那四百礦丁帶來,由馮國安排吧,對了,那位管家要見我是吧,帶來吧!」

「見過李將軍!」方忠深深地彎下腰,向李清施禮,「遵將軍號令,我方家已將四百護礦家西全部帶來,所需武器,均已自行配齊。」

說話間,李清已是看到那四百人均已上了城牆,馮國正笑嘻嘻地接受,分配,一個個的果長眉開眼笑地將這四百人瓜分開來,帶到自己守駐的位置,他們昨天一天激戰,損失嚴重,現在一下了有了四百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老兵來補充隊伍,無不大喜過望,這可比一批菜鳥強多了,來一批菜鳥,說不定還沒搞清楚狀態,便死翹翹了,要等一個新兵菜鳥成長起來變成一個老到的老兵,十個新兵中不見到有一半。

方家豪心裡在滴血,這可是自己家裡精心培養多年的精銳啊,被這個天殺的傢伙便這樣拖上前線,一仗打下來,也不知還有幾個能活下來。

「方家主的病好些了麼?」李清一邊看著城上士兵的佈防,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承蒙將軍關心,已好多了,能起床了。」方忠陪著笑臉道。

「哦,那好,那好。等此戰過後,我會去探望方家主,對他能派出人手援助本將表示感謝。」李清轉過頭,看著方忠。

方忠臉上一陣抽搐,真是唾人一臉唾沫,還要看著人自己擦開啊,卻也只能陪笑道:「多謝將軍,只是將軍,我家老爺病著,家裡不能沒有人主持,還請將軍放我家公子回去。」

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方忠,道:「方公子回去,這怎麼行?方家有四百人在這裡,怎麼也要有人在這裡主持負責,方公子正是合適人選,方家主既然能起床,想必已大好了,方公了承這裡耽擱幾天,應當沒什麼事吧,放心,過幾天仗打完了,我親自送公子回去。」

方忠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說什麼家主已大好,能起床了,將公子留在這危機四伏的戰場上怎麼行,刀劍無情,萬一公子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塌了天,而且怎麼看這個李將軍都不懷好意,那就更不能將公子留在這裡了。心中不由佩服家主的先見之明,果然如此,幸虧已做了準備。

方忠從袖筒裡摸出一張銀票,恭恭敬敬地遞給李清,「將軍,家主說將軍立營不久,便來撫遠抗擊敵寇,想必軍費很是緊張,這是家主的一點小意思,請將軍收下。」

送銀子?李清心中一喜,自己還真是缺錢啊!接過銀票,一看之下,不由一驚,這方家倒還真是大手筆,一送就是十萬兩銀子,看來方家還真是有錢的很,為了買回自家公子的命,倒還是真提捨得下本錢。想當初李氏刀只不過給了自己十萬兩銀子啊。

笑瞇瞇地接過銀票,「好啊好啊,不錯不錯,方家主的確病重,我將大公子留在這裡也確是有些不合情理,啊,這樣吧,讓方公子回去盡孝吧,怎麼樣尚先生?」

尚海波微微點頭,「將軍所說極有道理,百善孝為先嘛。」

方忠總算鬆了一口氣,公子算是撈回來了,但那四百礦丁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但只要公子無恙,這些礦丁隨時可以再裝備起來。

對面連營裡響起連綿的鼓聲,李清道:「敵人要進攻了,方管家和方公子便回去吧,這裡兵凶戰危,可不能傷了大公子的萬金之體,這就請便吧!」

看到兩人離去,李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看在十萬兩銀子和四百個兵丁的份上,卻讓你多活幾天吧,收拾你們倒也不急在一時。現在老子忙著玩完顏不魯呢!

正文 第七十六章:最後一擊《1》

短短的一個時辰,完顏不魯便用人命鋪出了通往撫遠要塞主城牆的大路,密密麻麻的拒馬,鐵棘被一掃而空,深深的壕溝也已被填平,打到這個時候,別說是完顏不魯,便是冷靜的諾其阿,以及那些本錢很小的部落頭人,也被激出了戾氣,打出了血性,慘重的傷亡讓他們基本失去了理智,看著已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撫遠,便如同一個剛從牢裡放出來的的血氣方剛的壯漢,驀地見到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女脫得精光站在自己面前,那裡還忍受得住不撲上去。

「殺進城去,血洗撫遠。」城外蠻兵的狂叫讓城上的人駭然失色。

李清也被對手不計成本的進攻搞得有些發呆,像這樣打下去,即便完顏不魯打下撫遠,他又還能剩下幾個人呢!

「他媽的,這丫瘋了!」李清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尚先生,看來我們要提前讓預備軍上陣了。」原本是準備抵抗個五天後,再讓預備軍上來,因為李清要民族資本中能地保全久經陣仗的老卒,但現在這個形式,完顏不魯顯然已失去了理智。

「今天抵擋一天,明天再給他加一把火。」尚海波神情亢奮,讓李清不得不懷疑這傢伙骨子裡就是一個好戰分子,看著城上城下四處倒斃的士兵屍體,李清都覺得有些不忍卒睹,這廝卻愈來愈興奮。

「將軍,可以利用那翁城。找準時機,利用翁城誘殺他們的大將!」尚海波指著城裡道。翁城是在撫遠要塞的大門內,築了一道內城,如果敵人打破城門,城門內設的千斤閘落將下來,將城門徹底封死,然後翁城的敵便真正成了翁中之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翁城可不像外城那樣還有樓梯可爬,那全都是光溜溜的條石包牆,被陷在裡面,根本沒有一點生路可尋。

「今天頂過去後,晚上偷偷派兵出城,將我們上次在安骨繳獲的完顏不魯的金帳安裝在城外,看那完顏不魯瘋不瘋,只要他一瘋,絕對會將上林裡的兵都調來,那時候,嘿嘿,上林裡就完了。」尚海波手舞足蹈。

「哦,對了,將軍,調查統計司對上林裡有安排嗎?」尚海波忽地想起一事,轉頭問李清。

李清微笑,「這事,你得去問清風司長。」

清風?尚海波微微一皺眉頭,道:「將軍,有件事我不得不說。是關於調查統計司的。」

「什麼事?」李清有些詫異,尚海波從不過問調查統計司的事,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知道要為老闆留一些能絕對把握的權力。

「就是調查統計司對自己人的監控有些太過分了。」尚海波吞吞吐吐地道:「這讓將領們有些害怕,便是我也害怕啊,我可不想將軍您對我一天穿著什麼顏色的內褲都知道。」

李清不由放聲大笑,關於這件事,卻是他給清風講了一個關於前世某一個叫調查統計局的部門的故事,真正沒有想到清風居然現學現賣,也用上了。

嗯,尚海波講得有道理,對於自己人這種監控實在是有些過分,這會讓將士們有一種惶恐心理。「你說不錯,這事我會跟清風講,放棄對自己人的監控。」李清道。

「不,不,不!」尚海波連連搖頭,「將軍,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部下們的一些私事,就不必監督了,但是軍政大事,還是必須的。」

兩人在城上低聲交談,李清爆發出的大笑讓城上所有的士兵都抬頭看來,看到自家將軍如此輕鬆,笑得這樣開心,都不由信心大增,瞧,咱家將軍胸有成竹,城外的蠻子看來只有送死一途了。

馬蹄聲如雷般響起,一道道騎兵洪流洶湧而來,奔到城下數十步,漂亮的迴旋側轉,騎士在馬上彎弓搭箭,嗖的一聲,便是一支利箭向城頭射來,上萬騎士策馬馳過,倒有數萬支箭射上城來,一時之間,撫遠城的上空便如同下起了箭雨,天空都幾乎被遮蔽,士兵們有的躲在死角,有的舉起盾牌,只聽得盾牌上一陣畢畢剝剝的亂響,便給扎得刺蝟一般。

城上也開始了反擊,首先擊發的是八牛弩,粗如兒臂的弩箭射出,在空中發出尖厲的嘯聲,蠍子炮開始傾洩石彈,宛如冰雹一般落下去,內城的投石機在吱吱呀呀的一陣令人牙酸聲音後,轟的一聲,便有一塊數十斤重的石彈高高拋起,落向城下。

相比與八牛弩和蠍子炮,顯然投石機的殺傷力更大,比起蠻族的投石機,撫遠城內的投石機質量更好,射程也更遠,尤其是撫遠內的專供投石機所用的石彈,被精心打磨成了圓形,從空中落下後,並不停止,而是骨碌碌地向前滾動,所過之處,自然是留下一道血槽,饒是城下騎兵精銳,馬術超群,但能避過第一個,避不過第二個第三個,何況城下一落便是數十個石球。一時之間,剛剛還威風八面,壓制的城上抬不起頭的蠻族騎兵死傷慘重。

但是他們的這一輪壓制也是頗有成效,短短的時間內,蠻族步兵已是衝到了城下極近的距離,蒙沖車和攻城車也到了離城數十步的距離。

兩隊騎兵用長繩扯著一根長長的尖頭巨木,飛速地衝了上來,距離城門十數步的地方,兩隊一左一右忽地轉向,同時將手中繩子拉直,一聲大喝便拋了出去,尖頭巨木便藉著慣性狠狠地撞向城門,發出咚的一聲巨響,整個城牆似乎都跟著搖動起來。

「媽媽的,這樣的騎術,老子的騎兵忘塵莫及啊!」看到對方騎兵居然如此嫻熟地用巨木撞擊城門,一向自視甚高的姜奎終於張大了嘴,足可塞得進去幾個雞蛋。

「這是白族的騎兵。」李清動容道,「白族騎兵,天下騎兵之最,果然是名不虛傳。姜奎,如果他們也有一支和你一樣戰術紀律嚴明的隊伍,你是會吃大虧的。」

姜奎連連點頭,「將軍說得不錯,看來以後我不僅要捶練士兵的紀律,這騎術也要加強啊!」手下將士能看到敵人的長處,並能吸收使用,這讓李清很是欣慰。

「將軍,我率隊出去沖一衝吧。」姜奎請戰。

「先等一等,等到他的部卒上來時候,我們再開城門反擊,姜奎,你衝出去後,重點是破壞他們的攻城車和雲梯,盡量殺傷部卒,不要與敵人騎兵接戰,我們要讓他們的騎兵下馬來作為部兵攻車,哼,以敵之短來攻我所長,讓他足足地吃點苦頭。」

「是。將軍,我明白了。」

對方的投石機推到了對撫遠的射程之內,開始對城頭開始投石,空中傳來巨大的呼嘯聲,看著無數的巨石從天而降,士兵們無不奔跑躲避,這可不是箭支,盾牌可以遮擋,這傢伙砸下來,那可是能連人帶牌統統砸成一堆肉團。

城內的投石機立即調整了攻擊目標,數十枚巨石奔向對方的投石機,這時候城內投石機在技術上的優勢必便顯現了出來,射程遠,他們能打著對方的投石機,對方卻打不著他們,而且蠻族的石彈沒有打磨,形裝也是千奇百怪,落下來後基本都是重重地砸一個坑下去,便停止不動,比起常勝營用的圓形石彈傷害性可就小多了。

石球在擊出後,即是不能準確命中對方的投石機,但只要他滾起來,撞上投石機也可以有效地摧毀,便是撞死幾個操縱投石機的士兵,也很不錯,投石機的操作可是一個高技術兵種,射程,仰角,都是需要經驗的,殺幾個老的,上來幾個新的,那準頭可就差勁多了。

「這個指揮投石機的指揮很不錯啊!」李清讚賞地點點頭,這個傢伙沒有等上面的命令,而是當機立斷改變打擊方向,是個當機立斷的角色。

「將軍,指揮投石機的是一個叫汪俊林的果長。」楊一刀道。

嗯,李清點點頭,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能觀察到戰場局面和表式,並準確地作出相應的改變,做到對己方最有利,是一個指揮官應有的品質。

對方的投石在這一陣打擊後,明顯稀疏了起來,但這個時間裡,雲梯已搭上了城牆,無數的蠻兵蟻附而上,攻城車在離城數十步的地方,對城上進行壓制射擊。今天的攻城車明顯進行了改裝,高度達到十數米,高高的雲台上站了數十名士兵,在他們的身前插滿了盾牌,躲在盾牌後面的士兵便操縱著弩弩或是弓箭,向城上猛射。

一輛輛蒙沖車衝上來,緊緊地頂在城牆上,在他的下邊,一隊隊的士兵鑽出來,跟著前面的士兵向城牆上攀爬。

「姜奎!出城衝擊!」李清大聲下令。

城上,士兵們冒著箭雨和天上不時落下的石頭,將城頭的巨石拋下去,反正城下都是人,用不著瞄準,十幾個士兵同時放下城頭架子上的滾擂,帶著風聲落下的擂木將他下面雲梯上的士兵一掃而空,再大聲吆喝著將擂木拖上來,擂木上尖厲的鐵尖上有時還掛著幾個蠻兵的屍體。有的擂木被拖上來,但有的士失被箭矢命中,仆地理倒,那擂木便重新落下去,下面又響起一片慘叫。

一排士兵抬起煮沸了的滾油,快速奔到城邊,向下倒去,滾油淋到的士兵發出不類人聲的慘叫,片片裸露在外的皮膚整塊整塊被燙掉,露出生生白骨。

攻城戰甫一開始,便進入到了白熱化的狀態。

正文 第七十七章:最後一擊(2)

城門突然洞開,有經驗的部落老兵立即便知道要發生什麼,立即撒開兩腿向兩邊跑,他們知道此時對方打開城門,必然是要進行反衝擊,而且肯定是騎兵,騎兵不可能在剛衝出城門便轉向,必然是向前必直前插,只要躲到兩邊,便可保無虞。而那些沒有經驗的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可就慘了,看到城門打開,反而興奮的嗷嗷叫著,揮舞著手裡的武器便衝著城門而去,當然他們的結果是很悲劇的。

咆哮著排成整齊隊列衝出城來的姜奎部騎兵輕而易舉地便讓他無翅展翼,飛上半空,體會了一把空中飛人的感覺,至於這感覺到底如何,卻只能去陰曹地府慢慢品味了。

姜奎部最後一騎剛剛躍出城門,大門立即轟隆隆地關上,在蠻族步卒擁上來之前又緊緊地閉上。撲上來的步卒立即又遭受了一頓劈頭蓋臉的石雨。

姜奎一出城門,立即揮軍直撲千步開外的投石機,按照李清的佈置,盡最多的毀掉對方的這種重型武器,輕減城頭的傷亡。錐形的衝擊陣形一經展開,立即深深地扎入攻陣隊伍之中,一路狂飆猛進,根本不與對方步卒糾纏。

但遭受過李清數次反衝擊,吃過大虧的完顏不魯早已防著對方重施故伎,眼見城門洞開,立即派出早已佈置好的騎兵,完顏吉台率領一部騎兵馬上迎了上來。

在距離投石機兩百步,兩隊騎兵狠狠地撞在一起,完顏吉台的騎兵清一色的白族精銳,戰力強大,個人騎術精良,但姜奎部卻從來都不是以個人能力取勝的隊伍,這與李清當初組建騎兵時的困難處境有關,騎術精良的戰士別說他,就是找遍整個定州,也組織不起來一支強軍,只能走團體道路。

這些騎術精良的白族精兵舉起刀直劈,但前一個一擋,已是從他面冰掠過,第二個已是將長矛劈面戳來,一戳就鬆手,將他刺下馬去,但凡有一個常勝營的士兵的速度被拖住,他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身後的戰友撞死撞飛,而不是死在他的對手之下。

成散兵陣形撲上來的白族騎士沖不到姜奎部的隊列之中,只能在這條長龍的外圍砍傷,將外圍的常勝營騎兵砍下馬來,但大隊的騎兵仍然轟隆隆地從他們的陣形中一穿而過,直撲投石機。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了,對方的騎軍輕而易舉地鑿穿我們的陣形。」觀戰的諾其阿心裡駭然,上一次還是部落騎兵,可這一次是白族的精銳啊,這李清到底有什麼奇方妙法,將不久之前還是一群農民的傢伙變成了如此精銳的部隊?

「左校王大人,我去接應吉台。」諾其阿道。完顏不魯臉色不豫,很為兒子的不爭氣而惱怒,但他只能點頭,如果不派出援軍,己方的投石機可就危險了,對方明顯是衝著這個來的。

得到命令的諾其阿率部衝了過來,但此時姜奎部的前鋒已衝到了第一排投石機前,看到氣勢洶洶而來的騎兵,操縱投石機的步卒們嚇得一轟而散,真是笑話啊,自己手裡只有一把短刀,去和騎兵對戰,不跑難道等死嗎?

鋒利的馬刀拔出,借助馬力,揮刀劈向投石機的支柱,往往三四騎一過,這架投石機已轟然倒下。激起的煙塵遮天蔽日,以至於後來的騎軍不得不策馬避讓,這便讓整齊的隊形開始散亂。

恰在這時,諾其阿率部趕到,經驗老到的他立即抓住了戰機,自己一馬當先,從中間橫穿而過,將落在後面的一部常勝營騎兵截住。

姜奎回頭看時,已有近二十台投石機倒在地上,這一次衝擊的目的已經達到,撮唇猛吹口哨,常勝營騎兵又開始匯成整齊的隊列,被諾其阿截住的一部奮力衝殺,只餘邊緣的少數人衝了出去,匯進隊列之中,其餘的均被諾其阿堵住,計有百餘騎。

但此時的姜奎已顧不得再去援救他們了,如果回頭,一旦被敵人騎兵圍住,失去了速度,那自己這些騎術戰力均不如對手的騎兵將成為對方的魚肉,回頭看了一眼被包圍但仍在奮力衝殺的部眾,姜奎只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聲對不起,便躍馬向前,再一次向撫遠城方向衝去。

此時正好完顏吉台一頭衝了上來,被姜奎部輕易衝破隊形,穿將出去擊毀了數十台投石機,完顏吉台氣得兩眼冒火,哇哇叫著揮兵趕來,恰好又一頭撞上了姜奎部的迎面衝擊。不論完顏吉台如何努力,姜奎仍是輕而易舉地衝破了他散亂的騎兵防線,姜奎甚至還有閒回過頭來,衝他恨恨地豎起了中指。

狂怒的完顏吉台揮軍銜尾急追,白族精銳的控馬技巧的確是沒的說,千多米的距離,雙方都在策馬急馳,居然讓他一步步迫近,距離姜奎部的尾巴僅僅只有數米之遙,眼見著只要再追上一截,便可斬斷這條蛇尾了。

城上的李清看見這一幕,立即下令,「放他們進來,將完顏吉台也給我放進來,在翁城裡來了丫的。」

城門洞開,姜奎一馬當先,衝進城去,常勝營士騎翼士卒緊隨他們的翼長,一頭扎進黑洞洞的大門,當先而行的完顏吉抬看到對方居然沒有壯士斷腕,趕緊關上城門,反而大開城門迎接斷後的騎兵,心中狂喜,大呼:「勇士們,衝進去,奔取城門!」

白族騎兵都是大喜,緊隨著完顏吉台,一路追著常勝營騎翼的尾巴,風馳電摯般地奔了進去。

剛剛將包圍起來的常勝營騎兵剿來的諾其阿緩了一口氣,便發現完顏吉台衝進城去,心中大驚,策馬狂追過去,「回來,不要進去。」諾其阿知道對面的將軍不是傻瓜,更不是一個軟心腸的人,即然將完顏吉台放進去,肯定是有法子對付他。

但諾其阿發現的太晚,而完顏吉台追得太急,迎接衝過來的諾其阿和他的騎兵的是城上如雨的利箭與城門上那重達萬斤的閘門,看到閘門落下的諾其阿臉如死灰,完顏吉台完了,這個蠢貨。

「攻城,爬上去,爬上去!」氣急敗壞的諾其阿瘋狂地衝著攻城步卒狂吼。

追進城去的完顏吉台狂喜的心情轉瞬間便沉到了谷底,隨著內外兩道閘門同時落下,他追進來的上百騎兵被關在了一個深達數十米的翁城中。

翁城上,李清笑瞇瞇的臉出現了,「蠢蛋,你上當了,說說吧,想怎麼死?」

完顏吉台抬頭,引弓,嗖的一箭便射了上來,李清身邊的楊一刀伸出盾牌一格,噹的一聲,利箭深深地紮在盾牌上。

「臂力不錯!」李清很是惋惜地看了他一眼:「滅了他們!」

一張張糾正出現在翁城之上,一副副八牛弩推了過來,一個個石頭舉過了頭頂,在臨死的一剎那,完顏吉台只來得及狂喊了一聲:「阿爸!」

完顏不魯呆住了,看到城上閘門落下,他便立即知道自己又要失去一個兒子了,兩眼發直,呆呆地看著那緊閉的城門,猛地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噗通一聲,從馬上倒栽下來。

正文 第七十八章:最後一擊《3》

一天的攻擊因為完顏吉台的覆滅,完顏不魯昏倒而草草收場,整個草營聯軍大營裡一片愁雲慘淡,一連四天的攻擊,付出了萬餘條性命,只不過打到了撫遠城下,戰事的慘烈程度甚至超過了上一次的撫遠血戰,守軍依然如上一次那般頑強,而且戰術變化更多,也更難打了。各個小部落已是人心惶惶,都在猜測是否會就此撤軍。

完顏不魯的中軍大帳裡,各部頭人聚集在這裡,完顏不魯剛剛醒過來,將自己關在營帳之中,任誰也不見,雖然各部頭人都能體諒此時完顏不魯的心情,但大軍營集在此,卻不能不來找他拿注意,是攻是撤必須要盡快做出決定。眾人的目光都轉向諾其阿,諾其阿的臉色陰沉,一連兩次,他在常勝營手裡都吃了虧,第一次被趕得兔子般逃跑,這一次更是公然在他的面前誘殺了己方大將完顏吉台,這讓一直自視甚高的諾其阿感到無比屈辱。

諾其阿沉吟片刻,大步走到大帳前,沉聲道:「左校王大人,屬下諾其阿求見。」大帳裡一片寂靜,諾其阿立於帳外,一動不動,耐心地等待。

過了片刻,帳裡傳來完顏不魯的聲音:「諾將軍,請各部頭人都進來吧!」眾人心裡都是一鬆,諾其阿打頭,魯貫而入。

完顏不魯高坐於案首,神情平靜,除了眼睛有些紅腫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之處。

「各位頭人,請坐吧!」

「撫遠四日血戰,我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現在終於接近了目標,打到了撫遠城下,勝利就在眼前,我們絕不能放棄。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巴雅爾大單于的意思,撫遠要塞必須拿下。」完顏不魯緩緩地道。

諾其阿心中一愕,大單于的意思是能打下就打下,並沒有說一定要打下撫遠,但完顏不魯為什麼要這麼說?是激勵各部頭人,給他們施加壓力,還是另有目的?心中感到有些隱隱不安。

「所以,請各部頭人明日更加努力,不拿下撫遠,誓不罷休。我已決定調上林裡的一萬名駐軍攜帶更多的攻城器材前來,命令剛剛我已發出。明日清晨,援軍將到,我要在一天之內,攻進撫遠要塞。」完顏不魯的聲音有些高亢,臉上浮現出一片潮紅。

諾其阿大吃一驚,上林裡本來便只有一萬駐軍了,全部調來,那上林裡豈不成了一座空城,如有意外,後果不堪設想。巴雅爾大汗秋狩的計劃將全部泡湯。

「左校王,不能調動上林裡的駐軍。」諾其阿站起來,大聲發表異議,「上林裡是我們後援重地,是大單于秋狩的前進基地,必須確保那裡沒有會何意外,左校王,要拿下撫遠,我們現在手裡尚有近四萬軍隊,足夠了。」

完顏不魯陰陰地看了一眼諾其阿,正想開口說話,外面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左校王,左校王!」一名親衛一掀帳簾,一頭紮了進來。

完顏不魯大怒,「混帳,你競敢擅闖中軍大帳,來人,給我拉下去,砍了。」

那親衛嚇得噗能一聲跪下:「大人,大人,我有要事稟報。」看到這名親衛眼中淚水長流,完顏不魯心中詫異,這親衛是他安骨部落裡的老人,流血容易流淚難,今日怎麼如此失態?

而正在此時,外面也傳來陣陣喧嘩聲,各部頭人都乎地站了起來,莫不是炸營嘩變了?眾人臉上都是變色。

「大人,大人,金帳,您的金帳!」

「什麼?」完顏不魯呼地站了起來。

「您的金帳被常勝營立在了城下,上面還掛著,還掛著兩顆頭顱!」

完顏不魯一言不發,抬腳便奔向帳外,眾頭人心中訝異,都跟著完顏不魯策馬奔向戰場。撫遠城上燈火通明,將城下不遠處那頂金碧輝煌的大帳央襯得更加耀眼,帳頂那高高的旗桿上,垂著兩顆頭顱。一顆完顏不花,一顆完顏吉台。

各部頭人面面相覷,去年冬天的消滅安骨部落的血案果然是定州軍做的。

完顏不魯如同一根柱子一般佇立在馬上,木雕泥塑一般,嘴角絲絲血跡滲出。幾聲大吼聲在完顏不魯身後傳出,幾名出自安骨部落的親衛躍馬而出,奔向撫遠城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城上之人居然沒有放箭,放任幾名完顏不魯的幾名親衛奔到跟前,下馬攀爬上旗桿,將兩顆頭顱取了下來。

完顏不魯仍是一言不發,打馬便向回走,到得中軍大帳時,親衛們已追了上來,將兩顆頭顱呈給他,完顏不魯將兩個兒子的頭放在案上,完顏不花已死了很久,但這頭顱被用石灰硝制過,仍然是栩栩如生,完顏吉台則慘多了,頭顱已變形,到處都是傷,只能勉強辯認出是他本人。

完顏不魯將兩顆大頭端端正正地放在案上,面目朝中帳中眾位頭人,各人齊齊身體發麻,同時心中也起了一股同仇敵愾之氣,兔死狐悲的感覺油然而生。一股濃濃的殺氣開始在帳裡漫諾其阿知道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已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站起來,道:「左校王大人,請在上林裡給我留下三千,不,二千人,我回去守上林裡,其餘的八千駐軍全部來進攻撫遠,我祝左校王馬到成功。」

完顏不魯站了起來,向諾其阿一揖,諾其阿的身份與眾不同,如果他真要強硬反對的話,自己也真是對他無可奈何,但他此舉,已是表明支持自己了。

崇縣,雞鳴澤,呂大臨駐營處,天剛濛濛亮,過山風便急如星火般地一路跑到了呂大臨居住的木屋裡,咚咚地敲響了大門。

「呂將軍,撫遠急信,魚兒上鉤了,請呂將軍即刻出兵。」

屋裡的呂大臨一躍而起,只穿著內衣便打開了房門,一把揪住過山風,「你說什麼?上林裡的駐軍真的走了?」

過山風用力地點頭,「是的,上林裡最後的一萬駐軍已在昨天半夜出發,估摸約有七八千人,也就是說,上林裡現在只有二三千駐軍,李將軍說,請呂將軍在拿下上林裡後,立即回軍夾擊完顏不魯,將蠻軍全殲於撫遠城下,呂將軍,機會來了。」

「好!」呂大臨一聲大喝,奔回屋裡,一把抱起自己的盔甲武器,急匆匆地衝向外面,「吹緊急集合號,全軍集結,準備出擊。」

號角聲中,一群群的士兵手執武器從木屋中奔了出來,牽上自己的戰馬,跨馬而上,一盞茶時分,一個個方陣便整齊地排列在呂大臨的面前。

沈明臣匆匆地奔來,邊走邊繫著衣裳的帶子,「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呂大臨大笑,「沈大人,時候到了,李將軍成功地將上林裡的駐軍全部吸引到了撫遠城下,現在上林裡只有不到三千駐軍和數千奴隸,我們立即出擊,突襲上林裡,將巴雅爾那狗雜種屯集的物資一把火全燒成灰,讓他哭去吧!哈哈哈!全軍出擊!」手裡大刀一揮,前鋒軍撥馬便行。

過山峰一騎當先,和他的斥候隊走在最前,為大軍引路。

「他當真做到了!」沈明臣喃喃地念了幾句,也跨上戰馬,在親衛的簇擁下,隨著大軍向雞鳴澤而去。

槍手有話:昨天自己打開網頁,看了一章發上來的章節,慚愧啊,好多的錯別字,槍手沒有檢查就發上來了,以後會注意的。在這裡向大家道歉。

正文 第七十九章:上林裡

諾其阿只帶了幾十名親衛,飛馬趕回上林裡,在途中碰上前去撫遠支援的軍隊,截住二千人,一路飛奔,趕回上林裡的時候,已是三更時分,上林裡燈火通明,一片寧靜,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看到諾其阿親自趕了回來,留守的一名百夫長吃了一驚,趕緊打開大門,將諾其阿放了進來,躍下馬來諾其阿急急問道:「怎麼樣,特裡,一切都還好吧?」

叫特裡的百夫長傲然一笑,「將軍放心吧,上林裡這裡隔著定州遠著呢,安全得很,我手下有三百精銳,以維持這裡的安全。」

「這裡的奴隸還平靜吧?」諾其阿很擔心上林裡這裡的數千奴隸,要是知道大軍已去,會不會有什麼騷動。

「這些奴隸恭順得很。」特裡得意地道:「大軍一去,我立即便調派了一百人專門去守護奴隸營,要是他們敢有什麼異動,我中的刀箭可不是擺設,現在將軍帶了兩千人回來,更是高枕無憂了。」

諾其阿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吩咐手下的軍將放出斥候,自己卻決定要好好地休息一下,這幾天以來,人不解甲,馬不卸鞍,今天又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回上林裡,著實累壞了。

「你做得不錯,但上林裡的防衛還要更加加強,巡邏隊加倍,做好發生意外的準備。」諾其阿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馬鞭仍給親衛。

「是,將軍!」特裡恭敬地鞠躬道。

此時,看似平靜的上林裡奴隸營卻是暗滾湧動,幾個漢子正偷偷摸摸地摸到一個個的奴隸營地。

「胡大哥,你怎麼來我們這裡了?小心被抓住,那可是要砍頭的,最輕也要被抽一屯鞭子。」一個年輕的奴隸看到胡東竟然摸到自己這一小隊奴隸中來,頓時大吃了一驚。

胡東來上林裡並不久,他本身是常勝或調查統計司行動署的人,前一段時間借上林裡大舉向撫遠在下運送器械糧草,找了一個機會,在途中混了進來,居然沒有被發現,這也是上林裡的奴隸一向平靜恭順,讓這裡的管理者很是鬆懈,連最基本的清點名冊都沒有做,胡東等人來到上林裡奴隸營後,便開始偷偷地四下聯絡,很是聚攏了一批人。

「謝老弟,知道嗎?李將軍在撫營大敗蠻子,連蠻子左校王的兩個兒子都被李將軍幹掉了!」胡四興奮地道。

「真得嗎?」謝科臉上也露出驚喜的表情,「胡大哥,是真的嗎?你怎麼知道?」謝科本是定州人,家裡小有田地,比一般人的家境要好得多,也讀得起書,本來準備要去趕考的,但沒有想到蠻軍一場入侵,將他擄了來,家裡的人殺了一個一乾二淨,對蠻子的仇恨那是到了骨子裡。幾年的奴隸生活在讓一個的白面書生如今已是大為改變,手上磨起了厚厚的老繭,臉上佈滿風霜之色。

胡東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道:「不瞞兄弟你說,我是自願混進來的。」

謝科吃了一驚,還有人自願到這裡到奴隸,但胡東接下來的話讓他便釋然了。

「我是李將軍的人,早在撫遠開戰前,李將軍便想著收拾這裡的蠻子了,我已接到消息,很快就有大隊人馬來攻打上林裡。」胡東緊張地觀察著謝科,如果謝科的神色稍有不對,自己便暴起發難,將他幹掉。

謝科臉上的驚訝只持續了一瞬,便露出極端地歡喜,:「胡大哥,你真是定州軍的人?」

胡東嘿嘿一笑,「我是常勝營的人,怎麼樣,敢不敢跟我干?」

「幹什麼?」謝科道。

「等大軍進攻上林裡的時候,我們從裡邊鬧將起來,接應大軍進入上林裡。」胡東道。

「干,為什麼不幹?我等這一天很久了,這些天殺的蠻子,殺了我全家,我與他們誓不共立於青天之下。」謝科咬牙切齒地道。

「好,可是兄弟要想好了,這可是要玩命的,弄不好就會死。」

「死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這樣活著跟死有什麼兩樣?」謝科握緊拳頭,恨恨地道:「只要能殺蠻子,我什麼都願意幹。」

胡東滿意地笑道:「好,謝兄弟,你去聯絡一些人,要絕對可靠的,到時聽信號,看到我那邊亂起來,你這邊便同時發動。」

謝科用力地點點頭。

胡東拍拍他的肩,轉身又偷偷地摸向下一個目標所在。奴隸營數千人,百多個士兵根本無法看護,只能站在高高的哨樓上警戒,這對於受過專業培訓的胡東等人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

而此時的草原上,穿過雞鳴澤的定州騎軍正向著上林裡急趕。

「呂將軍,我部已前行掃清對方的哨探,正擴大搜索範圍,力爭讓上林裡在最後時刻方知曉我軍的突襲行動。」過山風策馬走在呂大臨的身邊。

看著過山風雄壯的身材,呂大臨不由暗讚一聲,好一條大漢,看到過山風嫻熟地佈置軍力,不由有些好奇,「過校尉以前在那裡服役,像你這樣的好漢,沒理由我不知道啊?」

過山風尷尬地一笑,「不瞞將軍說,以前過某是崇縣的一個土匪,被李將軍拿住了,李將軍寬洪大量,沒有追究我過去的罪責,反而讓我戴罪立功,因為上一次突襲安骨立功,被提拔為鷹揚校尉。」

呂大臨不由一笑,定州是軍州,對土匪一向是以剿為主,很少招安,李清倒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像過山風這種傢伙,倒還真是一員悍將。

「李將軍對你很好?」一邊沈明臣問道。

「那是!」過山風很是驕傲地道:「李將軍可不是一般人,不僅能容我們這些以前的山匪,甚至還請了先生教我們識字,說我們以後可是會當將軍的,要是不識字怎麼行?過某以前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好,現在可不同了,我已經能自己寫軍報了。」

呂大臨和沈明臣對看一眼,李清果然其志非小,教軍將識字,別說是定州軍,便是整個大楚軍中,也是罕見之事。

看著兩人神色,過山風還以為二人擔心襲擊上林裡不順,便道:「二位大人不需擔心,我家將軍在上林裡已埋了釘子,在我軍襲擊上林裡時,釘子便會發動,鼓動那裡的幾千奴隸造反,這樣一裡一外,憑上林裡那兩千兵馬,能濟什麼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呂大臨驚訝地道:「李將軍早在上林裡有了佈置?」

「嗯!」過山風點點頭,「從準備這個計劃開始,對上林裡的滲透便開始了,所以說這一次是穩穩當當,二位大人放心吧。」

看到李清早有佈置,呂大臨倒是更放心,只有沈明臣心事重重,李清如此深謀遠慮,也不知道他對於蕭大帥後續的佈置有沒有什麼應對之策?

凌晨,睡了一個好覺的諾其阿爬了起來,一夜無事,讓他也有些自嘲地想著自己實在是有些神經質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大楚軍隊敢深入草原攻擊的,抹了一把臉,吩咐親衛準備早飯,這些天一直沒有吃上一頓好的,今天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頓手抓羊肉了。

「把昨天派出去的斥候找來,我有事吩咐他們。」他對親衛道。

手抓羊肉很快便端了上來,倒上一杯酒,正要大快朵頤之際,親衛卻有些慌張地跑了進來,「將軍,昨天派出去的斥候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回來。」

噹的一聲,諾其阿手裡的酒杯掉在桌上,昨天自己派出去了數十名斥候,居然沒有一個人回來?出事了!諾其阿猛地站了起來,如果三五個沒有回來,也許是事出有因,但幾十個全都沒有回來,只能說明一件事,自己最怕的也是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草原上出現了敵人。

「將軍,將軍!」又一個親衛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

「出了什麼事,是不是發現了敵人?」事到臨頭,諾其阿反而鎮定下來。

「敵人?」那名親衛奇怪地看了一眼諾其阿,大搖其頭,「不是敵人,將軍,是納芙公主來了。隨身帶了百多名侍衛,現在已進了上林裡。」

「什麼?」諾其阿只覺得頭皮發麻,現在敵人已出現在草原上,目的肯定是上林裡,怎麼這個時候納芙公主跑來了,這不是添亂麼。

「公主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走,趕緊讓公主回去。」諾其阿大怒。

「諾其阿,你好大的膽子,敢這麼說我。」一柄鑲金嵌玉的小馬鞭伸了進來,挑進帳簾,緊跟著一張似怒還嗔的面孔出現在諾其阿的面前,小鹿皮的靴子踩在地毯上,挑釁般地盯視著諾其阿。

「參見公主!」諾其阿苦笑著跪下去,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行船又遇頂頭風,這個要命的關頭,怎麼這位姑奶奶來了,還讓我活不活啊?

正文 第八十章:大戲開場

納芙走到上首,歪坐在椅子上,穿著小鹿皮的靴子擱在案首,一手拿著精緻的小馬鞭,在另一隻手裡輕輕敲擊著,「諾其阿,剛剛聽你的口氣,好像對我來這裡很不滿意啊?」

諾其阿苦笑,這位大單于的千金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在族裡沒少讓人吃苦頭,便是虎赫大人,對她的胡鬧也只能一笑了之,誰讓大單于兒子好幾個,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呢?自然是爹爹慣著,哥哥護著。諾其阿知道大單于的幾個兒子一向是明爭暗鬥,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便是對這個妹子呵護倍之,誰要是惹了這位公主,那可就是捅了馬蜂窩。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這個時候來上林裡啊。

「你們都下去吧!」諾其阿一揮手,對帳裡其他人說。諾其阿的部下馬上退了出去,但納芙的侍衛卻一個也沒有動。諾其阿皺眉道:「你們也出去。」

侍衛們遲疑地看著納芙,納芙果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猛一般跳起來,「諾其阿,你什麼意思,敢趕我的侍衛?」

諾其阿搖搖頭,「公主,你相信我嗎?」

納芙遲疑了一下,卻仍是點點頭。

「那好,請讓您的侍衛們出去,我有話對公主說。」

納芙盯著諾其阿片刻,小馬鞭一晃,侍衛們立馬消失得一乾二淨。

「公主,您是私自跑出來的吧?」諾其阿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道。

納芙臉微微一紅,但馬上又端起了架子,「諾其阿,你瞎說什麼?我是得到阿父的允許,特點來上林裡視察的。」

諾其阿搖搖頭,大單于豈會讓一個從未參與過政事的小公主來上林裡視察。「公主,請您馬上率您的侍衛離開,越快越好。」

納芙大怒,「諾其阿,你什麼意思?不要以為父皇喜歡你,便可以惹我,小心我告訴虎赫大人,不,我告訴我哥哥們,讓他們抽你鞭子。」虎赫雖然龐愛她,但卻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只有自己的幾個哥哥,那是不問理由的向著自己,有理高三分,無理便打出有理來。

「公主,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諾其阿正色道:「我們這裡馬上便會遭到敵人的攻擊,而這個敵人很可能便是定州軍。」

納芙一愕,旋即跳了起來:「諾其阿,你欺負我是一個女孩子不懂事麼,這裡是草原,完顏不魯的大軍正在撫遠攻打定州軍,並沒有一支定州軍到草原上來。」

「公主,昨天我放出去的數十名斥候到今天為止,沒有一個人回來,肯定是被人掃了。」諾其阿神色鄭重,「這個時候,除了定州軍還能有誰,我不知道定州軍從哪裡來的,但我敢肯定,一定會有敵人來,我這裡只有兩千守軍,不能保護公主的安全,公主身份貴重,如果有什麼意外,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納芙見諾其阿神色鄭重,不像是找借口趕自己走,頓時也緊張起來,她畢竟也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女子,一直跟在父親身邊,耳聞目濡過很多陣仗,這種異常的情況只能說明,的確是有敵人來了,自己的斥候已被清除。

「我還帶了百多人呢,至少還可以幫一點忙?」納芙有些心虛地道。

「公主!」諾其阿有些哭笑不得,「如果這是定州軍苦心策劃的一個陰謀,那來襲之敵決不會少,您那百多人再厲害又濟得什麼事?趁著敵人還沒到,趕緊走吧!上林裡守不住,頂多也就是損失一些物資和奴隸,今年我們秋天沒有能力再進攻定州罷了,要是公主出了意外,那怎麼辦?」

「那我馬上離開!諾將軍,你守得住上林裡嗎?」納芙擔心地問道。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諾其阿閉上眼睛,他已有了死在這裡的覺悟。

外面陡地響起淒厲的號角聲,諾其阿一步躍到大帳邊,便看到親衛已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將軍,不好了,不好了,大隊敵人來襲!」號角聲中,營裡的士兵全都動了起來,頂盔帶甲,給戰馬佩戴鞍具,一片慌亂。

諾其阿臉色煞白,來得好快。看了一眼納芙,只覺得天都要快塌下來了。嚥了一口唾沫,艱難地問道:「多少人馬?」

「最少有一萬以上!」親兵也是打老了仗的角色,憑著遠處激起的煙塵,便大致判斷出人數的多寡。

「走,我們去看看!」諾其阿邁開大步,向哨樓奔去,爬上哨樓,遠處的騎兵已是清晰可見,定州軍軍旗和一面呂字將話正在迎風招展。「是呂大臨!」諾其阿的心更冷了一份,呂大臨是邊州老將,經驗豐富,對草原各部極其熟悉,是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對面的騎兵越發近了,萬千馬蹄敲打著地面,這邊竟也感到地面微微在顫抖。納芙從未見過如此陣仗,臉色都白了。

「諾將軍,要趕緊護送公主衝出去啊!」納芙的親衛隊長顫抖著聲音道。

諾其阿大怒,劈臉就是一鞭子,打得那親衛隊長直直地倒在地上,「你這個混帳,這個時候出去,找死嗎?我們這點人,便是全軍護送公主出去,也只是對方案板上的魚,你個王八蛋,誰讓你帶公主來這兒的,你等著大單于剝了你的皮吧!」

親衛隊長爬起來,抹一下臉上的血跡,道:「只要能護著公主衝出去,便是大單于剝我的皮我也願意啊!」

諾其阿長歎一口氣,「你們保護公主去我的大帳,等著吧!」

特裡也衝了過來,「將軍,怎麼辦,我們守不住的,只有兩千人馬,便是一字排開,連這上林裡的牆都站不滿啊!」

諾其阿想了想,「特裡,驅趕奴隸們來守城牆,讓他們站在牆上,我倒要看看,這些定州軍會不會連他們這些同袍一起殺!」

「是!」特裡匆匆地跑了下去。

定州軍已衝到了距上林裡數百步外,速度減緩,漸漸地停了下來,呂字大旗下,幾個將領模樣的人交頭接耳,像在商量著什麼,諾其阿知道,對方這是在讓馬緩氣,不需片刻功夫,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便要開始了,回頭看向城內,幾堆狼煙已燃了起來,可是援軍什麼時候才會趕到呢?距離這裡最近的便是撫遠城下的完顏不魯了,便是連他也需要數個時辰才能趕回來,自己支持得了那麼長時間嗎?

「盡人事,聽天命吧!」諾其阿又看了看納芙公主離去的方向,實在不行,只要能護得公主平安,便也夠了。

對面定州軍,呂大臨看了一眼簡陋的上林裡營牆,冷笑一聲,「如此城牆,可一鼓而下,那位將軍敢去第一個衝鋒?」

「我願意!」兩人同時叫了起來。卻是呂大兵和過山風兩人。

呂大兵在撫遠吃了大虧,這時雙眼冒火,緊緊地盯著對面的上林裡,狠不得立時躍馬而出,將那薄薄的城牆捅開,好好洩洩自己這些天憋在心裡的邪火。看到過山風與他相爭,不由紅著眼道:「你一個小小鷹揚校尉敢和我相爭?」

過山風一挺胸膛:「殺奴滅寇,不分官職高低,為何不能爭?」

呂大臨呵呵一笑,士氣可用,「過校尉,這一路行來,你部剪除對方斥候,已是立功甚多,就不必和呂參將相爭了。」

過山風不滿地說了聲是。心想果然是親兄弟,這種立功的機會,立馬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自家兄弟。

這邊正商議著由誰進攻,上林裡營地裡卻出了亂子,呂大臨忽地發現對方營裡起了騷動,內裡殺聲震天,火光四起,不由看向過山風。

過山風精神一振,「呂將軍,我們的弟兄發動了,請馬上攻擊吧!」

呂大臨大喜,一揮手,「進攻!」

呂大兵一聲咆哮,一馬當先便衝了出去。

上林裡營地裡出了大亂子,其因便是特裡率了百多人卻趕奴隸們上城當肉盾。

三四千奴隸冷冷地看著特裡,卻沒有一個人動彈,特裡大怒,霍地拔出刀來,一步步逼近這些手無寸鐵的奴隸,「想作死麼?你,出來。」被點到的那個人猛地向後一縮,卻不肯聽話出列。

看到以往溫順的奴隸居然敢反抗,特裡頓時大怒,一躍向前,老鷹抓小雞般地將那人提了起來,抬手便一刀劈下。

人群裡的胡東一躍向前,單臂一架,擋住特裡的腰刀,手在腰裡一抹,已多了一柄長約數寸的小刀,哧的一聲便扎入了特裡的腰眼裡,同時大喊道:「老鄉們,這些蠻子要殺我們了,與他們拼了,外面我們的軍隊已經來了,衝出去就能活啊!」一邊狂喊,一邊用手裡的小刀沒頭沒腦地一通亂扎。

此時,胡東的同伴和事先聯絡好的一批人都同時鼓噪起來,奴營頓時大亂,有向回跑的,有向前衝的。也是活該特裡倒霉,他本領也自不弱,但萬萬想不到這些奴隸居然奮起反抗,再加上胡東是從調查統計司裡精選出來的高手,兩人一個蓄謀已久,一個猝不及防,一交手便送了性命。

看到百夫長被捅成了一個血人,那大漢兀自拿著小刀扎個不停,特裡的手下在一呆之後,紛紛拿刀執槍衝了上來,刀砍槍刺,瞬間便放倒了幾人。

「老鄉們,打倒他們,搶了他們的武器,不然我們全都得死!」胡東大喊,順手揀起特裡的腰刀,一個旋身,便又劈倒一名蠻兵。

「殺蠻子啊!」人群中爆發出如雷般的吼聲,數千奴隸一湧而上,頓時將百多人的蠻兵給淹沒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勝利

諾其阿手腳冰涼,看到營裡亂成一片,到處都是奴隸在奔跑,縱火,和士兵毆鬥,慘叫聲,喊殺聲,兵器的碰撞聲,忽然都消失在他的耳邊,一陣天旋地轉,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旁邊的親衛一把扶住他,「將軍,你怎麼啦?現在怎麼辦啊?」

怎麼辦?諾其阿嘴角微微一扯,上林裡丟了。對方真是好算計,奴隸營裡想必也早埋好了釘子,就等著這一刻,眼下是顧不得上林裡了,能護得公主平安就上上大吉。

「召集所有我們還能召集起來的士兵,保護公主,我們衝殺出去。」諾其阿苦澀地道,原本死戰的決心因為納芙的到來,已完全消失。

「是,將軍!」

呂大兵覺得很沒勁,因為他正鼓足幹勁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上林裡的好幾座營門同時被打開,一批批衣衫濫縷的奴隸瘋子一般地衝出來,而那大開著的營門也為他們省去了攻打城牆的時間,一馬當先衝進營寨的呂大兵沒有碰到任何有力的抵抗,精銳的白族精兵居然成了散兵游勇,完全沒有碰到任何有組織的兵力,劈殺一陣,隨著大隊人馬的衝入,他發現自己找不到對手了。

諾其阿只召集起了不到兩百人,其餘的人馬全被衝亂,不知去向。加上納芙的侍衛,他現在攏共便只有三百人。「護著公主,我們衝出去,記著,即便我們死乾淨了,也要保護公主的安全。」納芙神情緊張,臉色煞白,她從來沒有經歷地如此凶險的場面。

諾其阿死死地盯著戰場,終於,他發現了一個空當,毫不猶豫,他立即下令:「走,衝出去!」數百蓄勢已久的人馬一聲吶喊,同時衝了出去,諾其阿緊緊地護在納芙身側,向外奔去。

呂大兵剛一懈怠,這一彪人馬便從他的眼皮低下一掠而過,熟悉蠻族的呂大兵立時便發覺不對,因為這一批蠻兵雖然沒有打著將旗,但其中百餘人居然身著全黑的鐵製盔甲,這是巴雅爾的親兵,威震草原的龍嘯軍,這裡怎麼會出現巴雅爾的龍嘯軍,一定有一個重要的人物藏在這裡面。呂大兵一下子興奮起來,匆匆招集人馬,緊隨著追下去。

而此時,正在呂大臨身邊百無聊賴地過山風忽地睜大眼睛,指著前面道:「呂將軍,那一批蠻軍好厲害,已經衝過了呂參將的陣形,呀,他們穿得好漂亮!」當然很漂亮,巴雅爾的龍嘯軍全軍都是這種鐵製黑色盔甲,清一色的制式武器,精選的高大戰馬。

呂大臨立即便發現了問題所在:「攔住他們,這裡邊有一個大人物!」過山風呀的一聲怪叫,高舉著狼牙棒,便衝了出去,他的幾百斥候兵個個嗷嗷叫著歸隨其後,馬術之精良,不輸蠻族精銳。

受到王啟年的影響,過山風現在也喜歡上了這種勢大力沉的威猛武器,這根狼牙棒比王啟年的陌刀還要重上十數斤,但在身高超過一米九的過山風手中,舞起來便與一柄鋼刀沒什麼兩樣般。輕鬆得很。

過山風迎頭便撞上了這批精銳的龍嘯軍,虎喝一聲,狼牙棒舞得風車一般,直撞了過去,便是以龍嘯軍之精銳,也是擋者披糜,過山風完全便是靠一把蠻力,將眼前所有擋住自己的東西都一掃而空。

眼見過山風勇不可擋,諾其阿調轉馬頭,護著納芙便向另一側突擊,數十名白族精兵不要命地衝上來,四面圍著過山風狂砍亂刺,誰叫過山風跑得快呢,這個時候,他的部下才剛剛衝了過來。

這幫斥候可就沒過山風這般驍勇了,只能堪堪擋住對手,但這對於諾其阿來說,也已經足夠致命了,身後響起急驟的馬蹄聲,呂大兵追上來了。

等過山風一頓橫掃八方,泰山壓頂,將周圍清理乾淨時,霍然發現眼前居然安靜了下來,自己前邊不遠處,一名蠻族將領領著百多名蠻兵護著一個蠻族女子,而在他們的外圍,卻是呂大兵為首的上千騎兵,圍成了一個圓圈。

「呀哈,翁中捉鱉!」過山風大喜。

「放下武器吧,不要作無謂的抵抗!」呂大臨策馬走到陣前。既然肯定有白族的大人物,他當然要生擒活捉,說不定以後便是對付巴雅爾的殺手鑭,至不濟,也可以威脅一下巴雅爾嘛!

諾其阿絕望地看看四周,而他的士兵也正看著他,納芙卻撥出她腰裡那把鑲金嵌玉的彎刀,大聲對諾其阿道:「諾將軍,我們絕不投降,殺出去。」

諾其阿低頭,閉眼想了片刻,忽地驅馬而出,大聲道:「呂將軍,我是巴雅爾大帳下千夫長諾其阿,這裡有我們的公主納芙,如果你肯承諾公主殿下的安全,我們願意放下武器,否則,便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投降。」

「諾其阿,你這個軟蛋,我絕不投降!」納芙大罵,諾其阿黑著臉,衝著士兵道:「抓住公主!」

納芙?呂大臨大喜,久在邊關的他自然知道巴雅爾的這個女兒是如何的被寶貝,這下可真是發了。

「好,好,我以我呂大臨的人格擔保,納芙公主在我們這裡,仍將享受到公主的待遇。」呂大臨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得到呂大臨的保證,諾其阿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長槍,眼睛一閉,將長槍扔到地上,翻身躍下馬來,轉身吼道:「都下馬,扔掉武器!」百多名白族士兵默默地跳下馬,將武器扔到一邊。

納芙被兩名士兵牢牢抓住,兀自跳著腳大罵不休,伸腿亂踢兩個士兵,兩名士兵忍著腿,一語不發。

呂大兵大怒,策馬走到納芙跟前,「住手,你這個刁蠻的女人,要不是因為你,這些兵本可以光榮的戰死,就是因為你的存在,他們才不得已選擇恥辱地投降,你居然還好意思罵他們!」

納芙身體一震,高昂的頭無力的垂下,滿眼皆是淚水。

收拾了上林裡的殘局,一把大火將巴雅爾苦心屯集的無數物資焚燬一空,呂大臨揮兵只撲撫遠城下。

撫遠城,完顏不魯的攻擊一直沒有間斷,猶如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雙方都殺紅了眼,從日出直殺到午後,撫遠城猶自巍然不動,抵抗一如既望的強烈。強度比地去幾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完顏不魯當然不知道,李清隱藏在軍門塞的五千青壯已秘密抵達城中,此時,他面對的是近萬守軍,如何能撼動撫遠分毫。

兩眼沖血,不停地調兵遣將攻城的完顏不魯猶如一頭瘋狂的野獸,不住地咒罵著,怒吼著。

「左校王,不好了,不好了!」數騎從陣中直穿而出,奔到完顏不魯的身邊時,幾匹馬同時口吐白沫,軟倒在地上,幾名騎士飛身躍起,「左校王,諾將軍命我們前來通報,上林裡遭到大批定州騎兵圍攻,而且,納芙公主也在哪裡!」

「什麼?」完顏不魯以及聚集在他身邊的頭人都驚呆了,「上林裡怎麼會有定州騎兵?」

「不知道!」那士兵上氣不接下氣。

「上林裡怎麼啦?」完顏不魯吼道。

「左校王,我不知道,我衝出來時,只看見足有萬餘人的騎兵向著上林裡而去,只怕,只怕上林裡守不住了。」

完顏不魯身體一陣搖晃,忽地便從馬上栽了下來。

原來如此!他忽地明白了過來。

蠻軍忽地在攻勢正猛地時候退了下去,退得毫無道理,城上的軍隊高聲歡呼,他們又一次打退了敵人的攻擊,只有李清,尚海波等人相視微笑,上林裡,得手了。

草原聯軍大營,完顏不魯面無表情,將各部頭人一一遣散,命令他們立即率部撤離,現在形勢很明顯了,這裡就是一個陷阱,引誘自己將上林裡的駐軍一個接一個地調來,然後他們偷襲上林裡,但他們是從哪裡去的呢?完顏不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但他知道,自己不用想了,上林裡丟失,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最後一部兵馬也被遣走,連白族的騎兵也被他命令撤退了,此時,他的身邊,只剩下了數百名安骨部落的騎兵。

李清微笑著在城上看到草原各部惶然拔營,急急離去,一邊的王啟年和姜奎迫不及待,「將軍,敵人要跑了,我們去追殺一陣,出出這幾天只能被動挨打的悶氣。」

李清笑罵,「找死啊,敵人雖然退走,可那也是幾萬人啊,即便是愴惶而去,但也不是我們這點人吃得下的,慢慢來吧,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們。」

「咦?」尚海波指著城下,「完顏不魯怎麼沒有走?」對面的聯軍一部部離去,只有完顏不魯的大旗依舊飄揚。

「他無路可走了!」李清淡然道。

眾人看到對面的大營奔出數百人馬,只奔城下,完顏不魯披頭散髮,帶著他的數百騎兵,直奔城下。

「他來尋死了!」尚海波冷笑道。

「李清,有膽子下來與我決一死戰麼?」奔到城下的完顏不魯怒罵道。

李清搖搖頭,「窮途末路,不過如此耳!」

「將軍,我出去滅了他!」姜奎大步向前。

「何必如此費勁!」尚海波冷笑道,「來人,放箭,將這隻老狗給我射面一隻刺蝟!」

看到城上探出的數千支弓,完顏不魯慘笑一聲:「大單于,我對不起你!」舉起長槍,喝道:「安骨部落的勇士,隨我衝啊!」

城上箭如雨下。一切都結束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要動手了

撫遠要塞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忙著收拾因戰爭而支離破碎的城市,傷兵營裡人滿為患,桓秋忙得腳不點地,這些天來,他幾乎都沒有怎麼睡過,昔日那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大夫如今身上濺滿血跡,將長袍掖在腰裡,蓬頭垢面,但神情卻極度振奮,猶如打了雞血一般地在傷兵營裡忙碌著。王啟年姜奎馮國三人又開始為了補充兵員而爭吵,三個人鬥雞一般狠狠對視,他們爭搶的是這幾天在城防戰中幫助守過城的一批青壯,誰也不願讓著誰。而尚海波將自己關在屋裡,開始思考,當然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路一鳴,他更忙了,百姓要安撫,房屋要修繕,秩序要維持,還要統計田畝,丁口,撫遠的大戶被他幹掉幾個後,都老實得很了,如今戰爭大勝,便更老實了。

李清卻很清閒,完顏不魯伏誅後,他便回到了他的參將府,他只想好好地洗一個澡,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喊楊家嫂子端來一盆洗腳水,將雙腳深深地悶在水中,李清舒服地長吁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緩緩了,這些天疲於奔命,自己心力交萃,但總算天從人願,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設想順利完成。下一步便是拿下宜陵鐵礦,然後自己又有了一年的發展時間,明年,再等著巴雅爾來吧。想必那時的自己會更加強大。

閉上眼,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進來,能自由進入他書房的只有少數幾個人,除了楊一刀和唐虎外,便只有尚海波和清風了,便是王啟年等人,也得先通報才行。

一雙柔軟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輕輕替自己按揉著,是清風。李清長長地伸個懶腰,清風的按摩技術很有一手,每每自己腰酸背痛之際,經她的妙手一按,立馬疼痛消失,李清有時也有些迷糊,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的,怎麼就一下子不疼了呢?

清風永遠是那麼一副微笑的樣子,對所有人。這讓李清很有些吃味,他承認,自己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女人了,雖然她從來對自己就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好感,對於自己屢次的暗示也恍然不覺,彷彿在感情上很有些遲鈍,但她越是這樣,李清便越是心癢難搔。

反手上去抓住正在肩上按揉的柔夷,很明顯地感到那嫩滑的手僵硬了一下,「清風!」

身後的清風不等李清再說什麼,便道:「將軍,定州來人了,是茗煙那裡派來的,事情很急,所以我趕緊過來找您。」

李清有些惱怒,每當自己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她總是能找到理由擺脫這個話題,「什麼急事一定要現在說嗎?」

「是的,這事很重要,必須馬上說。」清風堅持道,隨即將自己的手從李清的手掌中輕輕地抽了出來。李清歎口氣,這算是拒絕麼?

「什麼事,你說吧?」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清風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紅暈,李清實在是不明白這個女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難怪都說女人心,海底針。

「茗煙姑娘傳來急信,她埋在軍府和州府裡的釘子同時得到一個消息,蕭遠山很可能要對將軍下手。」

李清啊了一聲,「現在?」

清風點點頭,「我無法判斷這件事情的真偽,按理說蕭遠山不大可能在這個時節冒大不韙對將軍下手的,畢竟是將軍以一支孤軍吸引住了完顏不魯的全部軍力,這才有上林裡大捷。這個軍功是誰也掩蓋不了的。」

李清陷入沉思,可能嗎?腦子中緩緩地轉過念頭,如果要對自己下手,他會采有什麼手段,當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的手段,如果自己是蕭遠山,這時節會想什麼?

當盆裡的水完全變涼的時候,李清終於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蕭遠山可能真的要對我下手。」李清緩緩地道,將腳從盆裡提起來,清風馬上體貼地拿起毛巾,半蹲著替他擦乾水跡。

汲上鞋子,李清在屋裡踱了幾步,「蕭遠山想對我下手,與完顏不魯一樣,是基於對我實力的錯誤判斷,他認為我即便守住了撫遠,下場與呂大兵也會差不了太多,即便我是滿營兵力,但在完顏不魯的瘋狂進攻下,一定是損失慘重,這個時候,他完全可以乘我虛弱之機,一舉拿下我!」李清猛地捏起拳頭,「定州剛剛經歷大戰,我以一營困守孤城,獨抗完顏不魯大軍,全軍覆滅也是說得過去的,他只要殺光我的部下,一封奏折上去,說我英勇抗敵,不幸殉國,也是說得過去的。」

清風打了一個寒戰,「將軍,撫遠這麼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悠悠之口,他能完全堵住嗎?」

李清冷笑一聲,「他用不著堵那麼多口,他只需要堵住朝中少數人的口就行了。」目光透過窗戶,李清盯著窗外忙忙碌碌的人,道:「百姓或許會懷念我一段日子,但他們又能知道些什麼呢?百姓,是最容易糊弄的一群人了。」

「那將軍,我們該怎麼辦呢?」清風緊張地問道。

李清一笑,「怎麼辦,涼拌唄!」

清風嗔道:「將軍,我們在談正事呢!」

李清哈哈大笑,「清風,我還是喜歡你現在的模樣,嗯,比先前好看很多。」

清風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將臉扭向一邊,不再言語。

李清見她害羞,倒也不好意思再逗她,道:「將我們的兵隱蔽起來一部分,不要讓蕭遠山知道我們真正的實力。」

清風不解地道:「將軍,我們不是正應當向蕭遠山展示我們的實力嗎?以讓他知難而退,為什麼還要故意示弱於他?」

李清冷笑道:「他想解決我,好吧,我也好解決他,我想他解決我的主要實力便來自呂大臨部,哼哼,解決了呂大臨的問題,所有事情迎刃而解。清風,如我想得不錯,呂大臨部在掃清了周邊的小部落後,一定會在我撫遠附近就地駐紮。」

「將軍,呂大臨那裡怎麼解決,那可是一萬五千騎兵,是定州軍的精銳所在啊!」

李清神秘地一笑:「你去請尚先生來,我有事與他商量。」

「是!」清風正準備出門,楊一刀卻走了進來,「將軍,定州按察使林海濤大人派人送來一封信。」

清風的身體猛地一震,旋即快步離去。

「按察使林海濤,我和他沒什麼交情啊,他不是與蕭遠山交情不錯麼,這個時候送給我一封信是什麼意思,信呢?」李清詫異地道。

楊一刀也很奇怪,「大人,我也這麼覺得,那人神神秘秘的,將信交給我便走了,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將信遞給李清,一臉的不解之色。

李清打開信封,不由臉色大變,信上只寫了五個字:小心蕭遠山。

李清大惑不解,自己與這個按察使林海濤基本可算是不認識,只是在定州見過一面,怎麼巴巴得給自己送來這麼一封信向自己示警?結合茗煙那裡的情報,李清已確認蕭遠山的確會動手,但問題是這個按察使有什麼道理向自己示好?

莫非他是李氏的人,李清搖搖頭,如果是,茗湮沒有道理不知道,如果不是,是為了什麼?莫不是自己真有王八之氣,虎軀一振,小弟雲從?想到這裡,李清自己也樂了,嗯,這個事還是交給清風去查查這個傢伙的底,什麼意思嘛,沒頭沒腦的。

正樂著,尚海波進來了,「喲將軍,怎麼這麼開心?」

李清笑著將信遞給尚海波,「尚先生,你足智多謀,看看這個按察使是什麼意思?」

尚海波掃了一眼,也是一臉的詫異,「這個林海濤是李家的人?」

李清搖頭,「我正想讓清風安排人去查查這傢伙,咦,清風呢,怎麼沒有回來?」

尚海波搖搖頭,「去我那裡說了一聲,便急匆匆地走了,啊,將軍,不是你對她……?」尚海波嘿嘿笑著,伸手劃了幾下不那麼高雅的動作,「那個,那個怎麼樣了吧?我看她神色挺不安的啊?」

李清一直對這個傢伙無可奈何,聽他如此玩笑,不由惱道:「我倒真想對她怎樣,奈何沒機會啊!」

正文 第八十三章:前奏

自上林裡向東,呂大臨的一萬五千定州鐵騎便如同一道洪流,席捲而過,三百里內的各個小部落被清掃一空,在這個過程中,呂大臨採納了沈明臣的計策,對於這些部落的戰士是能殺多少就殺多少,絕不放過,但對於其它普通牧民,則統統放過,不過卻搶光了他們的糧食,殺光了他們的牲畜,燒光了他們的帳蓬,然後任由他們像草原的深處逃去。數天來,逃往草原深處的部落牧民不下十萬,且大都為老弱婦孺。

這些小部落大都只有千帳上下的人口,多一點的也只有兩千帳,在呂大臨的大軍面前便如同草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而且事出突然,毫無準備的這些部落完全一觸即潰,落到了任由對方屠殺的境地。而且雙方在裝備上相差也太大,定州鐵騎清一色的鐵甲披身,武器鋒利,但這些部落戰士們大都只有簡陋的皮甲,手中的武器也不知用了多少年,要論起草原上能與定州鐵騎在裝備一較上下的,也只有白族巴雅爾的親軍龍嘯和虎赫的狼奔兩軍,至於其它的各大部落,大都只有部澆酋長的親軍才有如此裝備。草原畢竟在資源上太過於缺乏。這也是巴雅爾急於趁著大楚虛弱的時候東寇中原的最大原因,巴雅爾清楚,如果放過現在的好機會,一旦大楚覺醒,出現了一位強力人物,聚攏了整個中原的力量,那草原將不堪一擊。

天可憐見的是,現在的大楚世家割據,各個世家之間矛盾重重,情勢一觸即發,只要一點點的引子,那麼大楚的內戰勢不可免,而大楚中央朝廷已形同虛設,空有名而無實力壓制各大世家,也導致現在抵抗草原的力量竟然只有定州一地。

去年自己巧施妙計,將定州精銳斬殺泰半,為自己今年的大舉進攻埋下伏筆,奪下定州,草原便有了逐鹿中原的橋頭堡,而各大世家之間爭權奪利,必然也會為自己帶來更大的機會。更可喜的是,世家之間的爭奪已波及到了定州,原先蕭方兩家同盟共治定州,蕭遠山方文山兩人雖不是絕頂英明之才,但兩家聯合,守成倒也有餘,但現在加入了李家,自己的機會便大增,想必他們會有更大的內耗。

呂大臨和沈明臣都清楚,經此一役,巴雅爾進攻定州的計劃至少在今年已是完全不可行了,沒有充足的物資,想要攻克定州這座經營多年的堅城是不可能的,巴雅爾要重新來過,將這些難民趕入草原深處,巴雅爾身為草原大單于,又怎麼會放任不管,就算巴雅爾將這些人吞進肚子裡,讓白族更加壯大,但至少今年要消耗掉他大量的糧食牲畜,更是讓他無力東征。

「痛快!」呂大臨高踞戰馬之上,看著遠處狼奔鼠竄的牧民,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多少年來,只見草原各部竄入中原,燒殺搶掠,擄奪人丁,將定州搞得亂七八糟,而自己只能躲在高牆堅城之後,無奈地看著對方鐵騎肆虐,今天自己終於也爽了一把。

他們的前方一個部落的營地正燃著熊熊大火,黑煙遮天蔽日,而遍佈各地的屍體更是體現了這個部落曾進行過頑強的抵抗,呂大兵一身的血跡策馬奔到了兄長的跟前,疲憊卻又掩飾不住的興奮。

「大哥,這是我們前進路上的最後一個部落了,前面百里處就是撫遠了。」

呂大臨瞪了他一眼,唬得呂大兵脖子一縮,尷尬地道:「又忘了,呂副將,我軍已完成掃蕩任務,請示是否即刻開拔,今天我們還可以趕回撫遠,與李清參將的部隊勝利會師,這一次,我們打得是太痛快了。」

呂大臨微微一笑,知道弟弟在撫遠吃了大虧,這一次總算是將場子找了回來,微笑著道:「好,傳令大軍,我們……」

沈明臣忽地在一邊笑著打斷了呂大臨的話:「呂副將,今天我們就在這裡紮營吧,將士們累了整整一天,好好歇歇,明天再走吧!」

呂大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一路行來,沈明臣從未預過他的任何一條命令,只是默默地跟隨著自己,這也讓自己對他好感大增,雖然他官職低於自己,但呂大臨知道,他在蕭遠山面前的地位可不是自己能比擬的,本來已作好了這傢伙會對自己的軍務指手劃腳,但他卻什麼也沒有做,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來一手?看著沈明臣那張微笑著但很堅決的臉,呂大臨沉默了一下,點頭道:「便依沈先生,大兵,傳令大軍,紮營。」

呂大兵不解地看了兩人一眼,低聲道:「百多里路而已,大軍用不了兩個時辰,幹嘛在這個荒郊野外受苦,弟兄們還盼著到撫遠喝兩口酒,快活一下呢!」

呂大臨黑著一張臉,喝道:「你想幹什麼,違抗軍令麼?給我滾!」

呂大兵看到大哥發怒,一拉馬韁,一溜煙地跑了。片刻之後,在熊熊燃燒的部落營地旁,定州騎兵的營地立了起來。

過山風很不滿,他離開撫遠要塞很有幾天了,撫遠的血戰他沒有撈到邊,雖然跟著呂大臨也殺了不少蠻子,但總沒有跟著自己家將軍殺敵痛快,在這邊,如果有人想黑他的功勞,他還真沒處找人說理去,本來想著今天便可以回到撫遠,和王啟年他們幾個好好地鬥鬥酒,卻不想又要在這裡呆上一晚。他與王啟年是不打不相識,現在關係也挺不錯了,至少王啟年不再拿他當仇人看,過山風決心要搞好跟這幾個傢伙的關係,他們可是將軍鐵打的班底,心腹中的心腹,自己這個後來者可比不上。

他不是呂大臨的直系下屬,便也沒那麼多顧忌,打馬直奔到呂大臨面前,請求率部先行離去。呂大臨很欣賞這條大漢,這一路行來,看著他率部為大隊人馬掃清敵人哨探,極為精明,而當面對陣之時,其兇猛比之呂大兵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過山風也是一身的血跡,那根恐怖的狼牙棒上還沾著絲絲血肉,加上臉上的那道疤,要多猙獰有多猙獰,要多兇猛有多兇猛。這讓沈明臣有些不舒服。

「過校尉,你也辛苦了一天,何不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呂大兵出言挽留。

「不了,多謝呂副將關心,但過某歸心似箭,此次撫遠獨抗完顏不魯數萬大軍,只怕傷亡不小,過某還有許多好友在那裡,心中很是不安,想要先行回去看看,還望將軍恩准!」

呂大臨沉吟了一下,過山風必竟不是自己的直系部屬,而是李清借給自己幫忙的,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李清的確是大公無私,否則這一員大將留在撫遠,會給他很多助力,而他卻毫不猶豫地借給了自己。

「如果是這樣的話,呂某也不便強留校尉了,這一次呂某得過校尉相助,才會如此順利,這第一功呂某一定會為校尉讓上。」

過山風咧開大嘴呵呵一笑,「過某有啥功,是咱李將軍運籌帷幄,我只不過跑跑腿罷了,我就不用掉了,呂將軍在上報功勞的時候,別忘了咱家將軍便好。」

呂大臨哈哈一笑,「這一次大捷,李將軍一定是第一功臣,這是誰也爭不得的,你這大漢,倒也忠心,罷了,快快回去見你的李將軍吧,要是真強留你下來,只怕日後李將軍笑話我小氣了。」

過山風大喜,在馬上行了個軍禮,大聲道:「呂將軍,你也是條漢子,過某能和你一起打上這一仗,心裡也快活得很,這便走了。」轉身招呼了自己的斥候隊,便離隊而去,正巧碰上呂大兵,過山風抱抱拳:「呂小將軍,你身手厲害,有機會咱們倆較量較量,怎麼樣,你不會嫌我是個小校尉而不屑與我動手吧?」

呂大兵這幾天對這個曾經的土匪倒也是刮目相看,聞言哈哈大笑:「好你這個土匪,恁地記仇,好,等明天我回到撫遠,咱們請我大哥和你家李將軍作公證,咱倆好好幹一場,不把我幹趴下我呂字倒過來寫!」

過山風策馬離去,一邊打馬奔馳,一邊狂笑:「呂小將軍,你好不狡猾,呂字倒過來寫,他也還是一個呂字啊!只不過上頭重來下頭輕罷了。」

呂大兵一愣,想想的確如此,不由也樂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難以決斷

呂大臨手腳冰涼,拿著密令的手微微發顫,饒是他久經陣仗,心神很難為外物所擾,但看到手裡這份蕭遠山親筆簽發的密令,仍是抑止不住的震驚,恐懼,不安,臉色不由大變。

沈明臣神態自若地看著心神不寧的呂大臨,靜靜地等待著呂大臨的決定,他並不怕呂大臨不從命,因為他的懷中還揣著另外一份命令,那是讓他暫代全軍指揮,一萬五千騎軍,五個營,有三個營是參將是蕭遠山的親信,如果呂大臨抗命,他將召集所有軍官,軟禁呂大臨,拿到全軍的指揮權,然後執行蕭遠山的命令,當然,呂大臨能遵命是最好的,沈明臣自家知道自家事,讓自己出謀劃策那是長處,但讓自己指揮作戰可就是強人所難,肯定不如呂大臨那樣如臂使指,有他指揮,李清將在劫難逃。

「沈先生,剛剛大敗蠻子,李清是最大的功臣,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呂大臨看沈明臣,抱著一點點希望,雖然知道這只是緣木求魚而已。

沈明臣微笑,呂大臨沒有明確拒絕,這是一個好的信號,蕭遠山對呂大臨還是信任的,畢竟呂大臨雖然是定州的老人,在定州呆的時間比他還長,但卻是在他的任上一步一步被提拔起來的,自己對他有知遇之恩。

「完成作戰任務後,全軍赴撫遠,配合中軍圍剿李清常勝營,一個不留。」蕭遠山的筆跡呂大臨當然認識,那黑色的字體在呂大臨看來是那麼的刺眼,大勝剛過,便誅殺功臣,排除異己,這大楚,到底是怎麼啦?呂大臨心中一陣刺痛。

「殺李清?這李清可是李氏字弟,蕭帥這麼做,不怕李蕭反目麼?」呂大臨問。

沈明臣搖頭,「定州此次大戰,有所損傷是不可避免的,李參將以一營之力獨抗完顏不魯的數萬大軍,雖然竭力完成作戰任務,但傷重不治,常勝營全軍覆滅,這是不可避免之事。想必朝中對此也不會有什麼大的異義,李家即使不滿,只要在其它方面做出補償,便可抵消此事帶來的影響。比起李清在定州所帶來的危害,這一點代價蕭方兩家也願意付出。」

頓了一下,沈明臣接著道:「李清在李家並不什麼被告看重,只是被當作一枚閒子,如果能在其它方面收穫足夠的利益,我敢肯定他們將不會就此事做出大的反彈。這也是蕭帥敢於動手的原因。」

呂大兵心中凜然,自己畢竟是一介平民成長起來的將領,這些豪門世家之間的勾心鬥角,大大出乎他的想像之外,其冷血,其殘酷,讓他全身發冷。

「李參將是難得的將才,從這一次的戰鬥中已表現無遺,不論是從遠期戰略上的大局觀,還是戰術上的靈活性,都將是我們定州抗擊蠻寇的有力支持,今年巴雅爾無力東寇,但明年呢,後來呢,我們這樣做,只會讓巴雅爾笑歪了嘴巴。」呂大兵無力坐倒在椅子上,喃喃地道。

沈明臣冷冷一笑,「此人才幹越高,對定州的危險便愈大,呂將軍,一山難容二虎,你能想像到如果讓李清成長起來,將來的定州必首先陷入內戰,這個時候只怕巴雅爾會更高興,為了把這種可能消除在萌芽之間,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呂將軍,你決定了麼?」

呂大臨閉上眼睛,他不是菜鳥,心中自然明白蕭遠山必然有著對付自己的後手,倘若不答應,肯定第一個面臨清洗的便是自己。自己能怎樣做?

「我明白了,沈先生,你讓我想一想怎麼做才能萬無一失,你先回去吧,我想靜一靜。」呂大臨有氣無力地道。

沈明臣笑著站起來,「好,那我就不打擾呂將軍了,還望呂將軍早一些開始佈置,畢竟我們還要跟那些將軍們講清形式,讓大家同心協力,明天,蕭帥便帶著中軍兩翼開始向撫遠進發,在時機上,我們一定要配合好。」

呂大臨煩燥地在大帳裡走來走去,心中煩悶不已,恨不得仰天長嗥,宣洩心中的痛苦,作為一個定州土生土長的的將領,將蠻子擋在關外,確保定州百姓安居樂業是他的理想,但無奈他只是一介平民出身,在現在的大楚,想要出頭難上加難,如果自己是一個世家子,那以自己的軍功,早就獨擋一面,而不是現在一個區區副將,還是一個被架空的副將。

他不得不承認沈明臣所說,如果李清果真壯大起來,那李蕭兩家必然會在定州大動干戈,這兩家打起來,蠻族將是直接的得利者,而定州百姓將是最終的受害者,也許,趁現在李清實力最為虛弱的時候,將他消滅是最好的時機,可以將定州可能遭受的危險降到最低。

呂大臨猛地站住腳步,心中怒氣仍是難抑,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能同心協力?猛地拔出刀來,一刀劈下,將沈明臣剛剛坐過的椅子一刀兩斷,長出一口氣,心中的不平似乎隨著這一刀而鬆快了不少。

李參將,對不起了,呂大臨在心中默默地道,為了定州,我只能這麼做了,雖然你於定州百姓有大功,你對我呂家更是有恩,如果沒有你,呂大兵肯定已死於撫遠,但現在,我只能恩將仇報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呂大臨閉上眼睛,開始考量明天怎麼做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成功,他不敢小瞧李清,他心中明白,李清即便只剩下殘兵敗將,也能將天戳出一個大洞,如果讓李清走脫,那危害更大,李蕭兩家必然開戰,那自己將成為大楚的罪人。

「大哥,你睡了麼?」帳外傳來呂大兵輕輕的問候聲。

呂大臨心中煩躁,聽到弟弟此時來找自己,更是不快,怒喝道:「滾。不要來煩我。」

聽到滾,呂大兵非但沒有像往常那樣灰溜溜地跑路,反而一掀帳簾,大踏步走了進來,「哥,你怎麼了,大捷過後,應當高興啊,多少年了,我們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爽快過!」

呂大臨看著興奮的有些過頭的呂大兵,搖搖頭,這個弟弟打仗是好手,但要論起心機,當真是蠢夫一個。

心情沉重的的他搖搖頭,「你不知道,唉,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看到哥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呂大兵輕聲道:「還真讓他說中了,你現在真是這副模樣。」呂大兵的聲音很低,但呂大臨聽在耳中,卻如驚雷一般,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你說什麼?你剛剛在說什麼?」呂大兵嚇了一跳,看著哥哥鬚髮皆張,一臉的緊張模樣,不由嚇了一跳。

「哥,你怎麼啦?」

呂大臨一把揪住呂大兵,「你剛剛說什麼,讓誰說中了?啊!」聲色俱厲。

呂大兵吶吶地道:「大哥,我那裡來了一個人,他說哥哥現在肯定坐臥不安,心神不寧,我不信,便與他打賭,帶了他來見哥哥,卻想不到真是這樣。」

呂大臨死死地盯著呂大兵片刻,忽地鬆開手,「他人呢?」

帳簾再一次被掀開,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呂將軍,你輸了,可不要忘了回到定州,要請我去陶然居的。」

呂大臨瞪圓了眼睛,來人赫然是李清營中的首席謀士,尚海波。

嗆啷一聲,呂大臨腰裡的刀已出鞘,高高舉起,呂大兵嚇了一跳,一把拉住大哥的手,「大哥,你瘋了,這是尚先生,是李清將軍的手下。」

尚海波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到呂大臨的身邊,輕聲道:「將軍稍安勿燥,尚某一皆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將軍要殺死尚某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尚某此來,可是為將軍解惑而來,將軍何不容尚某將話說完呢!」

呂大臨沉默半晌,刀霍地入鞘,對目瞪口呆地呂大兵道:「你出去,給我守在帳門口,任何人都不許靠近我的大帳。」

呂大兵看看大哥,又看看一臉輕鬆的尚海波,迷迷糊糊地轉身走了出去,「搞什麼呢?」看他二人倒似心有默契,可自己這個帶著尚海波來的人卻蒙在鼓裡,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正文 第八十五章:夜說

呂大臨事到臨頭,反而鎮定下來,尚海波深夜到此說明了什麼,當然是蕭遠山的計劃已洩露,被李清知曉,因而派他來策反自己,但自己是能輕易動搖的人嗎?為了定州的長治久安,自己肯定要支持蕭遠山,即便自己心不甘情不願。呂大臨也知道,經此一事後,自己便算是與李氏結下死仇,除了踏上蕭家的船,再無路可走。否則自己活不了幾天便會被悄無聲息地做掉。

讓他惱火的是,蕭遠山既然早就打算在此役過後做掉李清,但卻為什麼如此不小心,竟然讓計劃洩露出去,李清即便只剩下千餘殘軍,但看到過山風所統率的斥候的戰力,以此知彼,這一千人的戰力又如何能小得了,狗急了還跳牆呢,如果李清孤獨一擲,以撫遠要塞之堅固,自己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拿下來,而且李清既已知道,想必此時已有快報報往李氏,自己算是被坑進去了。

「尚先生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雖然明知是廢話,但卻也不得不說,總不能立馬撕破臉去。

尚海波卻神色嚴肅,「海波此來,為救呂將軍而來。」

呂大臨愕然而視,明明是有求自己,可以說現在蕭李二人都命懸於自己之手,而且比較起來,蕭遠山贏得機會要比李清大得多,這尚海波居然說是來救自己,當真是辯士之舌,毒於青蛇之口,恬不知恥如斯。

呂大臨放聲大笑,直視尚海波,「尚先生,我們便不必繞圈子了,李將軍想必已知曉大帥計劃,我們已沒什麼可談得了,這便請回吧,我雖不是像你們這樣的文人雅士,卻也不願做那焚琴烹鶴之舉,尚先生此去是回撫遠還是遠走高飛,都任由自便。」

「將軍觀我可是那種棄主而逃,只顧自身之人麼?」尚海波揶喻地一笑。

「好,尚先生雖是一文人,但卻有我武人的豪氣,我呂大臨佩服,但話不投機半句多,尚先生卻請回,明日我們撫遠再見吧!」呂大臨豎起大拇指。

「走自是要走的。」尚海波道,「但我還是要說先前那句話,我是來救將軍的,將軍從一介小兵,靠著一刀一槍拼到如今地位,可謂不易,如此捨去,便是連海波,也是惋惜不已,更何況將軍之才能,我家李將軍讚賞不已,不願將軍就此沉淪,這才有海波此一行,當然,也不僅是救將軍,還是救這一萬五千定州精英,更是救我定州百萬百姓。」

呂大臨冷笑,「既知我是一介小兵升到如今高位,蕭大帥對我有提拔之恩,那又何必多言?」

尚海波不理會呂大臨,自顧道:「呂將軍既知消息已洩露,當知明日回定州,將不再是美酒鮮花,而是弓弩石彈,還要去送死麼?李將軍已是枕戈待旦了。」

「千餘殘軍,能翻起多大浪花,當我是完顏不魯這個廢物麼?」呂大臨一聲冷笑,「我呂大臨是土生土長的定州人,在這定州的的威望,豈是李清能比,說不定明日我一聲召喚,李將軍的那千餘殘軍臨陣倒戈也說不定。」

尚海波見呂大臨如此自傲,倒也來了脾氣,哼一聲道:「威望,說到威望,將軍真自以為能比得了李將軍,李將軍入崇縣之時,百廢待尖,那裡的百姓都是餓死的邊緣,那時呂將軍在那裡?李將軍使其居有其室,穿有其衣,食有米糧,少有所養,老有所依,戰士死戰不必擔心家人無所依靠,呂將軍以為,你能與李將軍相比麼?」

呂大臨不由一噎,在崇縣雞鳴澤雖然沒有呆幾天,但卻親眼看到了崇縣人對李清那發自肺腑的敬愛,自己雖然在定州呆的時間更長,但要論起在崇縣的威望,現在又有何人能與李清相比,但嘴裡卻是不肯認輸。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戰場之上終究要靠實力說話,李清殘軍最多千餘,豈能擋我百戰雄師。只不過多費些力氣罷了。」

尚海波一曬,「將軍明日一戰,可不是打蠻子,而是同室操戈,卻不知將士們士氣如何?更何況,將軍當真以為李將軍只剩下千餘殘軍?」

呂大臨笑道:「那又還能幾何,莫不成李清還能掃豆成兵不成?」

「即然早就知道蕭遠山將對將軍不利,我們又豈會將自己置於如此險地,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又怎麼會獨立支撐對完顏不魯的作戰?蕭遠山想算計我們,又焉知我們不是將計就計,順勢坑他一把?」

尚海波一連串的反問將呂大臨問得呆住了,對啊,李清不是傻子,焉能不知今日之處境,那他又為何要如此做。莫非他們當真已算到今日之事,早有伏筆?

看到呂大臨動搖,尚海波趁勢打鐵,「實話告訴將軍,此時的撫遠,有精銳之師八千,李將軍能以三千人面對完顏不魯六萬之師,呂將軍以為自己萬餘人馬,能撼動撫遠分毫?卻不計成敗,只要你們幾日攻不下撫遠,消息傳開,你們將如何自處?」

「你們哪裡來的八千人?」呂大臨喃喃地道。

尚海波大笑,「正是因為想不到,完顏不魯才傾師來攻,弒羽而歸,身死城下,如今輪到蕭遠山了。」

呂大臨心頭巨震,李清如此老謀深算麼?身體不由一陣發軟,如果真如尚海波所說,八千精銳守撫遠,自己一萬五千騎兵根本是自取死路。他是在恐嚇自己嗎?

呂大臨精神一振,也許只是對方大言炙炙,但軍國大事,一言可決千萬人生死,自己真能做到麼,如果兩家開戰,不論結果如何,定州都將元氣大傷,蠻族必定乘虛而入,那時,自己將是定州的罪人。

「李將軍欣賞將軍的才能,不願呂將軍萬劫不復,才讓我來說與將軍知道,如何取捨,將軍自知。」

「你們要我背叛蕭大帥?」呂大臨艱難地道。

「蕭遠山對將軍如何,將軍自知。」尚海波笑道:「將軍,你在蕭遠山手下,也僅只於此了,但在李將軍那裡,將軍您的前途不可限量。」

「此話怎講?」

「蕭遠山只看到定州,卻不知放眼天下,李將軍則不同,定州只是他的崛起的第一步,李將軍曾為自己定下目標,三年之內拿下定州,三年之內平定草原,然後蓄勢以待,靜待時機,想必如今中原局勢呂將軍也是心知肚明,現在兩年不到,定州已是將軍掌中之物,呂將軍若有意,可看三年之後定州如何?」尚海波大笑道。

「當將軍走出定州之時,這定州還能放到誰的手中,自然是你呂將軍,也只有呂將軍這種熟各邊事,威望素著的將軍才能鎮住到時的草原,若將軍有所成,呂將軍你的前途若何?」尚海波鼓動三寸不亂之舌,繼續施壓,同時為呂大臨描繪出一副美妙前景。

「我不可能背叛大帥。」呂大臨臉色變幻不定,強自掙扎。

「不需將軍動手,只要將軍按兵不動觀望即可。」尚海波道。

「大帥那裡可有兩翼數千精兵。」呂大臨陡地抬起目光。

「中軍一營兵力,何足道哉?」尚海波嘿嘿一笑,道:「取之如屠雞殺狗一般,將軍卻請看好吧,只是您這軍中蕭遠山的親信卻需將軍動手拿下了。」

「李將軍要殺了他們嗎?」呂大臨徹底崩潰,如果尚海波需要他出兵蕩平蕭遠山的中軍營的話,他便會立即翻臉,但尚海波如此一說,那說明李清真的有八千精兵在等著蕭遠山,他最後的希望也落了空,既已如此,自己怎肯陪送蕭遠山一齊下地獄?

尚海波搖頭:「將軍多慮了,即便是蕭遠山,將軍也不會殺,只會禮送他出定州而已。至於這些將軍們,到時是走是留,都隨他們自己的意,畢竟都是戰友,一齊殺過敵。將軍有言,人生有四大事佔其一者,便可稱為朋友。」

呂大臨此時已完會放下心來,心裡對蕭遠山的愧疚也放了下來,畢竟蕭遠山是要殺李清的,但李清卻承諾不殺蕭遠山,心結一旦放下,人便也輕鬆下來,聽尚海波如此說,不由好奇地問道:「那四件事?」

「一齊同過窗,一齊扛過槍,一齊坐過牢,一起嫖過娼!」

尚海波抑揚頓挫,一字一頓地吟道。砰的一聲,呂大臨的腦袋重重地砸在面前的大案上。

正文 第八十六章:兵變

清晨,薄霧瀰漫,草原上朦朦朧朧,當一縷陽光刺破晨霧,掃向青青牧草的時候,定州呂大臨軍營裡已是號角齊鳴,所有士兵已是著裝整齊,開始收拾營帳,準備拔營出發,這些普通的士兵並不知道他們今天將經歷定州數年來最為驚心動魄的一次變故,顯得極為平靜,雖然繁忙,但去卻有序,在果長們的要求下迅速而有效有作著出發前的準備。

所有的振武校尉以上級別的軍官全部被召到了統帥呂大臨的中軍,聽說是有重大的軍事行動,士兵們興奮而又期待,附近的小部落已被一掃而空,難道呂將軍要帶領我們打向草原腹地?

一連串的勝利讓所有的士兵們都盲目自信起來,以往聞之色變的草原鐵騎也不過如此嘛,在我們的手下還不是一樣的狼奔鼠竄,不堪一擊?

呂大臨中軍營帳,沈明臣面含微笑,立於呂大臨一側,看著一眾軍官一個個走來,呂大臨給他的解釋是,這樣大的軍事行動,而且是向友軍動手,必須取得所有振武校尉以上級別的官員的支持,才能有效地整合全軍,在行動前將所有的高級軍這集合起來,一旦發現有不同意見者,立即拘押,可以將變故降到最低,這個爭釋讓沈明臣很滿意,甚至在心裡讚歎呂大臨不愧是沙場老將,將所有的細節都考慮得很周到。

沈明臣不擔心,只要取得了呂大臨的首肯,那麼這些軍官肯定不會提出不同意見,就算有些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在呂大臨的壓制之下,也將如同一個個浪花中的小泡沫一般,消於無形。現在這一萬五千騎兵中,五個營有三個營參將是蕭遠山的親信。

呂大臨心中也在冷笑,看著沈明臣一臉的從容,心道真是死了也不知道怎麼死,雖然五個營有三個參將是蕭遠山的人,但蕭遠山忘記了,重整後的定州軍是以以前的右協為基礎組建的,百分之八十的振武校尉,百分之九十的果長,百分之百的哨長都來自他的右翼,可以說,在這支騎兵隊伍中,他呂大臨就可以做到一呼百應。蕭遠山以為換上三個營參將就可以控制這此營麼?那未免也太小看他呂大臨了,自己從一介小兵做到今天的位置,可不僅僅是因為作戰勇敢,屢立戰功。

呂大臨緩緩地掃視著凜然立於下首的各級將領,這些人中絕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每個人他都能叫出名字。

「從湖平,李相如,鄭展榮!」呂大臨厲聲叫道。

「末將在!」三名參將應聲出列,他們的神色中興奮中透露著不安,呂大臨心裡冷笑,很明顯,沈明臣已經事先透氣給他們了,他們才會有如此的表情。

呂大臨微微俯下身子,凝視著他們,在他逼人的眼光之下,三人略微有些不安,畢竟呂大臨是邊關聲名著著的將領,而他們不久之前還只是一名振武校尉,是被蕭大帥在整合軍隊中突南提拔起來的。

「你們三人在本次作戰中表現很勇敢,我很欣尉!」呂大臨緩緩地道。

「多謝將軍!」三人都有些激動,畢竟能得到這樣一位老將的讚揚是一個很不錯的榮譽,但接下呂大臨的話便讓三人猝不及防,甚至是驚恐萬狀了。

「但是,今天,本將要對不起你們了,來人,將他們三人拿下!」隨著呂大臨的一聲斷喝,營帳外立即便湧進來數名呂大臨的親衛,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三人反扭雙臂,按在了地上。

「將軍,將軍,我們犯了什麼錯?請將軍明示!」從湖平被按著跪在地上,聲嘶立竭地大叫道,從剛才的讚揚陡然之間到現在被按倒在地,這之間的反差讓三人實在沒有緩過勁來,從湖平算是反應比較快的,心知不妙,嘴裡喊著,一雙眼睛卻看向沈明臣。沈明臣的臉唰地一下變得雪白。

「你沒有錯,是我們蕭大帥錯了!」呂大臨一字一頓地從嘴裡蹦出幾個字來。

剩餘的兩名參將,呂大兵和張明立挺立不動,他們都是呂大臨的鐵桿心腹,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其餘的振武校尉們在看到三位參將被拿下,只是微微騷動了一下,但聽到呂大臨的這一句話後,帳裡頓時嗡地一聲炸開了。

沈明臣忽地跳了起來,從懷裡摸出一張紙,聲嘶力竭地大叫,「各位,我有蕭大帥的親筆秘令,剝奪呂大臨在軍中一切職務,所有軍務由我暫代,各位,這是蕭大帥的親筆簽發的命令!」

議論紛紛的振武校尉們在呂大臨的眼光一掃而過之後,立即便安靜了下來,站得筆直,挺立不動,眼光甚至都沒有看一向被按在地上的三名參將和在帳中跳腳大叫的沈明臣,他們都看著中央的呂大臨。

呂大臨沉默地看著歇斯底里的沈明臣,微微搖頭,「沈先生,沒用的,你叫得再響,也沒有用,蕭帥雖然拆散了我的右協,但他忘了,現在的定州軍,基乎所有的基層軍官都來自我右協,這是我呂大臨帶了很多年的兵,這些人隨著我出生入死,都有著過命的交情,我讓他們往東,他們絕不會向西,是嗎,各位!」

帳裡十五位振武校尉,二位參將同時半跪在地,高聲叫道:「惟將軍之命是從!」

沈明臣呆呆而立,手裡蕭遠山親筆簽發的密令飄然落地,在跪了一地的參將校尉之間,顯得那麼孤單而脆弱。

「為什麼?李清許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背叛蕭大帥?」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你!」帳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尚海波飄然而出。

「是你!」沈明臣眼光收縮,他認出了這個飄逸的中年書生。

尚海波洒然一笑,朗聲道:「沈大人,你沒有理由怪責呂將軍,大戰之後,第一功臣不但不獎,反而要設計除之,是問如此作為,呂將軍堂堂男兒漢,豈肯為之?」

沈明臣嘴角露出譏笑,這個理由簡直是放屁,心知尚海波必然還有後話,也懶得打斷他,此時他已一敗塗地,多說只是自取其辱,對方必然會讓他知道答案。

「這是其一!」尚海波走到沈明臣明前,「其二,此時在撫無,不是千餘殘兵敗將,而是八千精銳,沈先生,蕭帥想去除掉我家將軍,沒了呂將軍這一萬五千鐵騎,憑他中軍營數千人,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

沈明臣長吁了一口氣,心道這恐怕才是呂大臨反水的真正原因,當下反問道:「李清從那裡來這八千精銳,難不成他會撒豆成兵?你欺得了呂大臨,可欺不了我!」

尚海波放聲大笑,「欺你?錯了,在設計此次戰役之前,我們便已料到今天,你以為我來這裡,是怕了這一萬五千人麼?完顏不魯六萬大軍,在撫遠之前照樣碰得頭破血流,身死收場,否則你以為我家將軍是傻子癡兒不成,這等為他人作嫁衣之舉,請問你會做麼?我來此,只是我家將軍可惜定州健兒不應在內耗中消亡殆盡,才請呂將軍高舉義旗,也幸得呂將軍深明大義,不肯作這親者痛,仇者快之舉,才將我定州健兒盡最大力量保存下來,以應付來年蠻族入侵。否則,撫遠城下,必然血流成河,沈大人,蕭遠山做此大逆不道之舉,可謂是人神共憤,天有道,豈可留之?」

沈明臣閉上雙眼:「一年時間,李清居然在崇縣如此窮蔽之地聚集萬餘精兵,厲害,佩服。我認輸了,好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聽到沈明臣如是說,下面被按跪在地上的從湖平等三員參將都是臉色慘變,偏又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們是蕭遠山的心腹,即便此時反水,也不會有人信任他們,只能低頭認命。

尚海波搖頭:「你又錯了,李將軍說,蕭遠山雖然作此無恥之事,但念在他這些年來抗擊蠻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會放他一條生路,蕭遠山都放過了,你們這些人,殺之何益?你們且安心留在呂將軍營中,待此事了,是去是留,悉聽尊便!」

沈明臣神色複雜地看著尚海波,「好,果然好氣量,李清,我會看著你能走到那一步。」

尚海波大笑:「沈先生有才,我家將軍深知,如有一日,沈先生想要到我家將軍帳下效力,想必將軍必會倒屐相迎!」

沈明臣嘿地一笑,轉頭不理。

尚海波回過頭來,向呂大臨抱拳一揖,「此間事了,我心懸撫遠,卻是要返回了,這就與將軍別過,等解決了蕭遠山,我家將軍再與呂將軍把酒盡歡。」

呂大臨抱拳回禮,「尚先生,舍弟大兵,別的沒有,一身武力卻還可觀,卻與先生一道回去,助李將軍一臂之力吧!」

尚海波微怔,隨即反應過來,這呂大兵便是呂大臨送到李清那裡的人質,笑道:「好,呂將軍厚意,我家將軍受了,來日必有厚報!」

「厚報到不必,我一生心願,便是馬踏草原。」

「定不負將軍心願!」

兩人相對一笑,拱手而別。

正文 第八十七章:進行中

撫遠要塞城上,一片喜氣洋洋,張燈結綵,有些殘破的城樓和衛堡上,披紅掛綠,城牆上,一面面戰鼓掛上了彩綢,鼓手們也著紅衣,戴紅帽,這些猙獰的大漢們穿慣了戰袍,陡然穿起這種衣服,都是左歪右扭,十分的不自在。

撫遠的鄉紳們都被請了來,準備歡迎定州軍大帥蕭遠山和定州知州方文山,慶祝對蠻族的大捷的祝捷大會將在主戰場撫遠要塞下進行,昨天,蕭遠山方文山帶著中軍營,已向撫遠要塞進發,預計今天中午便應趕到。

宜陵的大豪方文海和他的兒子方家豪也在被邀之列,此時,聚在他們身邊的鄉紳不少,都是壓低聲音在竅竅私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方文海側臉打量著主城樓上的李清,臉上露出冷笑,今天便有你的好看。他的四百礦丁被李清強征,一仗下來,損失大半,剩餘的百多人到現在還被李清扣著,礦裡也連二接三地出亂子,短短的時間裡,也死了好幾個人,撫遠知縣路一鳴趁機派了一批衙役進駐宜陵鐵礦,如果到現在還不明白李清想要幹什麼,那他方文海真是不用在混了。你想謀我方家的鐵礦,只怕你吞不下去反而噎死你。

李清轉過頭來時,恰好迎上方文海那張冷笑著的臉,他立即回應了一張燦爛的笑臉,心中卻道:「笑吧,笑吧,等一會兒,你就笑不出了。」

李清今天穿著一身簇新的官袍,清風特別地為他梳洗打扮了一番,這讓賣相本就很不錯的李清更加的灑脫出塵,獨立於高高的城樓上,頗有些一覽眾山小的滋味。楊一刀唐虎等一眾親衛站在李清身後數米遠的地方,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雖然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但他們卻不願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因為他們都清楚,今天這看似一派歌舞昇平的太平世界下掩藏著怎樣的危機。

李清目光眺向遠處,蕭遠山的中軍營的哨探正一撥接著一撥的馳向撫遠要塞,大聲向李清回稟現在中軍營所在的位置,其實李清絲毫不關心這個,他正在盼望著尚海波回來,實際上,李清不希望他去,這趟差使實際上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如果呂大臨愚忠於蕭遠山,那他這一去基本上就回不來了。但尚海波卻堅持自己一定要親自己處理這件事,因為此事太過於重要,但凡有差池,撫遠城下便是血流成河的局面。

李清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兩種方案都已準備妥當,只等尚海波那邊的消息,八千精銳如今已枕戈待旦,如果呂大臨反正,則他們將在城下圍殲蕭遠山的中軍營,反之,這八千精銳將死守撫遠要塞,同時將消息擴散出去,將蕭遠山排除異己,殺戳功臣的消息散佈到全國,引來外部壓力。統計調查司的密探們都懷揣著一疊疊的文告,牽著馬集中在調查司中,只等一聲令下,便上馬飛奔而去,奔向各自的目標。

遠處,激起一路煙塵,李清眼好,一眼便看到那一群人正是由過山風陪伴的尚海波,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一半來,不管與呂大臨談得怎麼樣,至少自己的人安全回來了。等奔得近了,李清看見了呂大兵也在騎兵隊列中,這一下,心便完全放到了肚子裡,呂大兵到了這裡,自然已表明了呂大臨的態度,大事已定,李清長長地出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其實真得很緊張。

笑瞇瞇地看了一眼下邊正激動地與鄉紳們說著什麼的方文海,「得瑟吧,等我收拾了蕭遠山,便輪到你了,呵呵!」

回頭打量了一下城頭上戍守的士兵,不由失笑,這批人是從傷兵員中臨時抓出來的輕傷員,不是瘸著腿,就是吊著胳膊地,要不是就腦袋便包成了粽子一般,雖然換上了新的戰袍,這些人也竭力想要表現出英武之氣,奈何這賣相著實不佳,與場中喜氣的慶氛有些格格不入。

想必那一撥撥奔來的哨探已將這裡的實際情況報告給蕭遠山,讓他吃了最後一顆定心丸了吧,李清暗自想。

尚海波一行人奔上城樓,李清以目光向尚海波微微示意,卻走到呂大兵面前,向他深深一揖,呂大兵慌忙踏前一步,挽住李清,「李將軍這是做什麼,這不是折煞我呂大兵麼?」呂大兵雖然只是一個純粹的武夫,但經過昨夜與今天凌晨一暮以後,也是明白從今以後,自己兄弟就要跟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參將混了,雖然現在對方只不過與自己一樣,都是一名參將,但用不了多久,定州就會屬於對方了。

「我這一揖是感謝令兄深明大義,為百萬定州百姓帶來安定,免去戰亂之災。」李清正色道,「如果不是令兄此舉,想必今日之撫遠,必將血流成河,伏屍無數。」

呂大兵抱拳還禮:「蕭遠山此舉,天怒人怨,我呂家兄弟堂堂男兒,豈肯與之同流合污,且我兄弟乃是定州本地人,能讓百姓安居樂業,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理想,以前將這希望放在蕭遠山身上,可惜得到的只是失望,望將軍以後能帶領我們走向勝利。」

李清微笑著在他的胸膛上重重地捶了一拳,道:「卻請拭目以待。呂兄,現在你不方便露面,還是先回參將府休息。」

看到呂大兵抱拳離去,在唐虎的陪同下走向參將府,李清轉向尚海波,「尚先生辛苦!」

「份內事耳!」尚海波笑道:「呂副將的定州鐵騎將緩緩向撫遠靠近,在蕭遠山的中軍營到達後,他們將在外圍佈防,防止蕭遠山突圍而去,此戰,我們要一網打盡,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掉。」

「好極了!」李清撫掌讚道:「如此便可以完美地封鎖消息,拿住蕭遠山後,再誘來戴徹及其部將,如此,定州便徹底納入手中了。」

離撫遠五十里,蕭遠山的中軍營正向著撫遠急行,一撥撥的哨探不斷地將撫遠要塞的消息傳回,聽到撫遠果然如自己所料,只餘些殘兵敗將,連幾個完好無損的士兵也找不到,蕭遠山撫鬚大笑,此一戰,不斷確保了巴雅爾至少在一年內無力進攻定州,而且也拔除了眼中的一顆釘子,一舉兩得,更為難得的是,自己的實力基本無損,再有一年的積累與發展,當有與巴雅爾一戰之力。

「李清好生無禮,大帥來撫遠,他應當離城來迎,面在他居然安坐撫遠。」一名親衛憤憤不平地道。

蕭遠山笑道:「無妨,李清參將立下如此大功,驕傲一點也是應該的。」

知州方文山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已經知道了李清正在對付宜陵方文海,宜陵鐵礦裡面的貓膩蕭遠山不清楚,但他可是一清二楚,萬一李清從哪裡查出了什麼,那方家可就一頭掉坑裡,即便爬起來,那也得脫三層皮,這也是他為什麼一定要求跟著蕭遠山來的原因,打的旗幟自然是代表州里來慰勞功臣了。

「蕭帥,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嗎?你一道命令,將他召到軍府,三五力士便拿下了。」方文山不滿地道。

蕭遠山搖搖頭,「這事必須做得迅雷不及掩耳,要讓世人都認為李清是在抵禦蠻寇落敗身亡,而不是由我來下手,這時間上就必須要接得上,否則萬一拖得久了,想殺掉李清可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你想想,他這一次又立下如此大功,加上去歲他奇襲安骨,那可是在我們定州萬馬齊喑的時候啊,有了這些功勞,你以為他還會只是一個參將麼?他的官做得越大,危害越大,這次如此好的機會,我必須要抓住,想殺他不難,難就難在掩人耳目啊!李清又不是傻子,你以為我一封軍令他就會去麼,他會拖,大戰剛定,能拖的理由實在太多,而我們實在拖不得的。」

方文山點頭稱是,李清不是普通將領,在他的身後,還站在一個龐大的世家,擁有極大的能量,沒有一個說得出口的理由,實在是做不了這事。

「那大帥,你有十足的把握嗎?我想李清不一定不會防備我們吧?」方文山有些擔心。

「無妨!」蕭遠山得意地道:「只怕他萬萬想不到我會用如此雷霆手段,此時,呂大臨的一萬五千騎兵已在奔向這裡的途中,在我們到達撫遠的時候,他們也會趕到。以如此雄厚兵力,又是出其不意,李清的千餘殘軍,個個帶傷,能翻起多少浪花。」猛地捏緊拳頭,「一鼓而下而已!」

正文 第八十八章:匕現

撫遠的城廓越來越清楚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城上震天的鑼鼓家什也清晰的傳來,披紅掛綠的城牆上,站滿了衣著華麗的鄉紳,看來撫遠李清真的是沒有任何的防備。方文山冷笑道:「如果李清此時知道,這些鑼鼓是在為他敲打喪鐘,不知為作何想?」因為宜陵鐵礦的事情,他對李清已是厭惡到了骨頭裡。

蕭遠山心裡充滿了愉悅,一年多來,這顆紮在自己心頭上的刺終於要拔除了,以後的定州仍然是蕭家的鐵打江山,心裡也不禁有了些惋惜的念頭,這李清的確是難得的人才,能從完顏不魯的進攻中敏銳了發現了扼制巴雅爾東寇的機會,而且能以一營兵力對抗對方六萬大軍而力保撫遠不失,這可不是上一次呂大兵的抵擋,這一回完顏不魯可是做足了準備,但仍然在撫遠之下碰得頭破血流,甚至落得了身殞當場的結局。可惜了,他是李氏的人,否則該有多好啊!

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一晃而過,蕭遠山自失地一笑,自己從來都不是理想家,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主義者,迅速將心情調整過來,打量著不遠處的撫遠,歷經戰火洗禮的撫遠已不復當日的雄偉,殘破的城牆昭示著當日戰鬥的殘酷,兩座衛堡幾被填平,現在仍然沒有來得及清理,那被蠻軍堆起來的土壘依然聳立,城牆下明顯是被剛剛挖起來的泥土填平的,但饒是如此,泥土之中仍然依稀可見紫黑的血跡,便是現在自己踏足之處的草原,被踩踏得稀亂的小草上也沾滿了血跡。

也不知李清付出多少代價才保住了撫遠,蕭遠山在心裡暗想,但此時此刻,李清付出的代價越大,自己便越能輕鬆地解決他。

回頭眺望身後,已可看到遠處的煙塵,那是呂大臨的萬五鐵騎,蕭遠山欣慰地笑了,呂大臨還是忠於自己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自己踏足撫遠城下的時候,呂大臨的鐵騎也能隨後趕到。

方文海看到了蕭遠山一行人,也看到了騎行在蕭遠山身旁的方文山,膽子立即便壯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高踞於城樓之上的不動聲色的李清,忽地拔腳便向城下走去,他這一走,立馬便有數十鄉紳跟著奔了下去,他們是要出城去迎接蕭方二人。

李清嘴角掛著冷笑,看著大部分的鄉紳離去,剩餘的一部分畏懼地看了一眼李清,舉步欲行,卻又留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李清在撫遠的雷霆萬鈞般的手段,著實讓他們有些怕了,他們可不像方文海有強硬的兵台,看到李清鐵青的臉,猶豫半晌,仍是決定留下來,在他們看來,李清是這裡的現管,而蕭大帥雖然官大,但卻在這裡呆不長,仍是要走的,如果他走了之後,李參將要秋後算帳,那可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承受的。

又有兩排人踏上了城牆,兩人一組,扛著巨大的銅號,銅號架在前面一個人的身上,後面一人手執號嘴,將嘴湊到上面,隨時準備吹響銅號。

蕭遠山帶著他的親兵營走過了衛堡,走進了那個曾經讓完顏不魯流盡鮮血的死亡三角區,數十個鄉紳歡天喜地地迎了出來,但本來應當是迎接他們這一行人的主角的李清卻仍是高踞城樓,巍然不動,蕭遠山不由感到有些異樣,心裡一陣不安,但隨後如雷的馬蹄聲打消了他的疑慮,呂大臨的鐵騎已到了離城二千步的距離上,紮住了陣腳,迎風招展的呂字大旗讓他安心不少。

蕭遠山的中軍護衛官看到李清仍自高踞在上,不禁大怒,打馬向前,直奔到城門口,怒道:「李大人,蕭帥和方大人已到,你還不出城迎接是什麼意思?」

李清站起來,雙手按在城牆上,扶住垛碟,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的笑容,「迎接蕭帥,那自是應當的。吹號!」

數十柄銅號同時奏響,與此同時,戰鼓聲也擂了起來,與先前那充滿喜慶色彩的鑼鼓不同,這時的鼓號聲中充滿了凜冽的殺伐氣息,隨著號聲,撫遠的城門猛地閉緊,原本那些傷痕纍纍的士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士兵手執弓箭,引弓開弦,瞄準的卻是城下的中軍營,城上城下一陣大亂,留在城上的鄉紳們驚叫著,四散逃避,他們哪裡能想得明白,轉眼之間,這喜慶的祝捷便變成了一場禍事。早有士兵迎上來,兩人一個,夾著這些鄉紳下了城牆。

一架架八牛弩被推了上來,粗如兒臂的弩箭閃著寒光,對準了城下。方文海呆若木雞,方文山也如廟裡的菩薩,都睜大眼睛看著城上密密麻麻的弓箭和八牛弩。

蕭遠山畢竟是武將,短暫的震驚之後便反應了過來,中軍營不愧是定州精銳,是蕭遠山苦心經營多年的精兵,在城門關閉,城上出現士兵的時候,他們已行動起來,大盾兵上前,一排排巨大的盾牌立了起來,護住了蕭遠山方文山等人,連方文海等一眾迎出城去的鄉紳也保護了起來。後側的騎翼已打馬向後,準備向後撤退。

不過顯然他們沒有這個機會了,隨著號聲,兩側衛堡上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士兵,更多的步兵從兩座衛堡裡湧出,推著一輛輛令人膽戰心驚的戰車,數息之間,便已排成了密集的戰陣,戰車之後,一座槍林瞬間立起,直接封閉了三角區的出口。蕭遠山的中軍營被包了餃子。

蕭遠山這時才驚駭起來,李清那裡只有千餘殘軍,現在圍住自己的,足足便有數千人,而且還沒有看到他的騎翼,這個天殺的李清,到底是有多少兵力?回頭看去,呂大臨的騎兵開始緩緩向這邊靠近,剛剛心膽欲裂的他膽氣又壯了起來。

「李清,你想要幹什麼,造反麼?」他戟指城上李清,大罵道。

李清大笑道:「大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要在今日除掉我,當我不知麼,李清可不是傻子癡兒,當初便已料到今日,豈有不防之理。」

「胡說八道!」蕭遠山罵道:「李清,你今日此舉,已與造反無異,我勸你一句,速速自縛雙手,出城請罪,我還可饒恕你的罪行,看在李家份上,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大軍發處,你與你的部眾皆成齏粉!」

李清冷笑:「大軍?你是指你這兩千兵馬麼?就憑他們也想拿住我?」

蕭遠山心裡隱隱不安,但仍回指著正逼上來的呂大臨部,厲聲道:「看到了麼,呂將軍的萬餘鐵騎之下,你可有一搏之力?」

似乎在映證著蕭遠山的話,他的話才剛剛落下,側翼便響起如雷的騎蹄,一彪騎兵奔來,但卻不是呂大臨的騎營,領頭一人,卻是李清的騎翼部將姜奎,看到姜奎部旁若無人般地縱馬奔過呂大臨的軍陣之間,呂大臨部卻沒有任何動作,蕭遠山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給呂將軍發令,讓他進攻,剿滅這股騎兵。」蕭遠山的聲音不可抑制地帶著顫音,他不敢想像那最壞的後果,傳令兵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立於馬上,雙手揮舞令旗,發出一連串的旗語。

呂大臨的中軍左右一分,十數騎馬奔了過來,而姜奎部也很配合地讓開了一條道路,讓這幾匹馬直接奔進了三角區之內,蕭遠山的心徹底沉了下來,來人是沈明臣和他的幾名心腹將領導,不過馬上的他們卻是被反翦雙手,捆在馬上。呂大臨反了。

蕭遠山只覺得眼前發黑,人在馬上一陣搖晃,噗通一聲摔下馬來。

正文 第八十九章:大局已定

蕭遠山醒來時,人已經到了撫遠城內,他的中軍營在他昏倒之後,戰意全無,呂大臨的出現更是讓他們絕望,在絕對的實力對比面前,沒有人不會珍惜自己的性命,更何況這並不是與塞外草原蠻族的不死不休的戰鬥,而是自家內訌,每一個士兵都相信,只要自己放下武器,對面曾經的袍澤就不會再向自己舉起刀槍,蕭遠山的心腹軍官們在此刻也毫無辦法可想,除了跟隨士兵們一齊投降,他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李清預想中的局部小烈度的戰鬥並沒有爆發,事情解決的順利程度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這是一種更好的局面,不死一人便解決這場定州軍內部的爭鬥曾經是李清夢想但不抱希望的盼望,當他真正出現在李清的面前時,讓他簡直不敢置信。

蕭遠山是在李清在撫遠的參將府中議事廳內醒來的,看到左右那一張張曾經熟悉的面孔,呂大臨,呂大兵,李清,很意外的,他並沒有咆哮中怒罵呂大臨的臨陣背叛,沒有怒罵李清處心積慮,而是很鎮定地在眾人臉上一一地掃過,這裡有他認識的,也有很多身著校尉服飾但他不認識的,想必是李清的心腹手下。

慢慢地從剛剛睡著的長椅上站起來,摸了摸腰裡的刀,李清身後的楊一刀和唐虎立即向前踏上一步,但李清伸手擋住了二人,二人對視片刻,蕭遠山忽地笑了起來,將腰刀解下,拋在地上。

「你贏了,我小看了你。很感謝你沒有讓我做一個糊塗鬼,讓我能在清醒中死去,這是對一個武將最大的尊重了,我得承認,如果我們兩人易地而處,我肯定做不到這一點。我會立即將你一刀兩斷,永絕後患。」

李清搖頭,「蕭帥,你錯了,你不會死,包括你的部將,你們都不會死,我不會殺你們,雖然現在你我是死敵,但畢竟你們曾在邊關作戰多年,於這定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在完全解決這件事情之後,我會禮送你們出定州,回京師。」

「你說什麼?」蕭遠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不殺自己,這是什麼道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的李清,確定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抑或是在用這種方法羞辱自己。半晌,他的目光轉向呂大臨。

在他的目光中,呂大臨走上前來,道:「蕭帥請放心,李將軍的確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只是這定州只能有一個主人,所以,你必須離開,李將軍的奏章已寫好,我已聯名上奏,蕭帥為了這場戰役,蟬精竭慮,傷神過度,過去的老傷復發,請求回京師養病。」

蕭遠山目光閃爍,看了這個讓他功敗垂成在最後一刻的將軍,終於將壓在心裡的那個問題問了出來:「告訴我,大臨,我自問待你不錯,為何你要背叛我?」

呂大臨毫不退讓地直視著蕭遠山噴著火的目光,「蕭帥,你將事情完全做錯了,卻不說其他什麼,單是李將軍手下尚有八千精銳,就足以讓我們定州的精銳在撫遠城下流盡鮮血,那最後得利的將是誰,會是我們的敵人,是草原上的巴雅爾,如果真如此,我敢斷言,巴雅爾將立起大兵,直撲定州,試問那是我們還守得住嗎?」

「你可以告訴我直相,我完全可以取消這一次行動!」蕭遠山吼道。

呂大臨搖頭,「蕭帥,你還是沒有想明白,我不願意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在這種勾心鬥角中過日子,想要打敗巴雅爾,一個團結的定州是必須的,你可以取消這一次的行動,但你一定會謀劃下一次,第三次,直到你們一方勝出。」

「那你為什麼選擇了他而不是我,我們曾在一起戰鬥過這麼多年,難道我們之間的交情還比不過他嗎?」

「這不是交情與否的問題,而是為了以後的勝利,蕭帥,恕我直言,你若主政定州,我們守成有餘,進取不足,而李將軍雖然年輕,卻讓我看到了定州崛起,直搗龍城的希望,所以,我選擇李將軍。」

蕭遠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坐倒在身後椅子上,雙手抱頭,廳內眾人都沉默地看著他,不說話,也沒有人去打擾他。

終於,蕭遠山抬起頭,「我知道,你們還需要我的一封請辭奏章,拿紙筆來!」

「還需要您給威遠的戴徹將軍一封命令,召喚他率他屬下各營參將一齊來撫遠參與本次大捷慶典。」尚海波冷冷地道。

蕭遠山慘然一笑,「果然是覆巢之下,焉有餘卵,戴徹雖是我的心腹,但他卻是一員猛將,你會用得著他的。」

李清緩緩搖頭:「我沒有時間來慢慢調教感化他,蕭帥,我曾與呂將軍說過,三年之內,我必須解決草原問題,所以,一個團結的定州是必須的,我不可能在我率軍出征的時候,還必須時時擔心有人背後給我一刀,所以戴徹將軍的離去也是必然,相信蕭帥也用得著他。」

「三年,三年解決草原問題,李清,你真是好大口氣,但我卻由衷地說一聲佩服你,難怪呂大臨會選擇你,鼎定草原是他一生的夢想。」蕭遠山哼了一聲,提起筆,片刻之間,已是書就了請辭奏章與給戴徹的命令,啪的一聲將筆甩在地上,道:「好吧,你們要我做的,我已做完了,現在便任由你們處置了。」

李清微笑著對楊一刀道:「請大帥去休息,除了不允許大帥踏出居所一步之外,其餘不許慢待於他。」

楊一刀躬身領命,向蕭遠山一伸手:「蕭帥,請!」蕭遠山昂首挺胸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景,李清道:「拿得起,放得下,倒也不虧他曾是定州的主人。」

王啟年不滿地道:「將軍,我真不明白,他明明落在我們手裡做了俘虜,卻還這般恥高氣揚,真是讓人氣悶,為什麼不一刀殺了他永絕後患,他在將軍手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讓他活著回去,他豈肯干休,日後肯定會與我們為難。」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即便日後我們再一次兵戈相見,廝殺疆場,也不會後悔今天的做法。」李清笑道。

殺蕭遠山當然容易,但是現在還不是徹底激化兩家矛盾的時候,李清需要時間來穩定定州,需要時間來解決草原問題,中原的事情能拖一時便拖一時。如果殺了蕭遠山,那便徹底撕破了臉皮,蕭遠山與自己不一樣,自己只是李氏一個還沒有進入祖譜的小人物,即便失敗被殺,李家也不會覺得會有多大的損失,也許蕭家給予一定的補償這事便會抹平,但蕭遠山可是蕭家舉足輕重的人物,殺了他,事可就大發了。是以李清明知蕭遠山是一個較為厲害的將軍,而且以後肯定會為自己帶來麻煩,但仍不得不放了他。

「那將軍,方文山那傢伙呢?是不是也要放了他?」王啟年嗡聲嗡氣地道,抓了兩個大佬,既然放了一個,那另一個肯定也要放了。真是不甘心哦。

「他?」李清冷笑道:「他就沒有那麼好的事情了,方家偷賣生鐵等戰略物資給巴雅爾,已是犯了重罪,他方文山身為定州知州,而方文海是他的族弟,他能脫得了關係,這一次,不讓他死也要讓他脫一層皮去。」

李清著實有些惱恨方家,除了想要拿到宜陵鐵礦外,這種幾等於資敵的行為更是讓他厭惡,因為他們,不知多死了多少大楚軍人,這等眼裡只有錢的人渣,豈能輕輕放過?

王啟年咧開大嘴笑了,「就是,將軍,這等人便要狠狠修理,奶奶的,等會兒我便去揍他一頓。」

「打住吧你!」李清又好氣又好笑,看著這個腦了缺根弦的傢伙,「鬍子,不許你去找他,雖然我們要收拾他,也犯不著去揍他,再說了,你那等拳頭,只怕一拳便要了他的命去。」

「我輕輕地打還不行麼?」王啟年壓低聲音,隨即看到李清惡狠狠地目光,立馬腳底抹油,「我去兵營了!」他邊跑邊喊,身後傳來一陣善意的笑聲。

正文 第九十章:茅塞頓開

一連幾天,李清忙得腳不點地,當然,這是勝利者的煩惱,便是有,也是歡喜多過惱火,像蕭遠山,現在便閒得很,每天除了吃飯,喝酒,睡覺,啥事沒有,卻是閒得發慌,像他們這種人,沒事可做便是最大的懲罰,幾天下來,原本很精神,根本看不出已年過五十的蕭大帥便憔悴了許多,往日不顯眼的皺紋也特別明顯了起來,更是平添了許多白髮。

忙了一天的李清頭昏腦漲,當然不可能瞭解蕭遠山的痛苦,也沒有必要去瞭解,如果兩人換個位置,恐怕現在自己已經去和閻羅王打屁吹牛了。回到休息的地方,楊周氏已經打來了洗澡水,裝在一個大木桶中,熱氣騰騰,讓李清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癢癢了起來,一天的辛苦之後,泡一熱水澡,那是多麼美的事情啊!

楊一刀的位置隨著李清不斷的陞遷,也在不斷地提高,而且重要性也越來越強,他現在尚是鷹揚校尉,估計隨著李清實任定州大將軍之後,至少他也會得一個參將的位子,而且他一直隨侍在李清的身邊,地位更是特殊。

將自己泡在熱水裡的李清舒服地伸個懶腰,從喉嚨深處滿意地長長地呻吟了一聲,身後的楊一刀拿起水瓢,舀起熱水,替李清澆在厚實的背上,自草原上與完顏不花一仗之後,李清也刻意地抽出時間來鍛煉自己的武技和力量,現在身上的股肉一塊一塊的,賁張有力,很有些健美先生的意思。

「一刀,你跟你老婆說,以後這些事她就不要做了,換人吧,找幾個丫環之類的便可以了,她現在可是鷹揚校尉夫人,過不了多久,她可就是參將夫人了,再做這些事不合適,讓外人知道,會罵死我的。」李清閉著眼,雙手搭在澡桶邊緣,對楊一刀說。

換個人聽到李清這麼封官許願,只怕就歡喜得緊,但楊一刀卻神色絲毫不變,「將軍,對我來說,小兵一個也好,還是參將也好,都是大人的親衛。至於我老婆,農家婆娘一個,不懂什麼禮儀,也只能做做這些粗活,您要真讓他閒下來去當太太夫人,只怕閒不了幾天便悶出病來。」

李清哈的一聲笑出聲來:「一刀,話是這麼說,但你要清楚,我們都在改變,我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校尉,而你也不是當年那個快要死的小兵了,地位不同了,那很多原先的東西就要改變,不懂,就去學,就像你,難道一直在我身邊當親衛,你遲早會出去領兵,所以一刀,你不要安於現狀,要善於去學習,去學兵法,去學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將軍。而你的老婆,也要學著去做一個太太夫人。」

楊一刀沉默片刻,「將軍,領兵打仗,只怕我不是那塊料,將軍還是將我留在你身邊做親衛吧。」

李清佯怒道:「胡鬧,我的話你都不聽了麼?誰天生便會領兵打仗,王啟年以前會麼,馮國呢,姜奎呢,可現在他們一個個都能獨擋一面了,一刀,不要妄自菲薄,你性子沉穩,做事紮實,出去領兵打仗,或許不夠靈動機變,但勝在紮實穩當。倒是唐虎,看來只能在我身邊當親衛了。」

「是,將軍,我會努力去學習。」

「嗯,這才對,人要有向上的慾望,這個世界還真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一刀,如果我們不努力,那蕭遠山的今日說不定就是我們的明天,你不想你家將軍也落到他如今的田地吧?」李清笑道。

兩人聊著些閒話,談到當年李清剛剛將他們這一批人接受到手中時的情景,都不由大笑起來,「我記得你當年抱著我的大腿,大喊大人不要殺我們,我的傷不重,很快便會好的,其實當時你的傷真的挺重,我沒想到你們兩個竟然都活了過來,還變成了如今威風凜凜的傢伙。」

楊一刀難得的臉皮紅了起來,「也是我和虎子命好,要不是碰上大人,換一個人來,只怕我們的骨頭都快要爛了。」

「這是你們的命,也是我的運!」李清低聲道:「一刀,你信命麼?」

「我信!」楊一刀毫不猶豫地道。「以前有個算命先生曾給我算過命,說我是當將軍的料,當初還讓鄉鄰們好一頓笑話,說我一個殺豬佬,居然也想當將軍,當真是白日做夢,可我後來真的從了軍,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我不信命了,認為那個算命先生真是胡說,沒有他那翻話,也許我不會從軍,但當我碰上將軍,跟在將軍身邊一步步走到現在的時候,我又信命了,將軍,您剛剛也說,我快要當將軍了。」

「是啊,命,真是一個玄妙的東西。」李清喃喃地道,「但是一刀,我告訴你,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也是支撐我一路走來最大的動力。」

「將軍,您是天上星宿下凡,與我們自是不同,你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我們卻要依靠您。」楊一刀恭敬地道。

李清哧的一聲笑,星宿下凡,要是自己真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楊一刀,這個沉穩的漢子會認為自己瘋了在說胡話呢,還是馬上拔腳飛奔?

腦子裡反覆臆想著楊一刀可能的種種反應,李清樂不可支。也罷,讓下屬對自己存有一份敬畏不是一件壞事。

耳邊突然傳來悠悠的蕭聲,李清大奇,「一刀,我們參將府還有人會吹蕭?」

楊一刀側耳聽了聽,笑道:「大人,不是我們參將府,是隔壁統計調查司的司長清風大人在吹蕭。清風大人的蕭吹得極好,怎麼,大人不知道麼?」

李清搖搖頭,「從未聽她吹過啊!」兩人沉靜下來,靜靜地聽著清風的蕭音,楊一刀卻仍不忘不時舀起熱水,沿著李清的脊背倒下去。

「一刀,你說假如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會怎麼做呢?」李清忽然問道。

楊一刀一愕,不知道將軍怎麼忽然問到這麼一個問題,想了半天,才道:「那要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還有什麼區別麼?」李清好奇地問道。

「當然有區別,如果是文人騷客,說不定會寫篇文章,賦一首詩來表達情意,而像我們這樣的大老粗就簡單了,直接找人上門提親,答應就娶過來,不答應拉倒。」

李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老婆就是這麼找過來的?」

楊一刀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不是這樣的,我是爹媽給說好了的。」

李清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一刀,要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怎麼辦?」

楊一刀哈的一聲,很是奇怪地道:「大人,以您今天的地位,您的年齡,您的才能,您的相貌,看上了那位姑娘還不是那女子天大的福分,這還用多說嗎?你要是自己不好意思親自去說,隨便找個媒人上門,那對那女子來說,還不是喜從天降嗎?大人,是不是您看上那位姑娘了,我們可以找尚先生作伐啊,尚先生那一張嘴可是好生了得。」

李清苦笑道:「要是這個女人不喜歡我,或者因為某種原因不答應我呢?」

楊一刀張大了嘴,愣了半晌,才道:「將軍,這可能嗎?」

李清忽地惱了起來,問道:「為什麼不可能,一刀,你就說我該怎麼辦,你老婆也娶了,女兒也生了,對付女人總不會沒有辦法吧?」

楊一刀呆了半晌,才伸伸舌頭,「將軍,我還真沒想過這事,不過照我說,咱是武人,那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直截了當,你喜不喜歡我,肯不肯嫁我,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嫁我,問個清楚明白再說不行嗎?」

李清霍地一下從水裡站了起來,帶起的水花濺了楊一刀一身,「你說得太對了,就是要問個明明白白才行。」從澡盆裡跨出來,匆匆套上衣衫,趿拉上鞋子,便向外跑去,楊一刀趕緊跟上來,「將軍,您去哪裡?」

李清忽地轉過身來,「你不許跟著,還有,你的手下也不許跟著。」

警告完楊一刀,李清猛轉身便向外跑去,看著李清的背影,楊一刀不解地道:「不跟著怎麼行,要不然尚先生又要打我的板子。」扔了手裡的瓢,緊緊地跟了上去。

正文 第九十一章:嫁給我吧

統計調查司的辦公地點與李清的參將府只是一牆之隔,李清在這裡安定下來以後,為了安保上的方便,也更是為了清風往來這邊方便,李清便命人將院牆上開了一個門,當時潛意識時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意思,此時的李清也著實想不起來了。

一身便服的李清風一般地來到這個小小的半圓形的門邊,倒把守候在門邊的兩名親衛嚇了一跳,雖然隔壁便是統計調查司,但這個衙門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不僅有李清原先的親衛,也有從軍隊裡,地方上招募來的人,最近清風更是開始大力招收一些江湖人物,楊一刀不放心,便在這裡也放上了幾名親衛,沒有這些親衛的同意,這邊衙門裡的人休想踏進參將府。

「將軍!」幾名親衛躬身施禮,李清擺擺手,豎起食指在嘴邊輕輕地噓了一聲,便邁步向對面走運去,幾名親衛正待跟隨,卻見李清回過頭來,瞪了他們一眼,做了一個原地不動的手勢,只得乖乖地停了下來。

看到李清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幾名親衛有些無奈地看著隨後趕過來的楊一刀,徵詢的眼光看向他,楊一刀仔細地看了一下他們幾人與裡面李清的距離,衝著幾名親衛搖搖頭,幾人便靜靜地守候在哪裡。

楊一刀並不遲鈍,在李清莫名其妙地問了這麼一通話之後,爬起來便向清風這便奔來,他哪裡還有不明白這其中的玄妙的?這時的那小院,是只屬於那兩個人的,畢竟這是在衙門中,安全方面並不需要有太多的考慮,楊一刀不信有什麼人敢來虎口拔牙。

李清放輕腳步,沿著那條碎石小道向著不遠處的清風走去,清風坐在院子裡一株合歡樹下,背對著李清,單薄的背影被月光拉得細長,淺淺的映在地上,正在幽幽地吹著蕭,蕭聲嗚嗚咽咽,帶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悲傷氣息。

李清停下腳步,仔細打量著清風,從他這裡可以看到的一側臉龐仍是那麼的雪白,似乎永遠沒有什麼血色,削瘦的身體隨著蕭聲輕輕搖晃,肩頭微微有些抖動,她是在哭泣麼?李清心中不由一緊。

自己想用一些工作來分散清風對於往昔的痛苦回憶,現在看來似乎效果不大,除了讓清風沒日沒夜地投入到那些繁雜的情治工作中,讓身體更加瘦弱之外,她的心依舊沒有從昔日走出來。

一陣風吹過,粉紅的霧壯合歡樹花紛紛落將下,灑在清風的頭上,肩頭,清風似無所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蕭音之中。

一枚花朵隨風飄到李清的面前,他伸手抓住那霧壯的花朵,慢慢向前走去。

「清風!」他低低地叫了一聲。

「啊!」好像受到驚嚇一般,清風觸電般地跳了起來,半轉身子,便看見李清正站在她身後不到數步處。眼神裡那包含著的痛惜讓她身體微微有些戰慄。

「你的蕭音裡有太多的悲傷,讓人聞之淚下,你還是不能忘記過去麼?」李清走到她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將軍!」清風低下頭,臉上的淚水猶自掛在腮邊,隨著她的低頭,帶著晶瑩的月光掉落下來。

「不要叫我什麼將軍!」李清忽地煩燥起來,大聲道。「清風,人生如夢似幻,轉眼數十年便過去,你如果一直活在過去,那你永遠都不會獲得新生。人,應當向前看,你應當看到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著你。」

「將軍,我…..」清風的眼眶裡淚水打著轉。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什麼將軍!」李清壓低聲音吼道。將手裡拿著的合歡花舉到清風的面前,「看到了嗎,看到這株合歡花了嗎,它開在樹上,很美麗,讓人讚歎,即便它此時掉落下來,失去了滋養他的源泉,但此刻的它依舊是美麗的,是值得讓人去珍惜的。物尚如此,何況於人?合歡花只有數天的生命,但它仍然努力讓自己璀璨。清風,我們有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壽命,為什麼不能讓自己活得更輕鬆活得更愉快呢?」

清風眼眶裡打著轉的淚水終於滾滾而下,由於竭力地抑制自己不要讓自己哭出聲來,喉嚨裡發出陣陣悶聲,「將軍,我不是花,人也不能同花比,花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它可以由著自己的喜好去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人是不行的,特別是女人,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不再是過去的我,而您手裡花,卻還是當初那朵在樹上美麗綻放的花啊!」

李清用力地握起拳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得是什麼,對吧,你想說你曾被蠻人擄去,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貞操?這將成為你一生的污點,永遠洗脫不去,你無法面對,所以你將自己像駝鳥一樣深深地裡埋起來,不願卻面對任何新的生活,你用無休止的工作麻醉自己,讓疲勞累垮你,以免你有功夫去回憶,但夜深人靜之時,你還是會想起,會痛苦,是不是?」

清風終於放聲大哭出來,壓抑已久的情感在這一刻猛地迸發,長久的苦痛隨著淚水狂洩而出,被一個男人當面揭穿自己的傷疤,她覺得無比的屈辱,委屈。

清風的痛哭聲驚動了許多人,不僅楊一刀從那邊的圓形門那裡探過來一個腦袋,統計調查司這邊還亮著燈仍在工作的情報人員也或從窗戶或從門邊向這裡張望。

「都給我滾!」李清暴怒地喝道。嚇得所有人哧溜一聲都縮了回去,楊一刀衝著部下伸伸舌頭,將軍發起脾氣來當真嚇人,連人見人怕的清風司長都弄哭了。

李清大步走到清風的面前,猛地伸手,將對面這個單薄的女子擁進懷裡,手輕輕地撫過她披散在肩上的長髮,道:「清風,我今天告訴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的過去,因為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懷裡的清風身體猛地抖動一下,哭聲戛然而止,猛抬起頭,淚眼迷濛中閃過驚色,旋即雙手一撐,試圖離開李清寬厚的胸膛,李清堅持不放,僵持片刻,感受到清風的堅決,李清有些茫然地鬆開兩手,清風迅速後退幾步,轉過身體,背對李清片刻,再回過身來時,臉色已是平靜了許多,李清仍是保持著雙手環抱的姿式,目不轉睛地看著清風。

「將軍!」清風受不住李清如此的逼視,低下頭,「這是不可能的!」

李清似乎胸口被重擊,一口氣悶在胸裡,半晌才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清風慘笑一聲,「如果將軍是一個小小的校尉,抑或是一個參將也好,那清風聽到這番話,會很高興,很高興,但現在,將軍馬上會成為定州之主,以將軍世家貴胄的身份,你的妻子那能是我這樣的不乾淨的女人?她應當來自世門豪族,應當對將軍的大業有幫助。」

李清愕然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

「你放屁!」李清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胸中壓抑的怒火,被拒絕的悶氣瞬間爆發開來,「去他媽的世家貴胄,清風,我告訴你,我就是一個丫頭生的小子,我沒名沒份,真要論起來,說不定你本來的身份比我高貴得多,我娶你,說不定還是高攀了呢!你難道不喜歡我嗎,我能感覺得到,你是喜歡我的。」

看到李清爆走,清風臉上神情不知是喜是悲,複雜之極,待李清稍微鄭定下來之後,才幽幽道:「也許以前是,但現在,將軍你馬上便會成為李家最為重要的成員之一,如果將軍堅持你的意見,李家第一個便不會答應。」

「讓李家見鬼去吧!」李清一揮手,怒道,「我只要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清風堅定地緩緩搖頭,「將軍,你現在的堅持,以後將軍會發現他是錯的,與其到時後悔,不如現在…..」

李清猛地揮手打斷清風的話,「好吧,那便讓時間來證明,清風,我會讓時間來證明的。」一轉身便向回走,走了幾步,回過頭來,道:「我想用不了多久,皇帝會召我回京,這是任命一州主將時要走的程序,你準備一下,和我一起回京。」

說完,不等清風回答,大步離去,走過楊一刀身邊時,低聲道:「去查,給我挖地三尺去查,我要知道清風到底是誰,她的家在哪裡?給我找到他,我要在離開定州赴京前得到答案。」

李清的身後,清風緩緩坐倒在那正自怒放的合歡樹下,屈起膝頭,雙手緊緊抱住兩腿,將頭深深地埋在懷裡,肩頭不由自主地聳動。

正文 第九十二章:重組

清晨,當一眾官員踏進參將府的時候,都互相交換著有些奇怪的目光,眾人都已知道了昨夜所發生的一幕,有人好奇,有人興奮,有人憂心。尚海波眉頭皺得緊緊的,作為李清手下最重要官員和首席謀士,他必定想得更多,更遠。李清年紀輕輕在某些方面是劣勢,但在婚姻上卻是一大優勢,如何好好地利用這一點,尚海波在心中已盤算了很久,但眼下發生的一幕顯然出超出了他的預計。

他不反對李清對於清風的好感,更不在乎李清有多少個女人,但關鍵的是,李清結婚的對象必須對現在已經形成的這個小集團有利,李清作為這個集團的首腦,這是他必須負起的責任,不容推脫的義務。

清風出現在門口,她的出現讓廳內眾人齊齊地發出低抵的驚訝聲,今天的清風與往日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變,雖然仍是一襲雪白的長裙,但從來不施脂粉的她今天臉上居然畫上了淡妝,原本的少女髮式今天被梳成了少婦髮式,挽起的髮髻上插著一根極為普通的木杈,淡淡的胭脂讓她雪白的臉龐有了些許紅色,眼影稍稍掩飾著她的黑眼圈,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看到廳中除了尚海波都站起來的各位將領官員,不由露出些許慌亂。低下頭,抱著一疊卷宗,走向路一鳴身後的第二排座位的第一個位子,一直以來,這種正式的議事場合,那裡都是她的位子。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移動而轉動,直到她坐下,眾人才一一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坐在清風身前的路一鳴有些不安的扭動著身子。

尚海波冷眼旁觀,眾人的反應都一一看在眼裡,看來眾將和官員們都默認了清風現在有些特殊的地位,尚海波不是一般人,昨天夜裡的某些情況通過一些渠道他也知道了一些,清風當時的反應讓他頗為讚賞,這是一個知情識趣,頗識大體的女子,她今天的這副打扮是想暗示什麼嗎?尚海波心裡想著。

後堂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李清在楊一刀和唐虎的陪伴下,大步走了出來。

眼光首先落在路一鳴身後的清風身上,那高高挽起的髮髻刺痛了他的雙眼,眼瞳略微收縮,垂下的雙手猛地握緊,腳步稍稍一頓,便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坐在虎案之後。

大廳之內,左首第一人坐著尚海波,第二個,便是呂大臨,雖然呂大臨現在無論是品級,還是職位,都遠高於李清,但呂大臨是一個極為聰明和明智的人,雖然還沒有明確,但李清已實際上是定州的老大了,至於朝廷的任命,那只不過是一個形勢而已。自他而下,便是呂大兵,王啟年等一眾將領。

右首坐著的是以路一鳴為首的文官系統,便連許雲峰也被從崇縣召了過來,其他定州下屬十幾個縣的知縣李清還大都不認識,但今天都齊聚在這裡,蕭遠山被軟禁,方文山更是以通敵資敵之罪名被押入大牢,定州方家更是被連根拔起,家產充公,最大的財源宜陵鐵礦也被李清的匠作營完全接管,這讓各縣的知縣都明白,定州變天了。眾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不知接下來自己的命運將會怎樣。

李清昨夜幾乎一夜沒睡,只是在凌晨稍微地瞇了一下,頂著兩個黑眼圈高坐於上,掃視著下面那畢恭畢敬,坐得筆直的文武官員,心中募地生出一種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感覺,難怪人人都追逐權力,這種感覺真得讓男人為之沉醉。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大丈夫生於世,莫過於斯。

隨著戴徹被蕭遠山一封命令召來,落入李清掌握之中後,定州算是完全掌握在了李清的手中,現在整個定州計有李清常勝營約一萬人,呂大臨麾下一萬五千人,原戴徹手下五個營約一萬五千人,蕭遠山中軍營三千人,整個定州軍已形成戰力的共有近五萬人,這些兵力一旦整合,雖然暫時無力對巴雅爾形成大規模的進攻,但足以保證定州在短期內不受侵犯,更何況,現在李清的手中還握有一張王牌,巴雅爾的愛女納芙與大將諾其阿。在報捷奏章中,李清刻意將這一消息隱瞞下來,在他的計劃中,這兩人還有大用處,要是讓朝廷知道,讓自己去獻俘的話,那自己不僅弄不到一點好處,甚至會讓巴雅爾惱羞成怒,孤獨一擲地立刻發動對定州的進攻,這可不是李清想要的,現在他一心想要穩定定州,至到將定州完全握在自己手中,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後,才是對草原作戰的時刻。

李清想要的是永久解決草原問題,而不僅僅是擊敗,否則當自己走出定州時,巴雅爾在自己的後院搗起亂來,那可受不了。

今天的會議主要便是人事上的安排,既是一場分贓大會,也是一次酬功大會,同時,還有一系列的原先在崇縣行之有效的民生政策的公佈和實施。

「本次我們能挽狂瀾於不倒,保證定州不出現大的波動,首功當屬呂大臨將軍!」李清環顧四周,緩緩地道。

呂大臨站起來抱拳道:「不敢,末將只是做了自己應當做的事,讓定州免遭受戰火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李清示意呂大臨坐下,接著道:「蠻族遭此大敗,定不會善罷干休,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蠻族必定會捲土重來,我們會接受更大的考驗,但他們失去了前進基地上林裡,對他們而言,是難以承受的打擊,想要進攻定州,首先必會奪取上林裡。呂將軍!」

呂大林再次站起來:「末將在!」

「你部一萬五千騎兵仍歸你統轄,另外我再調兩營步卒與你,共兩萬軍隊,進駐上林裡。」李清道。

呂大臨啊了一聲,頗出意外,自己不是李清的嫡系將領和心腹,原本以為自己現在統率的軍隊也會被李清想辦法拿走一批,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是不可避免的,但現在事實居然與自己所想截然相反,李清不便不剝奪自己兵權,還調派了更多的軍隊給自己。

「這兩個營,一個是馮國部,馮國部經過此次大戰,戰鬥力極強,我已授權馮國以原常勝營右翼為基礎,組建磐石營,編製五千人。另一個營便由呂大兵將軍負責,重組選鋒營,編製五千人。」

「末將領命!」馮國與呂大兵都興奮地站了起來,馮國是因為升了參將,而呂大兵則是因為又可重組選鋒營,手裡有了實實在在的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哥哥手下當一個空頭參將。

「另外,我將調派民夫,在上林裡築城,只要上林裡有了堅固的城池,再加上呂將軍豐富的經驗,守住上林裡將不會有任何問題。」

「呂將軍?」看到呂大臨有些發愣,李清小聲提醒道。

「末將明白了,末將領命!」呂大臨這才反應過來,心中一陣激動,實在沒有想到李清居然如此信任自己,定州合共便只有五萬戰兵,這一下子便撥了兩萬給自己,這份情意,這份信任讓他覺得實在有些承受不起,士為知己者死,心中募地冒起這個念頭。這一次自己臨陣倒戈做得太對了。

看到呂大臨的反應,尚海波撫摸著剛蓄起不久的鬍子,心底微笑,將軍這一招可真是高明,上林裡孤懸草原,離撫遠還有幾百里路,呂大臨雖然統重兵在外,但一應後勤供應,糧秣輜重全都靠定州供給,倘若呂大臨有甚麼想法,這邊只要斷了補給,他還能翻上天去。一舉兩得啊,即收了他的心,又將危險降到最低,呂大臨是定州老將,只要他歸心,則定州五萬大軍將盡收將軍囊中,再經過一到兩年的調整,呂大臨在軍中的影響將會降到最低。

「本人起於微末,能有今日成就,實在離不開尚海波尚先生的謀劃,今日想請尚先生出任參軍一職,不知尚先生可願?」

李清笑問尚海波。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尚海波笑著一揖到地,兩人相視而笑。

「王啟年以常勝營左翼為基礎,組建天雷營,馮國以原常勝營騎翼為基礎,組建旋風營。」

「末將領命!」兩人同時站起,眾人也毫不意外,此二人都是跟著李清自一介微末而起,受到重賞當然無可厚非。

「楊一刀,以原親衛隊為基礎,組建親衛營。」

「一刀領命!」身後的楊一刀側跨一步,向李清躬身,一向沉穩的臉上終於也露出笑容,他終於也是一名將軍了。

「上林裡建城後,那裡將成為蠻族攻擊的重點,撫遠四堡將成為內線,壓力大減,所以,除了撫遠將保留一個營隨時支援上林里外,威遠三堡將逐次削減兵力。各位,從現在起,我們定州要反守為攻了,我們將組建機動部隊,隨時出擊草原,讓他們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李清大笑道:「我們可不像草原軍隊,每年要等到秋天才有能力出擊,我們常勝軍一年四季,隨時都可以打到草原上去。」李清豪氣干雲,隨口就將以前的定州軍更名為了常勝軍。

眾將一時不由個個氣沖雲天,霍地站起,揮舞著手臂,隨著呂大臨大喊:「願跟隨將軍,馬踏草原!」

正文 第九十三章:創造條件也要上

軍事上的重組完成以後,今天的重頭戲便已結束,在座的各位將軍各得其所,可謂是皆大歡喜,都在喜滋滋的盤算著會議結束後要好好地慶賀一翻,在座的文官可謂仍是如坐針氈,忐忑不安,只有路一鳴和許雲峰等老人才安如泰山。兩人都早得知了自己的安排,此時只是坐等李清宣佈而已。

李清笑瞇瞇地看了一眼右側的文官,道:「原定州知州方文山夥同其族弟方文海,盜賣戰略物資予以資敵,給我定州造成重大損失,現已將其下獄,清風,將證據給各位大人們。」

清風站起來,從隨身攜帶的文卷中抽出一疊,一一交到各人手中,所到之處,不管是文臣武將,都站了起來,雙手從清風手裡接過那些卷宗,看到這一點,尚海波的眉頭不由又皺了起來,清風也明顯得有些不安,以至於最後居然有些遲疑,只有李清笑瞇瞇地安之若素,怡然自得。

他便是要這種情形,他要讓自己手下的大將重臣們都在心裡默認清風是自己的女人這一事實,擱在案上手不由自主地又捏緊,清風,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方家偷偷將生鐵販賣到草原上的事情證據確鑿,不僅有出入帳目,運送路線,交接人員,更有大批從方家抄出來的與草原上的往來信件,這些東西由於李清猝然發難,方家都沒有來得及銷毀,但被抄走,至於那些涉案人員,更是一個也沒有走脫,全部被抓,下到了獄中。

看著手裡的鐵證如山,武將們不由破口大罵,這些生鐵到了草原,也不知可打造多少殺人利器,本來生鐵是大楚控制草原武裝集團的一個有力武器,但有了方家的偷偷盜賣,這一限制已形同虛設。

而那十幾位知縣看到這些,除了震驚之外,也多了一些憤怒,定州這種邊州,一般外地人都不願意來到這兵凶戰危之地,多半都是定州本地人,對蠻族天生便帶著痛恨,看到方家如此,眼裡不由都冒出火來。

「此等國賊,該殺!」一位縣令站出來,大聲道。

有人帶了頭,開了口,其餘的人便都站了起來,大聲附和。

李清擺擺手,「各位,方文山是一州知州,我可沒有權力對他喊打喊殺,所以,這些證據以及他本人,將擇日期押運至洛陽,交由皇上親自處置,至於方文海等人,則在定州關押,一旦朝中定案,則一體處置。」

眾人皆稱善。

「方文山下獄,定州沒了知州,在朝廷沒有任命之前,便由我兼任,路一鳴任定州同知,協助我處理相關政務。」

「許雲峰,調任撫遠知縣。」李清微笑轉向許雲峰,從崇縣調到撫遠,所轄區域大了倍餘,民眾更是多了數倍,雖然品級沒變,但也算是左遷了,而且撫遠的戰略地位更不是崇縣能比,不但有宜興這等糧食產地,更有宜陵鐵礦這樣的金雞,是一個大大的肥缺,眾人都是艷羨不已,許雲峰真是好運氣,以前不過是小小崇縣的縣尉,只因為李清的發跡地是崇縣,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李清將許雲峰調到撫遠自有他的道理,崇縣新制已是初具規模,各項事宜都已上了軌道,勿需費多大的力氣,便可以運轉,但撫遠還才剛剛開始,正需要一位熟悉新政的人來管理,而且許雲峰頗為強項,做事寧折不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正好用來在撫遠推廣新政。

其餘的縣令基本沒有動,都是各安本位,緊下來新鮮出爐的定州同知便站了起來,開始宣佈即將在定州實施的新政,每項新政的公佈,都讓其它的縣令們一陣嘩然。

「義務兵役制。」

「軍功授田制!」

「田畝納稅制!」

「商稅制!」

路一鳴足足用了數個時辰才將一系列的新政宣讀完畢,又耐心地為有疑問的縣令解釋,這一期間,那些武將們已不耐地開始左扭右動起來,他們不關心這個,他們關心地是能不能有足夠的青壯被招納入伍,地方有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持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看著下面一個個面有難色的知縣,李清敲敲桌子,朗聲道:「各位大人,這些新政必須無條件執行,可以告訴你們,州里對這些新政是決心推行到底的,崇縣在這方面已做出了很好的榜樣,是以崇縣以僻縣之地,十萬民眾,卻撐起了我常勝營萬餘將士,如果新政在定州全部推開,大家可以想想,我定州百萬百姓,可以養多少士卒,多少戰馬,我想便是十萬二十萬也是沒有問題的,有了這些強兵,我們掃平巴雅爾,馬踏草原又有何難?」

十萬二十萬士卒?將軍們馬上被李清這幾句話給吸引了過去,注意力立馬便高度集中起來,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清。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李清一拍桌子,發狠道:「如何創造條件,大家可以在會後咨詢同知路大人,他在撫遠的時間不長,但卻做得很好嘛。」

路一鳴不由苦笑一下,何謂創造條件?純粹是霸王硬上弓,殺雞駭猴罷了。

「不錯,將軍說得對,一定要施行!」一群將軍七嘴八舌,大聲議論道。十萬二十萬兵啊,如果真有這些人,那他們得統率多少人,手裡兵多了,這官不也就大了麼,打仗不也就更順手了麼?真有了這些兵,巴雅爾算個屁啊!

這次會議從清晨一直開到午後,才算告一段落,路一鳴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大廳,已被十幾個知縣團團圍住,紛紛向他打聽如何才能創造條件,弄得新任同知尷尬不已,不知說什麼才好,幸好此時李清的一句話將他救了出來。

李清看著正收拾東西準備出去的清風,道:「清風,楊家嫂子準備好了飯菜,你便在這裡用飯吧。」

於是廳裡數十人的目光便齊唰唰地轉向了清風,清風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才道:「謝謝將軍,我哪邊還約了一位極其重要的人要見,便不打擾將軍了。」說完這話,便逃也似地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中跑出廳去。

有了這一插曲,路一鳴得以擺脫各位知縣,等這些知縣反應過來,再尋找同知大人討教的時候,哪裡還找得著他的影子。

李清便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一般,得意地哼著小曲,在楊一刀和唐虎的伴護下,揚長而去。

定州進行轟轟烈烈的改革的時候,有關定州的情報已源源不斷地彙集到其它各州世家,彙集到了京城洛陽,不僅是各大世家,連同天啟皇帝都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正文 第九十四章:京師震盪

安國公府,安國公李懷遠和壽寧候李退之兩人相對而坐,面面相覷,眼裡都透出不敢置信的目光,定州剛剛傳來的情報讓他們震驚不已,第一反應是不是搞錯了。急急趕來的李退之臉上的汗漬還沒有干。

「父親,如果此事屬實,那必然會在朝廷上引起大的動盪,我們必須早做準備了。」李退之道。

李懷遠默默地站了起來,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步,忽地放聲大笑,唬得李退之一而起,「哈哈哈,好,好,李清,牧之生的好兒子,了不起,二年之內,便替我李家奪得定州,妙,退之,有什麼好準備的,難道吃進去的東西還要吐出來麼?想也別想,蕭家也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補償,蕭遠山是與李清在較力中敗下陣來,他們有何話可說?」

李退之臉上也閃現出興奮之色,一直以來,李家最為擔心之事便是翼州雖然富裕,但卻是四

戰之地,兵勢雖強,但四周卻強敵環伺,一旦出事,隨時都有可能朝不保夕,現在有了定州作為外援呼應,則大為不同,任何人想要動翼州便要先想想定州那足以抵抗草原蠻族的強大兵力。

「但是父親,有一件事讓我很是憂心。」李退之想了想,道。

李懷遠坐下來,端起茶杯,隨手指指椅子,「嗯,坐下說。」

「是,父親!」李退之坐下來,「去年遵從父親指示,將定州暗影劃歸李清,但一直以來,定州暗影卻游離於李清的核心系統之外,李清已另起灶爐,設置了一個叫做統計調查司的情報部門。」

李懷遠若有所思,「你是說李清對我李家尚沒有歸屬感,所以對暗影有戒備,寧願從零做起,也不願起用現成的暗影情報系統。」

「父親明鑒,李清自小在家中便飽受欺凌,雖然名為貴胄子弟,但實際上連奴僕也不如,其母親處境更糟,這才讓他十五歲時便憤而離家出走。雖說現在看來,他的出走為我李家打開了另外一條道路,但說不准他也李家懷用恨意,能不能全心為我李家做事還很難說啊?」

李懷遠慢慢地品著茶,抬頭紋深深地擠在一齊,顯然將李退之的話已聽了進去,「你這話說得是,這的確是個問題,嗯,對了,現在李清的母親怎麼樣?你可有關注?」

「三弟不在家中,兒子悄悄打聽過,三弟離開時,給李清母親單獨分了一家院子,撥了幾個僕人,但三弟走後,弟媳她,她…….」

李懷遠抬著看了李退之一眼,「怎麼樣?」

「三弟媳她找了一個借口,將那院子又收了回去,又….」似乎有些難以起齒,但一看李懷遠瞪起的眼睛,不由得嘴巴一張,一氣都說了出來,「又將她罰到了浣洗房,專事洗涮全候府的馬桶。」

砰的一聲,李懷遠將手裡的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只怕不下百金,這一下立時變成了碎片,「混帳!」

李退之擦擦臉上的汗,又道:「父親息怒,李清母親一直都是個丫環身份,弟媳她如此做,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再說了,她的父親蘭亭候只有這一個女兒,極其護短,我也不敢多說啊!」

李懷遠吐了一口長氣,「沒用的東西!」也不知是在罵李退之,還是在罵老三李牧之。「去,你去老三府裡,給老三媳婦說,就說是我的意思,從現在起,對了,李清母親叫什麼名字?」

「叫環兒,大名叫什麼不知道,只是從前便叫環兒!」

「好了,好了,叫什麼我不管了,你去跟老三媳婦說,從今天起,環兒就是老三的側室了,一應供應待遇,不得怠慢,否則,哼!」李懷遠重重地哼了一聲。

李退之知道老爺子的脾氣,連連點頭,「是,我馬上去辦!」

李懷遠歎了一口氣,「老二啊,我李家二代中,你和老大都能撐起一片天,我不在後,你們守成至少還是不錯的,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要為李家考慮長遠啊,你們之後呢?又有誰能撐起李家來?世家豪門,說起來很是光鮮,但你想想,有多少豪門能長盛不衰的,像我們這樣的,一旦敗亡,便是九族皆滅,煙消雲散的下場,想想當年的霍家,雷家,他們得勢之時,權傾朝野,比之現在的我們要強盛許多,但現在他們在哪裡呢?民間有雲,富不過三代,實是金玉良言,不好好地考慮接班人,那我們的家族必會衰落。退之,你要明白,處在我們這個位置上,首先要考慮的便是家族的興亡盛衰,為了家族,即便要我去死,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照做,而不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考慮問題。大家不存,小家焉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說到最後,李懷遠已是聲色俱厲。

李退之汗流浹背,同時心中也夾著欣喜,老爺子這是在與他說家族的接班問題將會在他和老大之間考慮了,而接下來,明顯就是在說李清了。

「退之明白。」

李懷遠有些疲憊地揮揮手,「你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

皇宮,天啟皇帝手握著剛剛到達的捷報與蕭遠山的請辭奏章,也是不敢相信的一副神態。首輔陳西言坐於下方,神色激動。

「首輔,你敢相信這是真的麼?」天啟皇帝搖頭。

陳西言笑道:「奏章都到了皇上您的手中,當然是真的了。」

「你說說,這個李清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陛下,看了定州的奏章,臣已對此事有了一些瞭解和想法,其中有一些卻是揣測,陛下以後可詳問李清。」陳西言道。

「嗯,你說說!」

「這一次定州之戰的策劃奏章上寫是蕭遠山蟬精竭慮,甚至為此而病倒,但以臣看來,這一切全都出自李清之手,一邊給完顏不魯設計了一個卷套,另一邊又給蕭遠山挖好了坑,一箭雙鵰,著實高明。」

「我就是想不明白,蕭遠山也不是三歲小兒,為什麼就毫無防備地跳了下去?」天啟皇帝搖頭。

「這也是我想搞明白的問題,陛下,職方司有沒有搞清楚李清在戰前到底有多少士兵?」

「他是營參將,最多三千餘人,首輔問這個幹什麼?」

「不可能!」陳西言搖頭,「如果只有這一點人,那面對著完顏不魯的六萬大軍,抵抗數天之後,他還有多少人?又豈能再對付蕭遠山?」

天啟皇帝聞言,立刻對左右道:「去,馬上傳召職方司指揮使袁方。」

很快袁方趕到,天啟問道:「袁方,你對定州之事知道多少?」

袁方叩頭道:「回陛下,定州之事傳回後,臣立即便讓下屬盡量多地收集定州李清的相關情報,現已整理成冊,請陛下閱覽!」雙手捧起一本冊子奉上。

接過那厚厚的一本冊子,天啟略略翻了翻,驚訝地道:「首輔,被你言中了,李清出兵撫遠之前,可用之兵已達萬餘人。」

「難怪,難怪完顏不魯與蕭遠山相繼墜於他觳中還自以為得計,只是他如何以崇縣那窮蔽之地撐起如此之多的兵來,難不成李家給了他這麼多的支持麼?李懷遠倒捨得下本錢,也不怕一旦輸了,便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仍在向後翻閱的天啟皇帝卻搖頭,臉上神色越來越鄭重,「首輔,你卻看看李清在崇縣所施行的一系列民生之策!」

陳西言有些奇怪地接過案卷,只翻看了數頁,臉上震驚之色便擴散開來,「軍功授田制,義務兵役制,田畝計稅制,商稅法?陛下,這李清,這李清大才啊!」

天啟皇帝臉上神色複雜,「首輔,這李清,現在你怎麼看?」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說到這裡,陳西言戛然而止。

「那將定州交到他的手裡,豈不是使李家如虎添翼?」天啟皇帝有些不甘。

「陛下!」陳西言很能理解皇帝的痛苦,身為名義上了一國最高統治者,但實則手中權力小得可憐,那些豪門世族把持朝政,合意則大力推行,不合意輕則陽奉陰違,重者甚至當廷便給皇帝駁回來,卻說得頭頭是道,大義凜然。

「李家雖然勢大,但尚不會亂及朝綱,頂頭為自己掙些利益罷了,定州實際上已握在李清手中,朝廷這裡只不過是走一個過場,給他一個合理合法的程序而已,難道我們此時將定州給另外一個人嗎?只怕這人剛入定州,便會成為一具屍體。」

天啟皇帝臉色難看之極,雖然知道陳西言說得都是實情,但仍是覺得刺耳。更何況陳西言剛才一番說辭話裡有話,李家不會亂及朝綱,那是誰會亂及朝綱?

「陛下,此次李清虎口奪食,生生從蕭方兩家手中奪走定州,更何況還將方文山送進了大牢,憑著李清送來的證據,這方文山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再也別想立足於朝堂,這三家死仇是結定了,這對於陛下是一個好消息啊!」陳西言笑道。

天啟皇帝點點頭,「這倒是,朕正可以從中取利。」

「不錯,陛下。不怕臣子鬥,就怕臣子抱成團,他們鬥得越激烈,就越需要得到陛下的支持。陛下便能更多地獲得利益。」

「那李清?」天啟皇帝遲疑了一下,「此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城府計謀,更能施行這些匪夷所思之策,只怕以後尾大難掉?」

陳西言遲疑了片刻,道:「陛下,得知李清得定州的消息後,臣便苦思冥想,倒也有些計較,稟於陛下,請陛下聖裁。」

「你倒是說說看!」

「李清年少時含恨出走,母親至今尚在威遠候府中受苦,對於李家,只怕殊無好感和什麼忠心,如果陛下能讓他忠心的話,那陛下….」

天啟皇帝呵呵一笑,頗為陳西言的荒唐之言可笑,「不管怎麼說,李清總是李家血脈,血濃於水,這一點無論無何也不會改變,想要他棄李而保皇,只怕根本就無可能。」

陳西言也自知自己所說之策有些荒唐,當世之人,宗族觀念極重,相反國家觀念倒淡薄得多,但他曾反覆考量,認為這是不可行中的唯一可行之策,李清既是個不世出的人才,如果能得他相助,皇權可以期待在不久的將來必會大漲。

「陛下,李清年不過二十,尚未婚配,陛下何不將傾城公主?」陳西言小心翼翼地道,頭上已是冒出些微冷汗。

「什麼?」天啟皇帝果然怒了,「傾城公主才藝雙絕,皇室明珠,也是我最鍾受的小妹,你居然要將他嫁給一個丫頭生的小子,即便這小子是威遠候的兒子也不行!陳西言,你瘋了麼?」

陳西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喊道:「陛下,正因為傾城公主聰慧有才,深得陛下寵愛,我才有此建議,只有傾城公主殿下,才能合李清看到陛下對其的看重啊!」

天啟皇帝閉上眼睛,他知道陳西言是忠心為國,對自己更是忠心耿耿,但他感到屈辱,皇室已墜落到要靠女子來拯救了麼?

「此事再議吧,李清還沒有見,是虎是貓,是龍是蛇尚不知,見了以後再說吧!」天啟皇帝冷冷地說完,拂袖而去。

一邊的袁方臉上大汗狂冒,看到皇帝離去,趕緊上前扶前陳西言,「首輔,您真是膽太大了,明知陛下如此寵愛傾城公主殿下,您還敢上此言。」

陳西言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皇帝並沒有一口回絕,那就是動了心了。

「袁指揮,從今天起,你一定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搜集有關李清的所有東西,還有,不妨在他和李家之間製造一些小小的摩擦,能辦到麼?」

袁方呵呵地笑了起來:「首輔,想不到您這麼方正的人如今也玩起這些小伎兩來了,放心吧,我們職方司不就是幹這個的嗎?」

又一章:槍手厚顏求票。

正文 第九十五章:掙扎

「你跟清風都說了些什麼?」砰的一聲,李清掀翻了桌子,滿屋子都飄飛著文卷,茶盞研台,摔在地上,打得粉碎,瞪著眼睛,李清戟指尚海波,怒喝道。

屋子裡發出的巨大聲響讓屋外的楊一刀和唐虎都嚇了一大跳,兩人不約而同地推開門,跨了進來,李清大喝一聲,「出去!」兩人哧溜一聲縮了回去,來得快,去得更快。

尚海波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態自若地站在李清的面前,道:「也沒什麼,只是說了一些關於將軍的現狀和將來的發展而已。」

盯著尚海波,李清喘著粗氣,冷笑道:「好,好啊,尚先生,你真是好算計,我欣賞你的智謀無雙,但不是讓你用它來對付我的。你當我的刀不利,還是認為我心慈手軟,抑或是以為現在常勝軍缺你不得,非你不可,我告訴你尚海波,這個世界缺了誰都不會改變,沒有了你,常勝軍照樣前進,所以,不要以為我不會動你。」霍的一聲,抽出刀來,猛地一刀,將身旁的桌案一劈兩斷。

屋外的唐虎嚇了一跳,伸手便想去推門,楊一刀猛地一把拉住他,「你想幹什麼?」

唐虎瞪著一隻獨眼,「沒聽嗎?將軍要殺尚先生呢?」

楊一刀搖搖頭,「將軍不過是在氣頭上,說氣話而已,你可別進去招火,你一進去,搞不好將軍一刀就衝你來了。」

唐虎吐吐舌頭,「那我還是不進去了。」

房中,尚海波卻笑了,連連點頭:「很好,很好,將軍,今天我終於看到了你這種不可一世的霸氣,就是這樣,就需要這樣,要想成為一世英雄,您必須做到這樣,除了您自己,沒有什麼人是不可或缺的。以前的您,太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太過於關注別人的感受,這是一般人的優點,但在您的身上,如果過了一個度便是優柔寡斷了,更多的時候,您需要乾綱獨斷,捨我其誰!」

看到尚海波笑容可掬,甚至有些興奮的面孔,李清一下子洩了氣,啪的一聲扔了手中的刀,像一頭受傷的孤狼一般,在房裡轉了幾個圈子,又走到了尚海波的面前,「尚先生,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將他與公事絞在一起。」

「帝王之家無私事!」尚海波悠悠地道。

「我他媽的不是什麼帝王。」李清怒道。

「將軍,在定州,您就是帝王,對於跟隨你的我們這些人來說,您就是帝王,您就是我們的希望所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將軍,你難道不明白嗎?」尚海波正色道。

「我喜歡清風,我想要娶她。如果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得不到,我算什麼英雄,算什麼男人?」李清又是一陣怒氣上湧。

「我從來都沒有反對您喜歡她。」尚第波立即道:「你可以喜歡她,您當然也能得到她,我想在定州,現在沒有一個人敢喜歡清風司長了,但您不能娶她,她也不能成為你的正妻。」

「你當清風是什麼,是一個玩物嗎?」李清反問道,說完也不等尚海波答話,摔門而去,對守在門口的楊一刀和唐虎道:「我們走。」摸不著頭腦的二人也不知李清想到哪裡去,看到李清憤憤然地越走越快,只得快步跟上。

被放了鴿子的尚海波在屋中愕然而立,將軍這是怎麼啦?不能娶為正妻,又不是不能做側室,在大楚,男子三妻四妾常見不過,別說是李清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便是普通人,只要你養得起,就可以。殊不知李清卻不是這個時代之人,雖然來了很久,但在某此方面卻仍然沒有習慣這個時代人的思維.

「將軍,我們去哪裡?」看到李清徑直出了府,跨上馬便走,楊一刀趕緊追上去問道。

「我們去崇縣!」李清怒氣沖沖地道。

啊!楊一刀吃了一驚,從撫遠這裡到崇縣可不是說到就到的,這一來一去,非得要個兩天不可,看到李清根本就是不容反駁得意思,便低聲對唐虎說了幾句,唐虎轉身飛奔而去,一是要告訴尚海波,另一個則是去調集親衛隊護衛李清出門,現在李清的身份比之從前大有不同,誰知這定州有沒有草原的探子,抑或是蕭遠山的心腹還有漏網之魚,總之,李清的安全級別現在已是急速上升了。

李清心中煩悶,尚海波不是普通人,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助手和謀士,可以說,他的這種聲音代表了自己絕大部分下屬的想法,更加有可能的是大家都這麼想,只不過由尚海波向自己提出來而已,其它人不敢當面與自己提起這個問題,王啟年等人對自己敬畏,呂大臨剛剛進入這個利益集團,還不便在這個時候與自己如此肝膽相照,也只有尚海波有資格跟自己說這話,但偏偏自己卻又不能不聽取這種聲音。

心裡惱火,便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崇縣是他的發家之地,想出去走走的想法一浮現,他便想起了崇縣。現在朝廷還沒有正式任命他為定州主帥,他也不便就大模大樣的入主定州,雖然定州城實際上已控制在他的手中,馮國的磐石營已進駐定州城。現在定州的軍政中心已暫時移駐到了撫遠,所有的命令均從這裡發出,當然,明面上還是蓋著蕭遠山的大印。

一路急馳,在傍晚時分終於趕到了崇縣,此時的崇縣比之去年時變化更大,正值初夏,天氣已漸漸的熱了起來,因此雖是傍晚時分,但地裡仍有不少勞作的百姓,其中卻已老人和婦女為主,崇縣的青壯基本上已被征招進了部隊。

李清放緩馬蹄,任由馬兒自由地慢慢地行進,路邊已有不少的百姓看到李清,頓時歡呼起來,湧向路邊,向李清行禮,李清微笑著在馬上微微欠身,僅僅是這一個動作,便讓老百姓們更加激動,這個承諾讓他們頓頓都要吃干的將軍現在已經做到了。

李清卻有些心酸,這些質樸的百姓,要求是何等的低啊,為了吃上飽飯,為了自己一句將蠻子擋在定州之外,安居樂業的承諾,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兒子,丈夫送進了部隊,自己卻扛起鋤頭走向田,他們本應該在家相夫教子,貽養天年啊!

得到消息的崇縣新任縣令揭偉領著縣裡的幾名官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揭偉是在許雲峰走後新提拔的,為了讓崇縣的新政順利進行,成為整個定州的模板,縣令並不是從外面調進,而是將以前許雲峰的副手提拔起來,這樣既熟悉新政的實施過程,又不致於在許雲峰走後便停滯下來。

「現在情況怎麼樣?」李清有些擔心,「崇縣大部分的青壯都被征招,農活兒能忙得過來嗎?」

揭偉道:「是有些緊張,但我們崇縣有以前組織的互助組,由鄉老村老統一調配,勉強能支應得過來,不致於誤事。」

李清點頭道:「嗯,農事是為政之本,你要小心應付,不要出了什麼差錯,崇縣是我們定州改革實驗的樣板,嘿嘿,陞官快,但丟官說不定也很快。」

揭偉身上不由冒起一層冷汗,低頭道:「是,屬下一定會小心的。」

「崇縣人力不足,你是怎麼解決的?」一邊向前走,一邊隨口問道。

「將軍,我們現在主要是招募流民,將軍您知道,現在南方幾州鬧叛亂,有不少的流民跑到了我們定州,我們現在正努力招募他們,力爭能讓更多的人到崇縣來。」

「這法子不錯,不過你也不要在家裡坐等這些流民上門,你可以走出去宣傳嘛,告訴外頭的人,我們崇縣現在授田,只要你肯來,我們便給你分田,給你起房子,給你發農具,給你發牲畜,我敢肯定,只要你去這麼一搞,到時你崇縣來的人讓你無法安排。」

「將軍,如果我們這樣去做,只怕鄰州的百姓都要往我們這邊跑,各州對人丁的控制一直很嚴的,這樣會不會造成摩擦?而那些流民則不同,鄰州巴不得將他們趕到我們這裡?」

李清哈哈一笑:「大膽去做,怕什麼,有事有我來撐著,現在我們差人丁,沒辦法,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對了,秘密關押在你這裡的那個蠻族公主和將軍怎麼樣?」

「很安靜!」揭偉道:「男的每天就在院子裡打打拳,女的很少出房門。」

「你們沒有虐待他們吧?」

「不敢,一應供應都充足,除了不讓他們出門,其它的都沒有限制。」揭偉小心地道。

「好,做得不錯,走,我們去看看他們1」

正文 第九十六章:俘虜

白族公主納芙與大將諾其阿因為李清另有打算,並沒有在捷報中提及,而他兩人也被李清隱藏了下來,秘密囚禁在崇縣原參將府,這座參將府邸原本為了保證李清的安全,修得極為堅固而且戒備森嚴,現在李清離去,用來囚禁重要人犯到是恰到好處,大門一關,哨樓上的哨兵轉個身子,弩箭換個方向,便成了一座天然的監獄。當年移植而來的一些大樹都已成活,經過了一個春天之後,現在已是枝繁葉茂,而在這些林間,居然也安排了不少的流動哨。一路走來,不禁讓李清感歎,當初自己住在這裡,安保也不曾森嚴到如此程度啊!

李清卻不知揭偉知道有這麼兩個重要的人物要關在這裡,便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點錯處,要是讓這兩個人出了一點意外,那自己別說是烏紗,便連腦袋只怕也保不住。他只恨不得讓人將這幢院子圍成一圈,一個挨著一個站得密密麻麻,方才能放心。

順著台階一路到了院子門口,一個獨臂的衙役迎了上來,一眼看到李清,不由激動起來,小跑幾步,也不管頂頭上司正在面前,向李清行了一個軍禮,道:「將軍大人,小的候武給您請安了。」

一看他這模樣,李清便知道他是一個退伍下來的老兵,現在在崇縣做個衙役,他對於傷殘軍人的安排撫恤一向非常優厚,讓這些人退伍後不致於為生計發愁,伸手捶捶候武的胸膛,笑道:「嗯,還行,雖然不當兵了,但還結實的很!」被將軍這麼一拍,候武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了,「謝….謝將…..軍關心,小的很好,自從手殘了退伍之後,將軍給了撫恤,回到縣裡,又給安排差使,如今過得很好,還討了一房老婆,今年過年的時候,就可以給我生給娃娃了。」

李清大笑,「好,好得很,後繼有人。」候武笑著說:「是,是啊,要是再生給小子,等他長大了,便又跟著將軍去打仗。」

李清搖頭,「不,不打仗了,我們把要打的仗打完,等小子們長大了,要去讀書。」

揭偉驚異地看了一眼李清,這還是第一次與李清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但這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話,就從字裡行間顯露出李清的雄心壯志。

「他們怎麼樣?」李清指指院子裡。

「他們啊?」候武眼裡露出厭惡之色,與蠻族打老了仗,又因此而殘疾,對於這些蠻子殊無好感,「過得倒挺好,男的每天吃飽喝足便練功,哼哼,還想打我們嗎,想也別想了。那女的平常倒安靜,也不怎麼出來,不過今天看起來倒挺高興,還跑出來唱了一首歌,用得是蠻語,也不知道在唱些什麼!」

李清點點頭,對於候武的感受他自然知道,拍拍他的肩膀,道:「他們雖然是我們的敵人,但既然已經是俘虜了,倒也不用羞辱他們,咱們可不是蠻族,是中華上國,是禮儀之邦,你說對吧?」

候武行了一個禮,「這什麼的,將軍說了我也不懂,但我知道將軍說得肯定是正確的,將軍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就行了,這些日子來,我可沒有虧待他們。」

「嗯,做得好,帶我們進去,我去看看他們。」

走進院子,出乎李清的意料之外,諾其阿居然穿得整整齊齊,站在房門口,斜倚在房門上,抱著膀子正看著他。他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想是聽到了李清的聲音。

李清大步向他走去,楊一刀和唐虎兩人手按著腰刀,警戒地看著諾其阿,聽過山風與呂大臨講過這諾其阿很厲害,可不能讓他有可趁之機。

「諾將軍,撫遠一邊,一月有餘,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對於李將軍而言,當然是很快,但對我這階下囚而言,可就是度日如年了。」諾其阿淡淡地道。

李清微微一笑,諾其阿是草原上有名的將領,被稱為繼虎赫之後草原又一位智勇雙全的將領,如果不是因為納芙,想要活捉他恐怕不是那麼可能,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如今被圈養在這裡,當然是有怨氣的。

「階下囚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諾將軍,除了行動上有些不自由,你可是享受著貴賓的待遇,不信你問問我身邊的揭縣令,他每日吃的還不如你呢?」

諾其阿冷冷地道:「這也正是我不解的原因,李將軍,雖然不知你打得是什麼主意,但我現在就可以對你說,你肯定會失望的。」

李清大笑,「諾將軍多疑了,你以為我想幹什麼,勸降你?還是要你告訴我一些白族的情報?我雖不那麼聰明,但對於諾將軍的名聲還是略有所知,是不會白白浪費時間的。將軍卻請寬心。」

「你不聰明,你是狡詐。」諾其阿憤憤地道。「落在你手裡,早些殺了我乾淨,不必多說。」

「殺你幹什麼?好吧,就算你想死,你想屋裡的納芙公主也陪你一起死麼?」

諾其阿臉色一變,人也有些緊張起來,「打仗是我們男人的事,我輸給你,沒什麼好說的,公主一個女子,你堂堂大楚將軍,不會如此無恥地去為難她吧?」

李清盯著他,「一個女子?敢問諾將軍,每每你們從我定州掠去的女子下場又如何?」

諾其阿頓時語塞。

「好了,諾將軍,我們兩家世代仇敵,這些廢話倒也不用多說了,我想見見公主,請替我通報吧!」

諾其阿臉色一變,「你想幹什麼?不說出來意,我是不會讓你進去的。」攔在門口,拉開了架式。

李清不由大笑,他身後的楊一刀與唐虎兩人嗆的一聲抽出刀來,向前逼了一步。

「諾將軍,你剛剛還說了你是階下囚,怎麼這時節就沒有了階下囚的覺悟呢,你以為能攔得住我們。」

「無非血濺三尺而已。」諾其阿絲毫不退讓。

李清搖頭,身後的親衛們大步向前。

「諾將軍,請李將軍進來。」屋裡突然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公主!」諾其阿回頭。

屋裡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諾將軍,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有什麼好說的,不用枉送性命,李將軍不會為難我的,否則我們也不可能在這裡安住到現在。」

李清笑顧諾其阿,「瞧,智勇雙全的諾將軍見識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女子,我要是想為難你們,需要這麼費手腳麼?請吧,諾將軍。」

諾其阿喘了一口粗氣,伸手推開房門,李清大步走了進去。

納芙穿著正裝,站在房子的中央,一雙妙目盯著大步走來的李清,李清停了下來,楊唐二人手扶腰刀,站在離李清一步遠的地方,而諾其阿掩上房門,守在門邊,有些緊張地盯著納芙,腦子裡卻有些亂,不知李清有何來意。

突地身體一震,納芙公主長得花容月貌,是草原上有名的美女,這李清抓住公主之後,不向上面請功,卻偷偷地藏了起來,莫不是想對公主不軌?否則為什麼在夜裡摸到了這裡?一想到這裡,腳步便不由向前移動,發現他舉動的楊一刀立即向後退了一步,靠近諾其阿,狠狠地盯著他。

兩人對視片刻,納芙忽地盈盈一禮,居然是很標準的中原女子與人見禮的動作,「感謝將軍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李清微笑著擺手道:「公主請坐,在這裡過得還習慣?吃得可好,睡得可香?」自己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

納芙顯得很鎮靜,她其實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明白李清將自己藏在這裡,必定另有所圖,但絕不是貪念自己的美色,那個押送自己過來的定州女官可謂是國色天香,比自己強多了,有這等美女在身邊,自己這樣的草原人又何曾能入他的眼,自己或許在草原上能稱之為美女,但與中原女子比起來,無論是性格,還是膚色,或者媚惑,都差得老遠。

「吃得很好,也睡得著,至於習不習慣,倒不好說了,草原兒女習慣無悠無慮,縱馬馳騁,現在整日被圈在這院子中,將軍您說呢?」

李清點點頭,「這倒是不錯,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公主須見諒。」

納芙微笑,「當然,我是俘虜嘛,能有現在的待遇已是大出我所料,如果來日將軍被我部俘獲,我一定會讓將軍過得比我現在好!」雖在笑,但言辭卻慢慢地鋒利起來。楊一刀和唐虎不禁大怒。

李清卻不以為忤,與一個女子饒舌鬥嘴,他卻是懶得去做。

「聽說公主今天很高興,還唱起了歌!」

「是啊,今天唱了歌,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嘛!」納芙道。

「哦,失禮了!」李清驚訝地道:「早知是公主芳辰,我應該帶些禮物來。」

「將軍有心,納芙心領。禮物什麼的倒不必了,我倒是想知道將軍將我關在這裡,放也不放,殺又不殺,到底有何用意,說出來能讓納芙過一個安心的生日,就很好了,現在著實有些不安心。」

李清笑道:「這個不急,以後再說,說實話,我現在也還不知道怎麼安置你們,這樣吧,我在崇縣要呆上兩天,明天我便陪公主出去轉轉,看看我中土人情風貌,算是我送給公主的生日禮物可好?」

能出去透透氣,放放風,當然是好,這些日子,納芙被關在這裡,可是悶得透了。

「當然好,好極了,終於可以出去了!」納芙拍手笑道。

李清微笑,這一時刻,倒覺得這個蠻族公主與中原女子倒也沒什麼區別。

「哦,對了,明天還請兩位換上本地服裝,如果兩位穿這身衣服出去,會挨石頭砸的。」

正文 第九十七章:宣言

用過早飯,李清帶著幾個護衛施施然地來到了關押納芙的諾其阿的院子,揭偉卻沒有再跟來,縣裡繁雜事務太多,李清讓他去處理公務,換了一個人來陪著他,其實主要就是為李清擔任解說一職。在揭偉看來,將軍大人這是來視察來了,肯定會隨時詢問一些新政實施的細節,是以昨天這位官員和揭偉著實辛勞了一番,做足了功課,是以此時這位官員還頂著兩個黑眼圈。若是揭偉知道李清只不過是與尚海波為泡妞的事吵了一架,出來散心消消悶氣,只怕會氣得大大地吐上一口鮮血。

李清對崇縣很放心,這裡是他的老窩,在這裡苦心經營了一年,許雲峰臨走之際選定的接班人肯定是可靠而且靠譜的人,是以他根本就沒有想起要問什麼,至於探訪納芙,只是因為來了這裡,一時興起而已,對於這兩個人,他現在還沒有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只能暫時關押著,看看巴雅爾的反應再說。

今天天氣不錯,尚未到盛夏,早晨的陽光還很溫和,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有些僥倖還未被曬乾的露珠躺在樹葉上滾來滾去,一不小心,掉落下來,在空中劃過一道七彩光線,便沒入泥土中,無影無蹤。

候武打開院門,李清便看到一身本地姑娘打扮的納芙早已等在院中,而諾其阿則滿臉的不情願,身體扭來扭去,似乎極不適應這些穿起來挺複雜的漢服,有可能他是在納芙阿的逼迫上穿上的,李清想,否則以這個傢伙的性子,只怕真敢穿著一身白族的將領服跟著自己出去。

「走吧,二位,隨我去看看崇縣的風景吧!」李清示意給二人牽來馬,諾其阿一躍上馬,卻忽略了這身裙裝的納芙,站在馬前,不知怎麼辦才好,這也是諾其阿自己疏忽,一直以來草原女子都是上下馬背如履平地,更別提納芙更是身手遠超一般草原女子。但納芙現在這一身裝束,卻如何自己上得馬去。

李清哈哈一笑,躍下馬來,牽過自己的馬,走到納芙跟前,伸手拍拍戰馬的背,那馬跟著李清已很長時間,又是一匹頗通靈性的好馬,頗通主人心意,李清一拍,便前腿一屈,半跪在納芙面前,「納芙公主,是我疏忽了,應當帶一輛馬車來,眼下卻只能這樣,上馬吧!」納芙紅著臉側身坐在馬上,狠狠地瞅了一眼諾其阿,眼中滿是嗔怪之意,李清牽起戰馬,交給一邊的一名看守,道:「你替公主牽著馬!」直到此時,諾其阿才發現了自己的失誤,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納芙。

「李將軍,你這樣帶我們出去,就不怕我們趁機跑掉麼?」諾其阿看著李清隨身只帶著數名護衛,淡淡地問道。

李清一笑,道:「若是只有諾將軍一人,我一定會將你綁起來,然後弄一大隊人馬看著你,不過現在嘛?你跑不掉,你也不會跑。」

諾其阿撇撇嘴,知道對方說得是實情,就算現在他放自己走,自己也肯定不會走,納芙在對方手中,而隨同納芙被俘的那些親衛們不知道被李清關到了哪裡,也不知還有沒有命在,他們可不像自己和公主是有身份有價值的人,說不定便被李清砍了腦袋,當成戰功上報了。想到這裡,便恨恨地盯著李清看了又看。

「對不起了,諾將軍,是我拖累了你!」納芙低聲道,現在她終於瞭解到,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恰好到了上林裡,諾其阿肯定是跑得掉的,結果因為自己,心高氣傲的諾其阿主動投降當了俘虜。

「公主言重了,是末將沒有保護好公主,才讓公主受此屈辱。」諾其阿在馬上欠身道。

「好了,二位,我們出發吧,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挺多的,不快一點怕是趕不回來了!」李清似笑非笑地看了二人一眼。

此時的田間地頭,已熱鬧了起來,無數扛著鋤頭,牽著牧畜的百姓開始走向自家田頭,由於崇縣青壯人口不足,許多婦女便拖著不大的娃兒下地,將小孩往田頭上一放,便自行去勞作,漸漸的,能爬會跳的娃娃們便匯聚到了一起,摸爬滾打起來,不時有受了欺負的小娃娃哇哇哭叫著去找自己的媽,得到安慰破啼為笑以後,又耐不得一人的寂寞,看著小夥伴們玩得熱鬧,便又慢慢地湊上去。有老人幹得一會兒累了,便坐在田埂上,抽上一袋煙,一吞一吐之間,顯出十足的愜意。稍歇片刻,便又興沖沖的去伺弄土地,在崇縣的新政下,這些田里的產出除了少數要上繳為賦稅以外,其它的可都是自己的,秋來收得越多,自己便得到越多,由不得不小心伺候著土地公公。更有一些軍屬,這土地完全是屬於自己的,不須繳一分賦稅,那幹勁就更足了。

歡笑聲,哭鬧聲,牲畜們的叫聲,更有一些嗓門好的婆娘高聲唱起崇縣的俚曲,一路行來,倒是熱鬧非凡。

四下已充滿了綠色,青苗已長得頗高,綠油油肥嘟嘟,讓人看見便不由得期待起秋收的豐碩,曾經戰火造就的荒涼如今已絲毫不見影蹤,不得不說,人類自我療傷本領還是挺強的。如果不是遠處坡地上那一處處高聳的墳瑩,和插在墳頭上還可勉強分辯得出顏色的紅花綠紙,那這裡幾乎可以類比世外桃園了。

走得久了,便有人認出李清一行人來,不時有人從田間地頭走到路邊,向李清施禮,李清也笑著一一問話,問他們的身體,今年的生活,家裡的境況,糧食能不能支撐到秋收?繁複而仔細,幾乎包羅了所有一個家庭裡可能遇到的問題,這讓納芙和諾其阿十分的驚異,二人都是草原的貴族,這些小民在他們看來都是賤民,給他們一個笑臉已是天大的恩賜,又那裡知道這麼多的家長裡短。

「李將軍,看來你還真是挺會收買人心的,這麼一番噓寒問暖,還不讓這些賤民對你死心塌地麼?」諾其阿譏諷地道。

李清正色道:「諾將軍,為什麼說他們是賤民啊,在我看來,他們和我沒什麼不同,也可以說,他們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想想,沒有他們,我們吃什麼,穿什麼,拿什麼去抵擋你們的入侵,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的支持,才有我現在的地位,權勢。與你們草原上的那些普通牧民一般,沒有那些牧民,你們怎麼生活,你們放牧麼?你們懂怎麼擠奶麼,你們懂怎麼製作酥油茶麼,只怕連最簡單的將牛羊養好都不懂吧?」

諾其阿冷笑,「我是高貴的草原雄鷹,我的任務是騎上戰馬,拿起武器去戰鬥。」

李清哼了一聲:「是啊,拿起武器,來搶,來奪,來殺死這些普通的百姓,搶奪他們辛苦種出來的糧食,辛苦織出來的布匹,然後用這些沾滿鮮血的戰利品來奉養你們豪華的生活,是麼?」李清揚起馬鞭,指著那些還在田里耕種的百姓。

諾其阿臉一紅,反駁道:「李將軍,你用不著教訓我,去冬你殺入草原,是怎麼對付安骨部落的,男女老幼一個不留,斬草除根,要真論起手段,你比我們更殘忍。」

李清大笑,「諾將軍,你也承認這殘忍了,但我只是做了一次,你就會憤怒,因為我殺的是你們的同袍,但你們每年都來我定州掠奪,你說說,是死在你手裡的定州人多,還是死在我手裡的草原人多?我殺死安骨部落,是因為不能讓你們知道有雞鳴澤這條秘道,那時的我太弱小,禁不起你們任何一個部落的反撲,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但你們每年來襲掠,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嗎?」

諾其阿不由語塞,他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但對於這兩族之間的仇恨,但憑這麼辯來辯去,又如何說得清楚。

「但凡殺人,殺人者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諾其阿勉強道。

不料李清卻點頭表示贊同,「你說得對,對於我們兩族來說,除非一方倒下,無力再發動戰爭,徹底臣服於對方,戰爭便會繼續,仇殺便不會停止。這是我們的宿命!」李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對方。

諾其阿冷笑道:「快了,巴雅爾大單于很快就會將你們人打敗,殺死!」

李清仰天大笑,「是麼?諾其阿,你知道大楚有多大麼?單是一個定州,便能讓你們寸步難進,大楚有州數十,你們這樣一個州一個州打過去,卻不知草原上有多少鮮血可以流!」

停頓了一下,接著道:「所以,你們以後回到草原上後,不要驚訝,諾將軍,在合適的時候,我會放人們回去,告訴巴雅爾,哦,納芙公主,不好意思,我應當稱他為大單于,叫他等著吧,我李清會打到草原上來的,直到打到他服氣為止。在我的手中,我將終結草原與中原的數百年仇殺,因為他們將因為我而融為一體。」

聽到李清這幾乎是狂妄般的宣言,諾其阿不由目瞪口呆,納芙雖也震驚,但更多的則是不服氣,一雙妙目閃動,臉色也有些潮紅,「李將軍,也可能是我的父親殺進中原,一統天下,那時,照樣可以終結草原和中原的仇殺,融為一體,不過勝利者將會是草原上的雄鷹巴雅爾,我為之驕傲的父親。」

李清揚起馬鞭,在他的前方是崇縣那猶如世外桃源的風光,這一瞬間,他真有一些氣沖山河的氣勢,「好,我等著他,卻看我與他,到底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正文 第九十八章:參觀與警告

李清敢放出如此豪言壯語,固然有對自己強烈的自信,也是基於中原遠比草原上先進的制度和文化,草原上,還基本處於奴隸制度之下,而大楚,此時早已是封建時代的成熟期,無論是生產力還是別的什麼,都較之草原上領先太多,在李清的映像中,他前世所處的那個時代,在長達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落後文明戰勝先進文明的案例屈指可數,而恰恰是這幾次,卻都是讓自己的國家進入大倒退時期,最終釀就苦酒,直到李清穿越而來之時,還在苦苦地追趕之中。

既然自己來了,就絕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打垮他們,消滅他們,讓這種苗頭被扼殺在萌芽裝態之下,固然現在大楚是睡著了,而草原正處於上升期,這一點巴雅爾看得很準,但睡著的獅子也不容輕易挑釁,只要讓他醒過來,即便是獅子尚睡意朦朧,全身酸軟,他所爆發出的能量也不是一隻狼所能匹敵的。

李清要做這個喚醒獅子的人。

一路走來,諾其阿心中的震驚愈來愈盛,作為去冬入侵中的一員主要將領,他是知道崇縣當時的現狀的,基本上可以說是被他們一掃而空,因為崇縣深處撫遠要塞之後,歷年之來很少受到草原侵襲,是以百姓家中都較為殷實,但在去年被蝗蟲一般的部落聯軍打過之後,已是一窮二白,但短短的不到兩年的時間,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上便又爆發出了巨大的生機與活力,這種自我療傷的本領,諾其阿清楚,草原人是很難具備的,一個部落如果遭遇了較大的劫難,往往需要多年甚到一代人來恢復。

但中原現然不是這樣,他們龐大的人口基數決定了他們可以在短時間內便恢復過來,這一路上,他已看到很多拖兒帶女的人絡繹不絕地走過,李清很自豪地告訴他,這是外州的一些流民,他們失去了土地和財產,但現在的崇縣,不久之後的定州,將給他們土地,給他們房屋,讓他們重新擁有安身立命的財產,所以,他們來了。

諾其阿悚然而驚,人口始終是決定兩方勝敗的一個重要因數,有了足夠的人丁,便有足夠的兵源,有了足夠的人丁,便能創造出巨大的財富。巴雅爾大單于曾說過,中原上的土地兼併已愈演愈烈,豪強世族擁有大量土地,而無數的百姓則失去土地,變成流民,這將成為引爆大楚這個龐然大物的導火索,大楚將發生內亂。大單于說過這話不久,大楚的內亂便率先在南方數州爆發,這曾讓諾其阿等將領歡欣鼓舞,大楚越亂,他們的機會就越大。

「大楚不可能解決這個問題,因為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便需要打倒世家豪族,而一旦世家豪族倒了,大楚還存在麼?這是一個死結,一個誰也不可能解開的死結,往往到了這個時候,改朝換代的機會便來了,為什麼不是我們去結束這一切呢?」巴雅爾豪情萬狀地喊,而諾其阿當時也是那些熱血賁張的將領中的一員。

但現在,在定州,李清所做的一切,卻正在解開這個結,大量人口湧入定州,將給李清帶來巨大的潛力,讓他越來越強,諾其阿苦澀地想,李清之所以能順利地授田,有這麼多的田地,居然是因為草原部落的多次入侵,將那些豪紳地主殺了個一乾二淨的緣由。這算不算作繭自縛呢!不行,必須要告訴大單于,李清絕對是一個在大禍害,能早殺一刻,便要早早殺死他,否則他一旦成長起來,有了足夠的實力,草原絕對會深受其害。

看著與納芙並轡而行的李清悠然自得的背影,諾其阿不由想要不想爆起發難幹掉他呢?他相信這個距離上,自己猝然而起的話,雖然手中沒有兵刃,但憑著自己的功夫,扭斷他的脖子還是有一定把握的,當然這個代價便是自己與納芙必然要為其陪葬,也許以我們二人的死換來草原的勝利,還是很值得的。

前面不知李清說了些什麼,居然讓納芙笑了起來,聽到納芙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起,諾其阿剛剛湧起的殺意頃刻間消散的無影無蹤,他頹然地垂下頭,想道,我這是怎麼啦,我害怕了,我怕了李清,所以我想用這樣的手段殺死他,我為什麼要怕他呢?我今天在這裡並不是因為我的無能,而是因為我要保全納芙,是的,我沒有任何理由怕他,我要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戰勝他,這樣才能一洗前辱,這才是草原英雄該有的氣概。

諾其阿抬起頭,眼中露出亮麗的光芒,前面的楊一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皺眉看了他一眼,而一直伴在他身邊的唐虎更是警覺地提馬向他靠近了一步。

「這些人推著的是什麼?」納芙好奇地指著路上一批批的推著獨輪車問道,畢竟年紀不大,這一時,她已忘了自己的俘虜身份。

「哦,這是煤炭。」李清很耐心,「可以用來取暖。」

「這不是獸炭麼?」諾其阿可不像納芙那麼孤陋寡聞,「他不是有毒麼,怎麼能燒?」

唐虎嘿嘿一笑:「不知道吧?這獸炭的確有毒,但我家將軍想出了辦法,除去了毒氣,現在我們崇縣,撫遠都用它來取代柴禾,管用多了。」

「獸炭能用?」諾其阿有些吃驚,據他所知,大楚是沒有人燒這種據說有毒的東西的。唐虎不屑地偏過頭去,懶得理他,要是不能燒,我們這些人巴巴地挖他做什麼?

路上有很多這樣的手推車,李清側頭對諾其阿道:「這裡面大部人都是剛到我們定州,雖然給了他們土地,但已錯過了耕種,所以他們便用這種獨輪車推煤炭賣給官府或缺少勞力的家庭,一天下來,養活一家人也是不成問題的。」

「隨便讓他們挖麼?」諾其阿奇怪地道,如果獸炭能燒,那他便要劃歸為礦藏一類了,而礦,應當是禁止隨便私采的,都是屬於官府或者世家所有。

「現在可以!」李清笑道,看來諾其阿對中原真的下了一番功夫瞭解,「現在定州是屬於特屬時期嘛,被你們一搶,大家都吃不上飯了,只能事急從權,等所有一切都穩定下來,當然是要有所限制的。」

諾其阿默不作聲,心裡卻轉了很多念頭,就他看來,現在的李清就是一個正在破壞大楚潛則的傢伙,這樣的人也許會不容於大楚,說不定不用草原動手,大楚就有人要對付他了。但願如此,他心裡默默祈禱。

在一家農舍草草吃過午飯,眾人便又上路,雖然那家人仍然很窮,但做出來的飯菜卻頗有特色,幾樣自家種出來的疏菜,讓李清幾人吃得是有滋有味,幾樣肉食,還是唐虎摸起弓箭,跑出去打來的野兔做成。

「要論起吃來,還真是沒法與你們中原人比!」納芙吃得很開心,這別具風味的飯菜於她而言還是第一次吃到。即便是一個小小的農家,也能讓人吃出滋味來。

李清笑道:「納芙公主,也許以後你能以客人的身份到中原各個地方去轉一轉,會有更多的東西讓你覺得新奇,吃的嘛,倒還是小道,要說起來,我還挺想吃你們的手抓羊肉,喝你們的酥油茶,馬奶酒呢,各有所長而已。」

納芙目光閃動,「好啊,如果有一天你被我阿父抓到了,我一定請你吃這些。讓你天天吃,頓頓吃。」

李清大笑,這個牙尖嘴厲,不肯認輸的丫頭,想捉住我,只怕是不用想了,不過要是自己抓住了巴雅爾,讓他來替自己烤羊肉,納芙在一邊替自己倒馬尾酒,倒也是個很不錯的場景。

再走了一段路,納芙忽地發出驚歎聲,「天啊,這是什麼地方,真是好漂亮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極大的湖泊,湖的中央,一條丈餘寬的大堤將湖泊一分為二,湖邊種滿了各種大樹,特別是在他們的正面,是一排排垂柳,此時垂柳那春意昂然的枝條正隨著風拂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無數鴨鵝浮水而來,幾隻小船上幾個趕鴨人手中持著長長的蒿桿,不時哦哦的叫上幾聲。

湖的兩側,崇山峻嶺,倒映湖中,更讓這湖泊像是一顆深藏於山中的明珠,讓人見之心喜。岸邊數十米處,一排排整齊的巨木房屋,更遠一點的地方,則是長勢正好,綠油油的良田。田隨著山勢越走越高,直沒入那高處不可見之地。

「這裡是雞鳴澤!」李清淡淡地道,這裡,現在已是崇縣一個重要的產糧地,也是一個重要的肉食生產基地。當然,也是李清的軍屯點,但關於這一點,李清不會明說,但他相信,以諾其阿的眼光,看到這裡勞作的都是些青壯漢子,還卻明顯紀律性頗強,便會明白一二,他不怕諾其阿知道這一切,也許讓諾其阿知道的更多不是一件壞事。

「去年,你就是從這裡出去,偷襲安骨完顏不魯的?」諾其阿指著中間的那條大堤。

「不錯!」李清坦然道:「當初這裡還是一片沼澤,我很幸運,知道這其中有一條秘道,於是便率軍突入草原,那一年,要不是安骨部落裡豐富的繳獲,我想,我熬不到現在,更別提有今天的成就。」

「那是建立在安骨無數無辜人的性命之上的。」諾其阿厲聲道。

「無辜?」李清冷笑,「我崇縣戰前有十幾萬百姓,你們來後,不足五萬,這些人去哪裡了?他們手中可有刀槍,安骨部落裡的這些財富是從哪裡來的?便是從這裡,從這裡搶走的,諾將軍,沒有無辜者,只有受害者。」

諾其阿不再言語,在這個問題上,雙方立場不同,永遠也辯不清。

「我在這裡挖出了這個湖泊,改造了萬頃良田,修建了要塞堡壘,諾將軍,你們想要從這條秘道打過來,毫不誇張地告訴你,我放一個哨在這裡,就足以讓你們流足夠的血而仍然無法撼動他,但你們卻必須時刻提防我從這裡打出去。日夜警惕的滋味,想必你們草原上的部落現在已經在開始體會了,而我們以前一直便在這種警惕中過日子。」

「這算是一種警告麼?」諾其阿厲聲道。

「你可以這麼認為!」

今天考駕照理論,光榮地得了一百分,再發一章以示慶賀!不過下周要裸奔了,槍手淚奔!

正文 第九十九章:消息

李清想要警告一下尚海波,不要過分插手自己的私事,所以他在崇縣一連呆了兩天,雖然知道尚海波一心是為大局著想,但他心裡仍是很不爽,在他的心裡,公事和私事應該是分開的,但經過這一次,他才發現,這個時代裡,一個領袖想要做到這一點簡直就是不可能。

兩天後,不管他情不情願,心裡還有沒有氣,他都必須返回撫遠去,因為朝廷的欽差來了。安頓好諾其阿與納芙兩人,他便快馬加鞭,趕回了撫遠。

回到撫遠的時候,已是傍晚,走進參將府,便看到尚海波,路一鳴,清風等人已在議事廳裡齊集,等候著他,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特別是在清風的臉上,他停留良久,直到清風臉上浮起紅暈,低下頭去,他才將馬鞭甩給楊一刀,大步走進去,坐在了正中的虎皮交椅上,自己可以有限度妥協,但絕不會屈服,特別是來自於下屬的壓力,該頂住的一定要頂住。

尚海波的臉色很精采,其一是他想不到這一次的事件李清居然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居然拋下堆集如山的事務,一個人去了崇縣散心,這讓他心裡有些懊惱,自己對於主公的心理仍然沒有把握清楚,李清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始終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可能這便是李清能讓自己死心塌地為他賣命的原因吧,給你足夠大的權力,給你足夠的信任,但隨時也可以敲打你,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老大。而其二,就是這一次朝廷欽差所帶來的信息,下午欽差來後,有了足夠的黃白之物,讓對方透露一點消息是很簡單的。

「有什麼消息,說說吧?」李清簡單地道。

「將軍,不,從現在起我們該叫您大帥了。」尚海波臉上喜氣洋洋,「朝廷已任命您為定州軍主帥,從今天開始,定州便名正言順地是您的了。」

李清臉上沒有絲毫興奮的表情,「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可欣喜的。」

尚海波碰了一鼻子灰,情知李清的氣還沒有消,苦笑了一笑,「其實我們驚訝的是第二個消息,有關於方家的。」

「哦?」李清稍稍提起了一點興趣。

「方家放棄了方文山方文海。」尚海波現在說起來,仍是有些驚異,「說此二人所作所為,天怒人怨,讓方家蒙羞,請聖上誅之以正朝綱!」

李清動容道:「消息確實。」

「是那欽差透露的,砍他們頭的聖旨就在他懷裡揣著哪!方家壯士斷腕,厲害啊!」尚海波道。「聽說方家還交了一百萬兩的罰罪銀,自承管教不嚴,出自敗類。」

「好大手筆!」李清歎道:「一百萬兩!他們可真是有錢啊,想必聖上收了錢,便不會怎麼為難方家了?」

「正是,方家現在算是逃過一劫,但這兩個倒霉蛋可就得頂缸了。」

李清一笑:「他們是死有餘辜,不過這一次,咱們和方家的梁子算是結得大了。恐怕現在方家比蕭家更恨我。」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怕他作甚!」尚海波不屑一顧。

「戰術上藐視對方,但在大戰略上可就要重視對方了!」李清提醒到,「否則,一個很小的問題就有可能讓我們吃一個虧,更何況方家勢力頗大。」

尚海波道:「是,我們會注意。」

一邊的清風接著道:「知道這件事後,我已下令統計調查司調整了對於方家的警戒級別,加大了對他們的滲透。」

「做得好!」李清衝她點點頭,看她欲言又止地樣子,奇怪地問道:「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是有一件事!」清風吞吞吐吐,有些遲疑,在李清一迭聲的摧促之中,才道:「這件事是關於將軍您的,不,是關於將軍您的母親的。」

「我母親?」李清一驚,說實話,自從穿越而來,佔據了這個身體之後,他的腦子裡真還沒有想起過這個問韙,聽清風一說,陡地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浮上了心頭,一股淡淡的悲哀也在心裡出現。

「怎麼啦?」李清探出身子,問道。

「是這樣的,朝廷的職方司在我們定州有探子,這些探子基本上在我們的監控之中,昨天,我的手下從他們那裡得到了一個消息,說,說是您的母親大人在候府中過得甚不如意。」

李清冷笑,「一直便是這樣,否則我怎麼會走?母親大人受苦我早就知道,很快我便會算算這筆帳,這種日子馬上就會結束了。」

「可是,可是這回有些不同往常。」清風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臉蛋也漲得通紅。

「到底是什麼,你快說,難不成又打了我娘?」我娘這兩個字從嘴裡吐出來,李清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同時,心裡又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看到李清已有暴走的跡象,清風立即便道:「職方司那些人說,李將軍在這裡威風八面,殺得蠻子魂飛膽喪,但卻不怎麼講孝道,他的母親在候府裡一天卻黑涮洗全府的馬桶,又髒又累,他居然也不聞不問。」

砰的一聲,堂上傳來一聲巨響,眾人駭然起立,李清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大案,臉孔扭曲,面容猙獰,「你說什麼?涮馬桶?」

清風也被嚇了一跳,他還從不沒有看到李清有如此失態的時候,此時的李清直如要擇人而噬。

「大帥息怒!」尚海波看到李清失態若斯,趕緊道:「大帥,這也許是朝廷為了離間您與李氏的關係,方纔如此胡言亂語,清風,這些人抓起來沒有,嚴刑拷問。」

清風搖搖頭,「人都抓了,也拷問了,但這些人說的確如此。」

李清冷笑道:「離間,你肯定是說對了,但這件事,卻絕對是真的,朝廷職方司的袁方是個老手,怎可能用子虛烏有的事情來說事,他只不過是借勢使力,讓我知道罷了。」

「威遠候,哼哼!」李清語氣中充滿了恨意。

「大帥,威遠候是您的父親!」尚海波趕緊道,他不願讓李清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趕緊打斷:「再說了,此時威遠候尚在南方剿滅反叛,這件事,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裘氏?」李清一拳擊在身後的牆上,「別以為你是蘭亭候的女兒,我就不趕動你。」眾人相顧失色,這時代的家庭關係,真要論起來,裘氏要算是李清的嫡母,而李清的親生母親只能叫做生母,嫡母的地位可遠高於生母。

「大帥,此事的真偽,總要等您回到京城洛陽之後才能計較。」尚海波道。

「清風,統計調查司現在在洛陽布下網了麼?」李清讓自己稍稍冷靜了一下,問道。

「以前我們的重點一直都在蕭方兩家以及草原蠻族那邊,對於京城洛陽不沒有來得及布網,只是灑了幾粒種子過去,要想成規模,恐怕短時間裡還不行。」清風道。

「嗯,抓緊時間,在洛陽把網盡早布好,記住,洛陽的網不僅要網絡那些地下勢力,下級官員,更要注重上層佈置,這些方面,你和茗煙商量,她在這方面有經驗。」

「是。將軍!」清風道。

李清心裡煩燥,也無心再議事,對尚海波道:「明天的迎接欽差一事,尚先生負責安排吧,反正就是一個形式,不就是讓我到洛陽受封麼,我到時出場就行了。」

尚海波點點頭,「是!」

「那就先這樣吧!」李清點點頭,對眾人道:「有什麼事我們過了明天再說。清風,你留下來,陪我去見見方文山方文海這兩個雜種。」

李清心裡有氣,他決定要去撒撒氣了,這兩個人一直便作為重要人犯關在統計調查司,清風要從他們的嘴裡撬出一些方家的重要東西來。

清風初聽到要自己單獨留下來,臉色便又有些不安起來,但接著聽到後面的一句話,方才放心,知道自己想多了,不由得臉上又浮起了紅暈。讓李清看得怦然心動。

尚海波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走了。

正文 第一百章:牢房

第二日迎接聖旨隆重而又顯得平靜,由於對聖旨的內容大家都已提前知曉,是以在欽差黃公公扯著公鴨嗓子,高聲宣佈對各人陞官加爵大加獎賞時,眾人都是神色平靜。李清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定州軍大帥兼定州知州,成為了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路軍隊統帥,路一鳴得到正式任命,成為了定州同知,實際上他等於就是定州的知州,因為李清的重點一向都在軍隊中,他自己也清楚,自己這個同知的任務就是做好李清的後勤,讓李清無後顧之憂,能安心地擴充勢力,進而揮戈四方。

三呼萬歲之後,黃公公笑瞇瞇地趕緊跨上一步,雙手將李清扶了起來,「李大帥快快起來,咱家還沒給大帥賀喜呢,大帥現在可是我大楚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一路邊帥了,前途不可限量,咱家在這裡先祝李帥步步高陞了。」

李清給黃公公那軟綿綿,肉呼呼的手一拉,汗毛都豎了起來,看著他那圓嘟嘟,粉團團的一張臉,李清更是覺得有些吃不住勁,奶奶的,比女人的皮膚都要嫩,也不知怎麼保養的。沖身邊的楊一刀一使眼色,楊一刀立馬靠近黃公公,一張銀票已不落痕跡地塞進了黃公公的袖筒中,黃公公顯然是此道老手,這種當眾行賄,他便也當堂笑納、

「大帥,你的大才咱家可是久仰了,在宮裡時,只老聽皇上念叼著,今天見了大帥,果然是英明神武,難怪打得蠻子哭爹喊媽,大帥,等到了洛陽,還有驚喜在等著您呢!」

李清一聽這話裡可有話,當即小聲問道:「黃公公明示,不知還有什麼驚喜呢?要知道,現在皇上的封賞我已是受寵若驚,承受不起了,直怕對不起皇上的一片厚意,辜服了皇上呢!」

黃公公嘎嘎地笑起來,「大帥就別為難咱家了,這咱家可真不敢說。」李清眼睛瞄向楊一刀,楊一刀立即又摸出一張銀票。

黃公公連連擺手,居然銀子也不要了,只是道:「這錢咱家可不敢要,要了就得與你說,說了咱家是會要掉腦袋的。」

李清接過銀票,笑嘻嘻地道:「公公多意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嘛,以後李清還要公公多多照拂呢。」強行將銀子塞進黃公公的手中。

黃公公略微遲疑了一下,道:「大帥,咱家只能告訴你,這事啊,是天大的好事呢!」到底是什麼好事,這會兒黃公公卻成了鐵嘴堅牙,一個字也不吐了。

李清和尚海波疑惑地對望一眼,都有些大惑不解。

「大帥啊,不知那方家兩個逆賊在哪裡?我這裡不有處理他們的聖旨,皇上看了您的奏折,對這兩個混蛋很生氣,連上好的青花瓷茶杯都摔了好幾個,說不知是什麼養就了這兩個東西,居然如此不知廉恥。皇上的意思是,旨到之日,就要大帥對這兩個混蛋明正典刑。」

李清點點頭,「皇上說得極是,對這樣的賣國賊,就是要殺之而後快,請,黃公公,這兩人是重犯,一向關押嚴密,怕有人劫獄啊,雖然抓了他們,但誰知他們還有沒有同黨呢?」

「對,對,小心為好!」黃公公笑道,「過了今日,他們就是黃泉路上的小鬼了。」

「公公就是那招他們魂的閻羅王啊!」李清捧了一句。

「哎喲喲,大帥太抬舉咱家了,要說閻羅王,我看也只有皇上才是啊!」說到這裡,突地臉現驚恐,明顯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但說出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是怎麼也收不回來了,看到李清等人都沒有什麼異常表情,膽子便也大了起來,「大帥你算是殿前判官,而咱家,頂多算是個牛頭馬面哦!」

一行人說笑間便來到統計調查司,看到迎上來的居然是一個纖纖女子,黃公公面現驚容,遲疑了一下,道:「這是?」

李清笑道:「哦,黃公公,她叫清風,方家這一個大案子便是由她負責偵破的。」黃公公疑惑地看了一眼清風,又掃了一眼周邊的眾人,在宮中廝混已久,察顏觀色遠甚於一般人的他立即便發覺眾人對清風的態度有些恭敬得過頭,在場的人都是人中豪傑,能對一個女子有如此神態,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個女子與李清的關係非同一般。

笑瞇瞇地又看了一眼清風,這才對李清道:「瞭解,瞭解。」笑容之內卻有了一些內容不明的笑意。

清風不由有些惱火,臉色一沉,擺手道:「大帥,黃公公,請吧。」

看到清風居然敢對自己和李清摔臉子,黃公公心裡更篤定自己猜得沒錯,試想如果真是一個普通的下屬,那敢如此放肆?拱拱手,「請姑娘帶路。」言語中分外客氣。

看到對自己這些官員將領都有些傲氣的黃公公居然對清風如此有禮,眾人都有些樂了,同時也覺得這些宮裡的人當真是些人精兒,居然這麼快就發現清風與將軍之間的那點破事兒了。

同所有的牢房一樣,統計調查司的牢房也是陰森森,黑沉沉,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之後,外面已沒有絲毫的光亮傳進來,僅靠著一支支的火把照明,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兩邊的牢房不同於一般牢房只是有木柵欄隔著,而是一間間四面緊閉的小屋,只在門上有一個小小的隔窗。每隔幾步便有一個黑衣軍士肅立,目不斜視地站得筆直。

隨著李清勢力大漲,統計調查司的權力也越來越大,現在已組建了一支獨屬於他自己的小型軍隊,雖然人不多,但卻是清風從軍中調來的精銳,再加上從江湖上招來的一些個人武功高強的好手,現在儼然已是李清手下一支不容忽視的戰力極強的部隊。

眾人不知李清到底是寵著清風呢,還是真得很重視這個部門,統計調查司的經費一向是優先,人員調配優先,連服裝也與現在的定州軍殊異,除開暗中的人員不算,公開亮相的統計調查司一眼便可以讓人瞭解到他們是屬於哪個衙門的。

有了先前在崇縣的經歷,現在的統計調查司在定州有些神鬼辟易的味道,好在李清已下令不許他們調查高級官員,這才讓他們安心不少。

在甬道中沒走多遠,黃公公白嫩嫩的臉上便有些顏色了,無他,這裡的氣氛著實是恐怖了一點,太安靜,眾人走在甬道中的腳步聲都可以清晰地聽到,牆壁上那畢畢剝剝燃燒的火把,如同泥塑木雕的護衛,不僅讓黃公公,便是在場的高級將領們,都是心驚,不知清風是怎麼將部下都訓成了這個樣子的。

啊!甬道裡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不類人聲的慘呼,這一下不但連黃公公,便是李清也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李清問道。

清風臉不變色心不跳,神態自若地道:「哦,前幾天抓了幾個來歷不明的探子,居然想混進匠作營去,嘴很硬,問了幾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不得已,動刑了!」

李清臉色一變,現在的匠作營可不比在崇縣時,裡面已包含了一些李清不願讓別人知道的東西,比如說正在製作的一品弓,尚在研製中的連弩,還有許小刀瘦了十數斤,人也搞得有些癲狂才搞出來的上好精鋼,這都是李清的秘密。

「問出來了麼?」

「快了!」清風臉上露出一點笑容,「總有人會抗不住的。」似乎在映證清風的話,甬道裡又傳來一連串的慘叫,「啊,殺了我吧,殺了我!」

「到了我們這兒,想死可也不容易!」清風淡淡地道,眼睛特意地掃了一下黃公公,看到黃公公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而後變紫。

別說是黃公公,便是李清身後的將領,連帶著尚海波,路一鳴都有些發疹,這些人在戰場上殺人如宰雞,但是這般將人抓來折磨,就不行了。

看到清風在這種場合之下仍然笑厴如花,尚海波心裡也有些發毛,「這女人…….」

拐角處一道緊閉的門忽地打開,一個人大步走了出來,臉上,手上都沾滿了鮮血,看到李清等人,不由一怔,趕緊拜下去,「卑職統計調查司鷹揚校尉胡東,參見大帥,見過各位大人。」

「胡東?嗯,就是那個混進上林裡,鼓動上林裡奴隸騷亂,配合呂將軍攻破上林裡的胡東?」李清對這個人有映像。

想不到大帥居然記得自己,胡東大喜,趕緊道:「是,大帥,卑職就是在這役中積功升至鷹揚校尉,現在統計調查司負責刑名。」

清風道:「好了,胡東,問出來了麼?」

胡東咧嘴一笑,將血手胡亂地在身上擦了一下,弄得一身上好的鷹揚校尉的軍服也不成模樣,「落到咱手裡,就算他是鐵鑄的,咱也要刮下一層屑來。」

「哪來這麼多廢話!」清風斥道。

胡東身子一抖,看來對清風極是畏懼,趕緊道:「是,大人,那人招了,現在謝科正在審問,您知道,我不識字,這些事只能讓謝科去做,我趕著去給大人報喜呢,可巧就在這裡碰上了。」

清風哼了一聲,胡東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了。趕緊給各人行個禮,一轉身赤溜一下又鑽進了那間房子裡。

「各位大人請吧,方家兩位重犯就在前面。」清風指著甬道盡頭,那裡站著數名護衛,安全級別明顯上了一個檔次。

眾人各懷心事,跟著清風向前走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斬首

甬道的最前方,兩間房內便關著方家在定州的兩個最重要的人物,原知州方文山和他的族弟方文海,方文山一個人住著一間,而方文海和他的兒子方家豪則共用一間,旁邊一溜更小一點的牢房,則囚著方家一干參與此事的重要人物,除了方家三人,其餘的人個個都被上過刑,吃刑不過的眾人此時已將所知所為說了一個底朝天。

方文海父子已接近崩潰,這些天來甬道裡不時傳來的慘叫聲讓他們嚇皮了膽,原本以為倚仗的方文山此刻就住在他們的旁邊,讓他們原本的僥倖之心早已蕩然無存,以他們所犯的事來說,可以被殺上上百次。披頭散髮的方文海緊緊地貼著牆壁而坐,兩手下意識地在身下的亂草中摸索,聽到門被打開,也只是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眾人一眼,便又來來回回地不知在摸些什麼。

相比而言,方文山則鎮靜許多,雖然給關了很多天了,但身上穿著倒也整齊,頭髮也梳理得一絲不苟,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此時的他,正盤腿坐在牢房中央。他畢竟曾是一州知州,青風倒也沒有給他什麼苦頭吃,而他也爽快得很,但凡清風問到有關定州方家的事,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一涉及到本家,就絕不開口。

李清跨進牢房,與方文山對視片刻,心中感慨,曾幾何時,自己還得恭恭敬敬的稱呼此人為一聲大人,他一言便可定自己生死前程,但短短的兩年過去,已是時移勢去,兩人之間的身份已顛倒,甚至差距更大,自己已是定州之主,而他,則成了階下囚。

「方大人,朝廷欽差來了。」李清望著他,輕描淡寫地道。黃公公則重重地咳漱了一聲,大踏步走到李清身側。

方文山嘴角微咧,「哦,是嗎?那我要恭喜李將軍終於得償所願了。我如今身陷囹囫,卻不能送將軍一份賀禮了。」

李清微笑道:「不必,你的賀禮已經送上了。」

感覺受到輕視和侮辱的黃公公氣湧上心,剛剛受到的驚嚇此時竟也不翼而飛了,怒喝道:「方文山,你這逆賊,本欽差到此,你還大模大樣地不起身跪迎,想要死麼?」

方文山呵呵一笑:「欽差?難道我起身迎接,便不會死麼?你卻也不用在我面前擺架子,方某見過的欽差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又算得什麼?」

黃公公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地,「你這該殺的逆賊,咳咳…….」

「黃公公,倒也不必為一個將死之人生氣,卻宣讀聖旨吧!」李清道:「辦完了差使,我略備酒席,與黃公公痛飲一翻?」

黃公公這才轉怒為喜,從隨從手裡接過聖旨,唰地展開,陰測測地掃了一眼鎮定自若的方文山,此時,方文海和方家豪也被從旁邊的牢房中提了出來。

方文山絞立決,方文海腰斬,方家豪斬立決,定州方家其它人等都被貶為賤籍,而參與販賣生鐵給草原的其它從犯清一水的斬立決,家人被流放充軍,轉眼之間,便是上千人從雲間跌落到地上,好在定州本是邊州,流無可流,也就是就地安置,只不過家財被沒收,身無餘財,而且由於他們的家人曾資敵,想必在定州這個人人敵視蠻族的地方,以後的日子過得會很艱難了。

尚未聽完對旨,方文海已是癱倒在地,軟成一團,方家豪則是大呼冤枉,而方文山仍是一言不發。想必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吧,李清想道,從出事的那一刻起,方文山就知道自己必然無倖,早有心理準備,可惜了這樣一個頗有才能的傢伙,如果不是方家貪得無厭,也許他不會落到如此地步,一旦出事,他便被如棄蔽屣,這就是世家?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出了事,或者沒有了什麼價值,李氏會不會也這樣對待自己?李清在心裡問自己。

由於判的都是立即處決,宣讀完聖旨,方家一眾人等立即被沉默的黑衣衛士架出牢房,外面,準備行刑的官員已帶著士兵等候在哪裡,刑場早已搭好,通告也發了出去,此時撫遠街道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都想來看看這幾個賣國賊是如何被殺頭的。

方文山三人被架上了囚車,他們三人待遇高一點,一人一輛,其它的十數名從犯則綁在一輛大囚車上,背後高插的待決牌上一個腥紅的大勾眩人眼目。剛剛走上街道,無數的臭雞蛋,爛菜葉便飛舞起來,走了不到半條街,囚車上已經堆滿,方文山努力地轉動腦袋,讓頭從亂菜葉中鑽出來,臉上仍是淡漠不已。死,他早就有了這覺悟,不過這種死法,卻未免太屈辱了些,想必史書上會重重地寫下這一筆,自己成為資敵而被處死的大楚最高官員。不過好在聖旨中沒有提到自己尚在方家裡的家屬,幾個兒子都應當無恙,家主該清楚,如果他做得太絕,自己反戈一擊的話,他肯定也受不了。

李清看著漸漸遠去的囚車,意義索然,搖搖頭對黃公公道:「黃公公,您還要去監斬,我就不去了,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耽擱不得。」

黃公公本以為李清一定會興高采烈地去看這個被他打倒的敵人的最後下場,但想不到從李清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興奮,聽了李清的話,趕緊拱手道:「大帥自便,唉,這種血淋淋的場面,我也不愛看,耐何皇命在身啊!」

「公公奉公守責,李清非常佩服!」

王啟年等人興高采烈地去看熱鬧,李清卻約了尚海波,呂大臨,清風,路一鳴等人回到他的參將府,很快,他就要啟程去洛陽,這一去,一來一回再加上將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畢,恐怕得兩三個月,很多事情必須在走之前佈置好,對於李清而言,現在是只爭朝夕。

「呂兄,上林裡築城現在怎麼樣了?」李清問道。

呂大臨道:「上林裡那裡,蠻族原先就打下了一些基礎,所以這一次我們再修建就省事不少,現在我們有足夠的民夫,材料物資齊全,進度很快,應該在今年可以修建起一座比撫遠更大更牢固的堅城。」

「上林裡築成堅城,便牢牢地扼住了巴雅爾的咽喉,讓他進退兩難,但我想他一定不會甘於接受上林裡被我們握在手中,所以呂將軍一定要注重巴雅爾的反撲。」

呂大臨笑道:「大帥放心,上林裡被我們握在手裡之後,巴雅爾想要大規模進攻我們,估計今年是不成了,小規模的騷擾毫無意義,巴雅爾也不會做,恐怕要待明年才會有大仗打,但到了明年,上林裡堅城已成,他來又何妨?」

李清搖頭:「巴雅爾不會來,因為他是有大智之人,但另外的部族就說不定,也許有些部族利令智昏也說不定。你小心為上。」

呂大臨累思索道:「大帥是說青部等大部落!」

清風道:「大帥說得很有道理,我們放到草原上的探子發現,上林裡失守之後,蠻族內部也是意見不統一,各持己見,而巴雅爾由於重用完顏不魯而失敗,威信遭到極大的打擊,現在幾乎蟄伏不出,而青部鬧騰得挺歡。一直在調集本部精銳,我們懷疑他有打上林裡的跡象。」

「另外,由於室韋人內訌,草原第一名將虎赫已率領他的狼奔軍回轉,估計一至兩月後,虎赫就將到達龍庭,隨著虎赫的回來,巴雅爾的實力將大漲,這一點也要引起我們的注意。」

李清點頭道:「很有可能現在巴雅爾在放任自流,讓這些不安定因素自己跳將出來,甚至會暗中鼓動青部出兵,讓我們來消磨青部實力,而等到虎赫回來後,只怕他就要開始大清洗了,如果真是這樣,明年我們將面臨一個空前團結的蠻族。明年的形式會比今年更嚴重。」

呂大臨也慎重起來,他沒有想這麼遠,更多的是看到了眼前的有利形式,「大帥,有這麼嚴重嗎?」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們未慮勝前先慮敗,將方方面面的事情考慮好,盡量降低我們失敗的可能性才是好的。」李清道。

「末將明白了。」呂大臨心悅城服。

「有關情報方面的事務,除了你自己的哨探外,還可與統計司多接洽。」

「是!」呂大臨向清風抱拳,「要有勞司長了。」

清風微笑還禮:「份內之事,呂將軍客氣了。」

「老路!」李清轉向路一鳴,「定州現在每日都有大量流民湧進,對這些人的安置一定要經心。」

「大人放心!」如今已升為五品同知的路一鳴道,他在候府裡混了多年,也沒撈上一個一官半職,跟著李清不到二年,便火箭般地竄升起來,現下已是對李清死心塌地,更何況,他眼中的李清前途遠不至此,只要李清不斷上升,那自己便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與尚海波較勁他也沒了興趣,眼下兩人一文一武,已是文武殊途了,更何況,在李清的眼中,只怕尚海波的地位要遠遠高於自己。

「這些流民要分類安置,有一技之長的要多給一些優惠政策,我們定州人少地多,不要小氣。有特殊技能的更要選拔出來,給個官當也是可以的,這都是你職權範圍之內的事。」李清道。

路一鳴有些擔心:「大帥,按如今湧入定州流民的速度,恐怕今年底,定州就沒有多餘土地了,到時還有人來怎麼辦?」

李清笑而不答,走到掛在牆上的定州地圖邊,手指重重地戳在一個地方,「不怕,在這裡,我們還有足夠的土地!」

「草原!」屋裡四人都驚叫起來,都是面面相覷,那裡可是蠻族人的地盤,那有中原人的立足之地!

「建屯居點,我們一點點蠶食他們的地盤。」

李清伸手從案上翻了一陣,終於找到一張圖,招呼四人道:「你們過來看,這是我的想法。」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絞索

「這是什麼東西?又一種堡塞嗎?」尚海波拿過圖紙,仔細地看著紙上的圖畫,呂大臨也湊了過來,特別地感興趣。以前呂大臨沒有接觸地常勝營的稜堡,跟了李清之後,才見到這個稜堡的真實面目,這一看可就上他驚為天人,在稜堡內呆了整整一天才出來,晚上,便拿出了一套套的稜堡防守戰,更難為可貴的是,他居然還想出了一些如何攻克稜堡的辦法,呂大臨多年的指揮作戰經驗可不是王啟年等新晉將領可比,看到呂大臨整理出來的方法,王啟年等人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傢伙的名聲還真不是蓋的,也是理所當然,呂大將當上將軍的時候,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還是小兵一個呢!

而呂大臨了,對這種稜堡也是推崇備至,這種堡壘基本上可稱之為攻堡者的墳墓,對稜堡的設計者李清也是恨不得頂禮膜拜,定州如果大規模建起這種堡壘,蠻族兵再精銳,也要無法可施。現在他在上林裡的主塞外,便大規模地修建稜堡,讓整個稜堡群延伸了十數里出去,每個稜堡之間又用縱橫交錯的運兵壕連接起來,一個堡被攻破,士兵可以迅速沿著這些運兵壕撤回到下一個堡內,最大限度地保存兵力,而這一點,便是李清也沒有想到。

一聽到尚海波說李清又設計出了新的堡塞,他不由大為興奮,稜堡已具有如此威力,難不成還有更厲害的堡壘嗎?一看之下,與尚海波一樣,都是大惑不解,畫中這個圓圓的建築咋看都不像一個堡壘啊?

「這是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圍屋!」李清眼中閃著光,興奮地道。

「這有什麼用?」尚海波疑惑地道。

李清又扯過一張紙,上面是圍屋的平面設計圖,「你們來看啊,這種屋設起來便宜得很,要不了多少錢,但卻非常實用,瞧,他分為上中下三層,上層為哨樓,平時人可以在上面納納涼啊,曬曬東西啊什麼的都可以是吧,戰時,就這裡,架上幾架弩弓,就是一個碉樓。第二層住人,第一層,可以養牲口,這裡是大門,看到了吧,整個圍屋,就只有這樣一個大門,大門一關,這圍屋便是一座防守堡壘。」

「大人是要與蠻族一樣,全民皆兵,蠻族不來,這些人便是種地的百姓,蠻子一來,跑回圍屋,大門一關,弓箭一拿,便成了戰士!」呂大臨立即反應過來,「可這樣的士兵戰鬥力不強啊!很難經得起蠻子的打擊的。」

李清搖搖頭,「他們不需要正面於蠻子對敵,主要是在蠻子來時牽制一下,保護自己的財產和性命罷了,所以先期的圍屋一定要在我們的有效保護範圍之內。比如你的上林裡,那裡駐紮著數萬軍隊,那麼在你們的視線範圍之內,便可以大量建築這種圍屋。」

尚海波點頭贊成,「這倒是可行。只是這圍屋要建多大呢?」

李清道:「先期不用建太大,每個圍屋裡能住數十戶人即可,這些人在圍屋四周開荒種地,有事便可奔回圍屋,不虞有失。以後有了經驗,再慢慢擴大規模。」

呂大臨看著圖紙,盤算了片刻,忽地道:「大帥,我還有個想法,每座圍屋之間,相隔不要太遠,這樣在圍屋之間我們可以打下一排排的木樁,打下兩層,中間夯上泥土,這樣一個簡易的城牆就形成了,隨著圍屋越建越多,這樣的城牆就越建越遠,最終,形成一座城池,有了他作為基礎,我們便要以擴大城池的規模,把他再變成一座堅城。」

李清忖掌大笑:「此計大善。」

一邊的路一鳴皺眉道:「可是這些流民大都是為躲避戰亂而來的,如今要他們去更為凶殘的蠻子的地盤上住下,只怕沒有幾個有這個膽子。」

李清想了想,道:「這樣吧,告訴這些流民,只要肯去,無論他開墾出多少土地,我們不收他一文賦稅,而且給他辦理地契,以後這地就是他的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要忽視了我們中原人對土地的渴望,再說還有幾萬大軍駐在邊上呢!」

「如果真是這樣,大帥,那以後真站住了腳,對我們定州收入可是大有影響啊!」路一鳴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這就要看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了!」李清道,「好像我們是損失了不少的賦稅,但人多了,別的財源就會更廣一些,而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些人去了之後,為了保住性命和財產,他們必然會很自覺地進行一些必要的軍事訓練,這樣有個幾年的時間,他們就是一個不錯的戰士,必要之時,我們隨時可以徵召他們入伍,如果在這個期間,他們與蠻子幹上幾仗,我的同知大人,那就可是老兵了。」

路一鳴想想也是,便點頭答應。

「大帥這一說,我覺得我們在每一個圍屋之中應當派一個有家室的老兵過去,平時指導這些農民進行軍事訓練,免得他們當時驚慌失措,內地的百姓不像我們邊州這樣的驃悍善戰,還是要多加引導。」尚海波又提出了一條建議。

「很好!」李清同意,「派出去的老兵都給一個果長的頭銜,給他們另外發一份晌銀。」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形成了一份正式的方案,這時的清風便充當了一名記錄員的角色,將每個人的建議一條條的記錄下來,再整理好,便是一份現在的文件了。

「這就像是一條絞索,將慢慢地勒緊草原上蠻子的脖子,讓他們呼吸困難,最終窒息而死。」李清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半圓,道。

「可惜,如果我們能聯絡上蔥嶺關那邊的室韋人,兩面夾攻,打敗巴雅爾就指日可待了。」李清很是遺憾,通往室韋人地盤的通道被草原人牢牢把持著,想通過他們的地方去聯繫室韋人,基本上不可能。

呂大臨搖頭道:「我聽說室韋人比草原人更野蠻,我們叫草原人為蠻子,而草原人叫室韋人也是蠻子,打敗了草原人,卻又讓室韋人來到我們面前,這不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嗎?」

「這倒不算什麼!」李清搖頭道:「室韋人老王一死,內部立即四分五裂,說明他們沒有一個鎮得住場的傢伙,這樣的一群人再凶也好對付,倒是草原上有巴雅爾這樣的一個雄才大略的傢伙,讓人頭疼得緊,如果能聯繫得上室韋人,我們還是要抓住這條線,清風,這事你要放在心上。」

「是將軍,我知道了。」清風抬起頭道。

尚海波盯著牆上的地圖看了半晌,道:「大帥,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聯繫上室韋人,您來瞧這裡!」

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復州?」

「對,復州臨海,又是我們的鄰居,他的宣化縣就有一個良港,走水路,繞一個圈,便可以進入室韋人控制的地盤。我們可以派人從這裡出發。」

李清凝思片刻,「可這條道從沒有人走過,只怕一路阻阻重重,海上還有海盜,走這條路可謂是九死一生,很難!不過可以作為一個思路。等找到合適的人選,便去試一試,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嘛,不抱成功的希望也就無所謂失望,主要還是靠我們自己。」

眾人都是點頭。

「尚先生,我這一走便是數月,長勝軍的日常事務就要拜託你了。」李清道,「特別是軍隊的擴編,訓練,這是當務之急,還有配裝等問題,軍隊急據擴充,戰鬥力必然下降,我們越早解決這個問題,在今後我們便越輕鬆,這個問題忽視不得。」

「路大人,但凡這邊需要財物,州里要大力支持,再困難也要想辦法,只要度過了這一段艱苦的日子,以後便會越來越好過,現在可不是小氣的時候。」李清有些擔心路一鳴與尚海波之間有疙瘩,配合不好,到時扯起皮來,就讓人頭疼了。

「大人放心!」路一鳴當即表態,「就算勒著褲腰帶,也不會短了軍事上的費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老路我還是懂得的。」

「嗯,那就好!」李清很讚賞他的態度,從牆上拿過一柄刀,拔將出來,擱在案上,「各位,請看這是我們匠作營用剛剛研製出為鋼材打製的刀,大家看看這與我們之前用的有什麼不同?」

呂大臨是武將,見獵心喜,拿起刀舞了幾下,便咦了一聲,「大帥,這刀比我們先前用的要輕一些,但柔韌性更好。」說著手臂用力劈下,在空中猛地一停,那刀發出嗡的一聲響,不斷震動起來。

「說得對!」李清拿起另一柄刀,接手呂大臨手中的新刀高高舉起,然後用力劈下,嗆的一聲,已將後面的那把劈成兩截,「好鋒利!」眾人都驚歎起來。

李清將刀伸到眾人面前,見那刀刃仍是鋒利如昔,連個缺口也不曾有,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是剛剛研製出來的最新也是最好的鋼材,很可惜,還不能大規模生產,技術還不夠穩定,弄出來的好鋼也只打成了這一柄刀,不過,比他稍差一些的鋼材卻可以成批量的生產了,各位,以後我們的士兵將裝備更好的武器,用這種鋼材生產的長矛,就蠻族那身薄薄的鐵甲,一戳就穿!」李清笑道。

眾人都是興奮起來。

幾人呆在書房中整整一天,連午飯也是楊一刀送到書房中來吃,一直將各項事宜安排妥當,已是掌燈時分,尚海波等人這才起來身告辭。

李清笑著送別各人,卻單單留下了清風,於是清風便又在三人古怪的目光中一張臉慢慢地變紅。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春風化雨

好吧,槍手承認,我已準備好挨罵了!

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屋裡頓時安靜下來,楊一刀也非常體貼的替二人關上了房門,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對視一眼,清風不由在對方炯炯的目光中低下了頭,紅暈慢慢地從臉上擴充到脖子上,李清看不到她的臉,卻恰好看到她白皙的後頸從衣領裡露出那麼一小截,漸漸地便如同染上了一點胭脂,那紅暈慢慢地擴散,讓李清不由身上燥熱起來。

尷尬地沉默,自從上次李清向她表白之後,清風便一直盡量迴避與李清單獨相處,但她所擔負的工作卻又只對李清一人負責,因此想避也避不了。而且尚海波與她作過一次深談之後,也讓她更清楚地瞭解到李清的部屬們並不希望自己成為李清的妻子。作為一個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從小到大她耳聞目濡了極多的類似的事情,幾乎都是飲恨收場。

至於尚海波隱誨的表示,自己可以成為李清的女人,但卻只能是妾的身份,她便更加地迴避此事,雖然自己遭了不幸,但並不代表自己就可以自輕自賤了。

如果說自己不喜歡李清,那也是自欺欺人,不僅僅因為李清曾救過自己,自己懷有感恩之心,即便是自己還是往日的自己,與李清交往一久,便也注定會喜歡上這個雖然長得並不英俊,但卻有一股格外魅力的男人,他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才高八斗卻又內斂自謙,身為武將卻又文才風流,在這個男人為尊的世界裡對女子卻體貼備至,在李清身邊呆得越久,她便更多地發現這個男人實在是與大多數的男子有太多不同的地方,那個女子不夢想著找到這樣的一個可托付終身的人呢?自己碰上了,自己卻無緣得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與自己擦身而過,而且是自己主動地避開。

終於還是清風打破了沉默,「將軍,您找我有什麼事?」聲音低如蚊吶。

「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嗎?」李清反問道,「清風,我說過,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你不要叫我什麼將軍,抑或大帥,我聽著彆扭。」

「不叫您將軍叫什麼?」清風微微抬起頭,臉上的紅暈尚未褪盡,「將軍,我還有很多公事沒有處理,今天安排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回去還有的忙呢,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李清很頭疼,他一直搞不懂清風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就不能接納自己呢?看到清風要走,他趕緊抬手道:「別走,別走!有事,我是有事找你的。」

「將軍,那是什麼事?」

李清蹩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理由,「清風,以前你在書房的時候,我一疲乏你總是替我按摩,我都習慣了,但自從把你放到統計調查司後,你越來越忙,在我這裡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更別說替我按摩了,今天能不能?」

清風輕輕地咬著嘴唇,知道李清是在找借口,但卻記她無法拒絕,「將軍,我來替您按摩一下吧!」走到李清身後,雙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替他揉捏起來。

李清閉上眼,感受著身後佳人的一雙柔夷在肩上的摩擦,腦子裡卻想起清風那一張細紅暈滿佈,嬌羞難抑的臉龐,呼吸不由有些急促起來。

敏銳的清風立即發現了李清的變化,不由大為緊張,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清風,你的手是越來越有力了。」李清笑道。

「哦,是嗎,啊,對不起,將軍,我太用力了。」身後的清風一時語無倫次起來,緊張之下,手足無措,長長的指甲居然劃過了李清的脖子,頓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也湧將出來。一時之間,清風嚇得呆了,趕緊用手掌堵住傷口,道:「將軍,不好了,不好了,流血了。」一手摀住傷口,一手在身上亂摸,總算找到一方巾帕,便想替李清包紮傷口。

李清一反手,按住清風捂傷口的手,另一隻手也翻上來,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清風的另一隻手,將其也緊緊地握在手中。清風身子頓時一僵,整個人都僵立在哪裡。

「將軍,還在流血!」她喃喃地道。

「不用管它,死不了!」李清呼吸越來越急促,慢慢地將清風的雙手從身後拉過來,沿著自己的脖子向下,將清風整個身子拉得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背脊,感受著身後那兩團軟玉、一身的清涼,李清低聲問道:「清風,你為什麼不能答應我呢?嫁給我,好嗎?」

「你不喜歡我嗎?」

「不,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你的眼睛出賣了你,我能從你的眼中看出你對我的愛!」

「清風,不要想那麼多,愛就是愛,就像我一樣,勇敢地說出來,大膽地去愛!」

「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

聽著李清近乎自言自語地話,清風僵硬的身子慢慢發軟,整個人如同麵團一般軟倒在李清寬闊的背上,原本冰涼的身體漸漸地發熱,全身火一般的燙起來。

「將軍,我…..」話還沒有說出口,整個身子忽然騰了空,一聲驚叫,已被李清凌空扳了過來,橫放在膝上,看到李清那充滿情意的目光,陡然之間,便一陣意亂情迷,天旋地轉,不知身上何方。

李清一手將清風擁在懷裡,一隻手指擱在那兩片抿得緊緊地嘴唇上,低聲道:「不要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什麼都不要說,我明白,清風,你只要知道,我愛你,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清風覺得自己馬上就會昏過去了,身子軟得跟麵條一般,渾身無力,癱倒在李清的懷裡,聽著李清的喃喃細語,心潮激盪,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環抱李清。將頭深深地埋進李清的懷裡。

伸手拔下清風挽住頭髮的那一根木杈,任由那一頭烏髮自由地垂落下來,一直沿著李清膝蓋垂到地上,輕輕地扳過清風深埋的頭,看著那一點朱唇,兩腮艷紅,緊閉的雙眸,長長的睫毛,李清俯下頭去,吻在那緊緊抿著的唇上。

清風發軟的身體猛地挺直,但旋即又軟了下來,從喉嚨深處迸出幾聲呻吟,牙關緊咬,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伸出舌頭,李清頑強地叩擊著那兩排貝齒把關的大門,終於在他的不屈不撓之下,那誘人的櫻桃小嘴輕啟,李清立時破關而入,纏上了那丁香小舌。雙手愈摟愈緊,似乎要將彼此都融入到自己的身體中去。

薄薄的夏衫擋不住火一般的熱情,感受到清風身體的變化,李清打橫將清風抱起來,便向內室走去,似乎猛地發現李清想做什麼,清風緊緊抓住李清的衣衫,喃喃地道:「別,不要,一刀他們在外面。」

李清喘著粗氣,回望了一眼大門,道:「他們早走了,楊一刀又不是傻瓜.」

楊一刀當然不是傻瓜,而且在男女之事是久經沙場的過來人,當他猛地聽到屋裡傳來的那熟悉的聲音時,立即便輕手輕腳地後退,同時將屋外的警衛都向外趕,直到他覺得這個地方既不至於有聽牆角之嫌,又不會影響對大帥的保衛工作才示意眾人停下來,看著一眾親衛們莫名其妙的眼光,楊一刀扁扁嘴,一幫菜鳥,啥都不知道。

玉體橫陣於榻上,李清俯身,大手在那玲瓏凹凸的身體上遊走,所過之處,嬌軀便一陣劇烈的顫抖。兩根手指捻起束衣腰帶,輕輕一拉,薄薄的夏衣便猝然散開,露出裡面那白色的束胸與那包裹不住的兩團軟玉,大手覆蓋上去,輕輕一握,榻上玉人鼻子裡發出一聲呢喃,抬手想阻擋,卻無力支起手臂,只能偏過頭去,咬住鋪散在下在的一縷青絲。

身上驀地一涼,束胸已被揭去,平日自己特意裹緊的豐滿完全暴露在這個男人面前,聽到身上的男人發出一聲驚喜的叫聲,眼看著他低下頭來,輕輕咬住那兩顆凸起的櫻桃,不由從靈魂深處到整個肉體,都是一陣戰慄。整個身體愈發的火熱起來。

李清急劇地喘息著,感受著身體強烈的變化,猛地一翻身,騎坐在玉體之上,兩手自胯旁插入,只輕輕向下一褪,便讓榻上玉人整個赤裸於身下,迫不及待地將寬厚的身體覆蓋下去,那堅挺便深深地從那玉液流淌之地深插下去。

清風似乎聽到從自己的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喊叫。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蒼涼的號角聲在撫遠城中響起,緊跟著咚咚的戰鼓聲敲響,那是常勝軍一天的例行軍事操練開始了,便在這蒼涼的號角聲中,第一縷曙光躍出地平線,將光明灑向每一個角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清風扭動了一下有此酸澀的身體,兩臂撐開,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這才慢慢地睜開雙眼,不料一睜眼睛,便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帶著笑意注視著她,猛地一個激凌,腦子經過一個短暫的空隙之後,昨夜的一幕立時便出現在腦海中。

臉立時紅了,猛低頭,卻見那薄薄的毯子根本就遮不住一榻的春光,只有一角斜搭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而全身赤裸的自己幾乎完全將近於完美的身材展現在對方的面前,嚶嚀一聲,立即扯過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腦袋也緊緊蒙住,只餘下滿頭的秀髮鋪散在枕上。

李清笑瞇瞇地湊上去,將頭伏在那一片烏黑之間,陶醉地深深地嗅了嗅,抬起頭,吟道:「雲松螺髻,香溫鴛被,掩香閨一覺傷春睡。柳花飛,小瓊姬,一片聲雪下呈祥瑞。把團圓夢兒生喚起。」(注)

將自己裹在被中的清風終於探出頭來,一雙妙目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清,先前曾聽說李清以一詩一詞便讓定州名妓茗煙感動落淚,今日卻又聽到李清吟曲,不過這一次卻是為自己,心裡一陣甜蜜。

她這一動不要緊,卻讓那薄毯鬆動,從支開的間隙間,李清瞧見那半隱半現的酥胸正隨著清風的動作而顫巍巍的抖動,清風一揚頭,滿頭的秀髮自臉龐滑下,半隱半現之間更顯誘惑。腦子一熱,李清覺得自己快要噴鼻血了,不管不顧地揭開毛毯,滋溜一聲便鑽了進去,伸的一摟,便結結實實地將清風抱在懷裡。

清風啊了一聲,萬萬想不到剛剛還在吟曲的李清突施襲擊,稍稍一掙扎,那毯子便在兩人的動作之間滑到一邊,一具雪白和一具古銅色的身體便暴露在清晨的空氣裡,光線下,八爪魚般的絞在一起。

急劇地喘息聲中,李清將嘴湊到清風耳邊,低聲道:「我這裡軟玉溫香抱滿懷,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間花弄色。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自古以來,文人騷客們對女子特別是才女的殺傷力巨大,而李清更是文武雙全,可堪稱是美女才女之極品殺手,聽到這幾句話,清風已是意亂情迷,難以把持,將自己滾燙的身體貼在李清的身上,喘息著呢喃道:「天亮了,天亮了!」在她這樣從小接受傳統教育的女子而言,白晝宣淫乃是大罪過。

「管他呢!」李清急急地道,一雙手在身下的胴體上忙忙碌碌,清風緊緊地抿上嘴唇,閉上雙眼,任由他肆虐。

當兩人打開房門時,第一縷陽光已是刺破晨曦,撫遠城高高的城樓已完全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這下,穿戴整齊的清風不敢看正向這邊走過來的楊一刀,一低頭,急匆匆地便奔向一側,看著她那兩手提著裙擺,風擺揚柳似地一陣風般捲起,李清不由啞然失笑,這是何苦來由,難道我們還怕人知道嗎?

楊一刀臉上帶著古怪的笑意,走到李清跟前,躬身道:「恭賀大帥。」

李清哈哈大笑,也不計較楊一刀語氣中的古怪,伸手捶捶楊一刀厚實的胸膛:「啊,大家都是男人嘛,哈哈,你懂得的。」

楊一刀微微一笑,大帥年紀輕輕,卻又身居高位,正值血氣方剛之際,對女人沒個念想那才是奇怪,一直以來,跟在李清身邊的他發現李清自律極嚴,其實大帥如果真想找女人的話,那可是大把大把任他挑,但李清這二年來,卻楞是沒有沾過女人的邊,這讓楊一刀佩服不已,還沒將老婆娃兒接來時,自己也還跑了幾套窯子呢。

大帥是非常人,是要做大事的,這等堅忍功夫自己可是學不來的,心裡默默地道。

「大帥,今天帥府要遷到定州城了,諸事都已齊備,只等大帥最後下令了,尚參軍,路大人,呂將軍都已到了有一會兒了。」

啊!李清吃了一驚,昨天一夜春風,將這事給扔到了腦後,被楊一刀一提,這才想起來,一想起尚海波,不由心裡一陣發虛,「尚先生他們不知道這個,這個昨夜的事吧?」他吶吶地問道。「你沒有對他們說什麼吧?不然當心你的屁股!」

楊一刀笑道:「大帥歷來是準時的,也極討厭別人不準時,但今天大帥日上三桿還沒有起來,加上昨天您單獨留下了清風司長,尚參軍他們那個不是人精,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早上來時尚先生就讓虎子給泡上了一杯濃茶,現在幾位大人很是耐心地等在哪裡呢!」

李清給鬧了一個大紅臉。

「大帥,您有什麼可怕的,您堂堂大帥,喜歡一個女人難不成還要看部下的眼色麼?」楊一刀看出李清有些躇躊。

「這倒不是,而是尚先生哪張嘴實在利索,往往說得你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卻又偏偏發作不出來,實在是讓人生畏呀!」李清心有餘悸,「你忘了上次打你板子的事啊,即便是我想護,可也沒有護下來。」

楊一刀笑道:「將軍多慮了,上一次的確是我們的錯,被打板子那是應當的,但這一次,我敢保證尚參軍定然假裝不知。」

「咦?一刀,你腦袋怎麼突然清楚起來了,往日沒有這麼聰明過啊?」李清疑惑地看了一眼楊一刀。

楊一刀嘿嘿地笑道:「不瞞將軍說,這是我家婆娘說的,他說尚先生聰明著啊,知道大帥您的逆鱗在哪裡,什麼東西可以放開說,什麼時候只能裝糊塗裝做不知道。」

李清想了片刻,心中豁然開朗,大笑道:「你婆娘說得不錯,哈哈哈,真是羞煞人了,我居然還沒有你老婆想得明白。」

心結解去,邁開大步便向外走去。今天是正式議事,來的人頗多,所以就要去官廳了。

議事廳中人聲鼎沸,王啟年等一干老人聚在一齊吹牛打屁,而路一鳴等一干文官則又是一撥,小心地討論著如今定州實施的一系列新政,而許雲峰則理所當然的是核心,因為新政在崇縣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呂大臨一系的原定州軍將領則聚在呂大臨的周圍,正在聽呂大臨講著稜堡和圍屋的作用,眾人都聽得仔細,這些人與王啟年等新晉將領不同,算不是李清的心腹,原定州副將呂大臨自然成為了他們領頭人。

而尚海波則瞇著眼,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打,周圍卻沒有一個人。

隨著李清跨入議事廳,廳內嘈雜的聲間嘎然而止,隨後便是一片推椅子的聲音,然後唰地一聲響眾人迅速按級別排好了隊,站得筆直,定州是軍州,便是連文官,也沾染上了軍人的作風,左文右武,文官由路一鳴領頭,武官則以呂大臨為首,而在李清大案的兩側,還放了兩把椅子,一把是尚海波,另一把則是屬於清風的,但現在尚海波已在,清風那一把椅前還空空如也。

「請坐!」李清雙手虛虛一按,眼睛掃過清風的空位,不由心中好笑,小妮子畢竟臉皮薄,居然今天如此重要的議事都不來了,看來晚上還得好好地教育教育她,可不能因私廢公。

想著晚上如何折騰清風,廳外卻傳來細脆的腳步聲,清風出現在了大廳門口,看到廳內已坐得整整齊齊的官員,俏臉微微一紅,便低下頭,急步走向自己的腳位。

經過男人滋潤的女人確實不同,與前些日子相比,今天的清風卻是格外另有一翻風韻。李清放肆地打量著柳腰擺,款款而行的清風,杏面桃腮,往日蒼白的臉龐今日卻紅潤了許多,眼波流轉之間,自有一股嫵媚。

廳裡的眾人都是消息靈通之輩,大都已知曉李清的那點破事,此時一個個目不斜視,正襟危坐,李清看了一眼尚海波,見他搭拉著眼皮,似乎沒看到清風的到來,心中不由一喜,看來楊一刀的婆娘說得對啊,尚先生的確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但一想到如果自己提出明媒正娶清風過門的話,這廝鐵定第一個跳起來大放厥詞,不由有又些發愁。

罷了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想那麼多幹什麼,到時再說。李清暗自想著,輕輕地叩叩大案,道:「好,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議事吧,具體的事情,現在大家都聽尚參軍來講吧!」

眾人的目光一齊轉向尚海波。

李清左側的清風如蒙大赫地吐出了一口氣,不過在一片寂靜聲中,她這一口氣卻也是吐得格外清晰。

正文 105章:舊時王謝堂前燕如今飛入何人家

定州軍帥府,這座在定州城內佔據近百畝土地的偌大建築,又迎來了他的新的主人,而原來的主人蕭遠山,現在只是佔據了其中一個極小的偏僻院落,外面還佈滿了監視他的警衛,與他相伴的只有他的謀士沈明臣。心中的失落與李清此時的意氣風發相比,當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時而語,兩人枯坐冷屋,倒也頗有些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意境。

李清這是第一次深入到軍帥府的內府,以前只不過是他前面的官廳,這才發現這座軍帥府的佈局倒也頗符合軍人的身份,與茗煙的陶然居那江南風格的景色殊異的是,這幢院子就充滿了金戈鐵馬的氣息,沒有那些花紅柳綠,充斥其間的不是練兵場,就是跑馬場,連樹木也都是那些蒼遒古勁,虯枝怒生之古松翠柏,看那粗細,只怕沒有百年功夫斷然是長不了這麼大的。

貼著院牆建起了多座的藏兵樓和哨樓,高高聳立,站立其上,定州城裡一目瞭然,這院子裡,便是將李清的三千親衛營全都駐進來,也像一滴水珠扔進大江裡,濺不起多大的浪花。

李清便站在議事廳高高的台階上,凝視著眼前寬闊的演武場,心中卻是無限感慨,舊時王謝堂前燕,如今飛入何人家?偏頭看向軟禁蕭遠山的方向,不禁想道,自己走得這條路可謂是步步荊棘,稍不小心,便會墜入深淵,萬劫不復,蕭遠山之鑒,猶在眼前。

以前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營參將,帶著三五千人,想得事便簡單多,但現在便大大不同,一州之主,下轄十數個縣,百姓百萬,一舉一動可謂是影響深遠,不僅對當今的大楚朝堂,便是對草原巴雅爾而言,如今的自己也是不可小覷的人物。想必現在的巴雅爾已經把自己列為了勁敵之一,想像以前那樣輕易取勝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所謂的屁股決定腦袋,當李清坐到現在的位置之上,考慮的事情便更多,也更周全了。眼下自己的部下分成了幾個小山頭,李清很清楚,但卻也樂見其成,王啟年等一直跟隨自己的心腹以尚海波為首,這是自己的核心集團,也是對自己最為忠心的,而路一鳴所領導的文官集團雖然聲音較小,但卻能對武系形成有效的牽制,至於呂大臨,李清沉吟了一下,這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有魄力也有能力,但他所想所慮,只是在草原上,格局不大,自己應當能駕馭住他,只要打下草原,降服了巴雅爾,不怕他不服服帖帖地跟著自己。

統計調查司?李清卻有些舉棋不定,現在的統計調查司因為自己的大力支持,也因為清風的特殊地位,他的權力已變得越來越大,清風的確有搞情治工作的天賦,短短的時間內,她的觸角不僅伸進了草原,伸進了內地,也更伸進了自己的集團內部,對於自己這些手下的一舉一動,李清可謂是一清二楚,此有利也有蔽,就當前而言,一個強力部門能有效地凝聚起合力,並能將所有的不安因素消除在萌芽狀態之下,震懾那些不安定分子,但就長遠來看,靠特務部門維持的統治也是隱患重重,現在的清風對自己忠心耿耿,自然不會有什麼危害,以後呢?

未雨而綢繆,看來自己要及早考慮這個問題,對統計調查司作一些制衡才是,也不知清風會不會因此而不高興?李清想道,應該不會吧,就自己看來,清風對於機力是不大熱衷的,只是因為自己,才走上了這條路。跟她談一談吧,越早越好。

李清知道人對於權力是有癮的,也許現在的清風對於這些還毫不在乎,但隨著以後自己勢力的擴大,隨著各種各樣的人加入,清風的權力將會越來越大,也會越來越能影響到定州的決策,這個時候,也許就會滋生出對權力的依賴。特別是清風與自己的關係目前尚沒有理順,尚海波的態度明擺著,如果清風對此心懷怨對,暗地裡對付起尚海波一系來,可就糟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幹起架來,可不是玩的。

一時之間心緒百轉,正苦思冥想之際,從另一邊走來一人,李清一看之下不由大奇,這不是陶然居茗煙麼?她怎麼到了這裡?腦子一轉之時,便想明白過來了,自己遷來定州後,利用手裡的職權,強行將統計調查司也安排進了軍帥府,只是在軍帥府的西側重開了一個大門,在兩個衙門間築起了一道薄薄的院牆,目的嘛,當然是不言自明,方便自己與清風相會,其它各級官員倒也明白,並不想壞了大帥的好事,這事便定了下來。

茗煙是李氏在定州的暗影首領,雖說劃歸了自己,但自己對暗影抱有戒心,只在起初之時利用了他的網絡,隨著統計調查司的崛起,茗煙基本上已被閒置了,但從名義上來說,她還是屬於統計調查司下屬的情報署,她來拜見一下頂頭上司也是應該的。

「茗煙姑娘!」李清打著招呼。

低頭急急趕路的茗煙嚇了一跳,抬頭看時,卻是李清,不由更是有些惶恐,自己只顧想著心事,卻沒有看到李清站在這裡,先前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影孤單單地站在那裡,誰能想到便是現在的一州之王-----李清呢!

「見過大帥!」緊走幾步,茗煙裊裊亭亭地向李清行了一個禮。

李清點點頭,「去見清風司長了?」

「是!」茗煙點頭稱是,臉上掩飾不住的委屈,李清見了卻是心中一笑,清風不放心原先的暗影系統,原先的暗影一系現在基本上已被排斥在統計調查司核心圈子之外,只能做些外圍打雜以及後勤工作,這讓能力不俗,卻也心高氣傲的茗煙肯定難以接受。

「屋裡說話吧!」李清道。

回到議事廳,早有親兵泡了上好的綠茶,李清端起茶杯,充茗煙示意了一下,道:「在清風哪裡肯定沒有給你水喝,嗓子冒煙了吧,先喝一點水,再說說你現在的近況。」

「多謝大帥體恤!」茗煙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滿,端起茶杯,透過冒起的熱氣,看著另一頭的李清,心裡卻不村感慨起來,當初他還是一個小小的鷹所校尉時,為了要見自己還不得不吐血掏一百兩銀子,外加兩首詩詞方才能登堂入室,兩年不到,自己想要見他,便是掏上萬兩銀子,卻也要看他高不高興了,人生際遇之荒唐,莫過如此。只可惜自己當時身屬暗影,否則拋下一切跟他去了,現在清風的位置不就是自己的了麼?對於清風,她是不服氣的,只不過近水樓台先得月罷了,雖說的確在情治工作上很有天賦,但如果是自己,一定會比她做得更好。

「在清風司長哪裡受了氣?」李清放下茶杯,淡淡地道。

「哪裡敢,清風司長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上頭說話,我也只有聽著的份。」茗煙道。

李清呵呵地笑了起來,茗煙話裡的怨氣沖天,看來清風是將她得罪苦了。

「說說吧,興許我能為你轉圜一二!」

茗煙眼睛一亮,如果李清說話,自己的以前的那些屬下的境遇說不定會好轉一些,現在過得都叫什麼日子啊?自己尚不說,主要是心情上不好,但自己的那些下屬可就慘了點,沒有任務,沒有工作,就沒有特殊津貼可拿,有些現在養家都有些困難了,即便自己補貼一點,也是杯水車薪,自己那裡的開銷太大了。

「大帥,我覺得清風司長根本不相信我們定州暗影,我們現在基本上無事可做,下面的人都叫苦不迭,有些人生活都有些困難了,不瞞大帥說,我曾聯繫暗影本部,要求回歸,但總部的回答很乾脆,我們現在就是李大帥的人了,死也好,活也罷,與暗影再無絲毫瓜葛。大帥,我的那些部下都是做了多年諜探工作的人,經驗豐富,手段老辣,真要說起來,比起現在統計調查司的那些新手菜鳥便處理起問題來要成熟得多,但清風司長就是聽不見,看不見。」

茗煙是歡笑場的積年老手,這翻話聽起來義憤填膺。但偏偏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居然有些柔腸百結的味道,再配上表情,真讓人有些同情加可憐了,特別是說到我們現在都是李大帥的人了這句話時,胸微微高挺,眼波流轉,讓李清看得不由有些發呆。

「這個嘛!」李清斟酌著茗煙話裡有幾分真實性,「你們都是搞情報的,有些警惕也是難以避免的,這個我也不瞞你,對你們我也是拿不定注意啊!」

茗煙一聽這話,不由氣苦,這下自己這幫人可真是爹爹不親,姥姥不愛了,「看來我們還就真是討飯的命了,得了,我這就回去告訴手下,趁早散伙,各自謀生去吧!」

李清一笑,知道茗煙這是拿住了自己,給自己出難題呢,卻不說真如此做了,翼州李家會怎麼看自己?便是這些人名義上是自己的部屬,也不能讓他們在生活上也難以為繼,再說了,茗煙所說的這些人都是老手,倒也不假,真個拋棄了倒也可惜。

「清風司長怎麼跟你說?」

「清風司長純碎就是為難我們嘛!」茗煙聽到李清語氣有所鬆動,心中暗喜,「清風司長說,近期統計調查司在室韋人那邊會有所行動,一時之間卻又抽不出人手,因為現在重中之重在洛陽,問我願不願意去哪裡,這不等於直接拒絕我們嗎?室韋人,這幫比草原蠻子還要野蠻的傢伙又有什麼值得我們去做的?」

李清眼睛一跳,對室韋人那邊還只是一個動議,具體怎麼做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方案,想不到清風已開始佈置,至於想到茗煙,恐怕第一是想遠遠地將她打發起,第二也是看重茗煙的能力吧,想當初,茗煙單槍匹馬來到定州,短短的時間內不也是打下了一片江山嗎?

沉吟片刻,李清下了決心,「茗煙,我實話告訴你吧,清風司長沒有騙你,相反,她是非常器重你,看重你的才能才跟你說這事,近期,我們的確在那邊要有大動作,人選我也正在考慮之中。」

茗煙訝然,「大帥,您能跟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麼?」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牽制

「室韋老王猝死,沒有明確繼承人,現在的室韋亂成一團,有實力的幾位王子為了爭奪王位,相互之間打成一團,無暇他顧,以前他們對草原上的壓力已消失了,這也是巴雅爾敢於將虎赫的狼奔軍調回來的緣故。」李清走到牆邊懸掛的地圖上,伸手點點蔥嶺關以西的地方。在那片廣褒的土地上,便是室韋人統治的地盤。

「虎赫的狼奔軍戰力極強,不輸於巴爾雅爾的龍嘯軍,虎赫本人更是號稱草原第一將,他回來後,我們面對的壓力便增加了太多。」

茗煙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帥,那我們該怎麼做呢?」

「我需要有人去室韋人那裡打開局面,幫助室韋穩定形式,能在較短的時間裡讓室韋人重新對蔥嶺關形成強有力的威懾,牽制巴雅爾的力量。」李清道。

「但此舉困難重重,我們對室韋人基本一無所知,更談不上有什麼影響力,特別是前期,怎麼進入室韋,怎麼接近他們中間有影響的的大人物是重中之重,一旦這些事辦成,我們就可以根據形式對室韋人做出一定的幫助。」

李清炯炯地看著茗煙,「如果你有意去,可以從現在起就考慮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在我從洛陽回來之後,便能關手實施。」

茗煙沉吟片刻,「大帥,進入和接近他們的大人物倒不是什麼特別難的問題,我想知道的是後期我們怎麼讓室韋人心動?讓他們能為我們分擔壓力?」

在李清看來很難的事,而茗煙卻覺得很簡單,而茗煙認為困難的事情,就李清看來,卻又要好辦多了,這便是不同的地位決定了不同的想法和辦法。

李清凝視著地圖,「你想走海路?」

茗煙點頭,「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從復州走海路,復州大帥長鄉候是皇帝親信,但為人貪婪,手中控制的復州水師裡有大批適應出海的軍艦,只要給錢,便沒有辦不成的事。至於到離室韋控制區,我自有辦法接近他們的大人物。」

李清啞然,倒忘了茗煙與人打交道那是長項。

「如果你能在室韋人控制區打開局面,構成有效網絡,那麼,我將想法控制復州,從復州我們可以對他們進行支援,人員,兵器,技師等等,從而讓他們對草原人的攻打更有效率,而不是現在讓蔥嶺關將他們牢牢擋住,一旦他們突破蔥嶺關,進入草原,那時巴雅爾就有的樂了。」

茗煙遲疑地道:「大帥,與草原人比起來,室韋人更加野蠻殘暴,如果我們打敗了巴雅爾,卻將這頭惡狼放了進來,那不是引狼入室麼,興許為害之烈更甚蠻族。」

李清笑了笑,「這個暫時不用考慮,以後再說,茗煙,如果你能辦成這事,那麼就是為我長勝軍立了大功,我現在就可以承諾你,功成歸來之時,你就是統計調查司的副司長,同時我還能授權你組織統計調查司第二處,在統計調查司中自成一體,如何?」

茗煙怦然心動。「是,將軍,我會認真考慮,並將在您自洛陽回來之後給您一個具體的方案。」

李清滿意地點點頭。

送走茗煙,李清長出一口氣,對草原的全面打擊在自己從洛陽回來之後便將開始,而扼制統計調查司權力的過於澎漲也要開始,茗煙便是自己的後一手棋子,不過這事,晚上還得對清風好好解釋一番才是。

紅燭明滅不定,榻上風起雲湧,一番抵死纏綿,巫山雲雨之後,李清疲乏地躲在床上,清風依偎在他的懷裡,伸出手指在他的壯碩的胸膛上畫著圈圈,吐氣如蘭,讓李清癢癢的,摟著她的手不由緊了緊,想起白天的事,不由在心時想起措詞。

「我準備讓茗煙主持對室韋的行動。」

「好啊!」清風心不在焉,「反正她們閒著也是閒著,茗煙還是有能力的。閒置在定州可惜了。」

「我還答應她如果她成功了,便讓她擔任你的副手,而且在統計調查司內另設一處。」李清道。

清風上身一下子就支了起來,兩手撐在李清的胸膛上,讓胸前的兩團豐碩在李清的眼前晃呀晃,不由得讓李清花了眼,兩眼死死地盯著那鮮紅的蓓蕾,暗自嚥了一口唾沫。

「另成一處?」清風疑惑地問。

點點頭,李清伸出一隻手抓住那晃動著的物事,用力將清風拉下來,重新伏倒在自己身上,「清風,你不覺得現在統計調查司的權力過大了麼?而且沒有人對它形成有效的牽制,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清風委屈地嘟起了嘴,「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管好統計調查司?」

李清笑笑:「這是哪裡話來?清風,我自是相信你的,但以後呢,你不在這個位置上了呢?你是我的女人,不可能一直呆在這個位置上,到了一定的時候,你就要退下來了,那時候怎麼辦?」

清風沉默了一會兒,心中有喜有憂,喜的是自己在李清的心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人,憂的是李清已開始擔心她的部門了,「可你怎麼能相信茗煙這個女人呢,我看她煙行狐步,一睜眼便媚眼如絲,一說話就蕩人心魄,不是什麼正經女子,你讓她來監視我?」

李清呵呵笑了起來:「監視你幹什麼?除了我,誰有資格監視你?」伸手在清風的屁股上用力拍了拍,「不是監視,而有有效的相互牽制。清風,你不能指望一個權力極大的部門能自我約束,潔身自好,即便開始時能做到,但時間一長,過度的權力必然會腐蝕它,我知道你是絕對忠心於我的,但你的後任呢,後任的後任呢?沒有誰敢保證,所以有一句話說得很正確,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敗,權力的相互制衡是必須的。所以,統計調查司內必須設置一個能制衡它的部門,以後,我還會用其它的手段來限制它的權力過分滋長,清風,這是有效的保護你,以及你的繼任者。」

清風的身體扭了扭,心有不甘地道:「我知道你說得有理,但總是心裡不舒服。」

「是啊是啊,換了誰都心裡不舒服,但清風,你應該想得通啊,你是誰,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就是你的嘛。」

清風陡地沉默下來,「我哪是你什麼妻子,我現在只想將來的大奶奶能看我順眼一點,不要為難我才好。」

李清哼了一聲,這的確是一個問題,而且還很不好解決,「大奶奶?」心裡冷笑一聲,即便有,清風手裡握有統計調查司,大權在握,誰又敢對她怎麼樣?李清心中明白,真有大奶奶的話,那也多半是一場政治聯姻,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就會將統計調查司一直放在清風手裡,這樣,她只能更加地依靠自己,但也能有效地保護自己。

「清風!」

「嗯?」

「我記得以前讓你查查原定州按察使林海濤的事,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沒有給我一份報告啊?為可不像你的作風,清風,這總覺得這按察使看我的眼光有些怪怪的。」李清道,定州歸了自己,那按察使自然也前來拜見過。

清風沉默良久,「將軍,他沒有問題,所以我也就沒有報告了。」

房間裡一片寂靜,半晌,李清的聲音才幽幽地響起,「我讓楊一刀去察了,這林海濤是官宦世家,其父更是儒家大能,在大楚士林中影響極大,林海濤數年前出任定州按察使,替朝廷監視定州,來時帶著的家眷中有兩個女兒,但上一次的定州大敗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女兒了,聽說她的兩個女兒已在那一次的劫難中遇難了。」

清風的身體僵硬,一點點的繃直,抓著李清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到了他的肉裡面,身體微微發起抖來。

「去看看吧!」李清歎口氣道。「也許沒了名份,但血總濃於水的。我也會找機會與他談談的。」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告別

旌旗飛舞,戰馬嘶鳴,三百名黑甲親衛簇擁著李清馳出定州城門,城門口,以尚海波為首的定州文武分立兩排相送,圈轉馬頭,李清抱拳團團一揖,「拜託各位了。」眾人齊齊還禮,躬身道:「不負大帥所托。!」定州城頭,戍守的士兵們在軍官的領導下,高舉手中兵器,齊聲大呼,「祝大帥一路順風。」

李清高高舉起右手,用力揮動向城頭士兵致意,他的舉動引來更大的歡呼聲,沒有先前整齊,但卻更加熱烈。在眾人的目送下,李清與他的親衛們縱而而去。

在這一馬隊之中,還夾著兩輛馬車,其中一輛的車簾被掀開一角,露出蕭遠山那已現蒼老的面龐,原本烏黑的頭髮在這一段時間裡,已夾雜著縷縷白髮,看著視線裡漸漸模糊的定州城高大的輪廓,眼睛不由有些模糊,永別了,我的定州城。他在心裡吶喊道,他明白,有生以年,他能再次回到定州的可能性已經幾乎沒有了。

當年孤身而來,卻意氣風發,短短幾年之內,便打下了一片江山,將定州掌控在手中,如今,昔日榮光隨風而去,自己雖然不是孤身而回,但伴在自己身邊的也只有與自己一樣,白髮橫生的謀士兼好友沈明臣。

伸出手將車簾掩上,沈明臣語氣有些嗚咽,「大帥,別看了。」比起蕭遠山,沈明臣更加自責,計中藏計,斬草除根的計劃是他大力推動,一力為蕭遠山策劃,但卻墜入了李清的圈套中,特別是最後呂大臨的臨陣倒戈,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蕭遠山的倒台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回過頭來的蕭遠山已恢復鎮定,神色也平靜了許多,「明臣,當初我赤條條的來,如今又赤條條的去,倒真是來去無牽掛啊!」

沈明臣雙手捂臉,嗚咽出聲,「大帥,是我害了你。如果我在上林裡警醒點,當即立斷奪除呂大臨的兵權,斷不會讓大帥落到今天地步。」

蕭遠山搖搖頭,伸手拍拍沈明臣的肩頭,道:「這些天我想了許多,這事須怪不得你,是我不該讓呂大臨去,呂大臨在軍中威望極高,當時即便你出手了,多半也會無濟於事,除非是我在那裡。那一萬五千騎兵中,幾乎所有的翼長,哨長,果長都來自呂大臨的老部下。」蕭遠山憾然,如果不是馬鳴風誤事,自己那裡會落到現在地步,一步錯,步步錯。

「明臣,不要難過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們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什麼借口好找,但事情還沒有結束呢,我們不是沒有找回場子的機會。李清沒有殺我們,這便是我們的機會,以後在中原,相會的日子長著呢!」蕭遠山笑道:「像方文山那樣,輸掉了腦袋,那才叫輸得一乾二淨。」

沈明臣有些訝然地抬起頭:「大帥?」

蕭遠山冷笑道:「中原亂起頃刻之間,我只希望李清不要被巴雅爾幹掉,我們還有機會在戰場上一決高下。」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面便響起了李清的聲音:「蕭大帥,沈先生,馬上就要看不見定州城了,二位下車來,再看最後一眼吧!」

二人對視一眼,沈明臣臉現怒色,李清這不是赤裸裸地侮辱他們嗎?張嘴就要發作,蕭遠山搖搖頭,掀簾,抬頭,走了下去,沈明臣無奈地跟了下來,滿臉的憤怒與不甘。

「李清,你是想要嘲笑我的失敗麼?」蕭遠山語氣平靜,冷冷地看著蕭遠山。

看著這幾個月中已蒼老了很多的蕭沈二人,李清心裡也有些愴然,但卻絕不心軟,如果易地而處,只怕自己已是一柸黃土,三柱清香了,自己留下了二人的性命,已是很寬宏大量了。

「我沒有羞辱失敗者的習慣!」李清冷冷地道,「蕭大帥,好歹你也在定州奮鬥了多年,也曾為定州百姓抵禦過蠻族,從一介微末到如今身居高位,想必對定州還是很有感情的,我李清不為己甚,讓你最後告別,想必你今生再難看到定州了。」

蕭遠山瞇起眼睛,笑道:「那也未必!李清,也許你不殺我是你最大的失誤,你應當象對方文山那樣,斬草除根,方不留後患,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就像我現在就非常後悔,我有很多的機會殺你,但卻放過了你,才有今日之禍。」沈明臣聽蕭遠山如此強項,不由大急,這不是逼著李清起殺心麼,殺了自己二人,都沒地兒說理去。但他卻不能出言阻止。

李清仰天大笑:「蕭大帥,你不是不想殺我,而是開始時不能殺我,再後來殺不了我,其實你心中,從來就沒有把我這樣一個後生小子放在眼中,不過說實話,與你一樣,你尚還不放在我的眼中,我能擊敗你第一次,而且是在你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就能輕易地擊敗你第二次。你不會有任何機會。」

「那就拭目以待吧!」蕭遠山冷笑:「從你這裡,我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輕視任何一個可能的敵人,即便在他很弱的時候,有可能,就一定要將他殺死在萌芽之中,現在,你贏了,定州是你的了,雖然你我兩人是生死之敵,不過,在這裡,我還是要祝你早日掃平蠻族,想必那時,我們便又會會面了。」

「先謝過大帥吉言,我們之間是家事,但與蠻族則是國恨,我不會辜服你的期望,大帥,我很是期待與你將來的重逢,不過那時的你會發現,面對我的時候,你除了絕望,不會任何別的想法。」

蕭遠山不再理會李清,轉頭面向定州,微同躬身,然後蹲下來,撕下一片衣襟,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小心包好,放進懷裡,然後大踏步地走回車中,車簾放下,一切恢復了平靜。

李清望著那孤單的馬車,微微搖頭,清風走到李清身邊,道:「將軍,蕭遠山頗有將才,放他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還是殺了乾淨,免得以後為禍。」

「他是殺不得的,現在蠻族大舉入侵在即,此時,我不想節外生枝,方文山大節有虧,殺他也是朝廷命令,方家就是想找我麻煩也只能暗中下畔子,但蕭遠山則不同,如殺了他,蕭李兩家必然翻臉,如今我不想惹麻煩,等解決了蠻族之後,再來一起算帳吧。」

兩人都是歎氣,中原局勢愈發惡化,南方幾州的叛亂仍然沒有平定,即便朝廷調去了老將威武候李牧之,仍然只能勉強維持住局面,使其不太惡化而已,看到如此局面,大楚暗藏的一些敵人都是蠢蠢欲動,各大世家摩拳擦掌,都在靜觀其變,直等最後那一刻。

「真是難以想像,那些農民能抵擋得住威遠候。」清風歎氣,伸手將一些情報遞給李清,此時二人都坐在清風的馬車中,清風不像其餘人,身體纖弱,為了讓清風這一路上走得舒適,李清可是在這輛馬車上可是下了大本錢,從匠作營中調了幾個大師傅,從馬車的佈局,到怎樣才能更舒坦,都是下足了功夫,眼下兩人坐在其中,還是相當寬敞,比之蕭遠山那輛馬車,可是要強得太多。當初李清此舉,可是招了尚海波不少白眼,但李清卻安之若素,只如不見,讓尚海波氣得吹鬍子瞪眼,暗自腹腓。

「的確奇怪的很,這些農民居然愈打愈強,頗有些精兵的模樣了,這些裝備,這些武器,不對呀!」李清忽地奇怪起來,「即便這些農民能繳獲一些武器,但從情報上看,這其中一部人已經開始大規模的形成制式裝備了。清風,你好好查查這些武器從哪裡來的,這些南方反賊只怕不簡單呢!」

「嗯!」清風點點頭。

李表掀開簾子,探頭向外看了一眼,轉頭對清風道:「喂,你這個女護衛從哪裡找來的,我聽楊一刀和過山風兩人都說,這女人厲害得緊啊!」

清風笑道:「這是我從江湖上招來的一個好手,叫鍾靜,別看她是女人,在統計調查司裡可是打遍所有人沒有碰到對手,胡東你記得吧,就是那個管刑名的。」

「當然記得,那次在牢房裡碰上他,好傢伙,臉上還沾著血沫子,兩隻爪子血淋淋的便竄出來,也不怕噁心著別人。」

清風芫兒一笑,「胡東不服氣,一連三天打上門去,被鍾靜連打三次,最後一次實在惹毛了鍾靜,乾脆將他打倒後倒吊在刑房內,讓胡東丟盡了面子,從哪以後,胡東才老實了。」

李清賊眉鼠眼地看了一眼鍾靜,悄悄地道:「你說這些江湖高手耳力怎麼樣,我們在這裡做什麼她不會聽到吧?」看了一眼稍稍落後幾步的鍾靜,李清壓低聲音,放下簾子。

「你這麼小聲,她怎麼聽得到,又不是順風耳?啊呀,你幹什麼?」清風起初還奇怪李清幹嘛要這麼說,但馬上便明白了李清的意思,李清居然就伸手摸了過來,在自己身上狠撓了幾把,然後另一隻手也圈上來,將清風摟在了懷裡。

「別胡鬧,外面這麼多人!」清風又羞又急,這真要讓部屬們聽了去,自己還怎麼見人?李清嘿嘿地笑著,「你不是說聽不到麼?」兩隻手隔著衣裳大肆輕薄,清風略掙扎了幾下,便軟了下來,只是紅著臉,媚眼如絲地看著李清。

上下其手了好一會兒,李清這才戀戀不捨了鬆了手,真要在這裡辦事,他真還沒這膽量。稍稍整事了一下衣裳,李清一臉正氣地下了清風的馬車,卻不經意地發現一邊的鍾靜臉色有些微紅,看到自己下來,臉就別到一邊去,心裡不僅跳了一下,不好,這女人好靈的耳朵,肯定聽到了什麼。吃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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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進城

一路無語,一行人穿州過縣,直奔洛陽,沿途的州縣官員與李氏交好者,自是熱情相待,歡欣鼓舞,與蕭家有仇者甚至還特意地拜訪一下失意的蕭遠山,雖不能把他怎麼樣,但言語上噁心噁心他也是免不了的。而與蕭家交好者也只能冷落一下李家,隨隨便便派一個官員迎接一下,安排一下,見面,那就不必了,咱們忙得很,再說又沒交情,盤算著是不要要見一見蕭遠山呢,唉,還是也算了吧,免得見面尷尬,連安慰話都不知如何說起。誰叫蕭遠山偌大一把年紀,居然三十老娘倒繃孩兒,栽在了年紀輕輕的李清手中,淒淒慘慘地被一路囚犯一般地押了回來呢!

李清也樂得清閒,每日價悠哉游哉,遊山玩水地一路而行,只是自從發現鍾靜的耳朵挺靈之後,李清便再也不敢跑到馬車上動手動腳了,不過到了晚上,他便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反正自己與清風的事這些親衛們都是一清二楚,對這些親信也沒什麼好瞞的,如果負責警衛的鍾靜還聽得到動靜,那也只怪她的耳朵恁靈了些,怨不得咱聲音大。李清不無惡意地想。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後,眾人終於看到了洛陽那雄偉的城廓,饒是李清的親衛都是從軍中選出的殺伐驃悍之輩,這一路行來,也感到了疲憊,一身的風塵之色,看到洛陽出現在眼前,都是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好生歇歇了。這一路之上,李清逍遙自在,只當是看風景了,但他的親衛們卻沒哪麼輕鬆,一路之上,神經一直繃得很緊,誰知道半路上會不會跳出一個仇家抑或是不長眼的傢伙來,欲對大帥行不軌呢,進了京城,那就好多了,至少在安全上是有保障了,即便是楊一刀,這大半個月來,也瘦了一圈。

清風更是不堪,本就極弱的體質經這一路奔波,更顯憔悴,初時還能對李清笑顏承歡,後來委實是沒了力氣,每日便晏晏地臥在車中,茶飯不思,倒讓李清歉意不已,想不到清風的體子這般弱,早知如此,便不帶她回京師了。

在離京師四五十里遠時,蕭家便早有人等候在哪裡,蕭家怎麼也不能讓蕭遠山被李清這般押著進京師,那未免也太羞辱了些,是以早早地候在這裡好將蕭遠山兩人接走,蕭家來了近百人,看著李清的眼神,那叫一個憤恨,不過李清的親衛們更加凶狠,見對方眼色不善,嗆啷啷刀聲不絕,已是亮出了傢伙,這群人都是從戰場上殺出來,死人堆裡鑽出來好幾回的人,這一般的殺氣和凶悍哪裡是這些久居京城,承平慣了的人比得的,兩相一對上,對峙片刻,蕭家人腿便軟了,連狠話也摞不下一句,便愴惶而去,倒叫楊一刀等人笑話了半晌。

京城遠遠觀之,已覺得雄偉無比,等真到了城下,那雄渾的氣勢逼人而來,這才叫楊一刀等人覺得何為壯觀,不愧是大楚國都,天下中心,相比之下,定州城那原本覺得很了不得的堅城就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小寨子。

「我的媽呀!要想打這下座城,這得要多少人啊?」獨眼龍唐虎張大嘴巴,手搭著涼蓬看著城頭,大聲驚歎道。

楊一刀轉頭狠狠地盯了一眼唐虎,這個憨貨語無遮攔,什麼話都敢亂說,現在李清是什麼身份?他的親衛在城門口大歎如何打下座城,讓人聽了去,奏上去就是一件大罪,你一個邊關將領,領兵大將,居然琢磨著如何打下京師,這可不是大逆不道麼?

見楊一刀瞪自己,唐虎兀自不明,喃喃地道:「我說得沒錯啊,像我們撫遠,與他比起來,就是一個小不丁兒,蠻子們六萬人打了那久,也沒摸到邊。還叫咱們給倒打了一耙,殺得屁滾尿流。」

楊一刀直恨得牙癢癢,要不是顧著唐虎如今也是堂堂的振武校尉,自己的副手,在其餘的部下面前要給他一點面子,早就一鞭子抽下馬來,這廝也是仗著與大帥一起共過患難的情份,一向大大咧咧,看起來抽空真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他,否則必定會給將軍添亂子。真到了那時候,可就悔之晚矣!

「虎子,不要亂說,這裡是京師,不是我們定州,在這裡你要犯了事,我可救不了你!」見楊一刀拾掇不下唐虎,李清回頭斥責道,在定州,自己就是草頭王,但進了京師,王爺國公們雖不多,但候爺們一抓一大把,其它的一品二品高官更多,說不定隨便在街上遇到一個打醬油的傢伙,官品就不比自己低,更何況還有那都察院的言官們,都是些無風還要興起三分浪的狠角,雖說二伯李退之是都察院副都御使,但總有一些脖子很硬脾氣很臭的傢伙,要是奏上一本去,別的不說,難堪是一定的。

聽到李清也這麼說,唐虎一縮脖子,聽話得閉上了嘴。

其實李清也在打量著這座雄城,心裡盤算著要打這座城,真如唐虎所言,不知要填進多少人命去才能打下來,洛陽城牆比定州城高了接近一倍,近二十米高的城牆讓人往跟前一站,便覺得呼吸急促,一種如山的壓迫感隨之而來,寬達十米的厚度更是讓他無語,這上面,簡直便可以讓騎兵發動衝鋒,大楚的開國皇帝真是變態啊,李清在心裡感歎,這麼一座大城,讓人一看便無語了,那裡還有攻打的念頭,除非從內裡幹起來,否則想用外力攻破,現在這種攻城條件,想也別想。

媽媽的,要是老子有導彈就好了,李清不無惡意地想,轟的一聲,便轟開了你。

實則洛陽這座雄城在大楚建國以來,的確從沒有被告攻破過,歷史上僅有的幾次反叛在打到這裡之後,都被這座雄城耗盡了鮮血,最終被各地的勤王大軍碾為了齏粉,腦袋被懸在了高高的城牆之上,成為了這座堅城不能攻克的見證者。

城上的守軍不多,但個個高大健壯,站得筆直,如同雕塑,身上衣甲鮮明,手中手執槍戟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寒光。背上的腥紅的披風迎風飄揚,「真漂亮!」李清讚道,就是不知道打仗怎麼樣?別和自己前世時的那些儀仗隊一般吧,看著威武,真幹起來一個個都是草包。沒上過戰場的士兵,都不能稱之為好士兵,李清在心裡道。

在李清的映像中,洛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映像,想必是原本的這個身體的主人對這裡也沒有什麼絲毫的好感,現在的李清對洛陽更談不上有什麼故鄉之情,渾沒有別人想到的那種衣錦還鄉的興奮,倒是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中縈繞。

想到走的時候那孑然一身的淒涼,對比如今鮮衣怒馬,侍衛成群的盛狀,李清在心裡暗自道了一聲:兄弟,我擁有了你的身體,便會替你做好你應該做的事,你放心吧,從今天起,你的娘便是我的娘,你的爹,嗯,貌似你對你爹也沒啥好感。不過那也是你爹啊!一念至此,忽地感到全身一陣輕鬆,腦子裡那負面情緒一掃而空,一個女子的面容驀地浮起在腦海裡,那應該是娘,李清下意識地反應到。

身上突地浮起一層冷汗,原來先前的那個意識仍然還是存在的,只不過現在好像已離去了,原本前世的李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便經歷了這般不可思議之事,在這個時代重活,已是信了不少有關靈魂的事情,現在看來,這人的靈性當真是存在的。

「阿彌托佛,老兄,你即已沒了,就走得徹底一點吧!可別再來找我的麻煩。」李清在心裡暗暗念道。一邊的楊一刀看到李清忽地臉色發白,不由擔心地策馬來到他身側,低聲問道:「大帥,你怎麼啦,不要緊吧?」

李清搖搖頭,這是他心裡最大的秘密,是對誰也不能說的,當下道:「沒什麼,只是近鄉情怯罷了。」

楊一刀理解地點點頭,「大帥,這一次風光回來,便把以前受的委屈統統找回來,讓那些人看看您是怎樣的一個英雄。」

李清微微一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只爭朝夕,自己算是什麼人呢?和誰有仇,和誰沒仇呢,這道是一個說不清的問題。這種心態別人是萬萬想不到的,「走吧,咱們進城!」李清大聲道。

楊一刀策馬打頭欲行,剛轉過身,卻又停了下來,看著李清,臉上露出慎重之色,在馬上微微向李清傾過身子,小聲道:「大帥,好像有麻煩了,恐怕是衝著我們來的。」李清聞聽大奇,這京師之中,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剛剛回到京城,是誰這麼快就瞄上了自己,居然大天白日地敢對自己下手不成?抬眼望去,頓時也睜大了眼睛。

「靠,好大排場。」

緊趕慢趕,終於更了一章,哈哈,先讚自己一個。李清回京師啦!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挑釁

全身的亮銀盔甲,帽櫻上高調插著翠色的孔雀翎,頭盔上的護臉甲被放了下來,所有的騎士們只露出兩隻眼睛,大紅的披風垂下,馬的左側掛著帶鞘的馬刀,右側則是一張弓,一壺箭,手裡提著清一色的鐵槍,最離奇的是胯下馬,百多人的隊伍居然清一色的白馬,高大魁武,個頭比李清們騎的塞外戰馬要高上一個頭。

李清回頭看看自己的部下,腦子裡只轉著兩個字,寒酸。雖然騎兵們都身著鐵甲,但這些鐵甲上大都刀痕纍纍,頭盔雖也有,但像這種帶護臉甲的卻沒有一頂,至於頭上插根羽毛,這還是算了吧,對戰鬥沒有絲毫用處,反而易於成為敵人的靶子。胯下的馬五顏六色,駁雜不齊。

映著陽光,這些盔甲閃閃發亮,晃花了李清等人的眼睛,這甲還是有好處的嘛,李清在心裡想到,在大太陽下與敵作戰,可以用來晃對方的眼睛。

一眾騎士呼嘯著衝出城門,在離李清的隊伍不到二十步的地方齊齊勒馬,戰馬長嘶,人立而起,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些騎兵們顯然缺乏集體配合訓練,跑起來還能看到隊列,這一停立即便顯出了馬術的差次不齊,有人衝出了數步才停下來,有的卻落後了幾步。

楊一刀扁扁嘴,策馬向前數步,隨著他的動作,身後的親衛營親兵們都同時策馬向前,十數人一排,整整齊齊,每匹馬的馬頭簡直可以用尺子拉過一般齊頭並進,眾親衛的手都摸上掛在馬側的長槍,與對方不同,他們的長槍都是易碎的木桿,衝鋒之時,一擊即碎,典型的一次性用品。但勝在不會對騎兵的手臂造成傷害。像對方這種連槍桿都是用鐵製作的長槍,在高速奔跑中突刺,手上所承受的力量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承受的,如果刺出之後不能適時放手,最在的可能便是騎士的手臂立馬骨折,可謂是中看不中用。眾人的目光都瞄向楊一刀,只待他下令。雖然兩者之間只有數十步距離,但他們的戰馬都是精選出來爆發力極強的戰馬,這個距離也足以讓他們跑出速度,發出致命一擊。

數百親衛沉默不語,但久在戰場上廝殺而磨練出來的殺氣卻迅速瀰漫開來,對面的大部分騎士還渾然不覺,但他們的馬卻靈敏許多,不安地刨著蹄子。正在排隊進入城中的百姓也迅速察覺到了異常,但到底是帝都的百姓,見過大世面,要是在定州,此時的老百姓早已四散逃開,避免受到波及,但這裡的人居然還有興趣圍在兩側,準備看熱鬧。城上本來站得筆直的士兵也一個個探出了腦袋,好奇地盯著兩方對峙的人馬。

清風掀開車簾,低聲對李清道:「看他們的裝備,應當是帝都御林軍中的虎賁營,配備精良,傳聞戰鬥力極強。是從全國精選出來的士兵。」

李清不屑地道:「不過如此,再精良的士兵沒有上過戰場,沒有殺過人,都算不上精兵,奇怪的很,怎麼我剛剛入京,這些人就來找麻煩,我沒有得罪他們啊?」

許是為了給了李清解惑,也可能是受不了定州軍這種沉默的壓力,對面為首的騎士拉下面甲,露出一張足以讓無知少女們興奮狂叫的英俊的臉龐,朗聲道:「御林軍虎賁營參將蕭天賜,對面是什麼人?」

李清冷笑,明明是衝著自己來的,居然還問自己是誰,原來是蕭家的人,難怪來找自己的麻煩,不過這麼誇張的大張旗鼓,這傢伙是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自己是定州將軍,正三品的統兵大將,他一個虎賁營參將,連虎賁營的主將都不是,居然這麼大模大樣地站到自己面前,當真是無知者無畏,他以為憑他這些儀仗隊便要嚇倒自己,開玩笑,只怕草原上隨便找出一個部落來,那些部落戰士的戰鬥力也比他們這些中看不中用的傢伙要強。

御林軍的官制比地方軍要高上一級,像虎賁營的主將便是偏將,而參將只能在虎賁營中帶一個翼,李清當然不鳥他。

「定州將軍李清李大人在此,蕭參將,見到大人不上前參拜,居然還高居馬上,是何道理?」楊一刀大聲責問。

蕭天賜不由一悶,聽聞讓自己族叔吃了大虧的李清回京,自己想也沒想便帶人前來,想為族叔出一口氣,卻沒有想到對方的品級比自己高多了,這時想起來卻已是晚了,此時箭在弦上,騎虎難下,如果自己真下馬大禮參拜,豈不是自取其辱,沒來由地長對方志氣,滅自家威風,猶豫片刻,道:「御林軍自有統屬,與定州軍沒有上下統屬關係,自然不必參拜。」

李清哼了一聲,拍馬上前,「是嗎?這個規紀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刀,明天你去都察院問一問這事,什麼時候改了規紀我不知道啊?」

「是,大人!」楊一刀大聲道。

說完這句話,李清看都懶得看蕭天賜一眼,逕直策馬向前,攔在他面前的虎賁營士兵為他氣勢所攝,不由自主地策馬讓開一條道路,李清便大模大樣地從這虎賁營士中穿過。本來等著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聲極大的噓聲,四散而去。虎頭蛇尾,還當要來一場龍虎鬥呢!

李清的親衛們沉著臉,跟在李清的身後,數人一排,走向城門。

蕭天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對方居然如此瞧不起自己,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讓他自尊心受到重挫,什麼時候自己在京師已成了一個如此讓人不鳥的人物了?

唐虎策馬走過他的身邊,忽地嘻嘻一笑,唐虎一隻眼沒了,罩著一個黑色的眼罩,加上本身也長得滿臉橫肉,這一下,自以為好看,其實極其猙獰得緊。

「小白臉,穿得真好看,姿式也耍得很好,不過不好用。」

蕭天賜勃然大怒,看對方的服飾,不過是一個振武校尉,居然就仗著李清的勢如此侮辱自己,狂怒之下,手裡的馬鞭一揚,當頭便抽下。

唐虎臉色一變,上身微側,腰裡的馬長霍地出鞘,寒光一閃,蕭天賜手裡的馬鞭便斷為了兩截,跟著長刀下劈,看那威勢,直欲將蕭天賜劈為兩截,虎賁營眾人不由大驚失色,變起頃刻,此刻他們想反應也來不及了,蕭天賜也是魂飛魄散,他哪裡想到對方居然一言不合,便想要自己的命。眼前寒光閃動,他已是完全呆若木雞了。

刀在他的頭盔上堪堪停住,蕭天賜甚至聞到了刀上那淡淡的血腥味。唐虎一動手,在他身後的親衛同時摘下長槍,齊齊發一聲喊,長槍斜舉,指向虎賁營眾人。

「住手!」李清回頭,冷哼一聲。

唰地一聲,唐虎收刀回鞘,親衛們也在同一時間收槍,動作整齊劃一。唐虎咧嘴一笑:「怎麼樣小白臉,我就說了你中看不中用嘛,真到戰場上,嘩地一下,你的腦袋就沒了,腦漿噗的一聲便噴出來,嘖嘖,那叫一個慘!」噁心了對方幾句,便打馬揚長而去,他身後的親衛們臉上都帶著笑意,一個個從蕭天賜的身邊走過,蕭天賜的臉白轉紅,細轉紫,紫轉黑,幾欲氣得吐血。

一幫虎賁營騎兵個個都欲仙欲死,氣勢洶洶而來,卻被對方三兩下幹得偃旗息鼓,剛剛對方士兵齊齊拔槍時那一聲吆喝,便如同山中的虎狼盯上了獵物一般,直欲擇人而噬的氣勢完完全全地壓制住了他們,讓他們在一瞬間都失去了冷靜判斷的能力,此時看著城上城下四周的人群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個個都惱羞成怒,天子腳下,御林軍向來是天之驕子,何曾受過此等屈辱,圍在蕭天賜身邊,憤憤不平,七嘴八舌地想要找回場子,卻渾然沒有看到李清的親衛營三百人的隊伍,數百匹馬上千隻馬蹄敲在路面上,整齊劃一,幾乎便如只有一匹馬在行走一般,這種軍容,別說他們虎賁營,便是草原巴雅爾的龍嘯軍,虎赫的狼奔軍,也只能望其項背。

虎賁營眾人看不見,卻不代表整個京城沒有人注意,此時,在大道邊的一家酒樓上,一個長袍綰巾的人物便靠在欄杆邊,凝目注視著李清緩緩走過的隊伍,感歎道:「李氏有此驕子,數十年內必然崛起,大楚將無人能撼動。」

坐在桌邊另一人點頭稱是,「此等人物,於主公大業卻是無利,能拉之最好,否則還是盡早除之。」

「現在言之還過早,主公如能得此人物,必將縱橫天下,卻看看吧,能過得了草原那一關在說。」

李清自不知已有人在暗中關注自己,打著自己的主意,此時,他的隊伍正停在一個岔道口,向左,是李氏所在的桔香街,向右,則是大楚專門接待回京官員的官驛。

領頭的楊一刀停了下來,徵詢的目光看向李清,李清略一遲疑,便向右揮手,楊一刀立即引人向官驛方向走去。

就在李清的人馬轉向右側的時候,人群中立時便有數撥人分向不同的方向,快步離去。李清入京,卻沒有回到李氏的威遠候府或是安國公府,而是進了官驛,立時便在京中引起了各種各樣的猜測。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反應

李清回京,卻沒有回到自己的家,而是入住了官驛,立時便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暗地裡議論紛紛,各種猜測紛至沓來,眾人將目光紛紛看向了威遠候府和安國公府,想看看李清的父親與李氏家主將作出何種反應。李家這些年來聲勢顯赫,安國公年紀雖大,但皇帝對他卻還有一種出乎他人意料之外的信任,而其三子個個重握重權,本來第三代沒什麼出色的人才,但李清的橫空出世,讓人看到了李氏家族那深厚的家族的內蘊,在李清擊敗蕭遠山,掌控定州之後,李氏風頭在京城一時無倆。

但李清此舉無異宣告了他與李氏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矛盾。本來官員回京述職,應當住在官驛,等述職完畢後才能回家,但隨著世家崛起,皇權衰落,已沒有人將這條規紀當回事,享著國家的爵,拿著皇帝的傣祿,卻在辦著自家的事,對此,皇室也是無可奈何。

威遠候府,張燈結綵,已是做好了李清回家的準備,候府之大,別說是李清只有三百人,便是再多上一倍,也是綽綽有餘,連在南方平叛的威遠候,也抽空趕了回來,自己的兒子風光回京,接受封賞,他怎麼也要到場,皇帝對他也肯定是要加賞的,誰叫他有一個出色的兒子呢!但現在,他暴跳如雷,在大廳裡如同一隻受傷的老虎一般咆哮,已摔碎了幾個茶杯,家人都瑟縮地躲在外邊不敢出頭,一個身著一品誥命服飾,保養得極好的中年婦女面含冷笑坐在上首,卻是威遠候的正妻,蘭亭候的獨女裘氏,而另一側,雖然也穿著盛裝,但卻顯出老態,與裘氏相比有著天壤之別的女子則縮著身子,面含驚恐,她是李清的生身母親,剛剛被安國公強行命令威遠候納為側妻的環兒,本名溫玉環。

「你生的好兒子!」威遠候戟指溫玉環,大罵道:「回京後居然不回家,卻去了官驛,嗯,當李家是什麼,他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還有這威遠候府嗎?」被掃盡了臉面的威遠候當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南方戰事不順,已是讓他煩心,本想借李清的喜氣沖沖自己這一身誨氣,想不到興沖沖地回到京城,李清卻來了這一出,這一下,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處笑話。

「真是養不熟的狼崽子。」裘氏冷笑,「老爺,這小子眼中那有這個家,那有你這個父親?」裘氏瞥了一眼溫氏,火上澆油道。

「住嘴!」威遠候李牧之拍著桌子大罵,「不要以為你沒事,這事你也有份,如果不是你,豈會有今日?」

裘氏一下子被罵得呆了,從嫁給威遠候李牧之開始,什麼時候受過這等責罵,李牧之一向是對她言聽計從,呆了片刻,不由大怒欲狂,站起身便欲反擊,但陡一看李牧之那可怕的面容,顯是已氣得狠了,這時候撞上去,只怕要有得苦頭吃,裘式是豪門出身,自然知道什麼時候是最不恰當的時候,當即閉上了嘴,一轉眼卻看見溫玉環,忍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伸出手去,便在溫氏手臂上狠狠一抓一扭,立即但讓對方痛呼出聲。

看到這一切的李牧之狂怒之下,怒喝道:「滾,都給我滾出去。」溫氏聞言如蒙大赫,趕緊跑了出去,這一段時間,她猶如在夢中,先前雖然在府裡不受待見,但總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供她生活,也不需做什麼活計,每日除了思念兒子,倒也不怎麼辛苦,但突然之間不知怎麼得罪了大太太,被罰去洗馬桶,每日累得半死,如此過了一段日子,李氏老爺子一聲令下,她居然一步登天,被納為威遠候側妻,成了名副其實的威遠府二太太,這一天她一直盼望著,本來已絕了心思,後來才聽說自己的兒子已經當上了大將軍,又驚又喜,不知道幾年不通音訊的兒子怎麼就忽然成了大官,沒等她從喜悅中回過神來,今天便又來了這麼一出。她雖不明白是為了什麼,但看候爺的樣子,李清肯定是做了錯事了,不由又擔心起來。心裡卻在害怕候爺不知道會怎麼收拾李清。她當然不知道,現在的李清可不是威遠候想收拾就收拾的。

裘氏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搖搖擺擺地走了出去,李清與威遠候鬧翻,她還巴不得呢!

看著兩人出門而去,威遠候長歎一口氣,無力地坐了下來,這可怎麼辦啊?苦思冥想片刻,終究是拿不定注意,「來人,備馬,去國公府。」這個時候,也只能找老爺子拿注意了。

來到國公府,李牧之看到二哥李退之已呆在老爺子的書房了,安國公李懷遠閉目半臥在軟榻之上,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猶如老僧如定,而李退之曾恭敬地站在老爺子的面前。看到李牧之進來,李退之抬頭看了他一眼,苦笑一聲。

「怎麼了?」李牧之問道。

「還能怎麼樣?老爺子氣得夠嗆!」李退之低聲道:「聽到這個消息後,我讓李峻悄悄地去了官驛,你猜李清怎麼說?」

「這個逆子說了什麼?沒為難峻兒吧?」李牧之聽到二哥已派侄子去打探了消息,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畢竟有個說法了。

「倒是客客氣氣地將李峻迎了進去,但一開口便讓李峻無話可說。」李退之苦笑。

「他到底說了什麼?」李牧之不耐地問道。

「他對峻兒說,不知道他的母親馬桶唰的可乾淨否,需不需要他去幫忙,如果還不行,他可以帶上他的親衛們集體去威遠候府唰馬桶,保證讓候府的馬桶比面盆還乾淨!」

李牧之不由呆了,怎麼也想不到已是堂堂的一方大員,統兵大將的李清居然會說出如此話來,這卻讓他如何說起。

「老三,不是我說你,這事兒,弟媳的確是辦得差了,也難怪李清有怨氣。這溫氏畢竟是他的生母啊,當年的事卻不說了,但李清當初已是堂堂參將,讓人知道他的母親在候府裡唰馬桶,任何一個人也不要怒氣衝天啊,更何況李清從小就是一個桀驁不訓的性子,要是是個好說話的主兒,當初會年僅十五便離家出走,隱姓埋名的去當兵麼?」

李牧之苦笑道:「二哥,這事,唉,當時我在南方,哪知家裡鬧這一出啊?」

榻上李懷遠重重地哼了一聲,二人立即打住了話頭,轉向了李懷遠的方向。

「家門不靖,何以做大事,老三,我對你失望得很。退之,到了晚上,你悄悄地去一趟李清哪裡,能讓他回家住最好,最不濟也不要讓他對我們李氏有什麼二心。」

李退之躬身道:「父親放心,我估摸著李清也只不過是心有怨氣而已,畢竟還只有二十歲,小孩子嘛,怎麼說也是我李氏子孫,再怎麼著,這血濃於水他還是明白的。」

李懷遠點點頭,「嗯,我想也應如此,你去安撫安撫他,就說這事是我這個做爺爺的不是,讓他看在我的份上,就不要與他父親計較了。」

李牧之一聽臉就黑了,這時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有做兒了的敢計較老子,老爺子如是說,分明是在向李清低頭了,「父親,這怎麼行?」如果真這麼做了,他以後在李清面前如何抬得起頭來。

李懷遠又閉起了眼睛,不再理睬二人,李退之見狀,悄悄地拉拉李牧之,「老三,我們走吧!這事兒就聽老爺子,我去辦,你在家聽消息吧!」

皇宮乾清殿,天啟皇帝聽到李清入住官驛,詫異之餘也不由得興奮起來,「首輔,你怎麼看這事?這李清還真是屢屢讓人出乎意料之外。」

陳西言卻平靜得多,「陛下,就這事是無法說明什麼的,李清也許只是在嘔氣而已,年輕氣盛,又陡握大權,任誰都會志得意滿,他自小在李家飽受欺凌,這時候擺出這個架子,也只不過是在做給李家看,我料李國公會妥善處理此事,陛下不必以為意。」

聽陳西言這麼一分析,天啟皇帝又冷靜下來,「首輔說得是,李清到底是什麼人,等陛見的時候便見分曉了。」

兩人正議著,小黃門卻報御林軍大統領屈勇傑求見,陳西言看了陛下一眼,笑道:「陛下,這屈統領是來為部下打抱不平了。」

天啟皇帝冷笑道:「堂堂的天子親兵,出去找事不說,居然還弒羽而歸,朕都沒臉,他居然還敢來見我。」

「這事須怪不得屈統領導,那蕭天賜是蕭家的人,為族叔出氣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以下犯上,這事卻有得說道,如果李清上奏的話,還真得治他的罪。」

「首輔,你說李清會以此為借口再整一下蕭家麼?」天啟皇帝頗有些興趣地問道。

「從李清在城門的表現來看,壓根便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只怕是懶得理他。」陳西言道。「不過陛下,屈統領的面子您還是要給的,再說御林軍是天子親兵,被人這麼壓得氣都喘不出,您也沒面子啊,找個機會讓他們將場子找回來就是了。」

天啟皇帝一想也是,這可關係到天家顏面,否則還真讓人將皇室瞧扁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驛館

下周強推了,一喜,被三江干翻了,憂,三江啊三江,我心中永遠的痛。我不會放棄的。

京師官驛很大,直屬禮部的主客清吏司管轄,主管官員是正六品的官員,整整一天,這位叫王登鵬的官員算是給累翻了,平常官員很少接待過這麼多的人員,一般的大官大都在世家大族出身,到了京師根本不屑來官驛這在他們看來很是簡陋的地方,來這裡的大都是一些小官員和出身平民家庭的官員,這些人寒酸得緊,隨身也沒有幾個侍從,所以一直以來,官驛算是一個清閒職位,沒什麼大事,但誰能想到李清會到這裡來呢?

李清要進京的消息早就按官方程序傳到了主客清吏司,但不論是他們還是具體負責官驛的王登鵬,都沒有將其當回事,李清是李氏家人,回京後不管是去國公府還是威遠候府,都不會來官驛,所以,這裡什麼也沒有準備。

但事兒就偏偏發生了,李清也不知中了那門子邪,放著好好的威遠候府或者是安國公府不去,就來了這官驛,而且一來還是三百多人,這人吃馬嚼,按大楚規紀都要清吏司提供,錢都好說,問題是什麼也沒有準備啊,一時之間,官驛內雞飛狗跳,所有在外面遊蕩的官驛吏員都被招了回來,緊跟著便被王登鵬打發出去,購置一應所需,現在住在這裡的可是一位邊疆統帥,而且還是李氏家人,要是讓他不滿意了,王登鵬覺得自己還是直接辭官而去來得便當。

饒是王登鵬使盡了渾身解數,累得衣服也髒了,帽兒也歪了,滿頭大汗,但仍是到晚上,才勉強讓這批人馬算是安頓了下來,好在這批大兵們雖然看著凶狠,但對於官驛的手忙腳亂倒也沒有大發脾氣,只是沉默地等著官驛將餵馬的豆子草料買了來,親自去餵了戰馬,才一個個回到屋中休息,渾沒有王登鵬想像到那種吵鬧,驚詫之餘,倒覺得這位年輕的將軍治兵當真嚴厲得很,這批大兵除了值勤的,其餘的居然都乖乖地回到屋中,倒頭便睡。

忙活著將晚飯安排妥當,王登鵬這才喘了一口氣,直覺得全身快散架了,直想趕緊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覺,緩緩這一天的疲乏,剛剛揉著腿走到門邊,便看到一頂大轎停在了驛館門前,不由叫了一聲苦,一看那八抬大架,以及護衛的架勢,就又是一位高官顯貴,今天這是怎麼啦?一撥接著一撥,還讓人活不活了。

那大轎停在門邊,轎簾一掀,李退之走了出來,王登鵬雖然官不大,但處在這個位置之上,倒也認識這位左都副御使壽寧候李退之李大人,明白李候爺必然是來找李清將軍的,趕緊跑了幾步,來到李退之面前,躬身行了一個禮,「給候爺請安了。」

李退之淡淡地應了一聲,「嗯,李將軍一行都安置妥當了?」

王登鵬回道:「候爺放心,已經都安置好了,李將軍就在這裡最好的上房中,下官已吩咐要用心伺候。」

「李將軍怎麼樣,長途跋涉沒有累著吧?」李退之問道。

「李將軍還好,看著挺精神的,不愧是將蠻子殺得鬼哭狼嗥的英雄人物,雖然奔波了這許多天,倒也看不出一點疲態,倒是將軍的女眷身體有些不好,下官也找了醫師,現在正在診治。」

「女眷?」李退之略略一愕,旋即反應過來,應當是跟著李清一起進京的那位定州統計調查司的頭頭清風。

「前頭帶路。」

王登鵬心裡發苦,臉上卻還小心地陪著笑臉,一路引著李退之向李清的居所走去,心道想早點回去的夢想又落空了,這候爺一來,鬼才知道什麼時候才走,他不走,自己也只能在這裡候著。

輕輕地叩響房門,「李將軍,壽寧候爺來了。」王登鵬道。

房門打開,李清出現在房門口,從李清身側,李退之看到一位大夫正在為臥榻上一個女子診脈,想必便是清風了,在暗影給李家的情報中,給這個女子十二個字的評價,貌美如花,心如蛇蠍,手段狠辣。但就眼前看來,她與李清的關係非同一般,竟然堂而皇之地與李清住在了一起。

「二伯來了,請進!」李清似笑非笑,與當年在定州時想比,無論是神態還是表現,都沉穩了許多。

「你下去候著吧!」李退之對王登鵬道,王登鵬唯唯而退.房中的大夫也知機地站了起來,對李清拱拱手,「將軍,貴女眷身體並沒有大礙,只是長途奔波,因勞累而導致,只需好生休養,小的開幾副滋補的方子,便行了。」

李清聽他將清風誤認為自己的眷屬,卻並沒有去糾正,反而對大夫抱抱拳,「有勞大夫了。」

「不敢,不敢!」大夫躬身而退,一邊的李退之眼光卻鋒利如刀,在清風身上一掃而過,李清這是懶得糾正呢,還是有意做給自己看呢?他在心裡思忖著,如今的李清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卻都是能征慣戰之將,在李家,李清現在已是舉足輕重,他的婚姻當然也不可能這樣草率,沒有老爺子點頭,他不可能隨便結婚,但李清此人性子倔強,只怕此時自己揭開此事反而激起他的逆反心理,於今天自己來的任務反而不美,還是先解決了眼前之事再說。

清風被李退之一掃,已是滿身的不自在,強自爭紮著要起來,卻又被李清按回到床上,「你身體不好,便在這裡休息,二伯也不是外人,我們換個地方就好了。」

聽到李清如是說,李退之一喜一憂,一是李清還是將自己當做李家人的,這便好得很,但看李清對這女子的寵愛,卻又不大妙。一時之間,腦子都覺得有此發疼。

兩人換了個房間,楊一刀早已泡好了上好的清茶,便退下去與李退之的護衛一齊守住房門,讓他叔侄二人敘事。

茶杯裡熱氣蒸騰,雖然還不是盛夏,但房間裡已有些悶熱,二人都沒有飲茶,沉默相對,片刻之後,李退之道:「李清,回去吧!」二人都是聰明人,不需要多說,李清自然知道李退之的來意,轉彎抹角反而顯得矯情了。

李清沉默片刻,抬起頭,「箭在弦上。」

「你父親有些事情做得是不對,但子不言父之過。」李退之道:「你今天此舉,已是大大地落了他的面子,加上前段時間在京師的流言,他現在已成了京師的笑柄了。這於你而言,也沒有什麼好處。」

「那不是流言!」李清冷冷地道。

李退之默然,雖然不知道溫氏在候府涮馬桶一事是如何傳將出去的,但毫無疑問,這是有心人在離間李清與李氏之間的關係,而且他們的目的達到了,李清的反應是強硬而激烈的。

「老爺子說了,這件事是他對不起你。」李退之拿出了殺手鑭,「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但是他希望你回去,越快越好!」

李清果然動容,李懷遠是什麼人,當朝安國公,李氏的頂樑柱,避風牆,他居然會向自己道歉?

「老爺子說了,這是李家的內事,不必讓外人看笑話。」李退之看著李清的臉色,趁熱打鐵。

「回去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恐怕要等到明天我晉見陛下之後方才能成行。」李清沉吟道,既然已撕破了臉,那架子自然要拿足,否則讓人笑話自己虎頭蛇尾,沒有擔代。

能得到如此答覆,李退之已是喜出望外,「行,明天你晉見皇帝之後,晚上就動身搬回去,我這就回去讓你父親作好準備。再者,明天晚上去拜見老爺子吧,你這個孫兒老爺子還沒有見過呢!」

李清臉上閃過一絲自嘲的笑容,若不是自己現在手中握有定州,只怕老爺子還是不會知道世上居然有自己這個孫兒存在吧!

使性子拿架子只是一種手段,眼下自己不可能擺脫李氏這個標籤,也不可能在這個時代甩脫宗族這個大牌坊,自己在定州發展,要依靠宗族的地方還很多,他能想到皇帝對世家抱有戒心,想從皇帝那裡得到實質性的東西只怕很難。

「好吧,二伯,我聽你安排。」

李退之滿意而去,不但得到了李清肯定的回復,而且知道了李清與清風兩人之間有些特殊的關係,這事得早些告訴老爺子,讓老爺子早做打算,不要到時又讓李清拿住了。李退之暗自想道。

皇宮乾清殿,尚在披閱奏章的天啟皇帝聽著袁方的小聲匯報,眉頭不由深深地鎖了起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進宮

本章是過渡章節,可以不看。不影響後續情節。

第二天李清起了個大早,天剛濛濛亮,便爬了起來,身體仍很虛弱的清風也掙扎著爬起來幫著李清梳洗,一絲不苟地替他梳好頭髮,穿上自己親手縫製的貼身內衣,罩上外袍,再將盔甲一件件地穿好,戴好頭盔,掛上腰刀,站在李清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番,才滿意地道:「好了,應當沒有什麼問題了。」

在定州時,李清一直忙得要死,不是在謀劃著如何生存,就是在戰場上拚死拚活,偶而有一點空閒時間,還得挖空心思與蕭遠山等鬥心思,那裡有時間注重儀容儀表,直到與清風在一起之後,有了清風的監督,方才略微注意一點,但大都數時間還是雨天一身泥,睛天一身灰,鬍子拉碴,衣衫不整,一身衣服穿得發臭還想不起換,一件盔甲傷痕纍纍還整日套在身上四處亂竄,何曾像今天這樣光鮮過?嶄新的衣服,明亮的盔甲,刮得發青的腮幫子,俗語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李清這般一打扮,倒是讓清風眼睛發亮,李清原本就長得不錯,歷經了戰火的洗禮,生與死之間的掙扎,本來俊俏小生一般的臉龐就多了一份堅毅,一份沉穩,還有一股讓清風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的氣質,偏生就是這一份氣質最能讓人為他所吸引,似乎只要他往哪裡一站,自然而然就能成為焦點。

「宮裡的規紀都知道吧?君前奏對,禮儀絕不可偏廢,要是這上面出了岔子,容易讓人抓住把柄,皇帝也會不喜。」清風叮囑道。

「放心吧!」李清道:「昨天二伯給我仔細講了這些,不會出問題,反正今天也只是程序性的召見,用不了多長時間,皇帝只不過是認識認識我,說些場面話罷了。」

「雖是如此,但也要仔細些。」清風替李清整理了一下帽上的紅櫻。

看到清風仍是略帶病態的臉龐,李清心疼地握住她的雙手,道:「好了,好了,沒什麼事的,我走之後,你正好還可以睡個回籠覺,好好地養養身體,大夫送來的藥讓鍾靜煎好,一定要按時服用,我回來後要搬家,一天又不得安生。」

清風笑道:「那有這麼虛弱,沒什麼問題,你走了我便再上床睡覺就是了。」

李清拉著她的手,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道:「那便好,我回來是要檢查的。」鬆開清風,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楊一刀早已候在門外,驛館外的馬匹也已備好。

房中,清風的眼睛濕潤,癡癡地盯著李清消失的方向,半晌,方才走過去掩上房門,重新爬到床上,拉開被子將自己全身都掩藏了進去。

大楚皇城座落於洛陽的正中心,剛好位於城市的十字交叉的正中,分為內城和外城,外城四周有護城河環繞,城牆四隅都有角樓,三重簷七十二脊,造型華美。城牆四面辟門,正門午門最為突出,它平面呈「凹」字形,中間開三門,兩邊各開一門,城樓正中為重簷廡殿頂九間殿,兩邊端頭都有角亭,以廊廡相連,五個屋頂形如五隻丹鳳展翅,故稱「五鳳樓」。

沿著白玉石板鋪就的橋面走到外城前的廣場上,穿過御林軍嚴密把守的大門,便進入到了外城,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千步廊,廊東(左)為太廟,廊西(右)為社稷壇,又有左輔右弼的多座院落相陪襯,浩繁的建築群主從分明、前後呼應、左右對稱、秩序井然,饒是李清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但陡然見到如此輝煌的宮殿群,仍是內心震撼,前世也不是沒有去過故宮,但那裡已成了觀光景點,已渾然沒有了半分眼前的森嚴氣象。

前來準備上早朝的大臣們此時已大都聚集在皇帝處理政務召見群臣的太和殿,只等著早朝的正式開始,李清掃眼看去,基本上都不認識,只有二伯匆匆走過來與他打了一個招呼,李退之的這一舉動,立時便讓在這裡等候上朝的大臣們明白了這個年輕的將軍是誰,竊竊細語聲響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對著李清指指點點,這讓李清很不舒服,有一種動物園裡被人觀賞的動物的感覺。

一個太監匆匆地走了過來,站在人堆中東張西望,李清卻認得那人是去定州傳過聖旨的黃公公,正奇怪間,黃公公已是看到了李清,馬上一臉喜色地奔了過來,「李將軍,原來您在這裡,卻讓咱家好找!」

李清奇怪地看著他,雖然黃公公在定州自己是餵飽了他,但也不致於他跑到這裡來與自己套交情,要知道內外有別,大楚是嚴楚朝中公公與外臣結交的。

「不知道公公找李某何事?」李清低聲問道,這兩人的對話讓本就受人觀注的李清此時更加矚目,原本還有些矜持,不願失了體統的部院大臣們都將目光轉了過來,對準了李清。

「李將軍,你可真是簡在帝心啊,陛下讓咱家來宣將軍去中和殿候著,就不用與這些大臣們一齊上朝了。」黃公公笑得簡直有些諂媚了,本來他在宮中只是一個不太受重視的太監,能去定州傳旨也是因為大太監們不願去定州這種苦寒戰亂之地,才落到他頭上,不想去了一趟定州,卻賺得盆滿缽滿而回,對李清已是滿心的感激,這一次皇上要單獨招見李清,因為只有他一人認得李清,便又給皇帝派了出來,這一次,可是皇帝親自吩咐,這一下,算是在皇上面前露出臉了,只要皇帝記得自己,出頭之日便指日可待了,宮中太監數千,除了那些皇帝的近侍,皇上又能記得幾人呢?

聽了這話,不但是李清,便是離李清較近的大臣們也是吃驚不已,外州統兵大將回京述職,按慣例只是在早朝中晉見,皇帝溫言撫慰幾句也就算結了,怎麼這一次皇帝還要單獨召見李清?

摸不著頭腦的李清只得跟著喜滋滋的黃公公向內廷走去,身後拋下一路的眼珠子,人群中,李退之眉頭緊鎖,苦思皇帝此舉是何用意?

解下佩刀交給守在宮門前的宮衛,李清便隨著黃公公進了內城,內裡卻又是另外一番風景,除了與外面差不多的大氣磅勃之外,更添了一些風情雅致,中和殿是皇帝平時小息的地方,殿前便有一個小型的花園,此時正值初夏,百花盛開,一股清香瀰漫,拂柳清揚。

走進中和殿,黃公公慇勤地招呼著李清,不僅替他搬來了錦凳,還讓小太監泡上了茶,「將軍卻小坐一會兒,這早朝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朝中大臣們每逢早朝,必有一翻扯皮吵架,沒有幾個時辰完不了事。」

李清看著殿前佇立的宮衛,還有屋裡站著一個個木頭人般的小太監,小心地問道:「黃公公,我這樣會著不合規紀吧,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可不大好。」

黃公公笑道:「將軍卻請寬心,這都是皇上吩咐的,不然借我幾個膽,我也不敢啊!皇上說將軍不必去早朝聽那些言之無物的囉嗦話,廢話了,卻安心在這裡候著,皇上下朝之後就過來召見將軍。」

摸不著頭腦的李清不著痕跡的向黃公公手裡塞了一張銀票,「黃公公,可否透露一點到底是為什麼皇上要單獨召見我啊?」

黃公公掃了一眼小太監,將那銀票塞時袖筒,笑道:「這個嘛,將軍,您還是等會吧,一會兒您就知道了,許是陛下對您大敗蠻子的那一仗感興趣,想聽您詳細述說呢!」

一聽這話,李清就知道這黃公公根本就不清楚,得,這一百兩銀子打水漂了。不得要領的他只得安坐中和殿中,耐心地等著當朝天啟皇帝來給自己解惑。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皇帝

這兩天太忙了,今天先補昨天欠的一章吧!票票還是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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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等待出乎意料的長,從清晨直到午後,從開始的謹小慎危到最後的百無聊賴,李清的耐心一點點被消磨殆盡,抬頭看看日頭,已時過了午時三刻了,早朝居然一直持續到這個時候,這讓李清有些吃驚,自己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想必還在早朝中議事的皇帝和大臣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在中和殿裡溜躂了好幾圈,牆上掛著的字畫也被他欣賞過若干回了,早先泡好的茶此時連茶葉也被他嚼去了一半,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李清不知道他此時的舉動已經讓中和殿裡那些木頭人般的小太監吃驚萬分,能在中和殿裡被召見那是做臣子的天大榮幸,那一個來這裡的大臣不是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當然,那些大佬們不在此列,他們來這裡是家常便飯。可這位倒好,先前還規紀得很,但過了兩個時辰,便開始坐立不安,最後居然將中和殿當成了自家,踱步,欣賞字畫,自得其樂去了。

大概是覺察到了木頭人們的目光正盯著自己,李清轉頭衝他們一笑,正轉動眼珠跟著李清的木頭人們都嚇了一跳,趕緊端正頭顱,又是目不斜視了。

真是訓練有素啊!李清在心裡歎道。

被這些眼睛盯著也不好受,李清重新坐下來,錦凳看著舒坦,但坐得久了,又沒有一個靠背,便讓人有些不舒服了,中和殿裡舒服的椅子倒有一張,但李清膽子再大,也是不敢坐上去的,因為那是獨屬皇帝的。將兩條長腿伸長,李清雙手環抱在胸前,居然打起了瞌睡,昨天與二伯談了半宿,今天又起了大早,在這裡枯坐半天,倒真是有些倦了。

模模糊糊中,李清感覺到有人進了中和殿,到底是武將,警覺性極高,稍有靠近自己,潛意識便開始了自動報警,霍地睜開雙眼,李清便看到在距自己不到二米遠處,正有一個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

皇帝!李清猛地驚跳起來,明黃色的衣服不是人人能穿得,特別是那人的胸襟上還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雖然不知道有幾個爪子,好像皇帝的龍是九個爪子,但此人身後站著兩個面白無鬚的傢伙一看就是太監,正面色不善的盯著自己,而更遠處,黃公公一臉的驚慌。

「微臣參見陛下!」李清轟隆一聲跪倒在地,身上的甲葉在地上一碰,發出清脆的響聲。饒是他膽大,此時身上也冒出微汗,對面是什麼人,是皇帝啊,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而眼前這個,卻是貨真價實的。雖說對皇帝的敬畏感並不大,但人家的身份便擺在那裡,自己居然睡著了,讓皇帝走到跟前也不知道,在這時代,這屬於大不敬,是要掉腦袋的,當然,李清知道天啟皇帝不可能讓自己掉腦袋。

心裡不僅有些惱恨,以前在電視上不是老看到皇帝到某一個地方,還遠著哪,便有那公鴨嗓子高聲大叫皇帝駕到,本以為有這一嗓子,以自己的聽力和警覺性,必會驚醒,那料到皇帝居然貓兒似的悄無聲息便到了中和殿。看來前世那些導演都要麼是白癡,要麼就是欺負老百姓不懂,胡編亂造。

天啟皇帝呵呵地一笑,「果然不愧是打老了仗的將軍,朕的腳步已刻意放輕,也不許人弄出聲響,居然還是驚醒了你,平身吧,李將軍!」

「謝陛下!」李清重重地叩了一個頭,站了起來,別看頭碰得響,那是因為頭上還帶著鐵盔呢,要是光著腦袋,李清才不會這麼用力,這中和殿地上鋪著的都是金磚,那是會碰破頭的。

天啟皇帝似乎看破了李清的那一點小心思,微微一笑,轉身走到案後,坐了下來,緊跟著他的一個稍老些的太監輕輕拍拍手掌,外面立即一溜水地進來四名托著鎦金木盤的小太臨,將四碟精緻的點心小心地擺到天啟面前,似乎有些餓了,天啟捻起一塊丟進嘴裡,大嚼起來。

李清此時還低著頭,聞到香味,不由食指大動,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一響,臉立即紅了,真丟臉啊!

「餓了?」天啟皇帝兩根手指捻著點心,笑問。「也對,這都午後了。」

「微臣失禮。」

「來呀,吳禮,把這碟點心賞給李將軍!」天啟皇帝一擺手,先前那稍老些的太監馬上便拿了一碟端到李清面前。

「微臣謝賞!」李清接過點心,也是餓得恨了,一手拿著碟子,一手抓起點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三兩下便將一碟點心吃得一乾二淨,宮中的點心味道著實非凡,李清吃完一碟,意猶未盡,居然還用手在上面一抹,然後舔了舔手指,咂吧咂吧嘴,將一屋子的太監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這個將軍也太不知禮了,皇帝賞賜,那是天大的恩典,那個得賞的不是稍稍意思一下,然後便小心翼翼地收起來,他倒好,居然吃得一乾二淨,看這意思,還沒有吃飲,意猶未盡。

天啟也看得呆了,臣子見得多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等模樣的,兩根手指捏著一塊點心,居然忘了往嘴裡喂。

吃干抹將的李清將盤子兩手高高舉起:「謝皇上的賞賜。」末了,又加上一句:「點心真得很好吃。」

天啟噗哧一聲笑了,今天早朝上受得一肚子的窩囊氣也似乎隨著這一笑而煙消雲散,「唯英雄真本色,倒不愧是替我牧馬邊疆的將軍,難怪蕭遠山輸在你的手裡。」

李清訝然地抬起頭,他與蕭遠山之間的爭鬥是人人都明白,但人人都不會說出來的事情,這不僅關係到兩家之間的事情,更關乎皇帝的顏面,因為這意味著皇權已失去了他應有的威嚴,但天啟皇帝似乎沒有理這個茬,直截了當地捅了出來。

李清眼中的天啟皇帝清瘦,臉色略微蒼白,正值中年的他發間已隱約可見白絲,一雙狹長的雙眼黑白分明,卻佈滿血絲,由此可見這皇帝還真是一個勞心勞力的差使,難怪歷史上皇帝長壽的不多,在李清的記憶中,還有幾個皇帝是生生累死的。

「很驚訝是吧?」天啟皇帝冷笑,扔下手中的點心,背心向後一靠,本來很溫和的眼神陡然間便露出鋒銳的光芒,近幾年來,世家之間的明爭暗鬥已呈白熱化狀態,他這個皇帝的威嚴已越來越不被他們放在眼裡,要不是自己手裡還具有一定的實力,還有以陳西言為首的士林清流,文官系統的支持,那還要更加不堪,世家已是尾大不掉,饒是他費盡心機,仍是收效甚微。

看到了李清在定州的一系列改革,從李清的改革中他看到了希望,李清雖然出身世家,上台也是用的不大光彩的方式,但這是世家之間的狗咬狗,他懶得管也無力管,他看重的是李清在一州大力破除世家豪族斂財聚土的手段,李清的這一系列舉動不諦於撬開了世家豪門那高而厚的牆的一塊底磚,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李清不在乎宗族勢力,否則以李清剷除蕭遠山的手段,他厭惡還來不及,又豈會恩龐有加,單獨召見,因為他也看到了打破世家豪族的一抹亮光,而這抹亮光還需要李清來將他發揚光大,讓其變成熊熊烈火,變成陽光普照大地。

李清也在思索,天啟皇帝撕開這最後一點遮羞布意味著什麼?但於情於理,他不能不辯解。

「陛下,微臣與蕭大帥之間存在矛盾,這是盡人皆知,如果不是在最後一戰之時,蕭大帥頒下密令,要對微臣斬草除根,微臣是不會用此激烈手段的。」

「哼哼,你最後還留了他一條命,把他全須全尾地送回來了,以此來顯示你的寬宏大量,心胸寬廣?」天啟言辭鋒利,句句誅心。

「不是!」李清橫下一條心,真要撕破臉,誰怕誰啊,他還真不信皇帝敢對他怎麼樣,不說李家,要是他在這裡出了事,他敢說定州立馬便會成為巴雅爾的牧場。「不殺蕭遠山,是因為殺不得,以蕭遠山對付我的手段,臣是恨不得殺了他的。」

「你倒是坦承啊!」天啟皇帝哼了一聲,「但你們致朝廷於何地,致朕於何地,一州統帥,竟然私相授受,末了給朕一封奏章便算完事?」

李清看到天啟皇帝淄銖必較,心裡有此訝然,卻不知道天啟皇帝早朝受了一肚子氣,此時想起此事,勾動了心火。

「陛下,臣這不是奉詔回京了麼?」他狡纈地一笑,你不是說我們私相授受麼,我可是接了你的聖旨回京受封的。

天啟皇帝氣得狠了,一張臉白轉紅,紅轉紫,一口氣蹩在胸口,不由劇烈地咳擻起來,吳禮慌忙地上前,輕輕替天啟拍打著後背。

咳了一陣,天啟順過了氣,看著一臉鎮定的李清,想起自己本來的用意,心態也慢慢地平和下來,「你膽子確實很大!」他緩緩地道,「不過我今天不想聽你和蕭遠山之間的那些亂事,我想要知道,你,擔得起定州嗎?」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奏對

天啟有些落寞地歎了一口氣,煌煌大楚,跨地萬里,兵馬百萬,官員無數,本應至高無上,一言九鼎的皇帝,眼看著國勢漸衰,大權旁落,卻心有餘而力不足,說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些大臣貴族,個個說起來都是舌燦蓮花,天花亂墜,其實個個陰奉陽違,以公器而行私事。損國而肥己,已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放眼天下,真不知還有幾人值得自己托以腹心。

眼前的李清,值得自己在他身上花費偌大的心力麼?默默地看著下面畢恭畢敬站著的李清,清亮無塵,就這樣隔著大案與自己對視,眼中看不到絲毫畏懼與不安,哪裡像是一個剛剛成年的青年,倒與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一般無二,不由一陣心煩意亂。

「你坐鎮定州,幾年可打敗蠻子?」

「三年!」李清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三年?」天啟微微一愕,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譏刺地道:「當年蕭遠山也只敢說五年,末了還給朕來了一場大敗,你,居然還要狂妄?」

李清平靜地盯著天啟,等他說完,才道:「臣不是蕭遠山。」

天啟的笑聲戛然而至,這才想起蕭遠山便是無聲無息地敗在此人手下。

「臣要的也不是僅僅打敗蠻子,而是要平定草原,臣要替皇上將草原納入大楚版圖。」李清面不改色,彷彿這話不是由他嘴裡說出,而是在轉述另一人的話語。

天啟啞然,看著李清,確定對方沒有瘋狂,而是在正正經經的對著自己說話,大楚與蠻族打了數百年仗,從來就沒有完全征服過這個馬背上的民族,即便是開國大帝英武大帝也沒有做到,大楚與蠻族數百年來的征伐,互有勝負,大楚曾深入過草原,蠻族也曾佔據過定州,雙方誰也沒有能力將其完全打敗。天啟從來也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將蠻族完全征服,天啟雖然自負,但也不敢自認比得了開國英武大帝。

「你可知道你在是朕的面前?」天啟陰沉沉地道,「君前無戲言,否則便是欺君大罪。」

李清微笑:「臣敢立軍令狀,三年之內,不能平定草原,臣將這顆頭送於皇上。」

此話一出,不但天啟,連屋子裡稍有點見識的幾個太監也是悚然動容。這話可是不能亂說的,軍令狀一立,便是毫無退路,只能進不能退,否則便是身死名裂的下場,即便最後皇帝不要他的命,但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此完結,此後也只能做一個田家翁了。

天啟不由動容,如果真能打敗蠻族,將草原變成帝國的後花院,那自己將成就大楚建國以來最大的功勳,其偉業將直逼開國大帝。

「如你真能在三年內平定草原,朕又何惜封候拜公?」天啟猛拍龍案,長身而起,眼光炯炯地盯著他。

「臣保證。」李清朗聲道。

天啟緩緩地坐了下來,短暫的激動之後便平靜下來,「你有何把握?」

「臣離開定州之時,已在著手佈置,現在我定州兵力已深入草原,定州與蠻族攻守易勢,內裡步步蠶食,外在合縱連橫。」

「蠻族舉族皆兵,勢力雄渾,以定州一州之力,何以能平定草原?」

「蠻族是部落聯盟制,兵雖多,但不齊心,巴雅爾在短時間不可能將草原擰成一股繩,我便是趁此時機,將草原拿下,否則等到巴雅爾一統草原,必將窺視中原,那時將成為我大楚心腹大患,而我定州自實施新政以來,短時間內已頗見成效,初始微臣在崇縣時,便以一縣之力養萬餘精兵。現在有一州之力,百萬百姓,便是十萬精兵也是養得起的。」李清信意滿滿地道。

天啟皇帝只是稍一猶豫,開疆拓土的雄心立時便佔了上風,但他能給李清的支援著實有限,不可能指望那結世家大族能在此事上與他齊心,「你最缺什麼?朕可以給你。」

「工匠,技師!」李清脫口而也。

天啟微感驚訝,他本以為李清會要錢,但想不到李清卻是想要人。殊不知李清現在最缺的便是經驗豐富的工匠,技師,定州一直在打仗,被蠻族劫掠嚴重,而工匠技師又是蠻族劫掠的重點,錢可以容易賺到,但一個成熟的工匠,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培養出來的。

「給你,朕可以馬上下令,讓匠師技師向定州移民,每人可由朝廷出安家費。先期移萬戶如何?」

李清這叫一個激動啊,到底皇帝,出手就是大方,一開口便是萬餘工匠,要知道,他現在的匠作營雖然大力扶持,到現在也不過千餘匠師,讓匠師營任如雲是叫苦連天。如果有了這一萬匠師,那自己的匠作營將改頭換面,效率不可同日而語了。

「多謝陛下,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誓死效力,鞠躬盡粹,死而後已。」一激動,李清倒是有些口不擇言了。

「謝倒不必,但願你不負今日所諾,真能將蠻族平定,那時,倒是朕要謝謝你了。」天啟道。「罷了,定州的事先不說了,你且坐下,說說你的定州新政吧,朕很感興趣。」

李清謝過天啟,便端坐在龍案下方,將定州一系列剛剛頒布的新政仔細地說於天啟聽,先前天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此時聽到李清的詳述,不時發出擊節讚歎聲,這一條條一樁樁,倒是大多擊中現在大楚的積弊。

「如果我在帝國全力推行這種新政的話,你認為如何?」天啟問道。

李清訝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天啟,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陛下,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你在定州不是做得很好麼,還是說朕不如你,你做得,朕就做不得。」天啟大怒。

「陛下,不是這樣的。」李清耐心地解釋道:「定州在去年遭到蠻族大舉入侵,十室九空,世家豪門被蠻子幾乎一掃而空,這才讓微臣有施行新政的機會,而在中原大舉推行新政,必首先遭到世家的反對,如陛下強力推行,保怕外患未平,內憂又起,那時內外交困,大楚必危。」

天啟默然,李清的這番話與首輔陳西言不謀而合,想不到李清不但有將才,還是文武雙全,想到這裡,倒不由想起傳聞中的李清兩詞折名妓的傳聞。

「現在何嘗不是內憂外患啊?」天啟喃喃地道:「世家豪族把持朝政,割據地方,對中央陰奉陽違,南方數州叛亂不止,屢剿不滅,現在還有坐大之勢,外有蠻族虎視眈眈,朕這皇帝,便如同坐在火山口上啊!」說這話時,他渾然忘記了李清也是世家豪門的背景。

「外患稍不足慮,內憂足以動搖朝綱。」李清接口道。

「你有何策?」天啟眼睛睛一亮,看著李清。

李清搖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眼前的大楚已病入膏肓,任是誰也難有回天之力。「陛下,只可徐徐圖之,切不可操之過急。」他勸慰道。

「能不急麼?」天啟怒道,「李清觀你在定州所為,及你今日所說,想是對天下大勢已有所瞭解,你卻直言,想解此危局,有何辦法,大膽說,朕不會怪責於你。」

李清看著天啟那略顯病態的臉龐上一抹嫣紅,心中憾然,皇帝當到這個份上,當真是沒什麼樂趣。但自己能對他說什麼呢?

「陛下,臣給您講一個故事吧!」李清想了想道:「在定州,我曾遇到一家人,父子三人,盡皆勇悍,二子極有勇力,在那一帶,沒有人敢招惹他們,因為沒人能打得過他們,但他二人回到家中,對其父卻極其害怕,視之如虎,但有所言,莫不敢違。」

天啟哼了一聲,「這是他二人的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清微微一笑,「非也,只是因為他父親比他二人加起來還有強悍,但敢違命,便打得二人爬不起床,二兄弟加起來也不是他父親對手。」

天啟眼睛一亮,明白李清是何指了。

「有一天兩兄弟被打得急了,老大破口大罵,說他老子總會是老的,但教到了那一天,必然要讓他知道厲害。」

天啟一聽也怒了,「如此逆子,該殺!」

李清不理天啟,自顧自地道:「鄉鄰聽了,無不替他父親擔心日後會不好過,那知那父親卻滿不在乎,對鄉鄰道,逆子無禮,卻不知滿家財富皆在我手,日後我老弱無力,他二人敢對我絲毫無禮,我便讓他們變成赤貧,便是將所有財產都送於鄉里做善事,也不便宜他二人,看他敢奈我何,更何況他等若無禮,我一紙狀子將他們告到縣裡,還不打亂他們的屁股,還有那枷號示眾,可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後來鄉鄰將話輾轉傳到二個兒子手中,二子皆默然,從此更加尊崇其父,不敢稍有無禮。」

李清已經走了很久,但天啟仍然呆坐於案上,他本是極聰敏之人,李清的那個故事,無非便是告訴他三件事,一,強大的武力足以震懾不軌,二,集中的財政控制,三,嚴明的律法約束。

「萬歲爺!」吳禮看到天啟神色奇怪,小心地上前試探地喊道。

「召陳首輔進宮!」天啟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回家(1)

凌晨還有一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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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皇宮,李清便將天啟甩到了腦後,大楚如何,離他還很遙遠,他只不過是一個邊陲軍州的將軍,還談不上對龐大的大楚有多大的影響力,至於這一次大佬們對他特別的關注,不過是因為他實在太年輕,又鬥垮了蕭遠山的緣故,加上背後李氏與蕭氏的恩恩怨怨,才讓他走到了風口浪尖,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大佬們便會將他淡忘,最多也不過是在他們的記載中多了一個李氏後起之秀而已。

他興奮地的是從天啟皇帝那裡弄到了一萬工匠,這可是千金難換的寶貝,相信任如雲知道這個消息後,一定會一跳八丈高,幾天睡不著覺。有了這點高興頭襯著,本來快餓扁了的肚子似乎也飽了,說起來皇宮的點心還真不錯,可惜就那麼幾快。

看來自己得抓緊了,天啟皇帝的表現說明了大楚真的已是大廈將傾,無力回天了,李清不相信在現在的大勢下,皇帝還能扭轉頹勢,力挽乾坤,南方數州的叛亂只是一個藥引子,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引爆整個火藥桶,李清似乎看到在不久的將來,整個大楚烽煙四起,處處戰亂,而現在朝廷只能龜縮在洛陽,無可奈何地看著這一切地發生。

前世的歷史上,強大的周王朝八百年後淪落為名義上的天子一幕看來將在這裡重演,而自己,絕不願意成為那些霸主們的墊腳石。要想做到這一點,自己就要盡快地強大起來,而要強大起來,就必須先掃清自己的後院,草原上的巴雅爾。到了那時,自己坐擁定州及草原,甚至還有蔥嶺關外的黑山白水,這才有資格笑看中原風雲變化,直至插進一腳,逐鹿中原。

「將軍,您回來了?」清風笑著迎上來,替李清去除甲冑,頭盔,腰刀,再找了一身便服換上,一身行頭換完,鍾靜已端了幾樣小菜,一碗米飯,一壺酒上來,擺放在桌上,「這一大早便出去,這時方回來,皇宮也不管飯,想必餓得狠了,我讓館驛裡備好了酒菜,真等你回來呢!」

李清坐下,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嗯,有老婆的感覺真好,你瞧,唐虎那小子一直呆在家,就想不到這些,的確是餓,不過在皇宮裡吃了一碟點心,勉強壓了一下。」

清風便紅了臉,嗔道:「將軍,大白天的便瘋話連篇,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怕什麼,這裡裡外外,都是我們自己人,咱們的那點事,他們那個不知,誰敢亂嚼舌頭,我便趕走他。啊,對了,你剛才說我白天說瘋話,那我便不說了,晚上說與你好不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調笑道。

清風拿起筷子,夾了菜便塞進李清的嘴裡,「又胡話了,吃了飯便要搬家,你難道忘了?」

聽到清風說起這個,本來春風滿面的李清臉色一變,對威遠候府他是一點好感也沒有,要不是母親還在哪裡,自己不回去,她可能又要受氣,他才不願意回去,便是去安國公府也要舒服一些。

看到李清的神色,清風安慰道:「知道你心裡不快,但百善孝為先,子不言父之過,威遠候爺怎麼也是你的父親,這一層血緣關係總是抹不去的,咱們不能讓人抓住這個說閒話。反正咱們在京城也呆不久,還是要回定州去的,權當去受幾天罪吧!」

李清這才展顏一笑:「你說得也對,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這個醜媳婦這一次也正好去拜見母親,她老人家很好,就是有些膽小怕事,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清風替他夾了一點菜,道:「我算什麼媳婦,你別到處亂說,讓人笑話。」

李清放下筷子,正想說點什麼,清風已打斷了他,「將軍,什麼都別說了。」兩個眼眶已有些發紅。

李清歎了一口氣,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這件事終歸是麻煩,以前是尚海波等一眾文官不同意,現在只怕還要加上李氏宗親了。

「說點高興事吧,我從皇帝那裡挖來了一萬工匠,這對我們定州可是意義非凡。」

「真得麼?」清風又驚又喜,「皇帝怎麼這麼大方,他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一說起正事,清風立馬便進入了角色,回到了她統計調查司司長的位子上,第一反應便是對方想要什麼,有什麼圖謀,自己要如何應對。

「我答應替他三年之內掃平草原,將草原劃歸大楚版圖。就這些。」

清風吁了一口氣,「這些事即便皇帝不給東西,我們也是要做的,定州與蠻族,本就是勢不兩立,那他圖什麼呢?」

李清搖搖頭:「陛下已在病急亂投醫了,不管這些了,反正有好處我們就拿著,以後只怕就算我打下了草原,他也沒什麼東西可賞我了。」

正說著話,楊一刀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大帥,威遠候府來人了。」

李清沒好氣地道:「沒看見我正在吃飯麼,讓他們等著。」聽見大帥的聲氣兒不是很好,楊一刀一轉身便一溜煙地去了。

李清慢條斯理地吃完飯,又喝了一杯茶,清風再小心地為他按摩了一會兒,這才舒舒服服地走出門來。

七月的太陽雖然說不上很毒,但長時間站在陽光下暴曬,也還是很考驗人的,現在便有三人站在陽光下,垂手而立,汗滴大顆大顆地掉落到地上,前胸後背都已濕透了。看到李清出來,為首的一個約六十出頭的人馬上單膝跪地,「候府大管家李華給少候爺請安,少候爺安好!」

一晃五年過去,李清幾乎已認不得這位大管家了,歲月無情,當年自己出走時這個很壯實的管家現在也已生出了華髮,當年自己尚在候府中時,他對自己談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在當時人人都看裘氏眼色欺侮自己娘兒倆的時候,已經算是不錯了,當然,這也跟李華的身份有關,他是跟著威遠候一路從戰場上打出來的,是李家的老人,裘氏再凶橫,對他還是要賣幾份面子的。

「原來是李管家?」李清淡淡地道:「快起來吧,你是李府的老人兒,勞苦功高,我可受不起你這一禮,一刀,給李管家端一杯水來解解渴,你們也真是的,太陽這麼高,也不知道招呼李管家到屋裡坐著等我?」

楊一刀訕笑著趕緊倒來一杯水,李華倒也不矯情,接過來一口喝盡,笑道:「少候爺不要責怪楊參將,是李華自己要站在這裡等的。少候爺替我們狠狠地教訓了那些蠻子,我也覺得痛快,當年我跟著候爺在威無遠堡的時候,可沒少候爺您打得痛快淋漓。」

李清笑笑沒有作聲,楊一刀卻好奇起來:「怎麼?你也在定州打過仗,還是跟著威遠候爺?」

李華自豪地一笑:「楊參將,我可也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當時我跟著威遠候爺坐鎮威遠堡,被蠻子圍攻,一連打了十數天,當真是死傷慘重啊!後來蠻子見強攻不下,便連連在堡下插旗挑戰,惹怒了候爺,單騎出堡,便在堡下,一桿鐵槍連挑蠻子八員上將,那叫一個痛快啊!重重地挫了蠻子的銳氣,讓蠻子們怏怏退走,也就是因為這一仗,候爺才被封為威遠候的啊!」

李清沒有作聲,這些事他當然知道,這是威遠候的最輝煌的一戰,也是這一戰,讓他在大楚聲名雀起,這李華倒是機靈,知道如何拉近與這些大兵們的距離,這一番說下來,自己的那些親兵看他的眼色都親近了許多。也是,都有與蠻子打仗的經歷,的確容易讓人產生共鳴。

「有機會定要與李管家探討探討!」楊一刀興致勃勃地道。

李華笑道:「楊參將說笑了,我這老胳膊老腿,可經不起參將的拳腳,不過說起故事嘛,人老了,倒是有一大堆。」

李清笑道:「李管家當年也是邊關有名的驍將,一刀,等回到候府,你有的是機會找管家討教,管家打老了仗的這些經驗可是千金難買的。」

聽到李清的誇獎,李華笑瞇瞇地道:「多謝少候爺誇獎,李華現在也只賣賣嘴了。」聽了李清的話,他已清楚李清同意回候府了,來時的擔心已飛到九宵雲外,也是,父子這間,能有多大的仇恨。

「少候爺,候府裡都已準備好了,就等少候爺回家了。」

李清點點頭,對楊一刀道:「一刀,叫大伙收拾東西,我們走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父與子

預告是說凌晨更新的,先也是存了去沖沖榜的心思,但轉念一想,那些位置都是大神們的,咱小門小戶的,就別湊這個熱鬧了吧!便先更了,大家看了好休息。明天還是兩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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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變幻無常,總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看著威遠候府那朱紅色的八扇開大門,還有門前那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李清感歎不已。自己的記憶深處,原先的那個他留在這裡的幾乎沒有什麼歡樂,有的都是屈辱,委屈與傷心。當初從這裡毅然決然地走出,奔向嚮往的廣闊天地,雖然被人騙過,打過,餓過,也哭過,在短短的時間裡,便嘗遍了人世前的苦難,但卻從來沒有後悔過。而是一路走了下去。

從這一點看,原先的他也是一個心志極為堅強之輩,不為外物奪其志,後來從軍,也是存了以軍功謀出身的念頭。未嘗沒有衣錦還鄉的想法,不過命運終究不可測,時過五年,重返洛陽候府,卻已是物是人非。

候府外早已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大批的候府家丁排成兩行,躬身而立,歡迎這位強勢歸來的候府棄子,請來的鼓樂班子賣力地吹起歡快的樂曲,聲勢喧天,也有著向洛陽諸多豪族宣告示威的意思,李清終究還是李氏族人,無論他與候府有著怎樣的恩怨情仇,但終是要認祖歸宗。

李清怔怔地站在大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御筆親書的威遠候府四個大字,嘴角牽動,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站在他身側的清風擔心地看了他一眼,生怕這位對候府怨念甚深的傢伙當場發作,悄悄地向他靠近了一點,不著痕跡地扯扯他的衣襟,李華也瞅了一眼走到大門前忽地停下的少候爺,微微躬下身體,「少候爺,候爺還在裡面等著呢!」

李清眉頭輕輕地跳動了一下,「五年了,還真是有些陌生了,當年我從這裡走出去的時候,還是一個任事不懂的小子,如今,我長大了,李管家,可你也如此顯老了。只是不知,這候府裡還有幾人我認得,又有幾人認得我啊?」

聽出這話裡暗藏的意思,李華只覺得背心裡涼嗖嗖的,都這個時候了,這位當年便任性桀驁的小候爺可別出什麼妖蛾子,看看桔香街兩邊那些各家跑出來的家丁們吧,他們就是來打探消息,真要有什麼事,保管從那些掩緊的大門裡走出的就都是高官顯貴了,看李家的笑話啊!是啊,有誰知道當年那個出奔而去的小子如今已有了這麼大的前程呢?連李氏如今也要巴結著他了。當年便是李華,也認為李清離開李家,就算不死也必將潦倒,終究會忍不住貧寒而回來,但如今,人是回來了,卻是以這種方式,讓所有人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式。

李清人到大門,卻久久不願進去,想必這個時候門內的候爺已是怒火萬丈,卻又無法發作出來,李華能想到候爺那張憤怒的臉龐此時有多麼可怕。

「是啊,小候爺,如今您長大了,可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小孩了,您看看,這周圍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我們李氏又出佳子啊!小候爺,我們進去吧,要是再呆一會兒,我怕那些人會耐不住日頭的。」

李清呵呵一笑,李華還真是人老成精,這話說得賊機靈啊!笑聲中,李清大步向那朱紅色的大門走去,李華悄悄地吁了一口氣,抹抹額頭上的冷汗,這位小候爺不好侍候啊!看到李清平靜地直入大門,外面看熱鬧的人群頓時散去一小半。

穿過門前的照壁,寬敞的院子出現在李清的面前,在大廳的正門中,威武候爺正一身正服,兩手背在身後,筆直地立於大廳門前,看到李清出現在眼前,臉上的怒意慢慢消散,但卻仍是看不到一絲笑容。

李清再一次站定,這個人,便是他的父親了。雖沒有刻意地想表示什麼,但站在那裡,卻仍保持著長久以來形成的軍人風氣,腰挺得筆直,國字形的臉堂不怒自威,兩道鋒銳的眼光在李清的身上掃來掃去,精心修飾的八字鬍隨著嘴角的牽動而微微搖擺。

李牧之也在看著面前的這個有了大出息的兒子,二十歲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仔細地端詳他,在以前的十五年裡,自己沒有給他一個父親應有的關愛,而是由他自生自滅,甚至在夫人的要脅下,連祖譜也沒有讓他入,他知道夫人的那一點小心思,如果讓李清入了祖譜,那未來襲承爵位的將是面前的這個長子,大楚向來有立長不立嫡,立賢不立嫡,以長為尊,以賢為貴,這也是長久以來大楚世家豪門崛起的最重要的因素,所有世家家主,基本都沒有廢柴。但現在,他似乎已不再需要了,他才二十歲,已官至定州軍大帥,再有了李氏做後盾,以後的前程將不可限量。或許,李氏將會出現第二位公爺,那將是大楚有史以來最為輝煌的盛事,一門二公三候,除開他們李氏,還有那個家族有可能做到這一點,想到這裡,他不由驕傲起來,這是我的種。

兩人就這樣隔著數丈的距離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看到如此詭異的父子重逢場景,一邊的李華又開始擦汗,而緊隨著李清而入的楊一刀與唐虎則目不斜視,眼光只是盯著李清,在他們的眼中,也只有李清,至於怎麼對待候爺,當然要看將軍的意思,楊一刀還好一些,但唐虎的獨眼中卻不時閃過凶光,此時他的腦子卻在想,要是將軍和候爺打起來,自己鐵定是要幫將軍的。

清風默默地立於李清後側一步,緊盯著李清,生怕他當場發作。

院子裡安靜到令人窒息。

作為父親,李牧之萬萬沒有先開口的道理,那怕是他之前有萬般的對不起李清,他也不會說一句抱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萬古不移的鐵規紀,而李清,似乎也有不開口的道理,我以前在生死線上掙扎的時候,你何曾理過我的死活,可曾想過我是生是死,吃得飽穿得暖嗎?現在我打下了一片江山,你們便巴巴地想要我回來了,要知道,如果還是以前的李清,說不定會很驕傲地向李牧之說一聲,爹,我回來了。但現在的他卻毫無這種感覺。

兩人對峙片刻,時間並不長,但院子裡的眾人都覺得似乎過了一個世紀,終於,李清的嘴角再一次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讓清風熟悉的笑容,清風知道,一旦李清露出這個表情,便代表他想通了什麼,清風舒了一口氣。

果然,李清大踏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李牧之面前,雙膝跪下,兩手撐地,叩了一個頭:「父親,我回來了!」

李牧之終於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嗯!起來吧,這一路奔波,辛苦了,又再皇宮裡待了半天,想必也累得緊,屋裡說話吧!」說完這幾句話,轉身便向屋內走去,李清爬了起來,緊跟著走進了大廳,院子裡眾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獨眼龍唐虎眼裡的凶光終於消失。楊一刀卻橫了他一眼,別人不知道這傢伙,他們兩人在一起搭伙太久了,獨眼龍屁股一厥,楊一刀就知道他想拉什麼屎。

李華也終於放下心來,擔心的衝突沒有發生,只要兩父子坐到一起,坦承地談上一次,父子之間有什麼不能解決得呢,更何況就候爺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多對不起李清的地方,主要還是主母當年太過份,想起主母裘氏,李華又不由歎起氣來,這位出身高貴的主母,也應當是今主角之一的人今天卻不在候府裡,她賭氣回娘家了。

這位主母,還真是沒有眼光啊,難道看不見李清那遠大的前程嗎?她的嫡子李鋒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紈褲子弟,就算將來繼承了爵位,也不可能撐起威遠候府,而有這麼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當靠山,那就又完全不同,為什麼就不能向李清服軟呢,那怕是象徵性地做出一個姿態,李清也不會錙銖必較,李華相信,像李清這樣能白手起家做出如此大事業的人,就絕對不可能是心胸狹礙之輩、

大廳裡,李清在說,李牧之在聽,兩人神色都很平靜,不像是久別重逢的父子,倒更像是一對普普通通的上下級。

「這幾次作戰都可圈可點,你的戰術都運作的很恰當,只是當時出雞鳴澤偷襲安骨太過於行險,你那千多殘兵,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復的命運,你知道嗎?」李牧之道。

「我知道,但當時的情形,不如此,我們很難撐過那個冬天。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是而已。」李清回答道。

「可當時你二伯給了你十萬兩銀子,用這些錢買糧足以支撐。」

李清沉默片刻,「我習慣於靠自己,而不將未來寄托在別人的身上,萬一買不來糧食呢?或是又有什麼別的意外發生呢?」

李牧之沉默,雖然李清只是脫口而出說出這句話,也許他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但這一句話卻的的確確戳到了他的心病,臉色不由一變。

兩人再一次沉默。

片刻之後,卻是李牧之先打破了僵局,「我想問你一件事。」

李清欠身,「父親請講。」

「我想知道,如果最後策反呂大臨不成功的話,你會怎麼做?你是放棄,還是依托撫遠要塞,與蕭遠山來一次大火並?」

「我會讓蕭遠山在撫遠要塞下流盡最後一滴血。」李清冷冷地道。

「可如此,你們必會兩敗俱傷,而草原蠻族必會趁此機會,再次入襲,那定州經此一劫,精銳盡失,必然不保,你沒想過這個後果麼?定州可有百萬百姓啊!」

李清站了起來,在廳裡來回走了幾步,「蕭遠山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可曾考慮過定州還有百萬百姓?」

停頓片刻,他高昂起手,一字一頓地道:「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

李牧之震驚地看著李清,似乎此時才看到一個真真正正地他。

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如驚雷一般敲打著他的神經。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母親

本來沒有準備沖榜,早上爬起來一看,心裡這個感動啊,居然到了第四,書友們真是給力啊,好吧,說其它什麼都是浮雲,書友們如此給力,槍手更新力所當然地要給力啊,今天至少三章吧,不過票票還是要求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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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著,自然有責任去保護我應該保護的人,我死了,那即便是再多再重要的事情,與我又還有什麼關係呢?李牧之在心裡咀嚼著李清的這幾句讓他震驚不已的話,看著這個從來都顯得有些陌生的兒子,實在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看來自己對於他還是太缺乏瞭解,在他一直的映像中,李清都是那個躲個角落裡,用一種陌生而畏懼的眼光偷偷看著自己的那個青澀小男孩。而眼前的這個人,卻是一個叱詫風雲,殺伐決斷的將軍,兩者之間巨大的差異讓李牧之一時恍惚起來,不知是在夢中抑或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李牧之道:「好了,去看看你母親吧,這些年她想你可想得狠了,你也真是心硬,一去五年,音信皆無,連一封平安信也不捎回來,要不是上一次蕭遠山的奏章,我們都還蒙在鼓裡。」

李清心中冷笑,自己當年離家出走,如果威遠候想要找回自己,憑藉著李氏強大的實力與遍佈天下的暗影,會找不著自己麼?只怕是根本就沒有去找吧?再說自己到了軍中,更是要小心隱瞞自己的身世,否則一旦讓裘氏知道了自己的下落,要暗算自己太容易了,只需收買一二個亡命之徒,便可以讓自己無身無息地消失在定州。

現在沒有必要再與威遠候計較這些事情,他站起來,躬身道:「是!」

「早點回來,晚上爺爺在國公府設家宴,在京的李氏宗族都會出席,一是為你洗塵,二是也讓你認識一下這些宗族的頭面人物。」

「知道了父親,我先去了。」李清欠身施了一禮,轉身大步離開大廳,看著李清的背影,李牧之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疲憊地靠到椅背上,與這個兒子談話,自己不但找不到分毫作為父親的尊嚴,反而覺得很累,很累。一是自己也覺得虧欠他許多,這五年想必在定州的他,曾無數次的在生死線上掙扎,稍不留神,便會默默無聞的死去,威遠候自己也是帶兵打過仗的,自然知道一介小兵在戰場上簡直命如草介。二來現在站在面前的李清身上散發出一股莫名的威壓,總在是不經意間便釋放出來,便是久經沙場的自己也覺得他氣勢逼人。

自己與他的關係短時間內是很難改善了,長時間積累而來的怨憤不是簡單的父子之情便能化解的,他苦惱地揉著眉心,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能讓李清慢慢歸心。

走出大廳,清風迎了上來,眉宇之間儘是探詢之意,李清微笑著向她點點頭,示意沒事,身體轉向李華:「李管家,我的母親現在住在哪裡,還是以前那個小院麼,我這就去拜見母親,我的這些部下便都要勞你安頓了。」

李華連忙道:「少候爺說哪裡話,這是我的本分。不過二奶奶如今已不住在以前的小院了,還是讓我為小侯爺帶路吧,小候爺多年沒有回家,這候府裡的改動也挺大的,不容易找到。」

「二奶奶?不是以前的小院了?」李清梭子般的目光掃了一眼李華。

「是啊,最啊!」李華陪著笑臉,「二奶奶現在佔著候府的整個西跨院,那個院子經過擴建,只比大奶奶的東跨院略小,小候爺這三百餘人的部下住進去那是綽綽有餘的。」

李清忽地失笑,「李管官,我父親納母親為側室是前不久的事吧?還有這西跨院,什麼時候讓我母親住進去的?」

李華臉上的笑容募地僵住了,這個小候爺還真是咄咄逼人,這些事心裡明白就好,又何必當著這麼多人捅出來呢,這不是當面打候爺的耳光嗎?

不理李華的尷尬,李清大步向西而去,他還記得,當年的母親是多麼盼望父親能給她一個名份啊,但只到自己十五歲時,也沒有望到。母親每日的愁容和鬱悶,那經常地長吁短歎讓已經懂事的他曾經無數次的怒火中燒。

現在自己發達了,母親多年的心願也算是了結,可是,現在的母親還奢望這個麼?李清懷念以前的那個小院,雖然不大,卻承載了他童年的歡笑和苦惱,還有小院裡那棵大桂花樹,每到八月,滿院子裡的桂花香讓人留戀不已,現在已快八月了,想必那樹已經要開花了。

反應過來的李華一路小跑到李清身側,低頭為李清引路,再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又引來李清無情的譏刺。他的身後,緊緊跟著清風與李清的三百親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西跨院走去,卻出奇地安靜,只有盔甲與腰刀撞擊的清脆響聲。

候府佔地數百畝,出了主建築群,便分為東西兩個跨院,在李清的映像中,西跨院並不大,以前主要是候府下人們居住的地方,但眼在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翻景象,明顯是剛剛經過擴建的一些建築還散發著各種味道,移植過來的大樹,花草還沒有緩過勁來,個個都蔫頭搭腦,開挖不久的池溏裡雖然能看見不少的魚兒游動的軌跡和噴出的氣泡,卻光禿禿的只是一汪清水,造型奇特的假山還散發著土腥味,有些地方沒有來得及鋪上植被,露出新鮮的泥土。

看到李清皺起的眉頭,李華趕緊解釋道:「小候爺,時間緊張了些,實在是有些倉促,很快,很快這裡就會弄好。」

李清搖頭不語,前面不遠處,雪白的圍牆內隱現紅磚綠瓦,一道園形的拱門正對著他們走來的這條大道,隱藥看見兩個丫環服飾的女子輕巧的轉身,翩然向裡飛去,便知道定是母親盼望著早點看到自己,而打發人在這裡候著,只要看到自己一行過來便會去報信。

母親也使上丫環了啊!李清心道,當年可不是這樣,即便是自己還小的時候,任事也都是母親親歷親為,也不知如今的變化母親能不能適應過來。

跨進西院,李清的心裡陡地緊張起來,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從心理上,馬上要見到的這個女人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但從血緣,身體上,這個女人卻是他的母親,他閉上了眼,調適了一下心情,大步向前走去。

一陣環珮叮噹之聲傳來,前面出現了一群人,是一群丫頭僕從簇擁著一個找扮的極為華貴的中年婦女正急步而來,兩群人同時看見了對方,李清停了下來,對面的那個華貴的婦人也停了下來,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就這樣互相盯著對方,死死地看著。

溫氏死死地盯著前面那個壯碩的青年,雖然五年來變化很大,但那面容,卻正是自己無數在夢中見到的樣子,高了,壯了,沉穩了,不再像以前那個滿院子裡飛奔,像隻猴兒一樣竄上爬下,讓自己擔心不已的淘小子。

他現在是朝廷的將軍,看他身後那些身著將校服飾的軍官們,對自己的兒子畢恭畢敬,自己的兒子出息了。

她努力掙脫身邊丫頭們攙扶的手,伸開雙臂,嘴唇哆嗦,卻發不出一個字來,淚眼模糊,兩手張開,想要奔跑過去緊緊擁住自己的兒子,但兩腿卻沒有絲毫的力氣,竟是一步也移動不得。

李清看到對面女子的神態,心中猛地一痛,陡地想起在另一個時空裡,自己的母親不知是何模樣。可憐天下慈母心,不論在哪裡,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他撒開兩腿,奔向對面的女人,離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已轟地跪倒,膝行幾步,到了溫氏的身前,伸開雙手,擁住女子的雙腿,哽咽道:「母親,我回來了。」在這一刻,李清終於將自己完全融入到了這個時代,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母親。

溫氏哆嗦著慢慢蹲下來,張開的雙手擁住李清寬闊的肩頭,貼著李清的面頰,無聲的抽泣,身體卻劇烈地抖動著。

「母親,我回來了。」李清眼中蓄滿淚水,輕聲在溫氏的耳邊道。

溫氏凝視著李清的臉龐,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掉落下來,「回來了,我的清兒回來了,這些年,你可讓娘擔心死了,清兒,你可知道,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可讓娘怎麼活下去啊?」

李清無語地看著溫氏,還不到四十歲的母親,兩鬢已是華發早生,眼角皺紋清晰可見,捧著自己臉的雙手,自己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粗糙。

雙手緊緊地抓住溫氏的手,李清將溫氏扶了起來,愧然道:「母親,孩兒知罪了,孩兒再也不敢了,我沒事,您就放心吧,以後,您就等著享孩兒的福吧!」

溫氏的臉上露出笑容,「我已經在享福了,清兒,只要你好,我就好了。」

轉過身來,李清指著身後的一群人對溫氏道:「母親,這些人都是孩兒的部下。」

以清風楊一刀為首,所有的人同時拜倒在地,「見過老夫人。」

看到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地的人群,溫氏手忙腳亂,退後幾步,連連道:「起來,大家都起來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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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公李懷遠的威勢是沉浸在骨子裡的,那是早年殺伐沙場,後又一直身居高位而長期浸淫而來,即便他現在的身體早已與雄壯威武拉不上任何關係,但便是這樣一個瘦瘦小小的乾枯老頭,半躺於軟榻之上,半瞇起的眼睛中也閃爍著慈愛的光芒,仍然讓李清能感覺到他的強勢,自己有一種在他的眼光下被剝得赤裸裸的感覺。似乎自己的任何想法與念頭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都無所遁形,原形畢露,這讓他很不安。

即使是在箭如雨下的撫遠城頭,也能安之若素的李清此時在這一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卻有如坐針氈的感覺,下意識地他扭動了一下身體。便是這輕輕地一動,榻上的老人卻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一笑使他高聳的顴骨更加突出,頦下的花白鬍鬚微微翹起,「很不錯。」他輕輕地道。

李清不知道李懷遠突地冒出這一句是什麼意思,如果是因為他在定州做的事,那沒有必要再來誇獎一次自己,而如果是因為自己在他面前,在他的注視下坐了這麼一會兒而誇獎自己,卻也說不過去,難不成一個孫兒在爺爺的面前還能噤若寒蟬麼?

李清其實不知,在李氏,李懷遠便是天,別說是那些孫兒輩,便是他的父親,大伯二伯在李懷遠的面前,都是噤若寒蟬,別看他三人都官至候爺,位居一品,但只要老爺子眼睛一掃,三人都得平空矮下一截去。

李懷遠半撐著身體坐起來,李清趕緊站起來,走過去,想去扶一把這個看起來已經有些弱不禁風的老人,李懷遠大笑著推開他的手,「我還沒那麼老呢?難不成這就要人幫忙了嗎?」李清尷尬地一笑,想拍馬屁卻拍到馬蹄上了。

「我聽說了你在定州的幾場仗,打得很不錯,其中特別是撫遠與完顏不魯的一場攻防大戰,堪稱完美。」李懷遠捋著花白的鬍子,眼光越過李清,投向過處,似乎看到了在撫遠城下那慘烈之極的攻防。

「爺爺謬讚了,這只不過是百姓齊心抗敵,士卒奮力死戰的結果,孫兒可沒有親自上陣,最多也只不過是坐上了城樓而已。」李清謙虛地道。

李懷遠呵呵一笑,看著李清,道:「你倒是挺內斂的,當初你大哥李錚只不過是率眾剿了翼州幾個土匪寨子,就把自己誇上了天,嗯,當初他也是這麼大吧!」

李清知道李懷遠嘴裡的李錚是大伯翼寧候李思之的獨子,在翼州軍中效力,頗有勇力。「大哥勇武,自小清兒便是知道的。」

「可眼下的他與你比起來,可謂是螢火之光,不值一提。」李懷遠歎道:「你還剛剛二十歲,便獨立打下了一片天,而他在父親與李氏的翼護之下,直到如今,也還沒有獨掌一軍的能力,可見,圈養的老虎終究比不得要靠自己才能存活的猛獸啊!」

李清對老頭子的這個比喻很無語。

「你小時候受了委屈,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說起來你父親的嘴倒是挺嚴的,居然將我瞞得嚴嚴實實,嘿,真是人老了,連家事都不清不楚了。」老頭子自嘲地道。目光掃向一邊的威遠候,威遠候羞愧地站了起來,低頭無語。

「你坐下來吧,好在清兒也已回家,往事就不用提了,以後該怎麼做你自己省得。」李懷遠淡淡地道。

「是!」威遠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當著兒子的面,被老頭子這一頓斥責,讓他極為羞愧。

目光轉回來,「你在撫遠設計的防守陣形,很是不錯,我帶了一輩子的兵,這些看似簡陋的東西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卻是從來沒有想到的,回去後將他整理一下,給我送來,對了,還有那個衛堡,你也重新設計過吧,將他的結構圖也畫來。」

「是!」李清恭敬地道:「爺爺,這稜堡是一種最新式的堡塞,他的構造尚不為外人所知,孫兒畫出來後,還需要爺爺在保密上面注意。」

李懷遠大笑:「好小子,爺爺這還要你提醒麼?你道我為什麼找你要這堡子的圖紙,嗯,你把他叫稜堡是吧。」

李清微微想了一下,「爺爺,我李氏翼州四戰之地,雖富饒卻無險可守,一旦有事,便四面是敵,爺爺想在翼州大量修這種稜堡?」

李懷遠點頭:「舉一反三,果然不愧是大將之才,不錯,我想你這稜堡應該還可以擴大的吧?」

李清點頭稱是,「是能擴大,不過清兒在撫遠修的這種稜保只需三百人便可守衛,兩三千敵人萬萬不可能攻下,如果這種稜堡擴大一倍,則守衛的人數將要增加到一千人,但可抗數萬敵人圍攻。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數值,因為受限於稜堡的大小,不可能佇存那麼多的物資與軍械。」

李懷遠微微一笑:「如果我將這稜堡的地下挖空,做成倉庫呢?」

啊!李清吃了一驚,「爺爺,那這稜堡的造價就太大了?得不償失啊!」

李懷遠歎了一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翼州倒不缺錢,缺的就是險城,能讓敵人望而生畏的鐵壁。我翼州軍再精銳,但也架不住狼多啊!」

李清身上微微冒出寒意,老爺子對於中原的局勢如此悲觀麼?竟然要不惜代價將稜堡無限制擴大,從而將其變成一座血肉磨坊?

「爺爺,現在局勢已到了如此地步了麼?」李清問道,久居邊關的他自然不可能如李懷遠一樣,久居中樞,對天下大勢洞入觀火。

「只怕還要嚴重。」李懷遠重重地頓了一下頭,對李清的反應之快很是讚賞。「你怎麼看呢?」

「孫兒本來認為三五年內不會有事。」李清遲疑地道。

「或許三五年,或許很快。」李懷遠閉上眼睛,「知道南方數州的叛亂麼?」

「興州,蓋州,青州,三州叛亂,清兒略有所聞,覺得有些奇怪。」李清字戡句酌。

「奇怪在哪裡?」李懷遠那本來無甚神采的眼中忽地射出有若實質的光芒,灼得李清背心發熱。

「南方三州叛亂前後兩次爆發,但兩次卻截然不同,第一次很快便被平定,但第二次,卻呈燎原之勢,這兩次之間,有一個節點,便是叛匪頭目呂小波與張偉的突然失蹤。」李清走到李懷遠掛在書房裡的地圖前,指著地圖道。

「第一次,呂張二人純粹便是流匪性質,所過之處,裹協鄉民,搶掠財物,民不聊生,雖然最盛之時號稱擁兵數十萬,但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百姓,看似聲勢浩大,其實不堪一擊,而且人數越多,他的後勤壓力越大,他就只能更多地去搶掠,此舉如何能得人心,被擊敗只不過是遲早之事。」

李懷遠微微點頭,一邊的威遠候也注意地聽李清的分析。

「但這第二次,卻明顯不同。」李清重重地點了一下青州,「第二次叛亂是從這裡開始的,但呂張二人這一次卻與上次完全不同,甚至好像是換了一個人般,當初脫逃時的殘兵敗將居然改頭換面,儼然有了正規軍的模樣,而且這一次他們打下一地之後,不再搶掠,而是安排官員,就地治之,這正是讓孫兒懷疑之處。」

「這有什麼可懷疑的?」威遠候不解,「第一次吃了虧,第二次豈會還重蹈覆轍,自然會改弦易張。」

李清搖頭,「人才?他們哪裡來得哪麼多的人才?據我所知,經過呂張二人的兩次叛亂,當地的官員,讀書人要麼被殺,要麼北逃,短短的時間內,呂張二人是怎麼找到這麼多的讀書識字的人,而且說服這些人來為他們治理地方的?」

吁了一口氣,李清頗有感慨地道:「當初我到崇縣,便為這事傷透了腦筋,找不到那麼多的讀書識字的人,當時我轄下很多官員都不識字的。」

威遠候臉上變色,「你是說他們背後有人支持?」

李懷遠瞪了他一眼,「居然到現你才看出來,枉你為官這麼多年,還不及年紀輕輕的清兒有見識。」

李清對威遠候道:「父親,您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與呂張二人對壘,你有什麼感覺?」

李牧之不假思索,「呂張二人,極有軍事素養,所率部隊也頗有戰力,當然,這也與我帶的這三州鎮軍太弱有關。」

李清笑道:「父親,呂張二人,第一次被這三州鎮軍打得落花流水,而您統軍之後,居然只能勉強維持戰線不再北移,難道說久經沙場的您還不如原先的這三州鎮軍將軍麼?既如此,又為何要調您過去呢?」

李牧之的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那三州鎮軍的將軍現在就在他的麾下,在他看來,都是幾個酒囊飯袋,但自己偏偏就拾掇不下來被他三人打敗的呂張二人,其中原委,讓他委實不明,難不成這二人在第一次敗逃之後,就得了天書?軍事素質蹭蹭地往上漲,這話說出來都惹人笑話。

「那你說是為了什麼?」他氣鼓鼓地問道。

「我懷疑這一次的呂張部隊根本就不是他們二人在指揮,統兵的另有其人,而且他們的部隊必然有貓膩。」李清斷然道。

李懷遠微微頷首:「不錯,分析得鞭辟入裡,入骨三分,牧之,你還不明白麼?你打仗勇則勇已,戰場上也不乏謀略,但這些事你就不太懂了。這一仗,是很難打贏的。你也不行。」

威遠候李牧之此時也已大體明白,呆坐了片刻,道:「父親,那又如何?只要我還在統軍,總要竭盡全力去打贏的。」

李清搖頭道:「父親,這是一場注定贏不了的戰爭,除非朝廷授你全權節制這三州,能調集所有的豪門私軍,但這可能麼?朝廷會讓我們李氏再去把持這三州大權麼?」

「那你說,牧之應當怎麼做呢?」李懷遠考較李清道。

「脫身!盡早脫身!」李清毫不猶豫地道:「既然知道贏不了,何必在哪裡浪費精力,將這個亂攤子甩給別人,我們李氏要集中精力,應付接下來的中原大亂。」

「說得不錯,與我不謀而合。」李懷遠拍掌道:「牧之,你這時知道我為什麼強令你這次一定要回來的道理了麼?借此機會,你向皇帝呈上奏折,便說你病了,不能理事,請朝廷另派人去平叛。」

「這不是臨陣脫逃麼?」李牧之悶悶地道,本想再次踏上戰場重整雄風,再立新功,哪想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你怕沒有仗打麼?只怕接下來的許多年你有的是仗打,直到你打得厭倦了,還不見得能結束。」李懷遠眼裡閃著睿智的光芒,「而且接下來的戰爭你將會為我們李氏而奮鬥,要想我們李氏在這場亂世中不被吞噬,你現在便要稱病,辭職,辭去一切公職,回到翼州,協助你大哥整軍備武。」

李牧之也被老爺子重新挑起了鬥志,「我明白了父親。」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沒一個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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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正侃侃而談之時,壽寧候李退之悄悄走了進來,看到老爺子興趣頗高,便悄無聲息地站到一側,靜靜地聽著一老一少二人的談話。

「清兒,你既又尋大局有如此認識,那麼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李懷遠問道。

李牧之與李退之二人都看向李清,要知道李清現在掌控一州,他的想法與做法都將影響到整個李氏的佈局。老爺子這是在要李清表態了。

對於李清到底是怎麼想的,房裡的這三人都有些摸不準,以前的翼州由於地勢原因,策略便只能是困守一地,力保已有的範圍不失,然後合縱連橫,伺機發展,但現在有了李清的定州,形式便大不相同了。定州兵長期在抗擊蠻族的第一線,其兵馬之精銳,豈是中原各州的鎮兵所能比擬的,如能在中原大亂之機提兵東進,必將撼動中原大局。

李清躇躊片刻,才道:「我想先掃清草原蠻族,穩定後院之後,才能圖謀其它。」

「清兒!」李退之忍不住道:「數百年來,蠻族何曾被平定過,你這想法不切實際。只要不讓他們佔領定州,便足矣。二伯認為,你還要應當做好在中原大亂之際,抽調精銳部隊東進,與翼州一西一東,相互呼應。如能取得卞州,豪州,盧州,則我兩方便可連成一片,到那時,進可攻,退可守,主動皆在我手。」

李清站在地圖前,反覆看了半晌,搖頭道:「二伯,我認為不妥,草原巴雅爾雄才大略,非同一般人物,現在的他還在積聚力量,如果不在他破繭之前便將他打倒,一旦讓他完成重整草原各部,一統草原之後,數十萬鐵騎東進,不但是定州,連我中原內地都會成為他牧馬之地。」

「而且,如果我部東進,則定州空虛,蠻族勢必會不斷騷擾掠奪我定州,我所率之部皆為定州本地士兵,不保衛家園,卻遠赴中原作戰,那時的士氣必然不高,哪裡還能指望佔領這三州之地,所以,我要先將巴雅爾打趴下,才能回師東進。」

李懷遠沉聲問道:「多長時間?」

「三年!」李清豎起三根手指頭,「只要給我三年時間,我必將平定草原,而後揮師東進,到那時,整個草原及定州將成為我的大後方,大軍開進,一無後顧之憂,二則兵源充足。大軍所到之處,必然所向披糜。」

李退之和李牧之都默然無語,李清的計劃固然是好,但所有的前提則是打敗巴雅爾,但這可能嗎?二人的目光看向李懷遠,也只有老爺子有可能讓李清改變策略。

李懷遠默然無語,他很清楚李清已拿定了注意,不是誰可以隨意動搖他的決心的,而且既然他早就下了決心,定州便也早圍著這個計劃開始了籌備,不可能說改變便改變。本來他的意思與李退之一樣,但現在看來,也只能隨李清的意了。

「好吧,三年,清兒,我給你三年時間,這三年裡,只要我李氏力所能及,你需要的幫助我們都能給你,人員,財物等等,只要你開口,我們便給。」李懷遠道。

「是,多謝爺爺了,李清一定不會客氣的。」李清笑著道。說服了這三人,讓李氏不至於到時給自己扯後腿,他已經很滿足了,至於支援,他倒沒多想,現在的定州已走上了軌道,不論是人丁,還是錢財,都足以支持他發動一場大規模戰爭,而翼州,在今後的幾年裡反而是困難重重,不能作太多的指望,以前因為工匠的不足,因為天啟皇帝的慷概也已解決,接下來便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幾人說到這裡,便已基本上定下了未來幾年裡李氏的戰略方向,李懷遠便將目光轉向李退之,「退之,他們都到齊了麼?」

李退之道:「父親,京裡的重要人物都已到齊,正等著我們呢!」

「好,李清,今天是你正式進入我們李氏核心圈子的時候,有幾個人你必須得認識。讓他們進來吧!」

「這位是你李宗華叔父,負責整個李氏的暗影系統。」李退之微笑著介紹道。

李清心中一動,仔細打量著這個李氏最大的特務頭子,很平凡的一個老頭,笑瞇瞇的瞧著李清,典型的是屬於那種扔到人群中,就不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傢伙,但瞧李氏暗影的手段,李清便暗自戒懼,這種人是屬於典型的笑裡藏刀,當面喊哥哥,背後摸傢伙。把你賣了,你還得幫他數錢呢。

李宗華倒是極為熱情地迎上來,自來熟地拉著李清的手:「啊呀呀,這可是我們李氏的天之驕子啊,打仗,民生,情治,無一不精,讓叔叔我是自愧不如,你寫得情治方略我可看了,驚為天人,清兒啊,回頭你可得與我好好聊聊,你的情治方略我沒有搞到全本啊。」

李清被他握住的手立時一僵,情治方略是自己親手所寫,但這是統計調查司的高級機密,怎麼被他弄去了。

敏銳地察覺到李清的變化,李宗華笑道:「別介,清兒可別生氣,叔叔不會白要你的,喏,這個給你。」將一塊鐵牌牌塞到了李清的手中,「這塊牌牌送給你的那個清風吧,嘿嘿嘿,憑著這塊牌牌,遍天下的暗影你都可以調用,怎麼樣,用這個換你的情治方略不吃虧吧。」

李清笑道:「那只是侄兒隨便寫寫的,叔叔要看,回頭我就讓清風將完整的給您送來,其實您只要說一聲便行了,何必偷偷摸摸的呢,咱們是一家人嘛!」

李宗華摸摸鼻子,尷尬地道:「隨便寫寫嗎,嘿嘿,那可更要讓我愧煞了,你那個統計調查司擴張速度驚人啊,今天,又有兩個重要人物進京了。看來你是想在京裡有所作為了?」

李清心裡很是惱火,清風這是怎麼搞的?情治方略丟了也就丟了,但既有調查司的重要人物進京,自己還不知道,別人倒先知道了,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還有啊,先前我讓茗煙跟著你,還完全切斷了她與暗影總部的一切關係,但看起來你不怎麼信任她啊,前一段時間她還來信哭訴,要回來呢,我可是一口回絕了她,茗煙是個人才啊,要是你真不要她,我還真想將她召回來呢!」

李清淡淡地道:「叔叔現在想召回她,可晚了,她我已另有重要安排。」

「那就算了,那就算了。對了,清兒,什麼時候讓我見見清風,大家都是同行,特別是像這樣的後起之秀,更是讓人期待啊。」

「叔叔要見她,說一聲就行了,反正現在她也閒著.」李清淡淡地道。

二人一番唇槍舌劍,房內眾人都是饒有興趣地盯著二人。見二人終於說完,李退之才指著第二個人道:「清兒,這位是李氏的商業總管李允之,他可是我們李氏的財神爺啊!」

李允之胖呼呼的一張臉,整個人也圓團團的,一走路,渾身的肥肉便顫巍巍的抖動,真懷疑他站在那裡,能不能看見自己的腳尖。

「叔叔好!」李清笑著躬了一下身子。

「好,好!」李允之笑嘻嘻地道:「清兒讓人大開眼界,初聞當年負氣出走的小子今天已是一躍沖天,好不讓人震驚,老爺子說了,但凡你要什麼,只管開口,我這裡別的沒有,你要個百八十萬兩銀子,還是可以給你湊湊的。」

李清震驚地看著他,百八十萬兩銀子是什麼概念,那是現在定州一年的財政收入,他居然說拿就能拿出來,看來李氏的財力還真是讓人無語。

「錢暫時倒不缺,就是以後我定州說不定要借重叔叔你的商業網絡做做生意,到時叔叔可別推脫哦?」

「不推脫,不推脫,這個我們回頭再詳談,當然了,清兒,便是一家人,也要明算帳,給你的是給你的,但你要借我的商路,我可是要收費的。不然啊!」他拖長了聲音,嘲笑地道:「我可不想像某人一樣,被你用過之後便一腳踢開羅!」

李宗華仍然笑瞇瞇地道:「唉,清兒,被這個死胖子纏上,你得小心,乾毛巾他都能給你擰出水來,哪像叔叔我,大方得很。」

李清笑言:「不要緊,借商路當然是要付錢的,以後咱們合作的機會多著呢,要是叔叔以後看上了我定州什麼產品,我可以打折嘛,還可以給你獨家經營權嘛,當然了,這也都是要收錢的。」

兩隻大狐狸,一隻小狐狸相對大笑。一個情報頭子,一個商業總管,都是一個勢力的極重要的部分,能當上這兩個部門的老大,又哪會有一個是好相與的,李清暗自想,與這兩個傢伙打交道,一定要小心在意,不然吃了虧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而李宗華李允之也在心裡暗道,這小傢伙不簡單呢,難怪年紀輕輕但打下如此大的基業,和他打交道,小心為上。二人同時瞄了一眼威遠候李牧之,與李清比起來,他的嫡子李鋒簡直就是一垃圾啊!

李退之站起來:「父親大人,外面的宴席已備好了。」

「好,大家去好好地喝上幾杯,慶賀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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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槍手在本書的前面幾章出了一點常識性的錯誤,書友提出後我是汗流滿面,真丟人啊。煤碳燃燒時不論是CO還是CO2都是沒有氣味的,發出氣味的是煤裡面像硫等一些有機物雜質,在這裡向這位書友表示感謝!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加點料

回到候府的李清臉色很是不豫,自己與李氏不僅在大戰略上有較大的分歧,而且今天的見面可以看成是另一種形式的示威,雖然這一切都掩藏在親情的脈脈面紗之下,但這些長輩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在暗示著自己。

展示他們強大的財力,無孔不入的間諜情報網,暗示自己有今天的成就,李氏在身後也是出了不少的力的,其目的無一不是要自己在今後的行動中符合李氏的佈局這個大戰略方幾,李懷遠雖然答應給自己三年時間,但三年之後如果自己還沒有完成剿滅巴雅爾的任務呢?是不是就必須要提兵東進,為李氏赴湯蹈火?那定州怎麼辦?李氏這條大鶚開始露出了他鋒利的鐐牙,想起在酒席上,老爺子李懷遠提出的要派一部分李氏子弟去定州軍中歷練的要求,李清就覺得有些好笑,行啊,你要來,那就來吧,不過我定州的陞遷之路自成體系,有著嚴格的制度規定,想要安插大量的李氏族人,從而達到控制自己的目的,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在定州,沒有自己的首肯,這些李氏子弟想要搞風搞雨,只怕最後落得一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已是華燈初上時份,整個候府內燈火通明,行走在西跨院的李清被涼風一吹,慢慢地冷靜下來,站住腳步,望了一眼母親居住的房間,用力地在臉上拍打了幾下,讓有些僵硬的臉龐鬆弛下來,而後臉上浮起笑容,一副輕鬆的表情向著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屋裡的兩個女人抬起頭來,看到李清,都是露出歡喜的神色,清風首先站起來,「將軍,您回來了!」李清點點頭,走到兩人面前,卻看見剛剛清風正在繡一副鴛鴦戲水圖,而坐在一邊的溫氏顯然在扮演著一個指導者的角色,這副繡品已完成大半,兩隻活靈活現的鴛鴦似乎要躍然而出,只餘下邊上的幾片荷葉尚沒有完工。

拍拍李清的手,溫氏慈愛地道:「快坐下吧,今天可是累著了?看你這樣子,便是喝了不少酒,清風,你去吩咐香兒,趕快去煮一壺醒酒湯來。」

李清坐在溫氏身邊,笑道:「兒子往常都是與士兵們大碗喝酒,今天這小盅哪裡就能將兒子喝醉了,哎呀呀,這鴛鴦終成得真漂亮。」雖然如此說,但到底沒有拒絕母親的好意。

「是呀是呀!」溫氏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清風真是畫得一手好畫啊,這副圖就是她畫得,就是繡工還要多多練練,你要是再晚回來一會兒,我們就可以將她繡完了。」

「說起來倒是我打擾了你們了!」李清笑道。

「這是說哪裡話來,我就盼望著你早點回來呢,這麼多年,連個信兒也沒有,可愁死我了,這總算回來了,我就望著與你多說會兒話呢!」溫氏說著便去擦眼睛,這些年沒少以淚洗面,再這候府中,她唯一的指望就是這兒子。

「孩兒不孝,讓母親擔心了。」李清眼睛也有些濕潤,伸手握住母親粗造的雙手,「以後不就好了麼,咱們娘兒兩有的是時間說話。」

溫氏嗔怪地輕拍了一下李清的腦袋,「就知道欺騙你娘,你當娘不知道啊,你在洛陽呆不了幾天,便要回定州了,你現在已是一州之主,多少國家大事壓在你身上啊,娘再念著你,也不能拖累你啊!」

李清心中一動,「娘,我接你去定州,咱們娘兒兩便一直能呆在一起了,好麼?就是怕娘捨不得洛陽的繁華,我那定州可比不得這裡,荒涼得緊。」

溫氏歎了一口氣,看著李清:「兒啊,娘雖然只是一個丫頭出身,但好歹也在候府裡住了這麼些年,不是任事不懂的人,你有這心,娘很高興,娘也很想去定州與你一直呆在一起,這候府於我而言,只是一個牢籠罷了,只是娘再想去,也是去不了的,別說是你父親,便是你爺爺哪裡,也斷然來會允許我出這候府的。」

李清心裡一陣惱怒,知道母親說得對,李氏絕不允許母親跟著自己走的,現在的母親便是聯繫自己與李氏的一根線,不把這線的一頭攥在他們手中,他們又如何安心呢?

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李清煩燥地道:「有辦法的,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房門吱呀一聲響,清風端著醒酒湯進來,看到李清的異狀,不由一楞,「將軍,醒酒湯來了。」接過清風手裡的湯碗,李清一飲而盡,又轉了幾個圈子,終歸是沒有想出什麼辦法來。

「清兒不要煩惱了,娘知道你的孝心。」溫氏拉著李清的手,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道:「你看娘現在不是好得很嗎?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出門有人服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大奶奶也不再欺壓我了,最多對我翻翻白眼,比之以前,已是天上地下了。只要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可是,娘,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這個。」李清道。

聰慧的清風聽出了端倪,輕聲道:「將軍,您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當你的實力超越李家,甚至能掌控李家的時候,那時的他們就不能不按您說得做。」

李清歎了一口氣,「清風,你不知道,李家的實力之強,實是有些出乎我的想像,算了,回頭再與你細說吧。真要做到這一點,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不積硅步,無以致千里,路,總歸是走出來的,只要我們一步一步在向前走,總有一天便會達到目的。將軍,急功近利是大忌。」清風細聲細氣地道。

雖知清風說得是正理,但李清仍是心中積鬱難平,當初自己身份不尷不尬時,諸事不平,但眼下自己走到了這一步,一呼百應,仍然有很多的事情不能順心。

「母親先休息吧,清風,我們不打擾母親歇息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與你談。」李清對清風道。

清風臉上浮起一抹嫣紅,偷偷地瞧了一眼溫氏,卻見溫氏正笑瞇瞇地看著她,臉不由更紅了,躬身道:「老夫人請早點歇息吧,清風明兒再來給您請安。」

「好,好!」溫氏連連點頭,清風與自己兒子的那一點事,如何瞞得過她的眼睛,從二人說話的神態,語氣中,她早就看出了端倪,兒子有了女人,那是說明他真得長大了,自己可還盼望著早抱上孫子呢!

二人回到李清房中,李清坐到書案前,神色嚴肅,「清風,你統計調查司是不是有重要人物來京了?」

清風吃驚地道:「將軍,你怎麼知道了,我還正準備今天跟你說這事呢?胡東與謝科今天剛剛到達。」

李清板著臉,「不用你說了,暗影早就知道他們來了。」

「什麼?」清風一臉的震驚,「這怎麼可能,他們是奉我密令進京的,我準備讓他們二人來洛陽領導這裡的情報網,並擴大規模的,暗影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不僅如此,連我的情治方略他們手中也有,當初我不是告訴過你,這情治方略不要外洩嗎?」李清有些憤怒了,情治最要緊的就是保密,但現在,他感覺到統計調查司居然成了一個篩子,到處都是洞眼。

看到李清憤怒,清風反而冷靜下來,坐到李清的對面,低頭沉思片刻,「我們調查司內還有暗影的釘子。」

「這還用說嗎?」李清冷冷地道。

「情治方略我拿出來培訓的只有情報搜集一卷,如果有洩露,那就是這一卷,而一般的受訓人員不會有這一卷的全本,能拿到全本的只能是情報署裡的幾個署長和副署長。」

清風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忽地抽出一張紙,疾寫了一行字,走到門口喚來鍾靜,「你馬上將這封急令傳回定州,級別,絕密。」

看著鍾靜離去,清風的心情已平靜下來,調查司內有探子,是她的失職,但她仍不明白,李家為什麼要把這人拋出來,想在調查司內按一個釘子是很難的,李家這是為了什麼呢?

把這個問題拋給李清,李清淡然一笑,「為什麼?很簡單,向我示威罷了。調查司內肯定還有他們的人,拋一個給我,肯定影響不了大局。」

「看來調查司要來一次清洗了。」清風咬牙道。

李清搖搖頭,「不必,這些人查是要查的,但去不必要先清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再說了,一個情治機構這些事是免不了的,你查出了這幾個人,還是會有人不斷地鑽進來,只是要在核心機關裡注意這些事情,李氏還好一些,短時間內不會壞事,但如果有其它勢力的傢伙鑽了進來,那危害就大了。你忘了我的情治方略有反間一卷了嗎?」

清風點點頭,「當然記得,只不過剛剛一時憤怒,倒是沒有想起來。」

李清一笑,忽地記起一事,問道:「胡東我記得這人,極凶悍的一個傢伙,做事也很慎密,但你把他調來洛陽好像不大合適啊?他搞破壞是強項。」

清風睜大眼睛看著李清:「胡東我派來,主要就是要向洛陽的地下勢力滲透,他挺合適,謝科以前是一個秀才,倒也是文彩風流,如果不是蠻子入寇,說不定也能中個舉人做個官啥的,不過現在他是一個挺不錯的情報人員,無論是情報搜集,分析,決策,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他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這兩人一文一武,在洛陽大有可為。」

「你看中的人肯定錯不了!」李清笑道,隨手掏出李宗華送給他的那塊鐵牌,「這個給你,說不定將來有用處。」

「李氏暗影的令牌!」清風驚訝地道。

「你認識?」

「當然。這塊還是最高級別的。將軍,您是從哪裡得到的?」清風問道。

「暗影頭子李宗華,今天在一起喝酒來著。」李清道:「說是為了補償我的情治方略,想要我的情治方略全本呢!」

「那可不能給他!」清風道,「李宗華是情治老手,這東西到了他手中,定會發揮出巨大的威力,這對我們的將來不利。」

「給他吧!」李清笑笑,「給他摻點料,這事你在行,不過已洩出去的就不必了,否則偷雞不著蝕把米。」

清風一愕,旋即笑道:「將軍,你可真壞,嗯,我就在情報分析與決策中給他多加一點,如果他真全盤照抄,以後讓他跌一個大跟頭。」

她這一笑,猶如百花齊放,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誘人,身體隨著笑聲晃動,讓誘人的身段更顯曲線,李清不由看得有些呆了。一時不由食指大動,陡地站起來,吹歇燈火,一把抱住她,笑道:「好了,給他摻料就等以後吧,不過現在,先讓我給你摻點料吧!」

黑暗中,清風嬌嗔地道:「將軍,你真是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寒山館

李清回到洛陽的基本使命已完成,接受了皇帝的敕封,與李氏達成了暫時的戰略大方向上的一致,見到了母親並成功讓母親有了正式的身份,甚至還意外地從皇帝那裡敲到了一萬名工匠,可謂是超額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事情便是好好地陪母親說說話,再遊玩遊玩一下洛陽的風景名勝,再走的時候晉見一下皇帝進行陛辭便可以打道回定州了。

這幾天李清格外的輕鬆,親衛們除了身邊留下必要的人員外,其餘的都放了假,不過楊一刀和唐虎兩人倒是忠於職守,雖然李清讓他們二人也去遊歷一番洛陽,不枉到京城一回,他知道這兩人都生於定州,長於定州,對於洛陽這種大都市那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形,但兩人都一口回絕,唐虎的回答讓李清忍俊不禁,「大帥,有啥子好玩的,就是人多而已,還是我們定州好啊,天高地遠,縱馬馳騁,那才叫快活,在這裡,我都不敢讓馬跑起來,怕一不小心就撞了人,給將軍惹事。」

「好吧好吧,既然你二人一定要跟著我,那今天就陪我去京城有名的寒山館吃一頓素齋吧,那裡的素齋可是聞名大楚的。」

「素齋?」唐虎瞪豐他的一隻獨眼,搔搔腦袋,「大帥,素齋有啥好吃的,嘴裡能讓人淡出鳥來,還是大魚大肉,吃得淋漓痛快。」

李清伸手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腦袋,「你這個榆木疙瘩,這素齋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吃上的,得好幾天前預定才行,而且貴得要命,你都是振武校尉了,馬上就能當將軍的人,還跟一個小兵沒什麼兩樣,沒見過世面的傢伙。」

唐虎很是委屈地摸著腦袋,「在大帥跟前,我不就是一小兵麼?你說他好吃就好吃唄,我跟您去不就得了,了不起也就只一頓,回來我再買一隻燒雞加餐。」

李清不由大笑,「好,好,回來時我一定給你買一隻燒雞,再加一隻蹄膀可好?」

「那再好不過了!」唐虎大喜,獨眼放光。

眾人盡皆大笑起來,唯有唐虎不解地左看右瞄,「有什麼好笑的,燒雞和蹄膀當真是好吃啊,以前我想吃還吃不上,現在也怎麼都吃不膩。」

眾人搖頭無語。

寒山館位於皇宮外城附近,在寒山館內便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巍峨的皇宮外城和城門戍守的御林軍,這裡雖然不是高官雲集的桔香街,但卻是寸土寸金,巨商大賈遍地走的黃金地段,在洛陽一般地方,買一幢帶花園的小院子只要千兩銀子,但在這裡,沒有十萬兩你休想拿下來。

所以寒山館雖然名氣極大,但地方卻挺小,一幢三層的木製樓房造型古樸,雅致,與他兩邊那些裝飾得金壁輝煌的大酒樓比起來,就宛如一個小家碧玉,亭亭玉立於街邊,雖不搔首弄姿,卻也讓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來。

與其它酒樓門口都有招攬生意的小廝不一樣,寒山館那不大的門外邊,卻顯得很是冷靜,只有門楣上那龍飛鳳舞的寒山館三個大字讓人察覺出他與其它酒樓的不同之處,稍有學識的人便可以看出題這牌匾的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掀開門簾,便將館內的情景一覽無餘,沒有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而是用一副副山水字畫的屏風將地方隔面一個個的小獨立空間,而那些字畫同樣出自名家,看那些字畫上的落款,便會讓人驚掉下巴。

難怪寒山館偌大的名聲,李清在心裡道,光是這些名人的字畫,便讓這寒山館身價百倍。第一次來這裡的李清也是心中驚異,真不知這寒山館的背後老闆到底是誰,居然能讓這些大家為他這些區區的屏風寫字作畫,李清不由好奇起來。

「李將軍!」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廝迎了上來,「您訂的位子在三樓,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你怎麼認識我?」李清奇怪地問道,他們今天都是一身便服,外人看來,他與清風倒像是一對少年夫妻,而楊一刀等幾個親衛卻似保鏢,乍一看,與那些尋常的貴家公子沒什麼兩樣。

小廝笑笑,「我家主人認得將軍,與我們說了將軍的相貌,小的一看您極像,便大著膽子來請,不想卻正是。」

李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回到洛陽後自己並沒有見多少人,一個商家老闆怎麼會認識自己,心中奇怪,眼中不由露出鋒芒,直看得小廝有些發毛,不安的絞著雙手,李清才微微點點頭,帶著眾人魚貫而上。不管這家掌櫃的是什麼人,但凡對自己有什麼企圖的話,總會自己跳將出來。

上了樓,一看之下倒也歡喜,這個獨立小間位置極好,剛好臨窗,坐在這裡,對面的皇城一覽無餘,甚至連內城的景色也可窺見一二。另外的幾個隔間明顯已有了人,但卻很安靜,只是偶爾傳來低語聲,這氛圍便是讓一向神經大條的唐虎也屏住了氣息,生怕弄出一點什麼特別的聲響來。

先端上桌來的卻是幾碟精緻的點心,和一壺茉莉花茶,小廝慇勤地替眾人倒在杯子裡,一股清香便隨著裊裊升起的水汽瀰漫開來,清風小心地端起小小的茶盅,輕輕地抿了一口,不由點頭道:「極好,茶好,這泡茶的手段更好。」至於李清,對這些手段倒是不懂得,而唐虎楊一刀等人更是不堪,唐虎一口將水撮到嘴裡,咂巴咂巴嘴,不滿地低聲道:「小姐,這茶有什麼好?一點茶味也沒有,杯子也恁小,這一點水還不夠濕我老唐的嘴的。」在定州,他們一向稱呼清風為司長,到了洛陽,李清便吩咐他們叫清風作小姐。

一邊的小廝聽得目瞪口呆,清風也滿臉的不好意思,而隔壁也傳來嗤的一聲輕笑,顯然是聽到了唐虎的話。

似乎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唐虎低下頭,將小小的茶杯在他巨大手掌裡搓來揉去,看得一邊的小廝心驚肉跳,可別一用力便將它弄破了,這個小小的茶盅價值不菲,而且是一套,弄破了一隻整套都廢了。

李清捻了一塊點心,放在嘴裡慢慢咀嚼,邊吃邊道:「大家嘗一點吧,很不錯。」

唐虎左右看看,見眾人都拿了一塊,便也伸出兩根手指,拈起一塊,居然也學著李清和清風,輕啟他那大嘴,斯斯文文地露出兩顆牙齒,咬下一點,在嘴裡慢慢嚼著,臉上還浮現出得意地笑容,斯文?俺又不是學不會?

他這一學不打緊,所有人先是目瞪口呆,接著便是一陣捧腹大笑,連一邊的小廝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樣一個凶悍的大漢學著清風那驕怯怯的樣子吃點心,豈不是東施效顰,不,比其更要不堪。

李清捂著肚子笑得彎下腰,清風笑得喘不過氣來,伏在李清肩頭上不斷咳漱,一邊咳漱一邊嬌笑不止,楊一刀正在喝茶,見到唐虎這番模樣,一口茶全噴在了唐虎的臉上,臉上茶水淋漓的的唐虎兀自不解地看著眾人,一臉的無辜。

「什麼人擾這裡的清靜?」隔壁傳來一個人不滿地聲音,緊跟著便是一連串的腳步聲,李清趕忙道:「噤聲,我們打擾別人了。」又轉身對伺候在一邊的小廝道:「不好意思,請轉告貴掌櫃我的歉意。」

眾人都站了起來,準備向來興師問罪的人道歉,只有唐虎兀自掙著獨眼,「怎麼啦,大家笑什麼這麼開心?」

「閉嘴!」楊一刀低聲叱道,唐虎立即閉緊了嘴巴。

門簾一掀,一個人出現在眾人眼前,「什麼人這般這教養?把這裡…..」一句話沒有說完就呆住了,兩邊互相注視著,李清的眼睛不由瞇了起來,出現在他面前的居然是自己同父異父的弟弟,李鋒。

兩人互相瞪視,面色都是尷尬,在這種場面下不期而遇,兩人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說心裡話,對於這個弟弟,李清並沒有什麼恨意,自己被他母親虐待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呢,後來即便落了地,也是一個不曉事的娃娃。而現在的他,也只不過只有十五歲,在李清的心裡,也還是沒有長大的孩子而已。

「咳咳,是大哥啊!」慢慢地,艱難地從嘴裡吐出了幾個字,李鋒的臉色蹩得通紅,自己對於這個哥哥可以說完全沒有什麼映像,偶爾從母親的嘴裡聽到幾句也是咒罵他早死早托生的惡毒語言,但這段時間裡,他的耳裡充斥著對李清的讚揚聲,聽到李清的事跡,他那尚沒有完全成熟的心靈裡除了充滿崇拜的同時,也充滿了妒忌,如果換成自己,大概也能做到這些吧,每當一人獨處之時,他總是幻想著自己是那個在定州叱吒風雲,大殺四方的人。

李清微微頷首,「哦,是李鋒啊,倒是巧了,打擾你和你的朋友了,要不要一起坐坐!」

李鋒還沒有回答,身體便被擠到了一邊,從他身後冒出了一個三十出頭的人,不滿地道:「李鋒,讓你來教訓教訓這幫不知禮的孫子,怎麼半天沒聽見動靜?」

李清眉頭一跳,看著眼前出現的這張陌生的面孔,個子不高,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碩大的祖母綠扳指,腰間掛著一隻玉珮,乍一看長相也還挺英俊,不過臉色有些浮腫,一看就是因為縱慾過度,鼻孔朝天,幾乎沒有正眼看一下李清等人,只是不滿地看著李鋒。

「舅舅,這是大哥!」李鋒輕聲道。

「大哥,你什麼時候有大哥了,是李錚麼?」他這才轉過頭來看李清等人,待看清李清的相貌,先是一楞,接著便反應過來,不由哈哈大笑:「李鋒,他算你那門子的大哥?不就是一個丫頭生的賤種麼?」

這話一出口,不但房裡諸人,連李鋒的臉色都變了,眾人的目光一齊瞧向李清。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揍他

李清臉上肌肉抽動,眼睛慢慢地瞇縫起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臉色鐵青,雖然他從不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但他決不能容忍有人出言侮及自己的母親。「蘭亭候只有一個獨女,嫁於威遠候為妻,你又算是李鋒那門子的舅舅?」李清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此時他的心裡已是怒極。負在身後的雙手捏得指節喀巴巴地響著。

而楊一刀等人見大帥受辱,一個個都是怒形於色,但礙於面前兩人一個是大帥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個卻被李鋒稱為舅舅,否則換作他人,他等早已一湧而上,揍得連他媽都不認得他。

「連我也不認識?」對面的那人將臉湊到李清跟前,冷笑道:「聽好了,我是蘭亭候的親侄兒,我叫裘得功,現在被過繼到蘭亭候名下,是蘭亭候名正言的順承人,李鋒叫我一聲舅舅,可否是名至實歸?」

李清呵呵一笑,負在身後的左手探出,閃電般地抓住裘得功的髮髻,猛地一拉,便將那張臉高高拉得揚起,右掌啪啪連聲,已是連抽了他幾個大嘴巴,李清是沙場驍將,這手上的勁道那裡小得了,只兩三下,裘得功已是滿嘴冒血,也不知被打落了幾顆牙齒。

幾巴掌摔完,李清手一鬆,裘得功已是軟倒在地,完全被打蒙了,反晌,才反應過來,戟指著李清大罵,「你這個賤種,你竟敢打我,你,你…..你這個有娘生無爹教的賤種,你等著吧!」爬起來便向外走,他也知機,看著李清這裡虎視眈眈的幾條大漢,情知今日這虧是吃定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清居然敢公然揍他,無論如何,他還是李清名義上的舅舅啊!

但他卻走不了了,他最後一句有娘生無爹教徹底激怒了李清,原本想就這樣算了的李清冷冷地道:「這麼就想走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一指裘得功,對楊一刀等人說:「揍他!」

楊一刀等人正等著這一句話呢,一聽都是大喜,距裘得功最近的楊一刀一伸手,便將裘得功提了起來。

李鋒大駭,小小年紀的他以往隨著裘得功橫行慣了,別人畏於他兩家權勢,無不讓著他,那裡會想到李清一言不合,便將舅舅打得滿嘴冒血,聽到李清還要揍,不由大叫道:「大哥!」

李清看到唐虎缽子般的拳頭已舉了起來,「且慢!」李鋒聽了不由一喜,但李清接著一句話又讓他面如死灰,「拉到街上去打,不要打壞了寒山館的東西,這裡的東西可貴著啦,打壞了我賠不起!」

一邊的小廝看到李清暴起揍人,倒沒有露出什麼異樣,但聽了李清這幾句話,臉上神色可就精彩之極了,感情這將軍打人還選地方。

「得令,大帥!」唐虎咧開大嘴,從楊一刀手裡接過裘得功,他人高馬大,臂力驚人,將個裘得功攔腰一抓,高舉過肩,一路小跑著從三樓向下奔去,幾名親衛都興奮地捋起袖子,興沖沖地奔了下去,在皇城邊上打一個小候爺,這機會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啊!這夥人都是屍山血海裡摸爬滾打起來的,眼裡除了他們家大帥,那裡將旁人看在眼裡,當下個個紅著眼睛,嗷嗷叫著衝了下去,李清沖楊一刀使個眼色,楊一刀會意地緊跟著走下樓去,可別讓唐虎那個夯貨將人打死了,打成豬頭便也差不多了。

這裡一鬧騰,整個寒山館早被驚動,不停地從屏風後走出一個個人來,探頭探腦地張望,四下打聽著,待搞清楚了狀況,個個便露出了看熱鬧的表情,好得很啊,李清終於幹起來了,大家盼這一天可盼很久了。

「大哥?」李鋒哀求道。

「你坐下,我們兄弟喝茶,吃東西。」李清不動聲色,指著面前的座椅,對李鋒道。被李清氣勢所攝,李鋒雖然臉上焦急,不停地探頭下望,但終究還是乖乖地坐了下來。李清抬手示意小廝,那小廝會意而去,片刻之間,寒山館那名聞天下的素菜便流水價地送了上來。

此時隔間內只剩下了李清李鋒和清風三人,清風拿起桌上那精緻可人的酒壺,替二人各倒了一杯寒山館自釀的花彫,李清拿起酒杯,對李鋒道:「來,阿鋒,相請不如偶遇,說起來,我兄弟二人這十數年來還是第一次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喝酒呢,做哥哥的先敬你一杯。」

李鋒望著李清,眼裡儘是哀求之意,樓下,已傳來裘得功殺豬般的嚎叫,從樓上看下去,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人群中不乏認識裘得功的人,見有人居然敢痛打裘得功,一番交頭接耳之後,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怎麼,你也不認我這個大哥,還是說你也認為我是個賤種?」李清眼睛一瞪。

李鋒嚇了一跳,裘得功的例子擺在面前呢,趕緊端起酒杯,送到嘴邊,只是雙手打抖,將好好的花彫灑得胸前到處都是。

看到李鋒喝下酒,李清滿意地點點頭,從這個弟弟的表現來看,還沒有被毒害到骨子裡。「這種人渣,你少與他再一起,男子漢大丈夫,功名當直裡取,豈可曲中求,這種人為了繼承一個候爺的位子,連自己爹娘也不要了,他算你那門子的舅舅?」

李鋒不敢做聲,只是低著頭,李清替他夾了一筷子菜,「來,嘗嘗寒山館的手藝,說實話,這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呢,你應當來過很多次了吧?」

李鋒低聲道:「是!」

看著李鋒噤若寒顫的模樣,李清笑道:「你怕什麼,怎麼說你也是我弟弟,難道還怕我不成?放心吧,你又沒犯什麼錯,我不會揍你的。」

聽了這話,李鋒抬起頭,道:「哥,我畢竟叫他舅舅的,你放了他吧。」便這一會兒,樓下的慘叫起已越來越小了。

李清不理會李鋒的要求,自顧自地喝著酒,吃著菜,一邊的清風見他的杯子空了,便趕緊又給他倒上。

「哥!」李鋒再一次地開口,「你便看在我這個弟弟的份上,饒了這個不曉事的傢伙吧!」

李清一笑,放下筷子,道:「好,看在你我兄弟今天第一次喝酒的份上,我便饒了他。不過你回去後告訴他,最好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否則我見他一次,便揍他一次。」

李鋒如蒙大赫,趕緊站起來,便想下樓,李清微一示意,清風也站了起來,「我隨二公子下去吧。」李鋒一個人下去的話,楊一刀等人誰會理他?

樓下的人越聚越多,李清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前,看著樓下人群中的裘得功,這個時候已呈半昏迷狀,滿頭滿臉的血,一張臉當真被揍成了豬頭樣,下面這群人打人都是極有技巧的,看著極慘,其實性命無憂,要是胡東在這裡,還會讓自己更爽,李清心想,那傢伙折磨人的手段,也不知是哪裡學的。

街面上忽地傳來陣陣馬蹄聲,一隊御林軍騎兵隊突地出現在他的眼中,看那領頭人的服飾,李清不由皺起眉頭,御林軍統領屈勇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點小事也需要他出面麼?站在樓下沉吟了一下,他大步向樓下走去。

他是定州將軍,比起屈勇傑,在品級上卻是低了一級。自己不下去,恐怕楊一刀會吃不住勁。

屈勇傑這些日子很是惱火,蕭天賜那個王八蛋帶著虎賁營去尋李清的誨氣,你去也就去了吧,但怎麼能吃個屁回來呢?你丟得不是不僅僅是你蕭家的臉,還丟了老子御林軍的臉啊!丟你蕭家的臉不並我屁事,但丟了御林軍的臉就是在打老子的臉啊,特別是京裡一些看到那一幕的行家都在傳言李清的軍隊比御林軍要強,傳得幾天,已完全走了味,現在都在說李清的衛隊一瞪眼,御林軍裡就有人尿了褲子,甚至從馬上嚇掉了下來。這更讓屈勇傑一肚子的怒火,他總不能找上門去與這些人理論。

今天剛剛出門準備進宮,到了皇城門口居然發現這裡有人鬥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一片都是御林軍的防區,皇城聖地,豈是由人隨意鬥毆的地方,本來隨便派個人來便行,但轉念一想,敢在這裡聚眾鬥毆的人哪裡會沒有一點道行,要是來了拾掇不下來,眼下御林軍的面子不是要雪上加霜麼?還是自己親自去,正好這幾天一肚子的邪火沒地方發洩,找幾個不開眼的傢伙洩洩火也好。

但他萬萬沒想到,今天算是撞到了正點子,下馬一看之下,挨打的卻是蘭亭候的繼子裘得功,而打人的卻是李清的幾個手下,御林軍在他們手裡吃了虧,屈勇傑詳細打聽了這夥人的狀況,再加上唐虎實是在特徵明顯,一眼便讓他認出來了。

「住手!」怒火中燒的他一鞭子便打了下來,頓時將正撒著歡的唐虎一鞭子抽番在地。

唐虎大怒,翻身而起,破口大罵:「那個狗娘養的暗算我?」回頭一瞪,看到一個將領正冷冷地瞧著自己,握著拳頭正想上去,卻被楊一刀猛地拉住,雖然不認識這人是誰,但瞧見那一身官服,楊一刀便明白了此人是誰。

「定州軍李清將軍屬下,參將楊一刀見過屈大統領!」楊一刀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唐虎一聽,頓是蔫了,媽的,這一鞭子算是白挨了。卻仍是不服氣地怒瞪屈勇傑。

看著唐虎那仍一副吃人的模樣,屈勇傑大怒,又是一鞭子抽下來,唐虎側身一避,仍是抽在肩上,不由一個趔趄。

「屈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眾人回頭看時,卻見李清正從寒山館中一步步地走出來,臉上佈滿寒霜。

好戲來了,眾人頓時充滿了欺待。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對峙

提前回家了,便提前更新羅!

屈勇傑轉過頭,看著倒負雙手的李清不急不徐而來,楊一刀等一眾親衛同時後退數步,站到了李清的身後,而李鋒急跑幾步,到了裘得功的面前,蹲下來,扶起裘得功,連連呼喚,卻也只換來幾聲幾不可聞的哼哼聲。

走到屈勇傑數步之處,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火花四濺,兩人互不相讓,雖然屈勇傑的官位要高上一級,但李清是一州主將,實際的權力卻要大上許多,已可算是一方諸侯,與屈勇傑對上,不論是氣勢還是實力,絲毫不落下風。

兩方主將對壘,雙方身後的親衛也都怒目瞪視,今天李清出門並沒有帶武器,但楊一刀等人都摩拳擦掌,只等李清一聲令下,便要衝上去大幹一場。御林軍,在他們的眼中,都是漂亮的儀仗隊,真要打起來,豈是自己這群人的對手。

「天子腳下,皇城邊上,你居然縱容下屬毆打百姓?李清,你膽子太大了吧?」屈勇傑沉聲問道。

李清瞥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裘得功,笑道:「毆鬥?這只不過我的家事而已,尚不勞屈將軍關心。再說了,便算是毆鬥,我的這些親兵們論法也應由有司緝拿問罪,論罰,也只能由我來懲罰,怎麼說也輪不到將軍您來教訓他們吧?」

「家事?」屈勇檔冷笑。

「李鋒,你來與屈將軍說說,這是不是家事?」李清看著不知所措的李鋒。

「屈將軍,這,這是我們的家事!」李鋒結結巴巴地道。

屈勇傑不由語塞,剛剛盛怒之下,抽打了朝廷的正式軍官,而且不是自己的直系下屬,於情於理都是說不下去的,看著盛氣凌人的李清,不由怒道:「怎麼著,我抽了便抽了,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就想請將軍給我一個說法?」

說法?什麼樣的說法?李清的意思很明顯了,但屈勇傑堂堂的御林軍大統領,豈會向李清這樣一個新晉將領低頭,兩方怒目瞪視,情勢一觸即發。

圍觀的人群慢慢身後退去,散成了一個大圈子,給雙方留出了足夠的空間,這夥人要是打起來,可非同一般,看熱鬧固然讓人興奮,特別是這樣的兩位朝廷大將之間的鬥毆更是難得一遇,但如果被波及了的話,那可就不美了。

雙方都已是箭在弦下,不得不發,誰也丟不下這張臉當場軟蛋,眼看著就要干到一起的時候,皇城方向忽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李清和屈勇傑同時長出一口氣,就他們而言,倒是誰也不想打起來,但如此形式之下,卻是誰也不肯退讓,聽到馬蹄聲,他們都明白解圍的人來了。

「兩位將軍不要動手,有聖旨,有聖旨。」隔向遠遠的,太監那格外不販公鴨嗓子高聲呼叫,兩人互瞪一眼,轉頭看向奔來的由宮衛護送著一位傳旨太監。

李清一看,倒是熟人,居然又是黃公公。

跑到兩人跟前,黃公公一躍下馬,「御林軍大統領屈勇傑,定州將軍李清接旨!」黃公公氣喘吁吁地展開手中聖旨,高喊道。

屈李二人與部將同時跪倒,圍觀的人群也黑壓壓的跪了一地。

「宣御林軍大統領屈勇傑,定州將軍李清立即進宮。」黃公公看了一眼鬥雞般的兩位將軍,道。

皇宮內城,太和殿,天啟皇帝冷笑地看著跪在御案下的兩位將軍,道:「真是好啊,好得很,兩位朝廷大將,居然要當街如同潑皮無賴般鬥毆起來,可真是讓朕有臉面的很。」

兩人低頭無語,聽任天啟皇帝咆哮著用尖刻的語言不停地譏刺著二人。

「怎麼著,要不要你二人便在朕的面前來一次單挑啊?一個身負京城安危,一個擔著抗蠻重任,都是統兵數萬的上將,居然如此不堪,這讓朕怎麼能放心地將如此重擔交到你們手上。難道朕瞎了眼麼?」

「陛下息怒,臣知錯了。」屈勇傑大聲道。「只是李將軍及其屬下囂張跋扈,當街毆打蘭亭候繼子裘得功,引來無數人圍觀,臣只是上前制止,其屬下居然辱罵臣,這才爆發衝突。」

「陛下!」李清也昂起頭,大聲抗辯道:「臣本好好在寒山館吃飯,但那裘得功找上門來,出言不遜,侮及臣母,百善孝為先,李清添為人子,豈肯與這等人干休。與屈將軍發生衝突,也是因為屈將軍不問青紅皂白,便抽打屬下軍將,陛下,屈將軍無辜抽打的人可是抗蠻功臣,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一隻眼睛也丟在了戰場上的忠勇之士。」

屈勇傑大怒,李清這是扣了一頂大帽子在他的頭上,「陛下,那廝開口便(文?)辱罵為臣,臣身為朝(人?)廷大將,即便自己(書?)不要臉面,皇上也還是(屋?)要臉面的,李將軍,你自己的家事,卻在皇城邊上大打出手,是何道理,屈某身為御林軍統領,豈能不聞不味。」

「屈將軍,如果有人在大街上辱罵你的母親,你可會忍耐下來,再去找一個適合揍人的地方才動手?如果你會,我馬上向你賠罪。」

兩人呼呼喘著粗氣,互不相讓,瞪著對方。看得天啟又氣又怒,這兩人一個是自己以身家性命相托之人,一個是自己倚為干城,準備清掃蠻族,開疆拓土的大將,居然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弄成眼熱不兩立的模樣。

「好好,看來你們還是不服氣,行,我給你們這個機會,不就是想打架麼?我大楚以武立國,卻也不禁這將領比試,不過你們二人身為大將,自己赤膊上陣,豈不辱沒大楚體面,斗兵,三天之後,皇城校場,你二人來斗兵,輸了的人向贏了的人賠禮道歉,你二人可敢?」

李清屈勇傑對望一眼,同聲道:「有何不敢?」

「好,三日之後,皇城校場,現在,你們二個給我滾出去!」天啟怒氣勃發,指著殿門怒吼道。

兩人叩了一個頭,爬起來,躬身退出大殿。看著兩人走出去的背影,天啟冷哼一聲,「真是少不更事,你定州軍再精銳,又豈是我御林軍自全國選出的精銳之對手?」天啟這一看似中允的方案其實是在偏幫屈勇傑了,御林軍全軍都是從全國精選而出,單兵戰力極強,斗兵,天啟有絕對的信心相信屈勇傑會勝,這樣,既給了屈勇傑面子,又不會讓李清太過於難堪,在兩人之間,他仍是更相信屈勇傑一些。

大楚斗兵歷史悠久,初始是為了激勵將士們提高戰力,互相竟爭,但後來大楚承平已久,這一措施便漸漸演變成了雙方的決鬥,如果雙方有了矛盾,又還不到生死相搏的地步,那麼斗兵便成了雙方解決問題的一個捷徑,輸了的人也無話可說。

屈李兩人出了宮門,兩人對視,屈勇傑冷笑,「三日之後,讓你顏面掃地。」

李清仰天長笑,「屈將軍這麼快就忘記了城門之辱,三日之後,讓你見識我定州兵威。」

兩人同時冷哼一聲,分道楊鑣。

李清施施然回府,自去準備三日之後的斗兵,而此時的蘭亭候府卻已是亂作一團,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裘得功被李鋒帶回候府,蘭亭候不由大驚,一陣忙亂之後,只到太醫到來,為其診治之後,確認沒有性命之憂,蘭亭候裘志這才放下心來,他膝下無子,便將裘得功過繼到門下以讓自己百年之後,自己這一枝尚能開枝散葉,眼見繼子被打得生死不知,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向著女兒咆哮道:「李清這個賤種如此無法無天,居然欺到我的頭上,來人,去威遠候府,我要威遠候給我一個說法。你,也給我回威遠候府去,你堂堂威遠候明媒正娶的正妻,居然被一個丫頭逼回娘家,羞也不羞?」

李鋒看著盛怒之下的外公,囁嚅道:「外公,今天是舅舅先不對的,他先辱罵大哥的母親才發生衝突的。」

蘭亭候又氣又急,指著李鋒,嘴唇哆嗦半天,對裘氏道:「看看你生的好兒子,這翅膀還沒硬呢,就學會胳膊肘兒往外拐了。」

裘氏也怒兒子的不爭氣,罵道:「鋒兒,你何等高貴的人,李清算什麼東西,一個丫環生的賤種,你居然也喊他大哥,是要氣死我麼?」

看著盛怒的外公和母親,李鋒唯唯退下,不敢再說話。

求大夥兒一個事兒吧!起點裡的作家我最喜歡的就是貓膩了,以前不論在那個榜單上,我都是瞧不見他的人影的,這周大夥兒給力啊,終於讓我在推薦榜上看到他的屁股了,求大伙再使點勁,讓我爆一次他的菊花,以資留念!估計我也就這周有這麼一次機會了。別讓我錯過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瘋狗或是死狗的問題

蘭亭候裘志怒氣沖沖地到威遠候府興師問罪,卻碰上了安國公李懷遠,也許是李懷遠知道他要來,是以專程在這裡等著他,看到安國公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睛,蘭亭候裘志的氣勢已是下去了一半,吞吞吐吐地說明了來意,安國公冷冷地問道:「那裘得功死了麼?」

「還沒呢,只不過差不了多遠,給打得只剩下一口氣了。李清下手也太狠了。」

安國公哼哼了幾聲,站了起來:「好啊,你來帶路,既然還沒死,我去補上幾棍,這種混帳,打死拉倒。」

裘志傻了眼,呆呆地看著不似在開玩笑的李懷遠,裘氏也蒼白了臉,「公公!」

「你還知道威遠候府是你的家啊?還知道我是你的公公!」安國公冷笑道「好一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好一個有肚量的候府夫人。」丟下一句話後,拂袖而去。留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裘氏父女,進退不得。

三天時間,轉瞬即過,天剛亮時,李清率領著他全副武裝的三百親衛出現在皇城門口,今天皇城邊上的酒樓都是人滿為患,早在三天前傳出消息時,這裡的位置都被提前預訂一空,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得到最為準確的消息。更有不少的大賭場開下了盤口,賭雙方的輸贏。

當李清的隊伍出現時,各大酒樓的窗戶裡,門外,街邊,已是擠滿了人,有喝彩加油聲,也有噓聲不屑聲,李清微笑著不以為意,在老熟人黃公公的帶領下,直入外城,向皇室校場而去。

此時,寒山館裡一個小隔間裡,上次在城門中出現的兩名中年人正坐在哪裡,其中一個穿白袍的微笑道:「京城最大的富貴賭場開出了盤口,一比二的盤口,不怎麼看好定州軍啊。」

另一人身穿青袍,安坐如素,提著酒壺將兩人的酒盅倒滿,笑道:「自然不會看好,御林軍是全國精選而出,隨便一個士兵拿出來放到地方上去,都可以擔任一個低級軍官而綽綽有餘,單兵素質只比宮衛軍略低,定州軍除了部分老卒外,大都是新招的農夫,匆匆訓練了一段時間便拉上戰場,雙方的差距顯而易見,富貴開出一比二,恐怕還是看在了他們剛剛大敗蠻族的份上,你沒見一些其它賭場已開了一比五,甚至一比十的盤口了麼?」

「你這麼清楚,是不是想借此發一筆小財啊?」白袍人笑道。

「有此贏錢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我在盤口較大的幾家賭場都下了一百兩銀子。」青袍人得意地道。「你知我花銷一直比較大。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萬萬不能錯過。」

白袍人樂了,「你幾兩銀子都送給了青樓女子,那是個無底洞,你再多的錢也會砸進去,不過這一次你是壓定州贏吧,小心輸得連褲子都沒得穿。」

「你就等著看吧,御林軍看著厲害,嘿嘿,可惜沒有上過戰場,屈勇傑再厲害,訓練出的兵能比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兵厲害嗎?沒有一定把握,我豈肯將我身上所有的銀子都去下了注,哦,對了,今天寒山館的賬可得你付,我是一文錢也沒有了。」

「你可真是個無賴。」白衣人笑罵。

「放心,等我贏了錢,便還你。」青袍人信心篤篤。

皇城校場,臨時搭起的看台上坐滿了黑壓壓的人群,粗粗看去,滿朝的文武都已齊聚,便連一些久不上朝的老臣,和一些豪族世家的大佬們也出現在這裡,斗兵已很長時間沒有在大楚出現了,借此機會,可以一窺御林軍和李家定州軍的戰力,眾人都是樂得其所,一舉兩得之事,豈有不來之理。

作為此次斗兵的兩大主角,李清與屈勇傑並坐在天啟皇帝的下首兩側,看著兩人仍是鬥雞一般互相瞪視,天啟不由笑道:「兩位愛卿,今日斗兵,一可展示我大楚武力,二也是一大樂趣,像這你二人如此模樣,還有何樂趣可言,來來來,我出一個綵頭,這是我隨身帶著一柄如意,今日誰贏了我便賞給誰,如何?」

一側的李懷遠聽了也湊上來,笑道:「陛下添了綵頭,我便也來錦上添花,我出萬兩白銀,作為綵頭如何?」

天啟哈哈一笑,「李卿家偌大年紀,居然也還有如此賭性?也罷,想必李卿家肯定是認為李清必勝了,這樣吧,在座的那位卿家願與李國公對賭?我來作個公證。」

蕭國公蕭浩然欣然上前,「我來湊個趣,出五萬兩銀子,賭屈統領勝,李國公可願加注?」

李懷遠欣然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便是五萬兩。」

有了兩位國公啟頭,片刻之間,各大豪門世族都紛紛上前下注,卻大都壓在屈勇傑一邊,有與李家交好的世家不好意思壓屈勇傑,便只能忍痛割肉,意思意思,壓在李清這邊。看到此景,屈勇傑得意地看了一眼李清,李清卻無動於衷,兩眼注視著下方已作好準備的兩方人馬。李懷遠臉含微笑,似乎他下下去的五萬兩銀子只是五兩而已,絲毫不以為意。

由於李清只帶了三百人進京,所以這場斗兵便以三百人為限,御林軍也出三百人,第一場便是單兵決戰,十對十,考較單兵素質,第二場也是十對十,但卻是考較小單位作戰能力,第三場卻是全軍齊上,考較團隊作戰能力,三戰兩勝。

較場上一通鼓響,卻是第一輪單兵對決開始了。御林軍中一個大步走出隊列,面向定州軍,喝道:「御林軍虎賁營參將蕭天賜,請賜教。」

定州軍中,唐虎嘿嘿一笑,「他這是衝著我來了,誰也別和我爭,我去。」楊一刀本想上陣,覺得自己更有把握,但唐虎已開了口,卻也不願當著士兵的駁他的面子,再說蕭天賜第一個出場,的確有衝著唐虎的意思,無非是想報城門口那一刀之仇罷了,當下道:「小心一點,這人是世家子,從小練功,武功精熟,不可輕敵。」

「我省得!」幾個大步躍出隊列,唐虎哈哈大笑,「小白臉參將,你是來找我的吧,來來來,你家虎爺等著你呢,長相嘛我不如你,打架嘿嘿,你不如我。」

蕭天賜氣得臉色青紫,胸口一起一伏,只狠狠地盯著唐虎,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唐虎勾勾手指,「你不是要打麼,來啊!」蕭天賜怒吼一聲,拔刀縱身撲上去。

台上蕭浩然不由皺起眉頭,暗道蕭天賜已是參將,但怎麼心境如此不堪,被人稍一挑逗便亂了心態,還沒開打,便已落了下風。

看到蕭天賜挺刀直刺胸腹,唐虎暴喝一聲,「來得好。」雙手握刀,呼地一聲便直劈下來,渾然不顧蕭天賜扎向自己腰腹的利刃,台上台下同時傳來一聲驚呼聲,這廝一上手便是搏命的打法。蕭天賜這一刀紮實,自己卻是也要被摟頭劈成兩半。

蕭天賜心中大驚,卻不料碰上一個瘋子,腳步一旋,直刺改橫劈,避開了唐虎的雷霆一刀,變招之間,行如流水,的確是經過千錘百煉,武功高強,台上立時便是一陣讚歎聲。

唐虎根本不理對方的攻擊,向前大跨一步,長刀依模依樣的橫斬,依然是只攻不守,逼得蕭天賜半途不得不變招。

兩人在校場上翻翻滾滾地打了數十回合,卻詭異地雙刀沒有一擊交擊,每一招都是蕭天賜被逼得半途變招,而唐虎後續跟上。此時台上台下都已看得明白,論武功,蕭天賜比這唐虎強得多,但唐虎體力驚人,打法搏命,根本就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比武中最怕就是這種不要命的瘋子,想蕭天賜堂堂世家子,前途無量的人,豈肯與這樣一個兵漢以命換命,即便是殺死對方,自己只落個重傷,那也是萬萬不肯的,如此一來,他反而被落在下風。

看台之上,屈勇傑臉色不豫,側臉對李清道:「李將軍,莫非你麾下只有這樣的瘋子才能出場麼?」

李清臉色平靜,轉頭道:「屈統領也是沙場老將,豈不知戰場之上就是以命搏命,怕死的往往先死,如果這算是瘋子的話,那我寧願我的屬下都是這樣的瘋子,那他們存活的機率反而更大。」

屈勇傑不由愕然。

兩人說話這當口,台上忽地傳來一陣驚呼,原來台下相鬥的這兩人的兵器終於第一次相撞,一個力大,一個技高,兩刀一碰,同時斷折,蕭天賜反應極快,丟下斷刀,糅身而上,已是在唐虎的胸膛上連擊數拳,然而還沒有等他露出喜色,台上的歡呼聲還沒有發出來,就都戛然而止,挨了數拳的唐虎怪叫一聲,兩臂張開,空門大開地撲了上來,居然就這樣一把將蕭天賜抱住,兩腿一絞,兩人同時翻倒在地,翻翻滾滾地在地上如同潑皮鬥毆一般打將了起來,台上眾人面面相覷,斗兵眾人也不是沒有見過,但像今天這樣的,還是第一次看見。連天啟皇帝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在地上翻滾幾圈,兩個本來衣著光鮮的人已成了泥猴,校場上也是塵土飛揚,翻滾之間,突地傳來一聲慘叫,卻是蕭天賜的聲音,眾人驚異之中,凝目看時,卻見唐虎已翻身而起,單膝壓在蕭天賜的胸前,兩隻手牢牢地按著他的腦袋,嘴裡卻血肉模糊的一團,只見他呸的一聲將嘴裡東西吐將出來,獰笑道:「服不服?」

台上眾人不由一陣反胃,這時才看清楚蕭天賜一側臉頰上血淋淋的,居然是在惡鬥中被唐虎一口咬了一大塊肉去,吃痛之下,立時便被唐虎制住。

「你這條瘋狗!」蕭天賜怒罵。

「嘿嘿!」唐虎大笑:「瘋狗比死狗好,小白臉,老子是瘋狗,可你現在是條死狗。」

台上,李清笑顧屈勇傑:「屈統領,如果是你,你是願作瘋狗還是死狗?」

屈勇傑臉色鐵青,渾然沒有聽出李清話時揶喻。

定州軍,首戰告捷。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瘋狗精神的發揚光大

昨天爆了貓大的菊花,雖然旋即被反爆,但仍是好開心,今天只差貓大幾票,仍有機會再爆!

唐虎雖然贏了,但除了定州軍三百人高聲喝彩外,其它的人都極其安靜,看著他們的眼光也有些奇怪,蕭天賜被唐虎狠狠地咬了一口,血流滿面不說,臨末了還被羞辱一番,這個跟頭栽得太大,而且是在宗門長輩面前,在皇帝的面前,在所有的世家豪族面前,在全朝的文武大臣面前,他一口氣沒接上來,白眼一翻,生生地氣昏了過去。御林軍中的同僚慌忙將他抬下去,早有太醫候在一邊了。

等這力收拾停當,定州軍隊列裡沉默地走出九個人來,十對十的單挑才剛剛完成一場,現在輪到剩餘九人出場了,走到場中,轉身默默向台上行了一個軍禮,回過身來,拔刀,扔掉刀鞘,鋼刀斜斜指向地面,抬眼看向御林軍。九人所有的動作整劃一,便宛如同一個人般,台上不懂得看熱鬧,內行可就看出門道了。沒有極其嚴格的訓練,是不可能在沒有號令的時候做到如此整體劃一的。

「李將軍,你這些兒郎們訓練了多長時間了,居然如此精銳?」天啟感興趣地問道。

「陛下。」李清微一欠身,道:「台下準備出戰的九人,三人為原定州老卒,其餘六人都是臣在崇縣招的新兵,上戰場前訓練了不到半年,後來歷經數場戰鬥,因為作戰勇敢,屢建功勳,所以臣將他們招到親衛隊中以作為嘉獎!」其實李清沒有說的是,現在他的親衛隊基本上就是預備軍官隊,到了他的親衛隊,比一線部隊還要辛苦得多,不但要學識字,識製圖,學戰術,還要與普通士兵一樣下操,訓練,這些親衛們大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不但有勇武,更有頭腦,畢竟像唐虎這樣的夯貨不多,但唐虎也就只能在李清身邊永遠擔任一個親衛了。這些人一旦學成,立即便會被下放到部隊擔任基層軍官,所以李清身邊的親衛總是在不停地更換,而且借此,李清也更能有效地掌控軍隊。

「什麼?」天啟驚訝地張大嘴巴,「一群農夫,只訓練了不到一年,就能成此勁卒?」

「陛下,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勁卒,我這三百親衛們都差不多水平,只不過這第二場比試更要依靠個人勇力,他們十人算是親衛中單打獨鬥比較出色的,其中有幾個在從軍前跟過師傅學過幾天拳腳,所以出來應戰。」李清不以為意,「換了其它人出來,也差不了太多。」

說話之間,御林軍這力也出來了九人,這一次定州軍出來的全部是士卒,這邊也不好意思出軍官,同樣也是九個普通士兵。只不過有了前邊參將蕭天賜的教訓,這九人已完全收起了先前的輕視,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

十八人各自選定對手,沒有絲毫的廢話,立即便分成九對,廝殺在一起。

戰事一開打,台上眾人齊齊搖頭,果然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這十人的風格與唐虎完全秉承一脈,一模一樣的搏命打法。而且定州軍一開打,當真便如遇見了生死大敵般,紅著眼睛,刀刀致命。單是這份氣勢,已是完全壓倒了御林軍。

結果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片刻之間,御林軍九人完敗。

屈勇傑的臉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覺得蹩得慌,作為一個武者,他當然看得出自己手下的兒郎並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完全未戰先怯,在氣勢上外全被壓倒,一句話,就是惜命,而對方完全不惜命,兩相一較,那有不敗之理。

天啟不斷搖頭:「李將軍,依朕看來,這些御林軍將士個人武力完全要強於你的士兵,為什麼一打起來卻總不是你的部下對手呢?」

李清微微一笑,看來天啟也不完全是外行嘛!「陛下,臣不否認一名士兵個人的武勇是很重要的,但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個人武功再高超,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陛下試想,戰場之上,萬軍搏殺,千刀砍來,萬槍刺去,你擋得了幾刀,躲得過幾槍呢?所以,在臣的部隊中,倒不太重視個人武功。至於屈統領的部下訓練的確很精銳,但臣的兒郎們卻是從戰場上打出來的,這上過戰場的和沒上過戰場的士兵,完全是兩個樣子,精銳之師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天啟微微點頭,「李將軍說得有道理,這大概就是屈統領的士兵輸了的原因,看來御林軍還是缺少磨練啊!」

屈勇傑再也忍受不住,站了起來躬身道:「陛下,三勝兩負,眼下臣只不過輸了第一局,此時言輸贏尚早。」

李清點頭道:「不錯,陛下,一支軍隊,其實更應當注重整體作戰,不過陛下,臣建議下面的比試讓士卒們換上木刀木槍吧,以免出現死傷,實是在臣的部下沒有屈統領手下武功高強,下手沒個輕重,也不知道收手,要是出現了死傷,反倒不美了。」

屈勇傑雖然覺得挺難堪,但也覺得很有道理,像李清部下這種亡命之徒,如果真刀真槍上陣,必然會出現傷亡,對方死了不要緊,要是自己的兒郎死了那可心疼得很。

「不錯陛下,臣也如是想,都是陛下的軍隊,出現傷亡反倒傷了陛下的仁慈之心。」

天啟點頭答應,「二位將軍所慮有理,來人啊,替士卒們換兵器!」

鼓聲再起,第二輪正式開始,這時十人小組對壘,御林軍中所出十人個個人高馬大,身高臂長,每人都是手挽鐵盾,另一手中或持著短矛,或握著長刀,而定州軍十人則四人手持長矛,四人手持鐵盾,手裡卻提著一把短刀,另四人則一人一把長刀,隨著其中一人一聲尖哨聲,這十人忽拉一聲,迅速組成了一個長矛突前,盾牌手護住長矛手,四名長刀手則手提長刀,游戈在一側。其實定州軍標準的作戰小組配備是十五人一組,但現在只能出十人,也就只能將就了。

這個小陣一經擺出,蕭浩然就覺得有些不妙了,因為他清楚地看到最前面四名長矛手手中所持長矛居然同時停在一條水平線上,而且從他們弓腿,腰腹蓄力的樣子看來,這四人是主攻手,而且是不計生死的主攻手。而御林軍這邊卻是以一人為錐尖,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攻擊陣形,除非擔任錐尖的攻擊手能撕開口子,否則便鐵定要輸。

雙方同聲吶喊,開始小步奔跑向前突進,十步,二十步,一百步,定州十人小組陣形絲毫不亂,仍是和出發前一模一樣,而御林軍這力已開始出現了脫節,有幾人的步伐明顯與其它幾人不合拍,如果與其它軍隊交鋒,這或許算不了什麼,但與定州軍交鋒,則必敗無疑。

長槍突刺,短矛刺出,雙方都有人倒下,雖然是木製,但在這些人手中,仍是勢大力沉,挨了一下,任誰也站不住。

定州軍倒下一人,卻成功地放倒了對方的主攻手,剩餘的三柄長矛手看也不看倒下的戰友,迅速向中靠攏,一人甚至在靠攏的時候踩到了自己戰友的身體。地上那人也不動彈,只是雙手抱頭,三人毫不停留,突刺,這一次放倒對方兩人,自己倒下一個,但就在此時,對手的陣形出形了一個短暫的空當,這是在百米的奔跑中對方脫節造成的。就是這零點幾秒的時間,盾牌手已插到前面,長槍再刺,鐵盾推進,長刀手從盾牌手的縫隙間突出,舉刀。眨眼間對方倒下三人,這邊無一損傷。

誰也沒有想到十人對決會結束和如此之快,從雙方發動開始,只不過短短數息之間,御林軍十人全倒,定州軍還剩二名盾牌手,二名長刀手,四比零,定州軍勝。

台上台下一片沉默,勝利來得如此容易,便是定州軍自己也覺得有些詫異,御林軍不是全帝國最強的部隊麼,怎麼如此不堪一擊?他們也用沉默來表示不解。

屈勇傑臉上毫無血色,完敗,居然是如此的完敗,他是完全沒有想到的。天啟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御林軍等於是他的親軍,居然如此輕易地輸給了一支州軍,無論如何,他的臉面也放不下來,臉沉如水。

李清瞄了一眼天啟,「陛下,接下來的……還要不要打?」

天啟一揮手,「打,怎麼不打,我也想看看整軍作戰,我御林軍是不是如此不堪?」此時他看著屈勇傑的眼睛,已似乎要冒出火來,朕把最為精銳的部隊交給你,居然便帶出這樣一批人來,平時看著很威武,沒有想到真打起來,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眾人都惋惜地看著屈勇傑,經此一役,他的前途算是完全毀在李清的手中了。李懷遠沖李清使個眼色,意思是要他給皇帝一個面子,最後一役輸了算了。李清微微一笑,他才不會這麼做,要打,就打個狠的,讓皇帝也清醒清醒,更要讓自己的敵人看看,自己是個什麼人,最後一仗,屈勇傑只會輸得更慘。

三通鼓響,本以為要結束的雙方戰士都奇怪地看也一眼台上,屈勇傑站了起來,「陛下,臣懇請親自去指揮最後一役。」他想作最後一搏,用自己豐富的戰場經驗來指揮御林軍,打敗定州軍,稍稍挽回些面子。

天啟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他,要知道,屈勇傑這便算是赤膊上陣了,要是再輸,那他是再也沒有臉面在御林軍中呆下去了。

「李將軍也要親自下場麼?」天啟問道。

李清搖搖頭,「陛下,臣一向反對大將親自上陣搏殺,為將者,只需制定戰略方向,制定戰術,而執行者應當是基層軍官。我常對部屬講,如果你們需要我親自上陣的時候,那我們就離失敗不遠了。」

天啟若有所思,李清不親自上陣,屈勇傑再敗,那就更沒面子,只是不知道替李清指揮的是誰,是那個參將麼?眼光瞄向下面的楊一刀,此人看來極為沉穩,頗有大將之風。

李清不下場,屈勇傑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匆匆向天啟行了一禮,便下台而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完勝

今天很鬱悶,有幾個傢伙天天跑來罵,你說你不喜歡打個叉便罷了,何必天天不辭辛苦地跑來罵我呢?雖然unanmwer,千年化石等書友告訴我不必理會,專心寫書,但面對這些人,我仍是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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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勇傑的到來讓御林軍頹廢到了極點的士氣又鼓了起來,看到統領已換上盔甲,準備親自上陣了,軍官和士兵們既覺得恥辱,又感到興奮,有了大統領的指揮,一定會擊敗對面那幫定州土鱉。蕭天賜包紮好了傷口,也跑到隊伍中,一臉凶狠地盯著對面,渾身沾滿鮮血的他倒這御林軍添了幾份悲壯氣息。

「各位袍澤,能不能一洗前恥,就在這一戰!」屈勇傑低沉的聲音響起:「為了御林軍的榮謄而戰吧!」三百御林軍高舉武器,同時高喊:「殺」。屈勇傑無需多說什麼了,三戰兩勝,御林軍在這場斗兵中,實是已敗了,眼下這一仗只不過是皇帝給自己最後挽回顏面的機會。哀兵必勝,環視著周圍士兵高昂的鬥志,他稍稍欣慰了一些,到底是自己帶出來的兒郎,雖敗但還沒有喪失作為一個軍人的榮謄感。

定州軍沉默地換著手裡的兵器,此時,三百親衛已換成了統一的長矛,所有的盾都扔在了一邊,看到這一切的天啟奇怪地問李清,「李將軍,剛剛我看你軍中槍刀盾配合極為密切,怎麼這時反而換了統一的長矛,不要防護了麼?抑或是你想故意輸掉?」想到這個可能,天啟的臉色難看起來。

「不是陛下,剛剛是小組戰鬥,眼下屈將軍下場,御林軍肯定士氣高漲,陣形變化也必然更多,屬下只是用長矛破陣而已。長矛破陣,不需要防護,士兵們只有一個使命,前進,突擊,與敵人比得就是看誰刺得快,看誰刺得準,看誰不怕死,防護這時反而成了拖累了。」李清解釋道。

天啟沉默不語,定州軍的悍勇他算是見識了,「李將軍,你們在與蠻子作戰時,也如此悍勇麼?」

李清笑道:「蠻族鐵騎,來去如風,而且馬術精奇,我們的騎兵與之相比,著實不如,如果不能如此悍勇,那他們早就打進定州了。」

「如此打法,死傷一定很大吧?」

李清一陣沉默,「死傷當然是很大的,如果是步卒與其交鋒,能有五比一的戰損我就很高興了。但如果他們也是步卒的話,我們就能做到一比二,甚至一比三,蠻族利害的是他們的鐵騎。」

「血肉長城啊!朕今日方知,定州能擋住蠻族這麼多年,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蕭遠山看來也不算是庸才。」天啟歎道。

李清聽到此話,已知道天啟皇帝已有了重新啟用蕭遠山的意思,想不到自己這一番話還帶了這個副作用,不過他也不想說昧心話,「蕭大帥頗有帥才,不然也不可能在定州抵擋蠻族五年之久。」

天啟詫異地看了一眼李清,本以為李清要趁機抵誨對方一番,想不到卻是在為他美言。「李將軍的心胸倒寬廣,也對,如果是心胸狹隘之徒,想必蕭遠山是不可能活著回京了。」天啟皇帝肆無忌憚地說著這些本應是禁忌的話,李清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看看一邊的蕭遠山和李懷遠,二老都是笑瞇瞇地看著場內,似乎沒有聽到這些話,不由暗歎,果然都是老奸巨滑啊,真要比起修養城府來,自己與他們還是差得太遠。

蕭遠山能不惱嗎?當然惱火得很,不過此時自己表示出惱火的態度,不正好成就了李老兒的志得意滿麼,而且此時他也明白天啟的意思,皇帝要重新啟用蕭遠山,這是一大利好消息啊,眼見屈勇傑不行了,這一仗過後便要下台,如果蕭遠山能掌控御林軍,那便等於將京城握在了手中,與這個比起來,定州的失去又算不了什麼了。嗯,屈勇傑下台後,便讓他去接掌南方三州的平叛大任吧,李牧之見機得早,稱病開溜了,便讓屈勇傑去背這黑鍋吧,如此一來,李老兒便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了,我這不是幫他讓李牧之脫身了嗎?好吧,想讓遠山拿到這個位置,肯定還要付出一些別的代價,另外一些大家也要向他們表示一下,眼裡看著較場,心裡卻盤算開來,

這個時候的他,已是恨不得屈勇傑敗得越難看越好了。

「殺!」

「殺!」

「殺!」

此時的御林軍已被屈勇傑將戰意完全激發了出來,一陣陣聲震雲霄的喊殺聲讓場內的高官貴族們們大都失色,天啟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看來屈勇傑也不是無能之輩。當然了,能坐上御林軍大統領位置的又豈會是無能之輩,屈勇傑的不幸在於碰上了李清,兩相比較,在天啟的心中便立時降成了無能之輩。

反觀定州軍這邊,卻是無言的沉默,一聲聲尖銳的哨音之後,三百名親衛已組成了五剩十的一個個的小方陣,整整齊齊,密密麻麻,槍尖斜指前方,完全便是一個個的刺猥,雖然都是木製槍頭,但眾人能想像到鐵製槍頭換上去後那一片寒光閃現的場景。

出乎天啟的意外,李清沒有下場指揮,而本來他以為要親自指揮的參將也手持長矛,站到了隊伍中,而負責指揮的居然是一名校尉,此刻,他正居於隊伍正中,口中含著一個哨子,隨著他的哨音,定州軍開始作臨戰前最後的調整。

「此人是誰,那名參將居然肯聽他的指揮?」天啟指了一下那名校尉。

李清笑道:「陛下,此人名叫姜黑牛,曾在撫遠城下與完顏不魯的軍隊激戰數天,從一名小卒累功升為果長,哨長,現在已官到鷹揚校尉,他親自參加的戰鬥之多,便是楊參將也不如的,臨敵判斷,長矛破陣,正是他的長項,所以楊參將雖然官銜高,也只能聽從他的指揮。」

「如此豈不是亂了上下尊卑?」

「陛下,在戰場上,只有指揮者與被指揮者,一旦確定前敵指揮,就算指揮者只是一名普通士兵,任何人也必須無條件服從,否則軍法從事,這是臣的定州軍的鐵律。」

天啟搖搖頭,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低級軍官會比一個高級軍官更有資格指揮一支軍隊?

而下面,姜黑牛很興奮,雖然參加的戰鬥挺多,但與御林軍廝殺這種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先前的單兵和小組都沒自己的份,但現在自己卻是作為指揮者來指揮這場戰鬥,而且對面的可是鼎鼎大名的御林軍大統領啊!

當初自己被調到親衛隊的時候,還挺不滿意,覺得自己沒了與敵人直面廝殺的機會,但看到同伴們艷羨的目光,再聽到王啟的解釋,這才恍然大悟,到了親衛隊,現在他不僅從大字不識一個倒已可獨立完成軍報,作出策畫,眼界更是寬闊不少,而李清對他也是分外關注,已是將他作為下一名重點將領開始培養。他一旦從親衛隊走出去,就必然會獨立執掌一個營。

鼓聲隆隆,隨著震天的喊殺聲,御林軍開始列隊衝鋒,與此同時,定州軍這邊也開始動了,六個五乘十的方陣啟動,兩方迅速接近。

屈勇傑揮舞令旗,開始變陣,在衝鋒之中變陣是最為難的事,而御林軍顯然操練得極為純熟,令旗一動,幾個鼓點後,御林軍便變成了三角錐形的攻擊陣形,滿身是血的蕭天賜滿眼狂熱,沖在錐頭上,他要洗唰自己身上的恥辱。

哨聲響起,定州軍開始變陣,六個方陣合攏,變成了三十乘十的一個大陣,讓台上諸人驚駭的是,初出發時排列的宛如一條直線的定州軍,在經過奔跑,變陣之後,仍然橫看豎看斜看還是一條直線,如果說經過長期訓練的御林軍能做到衝鋒時變陣而不亂隊形的話,那麼成軍不久的李清的定州軍也能做到這一點,甚至做得更好,就讓眾人驚掉了下巴。

兩軍還距十數步時,雙方的武器均已放平,對準了對手,定州軍中一聲極為尖厲的哨聲響起,整個隊伍象中了定身法一般向前跑了三步,陡地停了下來,第一排身子側轉,第二排迅還向前,呔的一聲喝,長矛刺出,噗通噗通之聲不絕於耳。

便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變化,便讓御林軍瞬間覺得難受到了極點,對像在接戰之初突然有了變化,這再他們的心中完全是不敢相像的,這一節奏的變化完全打亂了御林軍的攻擊節奏,還不等他們緩過神來,第一波的攻擊如潮水般的湧到。

第一刺剛剛刺完,剛剛側身讓過第二排的第一排定州兵又是呔的一聲悶喝,越過第一排,挺槍,直刺。波浪時攻擊完美體現。

蕭天賜很不幸,在第一波的攻擊中,他身上被數支木槍頭刺中,全身疼得失去知覺,重重地摔在地上。

定州軍便宛如大海中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永不停歇的向前攻擊,居中的姜黑牛用力吹著哨音,調整著整個隊伍的隊形,而唐虎和楊一刀他的兩個頂頭上司,則規規紀紀地挺著長矛,迎合著他的哨聲。

屈勇傑拚命地揮舞著令旗,調整陣形,但定州軍已完全扎進了他的隊伍之中,強大的衝擊力讓御林軍七零八落。絕望之下,屈勇傑壯士斷腕,果斷放棄了前軍,將自己周圍殘餘的百名名士兵集中起來,形成了一個防禦圓陣。

「殺!」御林軍大聲喊著,就已沒了先前的氣勢,有的只是被無情壓制的命運。被打倒的御林軍本來應當退出戰鬥,但他們爬起來,哭叫著又衝回去,回到屈勇傑的圓陣中,但不多時,又被刺翻在地。

台上諸大佬一齊搖頭,天啟皇帝臉色數變,終於歎了一口氣,站起來退場了,天啟一走,眾多大佬也一一退場,這場一片倒的屠殺讓眾人都失去了興趣,只是走時看著李懷遠的目光顯得格外複雜,李家有此強軍,看來對李家的策略要加以改變了。

李懷遠心情複雜地看著一邊面不改色的李清,這傢伙,自己明明示意他留手的,何必讓自己的實力如此暴露出眾人之下,不過他能練出一支如此強軍,倒也令人欣慰,試問邊御林軍也敗得如此之慘,天下間還有哪支軍隊能打敗定州軍?

「這些,都是你的了!」李懷遠指了指天啟面前的案桌上那堆集如小山般的銀票,然後也大步離去。

鑼聲響起,這是示意戰鬥結束了,姜黑牛吹起三長兩短的哨音,定州兵霍地收槍後退,扶起受傷倒地的戰友,一層層地退回到出發的地方。

屈勇傑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嘴裡喃喃地喊著:「殺呀!」

看台之上,李清搖搖頭,臉色複雜之極。雖然勝得精彩,但結果卻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只怕還有不少的後遺症呢!他也沒有想到剛剛在親衛中練成的新戰法有如此威力。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婚事

定州軍皇城校場一戰,一鳴驚人,聲震洛陽,無數深宅大院裡大會連連,小會不斷,各大賭場賠得臉如土色,絕大多數人在在賭場裡灰頭土臉,唯有一青袍中年人大笑著從一家賭場走到另一家賭場,笑瞇瞇地掏出下注單,然後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拿走一張張銀票。

銀勾賭坊位於洛陽南城的平民區內,一條深深的巷子盡頭,一間普普通通的木門裡卻另有千秋,幾十張賭桌密密麻麻,一應賭具俱全,雖然比不上富貴賭場的豪華和高端,但這裡卻吸引了大量的平民賭客,每日也算是日進斗金,但今天裡,所有的賭客們放下了他們手中的賭具,都靜靜地看著青袍人捧著一萬兩銀子的銀票,笑嘻嘻地走出了銀勾賭坊,而銀勾賭坊的老闆臉色鐵青,據說有內幕消息的他開出了驚人的一比一百的盤口,這個青袍人只下了一百兩銀子,但卻從他這裡拿走了一萬兩。

青袍人哼著不知是哪裡的俚曲小調,一步一顛地沿著長長的巷道向外走,直到眼前出現了幾個袒胸露腹的大漢,橫著將巷道堵得嚴嚴實實,他才反應過來,第一時間便摀住胸口放著銀票的地方。

「幾位大爺有何貴幹啊?」他聲音有些為顫抖。

「小子,賈爺的錢這麼好拿麼?」為首的漢子獰笑著,「識相些把錢交出來,爺爺也不為難你。」

「我呸!」青袍人腰桿一挺,「輸不錢起開什麼賭場?想把老子當肥羊宰。」嘴巴一張,一連串的污言穢語源源不絕地噴勃而出,中間還夾雜著一些不知是何地方言的,聽得幾個大漢是一楞一楞的,看著像是斯文人的這個青袍傢伙居然轉眼間變身為市場混混,巨大的反差讓幾從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弟兄們,上,廢了他。」大漢惱羞成怒。

「且慢!」青袍人後退一步,道。「幾位好漢,你們背後有人哦!」

「小樣兒,這一招老子十歲時候就用過了,想騙老子,也不看看老子是什麼人?」大漢獰笑。

「大哥,真有人!」一個小弟不經意地回頭一看,不由聲音顫抖,在他們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幾名勁裝漢子,正冷笑地看著他們,幾乎快要貼著他們的後背了。

大漢回頭,然後喉嚨一緊,被對面的人死死地捏住,幾乎喘不過氣來,臉瞬間蹩得青紫,青袍人笑瞇瞇地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臉,道:「小樣兒,這一招老子五歲就用過了,十歲後就都說得是真的了。」

「鍾爺,這賭坊要不要一併拾掇了?」一個大漢問道。

「隨便!」被稱做鍾爺的青袍人像揮蚊子一般樣揮揮手,「要是你們也缺錢,不妨去敲上一筆。」

「好了!」幾個大漢興奮地答道,幾人一齊動手,小雞般地拖起剛剛還雄赳赳氣昂昂地幾條大漢,便向銀鉤賭坊走去。

走得巷子口,身穿白袍的人迎了上來,「鍾子期,賺了大錢,該還我了吧?」

「還,當然還,不過許兄,這利息能不能低點!」

「不行。」姓許的人大聲道。「哦,對了,老鐘,我知道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嗯,有關李清的,想不想知道?」

「李清,想知道想知道,他是我的吉祥物啊,沒有他,我哪裡賺這許多錢去,當然要知道啊!」鍾子期興趣盎然。

「有人要對他下手。」

「什麼?」鍾子期一怔,站住:「許思宇,這消息確實?」

「當然確實,你說,我們是不是要去插一腳呢?我想去插一腳,不過是去火上澆油呢,還是去雪中送炭,正想著和你商量呢?」

兩人放低聲音,竅竅私語走遠,而在他們身後,銀鉤賭坊已是亂成一團,不時有人從那小門中衝出來,狼狽地逃走。

安國公府,李牧之,李退之二人齊聚在李懷遠的書房,「想不到清兒居然在短短的時間裡,練出了如此強軍,此乃我李家之幸啊!」李退之歎道,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若我在南方有此強軍,叛亂反掌可平,那像現在這般借病而遁,實是羞煞人啊!」李牧之搖頭無語。

李懷遠沉吟道:「清兒此舉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若他定州軍數萬士兵皆有如此戰力,那舉目天下,無人將是他對手,但以我看來,恐怕也只有他這只親衛隊方才具備這種戰力,其它部隊只怕遠遠不及。」

「父親,由此可及彼,便算差上一些,但放眼大楚,也是一等一的強軍了。」李退之道。

「這話倒也不錯。」李懷遠道:「但大敗御林軍,有利有弊,利在虛處,但弊端卻已開始顯現了。屈勇傑經此大敗,御林軍肯定呆不下去,聖上已準備調他去替換老三到南方平叛。」

「那御林軍由何人統率?」威武候問道。

「這個人恐怕你們想不到!」李懷遠苦笑道,「蕭遠山。」

李牧之李退之二人齊齊吸了一口冷氣,「如此一來,京城可就落入蕭家掌控之中了。」

「這是無可置疑之事了,退之,我們在御林軍中可有得力之人?」

「不多,且大都是低級軍官,最高不過參將。」李退之道。

「屈勇傑本是中立之人,對於世家也是敬而遠之,但李清逼走了他,對我們在京城而言,確實是不大好的事情,好好佈置下去吧,力爭在御林軍中能擁有我們李家的聲音。另外,宮衛軍中也要想辦法。」

李退之為難地道:「父親,御林軍還有法子可想,可宮衛軍是由傾城公主親領,鐵板一塊,根本無法滲透。」

「嘿!」李懷遠笑了一聲:「這個女人,也幸好她是一個女人,比之天啟,她的手段,魄力可要強多了,不過她也終究是一個女人,今年年紀也不小了吧,總歸要出嫁的。」

李退之眼睛一亮,「父親,清兒也未娶,以如今清兒的地位,做一個駙馬卻也綽綽有餘,何不促成此事?」

「有難度!」李懷遠道。

見父親也有此意,李退之興奮地道:「父親,我們可以讓路貴妃吹吹枕頭風,再者我看皇帝也有拉攏李清的意思,不然當初不會單獨招見,這事兒,有戲。」

「可以試試。」

「父親,我看李清對於她身邊的那個叫清風的女子感情很深,這事只怕先得取得李清的同意,否則萬一皇帝答應了,李清那裡卻出了問題,到時我們就被動了。」李牧之突然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牧之,這事與李清沒什麼好商量的,你也當與溫氏多親近,只要溫氏答應了,不怕李清翻天。」李懷遠淡淡地道:「你這父親,當得可不怎麼樣。」

威遠候臉漲得通紅,無言以對。

而此時的威遠候府西跨院,李清正與溫氏促膝而談,至於李清在外面如何威風,如何厲害,在溫氏這裡看來,都是浮雲,她希望的只是兒子好好的,平平安安便是她的福份,看著兒子仍然如小時候一般雙手放在膝頭,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面前,便打心底裡泛出一股喜悅,至於是現在的安享榮華富貴,還是以前的辛苦生活,都無所謂。

「清兒,你今年已二十有一了,也老大不小,你看李錚李峻他們都已做了父親,而你還是一個人,可有成親的打算?」溫氏笑瞇瞇地道。

李清搖頭道:「兒子還年輕著呢,在說現在戎馬倥傯,大部時間都在戰場上,那有時間想這些事。」

溫氏搖頭,「俗語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你現在功業也成,但這家卻也不能不顧啊,可有心愛的姑娘了?」

李清點點頭。

「可是那清風姑娘?」溫氏笑問,這些日期子以來,兩人不經意間在她面前流露出來的親暱,讓她這個過來人怎麼會不明白?「既然喜歡她,為什麼不娶了他呢?清風我也是很喜歡的,雖然相處日期子不長,但卻可以看出她是一個知書識禮,卻又能幹的好女子啊!」

李清道:「兒子當然知道她是一個好姑娘,否則兒子又怎麼會喜歡她?只是這其中,卻有幾個極大的難題,母親,你知道,現在我的婚事可能不是你我母子就能決定的,這裡面還摻雜著其它一些東西,讓兒子很苦惱。」

當下李清一五一十地開始述說李清的來歷和遭遇,直花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將其說得清楚明白,溫氏的臉色也隨著李清的述說不斷變幻,等到李清說完,溫氏沉默半晌,道:「兒啊,這女子的貞操節烈,三從四德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兩人兩情相悅,這麼多年來,我總算是明白了這個道理,你既然喜難她,她也喜歡你,那又為什麼要為難?你的那些軍國大事我不懂,我也不想干涉你的事,但一個知書識禮的女子,為了你,居然做起了你說的那些殺人放火的勾當,也不知她心裡有多為難。你啊,這樣不明不白地拖著她,可真不是個辦法呢!」

「不是我拖著她,而是她不答應我!」李清辯道。

「既然她是柳大家的孫女,那這出身自也不差,甚至咱們還是高攀了人家,清兒,你為什麼不帶著清風去找柳大家,只要柳大家答應讓清風重入家門,那一切都不迎刃而解麼?」溫氏笑道。

李清一躍而起,大聲道:「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就這麼辦,我明天就帶著清風去找柳大家。」

門外光噹一聲響,李清打開門,卻見清風淚流滿面,在她的腳下,兩個茶盅,一個茶盤摔在地上。

「清風!」李清叫道。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秘訪

二更時分,一輛馬車,十數匹馬悄悄地自側門離開了威遠候府,前四後六,左右也各有兩名警衛衛護著馬車匆匆駛離桔香街,向著皇城西邊的翰林街而去。

馬車內自然便是李清帶著清風準備到原定州按察使林海濤家裡認親,由於林海濤當初在定州已宣稱自己的一雙女兒已雙雙遇難,是以李清只能偷偷摸摸地上門,以免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林海濤還好說一點,當初在定州時他的態度已表明他還是在乎兩個女兒的,李清擔心的是林海濤的父親,那個儒家大能,理學大師,大楚學術界的泰斗級人物,林正殷。

李清深愛清風,原本以他的脾氣,根本不在乎清風是高貴小姐也罷,是尋常人家也好,自己喜歡娶了便罷,但人融於這個時代之後,卻也不得不向這個時代的習俗妥協,自己想要給清風以正妻的名份,那清風就必須有一個和他相匹配的身份,否則,不但是家族內,便是自己的忠心下屬如尚海波等,都是持強烈的反對態度的。李清不願委屈清風,便只能忍氣吞聲,找上門去求林正殷了。

清風白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水汪汪地看著身旁的李清,「委屈你了,將軍。」她柔聲道。

李清笑著拍拍她的臉頰,「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事,有什麼好委屈的,放心吧,清風,林老兒,啊,不對,不對,你爺爺如果不認,我便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要逼著他認了你,將你接回家去,接下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上門提親了。」

清風低下頭,心裡一陣甜蜜,但臉上卻露出愁容,事情哪有這麼簡單,長於林家的她自然知道林家的規紀,也知道爺爺的脾氣,如果自己的爺爺是一個能用強所逼而就範的人,那也就不是大楚鼎鼎鼎大名的林正殷了。

似乎看出清風的擔憂,李清伸手將佳人攬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道,「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

「嗯!」清風低低地應了一聲,將自己依偎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中,微閉上眼,傾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平安,幸福。

馬車的車轍在青石板街上一路向前,馬蹄敲擊石板發出清脆的響起,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脆。一路無聲。

「大帥,到了!」楊一刀俯身在車窗前,低聲道。馬車內,清風身體陡地一震,李清清晰地感覺到懷裡女人身體的顫抖,摟住她的手微微一緊,道:「去通報,就說定州故人李清來訪林海濤大人。」

楊一刀躍下馬來,打個手勢,唐虎等人立即散開在馬車四周,將馬車團團圍住。楊一刀走到大門前,輕輕叩響銅環,「誰啊?」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接著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蒼頭探出頭來,警惕地看著楊一刀,:「請問你找誰啊?」

楊一刀微笑道:「請老人家通告一聲林海濤大人,就說定州故友李清李將軍來訪。」

「李將軍,就是那個在皇城校場打得御林軍丟盔棄甲的定州李將軍?」老蒼頭驚訝地道。

「當然,難不成還有第二個麼?」楊一刀笑道。

「好的,好的,請貴客稍等,我這就去。」老蒼頭飛快地答應一聲,便快步離去。

車內,清風已是淚流滿面,「是看門的老林頭。」她低聲道。

李清很清楚她此時患得患失的心情,離家數載,迭遇磨難,陡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的確讓人感懷。憐惜地替她擦去腮上淚水,「好了,這就哭了,呆會兒看到父母親人,豈不是更加難過,今兒應當高興才是啊!」

身體微微抽動幾下,清風勉強露出笑臉,「是呀,是應當感到高興,只是不知,他們還認不認我這個女兒?」

「當然會認。」李清笑道:「清風是何許人也,是我定州軍的大人物,是跺一跺腳整個定州都要顫抖的人物,想想王啟年他們看到你便像老鼠看到貓一般,你就應當有這個自信啊。」

聽到李清打趣的說法,清風不由破涕為笑。是啊,清風現在已不是當年那個感懷花開花謝,燕去燕來的多愁善感的女子,而是手握大權,翻手之間便可令整個定州風雲色變的人物,幾年的歷練,讓她改變甚多,當年的自己又哪裡會想到自己今日的變化?

「將軍,其實我不叫清風。」清風道。

李清一笑,「我當然知道,我既然已讓人打聽到了你的家世,豈會不知你的真實姓名,是吧,雲汐?不過我習慣了叫你清風,也懶得改了。」

清風展顏一笑,是啊,自從那天將軍告訴自己已知道自己的事情的時候,便該想到這一點了,當真是當局者迷。

車外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林海濤神色緊張地向外走來,在定州,因為公事上的往來,自己的一個家人偶爾在崇縣見到了女兒雲汐,進而打聽到了她竟然化名為清風,在為李清做事,而且在李清的手下手握大權,當時心中的震驚無已言表。蠻寇入襲,兩個女兒雙雙失蹤,後來雖然找到了護衛的屍體,但兩個女兒卻音訊全失,只當已香消玉殞,那裡竟會在李清那裡看到,心中奇怪為什麼女兒脫險之後卻又不肯回家,多方打聽,終於知道了一雙女兒居然是李清從蠻族那裡搶回來的。如花似玉的女兒落以蠻族手裡,那下場是顯而易見的,他終於明白了女兒的苦衷。也知道女兒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作為理學大家的兒子,他當然知道自己父親的態度,身死是小,失節事大,一雙女兒失去了清白,在父親看來,那還不如死了好,聽聞清風現在是定州將軍的禁臠,更是絕了女兒回家的心事。

他相信李清一定知道了清風的身世,以他的手段,想要查出來那是輕而易舉,更何況當時在定州自己還給了他那麼明顯的線索。

李清今天上門來有什麼事呢?林海濤不得要領。

當林海濤出現在門前的時候,李清挽著清風已下了馬車,看到李清身邊那個白紗覆面的女子,林海濤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在了哪裡,這不是自己的女兒雲汐又是誰人?

林海濤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壓制住自己上去抱住女兒痛哭一場的念頭,在定州時,後來雖然知道了兩姐妹的下落,但他卻不敢前去相認,自己已宣稱女兒死亡,並給她們下了葬,立了墓碑,此時如果女兒又冒了出來,那對林家家風當是一大打擊,對自己的前途也是一個重大的傷害。

清風也是淚眼模糊,她多麼希望父親能迎上來,叫一聲女兒啊!兩人對視片刻,林海濤終於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向李清一拱手道:「李將軍貴客光臨,蓬蓽生輝,請,請進!老林頭,快去稟告老爺,就說定州李將軍來訪。」

將一行人等讓進客廳,寒暄幾句,林海濤已是無話可說,只是緊張地絞著雙手,眼光在李清與他身後的雲汐身上轉來轉去,今天李清將雲汐帶來,而且是選擇在夜深人靜之時,其意不言自明。而白紗覆面的清風更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海濤。

堂後一兩聲咳嗽傳來,一個老人邁著方步走了出來,林海濤已恭敬地站了起來,「父親,打擾您休息了,不過李將軍乃是貴客,難得上門啊!」

李清看向這位大楚有名的大拿,理學大師儒家大能林正殷,方方正正的臉上看不見一絲笑容,兩道濃眉下一雙眼睛雖然生出了大大的眼袋,但卻仍是炯炯有神,鬚髮全白的他看到李清身後的清風時,只是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再無其它任何變化,這倒讓李清暗自稱奇,一般而言,這個時代大都是隔代親,爺孫輩的感情倒比父子之間要好得多,但這位林老爺看到應已死去的孫女陡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這份修身養性的功夫,李清自忖是萬萬不如。李清可不相信清風覆上了一層面紗,對方就認不出來。

「李將軍!」林正殷向李清一拱手,「李將軍是國之功臣,能來我林府是我之榮幸,請坐,請坐。」

李清對於他不敢怠慢,抱拳道:「末學後進李清,見過林大師。」

林正殷木無表情地道:「李將軍乃是武將,我是文臣,這末學後進四字卻不搭邊,李將軍自謙了。」

一邊的林海濤接聲道:「父親,李將軍當年一詩一詞,一筆書法可是折服了定州名妓苟煙,與尋常武人可大是不同。」

林正殷哼了一聲,「此許艷詞,焉能登大雅之堂,海濤,看來你在定州定是也常去那煙花之地,將我的教誨都放在哪裡了?」

如此不給面子,頓時讓李清和林海濤都尷尬不已,林海濤抱歉地看了一眼李清,李清臉上發燒,卻比林海濤多了一個心思,看這個老傢伙的態度,情形不妙啊!不說文武之別,單單自己是他孫女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應如此啊,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只能說明一件事了。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清風,果然清風垂下頭,眼淚已如斷線珠子般地掉了下來,身體也微微顫動,用了極大的毅力才克制住不哭出聲來。

李清決定要試探一下。總不能直接撕破臉去,這樣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聽聞老大人曾有兩個孫女在定州失蹤,李清這便要返回定州,說不定能有效勞之處。」

「不敢有勞將軍,老朽的兩個孫女都已逝去,芳魂渺渺,也不知飄散何處了。」林正殷回答道,一邊的林海濤臉孔扭曲,低下頭去。

「老大人也不曾看到過貴孫女的屍體,說不定是以訛傳訛,尚在人世也說不定啊?」李清笑道,「世間之事,不親眼所見,怎麼能妄下結論呢?血濃於水,這親情是世上最可珍惜之物,老大人如此斷言,如果令孫女尚在人世,豈不是聞之落淚。」

林正殷哼了一聲:「家門不幸,兩個孫女為蠻寇所掠,那還有可能活在人世,雲汐,雲容自小熟讀烈女傳,豈不知身死事小,失節事大,哪裡還會苟活人世,將軍大人今天來此,是來羞辱林某的麼?」

李清大怒,霍地站了起來,便要破口大罵,林正殷這是一口便回絕了所有的可能了。陡地聽到身後微不可聞的泣聲,心又一下軟了下來,「老大人,話不是這麼說,柔弱女子,身逢大難,也是我們這些人衛護不周,身為男人不能保護女子,才讓她們為敵所掠,怎麼能將其怪罪到女子身上呢?李某在定州,見過很多這樣的人,其情可憫,其境之慘讓人落淚,即便我們不能讓他們生活得更好,也不可落井下石,逼人致死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定州還能剩下多少婦女?」

林正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加理睬,顯然是不屑於與李清辯論了。

李清按住脾氣,想著今日自己是來求人的,又道:「我在定州遇見過兩人,聽聞與老大人的孫女極像,便帶在身邊,老大人不見見嗎?」

林正殷一拍桌子,大聲喝道:「李將軍,我再告訴你一次,我的兩個孫女都已死了,已入土為安,你再多言,不僅是辱我林家,更是辱及我死難的兩個孫女,我林家之人,只有死節之女,豈有苟活之輩?」

李清大怒,脫口而出:「你放屁!她們明明沒死。清風你過來。」

伸手一把拉過清風,扯去她覆在臉上的白紗,指著她道:「林老兒,你卻瞧瞧,她是不是你的孫女?」

林海濤已是淚流滿面,而林正殷卻不屑地抬起頭,「李將軍,天下模樣酷似的人不知凡凡,你如此強逼我認孫女,是何用意啊?」

李清一口氣弊在心裡,幾乎便想拔刀砍將過去,這老東西,當真是要名不要命啊!

清風嗚咽著掙脫李清的手,跪在地上,向堂上的林正殷叩了三個響頭,爬起來掩面衝了出去。李清冷笑幾聲:「好一個儒學大家,好一個士林領袖,無情絕性以致如此,當真可稱你一聲斯文禽獸,今日李清領教了。」大步隨著清風走了出去。

「爹!」林海濤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觸地。堂後,兩個女人衝了出來,一個稍老一些的一把拉住林正殷,慘叫道:「老爺,那是雲汐啊!」另一個年輕一些的跪在林海濤身邊,雙淚長流:「公公!」

林正殷仰面朝天,眼中雖蓄滿淚水,卻是一滴也不曾灑落下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遇刺

週末,小小的爆發一次,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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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的楊一刀聽到李清憤怒的咆哮,聽到林正殷斷情絕性的無情話語,幾乎便想拔刀衝進去,唐虎更是獨目圓睜,臉漲得通紅,困獸一般地在原地打著轉轉,若不是楊一刀用力拉住他,幾乎便衝進了大堂。

眼前倩影一閃,卻是清風大哭著衝了出來,楊一刀示意唐虎留在原地,自己緊隨著清風向外跑去,「清風司長,慢一點兒!」他大叫道。

李清黑著臉大步走了出來,「我們走!」他怒喝道,再也沒有回頭看上林家人一眼。

跨上馬車,清風縮在一角,整個人瑟縮成一團,身體不停地顫抖,李清默默無語地看著她,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大帥,我們走吧!」楊一刀輕聲道。隨即車身輕輕一震,蹄聲得得,一行人默然無語地踏上了歸程。

李清將馬車一角的清風摟進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

「將軍,雲汐這一次真得死了,再也回來來了。」清風仰起臉,淚珠兒一串串地順著臉龐滾落。

「雲汐死了,可清風仍然活著,而且會活得更好更精彩,讓那個老匹夫好生看看。」李清咬牙切齒地道。

「他是我爺爺!」

「這樣的人,你還認他做爺爺,我呸!」李清狠狠地唾了一口。

清風默默無語,將頭靠在李清的胸前,從此之後,她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這個寬闊的胸膛了,感到懷裡女子的顫慄,李清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用力將他摟緊。林家不肯認回清風,自己想要明媒正娶的念想算是徹底落了空。

有些顛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李清驀地感到有些異樣,「怎麼了,一刀?」他問道。

「將軍,感覺很不好,好像有什麼人在窺伺我們。」楊一刀凝神答道。馬車另一側的鍾靜也抽出了一柄短劍,「將軍,我也有同感。」

李清心中一跳,自己也有這種感覺,他們這些從沙場上九死一生回來的人,對於危險總是有一種天然的直覺。

「後退!」李清輕聲道。

然而馬車剛剛開始後退的瞬間,空氣中忽地傳來令在場每一個人都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驚恐的聲音。「八牛弩!」楊一刀驚呼。

李清不假思索,目標一定是馬車,一定是自己,一把抓住清風,猛地側身撞擊馬車車壁,轟隆一身,單薄的車壁被撞破,李清與清風跌下車來,幾乎與此同時,八牛弩那粗如兒臂的箭身從他們眼前掠過,馬車頓時被八牛弩那巨大的衝力擊打得四分五裂,車後一名護衛躲避不及,被那八牛弩迎面射中,慘叫一聲,身體被射飛出去,而八牛弩強勁的力道在穿透了這名護衛的胸膛之後,仍在繼續向前飛,沒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唐虎保護大帥!」楊一刀大喊道,自己則拔馬便向前邊衝去。而李清身邊的護衛瞬間便排成了兩道人牆,將李清牢牢地擋在身後。

黑暗中再一次響起眾人熟悉的絞弦聲,李清大喊道:「所有人衝上去,阻止八牛弩發射。鍾靜,帶著清風後退。」眾親衛一聽李清發令,不假思索,發一聲喊,便隨著楊一刀向前衝去,李清抽出隨身腰刀,便也想跟著衝上去,身子一緊,卻被唐虎牢牢抓住,「將軍,我們不死絕,輪不到你上。你說過的。」

空氣中嗖嗖地發出異響,「弩箭!」暗算自己的人好毒的心腸,不但動用了八牛弩這種軍國重器,居然連軍中常備的弩箭也有,大楚禁弩不禁弓,便是因為弩箭在短距離上勁力極強,根本無從躲閃,用來暗殺實是無往而不利。猝不及防的親衛們紛紛中箭倒下,李清心中大恨,哪裡想到在京城自己會遭到這種程度的暗殺,如果將士們出門前身上著了甲,雖然免不了受傷,但總歸有很大可能保住性命,但現在只穿著單薄衣裳的他們斷難活下來。

楊一刀極為驍勇,身上插了兩支弩箭,左臂右腿上各中一支,他居然還大呼著舞刀向前,只是護著自身要害,看到此景,唐虎大叫一聲,也拔刀衝了上去,「大帥自己當心!」

李清耳中聽到咯的一聲,心中頓是一涼,這是八牛弩再次上好弩箭的聲音。

就在李清暗道不好的時候,嗖嗖連聲傳來強弓破空之聲,黑暗之中連聲傳來慘叫,沉重的人體倒地之聲,本來極密的弩箭瞬間便疏漏起來,楊唐二人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挺刀殺了過去,李清在強弓破空之聲傳來之時,便已判斷出箭的目標,大喜之下,挺起腰刀,也狂奔而去,此時,還殘餘的兩名護衛都在這一瞬間衝進了對面的人群中,這些從沙場上下來的戰士終於顯示了他們善於捕捉一切機會的能力。

刀刀入肉,一片慘叫,對面暗殺的人不是什麼格鬥好手,片刻之間,已被四人殺得魂飛魄散,忽哨一聲,一個個傳身便逃。唐虎狂吼著還想追擊,李清大叫一聲:「回來!」唐虎不解地回過頭,卻見到李清森森的眼睛正盯著被一支支羽箭釘在地上的幾名刺客,這些刺客個個都是大腿中箭,那箭強勁無比,竟然穿透了他們的大腿,把他們硬生生地釘在地面上,看到幾個渾身浴血的人向著他們轉過頭來,不由魂飛魄散,眼中露出濃濃的恐懼之意。

「那位朋友,拔刀相助,請留下姓名,李清必有回報!」李清向強弓射出的方向大喊道。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李將軍,你欠我一個人情。」笑聲中,一陣碎碎的腳步迅速遠去,很快便沒了聲息。

楊一刀和唐虎警覺地聚在李清的周圍,另兩人則則分散搜索,確認已經安全這才返回。「快,看看弟兄們,還有活著的沒有?」

幾個人紛紛走到倒下的親衛身邊,略一檢查,都是失望地抬起頭,看著李清微微微搖頭,李清咬著嘴唇,握著刀的手愈來愈緊,八牛弩,軍中制式弩箭,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這些殺人利器,眼中射出凶光,是什麼人居然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行動去向,竟然在此布下如此駭人聽聞的陣仗,非要殺自己而後快,蕭遠山?屈勇傑?抑或是其它家族中人,也只有軍中之人,或是豪門大族,方才會擁有這些厲害武器。眨眼之間,李清已是轉過了幾個念頭。

「人綁起來,這些東西也要帶走!」李清吩咐道。

街道盡頭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和火光,一大群人快步奔來,「洛陽巡檢司,什麼人在此?」對面傳來喝問聲。

「定州將軍李清李大人,來者何人?」楊一刀厲聲問道,同時幾名親衛橫身站在了李清身前。

「啊!」對面明顯甚是驚訝,「李清將軍,卑職洛陽巡檢司巡檢周平。」

快步奔到跟前,眼前的慘狀讓周平險些昏倒,四人渾身浴血,他們身後還有兩個女子也都是面色煞白。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周平結結巴巴地問道。

楊一刀走到他跟前,亮出自己的參將關防,「怎麼回事,我正要問你們呢?你們是怎麼巡查的,竟然讓刺客在這裡從容佈置八牛弩,強弩這些禁物,險些便傷了我們將軍,這些死難的弟兄回頭我們會讓你們巡檢司給我們一個說法。」

「將軍大人,這,這不關我們事,我們不知道啊!」周平大呼冤枉,洛陽這麼大,他們巡簡司這幾個人,哪裡能面面俱到。

「行了,行了,這事和你們無關,現在你們幫著將這裡收拾一下,活著的刺客,這些弓弩,還有我死難的親衛,都與我送到威遠候府去。」李清不耐煩地道。

「可,可是大人,按律這些證物都要送到巡檢司或者洛陽府裡去的。」

楊一刀嗆地一聲交拔出半截,「我家將軍讓你送到威遠候府,你沒聽到麼?」

「聽到了,聽到了!」周平頓時矮了半截,轉過身,大聲吩咐手下,「都沒聽到將軍大人的話麼,將這些都送到威遠候府去。」

當威遠候府的家丁們看到渾身是血的李清與楊一刀等人,大驚之下紛紛迎了上來,片刻之後,整個候府都忙亂起來,而不遠處的安國公府也是一陣忙亂,很快地,安國公李懷遠,更遠一點的壽寧候李退之全都齊聚在了威遠候府。

李清臉色鐵青,死亂的十二名親衛身蒙白布,一字排開擺在院中,而另一側,被生擒的殺手們都臉如死灰,一個個軟癱在地上。

「大人饒命啊,我們不知道要殺的目標是您啊!」幾個殺手顯然此時才知道他們殂殺的目標,看到人到了威遠候府,而一個個絡繹趕過來的人無不是高官貴爵,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可怕性。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徹查

回到內堂,李清疲乏地坐在椅子上,不斷地揉著眉心,借此來放鬆自己繃得緊緊的神經,即便是在戰場上,他也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死亡,在八牛弩的嘯聲響起時,他幾乎已聽到了死神的召喚。他僥倖活了下來,不是因為自己運氣好,而是因為那批神秘的人所救,那一刻,如果對方不射死對方的弩手,己方絕無可能在如此短的距離和狹窄的街道上再一次避開恐怖的八牛弩箭,一想到自己的行蹤被不止一批人所掌握,他就不寒而慄。他們是誰?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呢?李清自問在洛陽自己並沒有朋友。

安國公李懷遠等人走了進來,看到閉目不語的李清,都沉默地坐下,內堂裡寂靜得令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在想一個問題:是誰?

很快,李宗華走了進來,這個暗影頭子臉色陰沉如鍋底,這麼大的刺殺行動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而他居然連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不能不讓他憤怒而又驚懼,不管是安國公李懷遠也好,還是李牧之李退之,甚至是李清,都肯定對他心生不滿,而且這也的確是他的失職。

「問出來了,這一批人是洛陽一個叫什麼飛鷹幫的,這裡的都不是什麼大角色,只知道幫裡接了一筆大生意,值十萬兩銀子。」

「為什麼目標是我?怎麼知道我的行蹤的?那些軍器是從哪裡來的?」李清問道。

李宗華搖頭,「一問三不知,只知道行動路線,地點,所用武器都是由對方提供,他們只負責行動而已。甚至他們連殺得是誰都不知道。」

李清點點頭,忽地笑了起來:「原來我值十萬銀子,呵呵,以後要是沒錢用了,倒是可以把自己賣了。」

李宗華沒有理會李清的這個冷笑話,接著道:「洛陽暗影還有你的親衛都出動了,搜捕飛鷹幫,上至他們幫主,下至一個伙夫,斷不能讓他們走脫一人,只要抓住了他們的高層人物,真相便將大白。」

李清長出一口氣,道:「讓人帶上抓住的那幾個傢伙,去洛陽的幾個城門守著,如果有人連夜出城,不管他是誰,都給我弄來。今天動靜這麼大,對方知道行動失敗,要麼殺人滅口,要麼便是趕緊送這些人出城逃亡。」

「不大可能吧?」李宗華道:「晚上洛陽城門早閉,他們是出不去的,要出去也是明早。」

李清冷笑道:「這些人連八牛弩都能弄來,更能成批裝備強弩,想要叫開洛陽城門很難嗎?李叔父,我就怕現在你去得已有些晚了。」

李宗華一怔,猛地轉身,迅速跑了出去,安國公歎了一口氣,「搞了一輩子情治,還不如你一個後生小子思慮周全。李清,你猜猜,這些想殺你的人大致在一個什麼範圍內呢?」

李清思忖片刻,「能弄來八牛弩和強弩,其實範圍已經很明顯了,不是洛陽軍方,便是洛陽的豪門大族,只有他們,能弄到這些東西。」

「蕭家,屈勇傑?還是方家?」李退之問道。

「不知道,蕭家因為我失去定州,方家更是一個分支完全毀在我的手中,而屈勇傑也因為我而丟掉了御林軍大統領的位子,他們都有可能。」李清搖頭道,「不能確定。」

眾人一時理不出頭緒,只能寄希望於暗影的行動能帶來一定的收穫。

威遠候府大管家李華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向眾人行了一禮,而後湊到威遠候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麼,李牧之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你確定?」

李華肯定地點點頭:「我也知道事關重大,反覆盤問了,的確如此。」

李牧之臉色數變,突地站了起來,對安國公行了一禮,道:「父親,我有點急事,出去一下,片刻就回。」

李退之奇怪地看了一眼老三,道:「三弟,眼下還有什麼事能比此事更急?」

威遠候也不答他,急匆匆地向內宅走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安國公臉上忽地露出憂色。

東跨院,裘氏坐立不安,臉色慘白,在室內不停地轉來轉去,看得幾個貼身丫頭都莫名其妙,外宅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聞,不過大奶奶對二奶奶那邊一直不感冒,甚至相當地仇恨,為什麼這個時候大奶奶倒像挺擔心那邊那位小候爺一樣呢?但看到裘氏的模樣,卻是一個人也不敢亂說話。

房門外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候爺您來了?」一個丫頭看到威遠候急急地走了過來,趕緊迎了上去。

「你們,都下去!」威遠候一揮手,道。

幾個貼身丫頭低頭應了聲,「是!」絡繹而出,最後一個輕輕地掩上了房門。

威遠候虎目圓睜,死死地盯著裘氏,卻不發一語,先還故做鎮靜的裘氏終於給看得發慌,道:「候爺,你這麼看著我作甚?」

李牧之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你從家裡武庫裡拿了幾把強弩?」

「我哪裡拿過?」裘氏睜大眼睛,反問道:「我拿那些東西有什麼用?」

「不要抵賴!」威遠候忽地大吼道:「武庫的家丁今天才向李華報告,說你命人卻取了幾把強弩,李華已查實,這幾個武庫看守已被抓了起來,而且,替你去拿強弩的李鎮此時也被抓起來了,他說是你讓她去取的,而且已經交給了你。」

裘氏沉默了。

「說,那些強弩去哪裡了?你用他們做了什麼?」李牧之臉孔扭曲,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看到李牧之的奮怒,裘氏反而鎮定下來,「我如果說這些強弩我的確是拿了,但只不過是拿來玩玩而已,候爺一定不相信了。」

「我當然不相信。」李牧之森森地道:「你我夫妻近二十年,何曾見你揮刀舞劍過?那些強弩現在在哪裡?」

「不見了!」裘氏滿不在乎地道。

「什麼?不見了,你當我是三歲兒童麼?」

「候爺不信,我又有什麼法子?」

李牧之冷笑:「這麼多年來,我敬你,畏你,愛你,讓你,相信你也心知肚明,如果這件事是你做的,那你也知道是什麼後果?我告訴你,紙裡包不住火,不出明天,整件事情便會弄個水落石出。」

「來人!」隨著威遠候的喝聲,外面應聲進來幾個老媽子。「看著大奶奶,沒有我的話,哪裡也不許去,什麼人也不能見!」

「李牧之,你敢囚禁我!」裘氏大怒。

威遠候一甩衣袖,大踏步出門而去。房內,裘氏反常的沒有撒潑大鬧,反而無力地坐了下來。

回到內廳的威遠候沒有說話,而其它幾個也沒有問任何的問題,大家都默默地等待著城內行動的回音。

威遠候府寬敞的練武場上,不斷有人被押來按著跪倒在地,至此,李清遇刺案終於讓洛陽所有的豪門世家清楚,震驚之餘,不少的世家開始清查自己家族,會不會牽涉到此事之中,而洛陽府和巡檢司也趕到了李府,這樁本來應當由他們來審理的案子,現在完全被李氏自己握在手中,而想講講道理的洛陽府台看到安國公那張枯樹般的老臉後,又將話嚥回到肚子裡,只能與巡檢司的頭頭兩人相對苦笑,坐在外面充當一個看客。大楚世家之跋扈,由此可見一斑。

李宗華匆匆地進入內廳,看到他的神色,眾人都是精神一振,一定是有線索了。

「今晚在清兒遇刺後不到一個時辰,的確有人叫開西城城門,出城去了。」

「什麼人?」幾個異口同聲地問道。

「蘭亭候府內院管家裘學忠!」李宗華一字一頓地道。

廳內眾人不由失神,只有威遠候臉色大變,他終於能確定,自己的夫人在這件事中一定是脫不了干係。

「我已派人連夜出城追趕此人,他能去的地方有限,我料想他跑不了多遠。」李宗華道。

「蘭亭候在哪裡?」安國公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問道。

「蘭亭候沒有在家,而是在屈勇傑屈統領那裡。」李宗華回答。

李懷遠點點頭,「我想也是如此,他果然被瞞著,我知道這張八牛弩從那裡來的了。有把握抓住那個裘學忠嗎?」

「我派出去的人都是追蹤高手,應當沒問題,最遲明早便可以得到回音了。」

「好,退之,你去屈府,請蘭亭候過來。」

「是,父親!」李退之站了起來,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牧之,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牧之,你去蘭亭候府,將那個裘得功可我抓來!」

安國公李懷遠閉著眼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威遠候臉色發白,「是,父親,我這就去辦!」

「牧之,記著,我要和是活著的裘得功!」李懷遠忽然補了一句。一直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深深地看著小兒子,似乎要一直看到他的心裡。

「要不我讓一刀跟著父親去吧?」李清淡淡地道,從威遠候的表情和這之前的一些舉動,李清隱約已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必!」李懷遠擺擺手,「清兒,你要相信你的父親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正文 第一百三一章:塵埃落定

李退之趕到御林軍大統領導屈勇傑的府上時,已是時近午夜,但京城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屈勇傑自然也是睡不著的,恰好蘭亭候裘志今日來訪,兩位老友便弄了幾個精緻的小菜,便飲著小酒,邊議論著這一樁明日注定要轟動京城的刺殺案。

聽到下人稟報李退之來訪,屈勇傑的臉色難看無比,難不成李氏竟然懷疑是自己做的手腳?不錯,自己是斗兵輸給了李清,而且輸得很難看,但自己是何許人也,在戰場上輸掉的東西自會從戰場上討回來,如此鼠偷狗竊之事,自己豈屑為之?

啪的一聲捏碎了手裡精緻的瓷杯,屈勇傑霍地站起來,「欺人太甚。」

蘭亭候裘志一把拉住屈勇傑,「且慢,也許是另外有別的事情。」

屈勇傑冷笑:「如此時間,恰好遇李清被刺,你說能有什麼別的事情。」

正憤怒間,李退之已是姍姍而來,屈勇傑怒目圓睜,「壽寧候,你是來緝拿我歸案的麼?」斜睨李退之,嘴角掛著冷笑,屈府的家丁已是憤怒地圍了上來。

李退之詫異地看了一眼屈勇傑,轉瞬間已是明白對方的誤會,笑道:「屈大統領這是說哪裡話來,退之正要向屈統領告罪,深夜打擾,叨擾之處,還請莫怪。」

屈勇傑臉色稍緩,「你李府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不在府裡幫襯,卻跑到我這裡做甚麼?」

李退之笑道:「府中自有老爺子坐鎮,我也只能跑跑腿了,今日來貴府,卻是想請蘭亭候過府一聚。本是去蘭亭候府的,不過聽聞蘭亭候來了統領導這裡,只好過來打攪。」

「請蘭亭候?」屈勇傑一怔,「這個時候請蘭亭候過去有什麼事?」

李退之臉上笑容不變,「老爺子的吩咐,我這做兒子的那敢多嘴。」

裘志驚疑不定,「退之,出了什麼事了?為什麼老爺子這麼晚了還要讓我過去?」

「這個退之也不大瞭解,候爺知道,老爺子有什麼事,一向不大對我們小輩講的,候爺,您看天也不早了,我們便不打攪屈統領了,如何,老爺子還等著和你從敘話呢!」

看著兩人離開自己的府弟,屈勇傑眉頭緊皺,忽地打了一個寒噤,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喃喃地道:「不會吧?」

李氏威遠候府,燈火通明,戒備森嚴,洛陽府和巡檢司的捕快士兵沿著桔香街一路排得滿滿的,每個人臉上都很凝重,這些人都知道,如果不能盡快地找到兇手,那他們每個人都很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吃掛落。

李退之和裘志兩人來到候府時,恰好碰上威遠候也來到大門口,從車轎裡一鑽出來的裘志一眼便看到了威遠候身邊的家丁扭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繼子裘得功,不由大吃一驚,「牧之!」他大喊道。

正準備跨進大門的李牧之看到裘志,不由苦笑一聲,回頭走了過來,躬身道:「岳父,您來了。」

裘志寒著臉,指著裘得功,「這是怎麼回事?」

李牧之還沒有回答,被綁得結實的裘得功已大喊聲來,「爹爹,救命啊!救命啊!」

李牧之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光芒,對裘志道:「岳父,裡面請,家父正在等您呢!」

裘志盯著李牧之,心裡已隱隱感到不妙,難道這事與自己這個逆子有關?但裘得功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清楚的,行刺李清這麼大陣仗,斷不是他能佈置出來的。而且,他能有這個膽量?

「得功,你做了什麼?」他怒吼道。

「爹爹,我什麼也沒有做,我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把我從床上扯起來,捆著就走啊,爹,救命啊!」

裘志心裡稍稍放下一點,沉聲道:「喊什麼,沒的給我丟臉,你沒做什麼怕什麼,自有爹爹給你做主。」

「候爺,裡邊請!」李退之在一邊輕聲道。裘志冷哼一聲,大踏步但向裡行,此時他若還不明白李懷遠連夜將他找來的用意,那不成傻子了嗎?安國公,你真是欺人太甚啊!

走到內廳,看到血跡斑斑的李清正閉目坐於椅子上,而李懷遠卻正倒背著雙手,站在一台八牛弩面前,瞇縫著眼睛瞪視,似乎想要從上面瞧出一朵花來。看到蘭亭候進來,安國公笑道:「親家,你卻來瞧瞧,這台八牛弩怎麼樣?」

裘志哼了一聲,正想要發作,眼光掃過那台八牛弩,忽地一怔,急步走到那弩架前,抹抹眼睛,似乎認為先前眼花了。

那台八牛弩也有些年頭了,與現在軍隊裡通用的八牛弩有些微的差別,對於他們這些老軍人來講,一眼便可分辯出來,現在的軍械署卻是已經不生產這種八牛弩了,雖然年代久遠,但卻保養得極好,整個弩架被桐油漆得閃閃發亮。

「這,這不是我的那架八牛弩麼?」他聲音有些發顫。

安公國眼睛發亮,「親家,你沒有看錯?」

裘志整個人此時都有些發軟,只覺得自己聲音忽遠忽近,似乎不是自己發出,「不會錯,這是我的。」他的手按上弩架上一道很舊的刀傷。

「是啊,我也記得,當初在寧遠堡,蠻子攻上城頭,這架八牛弩被斫了一刀,留下了這個傷痕。」李懷遠的手指輕輕地滑過那道舊傷,「後來我們將蠻子逐下城頭,戰事結束後,你便將這台八牛弩收了起來,說要做為紀念品,後來,這架弩便一直在你的府中,是麼?」

裘志的頭僵硬,無比艱難地點點頭。

「今天,便是這架八牛弩發動了對李清的襲擊,當然,還有近二十把強弩。」李懷遠指著八牛弩一邊的十幾把散落在地的強弩,「一部分已查明是出自我們李家,還有一部分卻要讓你來看看,是不是你裘府的東西。」

「這個逆子,這個逆子!」裘志喃喃自語。霍地回過頭,看著被押進來的裘得功,裘志嘶聲喊道:「混帳東西,你做的好事。」裘得功臉色灰敗,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大叫道:「爹,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

李懷遠臉上浮起冷笑,「裘學忠深夜出城去幹什麼了?裘得志,你還想抵賴麼,告訴你,不出天明,裘學忠和天鷹幫的一眾人等便都會跪在廳外的院子裡,你還不招麼?」

裘得功軟癱在地,最後一線希望也告破滅,「爹,我錯了,救命啊,救救我,兄長,兄長,救救我!」他在地上蠕動著,想要爬到裘志的跟前,裘志長歎一聲,臉色慘白,倒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我李府的這些強弩是怎麼到你手上的?」李懷遠聲音很小,但卻帶著一股讓人不敢不說的咄咄壓力,已被擊碎心理的裘得功一灘泥一樣軟在地上,「是姐姐給我的,姐姐拿來的。」說到這裡,忽地眼中閃過亮光,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樣大吼起來,「是姐姐讓我做的,是她,拿了強弩,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策劃的,我只是照姐姐說的去做了啊,饒命啊!」

「住嘴!」裘志一躍而起,一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支八牛弩箭,便插向裘得功,這只是一個繼子,死了自己還可以再過繼一個,但裘氏可是自己的女兒啊,現在,裘志一切都明白了,一定是女兒暗中謀劃了一切,利用裘得功仇恨李清的心理,讓裘得功出面,找了一幫亡命徒來施實刺殺。

噹的一聲響,一直穩坐的李清彈了起來,一伸手,腰裡的刀已出現在手中,架住了裘志插下去的弩箭,「候爺,事情還沒有弄明白,何必這麼快就殺人呢?」

裘志閉上了眼,慢慢地一步步退了回去。

「把大奶奶帶來。」李懷遠淡淡地吩咐道。

裘氏很快便被幾個老媽子帶了來,看到內廳的一切,她立即便明白所有的事已完全暴光,臉色慘白,但卻倔強地昂著頭,只是恨恨地盯著李清。「你的命真大,這樣都沒有殺死你。」

「英兒,你,你好糊塗,怎麼能做這種事?」裘志心痛地道。

裘氏的眼光掃過廳內諸人,李清的眼中充滿殺意,爹爹的眼中滿是擔憂,丈夫的眼中儘是痛惜,而公公的眼裡沒有任何感情,空深洞洞。

「是的,是我做的,那又怎樣?」裘氏忽地歇斯底里大叫起來,指著李清,「自從有了這個雜種,府裡就沒有安生過,好不容易他走了,安生了幾年,想不到他又回來了,恥高氣揚地回來了,自他又回來,溫環那個賤丫頭便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你們李家個個巴結著李清,生怕他不認你們,我呸,我殺了他看看你們又能怎樣?」

李清霍地站了起來,眼中怒火熊熊,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爭什麼,搶什麼,自己又何必去掙去搶,他懶得再說話,忽地覺得自己回到李府就是一個錯誤,如果自己不回來,這些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又怎麼會死得這麼不明不白,這麼不值。

嗆的一聲,他拔出刀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大步走到軟癱在地的裘得功面前,一把拎起了他,「狗雜種,等到了陰曹地府再去給我的兄弟做牛做馬贖你的罪吧!」

看著裘得功那充滿恐懼的眼睛,李清慢慢地將刀一分分插入他的胸膛,血湧將出來,濺江了李清的胸膛,李清面不改色,死死地盯著裘得功那雙漸漸失去神彩的眼睛。

廳裡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李清忽地暴起殺人,看到李清充滿殺意的眼睛看向裘氏,不由都打了一個寒噤。

「不,不要殺我娘!」一個聲音在內廳門口響起,李鋒瘋狂般地奔了進來,站在裘氏的身前,張開雙臂,攔在裘氏的前面。

李清手一鬆,裘得功便滑到了地上,面向裘氏,李清緩緩踏出一步。這一步不大,卻似乎重重踏在了眾人的心口。

「清兒!」威遠候臉色難看之極,叫了一聲。李退之卻倒退一步,伸手摀住嘴巴,將到了嘴邊的一聲驚呼又吞了回去,李懷遠的眼中仍是空空洞洞。

「李將軍!」裘志終於反應過來,幾個大步奔到裘氏的面前,「英兒這件事做錯了,我裘氏會補償你的,但請你不要為難她了。」

「補償?」李清冷笑,滴血的長刀指向院中,「蘭亭候,你卻去問問我那些死了的兄弟,他們要什麼補償?」

「只不過幾個親兵而已,你又沒有什麼大的損傷,李將軍,何必咄咄逼人?」蘭亭候道。

「放屁!」李清忽地暴怒起來,「我的這些兄弟,沒有死在邊關,沒有死在凶殘的蠻子手中,他們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跟著我來到京城,居然為了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送了命,我不殺元兇,如何對得起他們在天之靈?」

「大哥!」李鋒忽地跪倒在地,膝行到李清面前,抱著李清的雙腿,「大哥,不要殺我娘,要殺你就殺我吧,我替我娘贖罪!」

李清緊咬嘴唇,任由李鋒拚命地搖著他的雙腿,刀上的鮮血一點點落到李鋒的身上。

裘志緊張地看著李清,「李將軍,我求你了!」他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你看在我早年也曾在邊關浴血殺敵,你看在我白髮蒼蒼,已沒有幾天好活的份上,饒了英兒吧!」他知道,今天裘英的生死,便完全取決於李清的一句話。眼下唯一能制止李清的安國公李懷遠明顯是已將事情的處置權交給了李清。

李清閉上了眼睛,噹的一聲,手中的刀落在地上,猛地轉身,大步走出了內廳,李鋒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過身,與裘英兩人相擁號哭。

「就這樣吧,裘氏從今天起,居於內院,不得離開,候府內事由溫氏主持。」李懷遠道。

「多謝國公!」裘志感激地向李懷遠一揖,他本以為最輕裘氏也會被休,想不到最終還能有這個結果。

李懷遠歎了一口氣,「親家,當年我們並肩殺敵,何等快意,想不到老來居然,唉?」兩人對視長歎。

走出內廳的李清仰天吐出胸中的濁氣,看著黑壓壓地跪在院內的一眾人,對楊一刀道:「動過手的人殺了,飛鷹幫的頭子統統殺了,其它的,交給巡檢司吧!」

說完這一切,李清邁著沉重的腳步向西跨院走去,他感到太累了,不僅是身體累,心更累。

天,快亮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勸說

十二點還是有一章的,大傢伙幫忙點擊一下吧,在點擊榜老二的位置上呆了一周,大傢伙可把我寵壞了,我還想在前十名的位子上多坐幾天呢!拜託了!

烈火熊熊燃燒,十二名殉職的親衛的身影在大火中慢慢消失,李清打頭,兩百餘名親衛排成整齊的隊伍,齊齊向他們的戰友鞠躬,他們的骨灰將帶回定州,安葬在他們曾為之奮鬥的土地上,而他們的魂靈,也將伴隨著他們的戰友再一次走上戰場。

「魂兮歸來!」楊一刀悲愴的呼聲在空中迴盪。

威遠候府,清風的面前,端坐著兩個男子,正是秘密進京的胡東與謝科,胡東一身便裝,而謝科則作書生打扮,兩人平靜而恭順地回答著清風的問話,眼時兩人的表情實在讓人難以將他們與統計調查司牢房中的刑名好手聯繫起來。

清風卻瞭解這兩人溫順的面貌下都掩藏著一顆暴烈的種子,而更讓清風欣賞的是,兩人都是心思縝密之輩,凡事謀定而後動,不衝動,不魯莽,他們正是清風需要的人,清風將讓這兩人在洛陽紮下根來,開枝散葉,為統計調查司鋪下一張大網。

「你們二人都瞭解了這一次的任務了麼?」清風問道。

「都明白了。」二人道。

「好,胡東,你的名字不變,但身份卻變了,從現在開始,你將是飛鷹幫此次事件中的殘餘者,你會被關進牢房,與那些人關在一起,怎麼獲取他們的信任將是你要完成的第一件事。不用擔心身份暴露,飛鷹幫的高層和中層此次被一掃而空,你要做的便是將這些人重聚起來,並且盡快地成長起來,直至掌控洛陽的地下幫派。」

「司長放心,胡東定然不負所托。」

「謝科,你的身份則是一個進京趕考的士子,三年一度的大試將要開始了,本來需要舉人身份才能參加京試,不過這一點我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你從現在起便叫謝東,這個人真是一個舉人,不過已經死了,而且他無親無友,不會露出馬腳。胡東你別笑,謝科原本就是一個秀才。」

胡東好笑得是,與謝科在一起,他見識的是謝科對敵人的冷酷心腸,看慣了滿手鮮血的謝科要捧起書本,他還真地覺得很好笑。

「司長,雖然我以前是秀才,但這麼多年已沒有看過書,去參加高手雲集的京試,只怕會出醜丟人。」謝科波瀾不驚,微笑道。

「無妨,離京試還有一段時間,你抓緊時間看一看書,只要到時不太離譜,便行了,你一定會被取中,名次大概會在二百名左右,在一次取三百人的京試中,不會太顯眼。」

「司長,我們在洛陽並沒有什麼根腳,您這麼有把握?」謝東驚訝地道。

清風冷笑道:「你們忘了李氏暗影麼?這一次便是與李氏合作,李宗華這頭老狐狸早已知道你們進京了,以後你們要小心暗影,但又要學會如何利用他們。」

「司長,那我們在暗影那邊不是無所遁形麼?」胡東擔心地道,這是搞情報的大忌。

「不要緊,知道你們身份的目前還局限在李氏暗影高層,現在我們與李氏還是蜜月期,不會對你們造成危險,以後!」清風沉吟了一下,「以後的事,現在也說不清,不過你們都要做好萬一兩家翻臉的準備。」

「是!」兩人答道。

「你們的身份資料稍會會給你們,謝東,你中試後,我們會安排你在京作一個閒散的翰林,你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地結交這些士林人物,條件允許,也可以接近豪門世族,你要在洛陽官場上為我們打開缺口,而胡東,則在地下世界為我們統計司編織一張大網,要在將軍需要的時候,能用上。」

「這一次我們在洛陽吃了大虧,便是因為我們情報不靈,而暗影簡直就是廢物一群。」清風咬著牙,伸手甩了一塊鐵牌給胡東,「這是暗影的高級令牌,必要是你可以用。」

看到兩人離去,清風有些疲乏地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看著門外,不由出起神來。林家拒絕認回自己,讓自己抱有的萬一希望也灰飛煙滅,從此,雲汐是真的死了,自己不可能再名正言順地嫁於李清,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一個妾。如果未來的大婦性情好的話還好說,如果與那裘氏一般,清風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寄希望於李清一直的寵愛麼?清風微微搖頭,經歷了這麼多事以後,特別是林府那一夜讓她對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或許李清現在是真正愛她的,但時間能改變任何一個人,自己不也是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麼?

從此以後,自己要學會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清風從內心裡也明白,自己的榮辱與李清的興衰將一直聯繫在一起,但在李清的體系內,她必須要有足夠的份量,只有如此,即便將來有什麼不好的變化,自己也足以自保和保護妹妹。

只聞新人笑,哪見舊人哭,即便將來新人笑得再開心,清風也不允許自己再落得躲在角落裡去哭的下場。

門中傳來輕輕的叩擊聲,正在出神的清風嚇了一跳,看時,卻見李清的母親溫氏正含笑站在門口。

「老夫人!」清風驚得跳了起來,「老夫人恕罪,清風失禮了,想事情想得出神,竟然沒有看到老夫人來了。」

溫氏笑道:「有什麼失禮不失禮的,哪有這麼多的規紀,我知道你正忙著,只要你不嫌我老婆子打攪才好。」邊說邊走了進來,清風詫異地發現溫氏居然是獨自一人過來的,現在的溫氏與往日已是大大不同,裘氏被軟禁,她已儼然是一家之女主人了。

扶著溫氏坐下,清風有些侷促地站在溫氏身前。

「孩子,你也坐下吧!」溫氏道。

「謝謝夫人。」清風側身坐下,看著溫氏,她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否則溫氏不會單獨一人來見自己。

「清風,從見到你,我就很喜歡你這孩子,後來聽清兒說了你們兩的事,更是歡喜。」溫氏慈祥地道。

清風臉龐微紅,低下頭去,這時節,還沒有出嫁便與男子住在一起,是受人唾棄的。

溫氏也很遺憾,清風很討喜,但李清想要明媒正娶她的念頭卻是不可能實現了,她今天來就是要安撫清風,並且說動清風助一臂之力的。

「我今天來,卻是要與你說一件事,恐怕你會不高興的。」溫氏試探道。

清風心微微一跳,知道了溫氏的來意,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臨到頭了,仍是忍不住心裡泛酸。

「候爺今天來告訴我,皇帝陛下有意招清兒為附馬。」溫氏有些興奮,雖然從底層一步步走來的她深知人情世故,這個時候不應當在清風面前表示出太過的興奮,但她仍然忍不住在臉上露出喜色。

清風一怔,無論她如何曾無數次地在心裡想過將來要與之相處的大婦,但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人會是一個公主。

「這是一件好事情啊!」清風低低地道,眼眶卻微微有些紅了。

溫氏輕輕拍著清風瘦削的肩頭,柔聲道:「清風,這女人啊,有時候,真得不能和命爭,也許順勢而為,反而下場更好一些,你看我,這一輩子不掙不搶,而裘氏什麼都要掙,什麼都搶,不能容忍一點的不好,但現在,我們的結局都迥然不同。」

清風抬起頭,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夫人放心,我明白的,我早就認命了。斷不會在這件事上做梗。」

溫氏大喜,「清風,你果然知事懂理,放心吧,清兒即便娶了公主,我也會作主讓他納你為側室,斷不會讓他委屈了你。」

「謝謝夫人。」清風低聲道。

「唉!」溫氏歎了一口氣,「只是清兒這孩子死心眼,認準了事很難回頭,就是擔心他反應激烈,一口回絕,到時來但皇帝下來來台,便是李家也下來來台啊!候爺知道此事,所以讓我勸說清兒,可他的性子我深知,很難勸說的。」

清風忽地明白了溫氏過來的用意,心裡不由泛起一陣苦澀。

「夫人放心,我會勸說將軍,一定讓此事得成。清風在這裡向夫人保證。」

溫氏大喜,他最擔心的便是清風雖然當面不說什麼,但背地裡再李清面前只要稍稍露出一些委屈的模樣,只怕清兒這個認死理的傢伙便脖子一梗,到時讓所有人面臨一個尷尬的局面。

「那就太好了,只要你出面勸說,清兒斷無理由再拒絕的。」溫氏拍手道。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道:「只是這樣太委屈你了。」伸手從手腕上擼下一支晶瑩剔透的鐲子,抓起清風的手,套在手腕上,「你來這麼久了,也沒送你什麼好東西,這鐲子送給你,權當是我的一點小心意。」

看著溫氏滿意而去的背景,清風苦澀之餘,也不禁感到一陣甜蜜,從溫氏哪裡,映證了自己在李清心目中的地位,「原來未來的大婦是一位公主啊!」她喃喃地道,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傾城

李清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一件事情,居然是清風來跟他說,看著清風平靜的臉孔,彷彿在說著一件與她根本不相關的事情,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壞了。早上本來還挺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也似乎火燒火燎起來,盯著清風,想要探尋她真實的心情,清風抑起臉,臉龐在陽光的映射下,柔和的線條顯露無遺,她坦然地看著李清,迎著李清逼人的目光,長長的睫毛下水一般的眼波不含一絲雜質。

狠狠地將手裡的魚食砸進廊下的池溏,引來一大群早起覓食的魚兒爭搶,李清轉身,雙手緊緊地抓著迴廊欄杆,看著池面上層層波紋盪開,將光線撕扯成一段一段。

「為什麼是你來跟我說?」

「將軍,自從林府一夜之後,清風便認命了,這是無可避免之事,於將軍而言,這也是必然之事。將軍的夫人決然不會是我這樣無名無份,來歷不明的女子。」清風幽幽的聲音傳來。

「命?從我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天起,我就從來沒有信過命。」李清冷笑:「如果信命,今天我們還會站在這裡嗎?我命由我不由天。」

清風不知道李清此言另有所指,只以為是他有感而發,「將軍,命運雖然不可琢磨,但他卻的確存在。或許你反抗過,或許你自認為改變過,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讓你在它的一條分支上繞行一段,最終還是要回歸到他的軌跡。所以,將軍,你現在又是候府裡的小候爺,而我,曾經努力地想變回林雲汐,但終究只能是清風。這就是宿命。」

李清喘著粗氣,握著欄杆的手微微發抖,他不得不承認清風說得有道理,自己想要改變,竟然首先便要做到融入,清風不能做回雲汐,他就能做回李清麼?不,不行,當自己擁有了這副身體,卻有著另外一個思想的時候,便注定自己做不回原來的那個李清。

「既然不能改變,那只能笑著去承受。去努力地尋找自己的那一份快樂。」清風將手裡的魚食緩緩地倒入魚池,轉身回走,「將軍,不用擔心我,我曾經擁有過,曾經快樂過,那麼即使這份擁有在以後將有人分去一些,但曾經的快樂卻永遠不能被人奪去。那是完完整整屬於我的。」

清風飄然離去,但語音卻猶在耳邊響起。這就是清風真正所想的麼?李清看著那逐漸遠去的削瘦背影,胸口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大帥!」楊一刀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輕輕地道。

「什麼事?」李清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緩,雖然沒有什麼事要瞞楊一刀的,但他也不願意自己的一切都袒露在這名心腹手下的面前。

「宮裡來人了,要大帥進宮。」

「這麼快?」李清反問道,旋即又反應過來,肯定不是賜婚,如果真是賜婚的話,那排場一定小不了,「知道什麼事麼?」

楊一刀搖頭,「還是那個黃公公來,不過銀子塞了不少,這個老龜公就是只笑不說,只道大帥進了宮就知道了。」

「知道了,去告訴他,我更衣後就出來。」

皇城,乾清宮,天啟皇帝看著面前一身勁裝的少女,無奈又有些溺愛的道:「傾傾,你是皇室公主,天天這麼一身打扮,成何體統?」

傾城偏頭看著天啟,嬌笑道:「皇帝哥哥,為何不可?我大楚以武立國,自開國始祖以來,哪一位皇族不是上馬就是戰士,再說了,我可是為皇帝哥哥管著三千宮衛軍,整天與這些軍漢打交道,肯定成不了皇后和路貴妃那樣嬌滴滴的模樣。我現在這個樣子啊,倒有一大半得怪在皇帝哥哥你的身上。」

天啟不由苦笑,這個妹妹與他相差了二十歲,打小自己便寵慣了她,想幹什麼都隨著她意,竟然養成了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怪,不愛紅妝愛武裝,整日價地操刀弄槍,待得長大之後,居然練就了一身的好功夫,執掌宮衛軍,也將其打理得井井有條,別看李清的定州軍將御林軍打得落花流水,但如果碰上了小妹的宮衛軍,多半便討不了好。宮衛軍是皇宮最後一道屏障,每一位宮衛軍的選拔不僅比御林軍更加嚴格,而且要經過職方司的全方位調查,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職方司有著詳細的檔案,確認無問題後方才能入選,上一任宮衛軍統領,自己的皇叔離世之前,親手將宮衛軍統領大印交給了傾城,天啟只能無奈地承認了這樣一個事實,自己的這個妹妹的確是一個天生兵頭。

傾城公主雖然名為傾城,但其實長得並非傾國傾城,但卻另有一股這個時代女子所極缺的那種英氣,長年的習武練兵生涯讓皮膚略微有些黑,雖然皇室有著外邊無法比擬的保養秘方,也不能完全掩蓋痕跡。整天與大兵打交道,她的性格也顯得很是豪爽跳脫,說話絲毫不拖泥帶水,極為乾脆利落,且語速極快。叮叮噹噹,猶如珠落玉盤。倒是頗為好聽。

看著妹妹,天啟略略有些傷感,「傾傾,你多大了?」

傾城歪著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天啟:「皇帝哥哥,你今天是怎麼啦,有些怪怪的。我多大你能不知道麼?快要二十啦!」

「是呀是呀,快要二十啦!傾傾,別家女兒,你這個年紀早就出嫁為人婦了,你卻還是這麼不著調。」

傾城警惕地看了一眼天啟:「皇帝哥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趕我出門了?」

天啟一笑:「姑娘總是要出門的,傾傾,我給你找了一個好男人。」[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好男人!」傾城誇張地作了一個手勢,「皇帝哥哥,京城裡哪家少年郎我不知道,有什麼出色的?一個個都以為自己貌比潘安,才如宋玉,其實啊,都是一堆渣。」

天啟不悅地道:「你怎麼這麼說話?京城之中俊才頗多,哪裡有你說得那麼不堪,比方如蕭天賜就不錯嘛,長得挺不錯,一身武藝也是難尋對手。」

傾城哧的一笑:「皇帝哥哥,你說得那個被定州野人一口咬去了腮幫子一塊肉的那個蕭天賜麼?原來啊,可能倒長得真不錯,但現在嘛,只怕就有些猙獰了。」

天啟不由得也好笑起來,依稀記得前些天見著蕭天賜,臉上果然留下了一塊疤痕。

「嗯,傾城,你知道這一次我給你找的是誰嗎?」他賣了一個關子。

傾城變色道:「皇帝哥哥,你真得要將我嫁出去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快二十了,哥哥怎麼能老將你圈在宮中,實話跟你說吧,傾傾,我這次賜婚的就是定州李清,剛剛二十一歲,與你年齡相仿,更重要的是才能非凡,功勳著著,年紀輕輕便已掌控定州,手握重兵,而且手下盡皆強兵悍將。」

傾城一下子沉默了,她性子豪爽,不代表她的心思不細膩,相反,她立即從哥哥的這短短的幾句話中嗅出了濃濃的政治氣息,年紀輕不是重點,有才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李清掌控定州,又是世家子弟,且手握重兵,舉手投足之間,都能對大楚形成影響。

這便是皇族女子的命運,任你才能再高,都逃脫不了一樁給你安排好的婚姻,一切都得為了皇室的利益,雖然傾城一直都有思想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有些彷徨。

「皇帝哥哥,我…..」她剛想說句什麼,但天啟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傾傾,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而且已知會了李家,很快便要賜婚了。」

傾城微微一笑:「皇帝哥哥,我知道,但我想在賜婚之前,見見那個李清,行嗎?」

「這與禮不合,傾傾,你不是尋常人家女兒,這成何體統啊,李氏是大家族,不能輕慢。」天啟不滿地道。

「皇帝哥哥,我答應這樁婚事,但請你答應我這個請求,好嗎?」傾城執著地道。

天啟有些頭痛地看著傾城,他太瞭解自己的這個妹妹,如果不答應她,她一定會自己想辦法,那說不定會搞出更大的問題。

「好吧,好吧,我召他進宮,你悄悄地見見他。」

「為什麼要悄悄地見他?」傾城忽地調皮地一笑,「皇帝哥哥,你讓他到皇城校場上去,我在哪裡見他,放心吧,我不會讓他知道我是誰的。」

天啟警覺地看了一眼傾城,「你想幹什麼?」

傾城眉毛一揚,「想做我傾城的夫婿,總得要有幾分真本事才行。」

天啟一下子哭笑不得,「傾傾,這李清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他從一介小兵當到一州將軍,沒有本事怎麼可能,你,你……..」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傾城轉著眼珠,道。

乾清宮兄妹二人的這一段對話,便有了前面李清莫名被召進宮的事實,而傾城,已在皇城校場上等著他未來的丈夫,不過她的打扮卻著實有些嚇人,全身披掛的她完全掩藏在厚實的鐵甲裡,手裡提著一柄鐵槍,高大的汗血寶馬也是全身披甲,馬頭上還挑著一個尖角,整個一人形坦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單挑

在黃公公的帶領下,李清進了皇城,卻發現不是向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宮,也不是奔太和殿中和殿而去,反而向著皇城校場在走,不由奇怪地問道:「黃公公,怎麼今天皇上在校場召見我麼?」

黃公公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李將軍不要為難咱家了,到了就知道了。」

死太監李清心裡狠狠罵了一句。

轉眼到了校場入口,黃公公一指轅門,道:「李將軍,您請,咱家就不能相陪了。」李清眉毛一跳,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但卻又摸不著什麼頭緒,總不成是天啟想要幹掉自己吧?不過這個笑話太無厘頭了。

懶得再與黃公公說話,李清打馬便向校場內走去,天啟皇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會兒倒出來便知道了。

走進轅門,李清便呆住了,偌大的皇城校場上,孤零零地站著一架人形坦克,這是李清的第一映像和反應,比他的座騎高上整整一頭的高大戰馬全身披甲,馱著一個連腦袋都被罩住的騎士,手裡提著一把黑沉沉的長槍,看見李清進來,那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的槍尖正緩緩提起,指向自己。

胯下的坐騎開始興奮了起來,這匹跟隨著李清久經戰場的駿馬絲毫不畏懼對面這個個頭比他大得多的黑沉沉的傢伙,前蹄不斷地刨著地面,打著響鼻,久違的衝刺在它的身體裡發酵醞釀。要不是感覺到李清挽著馬韁的手沒有絲毫的鬆動,腹上也沒有感受到那命令自己衝鋒的輕叩,它便要箭一般的直奔過去,把對面那個怪模怪樣的傢伙狠狠掀翻在地,再踏上幾蹄。

李清感覺到了危險,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士,對面的騎士那有若實質的殺意能清晰地感受到,但此時的自己可是手無寸鐵,隨身的鋼刀在進入皇城的時候就交給了城門守衛,赤手空拳的他眼珠亂轉,尋思著對策。

單挑?對面這傢伙的裝備是標準的宮衛軍制式裝備,也只有人數不過三千且直屬皇室的宮衛軍,才能這麼不惜本錢的為他們裝備這麼變態的東西。重裝鐵騎,李清夢寐以求卻只能望而興歎的好東西。

自己先前挑翻了御林軍,這些宮衛軍不服氣?李清想道,但能讓皇帝將自己誘進宮來,以便實施報復的宮衛軍將領只可能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即將成為自己未來老婆的傾城。李清頃刻間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奶奶的,便是要單挑,也要事前講明,再讓自己做好相應的準備,光明正大地來一場較量,現在算什麼?準備痛毆自己?

李清扁扁嘴,菜鳥與老鳥的差距便是在戰場上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如果這是一場生死搏殺,自己現在就該轉身便跑,雖然掉面子,但總比沒命要好,但既然肯定只不過是一場較技而已,對方不會殺自己,那又做另外一講了,他只是有些好奇對方的身份,看著包裹在鐵甲之下的身軀並不高大,想來是個小個子。

輕輕叩擊馬腹,戰馬開始向前小跑,筆直地迎向對面的鐵甲騎士,對面的人顯然有些遲疑,因為現在的李清赤手空拳,但旋即,便為李清的不屑所激怒,一夾馬腹,那鐵甲馬四蹄蹬地,瞬間加速,向李清衝來。

好馬李清暗讚一聲,如此快的加速,即便是自己這匹精選出來的戰馬也是不及。不需提醒,胯下的戰馬也開始加速,兩馬沿著一條直線,瘋狂突進。

傾城很是憤怒,她將李清引到這裡來,一是想與這位聲名鵲起的後起名將較量較量,最好是打敗了他,免得他日後小覷了自己,二來也是想見他一面,看一看李清的相貌,雖然皇室女子無法計較自己未來夫婿的容貌,即便李清醜陋之極,皇帝一下決心,她也不得不嫁,這種政治聯姻根本不可能討價還價,但女兒家總是希望自己的郎君才貌雙全,初一見李清,傾城倒是非常滿意,雖然談不上英俊,但卻也相貌端正,英氣逼人,騎在馬上,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做出任何一個動作,但一股久經沙場的名將氣勢卻總是掩飾不住,這種氣質是那些沒有一些特殊經歷的人無法擁有的。

但李清臉上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容卻讓她不得不怒,拋開自己的身份不談,當然對面的他也可能不知道是自己當面,但宮衛軍的特殊身份他不會不清楚,這種不屑不僅是對宮衛軍的不屑,也是對皇室的不屑。

宮衛軍不是御林軍那伙傻蛋。怒火讓傾城瞬間發作,她決定要好好地給李清一個教訓,摧動馬匹便開始進攻,至於這時李清是不是赤手空拳,也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列,公主要教訓你,沒有讓你下馬趴在地上,老老實實地挨揍,已是很給你面子了。但她卻沒有想過,她這樣的全副武裝,真要將李清打倒,也不知道李清還有沒有命在。

兩馬迅速接近,單手持槍的傾城伏下身子,整個人與戰馬合為一體,滾滾而來,當然,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她的長槍瞄準的是李清的馬頭,她要將她的馬刺翻,讓李清狼狽不堪地摔下來。

李清死死地盯著對方的槍尖,心裡默默地數著數,一,二,三,就是現在,他左手輕輕一牽,與他心意相通的戰馬在兩馬相撞的一瞬間忽地轉向,繞了一個小弧圈,旋即又兜了回來。便是這輕輕一閃,兩人對面相向已變成了傾城在前,李清在後,場上的局面居然變成了李清在銜尾急追了。

不要小看李清剛剛看似一個很簡單的小弧圈,高速奔馳的戰馬進行這樣的突然轉向是非常危險的,沒有馬上騎士與戰馬的心意相通,長期配合,沒有戰馬的強悍和騎士高超的控馬枝巧,根本不可能完成。否則不是馬蹄折斷摔下馬來,便是小弧圈轉向不夠,被對方迎頭撞在側面,那除了一個騰雲駕霧上天放風箏之外,真得沒什麼別的更好的結局了。

傾城眼前一花,已沒了李清的蹤影,不由大駭,旋即耳中聽到急驟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回頭後看,大驚失色,李清居然緊跟在自己的身後,馬頭幾乎要趕上自己的馬尾了。

其實這場單挑至此已是勝負分明,如果李清手中有一把長槍,早就將傾城挑翻馬下,那裡還輪得到她在前面跑得好整以暇,李清也等著對方開口認輸便停馬不追,既然對方來單挑自己,想必身份也不會低,總不會耍賴吧?

但李清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前面正惶惶策馬奔逃的卻是皇室驕女,傾城公主,滿腔信心而來,一招便即落敗,霎時間,公主脾氣發作,就是不投降,看你能咋得?你的馬有我的馬好?你的馬有我的馬有耐力,只要你趕不上我,你赤手空拳能奈我何?

兩人一前一後,一逃一追,眨眼前便繞著校場奔了三四個圈子,此時,校場邊上的看台上已多了一群人,卻是一群太監簇擁著天啟皇帝與皇后娘娘以及最受寵的路貴妃,她們是聽說傾城前來單挑李清,特意抓著皇帝來看熱鬧的。

但他們錯過了最精彩的兩人對決,等他們來的時候,已演變成了一追一逃的局面,天啟皇帝,向皇后,路貴妃和一眾太監宮女都看得目瞪口呆,路貴妃掩口而笑,「陛下,你確定是傾傾來挑戰李清麼?怎麼看起來不像啊?」

兩匹馬跑得校場上煙霧騰騰,李清的火氣也漸漸地升了起來,見過耍賴的,沒見過這麼耍賴的,仗著自己馬好,我拿你沒辦法是吧?嘿嘿,小樣兒,當真是戰場初哥兒,你這馬再好,披上了鐵甲,再馱著你這麼個鐵疙瘩,要是能跑得過我的馬,那我李清將名字倒過來寫,老子這馬看著沒你的馬雄偉,可也是從草原上那麼多馬中挑出來的,便算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兩人咬著牙,都拚命摧馬奔跑,傾城想仗著馬速躲過對方的追擊,只要能轉過身來,便可以給這討厭的傢伙狠狠的一擊,但奈何李清不但馬術極精,胯下戰馬更是少見的良駒,不論傾城如何想法,總是緊緊地跟在身後。

又跑得幾圈,傾城已是覺得有些不妙了,自己的戰馬已發出了喘息聲,回頭看時,對方先前被稍微拉開的一點距離正在漸漸縮小。

其實兩匹馬繞著校場奔了數十圈後,都已有些疲累,這可是一直在加速狂奔啊,換作一般的馬,早歇菜了。此時的速度也開始在漸漸降低。

就是現在了李清一拍馬頭,胯下的戰馬興奮地猛一探頭,張嘴便咬住了前面那個鐵傢伙的尾巴,用力一甩。

傾城的戰馬吃痛,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傾城大驚,雙手猛地抓住馬脖子,免得被摔下來,身後的李清哈哈大笑,摧馬向前,兩馬交錯的一瞬間,他飛身躍起,落在了傾城的馬上,從身後兩臂一環,牢牢地將她抱住,發一聲喊,便將他從馬上扭了下來,蓬的一聲摔到地上。

李清大笑著跟著躍下,毫不客氣地跨坐在這個鐵甲傢伙身上,喀的一聲將她的兩隻手都扭了過來,按住,大笑:「服了沒?」

台上都失聲,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向皇后與路貴妃兩人都情不自禁地驚呼一聲,而後趕緊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傾城又羞又惱,雖然隔著厚厚的鐵甲,但被一個男子這麼騎坐在身上,那滋味可就有些不好受了。

「放手」她怒喝。

「女人?」李清一怔,隔著鐵面具,這聲音悶聲悶氣,有些變調。「是太監吧?奇怪啊,宮衛軍裡也有太監?」騰出一隻手,將傾城被按在地上的頭轉過來,伸手一拉護臉甲具,一張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一般的臉龐立時便呈現在李清的面前,再外加上一對噴火的眼睛。

「真是女人?」李清當場石化。

「快放手,大膽,那是傾城公主」看台下搶下好幾名太監宮女,邊向這邊跑邊放聲大叫。

李清用力晃晃動,讓自己稍稍清醒一下,反問道:「傾城公主?」

傾城不作聲,只是恨恨地盯著他,李清這才意識到自己還騎坐在對方身上,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尷尬地轉過頭,卻意外地看到看台上天啟等人嘴巴正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鴨蛋。

「傾城?我即將被賜婚的妻子?」李清打了一個寒噤,貌似是一個母老虎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得意失意

八月的天氣是酷熱的,但比天氣更熱的卻是現在桔香街上的威遠候府,皇帝賜婚的聖旨今天終於到了威遠候府,作為天啟皇帝最小的也是最為寵愛的一個妹妹,傳旨的規格也是最高的,不是由某一個大太監捧著聖旨,而是由當今皇帝的皇叔,至今仍掌控著宗府大權的韓王帶著龐大的儀仗隊,一路招搖而來。

李氏頭面人面齊聚威遠候府,恭迎著這位頭髮鬍子已經蒼白,卻仍是精神矍鑠的韓老王爺。跪在地上聽著那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念完的那駢四儷六,華麗異常而又讓一般人無法聽懂的賜婚詔書,李清的心裡卻殊無半分歡喜和榮耀,這是一樁赤luo裸的政治聯姻,皇室需要李氏宗族的支持,更需要李清手裡掌握著的邊關重兵,而李家卻需要皇室宗親的身份,以便能更快地積蓄力量,雙方一拍即合,恐怕那位看起來很兇猛很有個性的傾城公主也快樂不起來吧,李清心裡暗想。

想到傾城,李清心底不由又浮起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在聖旨到來之前,楊一刀告訴自己,清風帶著鍾靜出門了,說是要去佈置一些事情,但李清知道,她只是單純的想躲出去,在這個時間裡,她一定覺得自己在這裡是多餘甚至是不合適宜的。

想到清風出門時那寂廖的背影,黯淡的神情,李清的心裡不由有些心痛。

待得韓王終於念到欽此二字時,跪了一院子的人已是滿頭滿身的大汗,此時如蒙大赫,待韓王笑著扶起最前排的安國公李懷遠時,眾人便紛紛爬了起來,一時之間,李清的耳邊便充斥著恭喜的道賀聲。

韓王笑吟吟地走到李清面前,欣賞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翻,道:「陛下慧眼識珠,也只有李將軍這樣的青年俊彥,方才配得上我那傾城侄女,這可真是朗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哈哈哈」

李清一陣暴汗,貌似那傾城一身功夫倒是上上之選,但這貌嗎,倒是虧了她這傾城的名字,也只能算得上英慧二字。但願她的脾氣還溫柔,不過想到她盡然在賜婚前誘未來的夫君前去校場單挑,李清便也不太抱太大的希望。

「傾城卻有一句話讓我帶給李將軍」韓王笑嘻嘻地道。

李清愕然,這算什麼?好像於禮不合啊,特別是像皇室這種將禮講求得極致的家族,怎麼會突兀地來上這麼一句。

韓王卻似乎沒有看到李清的詫異,接著道:「我那傾城侄女道,李將軍的勇武她算是見識了,但要想真正娶到她,卻需要將軍拿出一件聘禮。」

安國公在一邊笑道:「聘禮我們倒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不知傾城公主想要的是什麼?」給皇室的聘禮,當然不能隨便,李氏早在得知賜婚的確切消息後,便開始忙活,整整一百二十八挑的聘禮已是創下大楚聘禮之最了。

「你們李家的聘禮那是給皇室的,傾城想要的卻是李將軍送給她的。」韓王一笑。

「那會是什麼?」安國公有些納悶地問道。

「李將軍,你曾在皇上面前說過,三年內平定草原,傾城便是要這個,她要你將這一承諾作為給她的聘禮,三年之後,草原平定,報捷之時便是傾城下嫁於你之日,如何?」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要求,周圍的人都有些傻眼,李清卻反而輕鬆下來,這麼說來,至少在三年之內,自己倒也不用迎娶這位傾城公主了,這反而讓他放鬆下來,真地要他馬上迎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的心裡也是很彆扭的。他抱拳笑道:「還請王爺轉告傾城公主,三年之後,我將拿著草原的人丁冊,地域圖來迎娶她。」

韓王大笑,「好氣魄,本王自愧不如。安國公,你有一個好孫子,哈哈」看著安國公,韓王促狹地一笑,眼下京城誰人不知威遠候府裡的那點事,只不過顧著顏面,沒人當面說穿罷了。安國公卻不滿地掃了一眼李清,「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心裡卻在道李清這下將話說滿,將來萬一做不到可就失信於天下人了,今天來府裡賀喜的人都是宗族世家,當朝權貴,李清這話只怕用不了幾天便將傳遍天下,到時只怕徒留笑柄,不好下台。

「王爺,府裡已備下酒宴,今天一定要不醉不歸」安國公笑著將韓王向大廳裡讓。

「酒,自然是要叨擾幾杯的,不過今兒可不能喝多,本王還是回宮去覆命呢,改日,改日我去你國公府,咱們好好地喝上幾杯。」

威遠候府中沸反盈天,熱鬧異常,而在與桔香街隔著幾條街道的一間僻靜小院裡,清風卻端坐於葡萄架下,石桌上擺放著幾碟小菜,兩壺酒,他的對面,胡東有些侷促地坐著,不安地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清風。

整個院子不大,但很幽靜,葡萄架綠葉蔥蔥,雖然此時陽光正烈,但也只有稍許幾線陽光透過枝葉,灑射下來,反而倒是有微風吹過,與外面的酷熱相比,這裡倒像是一處世外桃園。

「鍾靜,你也過來,陪我一起喝幾杯吧」清風招呼道,伸手將三個酒杯裡倒滿酒。一邊的鍾靜走過來,平靜地坐下,看著清風。

「司長,還是換上冰鎮的果子酒吧,這酒太烈了」胡東小心地道。這個小院是統計調查司在京城裡設的一個秘密聯絡點,今天突然被招來,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不到居然是陪清風喝酒。

「不」清風斷然拒絕,「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將軍成了皇室駙馬,定州必將實力大張,以後做起事情來也會更順風順水,只有此等烈酒,方能以賀。」

胡東將求救的目光看向鍾靜,但鍾靜卻毫無表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清風哧的一笑,對胡東道:「胡東,看你平日倒也豪爽大氣,想不到今天比個娘們兒也不如,來,干了」端起酒杯,舉到胡東面前。

兩人一碰,清風舉杯便向嘴裡倒,喝了不到一口,便嗆得大咳起來。

「小姐,你想哭就大哭一場吧這樣,興許心裡會好受一些」鍾靜緩緩地道。

「我為什麼要哭?」清風等咳漱稍平,卻反問道。抬頭將剩餘的酒全倒進了嘴裡,仰頭吞了下去,這一瞬間,胡東卻看見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他趕緊轉過頭去,看向一邊。

鍾靜搖搖頭,既然如此,反倒不如讓清風就此醉了,將幾人杯子添滿,清風卻不肯再飲,將酒杯推到一邊,神色也似乎在這一瞬間平靜了下來,恍若無事般地問胡東道:「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胡東啊了一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呆呆地看著清風,清風有些惱了,「交待給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這麼多天,不會沒有一點進展吧?」

胡東這才省悟,忙道:「司長交待的事,胡東哪裡會不用心去做,您就放心吧,進展很順利,我已將從定州來的弟兄順利地安插了進來,用來了多久,我就能掌管飛鷹幫的大權,進而開始司長您的計劃。」

「嗯」清風點點頭,「頭一年裡,司裡會給你財力上的支持,但從第二年開始,你便要自力更生,而且還要有餘力支持謝科那邊,我想他那裡會是一個無底洞,需要大量的銀錢支持,不管他要多少,只要是公事,你都要大力支持。」

胡東點頭:「我明白,司長,我準備站穩腳跟後,先從賭場等地方下手,這些地方來錢快,接著便開始滲透青樓,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掌控地下勢力的發言權。最後,開始向低層官吏滲透,我發現,洛陽的底層官吏們生活也很清苦,只要肯使銀子,這些人說不定會給我們帶來大幫助。」

「你能想到這一點,我很高興」清風緩緩地道:「三年以內,我們的工作重心在草原上,但你這裡將是三年後的重點,在這三年裡,你一定要做到完全掌握洛陽的地下勢力,讓他們為我所用。」

「司長放心,胡東得蒙司長看重,委以重任,定然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死而後已?」清風冷笑道:「我將這副重擔壓在你的肩上,可不僅僅是死而後已便能了結的,即便你死了,也要將事情給我做好。」

胡東悚然道:「司長,胡東明白了。」

「洛陽的水很深,地下勢力之前縱橫交錯,大楚各大實力派肯定都會有滲透,你做事一定要小心,不要輕易露出底牌,即便是對暗影,也要留個心眼。有什麼事難以決斷,又不能聯繫上我的話,不妨去找謝科商量,他是讀書人,有心機,有城府。不過你們二人要盡量少聯繫。」

「三年之後,如你做得好,我就調你回統計調查司,一個副司長的位子少不了你的。」清風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

「多謝司長栽培」胡東又驚又喜,統計調查司位雖不高但權力極大,能做到副司長的位子話,已可位列定州系統的核心層了。

「好了,你去吧,用心做事,將軍不會虧了你,我也不會虧了你的。」

預告:(李清要回定州啦)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尖刺

定州上林裡,這座原先草原蠻族的前進基地已是模樣大變,簡易的木柵城牆被摒棄,取而代之的是夯土為牆,外包石條和青磚,高達十數米的雄城,雖然比不上定州城的高大雄偉,但他獨特的稜堡設計使他完完全全地是一座強悍地軍事堡壘,上林裡便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地扎進了草原的咽喉裡,令巴雅爾骨哽在喉,寢室難安。

上林裡主城已基本完工,一些輔助設施正在緊張地安裝,而城外,衛堡已正式動工,忙碌的民夫螞蟻般地搬運著各種物資。

上林裡衛堡的設計比之撫遠已經有了很大的改進,由於是新建,李清當時在設計時便為衛堡與主城之間設計了地下通道,在衛堡內,有一條暗道直通主城,這樣,戰事一旦暴發,主城與衛堡之間就可以進行有效地互相支援,必要的兵力調動,而不像撫遠城,仗一打起來,衛堡便成了孤島。

更外圍,一些圍屋已有了一個基本的雛形,這些初期的圍屋定州官府免費提供材料,但卻需要前來屯墾的百姓自己建設,官府只提供技師進行建設指導,雖然初期投入較大,但較之以後的收益,還是有不少的定州百姓,外來流民湧躍前來,呼朋喚友,幹得熱火朝天。特別是外州湧入定州的流民,對土地的渴望讓他們毫不在乎可能面臨的危險,而且現在的屯墾點就在上林裡的眼皮底下,數萬上林裡駐軍讓他們獲得了極大的安全感,更何況剛剛定州大捷也讓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對於這些人來說,草原蠻族的凶狠於他們而言尚沒有切膚之痛,不比定州本地百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主城上,尚海波撫摸著三角表的稜垛,這些垛碟前伸突出,探出了城牆主體,懸空伸在城外,他感歎地道:「大帥真是不知道從哪裡學來這些建城本領,你瞧瞧,便是這樣一個簡單地改變,便給攻城者造成了極大的麻煩,登城作戰將會有更大的損耗。」

呂大臨深有同感,作為主持建高這座城池的人,更作為一名沙場老將自己的心得體會,他道:「尚先生說得不錯,這座城如果物資充足,將會成為敵人的噩夢,至少在草原上,蠻子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撼動上林裡。有了他,我們退可保定州無虞,進可攻入草原腹地,戰略主動,盡操我手。每每想到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當初大帥定下謀奪上林裡時的深謀遠慮。現在想想,有了上林裡,大帥三年平定草原的計劃當真有幾份實現的可能。」

尚海波哈哈一笑:「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會,大臨,昨日洛陽傳來訊息,大帥已被招為駙馬了,你道許給將軍的公主卻是誰?」

呂大臨又驚又喜,「當真?大帥被招為駙馬,這對定州可大有益處啊?卻不知是那位公主?」

尚海波嘴唇抿緊,微微下拉,道:「大楚風雨飄搖,雖然搖搖欲墜,但數百年的皇朝底蘊仍然積聚著不可小視的實力,眼下,的確對我們有極大的助力,馬上,定州將會迎來萬餘名工匠移民,這可是皇帝陛下給我們定州的第一批福利,我想以後還能要到更多的東西。但再往後…..」尚海波搖搖頭,「可就說不定了。」

呂大臨不由被尚海波語中未盡之意嚇了一跳,尚海波的意思很明顯了。

「皇帝陛下這一次將傾城公主許給大帥為妻,也算是下足了本錢。」尚海波道。

「傾城公主?宮衛軍統領?」呂大臨詫異地道。作為一名老將,對於宮衛軍他自是早有耳聞,清一色的具裝鐵騎是所有部隊的噩夢,而作為宮衛軍統領,傾城自然不會是一個花瓶擺設。

「如果宮衛軍在這裡,只怕連巴雅爾的龍嘯也要退避三舍,那支部隊簡直就是一群惡魔。」呂大臨歎道。

尚海波哈哈一笑,「呂將軍,不要高看了這些宮衛軍,先別說宮衛軍的裝備我們是萬萬搞不起的,便是搞得起,這麼一支部隊或許在小範圍內能不斷地取得勝利,但於大戰略方面,又能有多少幫助。」

呂大臨一笑:「尚先生說得極是,不過作為一名騎兵將領,統領這樣的一支部隊那可是作夢都要笑醒的事情啊」

兩人調侃得幾句,便又將知題轉了回來。

「我的哨探已放出了近百里,巴雅爾終於有動作了。」呂大臨道。

「蠻族青紅兩部已出現在百里開外,開始紮下營寨,對上林裡形成了崎角之勢,以迫使上林裡不能向草原腹地滲入。看來在以後很長的日子裡,這百里方圓便將成為兩族的戰場了。」

「青紅兩部?」尚海波反問。

「不錯,青部首領哈寧其,紅部首領阿巴斯,已將大帳移至百里外的落鳳坡,兩部雖未傾巢而至,但來得都是精銳啊,合計共有五萬帳近十五萬部民,刨去後勤婦孺,至少可能集結七八萬精銳部隊,對我們而言,壓力很大啊。」

尚海小歎道:「巴雅爾開始動手了。他籌謀已久的一統草原的計劃已正式進入實施階段了。」

「這話怎麼講?」呂大臨不解地道,「青紅兩部正面對壘我們,不是說明巴雅爾已讓出了東寇的主導權,而讓青部頂上了麼?我想巴雅爾在歷經上一次的失敗後,在蠻族中的威望已大受打擊,一定會受到各部的非議,這一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吧。」

尚海波搖頭:「白族在撫遠雖然失敗,但根本沒有動搖其根本,巴雅爾的龍嘯,虎赫的狼奔,絲毫沒有受到損失,而這兩軍才是巴雅爾威震草原的力量所在。借助這一次的失敗,巴雅爾讓青部出頭,是在借我們的手打擊青部啊。」

「大臨你想想,草原上,除了白部,最有可能得到大單于寶坐的便是青部哈寧其,但青部雖然人口眾多,但論起士卒精銳,又哪裡比得上龍嘯和狼奔,兩戰之後,巴雅爾想必對我們定州軍已有了足夠的認識,那麼讓野心勃勃的哈寧其頂上來,與我們打上幾仗,青部實力大損之後,還能阻撓巴雅爾的大計麼?恐怕現在的哈寧其還蒙在鼓中,正做著擊敗我們,挾獲勝之威,逼迫巴雅爾讓出大單于之位呢」

呂大臨悚然動容,「有理,虎赫的狼奔已從蔥嶺關外開始集結返回,很快便可回到白族王庭。難道那時便是巴雅爾動手之時?」

「巴雅爾肯定會在今年逼著濟格對我們動手,促使兩家打起來,但他收拾草原恐怕要等到明年夏秋,虎赫的狼奔在蔥嶺關外對壘室韋人,壓力很大,損失不小,這一次回來後,恐怕需要一定的時間修整補充。」

「那尚先生,我們對青部是打還是不打?」呂大臨道。

「打,當然要打」尚海波一笑,「即便我們不打,哈寧其也是要打的,但我們即要打敗他,又不能將他打得太痛。要讓他仍有足夠的實力應對巴雅爾的威脅,到時他必然而首鼠兩端,這個時候,我們再在中間摻點料,以期收穫最大的利益。」

尚海波眼中閃著光芒,「大臨,我們最為凌厲的攻勢不會從上林裡發起,而是來自遙遠的西方,到了那個時候,便是我們一舉解決草原問題的時候。」

「所以,這一兩年內,我們定州的策略便是軍事上穩守反擊,外交上縱橫離間,民生上富民強州,蓄積力量,三年內,我們將組建一隻超過十萬人的軍隊,對草原實施最後一擊。」

「西方?」呂大臨倒吸一口涼氣,「您是說室韋人?」

尚海波點頭,「已經開始施實了,這是最為完美的計劃,當然,實施起來有很大的難度,如果此策失敗,大臨,那便要靠我們自己了。」

呂大臨用力點頭。十萬部隊橫掃草原,他不由得開始憧憬起那壯觀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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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西渡計劃

八月底,已是驕陽似火,火辣辣的日頭狂暴地傾瀉著熱量,似乎想把一切都蒸化,鋪著碎石子的道路發出一股焦味,行走的路人汗滴傾下,發出微不可聞的哧哧聲,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這種酷暑,不要說人,便是狗也都吐著舌頭,蔫頭搭腦地伏在樹蔭下,看見有人過來,抬頭有氣無力地叫上幾聲,便又懶懶地趴下。

但就在這樣的天氣裡,定州信陽縣的縣令駱道明卻穿著嚴整地官袍,率領著縣裡的一眾官員和士紳,恭敬地在立在路邊樹蔭下,翹首以盼。天氣是如此的熱,以致於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汗濕袍服,一個個都像剛剛從水裡打撈出來,但饒是如此,卻也沒有一個人袒衣露腹,以便涼快涼快。

今天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定州大帥,當朝駙馬李清從洛陽回轉定州,決定在回程中要巡查信陽縣。這讓駱道明很是緊張,信陽縣雖是定州下屬一個縣,但由於距邊境較遠,還沒有受過蠻族侵襲,更因為他與復州交連,是定州交通復州的要道,富庶繁華便是連定州首府定州城也瞠乎其後,接到李清要來巡視的公文後,駱道明召集官員,反覆確認本縣決沒有什麼可以讓李清查出問題的地方,又將一些士紳召集起來,一翻嚴利的訓話,將有可能的苗頭都掐滅之後,方才放下心來。

駱道明自認為自己在信陽做得還是挺不錯的,不但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而且每年上繳給州里的稅銀自己信陽也是高居全州之冠,雖然如此,但他仍很擔心,因為自己不是李大帥的嫡系,而是前任蕭大帥提拔起來的,雖然李大帥上任後,再上一次的人事調整中並沒有涉及到自己,但駱道明相信,這樣的一個好地方,如果讓李清發現了自己什麼問題,他一定會非常樂意地將自己扒到一邊,換上他自己的心腹。

這一次李清從京城返回,沒有直接回定州,而是繞了一個圈到信陽,這更加劇了他的擔心,李清來這裡做什麼呢?。駱道明便在這樣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心情中等待著李清的到來。

遠處有人打馬飛奔而來,駱道明振奮心情,那是前去打探的衙差回來了,看來李清的車駕離這裡不遠了。

果然,那衙差一躍下馬,一路小跑著來到他面前後,拱手道:「大人,大帥的隊伍馬上就到了。」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從樹蔭下走了出來,整頓衣冠,束手而立,隨即,眼際中出現了大批的馬隊,濺起團團煙塵,直向這邊而來。

天氣太熱,李清只著了一件便衣,踏馬而行,而他身後,楊一刀和隨行的親衛們卻都穿戴嚴整,頂盔著甲,雖然這時節穿著鐵甲在日頭下行軍著實是件受大罪的事情,但楊一刀卻絲毫不允許親衛們有解盔納晾的動作,即便是李清發了話,也讓他給頂了回來。自從吃了尚海波的板子後,楊一刀不允許自己出現那怕一絲一毫的錯誤。

清風仍然坐在馬車裡,不過馬車四周的簾子卻揭了去,與李清一樣,一張臉上也是淌滿了汗水,臉龐通紅。眾人看到前面迎接的人群,都是鬆了一口氣,終於要到了。

「信陽縣令駱道明率盍縣官吏士紳,恭迎大帥。」駱道明深深地彎腰行禮,身後各人也都隨之行禮。

李清哈哈大笑著躍下馬來,隨手拉起駱道明,「駱縣令和大伙都別多禮,這鬼天氣,熱得令人發慌,虧得你們還在太陽底下等著我,這不是找罪受麼?」

駱道明道:「大帥來到敝縣,是敝縣的榮幸,別說現在只是一點太陽,便是下刀子,大傢伙也得來迎接大帥啊」

李清笑道:「駱縣令,這一路行來,信陽百縣安居樂業,富庶有加,可見你的確是一個能吏,但想不到你拍馬屁的功夫也不錯啊,看你樣子,倒像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駱道明微笑道:「能拍大帥的馬屁,也是一件很榮幸的事啊,有人想拍,卻也找不到門路呢」

這句話讓眾人都笑了起來,便連不苟言笑的楊一刀也咭的一聲笑出了聲。李清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駱道明,這人不簡單呢,不但能做事,做人也是一等一的精明,三兩句話下來,不但讓自己對他起了好感,更是讓在場所有人都輕鬆了下來。

「下官已在縣城備好酒菜,給將軍洗塵。」駱道明道。

「好,走吧,這天氣太熱,站在路邊,大傢伙也都受罪,還是趕緊進城,找一個蔭涼所在,喝著冰鎮茶水,打著扇子納涼爽快。」李清大笑著跳上馬,駱道明等人也趕緊上轎的上轎,上馬車的上馬車,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等向著信陽城奔去。

李清這一次來信陽,的確是一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地是與信陽交界的復州,來信陽巡視只是掩眾人耳目罷了,而茗煙早已在信陽等候著他,他籌謀已久的西聯室韋人的謀劃,茗煙已拿出了完整的行動計劃,這一次他來,便是要正式實施。

李清並沒有住進駱道明已打掃乾淨的縣衙,而是住進了信陽一個富豪崔義城的家中,這讓信陽的士紳們對崔義城分外眼熱,看這架式,崔義城老早就和李清有聯繫,否則在今天的接風宴上,李清不會對他分處客氣,竟然還敬了他一杯酒,看來以後得和這崔義城多多交好了,有了李清這座大靠山,他以後在定州還不橫著走啊。

駱道明卻是心生疑惑,這崔義城是李清在定州當政之後才在信陽置辦下這偌大的產業的,而且據他所知,這崔義城卻是復州的一個大鹽商,在復州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與李清聯繫上不是什麼希奇,但作為一個商人,為什麼在定州有了這麼大的靠山,這幾個月來卻從沒有和自己知會一聲呢?只要他滋一聲,自己於情於理也會給他幾分面子的。

李清卻沒有理會駱明城的不解,在吃過接風宴,草草聽完了駱道明的匯報之後,便匆匆地住進了崔義城的府邸,這更讓駱道明明白,李清此來信陽完全是另有目的。至於是為了什麼,既然李清沒有跟他講,他也不會蠢得去問個明白。只要李清不是來找他事的,不管做什麼,與他就沒有什麼關係了,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

到了崔義城的府邸,一番洗梳之後,已是神清氣爽的李清坐在房中,在他的對面,赫然坐著茗煙,而李清則正在翻看茗煙交給他的一疊文案。

仔細地看了一遍之後,李清將文案遞給清風,道:「自復州西渡,好是好的,但海上風波浪急,更兼海盜橫行,危險極大,茗煙,你下定決心了麼?」

茗煙笑道:「大帥,我自然是下定決心了,否則也不會請大帥到信陽來,不過這船的問題還要大帥解決啊」

李清點頭道:「我明白,要盡最大可能地保證你的安全且不受海盜滋擾的話,最好的方案便是弄一條復州水師的戰船出海。我這一次來,就是想解決這個問題,順便也認識一下復州的主人啊」

茗煙笑道:「看到大帥在崔義城府裡接見我,我就知道大帥已是胸有成竹了。」

「嗯,崔義城是復州大鹽商,這你是知道的,我定州不許私人販鹽,但卻將所有的進鹽買賣都交給了他,由他將鹽自復州運來,交於定州府衙,這是一獨門生意,他自然是要著力巴結的。」

「自古以來,鹽便是暴利,復州這許多鹽商,大帥卻將供給一州的食鹽都給了他一人,他能不著力討好麼?恐怕這宅子也在您的名下吧?」

李清一笑,「那你可猜錯了,這宅子卻是他送給清風的。」

茗煙抬頭看了一眼一邊的清風,對方笑意晏晏地正看著她,茗煙心裡一怔,清風看似人畜無害,但心思厲害的很,只看她籌建統計調查司時的手段便可知一斑,利用原定州暗影系統將架子搭起來後,不動聲色地在短短的時間裡,便讓定州暗影所有人全都靠邊站了,完全被排斥出了定州情報系統,不然自己也不會被逼無奈,只能西渡而去,別闢蹊徑。

說話間李清派人召了崔義城來,看著屋裡三人,崔義城一臉的謙卑,自己雖然富可敵國,但在這些權貴達人眼中,也算不了什麼,一句話可以讓自己上天,一句話便也可以讓自己下地獄,定州易主,自己見機得快,很快便找上了統計調查司的路子,回報自然是驚人的,所有原來往定州販鹽的人統統被禁絕,只有自己一人得到了獨家專賣,所付出的只是要為定州按時提供一些有關復州的情報而已。不過清風讓他在統計調查司裡上了名冊,給了他一個名義上的鷹揚校尉的名頭,卻讓他有些忐忑。雖然能做官是他們這些商人一直以來的夢想,但統計調查司是個什麼部門,他也是一清二楚的,這裡頭的水有多深,他根本就探不到底,但商人逐利的思想仍是佔了上風,心想便是成了統計調查司的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以後還真能披著這張虎皮,做成更大的事業呢。

所以他進來後,對李清和清風行得是下屬之禮。這讓茗煙很是驚訝。這才明白原來崔義城已上了清風的船。

「說說復州的事吧」李清讓他坐下,道。

「是」崔義城欠欠身子,道:「復州大帥向顯鶴是外戚出身,他是當今向皇后的本家,正是因為這層關係,才成為復州大帥,本身倒沒什麼能耐,而且極為貪財,我們復州這些商人可是吃盡了他的苦頭。」

李清笑笑,道:「說重點」

「復州產鹽,鹽本身利潤極高,但由於是朝廷控制的物資,所以向大帥除了售出官鹽外,更是私下裡發賣私鹽,說起來,我們賣出去的鹽大半都是這些私鹽。這些私鹽發賣出來的價只有官鹽的一半。」

清風微笑道:「崔校尉,看來你在我們定州賺得可不少啊,你給我們的可是官價啊」

崔義城打了一個哆嗦,李清卻道:「嗯,你得到這些私鹽肯定也付出不少的代價,無可厚非,向大帥如此發賣私鹽,朝廷就沒有察覺嗎?」

「那怎麼會?朝廷的職方司厲害著啦,不過向大帥發賣私鹽絕大部分都流向了向皇后家,更有一少部分進了皇宮,進了陛下的口袋裡,當然不會有什麼事了。」

李清搖搖頭,竟然是這樣,真是不知天啟是怎麼想的,別人偷了他的東西,然後塞一點點好處給他,他居然也就不聞不問了。

「不但如此,向大帥還利用復州水師,向海外販鹽,利潤更高,這一次大帥想利用復州水師,我便想到了這一點,水師經常有船出海販鹽,我們大可以利用。」

「水師已經糜亂到了這種地步?難怪海盜猖獗,屢禁不止。」

「那倒也未必」崔義城搖搖頭,「水師統領鄧鵬倒是不錯,但這些年來,已逐漸給向大帥架空了,手裡只有一營水師可用,其它三營水師,都是大帥的心腹,他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是約束自己的親軍,不摻合這些事情。」

李清點點頭,「這倒有點意思,出污泥而不染,這個鄧鵬很了不起呢,這樣吧,崔義城,你能不能替我在淮安府安排一次機會,我想見見這個向大帥。」准安府是復州首府。

崔義城驚訝地看著李清:「大帥,你要去淮安?」

「嗯,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既然向大帥愛錢,我倒是有法子讓他派人護送茗煙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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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淮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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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州,淮安府,雖然是與定州毗鄰而居,但卻看不到絲毫的戰爭氣息,與定州人驃悍的武人習氣不同,街人大都長袍緩帶,步履從容,安步當車,逗鳥溜狗,街上店舖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滿目,商舖夥計們笑容滿面,不停地向街上的行人兜售本店的產品。更有許多佳麗,衣著單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手執團扇,或立於樓上窗前,或斜靠門楣,媚眼橫生,秋波亂送。

李清搖搖頭,自歎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菊花花」陪同而行的崔義城沒有聽清李清在說什麼,而茗煙卻雙眼發亮,低聲道:「大帥,這是你的新詞麼?」

李清低低一笑,道:「不是,有感而發矣。看到這裡的景象,不由想起我們定州,兩州相鄰,卻反差如此之大,不得不讓人心生感慨。」

這一次崔義城聽清了,笑道:「大帥這是在淮安府,如果走下去看一看,那景象又大是不同。淮安府裡聚集了復州絕大部分的富商和士紳,而下邊的縣卻大大不如了,特別是那些鹽丁,生活還是相當的淒慘的。用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來形容也不為過。」

「哦?」李清感興趣地道:「那向大帥不怕這些人造反麼?南方三州現在已是遍地蜂煙,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肚子吃不飽。」

崔義城笑道:「向大帥在這上面還是挺高明的,讓人雖然吃不飽,卻也不至於餓死,老百姓只要還有一些盼頭,那肯鋌而走險,幹這些殺頭的勾當。如果有些地方的鹽吏太過分,向大帥也是會殺一儆百的。」

「這麼說向大帥還是挺聰明的,知道底線在哪裡嘛」李清嘲笑道。

「當然聰明,如果不聰明,安能穩坐復州這麼多年,要知道,便是皇后家族中,覬覦這個位子的人也是不少啊」崔義城笑道。

「嗯,我喜歡聰明人,與聰明人打交道更容易。」李清道:「你都安排好了麼?」

「大帥放心,我都已安排好了,今晚在淮安府最大的酒樓一品居,我已包了場子,只招待二位大帥。」

淮安大帥府,胖得如同一個球的向顯鶴向大帥艱難地挺著肚子在房間裡踱步,來回走了幾圈後終於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揚著手裡的一張貼子,冷笑道:「這個崔義城想幹什麼?請我赴宴,奶奶的,難不成我是他想請就能請的,我還沒找他算帳呢?自以為靠上了李清,獨霸了定州的食鹽市場,卻仍是按著老規紀給老子那一份,當我是哈兒呢」

一邊的一位幕僚笑道:「大帥,崔義城不懂規紀,您才更要去啊,好好教教他規紀,讓他把份子補上來,豈能白白地放過他?」

向顯鶴冷笑:「教他規紀,還需要我親自去,大帥府裡任出去一個人,也能把他的骨頭渣子給搾出來。跟我犯混,我便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幕僚擦了一把汗,規勸道:「大帥,這崔義城不是跟定州李清李大帥有關係嗎?咱不能把事做絕了,以後與李大帥不好見面啊?再說了,李大帥已是皇室駙馬,說起來與大帥還是親戚呢」

聽了這話,向顯鶴摸了摸肚子,「似乎你說得也有道理,李清嘛,倒是不能與他做得太絕,不過真要論起輩份來,他還得叫我一聲叔呢」說到這裡,不由一陣得意,咯的一聲笑,道:「紀師爺,你是不知道啊,京城裡來信說李清與傾城打了一架,哈哈哈,真是個笑死人了,那個丫頭這一次吃了一個悶虧,卻說不出口,哈哈哈」

紀師爺又擦了一把汗,這些皇室秘事還是少知道為妙,不過大帥自稱是李清的叔,倒不知李清認不認,這李大帥年紀輕輕,便重挫蠻族,扳倒蕭遠山,手段端地了得,豈是好惹得人?

「是啊是啊,向大帥即是李大帥的長輩,更要去替李大帥教教崔義城做人的道理了,豈有過河拆橋之理?否則大帥斷了他的鹽路,讓他一邊哭去,到時只怕李大帥也不肯饒他。」

向顯鶴一拍大肚,「說得有理,這一次不讓他大大吐血,絕不放過。紀師爺,你去安排,晚上我們去赴宴。」

紀師爺答應一聲,出得門來,又大大地擦了一把汗,在心裡道:「崔義城啊崔義城,你要我幫你一定請到大帥,我可是給你辦到了,這一千兩銀子也沒有白拿你的,但大帥到了讓你難看,可就不能怪我了。」

聽到房間裡傳來大帥的怪笑和伺候的丫頭的驚叫,紀師爺趕緊跑得遠遠的。

黃昏時分,一品樓所在的街道便被封道清街了,大帥府的親衛沿著街道遠遠地站了出去,繁華的街道頓時清淨了下來,除了一品樓,其餘的商家都是叫苦不迭,大家都知道向大帥要去一品樓,但這一封街,其餘的商家可就沒得生意做了,愁眉苦臉的老闆們黑著臉,都早早地打烊關門,他們都知道大帥的德性,這一來不到深更半夜,斷斷是不會走的,今天算是可以早早休息了。

看著這一排場,一品樓上的李清搖頭笑道:「向大帥真是好大的排場,這已好比皇帝出巡了,居然淨街清道。」

房間裡沒有外人,崔義城的膽子也便大了起來,「向大帥可不就是這復州的土皇帝麼,說一不二的,別說是封街了,更離譜的事也是能做出來的。」

楊一刀不禁道:「他這麼做,難不成其它的官員都瞎了眼不管麼?也沒有人參他一本?」

李清哈哈一笑,「一刀,在復州,只要向大帥一手遮天,誰敢動他一根毫毛,再說了,向大帥的後台也不是一般的硬,是硬得很啊再說向大帥又有錢得很,銀子使得足了,只要他不舉旗謀反,誰去管他。」

正說著,房門輕響,一隊鳶鳶燕燕手持樂器,魚貫而入,向眾人鞠了一躬,為首的一人笑道:「哎喲,崔爺,這可是有日子沒請我們一笑樓來捧場了,今兒個難得你終於又想起我們來了?」

崔義城哈哈一笑,「崔某有日子沒回淮安了,這不一回來,就趕緊請來丁小姐了麼?今日請得可是向大帥,丁小姐可得拿出真本事哦」

轉身向李清道:「這位是千金一笑樓《向月關大大致敬》的丁鈴小姐,淮安府的頭牌,歌舞雙絕」

李清點點頭,掃了他一眼,便又回頭去看樓下,清風也不甚感興趣,只有茗煙看見了同行,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下,千金一笑樓的丁鈴,與她一樣,也是一州之首,今日終於得見,倒真是名不虛傳,先不說是不是歌舞雙絕,單這長相,可比自己要強得多。

丁鈴看到崔義城與李清說話,倒像是一個小廝在與自家主子說話一般的神態,心裡不由一驚,暗道這是那路神仙,能讓淮安富豪崔爺如此謙卑?眼光掃過一邊戒備地看著自己的楊一刀與另一名親衛,心中又是一跳,這兩人好重的殺氣,肯定是見過血的主。歡場上的人眼光的確是毒,一眼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對。

李清倒不在乎丁鈴有什麼發現,左右今日來此是與向顯鶴談生意,即便這丁鈴如茗煙一般,也有什麼特殊的身份,他也不在意。

樓下傳來急驟的馬蹄聲,看來向顯鶴到了,李清探頭一看時,不由瞪圓了眼睛,他不是沒見過胖子,但倒真沒有見過這麼胖的,大隊的親兵馬隊簇擁著一輛馬車到了樓下,從馬車上下來的那裡像是一個人,簡直就是一個肉球,看到周圍人謙卑的態度,那人肯定是向顯鶴。

「這胖子是向大帥?」李清回頭問道。

「是」崔義城欠身道:「我可得去接接,否則向大帥又要不高興了。」向李清告了個罪,趕緊跑了下去。

一邊的丁鈴愈發驚異起來,這年輕人居然稱向大帥為胖子,而且極為自然流暢,和他一起的人,加上崔義城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這說明這年輕人的身份可不同尋常啊

「這位公子是哪裡人啊?可是面生得緊」丁鈴嬌笑著向李清走去,剛剛跨出一步,楊一刀已是一伸手將他攔住,寒聲道:「一邊去。」

丁鈴臉色大變,還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無禮呢,即便是樓下的向大帥,對她也向來是笑語晏晏,想要說點什麼,但一看到楊一刀那雙冷峻的眼睛,生生地又蹩了回去,滿臉委屈地退到一邊。

樓外傳來樓板痛苦的咯吱聲,想來向顯鶴已到了門外,李清轉過身,拍拍臉龐,竭力做出了一張笑臉。

房門打開,一個肉團滾了進來,眼光卻沒有看到李清,而是先看到了一邊的丁鈴,還沒有說話,已是爆出一陣大笑,「啊哈哈,老崔,今**可是大手筆啊,連千金一笑樓的丁小姐與她的整套班子都請了來,這可是花費不菲啊?丁小姐,有日子沒見了啊?可還過得好,改日去我府上唱一出堂會咋樣?」

一邊說著,一雙肉呼呼的手已是摸到了丁鈴的小手,握在手裡揉啊揉的。

丁鈴臉上的委屈已是一掃而空,嬌笑道:「大帥要聽鈴兒唱堂會還不簡單嗎,你一聲招呼,那一次鈴兒不是顛顛地馬上就跑過去?不過今天啊,大帥還有客人要招呼哦」說著眼光已瞄向李清。

李清那張勉強支撐的笑臉此時已顯得有些僵硬了。看到向顯鶴終於向自己看過來,不由鬆了一口氣。不料向顯鶴臉色一變,「老崔,你這是什麼意思?」聲色俱厲,顯然沒有想到房間裡還另有自己不認識的人,而且一看就不是善茬啊,楊一刀和那名親衛身上的殺氣實是太重了,向顯鶴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到底也是一州大帥,只一眼便看出了這幾人的不同,心裡已是一驚。聽到向大帥的怒喝,門外的侍衛已是出現在了門邊。

李清一笑,抱拳道:「向大帥,定州李清前來拜會,唐突之處,還望海涵啊」

定州李清,向顯鶴肉球一般的身子陡地一僵,而一邊的丁鈴更是猛伸手摀住自己的小嘴,原來眼前之人就是近來名聲傳遍大楚的定州李清。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生意《求票票啊》

第一百三十九:生意《求票票啊》

家裡停電了,便在單位偷偷摸摸摸碼了一章,字不多,晚上回家如果有電,便再來一章加補,嘿,我有三十張月票啦

向大帥當然不會傻到認為李清巴巴地悄無聲息地摸到淮安,是來認自己這個叔的,胖子論帶兵打仗,軍國政略那肯定不行,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是絕對的行家裡手,聽到李清自報家門,只是短短的一個楞怔,腦子裡卻已轉了幾百念頭。不用懷疑對面李清的真假,這份氣度和從容,身後侍衛的殺氣,讓久歷宦海的胖子立即確定李清真的來了,只是,他來幹什麼呢?

顛顛地滾到李清面前,兩隻剛剛揉捏過丁鈴纖細小手的胖手熱情地抓起李清的雙手,軟綿綿,熱乎乎,讓李清身上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哎呀呀,原來是世侄到了,這是怎麼說呢?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啊,你來,我是應當全副儀仗到邊境去迎接的,哎呀呀,老崔,你可太不對了,怎麼的事先也要給我打個招呼啊,這讓我情何以堪啊?」臉上堆滿歡容,肉都擠到了一起,說著話時轉著頭瞄了一眼崔義城,眼中陡閃過的鋒芒讓崔義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大帥太客氣了,此事倒也不必怪老崔,是我讓他不能告訴大帥的,要是大帥真的全副儀仗來迎我,我可是不敢來了。」李清笑道,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向顯鶴立時確定李清是有極為隱秘的事來見自己,回頭招呼自己的兩名親衛頭領,「向鋒,向輝,快來見過定州李大帥,李大帥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名動九邊,聲震洛陽,年輕一輩之中,堪稱第一人啊」

隨著向顯鶴的呼聲,兩個驃悍的侍衛一步跨了進來,向李清抱拳深揖,「復州軍參將向鋒,向輝見過李大帥」

李清一笑,這向顯鶴倒真是不吃虧,看到自己帶了兩名親衛,馬上便也將自己親衛召進房來,眼前這兩人一看便是相當武勇之輩,身高臂長,手上指骨嶙峋,面對自己,也是不卑不亢,頗為從容。心中欣賞,抬手道:「兩位將軍不必多禮,清雖在定州,但也久聞兩位將軍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向鋒向輝臉上閃過笑容,「大帥過獎了。」一揖過後,便退到向顯鶴身後,叉手而立,倒與李清背後的楊一刀兩人相映成趣。

兩人相讓著坐下,兩人地位相當,但向顯鶴添為主人,論起輩份來又是長輩,自是坐了上首,李清在下首相陪,清風和茗煙兩人坐於李清一邊相陪,看到清風與茗煙兩人,向顯鶴眼中發亮,「這兩位是……?」

這兩個女子肯定不是李清的丫頭或是什麼其它不相關的人,當世禮法之下,內眷是不能與主人同席的,但這兩人坐於下首,肯定也是什麼重要人物。

「這位是清風。」李清介紹道。向顯鶴心中一動,清風大名久聞,定州統計調查司司長,執掌著李清的情報組織嘛,現在已是聲名鵲起了,只是很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想不到卻是如此嬌滴滴的一副模樣,看那吹彈得破的皮膚和宛如秋水的眼睛,很難想像從事的是這麼一個比較陰暗的行業,她與李清一定有一腿,這李清,艷福不錯。向顯鶴在心中狠狠意淫了一把。

「這位是茗煙」

向顯鶴再一次楞住,茗煙是定州名ji,早有耳聞,與丁鈴兩人各為一州頭牌,李清將她帶來是什麼意思?一邊的丁鈴聞言也是大奇,一雙妙目在茗煙身上轉來轉去,所謂同行是冤家,茗煙有才女之稱,在這一行中也是鼎鼎大名的。

今天出錢的老闆現在成了一邊跑腿的小廝,崔義城輕輕示意,丁鈴立即指揮著手下人開始奏起音樂,她亦是朱唇輕啟,霓裳飛揚,輕歌曼舞起來,而在場的人,除了茗煙很有興趣之外,其餘的人大都心不在焉,各有心思。雖然察覺到在座的人注意力都不在她這兒,讓丁鈴很有挫敗感,但在茗煙面前,卻也不願跌了份,反而比平時更加賣力,斷不能讓定州頭牌小瞧了自己去。

音樂聲中,一品樓的拿手好菜已是流水般地送了上來。

現在當然不是說正事的時候,李清與向顯鶴打著哈哈,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杯來盞去,倒是一副其融融的模樣,崔義城提著酒壺,慇勤地在一邊侍候著兩位大佬。

李清終於知道向顯鶴為啥這樣胖了,他的胃口真是好得令人出奇,不管是葷得素的,肥得膩得,統統一掃而空,大快朵熙的同時,還不忘往嘴裡灌酒,一般而言,做到他們這個級別的官員講究的便是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位倒好,要不是李清知道他是世家出身,倒真以為這位向大帥以前餓過肚子,這才養成了這副吃東西的德性。

酒過三巡,向顯鶴終於滿意地拍拍肚子,接過崔義城遞過來的毛巾,擦擦滿臉的大汗,揩揩滿手的油跡,拍拍手道:「好了,吃飽了,你們下去吧,我和李大帥談點正經事情」

房裡所有人立即便退出出去,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李清向顯鶴二人。

邊剔牙,邊望著李清道:「李大帥,有什麼事找向某便請直說吧」

李清笑笑:「李某的確有一樁生意要與向大帥合作。不知向大帥有沒有興趣?」

「生意?」向顯鶴呵呵一笑,「定州窮山惡水,除了夷陵鐵礦還行外,有什麼生意可與我合作的?」

「向大帥向海外販鹽,每趟得利幾何?」李清卻不直言,而是問到了向顯鶴他最為忌誨的問題。

向顯鶴臉色大變,剔牙的手一抖,頓時將嘴裡戳出血來,哎喲一聲,捧著腮幫子哼哼唧唧地道:「世侄哦,要是換作別人說這話,向某立時便將他五馬分屍,丟進河灣子裡去,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這利潤如何?」

「你也想摻一腳進來?向某還不知你定州何時也產鹽了?」向顯鶴道。

「販私鹽,李某沒興趣。」李清淡淡地道。

向顯鶴瞪著李清看了半晌,才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事本就是瞞上不瞞下,向某往海外販鹽,每趟下來利潤約有一兩萬兩。」

李清暗道何只是瞞上不瞞下,眼下你的事可說是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沒人出頭戳穿罷了。

「那我眼下有一樁生意,你出海一趟,可賺這個數」李清豎起了手掌,在向顯鶴面前搖了搖。

「五萬兩?」向胖子一雙小眼立時便亮了,「什麼生意?這麼賺?」

「給我送一些人去室韋人哪裡我給你這個數」李清道。

「室韋人?」向胖子往後一靠,顯得有些為難,「這事難辦啊,室韋人那些野蠻人不熟啊而且窮山惡水的,你送人去那裡幹什麼?」

李清一笑:「不要跟我說你沒有與室韋人做生意。」

向顯鶴嘿嘿一笑,直起身子,「五萬兩銀子,只為送幾人過去,你想幹什麼?送得是誰啊?這麼值錢?」

「這你就不用問了,到時自知,怎麼樣,幹不幹?」

「干,為什麼不幹,不就送幾人麼?有什麼問題,正好有幾條船這幾天要出海。」向顯鶴一拍巴掌,道。

「不過李某有一個條件。」李清道。

向顯鶴知道這五萬兩銀子不是哪麼好賺的,一聽李清這話,立時便知道難題跟著就要來了。

「什麼條件?」

「我要鄧鵬護送。」

向顯鶴滋了一聲,「為什麼要鄧鵬護送?我手下多得是好軍官。」

李清搖頭,「我只知道你的水師中,鄧鵬最硬扎,我要確保這幾個人的安全,你不要想著用幾條販鹽的船將我的人加塞進去,我要鄧鵬的水師出動,確保這個人順利到達。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每年你在海上都要被海盜劫去好幾艘船。」

向顯鶴尷尬地一笑:「不是我不願意,而是鄧鵬這小子扎手得緊,對我一向是陽奉陰違,要不是還用得著他,老子老早就把他扒了扔一邊去了,你說這事,那小子肯答應麼?」

「我再加一萬兩銀子」李清斷然道。

「成交」向顯鶴一拍桌子,狠狠地道,「便讓他去,讓他出海給我剿匪去,順便讓他把你的人送到哪邊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復州水師

海陵縣城臨海而建,因為擁有整個復州最大的海港碼頭而別樣繁榮,擁有不下於復州首府淮安的人口和城市規模,唯一不同的是,淮安聚集著整個復州的高官顯貴士紳豪族,而這裡,更多的則是海商和平民,以及靠海吃飯的水手,漁民,鹽工。

走在大街上的人遠沒有淮安人的那種悠閒和從容,而是步履匆匆,臉上大都有被海風侵蝕的粗糙,或粗布麻衣,或赤膊只穿一條牛犢短褲,露出肌肉鼓鼓的健壯身材。

街道遠沒有淮安那般的整齊而有規劃,而是隨意延伸,臨時搭建的木板屋比比皆是,隨意擺放的小攤將街道擠佔得只剩下一半,勉強可容一輛馬車通行,帶著地方口音的吆喝,熱氣騰騰的小吃,雞鳴狗叫,人喊馬嘶,倒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李清一行人在向鋒的陪同下到了海陵,李清堅持要見見那位鄧副將,理由是要確保自己的人的安全,為了這個目的,他又搭上了五千兩銀子,付錢之餘,不由感歎向胖子斂錢之能,當真是雁過拔毛,任何事情他都能找到要錢的理由。

到了水師駐地,卻被告知鄧副將到兵船上視察去了,一行人便又騎了馬,直奔水師碼頭。水師碼頭與商用碼頭毗鄰而居,中間只隔著一道長堤,正當午時,日頭正烈的時候,碼頭上人不多,大都懶懶地躲在一些簡易棚屋下,喝茶聊天睡覺。因為有海風,倒並不覺得特別熱,但腥味卻重,濕氣也大,便覺得身上沾沾潤潤的好不難受。

李清只看了一眼,便一陣暴汗,水師碼頭上停靠著大大小小二十餘條船,最大的也不過三千料上下大小,且一看便是屬於那種上了年頭的老船,有幾艘正駛出碼頭,很有可能是出海巡邏,張起的帆上補丁摞著補丁,五顏六色,也不知是用些什麼布料縫上去的。對比旁邊商用碼頭上的大船,最小的也是三千料,更多的都是五千料的大船,船帆雪白,船身油得珵亮,兩相比較,水師更像是一個破落戶,委屈地呆在這些大戶身邊,顯得猥瑣難看之極。

「這就是復州水師?」李清指著水師碼頭小那些破爛溜丟的船隻,張口結舌地問向鋒。

向鋒有些尷尬,不自然地笑著點頭道:「這個,水師軍資匱乏,每次出海又耗資甚巨,大帥雖然多方籌資,也難以改善現狀,便也只能維持現狀了。」

李清哈哈一笑,現在的船價,一艘五千料的大海船隻需紋銀萬兩,昨日自己付給向胖子的錢已足夠他買上五艘大船了,水師本是復州最大的倚仗,但現在看模樣,已是不成樣子了。

「這個,水師船是差了一點,但水師官兵還是很精銳的。」向鋒硬著頭皮,道。

似乎為了驗證向鋒的話,幾名身著水師雲麾校尉服飾的低級軍官從他們身側走過,看樣子是準備回船去,不過讓向鋒眼睛都綠了的是,這幾名校尉居然一人摟著一個花枝招展,塗脂抹粉的女子,看走路的樣子,只怕已喝了不少。他們說的內容更讓向鋒抓狂。

「啊美人,你說什麼,你想見識一下水師上的炮車,沒問題,沒問題,我甚至可以讓你打上一炮,怎麼樣,不過今晚上你可得,啊,啊哈哈哈」

李清等人忍住笑,將頭別到一邊,不去看向鋒漲得紫紅的臉皮。

咳咳,向鋒一陣乾咳,總算是緩過了這一陣,生怕李清見到此景,扭頭便回到淮安,找大帥討回六萬多兩銀子,「李大帥,這個水師也是良莠不齊,總是有敗類的,回頭一定會重重地懲治他們,不過鄧副將那裡可就不同了,那是我們整個復州水師的精銳啊」

李清故作不知地問道:「向參將,鄧副將不是整個水師的統領麼,部下這麼胡鬧,他也不管?看這樣子,只怕他那裡也好不到那裡去吧?」

向鋒又是一陣尷尬,總不能告訴李清,大帥為了走私方便,已將鄧副將手裡的權利剝得差不多了,眼下鄧副將能指揮的便只有他直轄的一個水師營了。

為了挽回快要丟盡的臉面,向鋒加快了腳步,他自是知道鄧鵬鄧副將那裡的,心知也只有哪裡能稍稍改變一下李大帥的看法了。

來到一艘五千料的水師船隻下,向鋒指著這艘船道:「大帥,這是鄧副將的旗艦。」坐近這艘船,和先前看到的一樣,這船也有些年頭了,不過保養得很好,幾個水手正身上繫著繩子,懸垂在外用刷子用力地清洗著船外側的附著物,甲板上,不少的水手正在忙碌著,倒與其它一些停在港口的船隻上空無一人相比熱鬧很多,一個老農模樣的人手扶著船舷,正對著外側清洗的幾個水手叫嚷著,似乎是在嫌他們沒有清洗乾淨。

「那位就是鄧副將」向鋒指著那老頭,道。

很顯然,那老頭也看到正在逐漸走近的李清一行人,他先是楞怔了一下,然後居然歡喜起來,揮手大叫道:「向參將,你來了,是不是前些日子我向大帥要的維修費有著落了?還是大帥不放心,以為我弄虛作假,派你來視察視察?」

向鋒笑著對李清道:「鄧副將日常最大樂事,便是向大帥要錢。」

「恐怕十回有九回要落空吧」李清打趣道。

向鋒臉一紅,「那倒也不是。」轉身向正奔向來的鄧鵬喊道:「老鄧,我可沒帶著錢,倒是給你帶了幾位尊貴的客人來了」

聽了這話,鄧鵬那高漲的情緒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掉落下去,走過來的速度呈直線下降,本來滿是笑容的臉龐立即變成了苦瓜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老鄧,別擺出這一副嘴臉來,你可知道今天我給你帶來了誰?」

鄧鵬慢慢走近,李清驚訝地發現,這位副將銜的高級武官居然打著一雙赤腳,褲腿捲到了膝蓋上,兩隻袖子也高高挽起,一張臉油黑發亮,滿是風吹雨打的痕跡,要不是李清知道這位副將才剛過四十,看他臉上那深深的皺紋,真得會以為他已年近花甲。

「鄧副將不修邊幅,一向這樣慣了,大帥不要見怪」向鋒一邊向李清解釋,一邊責怪鄧鵬道:「老鄧,你這像什麼樣子,那還有一位副將的體統,竟然還打著一雙赤腳,這會讓客人笑話的。」

鄧鵬慢慢悠悠地道:「向參將不是水師軍官,自然不知道這在船上,打著赤腳可比穿上官靴牢靠多了,這幾位便是你給我帶來的客人,奇怪呀,向參將,沒來由地你給我來什麼客人來?」眼裡已多了一份警惕的光芒。

「定州李清」李清淡淡地一笑,一拱手,道。他身後的楊一刀也拱手道:「定州楊一刀」

「什麼什麼?」鄧鵬一愕,盯著李清:「你才說什麼?」

向鋒沒好氣地道:「老鄧,你耳朵也不行了,這位是定州李大帥,專程來這裡看你的。」

鄧鵬眼睛一亮,「定州李大帥」他趕緊拱手,「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哦,卑職見過李大帥」他居然一屈膝,準備行上一個大禮。

李清上前一步,一把拉住鄧鵬:「鄧副將,你看你我這一身穿著打扮,還計較什麼上下尊卑,不必了,不必了」

鄧鵬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看看李清,一副貴介公子哥的打扮,而自己,活脫脫便是一個老水手的模樣。「定州幾場大戰,打得蠻子鬼哭狼嚎,令人嚮往,鄧某雖在復州,卻也是聞之熱血沸騰啊只可惜…….」說到這裡,不由意興闌珊。

向鋒生怕他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趕緊道:「老鄧,李大帥能來你這裡,是你好大的面子,還不請李大帥到你的旗艦上去?」

「正是正是」鄧鵬恍然大悟,道:「李大帥久居定州,是馬上將軍,對這水師船隻想來的確好奇,來到我們復州,看看水師也是正理,請,李大帥。」

李清心裡好笑,這些破船引得起自己什麼興趣,倒是這個水師副將還有點意思,當下打頭便行。

身後,向鋒把鄧鵬拉到一邊,偷偷嘀咕了幾句,鄧鵬的臉色頓時難看之極,想必向鋒已把剛才水師官兵的一些劣跡與他說了。

「放心向參將,定然讓李大帥看到我復州水師的虎賁之士。」他低聲道,旋即憤憤不平地道:「向大帥將水師弄成這副模樣,當真是丟人現眼。」

聽到鄧鵬如此說,向鋒立時閉上嘴巴。

鄧鵬的這艘旗艦是一艘複式樓船,船有三層,順著弦梯爬上去,便是甲板,甲板有些破舊,有的地方甚至裂開了口子,但收拾得倒也井然有序,船舷邊,架著一些簡易版的八牛弩,李清知道八牛弩操作需要較多的人,而船上顯然不具備這些條件,這些弩弓的威力顯然遠遠不及守城用的那些八牛弩,但卻勝在速度快上許多,一般而言,在城上的八牛弩放上一箭的功夫,這些能射上三箭。

看到李清注意這些弩箭,鄧鵬上前道:「李大帥,這些弩箭有效射程約五百步,一艘船約佈置十台,大約需要五十名士兵操作,主要用來遠程攻擊敵人,經過改良後的這些弩弓還可以發射火箭,不過在水戰中,威力更大的倒是石炮,佈置在三層樓台上,呆會大帥便可以看到了。」

李清點點頭,跟著鄧鵬向樓上爬去,到了第三層上,一根高高的桅桿豎起,上面有一個極小的檯子,顯然是船上的瞭望台了,船舷邊設有女牆,有來抵擋敵人的弓矢,同時女牆上又另設垛碟,便於士兵攻擊敵人。鄧鵬所所的石炮,便位於這第三層上,模樣更像是一些簡易版 的投石機。

「鄧副將,戰船不是應當要蒙上皮革之類的東西,以防敵人攻擊得麼?我怎麼沒有看到?」李清不解地問。

鄧鵬看了一眼向鋒,欲言又止,向鋒趕緊道:「大帥正在籌集,相信很快就會為水師裝備了。」李清微微一笑,也懶得去戳破對方的謊言,鄧鵬走到女牆邊,看著港口裡道:「李大帥,水師戰船分為樓船,戈船,這些都是大型戰船,我們現在的這艘便是樓船,大帥請看,那一艘叫先登,是作戰時率先攻擊敵的人戰船,而那艘狹而長的戰船叫艨艟,是用來衝擊敵方的,那邊一些小船,就是那些紅色的,我們叫他赤馬,他的速度極快。」一說到水師船隻,鄧鵬滔滔不絕,臉有得色。

向鋒卻有些不耐了,不過看李清聽得津津有味,又不好打斷,總算等到鄧鵬停了下來,馬上接口道:「鄧副將,李大帥難得來一趟,你何不讓李大帥見見你的水師健兒?」

鄧鵬恍然大悟,這才記起上船時向鋒說過的話,走到女牆邊,撮唇為哨,忽地吹起了一個悠長的尖厲口哨,在李清等人不解的目光中,眾人忽地感到這艘船都微微有些搖顯起來,旋即隆隆的腳步聲傳來,眨眼間,在一層的甲板上,便整整齊齊地排滿了光著大腳丫子的十排水師士卒,大約有五百人上下。便連在船外清洗附著物的幾個士兵也三兩下攀爬了上來,解開腰裡的繩子,奔到隊尾站好。

李清不由拍手叫好,一支隊伍的戰鬥力如何,可以從他們集合的速度,隊列的整齊看出一二,看來這鄧鵬麾下倒是不乏健兒,而且他治軍也很有能力,不過這些士兵們的穿著也太爛了一些,身上的軍服大都很舊了,而且基本沒有人穿甲。

「鄧副將,平時作戰,他們也都是穿成這樣嗎?」李清問道。

鄧鵬點頭道:「水師倒也沒有碰上過大股的敵人,只是一些不成氣候的海盜罷了。」

李清微微皺眉,現在的海戰,遠程武器造成的打擊有限,主要還是靠近舷作戰來解決問題,這些士兵不著甲,那受傷死亡的幾率會很高,培養一個合格的水兵可比培養一個陸戰士兵難多了,如此不必要的消耗讓李清感到太可惜。

看到鄧鵬旗艦上的隊伍如此驃悍,李清倒是替向顯鶴不值,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居然架空了一個如此能力的水師將領,輕而易舉地自折了自己最得力的臂膀,將來一旦有事,真是死了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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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點一把火

連夜從復州返回信陽,下榻到崔義城的莊園裡,李清一直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麼事情在困擾著他,茗煙和她準備帶去的隊伍已經進入到了鄧鵬的水師駐地,只等出海的一應準備就緒,就揚帆出海,直奔室韋人控制地區。

看到半躺在床上仍愁眉緊鎖的李清,清風不由安慰道:「將軍,你是在擔心茗煙這一路的安危嗎?以我看大可不必,鄧鵬水師老將,經驗豐富,有他親自出海,茗煙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李清搖頭,「我倒不擔心茗煙,海上之事有鄧鵬,也不需我們操心,即便到了室韋人控制的地區後,以她不下於你的聰明才智,也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至多是事辦不成罷了。」

李清自顧自地想著心事,卻沒有顧到枕邊佳人的感受,任何一個女人,即便她在賢惠,當男人當著自己的命稱讚其它的女人的時候,也總是會吃味的,特別是對自己才智頗為自負地清風聽到李清給予茗煙如此的評價,心中更是不愉,嘟著嘴,一板臉便鑽進被窩,面朝床裡,留了一個背脊與李清。

李清這才醒悟過來,看著將自己連身體帶頭捂得嚴嚴實實的清風,不由笑道:「天這麼熱,你也不怕將自己捂出痱子來。」

裹著被子的清風身體扭了幾下表示自己的不滿,但就是不出來,李清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她日顯豐滿的臀上重重一拍,啪的一聲響,清風哎呀一聲,一挺身子便坐了起來,滿臉潮紅地看著李清,「將軍就知道欺負我?」本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紗衣,這一挺身子,胸前的鼓漲便澎勃欲出,半隱半現之間,格外誘惑,李清不由看得眼睛發直,一雙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

清風身子一縮,躲到床角,嬌嗔地伸手一拍李清的手掌,「你這時候心裡想著別的女人,可不許碰我。」

李清叫起撞天屈,「我哪有想別的女人?清風,你還不知道我麼,我可是死心眼的。」

清風一撇嘴:「那可未必,你那天與傾城公主比武回來後,好幾天都呆頭呆腦地,難道不是在想她麼?哼,人家是公主嘛將來你的正妻,肯定是想的。」

李清一邊聽著,一邊悄無聲息地向裡挪去著身體,等清風發覺不對,他已是貼了上來,一把將清風撈過來,一手摟住腰,另一隻便徑直覆蓋到那飽滿的胸前,一邊揉捏,一邊低頭在清風頸間亂嗅,笑道:「那是想她了,傾城簡直就是一母老虎,一想起她我便犯愁呢她那有清風好,又能幹,又溫柔。」

被李清一陣揉搓,清風身子又癢又麻,意亂情迷,已是軟倒在李清懷裡,星眸半閉,喃喃地道:「別,別,將軍,你剛剛在想什麼,是在想復州的鄧鵬麼?」

李清腦子裡頓時浮起鄧鵬那又黑又老的面孔,高漲得熱情一下子便被潑了一杯冷水般,縮水一半,不由氣惱地道:「好端端地說這個幹什麼?」

查覺到李清的變化,清風不由格格地笑起來,「將軍真是在想他?」

李清哎聲歎氣地道:「清風,以後你能不能挑個時候說公事啊不錯,我的確是在想鄧鵬,想復州水師。」

清風從李清的懷裡坐起來,仰起臉看著李清,道:「將軍,你想把鄧鵬弄過來?」

「當然,但是談何容易,復州與我們同屬大楚,向胖子又是皇后一族,總不成公開翻臉。」李清搖頭。

「明裡當然不行,但我們可以暗地裡先把他拉過來,我看那鄧鵬在復州並不得意,這樣有才能的將軍豈肯甘願如此落寞,只要將軍暗送秋波,我敢肯定他一定非常樂意投懷送抱。」清風笑道,兩手撐著床板,上半身抬了起來,肯定地道。

清風只顧說事,卻沒有想到自己這樣一來,本就很寬鬆的紗衣頓時開了一道大口子,內裡的雪白完全暴露在了李清的視線內。李清嚥了口唾沫,貪婪地看著在自己眼前不斷跳動地玉兔,道:「我倒是想你投懷送抱呢」

察覺到李清的眼神,清風雙羞又惱,「將軍,在和你說正事呢」

「咱們把正事放到明天白天說吧?」李清又蠢蠢欲動起來。

「不」清風一個翻身,又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這事不議出個子丑寅卯來,我可沒別的心思。」

李清哀聲歎氣地道:「水師,關鍵是水師啊,如果我能有一支水師,那鄧鵬我拋一個媚眼過去,他還不巴巴地湊上來,可是我定州是內陸,沒有水師啊,像鄧鵬這樣的人,豈會畫餅充飢,沒有實實在在的東西,根本不可能打動他,你空口說白話,他還不如守著那幾條破船,等著向大帥大發慈悲呢」

「是呀,可惜復州還比較穩定,我們沒有什麼空子可以鑽啊」清風皺起眉頭,「管他呢,將軍,回定州後我就開始佈置,總得先與那鄧鵬悄悄地接觸一下子,也許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困難。將軍,將軍,你又走神了」清風拍著李清的臂膀,不滿地道。

李清身體一震,「清風,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將軍又走神了」清風嘟起了嘴。

「不是,是你剛剛開頭的那一句。」李清急切地道。

清風不解地看著李清,想了想,「將軍,我第一句說復州還比較穩定,我們沒有空子可以鑽啊」

李清一縱身跳了起來,卻不想崔義城這張床可是有蓋頂的那種,砰的一聲,腦袋重重地撞了一下,跌回床上,痛得滋牙裂嘴。

「將軍,你這是怎麼啦?」看到李清腦袋上起了一個大包,清風大驚,一邊用手揉著,一邊問道:「這是怎麼啦,一驚一乍地」

李清興奮地道:「對了,復州是比較穩定,但卻有極大的隱患,清風,你能想到這個隱患是什麼麼?」

清風凝神片刻,眼中忽地有了一些明悟,「將軍是說鹽工?」

「不錯」李清一拍床板,「還記得崔義城說得麼,鹽丁們吃不飽,但也餓不死,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了鹽工們肯定積聚了有不少的怨氣,他們辛苦曬出了鹽,但僅能維持溫飽,也許有的連肚子也填不飽,這就像一大捆柴,被太陽曬得干崩崩的,這個時候如果有一點火星濺上去,你說會怎麼樣?」

「會燃起來」清風也興奮起來,「如果我們再去澆一點油,就會燃成沖天大火。」

「不錯」李清得意地道。

「但問題是,這點火星怎麼來呢?」清風搖頭,為難地道。「崔義城也說過,向胖子還是有底線的。」

「復州沒有火星,我們來給他製造一個。」李清咧嘴一笑。

「將軍有主意了?」清風大喜。

「當然,回了定州,我便來辦此事在此之前,你先著手安排人手與鄧鵬接觸,告訴他,如果我能掌控海陵,我會給他一支強大的水師,不是他現在這些破船,我給他清一色的五千料大船,給他的士兵們換甲,讓他在海上縱橫無敵。」

「將軍,你還沒說怎麼給復州製造一點火星呢?」

「你想知道?」李清怪怪地笑著。

「當然想知道啦將軍吊起了我的胃口,卻又不說了,這不是存心讓我睡不著嗎?」清風嬌嗔地道。

李清勾勾手指,「想知道的話,就過來啊」

「將軍耍賴」清風別過頭。

「這可是你自己不想知道的啊」李清拉長了聲調,翻身躺倒,閉上了眼睛。

清風縮在床角,想了半晌,也沒有理出一個頭緒,看著李清一動不動地平躺在床上,正斜著眼睛看著他,不由紅著臉,慢慢地爬過去,依偎在他身邊,低低地道:「將軍,我想知道嘛」聲音已是如泣如訴,似近又遠。

李清大喜,一手將她拉到自己身上,軟玉溫香擁了一個滿懷,低低地笑道:「想要知道我怎麼給復州點火,你就得先給我滅了火啊」一句話說完,已是迫不及待地張開大嘴,摀住了清風的朱唇。清風只來得及發出唔的一聲,已是給李清的火熱完全給融化了。

昨天說了今天月票到了一百的話,就更四章,雖然很困難,但槍手準備戰鬥了,兄弟姐妹們,有票木有?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完美動員

定州官紳,在尚海波,路一鳴的帶領下,出城十里,迎接李清的歸來,戊守邊地,不敢輕離的呂大臨也特意派回了自己的弟弟呂大兵,各縣的縣令更不用說,齊聚於此,此時此刻,定州的主人不論是從名義上,還是實際上,正式屬於李清了。

李清微笑著接受了眾人的祝賀,一行人開始浩浩蕩蕩地向定州城出發,在哪裡,還有一個更為隆重的入城儀式正在等待著李清。

隔著定州城還有老遠,便已聽到定州城方向歡慶的鑼鼓,和高昂的銅號,早已有人先行去報信了,走得近了,李清不由瞠目結舌,自城門往外近百米,居然鋪就了上好的紅地毯,正面的整段城牆全都披上了紅綢,而不夠資格跟著尚海波等人去迎接的人已沿著紅地毯的兩邊,站得密密麻麻。

「有這個必要嘛,這得花多少錢啊?」剛剛在復州撒了大把銀子的李清頗為心痛,有這些錢,還不如為士兵們添點甲冑,打造一點更好的兵器呢

「這是該花的錢」尚海波強調,「大帥,這是向定州,向天下人宣告定州的歸屬,即便定州再窮,這點錢也是要拿出來的。」

李清無所謂地搖搖頭,他是一個實際的人,對於尚海波的這種說法,雖不苟同,但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好歹這一次在京城與屈勇傑斗兵,贏了大筆銀子,這些花費倒可記在自己名下,不用花官庫裡的錢。

「還沒有恭喜大帥呢」尚海波笑道。

「嗯?」李清不解地望著他。

「大帥此行不虛,不但成了定州名正言順的大帥,還成了大楚的駙馬,而且還是名動天下的傾城公主,這對我們定州大大有利啊」尚海波眉飛色舞,這一下,他以前的擔心總算是放到了肚子裡,傾城公主,哈哈,他以前真還沒有想到比這更好的結局呢

「你高興了?」李清略帶諷刺地問道,尚海波笑了一半,看著李清的臉色,咯的一聲憋住了,心裡暗道,大帥好像不爽啊,最好別去別這個苗頭了。乾咳幾聲,打住了話頭。

「傾城公主?你是不知道啊?」李清歎了一口氣,忽地又住了嘴,心道這傾城自己肯定是要娶進門了,真娶進門,這種母老虎類型的老婆絕對是家醜,萬萬不可外揚。

尚海波詫異地看了一眼李清,心道大帥怎麼這口氣,莫非這傾城公主不美?不對呀,傾城公主名動天下,怎麼說也應當長得不差啊,再說大帥身邊的清風已是個美人胎子,傾城醜一點也無妨,家有丑妻是一寶,即便傾城長得跟無鹽一般,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人家的身份擺在哪裡呢大帥身邊的美人少一點更好,溫柔鄉可是英雄塚哩尚海波暗自道,不過這話他斷然是不會說出口的,大帥是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恐怕心裡恨不得周圍儘是美女吧他心裡腹腓著。

「大帥,請」走到紅地毯的頭前,尚海波拉住馬頭,伸手請到。

李清挽住韁繩,看到那腥紅的地毯,心裡卻略微生起一股傷感,回頭對楊一刀道:「請那些犧牲的勇士們先行」

楊一刀一怔,「大帥?」

「去」李清一板臉,厲聲道。

尚海波不解地看著李清,李清遇刺一事由於事涉李家家事,外面知道的人並不多,統計調查司也並沒有將消息傳回定州,尚海波等尚自不知。

楊一刀躍下馬,走到一輛馬車前,伸手拉開車簾,尚海波的眼睛立時瞇了起來,那裡面,一字擺開放著十二個小木盒,上面繫著白紗。

「將軍,出什麼事了?」他駭然問道。

李清搖搖頭,「以後再說吧」他跳下馬來,束手立於一側。其餘人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紛紛下馬。

楊一刀,唐虎與十名親衛上前,一人捧起一個木盒,腳步沉重地走向紅地毯,城上城下,鑼鼓銅號都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這小小的十二個木盒。

李清兩手抱拳,對著十二個正在入城的木盒深深一揖,高聲叫道:「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隨著李清的叫聲,楊一刀等十二人將十二個木盒高高舉過頭頂,一步一步走來。城上銅號驀地響起,卻變成了悲愴激奮之音,緊跟著大鼓擂響,殺伐激昂之聲陡起,

「魂兮歸來」尚海波一揖到地,路一鳴一揖到地,城外城內,城上城下,所有人齊聲高呼,為勇士招魂的聲音響徹定州城。

李清大踏步地走進城內,順著台階走上高高的城樓,在他的左右兩側,楊一刀等人捧著十二個靈盒,肅然而立。尚海波等人仍然立在城下,仰頭視著城頭之上昂然而立的李清。

「百年來,我定州抗擊蠻寇,前赴後繼,父死子承,從不曾在蠻子的鐵蹄之下屈服。」李清雙手高揚,大聲吼道。

城上城下一片寂靜,唯有風聲揚起城頭大旗,呼啦啦地聲音似乎在為李清的話作注。

「無數英雄們戰死,他們的鮮血浸透了定州的每一分土地,他們的英靈從沒有離我們而去,他們仍在定州,在定州每一個抗擊蠻子的堡壘前,看著我們繼承他們的遺志,看著我們仍然在奮鬥。」

「我們的腳下,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家園,有我們辛苦創造的財富,有我們的父母親人,但草原上的蠻子,卻想搶走我們的土地,奪走我們的財富,劫掠我們的親人,我們答應麼?」

「不答應,不答應,殺死蠻子,殺光他們」城上城下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回聲。

李清滿意地點點頭,「我們大楚,雖是禮儀之邦,卻從不畏懼野蠻,我們盼望和平,但並不害怕戰爭,為了子孫後代,我們不得不戰鬥,有戰鬥,就有死亡,告訴我,你們害怕死亡麼?」

「不害怕」

「是的,我們不害怕死亡,因為我們在為我們的子孫後代而戰,為我們的永世和平而戰,為了這個目的,我們就得一次次地踏上沙場,直到打敗蠻子,征服他們。」李清鏗鏘有聲,「為了這個目的,我們還會有很多人死去,為了這個目的,我們還會有很多人失去丈夫,失去父親,失去兒子,但這是值得的,讓我們這一代人,把仗打完吧」

「萬勝,萬勝」

「我定州,將建起一座紀念碑,紀念那些為了定州而犧牲的前輩們,他會坐落在我們定州最中心處,供所有人瞻仰,他會比城裡任何一座建築都高。」李清道:「定州還會建起一座英烈堂,凡是在以後的戰爭中犧牲的戰士都能將他的靈位放置在裡面,供我們的子孫後代瞻仰,讓他們永遠記得,他們的幸福是這些英靈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尚海波仰著頭,看著城樓上慷慨激昂的李清,眼中忽地一陣迷濛,多少年了,自己終於遇到了一個明主,一個真正擁有王者氣象的人,他很難想像李清在這一刻,居然會用這麼一個機會,將整個定州都聚積起來,同仇敵愾,今天本來是李清最為燦爛的一天,但他卻把這個機會讓給了那些死難的勇士,但正因為這一讓,卻讓他的聲望在這一刻攀到頂峰,尚海波可以想到,當李清許諾的那坐紀念碑,那座紀念堂,屹立於定州城中央時,一定會成為整個定州的粘合劑,軍人們會為了他不惜一死,百姓們會為了他將家中的男人送上戰場

他佈置了這個歡迎會場,李清卻利用它作了一場完美的全州總動員,對草原的征服,自這一刻開始。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尚海波緊緊地捏起了拳頭。

咳咳,這一章寫得很澀,不是很滿意,下一章搞個大章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人選

「此計大妙啊」尚海波一拍大腿,興奮地大叫道。「將軍,復州產鹽,富庶之極,人口眾多,又有我們定州不具備的出海口,如能拿下,如虎添翼。到得那時,以定州兵之驃悍,以復州之富庶,大帥實力與現在將不可同日而語,向胖子昏簣之極,貪財鄙薄,此乃天授予我,不取有罪。」

尚海波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旦我們握有海陵縣的出海口,即可組建一支強大的水師,舟師橫渡,運送強兵,在蔥嶺關外登陸,再和室韋人聯合,內外夾攻,草原蠻子猝不及防之下,必定手忙腳亂,平定草原指日可待。」

「我也正有此意,復州其它地方倒還好說,只是海陵,我是一定要拿下的。」李清點頭道。

「只是這人選?」尚海波有些遲疑不決,「眼下與蠻族大戰在即,將軍們都巴巴地望著這塊,這時間要調一人去冒充土匪,搞亂復州,可有些難了,只怕無人願去。」

李清微微一笑,與蠻族作戰,軍功是實打實的,但去冒充土匪,搞亂復州,為自己謀奪定州創造機會,卻是萬萬見不得光的,軍功再大,也不能攤開來說。可說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手下的這些將軍們,肯定沒有人願意去,不過在李清的心中,卻已有了現成的人選。

「尚先生,我們手裡不是有一個現成的人選嗎?他原本就是一個土匪,這一回便算是本色演出,更加妥當,你當真要王啟年等人去,一是他們不願意,二來讓這些從軍多年的人去當土匪,即便勉強去了,但這一身的軍人習氣,卻是極易露餡的。」

「大帥是說過山風?」尚海波恍然大悟,「但是將軍,過山風好不容易洗白了自己,他這種人,一旦從良,那立功的心思只怕比王啟年等人更加迫切,要他重操舊業,去冒充匪,打家劫舍,掠奪財富,恐怕會有難度,如果他勉力為之,只怕到時壞了大事。」

李清沉吟片刻,「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他仍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這樣吧,我先與他談談,力爭讓他甘心情願地去,否則只能另想他法了。」

「如此甚好。只要過山風想明白了,他的確是不二人選。」尚海波贊同。

過山風如今是志得意滿,從一介過街老鼠般的山匪,搖身一變,不僅成了正規的官兵,而且如今更是高居定州軍振武校尉之職,也算是一名高級武官了,雖與王啟年等人一比,還是略有不足,但王啟年姜奎等人是將軍的老班底,被他們壓過一頭,過山風也不覺得有什麼委屈,他堅信以自己的勇武和頭腦,假以時日,必然風生水起,前程似錦。

想當初率著百多個手下,四處流竄,朝不保夕,腦袋那是別在褲腰帶上,說不定那天就被官府捉了去,將腦袋高高地持在城牆上,哪裡曾想過如今手下三千兒郎,走到哪裡都有人恭敬地叫上一聲將軍,雖然自己離將軍還差著一級,但那是遲早的事情,板上釘釘,只爭朝夕了,與蠻族的戰爭隨時可能爆發,自己還怕沒有軍功可拿麼。

等打完了蠻子,自己也該找個女人,成個家,為自己留給後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以前自己懶得想,也不敢去想的事,現在卻是要認認真真地考慮了。

一心要在功名前程上奮鬥一番的過山風將自己整日埋在軍營裡,沒日沒夜地操練手下三千兒郎,他的斥候營本就是定州軍的精銳組成,加上過山風毫不藏私,將自己所知所能傾囊相授,過山風與官兵曾游鬥多年,戰鬥經驗極其豐富,在他的帶領導下,三千斥候的戰鬥力是與日俱增,放在整個定州軍中,除了李清的親衛營,過山風真還沒把其它的營頭放在心上。別看王啟年的天雷營有五千餘人,但正面作戰,過山風確信自己能擊敗他。

過山風能做到這些,是因為他牢牢記著李清曾給他們講過的一句話,一位將軍的能力不僅是表現在戰場上,也要看他帶出了多少能征慣戰的手下,一支軍隊有他,無堅不摧,沒有他,照樣摧枯拉朽,這才是李清最喜歡的將領。反正,如果一支軍隊沒了頭腦,便變成沒頭蒼蠅,那不管這位將軍多麼的勇武,立下多少功勞,他都是不合格的,因這這支軍隊完全是依附他而存在的。所以,過山風非常注重對基層軍官的訓練,更是在實戰中放手讓這些低級軍官自己拿注意,自己去決策,而他毫不干涉。

今天,過山風興沖沖地從城外軍營策馬奔向大帥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他完全沒有想到將軍自洛陽回到定州後,第一個召見的將領便是他,要知道,在他上面,還有呂大臨,王啟年等重將。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在大帥的心中,自己的位置至少也不在王啟年人之下,是深得將軍信任和器重的,至於呂大臨,過山風還沒有這個心氣與他相比。現在呂大臨是定州軍中公認的除了李清,尚海波後的第三號人物。

李清平心靜氣地與過山風談起準備交付給他的任務。

過山風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的召見會是這樣的一件事情,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紫,終於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帥,我,我…….」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興沖沖地來到軍帥府,居然從大帥的嘴裡聽到的是這個消息,自己竟然又要重新做回土匪,雖然與先前做土匪大不一樣,但同樣是見不到光的啊

「先不要忙著拒絕。」李清擺擺手,「坐下吧,坐下。」

過山風握緊拳頭,臉上的刀疤都不安地跳動著,強按著心頭的怒意,慢慢地坐下來。

「過校尉,這兩年來,你做的我都看在眼裡,不論是隨軍作戰,還是為統計調查司培訓人員,抑或是訓練士卒,你在定州軍中都是最用心,最努力的。這些,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李清緩緩地道:「這一次的任務,他的重要性我已經與你講了,他不但關係著我們與蠻族作戰的先手問題,更關係到我們定州以後的發展。」李清站起來走到牆上掛著的地圖前,用力在圖紙上畫了一個圈,道:「過校尉,我考慮再三,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這一次的任務需要一個作戰勇猛,但又心思細膩的大將,王啟年等人不合適,他們更適合在沙場上對壘衝鋒,而這一次除了作戰外,更多的時候需要動腦子。」李清指指腦袋,「我要復州大亂,為我定州軍乘機介入創造條件,但又不能讓復州元氣大傷,這是為以後的我們找麻煩。你諳熟土匪的伎倆,又從軍隊這裡學會了紀律與練兵,所以你如果入復州,不但要達到我們的目的,搞亂復州,掠奪財富,更要趁此機會再復州給我再拉起一支精兵來。」李清兩眼炯炯發光。

「你現在不用答覆我,好好地下去考慮幾天,我可以承諾你,你在復州拉起多少精兵,我都將這些兵在事後都交於你來統領,有一個營你便是參將,有一個協你便是偏將副將,總之,我是不會讓你因為錯過與蠻族的戰爭而吃虧的。而且,拿下復州後,我將派一支勁旅遠渡重洋,在草原蠻子的後方登陸,而你,就將是那支勁旅的統帥,也算是對你的一種補償。」

過山風垂頭喪氣地從大帥府出來,接照大帥所說,自己此去,一手所訓練出來的斥候營最多只能帶走一千人,其餘的全都要留在定州,如果自己硬挺著不去,他長歎一口氣,跟著李清這麼久,早已瞭解了這位大帥的脾氣,一旦拿定了注意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更改。有誰能讓大帥改變主意呢?讓自己留在定州與蠻子打仗,正大光明地搏取軍功呢?而不是去做這些鬼魅的勾當呢?

尚先生?他倒有可能使大帥改變心意,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這事說不定就有尚海波摻了一腳,找他等於與虎謀皮,再說,自己也有些懼怕這個白面書生,他的心機城府太深。自己也不是原常勝營系人馬,而是一個外來戶,他根本不可能幫自己。

除了尚先生,在定州高層,哪還有誰可以幫自己呢?過山風牽著馬,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驀然地抬頭,看見統計調查司的匾額,眼睛一亮,自己怎麼沒有想到統計調查司的司長清風呢?她不是比尚海波更合適,更能讓大帥改變注意嗎?枕頭風,枕頭風啊

過山風大喜,抬腳便想跨進統計調查司地大門,想了想,又停下來,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票,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親兵道:「去,到街上最好的首飾店去給我買幾件好的首飾來,你看著我幹什麼,趕緊去,什麼貴你就買什麼。什麼好你就買什麼,告訴那個老闆,就說是我要的,要是敢拿次貨糊弄我,回頭我去拆了他的鋪子,發什麼楞,趕緊去,我就在這裡等你。」看著親兵仍在發楞,沒好氣地便是一腳蹬過去,在親兵的屁股上印上了一個大大的腳印。吃痛的親兵爬上戰馬,如飛般地打馬奔去。

等親兵買好了禮品,過山風也懶得看包裝精緻的木盒裡到底裝的是什麼,他相信在定州不會有人以次充好來糊弄自己,那是自己在找不自在,提上盒子,整理了一下軍裝,再仔細想了想待會兒的措詞,便直奔統計調查司而去,「校尉,你這是要幹什麼啊?」親兵奇怪地問道。「幹什麼?我去給清風司長送禮物,你就待在這裡。」過山風沒好氣地道。

親兵一聽,不由腦子一縮,校尉不是在打清風司長的注意吧,這可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啊本來打算將馬栓在門口的栓馬樁上,這一下也不栓馬了,將兩匹馬的馬韁牽在手中,直等自己家校尉被一頓棍棒打出來時,救了將軍上馬便逃。

清風看著面前精美的盒子,一雙妙目盯著過山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直看得過山風心裡發毛,坐立不安,這才微笑道:「過校尉,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過山風期期艾艾地半晌,臉龐漲得通紅,卻不知從何開口了,雖然清風與大帥的關係在定州高層之間是公開的秘密,而且因為這件事,尚先生還與大帥吵了一架,但是誰也不會公開講這回事啊,特別是當著她本人的面講,難道自己說求清風司長大慈大悲,晚上吹吹枕頭風,讓大帥放過我吧,不要派我去復州了,估計自己真這麼說了,鐵定是要被惱羞成怒地清風一頓排棍打出去,以後還會不斷地給自己穿小鞋,找岔子。

看到過山風侷促不安地神色,清風心裡有些好笑,派過山風去復州的事她是第一個知道的,就在崔義城的莊園裡,在那張寬大無比,像一間小房子一般的大床上,想到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場景,身上不由一陣發熱,一股酸麻麻的感覺瀰漫全身。突然意識到過山風還在眼前,清風趕緊收起心猿意馬,「過校尉是為了被派去復州一事來找我的?」清風微笑。

過山風心裡一涼,完了,清風也知道,看來這事是沒治了。

「咳,咳,是的,司長,我是真得不想去,不知司長能不能在大帥面前為我美言幾句?讓我留在定州。」過山風硬著頭皮,將蹩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這是唯一的機會,就算希望渺芒,但總得試試啊

「將軍拿定注意的事情,只怕誰敢也改變不了啊」清風笑著搖頭,現在的定州,也只有清風一人仍是稱呼李清為將軍。

「別人不能,但司長你一定能啊」過山風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話一說出來,心裡便大叫一聲壞了,果然清風的臉立即便紅了,緊跟著臉色數變,隨著清風的臉色變化,過山風的心也是一收一縮,如果清風大叫一聲來人的話,他立刻拔腿便跑,爭取在排棍到來之前衝到門口,上馬逃跑,回去後趕緊夾著尾巴去復州。

昨天的希望破產了,但承諾的四章還是照樣送上。給自己鼓掌,哇哈哈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解惑

清風臉色數變,又羞又惱,連著作了幾個深呼吸,這才又恢復了平靜,提心吊膽地過山風看到清風的臉色反覆變幻,直看到對方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這才將一顆心放到肚子裡去。

「過校尉,在我統計調查司初創之際,你給予了我們很大的幫助,這一點清風可是一直牢記在心,不敢或忘。」清風笑吟吟地道。

「不敢,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倒是清風司長短短時間裡讓統計調查司威名赫赫,讓過某是感佩不已。」過山風欠欠身子,道。

清風換了一個姿式坐著,搖頭道:「和過校尉打交道很多,清風也知道過校尉是極聰明的人,較之王啟年等人不可同日而語,但在這件事情上怎麼就犯起糊塗了呢?」

「王將軍深受大帥器重,過某不敢與之相比。只是這件事,過某那裡犯了糊塗呢?」過山風不解地道。

清風莫測高深地一笑,看著過山風卻不作聲,低頭翻閱起卷宗,過山風想了一會兒,仍舊不得要領,看到清風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站了起來,對著清風深深一揖,「還請清風司長為過某解惑」

啪的一聲合上卷宗,清風道:「過校尉,這是將軍要重用你的標誌啊,你居然還推辭,要是我是你,可是巴不得馬上答應。」

「我知道大帥器重我,可是我還是想在戰場上與蠻子一刀一槍地拚殺,真刀實槍地拼出功勞來,這才爽快。」過山風道。

清風搖搖頭,「過校尉,你說如果我們與蠻族硬頂硬的話,能有幾分把握取得最終勝利?」

過山風思索片刻,「蠻族兵強馬壯,但我們定州也不差,再加上大帥運幬帷幄,勝負當在四六之他,我六他四。」

「如果過校尉真這麼想的話,那可就太小瞧蠻子了蠻兵鐵騎天下無雙,如果真有誰能在騎兵上能和他們一較短長的話,我看也只有室韋人了,我們定州還不行。」清風淡淡地講,「以我之見,只在五五之分,而將軍卻認為以眼下之局,蠻子據六而我只有四。」

過山風一驚,如果清風講的是實話的話,那說明定州的決策層對於這場戰事並沒有必勝的信心,反而是憂心忡忡。

「所以,將軍急於開闢第二戰場,西聯室韋,兩路夾攻。」清風道:「而西聯室韋,唯一的陸上通道卻為蠻族所把持,蔥嶺關蠻子駐紮有重兵,我們根本無法過去,剩下的便只有水路,遠渡重洋,繞過蠻子控制區,但水路偏偏我們也沒有,便只能另打主意,謀取復州海陵,打通出海口,從海上過去。可以說,如果不能打開這條通道,我們與蠻族的作戰勝算並不高。你說,將軍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於你,將來論功行賞的話,難道你的功勞會比王啟年們低嗎?只會高」

「可是,這是見不得光的,而且還要我扮作土匪。」過山風囁嚅道。

清風不由哈哈大笑,「過校尉,我們奪復州,難不成要明火執仗地去搶嗎?不要忘了,復州可也是大楚領地,而且復州統帥向顯鶴是當今向皇后的宗親,我們真明搶,不說皇后宗族的反應,便是其它世家也是斷不能容的,畢竟現在世家之間還勉強維繫著那點點平衡,我們這樣做那只怕馬上便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啊,就要復州亂,亂得向胖子無法收拾,亂到他只能向他的鄰居,擁有大楚強兵的我們來求助。來請我們定州兵過去幫他平定叛亂。」

「我想將軍已經跟你明說了,控制海陵為第一要務,你真要做到了這一點,便是將來定州滅蠻的第一功臣,任誰也不能和你搶。」

「這個?」過山風沉吟不語。

「見不得光?」清風大笑道:「這可真是笑話,見不見得光那是針對外人而言,在我們內部,難不成還有誰敢抹煞你的功勞不成,過校尉,恕我直言,你為將軍做得見不得光的事越多,你的前程愈光明。」

過山風不由大為意動,對啊,這一點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通常見不到光的事都是由心腹去幹的,這麼看來,大帥以經將自己視作心腹了。想到此處,心中不由一喜。

「這只是就目前這場戰事而言,就長遠來看,將軍此舉,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啊」清風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意味深長地看著有些意動的過山風。

「更深層的含義?」過山風不解地看著清風,不過清風特殊的身份擺在哪裡,只怕將軍的心思她也是最清楚的。既然她這麼說,那肯定是有特意意味的。

「司長請明言」過山風道。

「過校尉,此話出得你口,入得你耳,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不認帳得,要知道,將軍如果曉得我對你講這些,肯定會不高興,不但你要倒霉,連我也要受池魚之殃的。」清風壓低聲音,道。

過山風不由一凜,心知接下來清風的話定然是石破天驚,幾乎想不聽,但事情關乎到自己,清風話裡的意思很明瞭,這件事便是以自己為中心的,如果自己能事先得到一個信兒,那也可從容準備。

「過校尉,你覺是我們定州內部現在怎麼樣?」

「在大帥的帶領下,非常團結。」過山風如實地道。

「是啊,在大帥的帶領下可是下面呢,下面也非常團結,不分彼此嗎?」

過山風明白了清風的意思,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就目前而言,彼此之間還是分成了幾個很明顯的山頭。」

清風一拍手掌,「對啊過校尉,你想明白啦,在我們定州,文官系統暫且不去管他,我們定州是軍州,軍事才是重點,文職主要是負責為軍事系統服務,他們的勢力目前還不值一提,但目前軍隊有明顯的兩個板塊,一個是以呂大臨為首的前定州軍將領,另一個則是以尚海波為首的原常勝營將領,他們都是手握重兵,舉足輕重。現在他們還保持著一定的實力平衡,能互相牽制,但過校尉,定州軍系畢竟不是大帥的心腹,大帥對他們還是有些疑慮的,蠻族事畢之後,原定州軍的將領肯定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而常勝營將領們則會走向更重要的位置,如此一來,本來兩個勢均力敵的板塊可就不再均衡了。常勝營系將領勢力大漲,而定州軍第萎縮,如此便失去了平衡,則代表著不安全。」

「那就不打破這個平衡不就行了麼?」過山風疑惑地道。

清風狠不得一馬掌扇倒這個看起來很聰明的漢子,怎麼在政治上如此白癡呢?「你傻了嗎?呂大臨在定州威望極高,而此次與蠻族作戰,他又是主力之一,他還是定州本地之人,打敗蠻族,他的威望會更高,會直逼大帥,這是一件好事嗎?戰後削他的權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否則將軍何以自處?呂將軍又何以能安之若素?」

過山風恍然大悟,打敗蠻子後,呂大臨的威望必然隨著李清的威望同時上升,在政治上會對李清形成威脅,這種情況下,兩人想要和平共處,只有一方退讓,而呂大臨肯定會是退讓的一方,但如此一來,則原來常勝營系的將領必會隨著呂大臨的退讓權力大漲,從而形成新的尾大不掉之勢。

「你,既不屬於原定州軍系,也不屬於原常勝營系,但與他們兩方交情都不錯,對吧?」清風眉毛一挑,「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而且通過這麼長時間的考驗,你的忠心已得到了證實,你的能力也得到了將軍的認可,這就是將軍挑中你的原因。如果讓你在草原上作戰,那只不過是附人翼尾,按部就班地升上來,這樣如何能讓你起到平衡兩系的作用,所以,將軍另闢蹊徑,讓你獨立去開闢第二戰場,可以預料,如果你掌控海陵,近而隱性地控制復州之後,將來定州軍橫渡大海,在蔥嶺關外登陸的大軍統帥非你莫屬。掃平草原之後,將軍便能以此為據對你大加提拔,讓你的地位飛速上升,從而在定州軍中形成第三方勢力,與定州軍系,常勝營系鼎足而立,這樣,定州軍的三角穩定便告形成。」

過山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以前不過是一介山匪,雖然聰明能幹,也善於學習,但以前的他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東西,而歸順李清之後,所學都是如何行軍打仗,對於這些複雜的政治上的東西,他完全還屬於門外漢,甚至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在定州軍內部,居然還有如此複雜的東西存在,以他原本的目光看來,定州軍系也好,常勝營系也好,大傢伙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關係要比別人好一些,便像以前自己幹土匪是一樣,對老夥計總是包容一些,但今天,對於政治鬥爭,清風算是給他上了一節啟蒙課,讓他明白原來看似團結無比,鐵板一塊的定州軍,內裡也有如此的彎彎繞繞,真沒有想到大帥用意如此之深,這讓過山風不由心裡戰慄不已,但同時卻又無比的興奮,這是自己的機會,是自己的大機遇,如果把握得好,自己的將來會更加輝煌。自己也會同呂大臨,尚海波他們一樣,成為大帥的三駕馬車之一。

他站了起來,深深地對著清風一揖,「多謝司長為我解惑,今日過某算是來對了,過某將來必有厚報。」

清風抿嘴一笑,「過校尉,復州一事,我們統計調查司受命將與你通力配合,力爭讓你早日達到目的,當然,這也是將軍的目的,是我們定州的目的。我們調查司已經先期介入,開始策反,收買,現已初步取得了成效,你入復州後,我會給你一份名單,這份名單上的人便是你打劫時不能動的人,」

此時的過山風已是大徹大悟,原來在自己看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裡面隱藏著如此多的內涵,如果不是今天清風為他分說明白,自己一力拒絕的話,那自己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次機會了,想必大帥失望之餘,定會遷怒於自己,想到此節,背心裡不由冒出一層細汗。

一念及此,過山風對於清風不由感激不盡,想不到今天本為是想這裡撞木鐘,想求清風說情的,想不到結果卻是這樣,但他慶幸自己來到了這裡,否則將來知道了直相,必將終生遺恨。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司長笑納。過某這便告辭,回軍營去準備相應事宜,既然去復州的事是機密,我帶去的人也必須要精悍,機靈,不敢打擾司長了,司長的大恩過某一定會放在心上。」深深一揖,轉身大步離去,來時步履沉重,走時可是疾步如飛,輕快無比。

送走過山風,清風微笑著打開精緻的禮盒,從裡面取出一個通體碧綠的玉鐲,拿在手上把玩著。今天勸對方的一番話,前面的是實實在在,後面的可是她自己的揣擇,不過她的內心裡,認為將軍肯定是這麼想,而且以後也會這麼做的。

「過山風」清風默默地念叨了幾聲,這個土匪出身的傢伙一定會成為定州軍中非常重要的一環的,自己現在在他身上小小的投資一點,未來說不定會有大收穫。

門外,過山風滿心歡喜以走出大門,一直焦急地守候在外面的親衛趕緊迎了上來,「校尉,您沒事吧?」

過山風把嘴湊到他耳朵邊,神秘地道:「告訴你,我們又要去當土匪了」這個親衛是他當山匪是就跟著自己的,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親衛嚇了一跳,「校尉,你真得在打清風司長的注意,您該不會動了手吧,這不是找死嗎?回去後我們趕緊收拾東西開溜吧」

過山風一楞,半晌才反映過來親衛說得是什麼意思,不由大怒,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溜你個大頭鬼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腦子裡都裝得是些什麼玩意兒?」

親衛捂著頭上瞬間鼓起的大包,不滿地低聲道:「那幹什麼要回去做土匪,現在多好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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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九月,定州與草原之間仍是一片平靜,巴雅爾除了讓青紅兩部頂到距上林裡百里外的落鳳坡構築營寨外,再沒有一點其它的動作,似乎巴雅爾在失去上林裡後,今年真沒有東寇的打算了。進駐落鳳城,也只是為了防止定州騎兵更深地突入草原腹地。

但李清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巴雅爾如果是那種甘於認輸的性子,也就不會有他今天的成就,一代梟雄,總會在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手,而且一出手絕對便是致命的打擊,李清相信,巴雅爾平靜的表面下,一定在醞釀著什麼詭計,至於這詭計已發酵到了什麼程度,就不為人所知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已經幾乎可以聞到戰爭的氣味,雙方早就劍拔弩張了,但今年卻詭異的平靜,定州百姓自是樂得其所,認為李大帥的軍隊奪取上林裡後,已成功地震懾住了那些草原蠻子,今年可以安安生生地過去了。但定州高層不會這麼想。

不安的李清到了上林裡,在呂大臨的陪同下視察了整個上林裡的城防,上林裡主城已經築好,衛堡的地表工程也已完工,外圍,一個個的圍屋被柵欄和土方連接在一起,屯民們已經開始燒荒,翻地。他們準備在這裡種上麥子,到了來年,這裡將變成麥浪滾滾的良田,為上林裡提供源源不絕的糧食。

站在上林裡的城頭,李清道:「呂將軍,這幾個月來,便一直是這樣平靜麼?」

「不錯,上林裡初築城時,我著實擔心,日夜提防蠻子的鐵騎忽然來襲,但隨著上林裡城防體系的日益成熟,我也便慢慢放下心來,看來上林裡的失守對巴雅爾的打擊極大,今年他的確是偃旗息鼓了。」

聽到經驗豐富的呂大臨也作如此判斷,李清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了些。

「對落鳳城的哨探一直在持續嗎?」

「雙方的哨探一直便在這百多里方園地裡相互絞殺,小規模的交鋒時有存在,對於落鳳城,青紅兩部極為小心,我們的哨探根本無法靠近,一旦靠近便會遭到對方全力剿殺,這幾個月,我已損失了上百人手了。」

李清臉色微變,「也就是說,你一直沒有搞清楚青紅兩部到底在落鳳坡做什麼?」

「不清楚,但我以不變應萬變,不管青紅兩部想做什麼,我只要將他們盯在落鳳坡就可以了。」呂大臨道,「他們想要進攻定州,那上林裡就必須拿下,我們守住這裡,就扼住了對方的咽喉,不怕他們耍什麼花招。」

「假如青紅兩部在落鳳坡什麼也沒有做呢?」

「啊?」呂大臨沒有反應過來,看著李清,有些發楞。

「我是說青紅兩部十數萬人口,七八萬精兵,駐紮在落鳳城,建起了偌大的營塞,但一沒有貯存糧食,二沒有蓄集攻城器械,就是這樣毫無目的在駐紮在哪裡呢?」

呂大臨驚訝地道:「這不可能,以我看來,巴雅爾是想把落鳳坡經營成第二個上林裡,但落鳳坡不論是在地理位置還是其它方面,都不足以擔此重任,所以那裡只能是一個暫時的臨時基地,對方一定會貯存糧食,打造攻城器械,以備進攻所用。」

李清用力一擂城牆,「不行,呂將軍,派出一營人馬,突襲落鳳坡,打他一個閃電戰,我不要求他們佔領落鳳坡,也不要他們對敵人造成多大的傷害,我只想知道,對方在落鳳坡到底在做什麼?巴雅爾絕不會做此無用功,如果青紅兩部一直對你有攻打的意圖,甚對曾付諸行動的話,那我反而放心,但眼下這種情況,著實讓人感到詭異。」

呂大臨稍一遲疑,立即答道:「是,我馬上派一支騎兵,爭取打到落鳳城附近,一探虛實。」

轉過身,對身邊的親兵道:「速傳呂大兵參將來。」

日落時分,呂大兵率領三千定州鐵騎奔出上林裡,風馳電摯般地奔襲落鳳城,而上林裡呂大臨的官廳內,李清與呂大臨相對而座,默默地等待著呂大兵的歸來。

午夜,城外響起隆隆的馬蹄聲,城頭上傳來陣陣歡呼,兩人對視一眼,呂大兵回來了,片刻之後,呂大兵一身血跡闖了進來,向兩人行了一個禮,道:「大帥,大哥,我回來了」

「怎麼樣?」呂大臨急急地問道。

「還行,我衝進了紅部的營寨,兜了一個圈子便又殺了出來,大概殺了對方百多人,自己也損失了差不多的人手,這些蠻子,一直在我身後死死墜著,直到看到接應我們的騎兵後才返回。」

「我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在紅部營寨裡看到了什麼?」

呂大兵稍稍想了一想,「大帥,還真是奇怪呢,紅部裡的確沒有您說的攻城器械,而且以他們反擊的烈度來講的話,也沒有當初哨探的那麼多人啊?以我看,紅部營寨裡包括老弱在內最我不超過二萬人,頂多組成五千到一萬的騎兵。」

「你衝擊紅部營寨的話,青部那邊作何反應?」

「青部的營盤離紅部大約十里地,兩部呈一字形排列,我衝出來的時候生怕他們出營截擊,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對方雖然戒備,但並沒有參與對我的追擊。」

砰的一聲,呂大臨一拳砸在了案桌上,震得案上的東西跳起老高,「上當了」他狠狠地道。青紅兩部主力只怕早已退走了。

「大兵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李清平靜地對呂大兵道。

看到呂大兵轉身出廳,李清轉身看著牆壁上懸掛的地圖,「巴雅爾,你在打什麼注意呢?」驀地轉身,對呂大臨道:「不管他打什麼注意,但這兩部人眾,看來巴雅爾是打算送給我了,呂將軍,全軍開拔,給我拔了這兩顆釘子。」

「是大帥」呂大臨大聲道,心裡又羞又惱,自己居然被這幫蠻子騙了如此之久,看來當初青紅兩部大擺陣仗進駐落鳳坡之後,又悄悄地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撤走了主力,留了一個空殼子在落鳳坡迷惑自己,難怪雙方的斥候如此不遺餘力地剿殺自己的斥候,原來是怕自己發現了這其中的秘密。要不是大帥發現端倪,也不知自己會被瞞到什麼時候。

看著呂大臨憤怒地離開,李清在廳裡踱來踱去,為什麼,為什麼巴雅爾要這麼做?利用自己來消耗掉青紅兩部一部分的實力好理解,但僅僅限於此麼?

手指摁在地圖上,在邊境線上一寸寸地移動著,驀地,手指停住,指尖所按壓的地方,一個地名出現在他的眼中,「定遠堡」李清大叫起來。

虎赫,虎赫的狼奔軍,假如虛赫的狼奔軍從蔥嶺關外歸來,回轉白族王庭的路途距定遠只有數百里距離,假如狼奔軍根本就沒有回轉王庭,而是直接奔襲定遠?李清身子一震,難怪清風的調查司在白族王庭一直沒有看到狼奔軍的出現估摸日子,他們應當就在這個時間段返回的。

「楊一刀」他大叫道。

「大帥,什麼事?」

「八百里加急,速速傳回定州,命令王啟年天雷營,姜奎旋風營,火速馳援定遠堡。」

「啊」楊一刀吃了一驚,定遠堡出事了?

「快去」李清大聲道。

「呂將軍走了麼?」李清出廳招來一名親衛。親衛指著城外幾條火龍,道:「大帥,呂副將已出發了,呂大兵參將留守上林裡。」

「叫呂大兵過來」

李清心煩意亂,虎赫的狼奔軍一定會去攻擊定遠堡,巴雅爾果然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厲害非常,自己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不顧虎赫的狼奔軍長途跋涉,直接讓他們攻擊定遠,但問題是,自己在定遠堡的駐軍極少,根本不可能擋得住狼奔軍,那怕對方也是人困馬乏。

失算了,自己還是低估了巴雅爾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換人

快馬趕回定州的李清在第二天便接到了噩號,姜奎的旋風營傳回消息,定遠失守,而突襲者正是白族自蔥嶺關外返回的虎赫狼奔軍。

「情況怎麼樣?說詳細點」看著信使,李清滿是懊惱,巴雅爾成功地擺了自己一道。

「蠻子佔據定遠之後,並沒有再繼續前進,而是就地駐紮在定遠,姜參將估計,虎赫狼奔軍長途跋涉,肯定也是疲乏之極,雖然成功佔據了定遠,但也無力再行深入。姜參將已與王王參將合兵一處,駐紮在距定遠二十里處的沙河鎮,而定遠兩邊的威遠,震遠都已準備作戰,已下達了作戰動員令,接下來如何行事,還需要大帥的命令。」

李清長出一口氣,心中有些奇怪為什麼一向信奉閃電戰的草原蠻子這一次為什麼打下定遠就停下了腳步?需知自己最怕的就是狼奔軍長驅直入,對定遠等地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自己的大量騎兵都在上林裡,機動的便只有姜奎一部五千餘騎,實在不足以對狼奔軍形成威脅,而王啟年的步卒雖然戰力強,但兩條腿是萬萬趕不上四條腿的。

「我們在定遠的部隊和百姓怎麼樣?」李清接著問道。

信使臉色沉重起來,「大帥,我們收攏了一部分潰兵,從他們那裡得來的消息,是定遠守將王文豐參將苦戰力竭,已壯烈殉國了。三千定遠駐軍千餘人戰死,千餘人被俘,還有幾百人潰散,現大都已被王參將收攏進了天雷營。」

砰的一聲,李清一腳踢翻了椅子,王文豐是他執掌兵權以來戰死的第一個參將級別的高級將領,還有那千多名戰士,如果自己對巴雅爾保持足夠的警惕的話,那麼這些犧牲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大帥」尚海波向前一步,抱拳道:「戰場勝負本是常事,王將軍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這一次讓巴雅爾佔了便宜,下一次我們加倍地找回來,這件事,我有責任,我萬萬沒有想到巴雅爾居然敢驅疲憊之師進攻定遠。」

清風也站了起來,「統計調查司應付主要責任,我們沒有找到狼奔軍的下落,居然臆猜他們尚未返回,情報失靈是我們這一次失敗的主要原因,我願接受將軍的處罰。」

李清一揮手,眼圈有些發紅,「眼下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要搞清楚這一次對方的真實意圖,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李清很奇怪,巴雅爾此舉的確是佔了便宜,但對於整人戰略局勢並不能造成太大的影響,虎赫不可能長期佔據定遠,如果狼奔軍打破定遠,趁勢劫掠一把便退走,以報復上林裡被定州奔走,李清反而想得通,但此時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是什麼道理?難道巴雅爾還想佔據定遠不成?以虎赫的狼奔軍來固守定遠?不可能,自己在定州,短時間便可集聚大批部隊,對方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他想幹什麼?李清喃喃地道。

「傳令姜王兩參將,在沙河鎮就地駐紮,小心戒備,命令震遠威遠,集結部隊,等候出擊命令。」

「尚先生,傳令定州,做好戰爭準備吧下達動員令,所有預備役集合。」

「清風,統計調查司全力以赴,搞清楚虎赫的目的是什麼?」

李清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之後,定州立時便隆隆地運轉了起來,軍州定州對於戰爭已是習已為常,短短的一天功夫,整個定州便變成了一架戰爭機器,所有衙門都開始向軍隊傾斜,一應作戰部隊,預備役全都進入到了戰爭狀態,定州城開始戒嚴。

但一天之後,李清便發現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白費,虎赫根本就沒有與他作戰的計劃,他居然向定州派來了使者。

當李清看到這個滿頭紮著小辮子的使者出現在眼前時,終於明白了虎赫想要的是什麼。

「虎赫將軍麾下豪格見過李大帥」小辮子左手撫胸,微微鞠躬。

高踞虎案之上的李清冷冷地凝視著豪格,大堂之上,無不是與蠻子有深仇大恨之人,紛紛怒目側視,殺意瀰漫,就在十數雙眼睛的逼視之下,豪格面不改色,依然面帶微笑,直視李清。

「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你膽子很大,難道就不怕我殺了你麼?」李清冷冷地道。

「怕,當然怕,李大帥心恨手辣,當年突襲安骨部,數萬部眾,殺得是一乾二淨,端地是一個殺人魔王,豪格也是爹生娘養,怎麼能不怕呢?」豪格的答話出乎人的意料,眾人本以為他要逞逞豪氣,說幾句豪言壯語呢

李清吁了一口氣,虎赫帶出來的人果然不凡啊

「那你還敢來?」

「怎麼不敢來?」豪格笑道:「定遠,被我軍俘虐的貴軍多達千人,另有數萬百姓,我若死了,他們就得給我陪葬,想想能有這麼多人為我陪葬,便是死了也值啊大帥,在我們草原,能有如此多的陪葬,那可是了不得的榮譽。真要如此,我豪格還真得感謝大帥呢」

李清大怒,活人陪葬,果然是一群野蠻人。看著面有得色的豪格,李清的怒意慢慢平復,盯著豪格看了半晌,忽地放聲大笑起來。

豪格臉色一變,「大帥何故發笑,以為我說得不可能麼?大帥大可以試試?」

李清笑得辛苦,半晌才雙手據著虎案,半個身子探了出來,盯著豪格,揶喻道:「豪格,你把自己想像得太重要了,我殺了你,我敢說虎赫連個屁也不會放,他會立即再派一個人來與我聯繫。對嗎?這等色厲內荏之事,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心我一時性起,便殺了你,讓人提著你的腦袋去見虎赫。看看虎赫敢不敢動我定遠軍民?」

豪格臉色一陣紅一細白,盯著李清,喘著粗氣,卻說不出話來。

「說吧,說說虎赫的條件,如果有可能,我們不是沒有談的可能?」李清坐了回去,不屑地看著豪格。

豪格的氣焰完全被打壓了下去,想想臨來之前虎赫統帥所講的話,終是讓一口氣生生蹩了回去。

「虎大人說,我們用定州數萬人的性命跟大帥換兩個人,只要大人放了這兩個人,我們狼奔軍立即撤出定遠,並釋放所有俘虜。」

眾人不由動容,這兩個人在座的每個人都清楚,白族公主納芙和大將諾其阿,他們兩人對定州的價值不言而喻,想不到巴雅爾驅動狼奔軍,疲軍遠襲,目的竟然便是救回這兩人,大帥會答應嗎?眾人一齊看向李清。

尚海波站了起來,向李清一揖,道:「大帥,納芙與諾其阿兩人身份貴重……」

李清猛一抬手,打斷了尚海波的話,他清楚尚海波的意思,是想用這兩人討回更大的籌碼,自從虎赫打下定遠便按兵不動之後,李清與尚海波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個問題,尚海波的看法是,既然這兩人對巴雅爾如此重要,那麼便可以奇貨自居,完全可以向對方索取更高的回報,而定遠的千餘士兵和百姓,即使不換,虎赫也不會殺他們,只會將他們擄回草原,以前哪年草原不從定州擄掠人口,以後還有救他們回來的機會。

但李清卻覺得太划算了,他從不覺得一兩個人可以影響到整個的大局,諾其阿是一員猛將,也是一員智將,納芙固然身份高貴,但與數萬百姓和千餘名士兵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更何況自己以這兩人將這些人換回來,得到的又豈止是這些人的信任和感激?

「可以換」李清首先給出了結論,尚海波不由歎了一口氣,低下了頭,「但你們怎麼能保證我放了這兩人後,虎赫會放回我的人和撤出定遠呢?」

「虎赫大人以人格擔保」豪格大聲道。

「不要和我說什麼人格之類的屁話,我從來不相信你們還有人格可言」李清毫不客氣地道。

豪格大怒:「虎大人一諾千金,說出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倒是你們這些大楚人,生性狡詐,反覆無常。虎大人草原雄獅,焉會與你們這些一般?」

話剛出口,大常之上嗆啷啷一片響,堂上的武將都是怒形於色,拔出了腰刀,只要李清一個眼色,便將這個出言不遜的混帳砍成肉泥?

哼哼李清冷笑道:「說這些都是沒用的,豪格,回去告訴你家大帥,他願不願意先放人,撤兵啊?我也用我的人格擔保如何?他相信嗎?你我兩家,仇深似海,誰也不會信任誰。你回去對虎赫說,我先放諾其阿,他撤出定遠,放回我方百姓,我再放回納芙公主。他若食言,應該知道後果。」

豪格無奈而去。

「大帥,真的要換人啊?」豪格離去,眾人紛紛圍了上來,問道。

「放,為什麼不放?區區兩個人,怎能與我定遠數萬百姓,千餘將士的性命相比,這樁生意我們是大賺」李清笑道:「一刀,去崇縣,將這兩個人給我帶回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夜宴

月光皎潔,清風送爽,牆角處的蛐蛐發出響亮的叫聲,似在招朋喚友,偶有夜鳶飛過,在園子中瞬間投下一個暗影,一起一落之間,呼啦啦撲動翅膀的聲音清晰可聞,不時從園子外傳來狗吠聲,其間卻夾雜著遠處兵營悠長的號角,讓本閑靜的夏夜蒙上了一層兵戈之息。

綁在樹上的燈籠散發的光芒映照在一張長桌上,一盤盤富有定州特色的菜餚正流水般地送上來,香氣四溢,長桌的右邊,坐著尚海波與定州同知路一鳴,而左邊,赫然是定州的俘虜納芙公主與諾其阿。尚海波眼睛微閉,如老僧如定,路一鳴則是滿臉笑容,但眼中的神色卻是居高臨下,正審視著對面的兩人。諾其阿坐得筆挺,兩手按在膝上,直視著路一鳴,納芙卻有些忐忑,看看對面兩人,又偷眼瞧瞧遠處那一個個挎刀巡視,虎背熊腰的衛士,伸手扯扯諾其阿的衣袖,「諾其阿,是不是這就是他們中原傳說中的斷頭飯啊,好好地讓我們吃上一頓,然後便送我們去見長生天?」

聲音雖低,對面兩人卻聽得清楚,閉目的尚海波嘴角上翹,牽出一個大大的弧度,而路一鳴則將頭別向一邊,大聲咳漱起來,顯然是在掩飾笑聲。

諾其阿的身體抽抽了一下,低聲道:「公主放心,依末將看來,咱們肯定是要回草原啦」「真得嗎?」納芙大喜,「諾其阿,你不是騙我吧?」「公主等會兒便知」

對面的尚海波聽到諾其阿的話,眼睛霍地睜開,掃了一眼諾其阿,旋即閉上,這個諾其阿當真不可小覷,居然從蛛絲馬跡之上便判斷出了他們目前的處境。如此便放了回去,以後當是勁敵啊,特別是他在定州軍手裡多次吃虧,日後相遇,定然會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再想輕易佔他的便宜,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將軍此舉,得失各半啊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依自己,諾其阿這種人便當一刀兩斷,不留後患。

「大帥到」隨著親衛的呼喝,李清與清風兩人出現在園子裡,眾人頓時眼睛一亮,李清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頭上束著一頂儒巾,寬袍長袖,如果不是眾人都對他熟悉得不得了,不認識的話真得會以為他是一個書生。而清風則似剛剛出浴,長髮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臉龐紅潤,杏目含春,粉色的紗裙穿在她身上,艷而不俗。

好一對璧人納芙心裡暗讚一句,看看清風,再想想自己,沮喪地發現,自己的確不能在外貌上與李清身邊這個人相比較,再看看李清,又把諾其阿拿來一對比,兩者英武之氣倒頗為相似,但李清身上那股儒雅之氣,諾其阿是怎麼也不可能擁有的。

「見過大帥」尚海波路一鳴兩人站起,向李清欠身為禮,納芙也站了起來,「李將軍,又見面了」本擬穩坐不動地諾其阿見納芙站了直來,只得無奈地跟著站起,向李清一抱拳,卻不說話。

清風見眾人向李清行禮,立即後退一步,隱到李清一側,抬眼看眾人時,卻見尚海波正皺著眉看著自己,嫣然一笑,一雙妙目毫不示弱地盯了過去,兩人目光在空中一碰,便同時收回。

「坐吧」李清笑著走過去,坐在上首,兩手虛按,示意眾人坐下,「納芙公主,諾將軍,久違了」

「兩位來我定州已有數月,李清一直沒有盡地主之誼,實是抱歉,今天月朗風清,卻是宴客的好日子,清特地為兩位準備了一些定州特色菜餚,兩位以前雖也常常光顧定州,但這些菜式卻肯定也是吃不到的。」

諾其阿冷笑一聲:「這倒未必,我草原上卻也有不少定州名廚,這些菜雖然少見,我等卻也不稀罕。」

尚海波提起酒壺,先為李清滿上,再給對面兩人倒滿,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位還是請多吃一點吧,吃一頓就少一頓了,那些還在草原上盤桓的定州名廚,用不了多久就要回來了,以後你們想再吃這些,就要看我們樂不樂意了」

坐在下首的清風趕緊站了起來,從尚海波手中接過酒壺,替他倒上,再給路一鳴斟時,路一鳴卻站了起來,連道不敢,尚海波不滿地瞅了一眼路一鳴,鼻子裡微微發出哼聲。清風微笑著,臉上絲毫看不出異樣,為自己也倒上酒後,輕輕將酒壺放在自己手側。

李清看了兩人一眼,心裡卻有些犯愁,從京城回來後,這清風與尚海波好像有些槓上了,怎麼處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倒是有些讓他撓頭,尚海波的態度一直很明朗,清風以前也是知道的,對於尚海波,她一直是退避三舍,但自從京城返回後,清風的反應明顯比以前要強烈,這其中三昧,李清倒也是能體會,但卻是無奈。一個是自己喜歡的女人,一手為定州打造了如今已日趨成熟的諜報系統,一個是自己最看重的謀士,漚心瀝血扶助自己從弱到強,有了今日的成就,如何取捨?誰也捨不得,自己也只能在他們中間玩平衡了。

諾其阿重重地哼了一聲,納芙此時倒鎮定了下來,笑道:「李將軍,他日有機會定然請將軍品嚐一下草原的佳餚,想必將軍還沒有吃過正宗的草原菜,雖然沒有定州菜這麼精緻,倒卻更大氣一些。」

李清哈哈大笑:「納芙公主說得不錯,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草原吃吃你們的手抓羊肉,烤乳牛,喝喝馬奶酒。」

「那我一定會找草原上最好的廚師來為將軍製作,以報將軍今日的款待」

「不必」李清擺擺手,「我還是喜歡由巴雅爾大單于親手來烤,那樣吃起來才別有滋味」

納芙臉上變色,俏臉一板,諾其阿冷笑一聲:「空口白牙,也不怕人笑話。李將軍,直說吧,什麼時候讓我們走?明天?」

李清端起酒杯,道:「諾將軍,酒還沒有喝,便這麼急著走嗎?既然將軍已猜到了,那我也就直說,兩位的確就要走了,來,諾將軍,我們先喝一杯。」舉起酒杯示意。

諾其阿骨碌一聲吞下一杯酒,心中已是明白定然是出了什麼事,肯定是大單于在什麼地方取得了一定的勝利,拿住了李清什麼把柄,這才能換得自己與納芙的自由。

「諾將軍,你與我定州軍數度交鋒,對於將軍的勇武清甚是佩服,明日便將與將軍作別,敬將軍一杯,來日沙場再見吧」李清向諾其阿道。

諾其阿端起酒杯,「來日疆場相見,再決生死,李將軍,雖然數度交手,諾某都失敗了,但我卻並不服氣,總有一天,我會與你真刀真槍較量一場且慢,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諾其阿酒杯舉到唇邊,忽地又放了下來。

李清笑著放下酒杯,「明天將軍就要走了,怎麼,我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

「公主呢?」諾其阿瞪起眼睛。

「公主卻還要再盤桓數日了如果虎赫將軍有誠意,那麼公主將很快回去,否則,諾將軍,你可就再見不著納芙公主了。」李清聲音溫柔,吐出的話語卻帶著殺意。

「虎赫大人」

「虎赫叔叔」

兩人同聲驚呼起來,諾其阿霍地站起:「虎赫大人在哪裡?」

「虎赫在定遠,他千里歸來,卻以疲軍一舉襲破我定無堡,大大出乎我的預料,現在他手裡扣著我定遠百姓,用來交換你們二人」李清卻毫不隱瞞,直言相告。

諾其阿放聲大笑:「李清,如何?不要以為你打敗了完顏不魯,便認為我草原無人,虎赫大人略施拳腳,便讓你大敗虧輸?」

納芙也是雙眼放光,「李將軍,我曾給你說過,你是打不過我們的。」

李清喝下一杯酒,淡淡地道:「諾將軍,你是大將,納芙公主不懂,你也不懂麼?虎赫雖然佔我定遠,但他敢再進一步麼,終要退走,現在他所依仗的,便是手裡扣了我數萬百姓而已,你們失去上林裡,便失去了戰略上的主動,些許局部小勝,又能改變什麼。」

握起拳頭,重重地擂在桌上,震得盤兒碟兒一陣亂跳,「虎赫狼奔,我終歸是要見識的。」

諾其阿默然,他是大將,當然知道上林裡失守意味著什麼,「你先放公主回去,我在這裡。」他道。

李清搖搖頭,「我倒真想將你扣在這裡,但誰讓納芙公主身份貴重,更能讓虎赫投鼠忌器呢?諾將軍安心回吧,只要虎赫守信,我焉會為難一介女流?但你告訴虎赫,他若為難我定遠百姓,那便不好說了,李清可不是什麼君子」

清風笑著站起來,「好啦,將軍,你就不用嚇納芙公主了,你看咱們的小公主小臉都嚇白了,吃菜吧,菜都要涼了」

納芙不滿地道:「你的小臉才白了,誰說我怕了,草原雄鷹的女兒,向來不知道怕是什麼」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城下

戰車如壁,長槍似林,定州天雷營如同鋼鐵壁壘,緩緩推進到定遠城一里開外,紮住陣腳,旋即,姜奎的旋風營在天雷營兩翼展開,前哨騎兵縱馬奔馳,一直奔到定州城下數百步處,一個漂亮的迴旋,繞城而走,排著嚴密的陣形成兩路縱隊整齊地從城下馳過。

而在稍微更遠一點的地方,輜重營正在向這邊靠攏,輜重營裡,密如樹林的大型投石機,高達數丈的攻城車,蒙著鐵板,分為上下兩層的蒙沖車,滑動式雲梯等大型攻城器械讓定遠城頭的狼奔軍無不失色,在這些戰爭武器的製造方面,草原人永遠瞠乎其後,這些年雖然擄掠了不少的定州工匠,也能製造一些諸如此類的工具,但看到定州一次性拿出如此之多,林林總總的數十種攻城器械來,仍是讓他們失色。蠻族仍舊習慣於馬上衝殺,以野戰來決定勝負,守城,他們以前想也沒有想過。

有草原第一將之稱的虎赫皺著眉頭,站在定遠城樓之上,看著遠處仍在源源來斷向這裡彙集的定州軍。虎赫相貌清癯,與站在他身邊門板一樣的豪格比起來,體態偏瘦,長長的頭髮簡單地梳了兩個髮辮,隨意地垂在肩頭,身上穿著一件傷痕纍纍的黑色鐵甲,一手抱著自己的頭盔,一手扶在垛碟上,不斷握緊又鬆開的手掌骨節突出,顯得極有力量。

豪格擔心地看著城下越來越多的定州軍,「虎帥,李清會不會毀諾攻城?」

虎赫搖搖頭,「不知道。」他指了指正被手下士兵驅趕著向城上搬運守城器械的定遠百姓,道:「我們必須做好準備,迎接他強行攻城。」

豪格倒吸一口涼氣,原來虎帥也根本沒有把握李清會怎麼做,「虎帥,我軍擅野戰,不擅守城,如果對方強攻,我們倒不如出城作戰把握更大一些」

虎赫微微一笑,「豪格,狼奔軍千里返回,人困馬乏,強行奪取了定遠,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出城與如此勁旅做戰,勝負若何?」點點城下的定州軍,「對方的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觀其陣容,實是強勁之敵,而定州的步卒我們與之經常交鋒,那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如果我狼奔軍齊整滿員,養精蓄銳之後,我當有信心正面潰之,但現在,我們孤軍作戰,又是疲師,勝負不由我定,這仗,我怎麼會和他打?」

「但虎帥,如果李清強行要打呢?」

「我在賭,賭李清不會強攻,他會為了這數萬百姓而不與我開戰。否則,」虎赫用力地握緊拳頭,「那定遠必將血流成河」這一瞬間,虎赫立時便顯出了殘酷的一面,「他若敢打,就將這些人押上城頭,抵擋定州軍。」

豪格聞言,獰笑道:「虎帥說得是,我倒想看看李清會不會這麼做,說實話,我倒是很期待他攻城呢?如此一來,他便算能奪回定遠,在定州便也會失盡人心。」

虎赫笑道:「觀李清其人,實是擅於收攏人心,以我看來,他是不會這麼做的,我狼奔軍雖是疲師,但仍有三萬兒郎,而此時李清集於城下的軍隊都是他嫡系中的嫡系,沒有十足的把握,他豈會與我硬碰,如果我們兩敗俱傷,他在定州還坐得穩之大帥之位嗎?而且,此時我也不想和他打呀,豪格,大單于將我們招回來,可不是為了與李清拼得兩敗俱傷的,我們還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與李清的決戰,還早著啦」

「既然兩方都不想打,當然便打不起來。等著把,諾其阿回來後,我們便撤出定遠,放了這些百姓,但扣住定遠士兵,等他們交還公主後,我們再放這些士卒回去。」

城下,戰鼓忽地擂響,定州士卒高聲吶喊,聲震雲霄,虎赫吃了一驚,忙轉頭看時,卻見城下塵土飛揚,一彪勁騎護著一人風馳電摯而來,李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卻是李清親臨陣前了。

「常勝軍,萬勝,萬勝」士兵們高舉長矛大刀,齊聲大吼。

李清勒馬,抬頭,眼光與虎赫隔著千步距離,狠狠碰撞在一起,不由提示,不用介紹,李清只一眼便看到了立於城樓上那個手抱頭盔,身後大耄飄揚的削瘦身影,胸中戰意驀地騰起,跨下戰馬也似乎感受到了李清的心意,長嘶人立而起。

「殺」

「殺」

「殺」

士兵揮戈狂呼,地動山搖。看到定州軍戰意如此之強,城樓之上一直不動聲色的虎赫終於色變,「如此強軍,當為我草原健兒勁敵」

李清摧馬,在戰士隊列之前緩緩馳過,所過之處,歡聲雷動,李清雙手虛按,近萬人的隊伍立馬鴉雀無聲。

「將士們」李清高聲喊道。手指著遠處的定遠。

「我比你們更想殺進去,將那些該死的蠻子斬盡殺絕」

「斬盡殺絕」士兵們立時群起呼應。

「但是」李清提高音調,「此刻,在城裡,還有我們的父老鄉親,還有我們的同袍手足,如果我們攻城,那些野蠻人便會斬殺我們的親人,將我們的親人推上城頭來抵擋我們。所以,雖然我很想殺了他們,但我不能」

「怎麼辦?放任我們的父老鄉親,同袍手足落在這些野蠻人手裡嗎?不,我李清當然要將他們救出來。士兵們,我們俘獲了這些蠻族人的公主和他們的大將,這一次,我便用這兩個人換回我們的親人,來人,請納芙公主與諾其阿將軍」

楊一刀與唐虎率著親衛將騎在馬上的納芙和諾其阿牽了過來,與先前不同,這時候諾其阿雙手卻被反綁在身後。

數萬雙噴火的眼睛盯著納芙與諾其阿,那其中蘊含的憤怒和仇恨便連身經百戰的諾其阿身上也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體微微有些顫慄,納芙更是臉色慘白。

「諾其阿將軍,我們便要就此告別了,回去告訴虎赫將軍,此仇我李清記下了,我會來找他的。」一揮手,楊一刀唰地一刀劈下,納芙一聲驚叫,卻見楊一刀如此狠狠地揮刀劈下,斬斷的只是綁著諾其阿的繩索。

諾其阿揉了揉手腕,「李將軍,這個仇我諾其阿也記下了,我會在疆場上找你討還的。」

李清冷冷一笑,「恭候大駕,如果你第二次落在我手裡,可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諾其阿向納芙一揖,「公主,末將先去了。」

「嗯」納芙雖然臉色蒼白,但仍強撐著點點頭,「你去吧,不用擔心我,李將軍不會為難我的。很快我就回來了,告訴虎叔,我很想他」

諾其阿掉轉馬頭,一騎絕塵而去。

「虎帥,諾其阿來了」豪格驚喜以指著正單騎而來的一人,虎赫長出了一口氣,說實話,他還真怕李清發瘋。

諾其阿奔到城門,翻身下馬,跪伏在地,以額觸地,久久不願起身。

「大帥,用繩子將諾將軍墜上來吧」豪格道。

虎赫搖搖頭,「開城門,我草原勇士,那能像野狗一般地如此倉惶。」

「可虎帥,諾其阿只不過是一員被對方俘虜的傢伙,這是我草原勇士的恥辱」

虎赫嚴厲地盯了一眼豪格,「豪格,你要記著,如果是你處在諾其阿的位子上,你不會做得比他更好,如果不是為了納芙,諾其阿就是戰死也不會落到對方手中諾其阿回來後,如果有誰以這個來為難他,小心我的鞭子」

「是,虎帥」豪格低頭應道。

定遠城門大開,諾其阿淚眼濛濛,連連叩了幾個頭,「多謝虎帥」翻身上馬,馳進城去。

看到虎赫居然大開城門迎接諾其阿,李清尚海波等人都是齊齊動容。草原第一名將,果在有氣度,有胸襟,看虎赫如此,那沒見過面的巴雅爾也可略見一斑了。

「定遠百姓開始出城了,**,這個虎赫總算還是講信用的。」王啟年用力地揮了一下手裡陌刀,興奮地喊道。

「大帥,如果此時突襲城門,當有很大可能奪下城門來」尚海波在馬上偏過身子,低聲對李清道。

「尚先生,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又何必多此一舉,虎赫鼎鼎大名,焉會不防我這一招,更何況,眼下我們天雷營,旋風營,親衛營,再加上輜重營,合計兵員也不到兩萬人,狼奔軍全員三萬,就算有所損耗,不可能全都在定遠,但虎赫在此,這裡只怕也有一兩萬人,真打起來,勝算不高,慘勝之局不是我想要的。更何況,一旦交戰,這麼多的百姓必將死於亂軍之中,我心何忍?與蠻族的戰爭,不必爭一時之氣,不必爭一地得失,我要慢慢地收緊套在他們身上的絞索,一點點的勒緊,等他們驚覺之時,已是大勢已去。」

「尚先生,聽過溫水煮青蛙的故事嗎?」李清笑道:「當青蛙發現大事不妙時,卻已無力跳出鍋來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狼奔軍在諾其阿回城後,即開始撤出定遠城,於定遠城外約三十里地駐紮,他們的手裡還扣著定遠守軍約千餘人俘虜,而李清在進城後,留下王啟年天雷營與輜重營在定遠,自己卻率領著旋風,親衛兩營攜著納芙公主一路尾隨狼奔軍而至。

定遠守軍被繩索串成一串,牽出來陳列於陣前,狼奔軍的大隊已開始轉身向後,奔向草原深處,連虎赫的中軍旗也已離去,只餘下了千餘騎後衛警覺地瞪視著定州軍這邊。

「納芙公主,請吧」李清伸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希望我們下一次見面能更愉快一些」納芙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緊緊地抿著嘴,一夾馬腹,馬兒長嘶一聲,已直竄了出去。看到納芙單騎而出,對面的狼奔軍略微有些騷動起來,立時便有幾騎奔出隊列,迎了上來。

「姜奎,作好準備,如果對方有什麼異動,立即滅了他們。」

「是,大帥」姜奎召來左右翼校尉,低低吩咐兩句,那兩人領命而去,旋即旋風營左右兩翼微微向外散開,整個定州軍慢慢地擴張成了一個半圓。

「公主」奔來的諾其阿在馬上一伸手,已是撈住了納芙座騎的馬韁,將馬牽在手裡,回頭看一眼對面李字大旗下凝立的李清,心中不由百感交集,這一次的被俘定州,對於諾其阿來講,其實更是一個難得的歷練過程,也讓他成熟不少,先前那一點浮躁,那一點對中原的輕視已不翼而飛,大單于說得不錯,大楚的確是一隻睡著的獅子,只要有人醒來,對草原來說就是災難性的。

納芙奔回狼奔軍中,一眼便看到隊列中含笑而立的虎赫,又驚又喜又委屈,淚水立時便湧將了出來,逕自從馬上跳了起來,躍到虎赫的馬上,雙手摟住虎赫的脖子,放聲大哭,「叔叔」虎赫微笑著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納芙,沒事了,沒事了,權當這一次出去遊歷了一番,想必也長了不少見識。」

「叔叔,殺了李清,一定要殺了他,否則李清必將成為我草原大患」納芙回身,指著對面的李字大旗,大聲道。

虎赫瞇起眼,看了一眼遠處的定州軍,笑道:「這是自然,不過現在,納芙,我們快跑吧」一把將納芙抱起,道:「諾其阿,護住公主,全軍急退」

對面,李清的眼睛募地睜圓,他看到納芙居然飛身投到一個男子的懷抱裡,那是誰?一定是虎赫,虎赫的中軍旗走了,但他留了下來。

「姜奎,出擊,出擊,給我將虎赫留下來」李清斷然軍手下令。

旋風營左右兩翼立即便如同兩隻鐵鉗,左右張開,奔騰而去。李清率著親衛營緊跟而上。

虎赫大笑著率軍如飛而去,而此時,得到自由的定遠守軍紛紛站起來,奔向對面的友軍,卻無形中擋住了李清中軍的前進。

旋風營左右兩翼緊追了十數里地,視線中突地出現了狼奔軍大部人馬,看到對面正陣以待的陣形,姜奎識趣地停下了追擊的腳步,收擾了兵馬,遺憾地看著虎赫一群人乳燕入林般投入到那人馬中去,隨即大軍轉身,一波一波地向遠處湧去。

「撤」姜奎撥轉馬頭。

「虎赫,虎赫」李清輕輕念叨了兩句,果然非同常人啊,居然如此膽大,很可惜,如果自己早算到這一點,拼著折損了那千餘被俘士兵,也要將此人留下。

「草原第一將,果然名不虛傳」尚海波歎道,「大帥,此人不僅擅長正面對陣,更膽大心細,每出奇兵,今後對於此人,我們一定要小心啊」

李清點頭,「虎赫當是我們謀奪草原第一大敵。」

說話間,被俘的千餘名殘軍已到了李清的面前,黑壓壓的跪了一地,李清擺擺手,「都起來吧,此戰非你等之罪,爾後奮勇殺敵,一洗今日之辱。」

「多謝大帥」千多名士兵感激莫名,被俘之後,本以為不是死路一條,便是要給捉到草原上去當奴隸,但萬萬想來到李大帥居然願意以草原公主來換他們,草原公主何等尊貴的身份,而他們呢,只不過是一些小兵而已,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他們算得了什麼?看著李清打馬而去的背影,千餘俘虜激動難抑,除了以後以死相報大帥之外,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呢?

定州,大帥府,尚海波恭聲道:「大帥,您所說的無名英雄紀念碑和英烈堂已落成,還請大帥親筆題寫牌匾。」要論起書法,李清的顏體在大楚也算是獨樹一幟,雖然李清在士林中還籍籍無名,但他身邊的讀書人無不為李清那一筆金構銀劃的字體讚不絕口,尚海波曾在私下裡說過,李大帥即便不統兵作戰,威震天下,也會因為這獨一無二的書法而聲名雀起,現在定州,偷偷臨摹李清書法的官員不在少數,當然,這也只有有資格見到李清親筆的人才有機會拿到李清的書法。其實便算李清書法不行,這兩塊匾除了他,也是無人敢攢越來題寫的。

清風早便准軒好了筆墨紙硯,替李清磨好了墨,眾人便屏息靜氣,看著李清提起筆,微閉雙目,開始醞釀情緒。

這一刻,李清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的畫面,草甸戰場上那無數倒伏在地的屍體,那破爛的在風中飄揚的戰旗,那紅著眼的野狗,空中無數的禿鷲,撫遠城上,城下殺聲震天,前赴後繼倒下的士兵。

猛地睜開雙眼,李清提筆,一蹴而就。「無名英雄紀念碑」七個大字躍然紙上,力透紙背,入木三分,蒼勁之餘又難以掩飾一股殺伐之意,寫完這七個字,李清又提筆寫下一路小字,「謹以此碑紀念無數年來為抗擊蠻族護我百姓而犧牲的無名英雄們」

「好」堂內眾人齊聲喝彩。

清風小心地將紙移開,又重新鋪就一張新宣紙。李清再在上面寫上「英烈堂」三字,略微沉吟了一下,又寫上了一副對聯:一代精忠起山嶽 千秋生氣鎮湖山。

尚海波讚不絕口,小心地吹乾了上面的墨跡,對路一鳴道:「老路,找最好的工匠將大帥的墨寶拓印好,哦,對了,這原本可得留給我收藏。」

路一鳴嘿嘿一笑:「當然是要找最好的匠師,不過嘛大帥的這真跡,可就歸我了。」說完,捧著兩張大紙,急若星火般地離去。

「那可不行,老路,你不能貪心,至少也得分我一份」尚海波大怒,急急地追了出去,大堂之中,其餘人不由大笑起來,剩下的人要麼就是沒有資格與這兩人相掙,要麼就是楊一刀唐虎等這些剛剛才擺脫了文盲稱號的傢伙,字兒在他們眼中都差不多,根本就分不出好壞來。

定州無名英雄紀念碑和英烈堂正建在定州城的中心,大帥府的正對面,為此,定州遷移了數百戶民居,眼下這裡已形成了一個極大的廣場,廣場正中,高達二十米的紀念碑昂然挺立,整座石碑完全用漢白玉砌成,底座是由黑色的大理石築成,黑白對比,給人的視覺衝擊極為強烈,碑頂是一個躍馬揮刀衝殺的雕像,正面,是李清的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其它的空處,則由能工巧匠雕刻著一副副栩栩如生的戰鬥場面。一根根雕著獅頭的欄杆將紀念碑圈了起來,十數名士兵身著嶄新的盔甲,矗立如山,立於碑的四面。雖然還沒有舉行正式的落成大典,但碑座下,已有人送來的束束鮮花。

紀念碑的正對面,一條漢白玉鋪就的通道連接著英烈堂,英烈堂與紀念碑相比,則顯得更樸實,但卻更厚重,由一塊塊碩大的石頭構築而成,一根根石柱支撐起他的大梁,根據李清的命令,只要是為定州而犧牲的人只要還存有姓名,都可以將靈牌放進英烈台,接受定州人的香火,膜拜。

英烈堂內,雖然剛剛建成不久,但一級級的石階之上,已擺上了許多靈牌,堂內燭火常明,香煙不滅。

「將軍,明天你要準備主持紀念碑與英烈堂的落成大典,以及王文豐參將和定遠犧牲將士們的入堂儀式,之後您還要接見過山風,他已作好了一切準備,只等開拔。還有,茗煙已傳回了第一道消息。」清風道。

「茗煙這麼快就傳回了消息?」李清詫異地問。

清風點點頭:「茗煙已安全到達了室韋人控制區,那裡有李氏暗影早年布的一枚閒棋,在他們的接應下,茗煙現在已暫時安置了下來以待時機。」

上一章居然是3003,我汗,本章2900,權當補償,新書月票榜15了,大家能讓我去前十逛一圈麼?今天週末,我要爆。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暴亂

第三章來了,說了今天要爆的,稍晚一點還有。

復州海陵灣口鹽場。

這座鹽場是海陵最大,在整個復州也是排在前三的大型曬鹽場,有鹽工上萬人,加上家屬,足足有五六萬人口,眾多的人口在灣口形成了一個集鎮,但路過此地的外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這裡的窮困,除了幾座官衙是紅磚青瓦,頗為講究外,大都是一些簡易的茅草棚子,層比列次,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屋與屋之間只留出了一條寬不過兩米的狹長通道,整個聚居區內,污水橫流,其臭無比,生存環境極其惡劣。光著屁股的娃娃們赤著腳,便在這狹窄的巷子裡快活地奔跑,腳板濺起的污水不時落到邊上正準備晚飯的婦女們的鍋裡,招來一陣怒罵。

少年不識愁滋味,這些娃娃們自然不知道,即便是被污水弄髒了的這些吃食,他們的父母們也是萬萬捨不得丟棄的,那怕吃飯的時候聞到了裡面的異味,也只能歎一口氣,捏著鼻子吞下去,家無隔夜糧,用來形容他們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肉食是極少見的,除了年關,一般人家誰也吃不起豬肉,更別說牛羊之類了,白麵饃饃偶爾有之,但那也是為在鹽田里掙命的男人們準備的,婦女老人小孩們,更多的時候只能吃著黑乎乎的摻雜著野菜面麩的黑饃,即便如此,一年之中,也總有好幾個月,他們得忍饑挨餓,以便省下一點吃食讓在外面拚命的男人能吃得更多一點。

以前日子還勉強能過,但月前的一場颱風卻讓這裡的人陷入了絕境,狂風暴雨摧毀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以前的棲息之地變成了一地的廢墟,他們只能搭起一些更簡易的窩棚,苦苦地掙扎著等待官府的救濟,已經很難在飯點上看到這裡有炊煙升起了。更多的人是形容枯梏,目光空洞裡看著遠處那一塊塊整齊的鹽田,那裡出產能日進斗金,但卻沒有一文是屬於他們的。

但已過去了一月有餘,還是沒有盼到官府的救濟,這裡的人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一股股危險的氣息正在慢慢地聚積,漫延。如同天上的雲層,黑壓壓烏沉沉,似乎隨時有可能壓將下來,將一切碾成粉碎。

今天鹽田里沒有一個男人出工,大家都守候在粉墟之上,守護著自己的家人,似乎在盼望著發生一點什麼。

傳來了清脆的馬蹄敲擊路面的聲音和整齊的腳步,但沒有人去關注正奔向這裡的官老爺,眾人默默地坐在自己家的窩棚著。

孔慶東非常生氣,非常憤怒,作為灣口鹽場的總管,他的任務就是要為向大帥出產足夠的鹽,但一個月前該死的一場颱風,讓他本月應生產的份額已是大大不足,這已夠讓他愁腸百結了,偏生今天手下來報告,鹽工們罷工了,沒有一個人去鹽場曬鹽,這更讓他怒髮衝冠,這些該死的窮鬼,泥腿子們,看來是不想活了。

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帶上了鹽場的數十名兵丁,逕自奔向這裡,他要用刀槍教會這些窮鬼們該怎麼做事。

往日見到他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叫一聲老爺的窮鬼們今天彷彿中邪了,沒有誰理會他,偶爾有一人看他一眼,那冷冷的目光讓人身上發疹,孫慶東被他們的怠慢徹底地激怒了,他躍下馬,小心地尋找著略微乾爽一些的地方踩著腳,免得讓腳下那雙剛剛從淮安定制的官靴被弄髒,一手提著官服的前襟,另一隻手緊緊地捏著馬鞭,虎視眈眈地從人群中穿過。身後的士兵緊緊地跟隨著他。

「熊德武,為什麼不去幹河?」孔慶東用馬鞭戳著一個漢子的胸膛,那漢子赤著胳膊,身上儘是縱橫交錯的傷痕。他是灣口鹽場一塊鹽田的工頭。

熊德武眼中閃過一絲畏懼的光,但一低下頭,卻看見身後衣衫襤褸的妻子和已瘦得和一根竹竿一樣的兒子,胸膛便又挺了起來:「大人,不是我們不想幹活,而是餓得實在沒力氣啊,幾天前,我家就斷糧了,這兩天,這附近的野菜都挖光了,大人,要是再不賑濟,我們這裡就要餓死人了。」

有人起了頭,場地裡立時熱鬧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是啊,都快要餓死了,還怎麼幹活?」

「我們漢子還能挺幾天,這老婆娃兒老人們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餓死吧,大人,請先發一點糧食吧」

看著一張張餓得發綠的臉湊了上來,孔慶東有些畏懼地後退一步,卻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團污泥裡,噗的一聲,一隻簇新的鞋子立時便不成了樣子,孔慶東大怒,揚手一鞭便恨恨地抽了下去:「作死麼,作死麼知不知道大帥的規紀,月底要是交不出足額的食鹽,你們就不是餓了,而是永遠也吃不了飯了。想掉腦袋麼?」

一鞭子下去,熊德武赤luo的身上頓時多了一條血痕,熊德武疼得身子一陣抽搐,身後的婆娘娃兒也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不准打人」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嚎了一嗓子,頓時群起呼應,一陣陣的吼聲雜夾著婦女幼兒的哭叫聲,現場頓時亂成一團。

孫慶東冷笑著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熊德武,掄開手臂,鞭子帶著呼呼的風聲雨點般落下,男人的身上立時佈滿血痕。熊德武握著拳著,咬著牙關,倔強地挺立著一動不動。

「不許打我爹」熊德武身後男孩忽地大叫起來,一低頭從身後竄出來,一頭便撞在孔慶東的小腹上,噗通一聲,將根本沒有防備的孫慶東直接撞了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的污水中。簇新的袍子濺滿了污泥,帽兒也撞歪了,兩手按在地上,卻是抓了兩把糞便,奇臭無比。

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爺的狼狽樣子,眾人哄然大笑起來。孔慶東臉色發綠,尖叫道:「你們敢襲官」一把奪過來扶他的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槍,想也沒想,便向面前這個光著屁股,拖著兩條鼻涕的男孩扎去。

「不要」熊德武的婆娘尖叫著,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撲了出來,一把推開兒子,長槍噗哧一聲,從她的小腹紮了進去,男孩摔倒在地上,母親身上噴湧而出的鮮血濺滿了他全身。坐在地上的孔慶東臉上也濺滿了血液,似乎有些發呆,長槍插在女人身上,卻沒有抽回,女人艱難地回過頭,留戀地看了一眼身後男人,頭一歪,聲息全無。

孔慶東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地一抽槍,女人立時便歪倒在地上。

「素素」熊德武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摟住倒下的女人,男孩爬了起來,雙手抓住女人垂在地上的手,嘶聲哭道:「娘,娘,你怎麼啦」

「死人了,官府殺人啦」人群中響起尖叫聲,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迅速在人群中瀰漫開去,越來越多的人湧向這邊。

「孔大人,快走吧」一名士兵見勢不妙,圍過來的人群隨時有爆發的可能。

孔慶東站了起來,撣撣袍子,又抹了一把臉,揚起馬鞭,指點著眾人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就是襲官的下場,本官告訴你們,今天要是不下田幹活,明天,你們都得是這個下場。」鞭子在空中虛甩幾下,轉身便向外走,說實話,他現在心裡也慌得很,但卻不能在這群賤民面前失去了威風,一旦失去了官員的威風,這裡的人說不定馬上便會將他撕成碎片。

孔慶東轉身便走,卻沒有想到他的身後,熊德武已慢慢地站了起來,發紅的眼睛恨恨地盯著孔慶東的背影。

「狗娘養的官府,你不讓我活,我就讓你先死」這個念頭一旦泛起,便噌噌地竄生,無法遏止,熊德武一步一步向著孔慶東走過來。

四周的鹽工們看到熊德武的動作,都屏息靜氣,本來吵嚷的現場陡然間便安靜下來,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孔慶東和他的護衛們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就在回頭的一剎那,孔慶東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迎面撲向了自己,緊跟著自己的頭似乎被鐵鉗鉗住,耳中只聽得喀的一聲響,便失去了知覺。

熊德武撲了上來,熊德武擰斷了孔慶東的脖子,熊德武把高貴的官老爺像一條死狗般踩在了腳下。此時,無論是兵丁,還是鹽工們,都張大了嘴巴,失去了言語的功能。只有熊德武仰天長嗥,如同一匹受傷的孤狼。

「他殺了孔老爺,抓住他」半晌,一名護衛士兵才反應過來,大叫道。幾名士兵立時便挺槍撲了上來。

「都給我去死」熊德武嗥叫著,劈手奪下最前面一名士兵手中的佩刀,狂揮著撲了上去,可憐這些士兵們平日裡養尊處優,作威作福,真不要命地廝殺起來,那裡是這個如瘋似癲的大漢的對手,十幾個人居然被熊德武一人殺得四處躲藏,一不小心,便又被熊德武劈翻了一人。

「殺了他們」人群中有人喊了起來,「孔慶東死在我們這裡,我們誰也討不了好去,將這些狗日的都殺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跳了出來,反正瞬息間,場面便失去了控制,無數我鹽工衝出出來,不到盞茶時間,來時鮮衣怒馬,氣宇軒昂的孔慶東與幾十名護衛士兵便成了爛泥之中毫無生氣的屍體,而殺光了兵西的鹽工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面面相覷,此時,恐懼才浮上了他們的心頭。

只有熊德武抱著妻子的屍體,嚎淘大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造反

怎麼辦?

激情過後,人群重歸冷靜,剛剛的狂熱此刻重歸為恐懼,對官府,老爺們那一直以來的恐懼,人群中傳來嚶嚶的哭泣聲,這更讓人的情緒低落。

熊德武站了起來,抱拳向四週一一作揖,「熊某人多謝鄉親們了,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會去投案自首,這裡的事都是我一人幹的,與大傢伙無關係。只是我家這個小子還要拜託各位代為照料了。」此去當然是有死無生,熊德武不能不為自己的兒子安排一下。

「熊大哥,你當官府是傻瓜,還是真以為自己有萬夫不擋之勇啊,這裡躺著幾十個官兵呢你說是你一個人幹得,誰信啊你這一去,簡直就是身投羅網,大傢伙照樣還是脫不了干係」一個聲音在人群裡響起。

「是呀,說得不錯」

「說得有理啊,熊頭,此事要再思量啊」

人群七嘴八舌地說出起來。

「要不,咱們逃吧讓官兵找不著我們不就行了」一人提議。

「這怎麼可能?」馬上有人反駁,「我們這裡都是拖家帶口,扶老攜幼,有幾家還有隔夜糧,能逃到那裡去?而且每縣都在各路口設有卡子,就是為了防止我們這樣的鹽工逃亡。」

「那你說怎麼辦?」有人憤憤地道:「跑也不行,難道就等在這裡讓官兵來捉我們嗎?」

「辦法倒是有,不知大家敢不敢?」先前反駁熊德武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位大哥,請出來說話,有什麼辦法還請告訴大傢伙吧,現在我們已是沒了方寸了」熊德武抱拳道。

一個漢子從人群中跳了出來,穿著與鹽工沒什麼兩樣,但卻比他們要強壯得多,臉上膚色也要潤滑一些,顯然來這裡還沒有多久。

「是他呀」

「原來是他」

「羅玉剛,他不是才來不久嗎?他能有什麼辦法?」

人群中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剛剛此人在殺官兵的過程中異常僥勇,死在他手裡的官兵不下五個,一看他下手的樣子,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各位父老鄉親」羅玉剛大聲道:「我羅某人來這裡不久,還不到兩個月,但這裡的一切已讓我看不下去了,平常吃不飽穿不暖倒不說,這大災過後,官府連問都不問一聲,不僅任由我們自生自滅,還要我們餓著肚子去曬鹽,去給他們掙錢。在這樣下去,大家不是餓死,就是累死,自己不保不說,還要連累自己一家老小。」

「別廢話了,你就說怎麼辦吧?」人群中有人不耐煩地道。

「怎麼辦?」羅玉剛哈哈一笑:「官府既然把咱們不當人,咱們就反了他娘的,以後咱們給自己干」

羅玉剛此話一出,四週一片死寂,造反,這可是要掉腦袋,誅九族的罪。

「羅玉剛,你想把大伙往死路上送麼?」

羅玉剛冷笑一聲,指指躺在地上的孔慶東與一干兵丁,「諸位,大家以我們現在幹得是什麼,咱們殺了這些狗官,就已經是造反了,難不成大家還以為官府會明鏡高懸嗎?現在我們已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要不然,大家回家去洗乾淨脖子,等著官府來砍吧我羅玉剛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輩。」伸手從地上撿起一把長槍,高高舉起,大聲喊道:「反了興許還有一條活路,不反就是死路一條,大傢伙看著辦吧」

熊德武低頭沉思片刻,走到羅玉剛身邊,撿起一支長槍,吼道:「他**的,老子反了」他那骨瘦如柴的兒子跟了過來,兩手舉起比他長得多的長槍。

人群中一陣騷動,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彙集到兩人的跟前,「鄉親們,走啊,去鹽場殺了剩下的那些狗官。」羅玉剛一聲吆喝,數千青壯咆哮著衝向灣口鹽場的官署。

是日,灣口鹽場大亂,駐紮在這裡的官府人員被一掃而空。

夜,原灣口鹽場官署,也就是孔慶東的衙門,幾個鹽工的頭目彙集在一起,殺了官府,就已經走上了不歸路,但以後要怎麼辦,大家都是茫無目的。灣口鹽場數萬人口,光精壯的鹽工就有近萬人,但現在他們手裡只有可憐的幾百條槍矛和佩刀,出路在哪裡?眾人都把目光看向羅玉剛。

「各位大哥」羅玉剛站了起來,「我們想跑是跑不了的,別說是沒有糧食,便是大傢伙的家人,也沒法跟著我們跑,我們只能守在這裡,和官兵拚個你死我活。」

「你說得輕鬆啊」一名鹽工頭目叫了起來,「從我們這裡到海陵,騎上馬最多半天路程,這裡的狗官雖然被我們殺光了,但還有不少的鹽商跑了,想必用不了幾天,海陵就知道這裡的事情了,到時官兵殺來,我們拿什麼抵擋?」

「不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趁著海陵沒準備,殺過去,抄了海陵,就有了兵器,糧食」熊武德大聲道。

「各位稍安勿燥」羅玉剛道:「大伙聽我說,海陵是縣城,我們這些人去了,如果能一鼓而下,攻下縣城還好說,一旦打不下來,海陵那裡可是有一營官兵的,還有水師駐防,如果打不下來,我們就要遭滅頂之災了。我們死不足惜,可是我們的家人怎麼辦?」

眾人都沉默了。

「你說怎麼辦?」熊德武問道:「困在這裡也是死,去攻縣城也是死,難道我們只能死,就沒有一條我們的活路嗎?」

羅玉剛大聲道:「各位兄弟,你們相信我嗎?」

「這個時候還說什麼相信不相信,羅兄弟,我們已經一條線上的螞蚱啦,你有什麼注意就快說,這可是數萬條人命啊」

羅玉剛點點頭,「不瞞各位兄弟,羅某人以前是干沒本錢買賣的,只是討了婆娘,才洗手不幹了。」

眾人不由恍然,看羅玉剛下手殺官兵時的那個利落勁,直叫一個乾脆。平時聽說了這類人都心裡發顫,但現在自家比起土匪可更是不如,已經是反賊了。

「羅某人以前的大哥義薄雲天,也是泥腿子窮鬼出身,最喜的就是劫富濟貧,手下有上千精兵,人強馬壯,大家給我一到兩天時間,我去找我大哥,請他帶人來,領著我們干。」

「你大哥是誰啊?」

「我大哥江湖號稱半天雲。」羅玉剛驕傲地昂起頭。「大伙只要給我最多兩天時間,我就能找來我大哥。」

「行」熊德武大聲道:「反正已現在這個模樣了,不干就是死路一條,我們干了,兩天,你真能找來援兵麼?」

「當然能」羅玉剛拍著胸脯道,「只是這兩天大傢伙也別閒著,這狗日的孔慶東家裡有大批的糧食,大伙先將他分下去,各人吃得飽飽得,然後削竹為槍,壘土為牆,作好打仗的準備,想必兩到三天,那些狗官兵們也會來了,我們得做好準備。」

「行,這些事我們來辦,你放心去找援兵吧」

灣口鹽場數天來終於冒起了炊煙,但無論老少,雖然吃飽了飯,臉上卻沒有一絲歡愉之色,不確定的未來讓他們忐忑不安,在熊德武幾人的安排下,無論老少一齊上陣,削竹為槍,壘土為牆,不分晝夜地拚命幹著。五六萬人集合起來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天一夜過去後,在灣口,一座簡易版的城牆奇跡般地豎了起來。

海陵,知縣衙門,秦祖海看著面前衣衫破亂,渾身血跡的幾個鹽商,頭皮都快要炸了,「你們說什麼?灣口鹽工造反了?怎麼可能?孔慶東呢?那裡守衛的士兵呢?」

「大人,孔大人被那些泥腿子殺了,士兵也被殺光了。」鹽商哭訴道。

秦祖海眼前陣陣發黑,灣口,那是復州三大鹽場之一,那裡出了問題,向大帥會砍了自己的腦殼當球踢的。該死的,鹽工為什麼要造反,秦祖海也猜出了一二,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撫恤鹽工的那一點銀子和糧食,這一下禍事來了,倘若讓上頭知道這些鹽工是為了什麼造反,自己的下場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想到了。

「快,快去請袁程袁參將,對了,還有鄧副將,都請來,全都請到縣衙來」秦祖海失態地大喊道。趁著事情還沒有鬧大,趕快將這些泥腿子撲滅了,封鎖所有的消息,才是上策,想到又不知要破費多少銀子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秦祖海只覺得胸口火辣辣地痛,完全是入不敷出,這一次鐵定是要虧大本了。

海陵,距離灣口鹽場不遠的一座山林裡,過山風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地上,嘴裡嚼著草根,腦子裡卻回味著當初做土匪時的一些滋味,倒是自由自在,但也是朝不保夕,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活計,那裡能與現在比。不過貌似現在自己又要冒充土匪了。

「過校尉,過校尉」一名士兵喘著粗氣跑來。

「什麼校尉,叫我大當家的」過山風霍地坐了起來,「再叫錯,我讓人割了你的卵子去餵狗。」

「是,是,大當家的,羅校尉回來了」

過山風一下子跳了起來,「真得麼,快帶他過來,奶奶的,這一回讓我等得。屁股眼裡都冒煙了,告訴大傢伙,準備傢伙,我們要出發了。」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覆滅

今天第五章了,一萬五千字啊,槍手兩手敲得發抖,兩眼發黑,只剩下一張嘴還算穩定,大叫一聲,有票木有?

駐防海陵的復州軍參將袁程渾沒有將灣口鹽工叛亂放在眼裡,一群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泥腿子而已,即使他們殺了灣口的官兵又能有多少兵器,頂多幾百支長槍加上幾百把刀,箭他們沒有,弩他們沒有,戰陣?笑話,這些泥腿子懂嗎?一鼓而下而已。

心裡這麼想,但嘴上卻不是這麼說,在秦祖海面前,他面露難色,告訴對方,灣口可是有數萬鹽工,光是精壯就有上萬人,自己手裡這三千士兵兵力有所不足啊。而且長期以來,軍隊也沒有換器械,士兵的刀都上銹了,矛桿都是一用力就折啊,弩弦鬆軟無力,戰馬都又老又弱,總之一句話,要去剿滅這伙反賊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還是請縣令大人趕快上報州里,請大帥發援兵吧

秦祖海心裡滴血,這事要是敢告訴向大帥,還用請你這個丘八來麼?三千兵?你袁程手裡有二千兵就不錯了,不要以為本縣不知道你吃空額,撥下來的軍費十有四五落入了你的腰包,那些嶄新的兵器,恐怕都被你倒賣給了那些豪紳武裝吧?

心裡發恨,臉上卻還得帶著笑,好話說了一蘿筐,終於以五萬兩銀子的開拔費換得了袁程的出兵,看到袁程滿意地笑容,秦祖海恨得牙癢癢,這五萬兩銀子大半得他自己掏腰包啊。

鄧鵬冷眼旁觀,這事輪不到他水師出頭,而且現在他手裡的實力還不如袁程呢,雖然他的品級比袁程要高得多,但在海陵,他的實際話語權還不如袁程。看到袁程一臉輕鬆的模樣,鄧鵬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袁參將,不要大意,雖說只是一些鹽工暴動,但也要小心啊,南方三州的叛亂也是由一些農民掀起的,至今已是尾大不掉。成了朝廷大患了。」

袁程呵呵一笑,向鄧鵬一拱手,「鄧副將放心,些許小賊,焉能亂我海陵,您就等著看好吧,今天我就作好準備,明天一早出兵,後天就可凱旋歸來,將那些亂賊和腦袋掛在縣城的城牆上,看看還有沒有人敢作亂」

鄧鵬看著袁程一臉的寫意,無奈地搖搖頭,站起來向秦祖海微微示意了一笑,大步走了出去,自己的水師也要做一些必要的準備,萬一袁程失手,暴*的鹽工必然會乘機攻打海陵,自己的水師可不能受了池魚之殃,在水上,自己是一條蛟龍,但在陸上,自己這一點人馬可不夠給人啃的。

隱隱的,鄧鵬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頭。但卻又摸不著半點頭緒。

次日午時,袁程和他部隊到了灣口,看著那憑空多出來的一道矮矮的簡易的城牆,瞠目結舌之餘,也不僅搖頭曬笑,從他這裡看過去,那道簡易的城牆之後,更多的人手持的木棍竹槍,只有極少數的人拿著長矛大刀,身上披著凱甲,想必是從殺死的士兵身上奪過去的。

馬鞭指著對面,袁程笑道:「如此土賊,虧得鄧副將還高看了他們一眼。」

身邊的親衛諂笑道:「大人說得是,以大人神威,此等毛賊還不是一舉拿下。大人,是不是要發動進攻了?」

袁程抬頭看看日頭,「狗日的這天,當真熱得邪乎,告訴弟兄們,衝進去後隨他們意,反正這些土賊也都是該死的。」

「好勒」親衛興奮地跑去傳令,將軍的這句話不諦是告訴他們打破灣口後不必在意什麼軍紀了,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吧這些泥腿子錢固然是沒有的,但娘兒們必定少不了。

果然,聽到袁程的命令,被日頭曬得懶懶的士兵們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兩眼放光,盯著對面的那道矮牆,眼中閃動著貪婪的光芒。

「進攻」袁程揮了揮馬鞭,自己卻下了馬,走到一處樹蔭下,早有親兵擺好了凳子。伺候著他坐下,一邊慇勤地給他打著扇,一邊講著些笑話逗將軍開心。

熊德武緊張地看著對面蜂湧而來的復州軍,手裡的矛桿微微抖動,滲出的汗水讓矛桿滑膩膩的極不好握,他滋的一聲撕下一截衣服,一層層纏在手上,將矛桿緊緊地綁在手上,對身邊的幾個人道:「告訴鄉親們,守住城牆,就能活,退一步,不但我們要死,全家都會死。跟狗官兵拼了吧」

「拼了拼了」上萬青壯們握著木棍竹槍,湧上城牆,憤怒地盯著奔過來的復州軍。

空中嗖嗖地傳來羽箭破空聲,復州軍雖然糜亂,但也不會忘了怎麼攻擊城牆,雖然他們沒有什麼攻城的器械,但這樣簡易的城牆實是在不需要那些大型攻城器具,恐怕幾個人衝上去,合力一撞,也會將那城牆撞開一個口子。在弓箭手和弩手的掩護下,一排排的步卒貓著腰,吶喊著衝了上來。

鹽工們沒有受過任何的軍事訓練,憑著一腔熱血衝上城頭,毫無遮掩的他們立時便遭到了箭雨的洗禮,嗖嗖的羽箭落下,城牆上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但旋即有更多的衝了上去。

熊德武伏在城牆上,看著越來越近的官兵,臉孔扭曲,「素素,看我為你報仇了」他在心裡念叨著,直到對面的官兵在面目已清晰可見,看到對方正向城牆上攀爬,他才虎吼一聲,霍地站了起來,用盡全力,將手裡的長矛刺了出去,哧的一聲,手上感覺澀澀的,面前的那名官兵睜大了眼睛,向下摔落,矛收回,帶起一蓬血花,濺到了熊德武身上。

「殺官兵啊」他嘶聲大叫,又刺出了長矛。

「殺狗官兵啊」身邊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回應。一排排攀爬的士兵被刺倒在城牆下,身上插著他們先前完全沒有看在眼裡的竹槍,更有的被劈面砸下的木棍敲得腦漿迸裂。

晴天霹靂般的吼聲讓正在樹下納涼的袁程嚇了一跳,站起來看著不遠處的戰場,臉頓時黑了下來,矮矮的城牆下,已躺倒了一批自己的士兵,而自己以為一鼓可下的防守仍然巍然不動。

「混帳」袁程怒道,「去告訴黃小銘,下一波進攻還沒有打進去的話,把他自己的腦袋提來給我」

灣口的攻防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激烈,而此時,距離灣口不到一里的地方,過山風率領著他的一千騎卒正隱蔽在那裡。

「大當家的,該動手了」羅玉剛焦急地道,「復州軍一個營三千兵馬,打了盞茶時分,老熊他們一定要守不住了,萬一讓他們攻破壁壘,那裡面完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啊」

過山風搖搖頭,「小羅子,你太小瞧這些鹽工了,一個人在絕望之下,迸發出來的戰力是不可想像的,而且這個時候,袁程也沒有盡全力,他還有預備隊沒有動呢我們畢竟只有一千騎,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候上去捅一刀子,將他的隊伍完全打亂,才能趕羊呢現在那小子還有整整一個翼沒有動,讓騎兵去衝擊布好陣的步卒,我們的損失會很大的。」

「可是老熊他們……」羅玉剛還想說什麼,過山風一抬手,阻止了他,「小羅子,你是統計調查司派來配合我行動的,清風司長沒有告訴你一切行動要聽我的指揮麼,而且在軍隊的指揮上,你沒有發言權。我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行動,我們要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勝利,我只有這一千人,損失不起,你明白嗎?」

羅玉剛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袁程終於忍耐不住了,他的士兵數度攻上了城牆,但又數次被趕了下來,那群泥腿子簡直是群瘋子,手抓牙咬抱腰扭腿,無所不用其極,目的卻只有一個,將自己的士兵們趕下城牆。他黑著臉跨上戰馬,對一直沒有發動的預備隊,他向中翼下達了命令,「衝鋒」

復州軍不同於定州軍,沒有那麼多的戰馬,袁程一個營,也只有他的中翼才有兩百名騎兵,那是他的命根子,也是他一直花重金打造的精銳,這些騎兵得到命令,發出一聲吆喝,一叩馬腹,風馳電摯般地衝入了戰場、

有了這股生力軍的投入,熊德武等人立時抵擋不住,低矮的城牆根本擋不住戰馬的衝擊,只是輕輕一躍,戰馬便躍過障礙,落入到了城牆裡面,緊跟而上的步卒嗷嗷叫著緊跟著衝了上去,城牆被破。

「就是現在」過山風一聲忽哨,他的千餘騎兵立時翻身上馬。

「出擊」過山風大聲下令。

袁程先前的憤怒已不翼而飛,騎坐在馬上,揮動手裡的大刀,輕而易舉地斬掉擋在他面前的鹽工,一路直進。而此時,鹽工們有組織的抵抗已完全崩散,整個戰場陷入了混戰,毫無防護的鹽工們立時便成了被屠殺的對象,被全身著甲的士兵輕而易舉地砍翻刺倒。

「果然不堪一擊」他在心裡道。

戰場上響起隆隆的聲音,袁程心裡一跳,這是大隊騎兵衝擊時出現的徵兆,難道復州大帥知道了消息,派出了親衛營?整個復州軍,也只有大帥的親衛營才有如此多的戰馬。他回頭望去,不由心膽俱喪,整個人完全僵在了馬上。

這是一支衣甲雜亂,完全看不出是何方神聖的隊伍,但卻是一支千餘人的騎兵,海陵,從哪裡來的這樣一支強大的騎兵?看著他們像切頭腐一般切入自己的隊伍中,將士卒衝散,然後好整以暇地砍殺著自己的士兵,袁程完全傻了。

「半天雲來了,小羅子回來了」熊德武全身浴血,身上已多處負傷,但仍奮力揮動著手裡的長矛,抵擋著敵人的進攻。

隆隆的馬蹄,震天的喊殺,只用了短短的一個衝刺,過山風便將袁程的部卒殺破了膽,這些與蠻子生死搏殺過的軍漢哪裡將如此孱弱的復州軍看在眼裡,橫衝直撞,刀起刀落,每一次都帶走一條性命,頃刻之間,便將復州軍殺得七零八落。

「半天雲來了,半天雲來了」倖存下來的鹽工喜極而泣,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著。

「半天雲,半天雲是什麼人?」袁程渾渾噩噩,隨著潰兵一路奔逃,此時的他還沒有回過神來,由大勝到瞬間的大敗,這其中的落差的味道自不為外人道。

身後馬蹄驟響,親兵們回頭看時,不由魂飛魄散,一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揮舞著一根狼牙棒,正領著幾人風一般地趕過來。

「將軍快跑啊」親兵們大聲喊道。但他們胯下久不見陣仗的戰馬如何能與過山風等人精選出來的草原戰馬相比,片刻之間便被趕上,過山風狼牙棒揮處,像砸西瓜一般將他們一一砸下馬來,可憐的袁程,被過山風一擊之下,整個頭都陷入到了脖腔裡,哼也沒哼一聲,倒栽下馬。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尚海波的擔憂

「星星之火」,李清看到清風遞過來的一張剛剛送達的情報,不由開心地大笑起來,這是復州成功開始的信號。過山風一切順利,已經按照設想開始了行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李清揮舞著手臂,大聲道。「讓過山風將這場火燒得再大一些,再猛一些,讓我們的鄰居再頭痛一些吧」

清風嫣然一笑,頓時滿屋生輝,「將軍說得是,讓復州向胖子減減肥也是好的。」

李清眨巴著眼睛,道:「如果我真讓向胖子減了肥了話,恐怕他還得感謝我吧清風,告訴過山風,鹽場不能破壞,要讓鹽工們組織恢復生產,讓崔義城去收購,我們定州還是要鹽的嘛另外,海陵碼頭不能碰,那裡很快我們就會有大用的。」

「是,將軍,我也準備去復州一趟了。」清風點頭道。「正好過去將一些事情的細節說與過山風聽,免得他好心辦了壞事。」

李清嘿嘿一笑,「我手下幾員悍將中,最有頭腦的便要算過山風了,我倒不擔心他,哦,清風,你這時候去復州幹什麼?」

清風比劃了一下,作了一迎風破浪的姿式,魔鬼身材,纖曲畢現,讓李清眼睛不由一亮,「將軍,我去找鄧鵬啊,前些日子,派了人去,鄧鵬支支唔唔,不肯給個痛快話,這一次我親自去,一是表現誠意,二是也跟他說清形式,讓他盡快做出抉擇。」

李清沉吟道:「嗯,不過要小心,沒有十足把握,不要透我們的底,特別是過山風的事兒,暫時不要跟他講。」

「我明白的」清風笑道。

「多帶些衛士」李清又叮囑道:「眼下復州亂了,真土匪假土匪混雜在一起,更有官兵趁火打劫,你不能公開身份,又手無縛雞之力,多帶幾個人以策安全,要不要我派幾名親衛給你?」

清風笑道:「將軍放心吧,要說起單打獨鬥的好手,我那裡只怕比將軍身邊還要多呢,這一次我化裝前往,帶上一些江湖好手便行了,將軍的親衛軍伍習氣太濃,帶在身邊倒是容易暴露身份。」

「這倒也是,你這一次估摸著要去多少天啊?」

清風奇道:「將軍問這個幹什麼,我也說不准啊,如果一切順利,三五天即回,如果不順利,十天半月也是要的。」

李清嘴巴往下一拉,「那,豈不是要我獨守空閨麼?」伸手拉過清風,在她額頭波地親了一口,「早去早回吧」

清風紅了臉,心裡卻如同吃了蜜一般,在李清面頰上親了一口,道:「將軍放心啦,我會快去快回的。」放開李清,轉身飄然而去,獨留李清看著她的纖影發呆。

「大帥,大帥」門外傳來一連聲的呼喚,尚海波一頭撞了進來,看見李清,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乾咳了幾聲,翻著白眼走到李清前邊,將一迭案卷遞給李清:「大帥,今天您還有很多行程呢。」

李清翻了翻,「嗯,的確不少,我們先去匠作營,看看那裡的一些新式武器打造得怎麼樣?順便解決匠師們的一些實際困難。然後去新兵營,再然後去老路那裡商量定州商稅問題,嗯?最後還要說一說軍制問題?尚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李清點點這最後一條。

尚海波道:「大帥,我左思右想,現在我們的軍制有一些問題啊,一營三翼,但現在我們一營已超過五千人,原有的軍官編製在指揮上已有些不大靈活了,在演習中我已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想找個時間與您來聊一聊,所以就排在上面了」

李清恍然大悟,「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得慎重考慮,這樣吧,尚先生,我們先把前幾件事辦了,晚上我們兩人抵足而眠,好好地說一說這事兒。走吧」走到案邊,將腰刀挎上,向尚海波示意道。

尚海波不但沒有走,反而坐了下來,看著奇怪地李清道:「可是,大帥,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先和您說一說。」

看到尚海波鄭而重之,李清也慎重起來:「先生有什麼事?」

「是您和清風的事情」尚海波絲毫沒有掩飾,直截了當地道。

李清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尚先生,這事兒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已經和傾城公主有了婚姻之約,以前想娶清風為正妻的想法早已丟開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尚海波不管李清的臉色有多難看,「可是大帥,你不覺得您太寵清風了麼?先不說你對她太過於親暱吧,這大白天,也不避誨一下」伸手指指李清的臉郟,沒好氣地道:「這要是讓外人看見,會怎麼評說您這個大帥?」

李清一愕,走到牆邊,對著銅鏡一照,頓時鬧了一個大紅臉,臉郟上還印著一個鮮紅的唇印,該死的,居然讓尚海波抓了一個現行。

「好了好了,尚先生,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注意。」李清不好意思地道。

「大帥,這不是一個小問題。」尚海波絲毫沒有為李清的道歉而動容,「大帥,現在定州愈來愈強,你麾下的人也越來越多,以後會更多,而您對清風的縱容會讓很多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以後大婦進門,您就不怕後院起火嗎?」

「清風現在手中的實力愈來愈大,權力也擴張極快,統計調查司不但把持著情報機關,現在的手已經伸到了商業領域,而且她的行動署在不久前建起了特種大隊,您知道嗎?這可不是行動署那些偷雞摸狗,刺探暗殺的烏合之眾,而是一支實力強勁的軍隊。有一些將軍已經向我抱怨,手下最能戰的勇士都被清風司長調走了,您知道,要不是有您在這裡撐著,那些將軍們會放走手裡最強的戰士嗎?」

李清慢慢地坐了下來,特種大隊的事他是知道的,而且他也是支持的,但萬萬沒有想到在軍隊裡居然引起了如此大的反響。

「特種大隊是我想建立的,主要是用來執行一些特別危險的任務,所以要抽調最精悍的士兵,將軍們有怨言嗎?」李清緩緩問道。

尚海波搖搖頭:「將軍們不是對建立特種大隊有怨言,而是對您將這支軍隊的指揮權交到清風司長手裡不滿。大帥,特種大隊現在滿編一千人,配備最好的盔甲,最新式的武器,最強壯的戰馬。集合了全軍最驍勇的戰士,將軍,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呂大臨曾說過,這樣的一千人的特種大隊,正面作戰足以擊潰一個五千人的滿編營。」

李清點點頭,特種大隊成立之後,他特地為此編寫了特種兵訓練手冊,這些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團隊配合能力,的確不是其它部隊能比,特別是這裡面的士兵基本都是由低級軍官組成,兵員素質極高,待遇也是普通士兵的數倍。

「大帥,傾城公主我也曾有所耳聞,哪也是一個精明強幹的女子啊,以女子之身,執掌大楚最強大的宮衛軍,她的能力可見一斑,如果以後進了門,兩個同樣能幹的女人碰在一起,會做出什麼?您認為她們誰會讓步?清風的實力過強,到時壓倒了傾城公主,這便是禍事,後院不寧,如何靖天下?」尚海波大聲道:「到時只怕自己窩裡先鬥起來了,所以大帥,海波在這裡要請您疏遠清風,削減她手中的權力。」

尚海波深深向李清一揖,「這是我定州長治久安之計啊」

「這還在哪裡哪兒啊」李清道:「傾城還沒進門,你怎麼知道她們會水火不相容啊」

看到李清明明在心裡已認可了自己的說法,嘴上卻不承認,尚海波不由惱火地大聲道:「大帥,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難道真等到那一天,火燒眉毛了才來解決嗎?恐怕到時付出的代價會讓定州受不起的。」

看到尚海波如此激動,李清不得不重新考慮一些問題了,「你說得也有些道理,特種大隊的指揮權我會收回來的,這支部隊我將親自指揮。至於其它的,過段時間我們再說吧,好嗎?」

看到李清作出了讓步,尚海波便也適可而止,不能逼李清太緊,否則以李清的性格,必然適得其反,今天拿掉了清風的特種大隊的指揮權,已經讓他很滿意了。

自從京城返回之後,細心的尚海波便發現了清風在某此地方有了一些微妙的改變,對權力的擴張更加熱心,現在的尚海波最擔心的便是清風將勢力的觸角伸到軍隊中去,如果清風手中掌控了一部分軍隊,那對於定州以後的發展有百害而無一利。一個情報頭目,手上再有了軍權,這對於一個勢力集團來講,將會無法遏止,當初自己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迴避了統計調查司嗎,早知道有今日,當初自己就應該將其拿在手中,但這又怎麼可能呢,如果自己真拿到手中,同時在軍隊中又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叫大帥如何自處,自己又如何安身呢尚海波暗歎,凡事有利必有弊,在這件事情上,只能做水磨功夫,慢慢地影響大帥,削減清風手中的權力,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雌雞司晨。

「大帥英明」尚海波恭維了李清一句,站了起來,「大帥,我們先去哪裡?」

「去匠作營吧」李清道,轉身欲走。

「大帥」尚海波指指臉郟,提醒李清道。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利器

設在撫遠的匠作營已是今非昔比,一排排建設的整整齊齊的房屋延伸開去,一眼幾乎看不到盡頭,自從來自京城的萬餘匠師到達之後,這裡便陡然興旺起來,屢經擴建後,終於形成了現在的規模。一個數萬人的集鎮出現在了原先的荒野上。

整個匠作營分作了生活區和工作區兩個區域,兩個區域之間被一堵圍牆隔開,生活區不禁往來,但要進入工作區,則不是那麼容易了。每一個在工作區內的匠師或是學徒,都有一個特製的腰牌,一個獨擁的編號,只有擁有這些腰牌的人才能出入廠區。而廠區內一些要害部門,更是禁衛森嚴,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

統計調查司在這裡有一個專設的公開部門,暗地裡布下的探子更是多,而更外圍,在匠作營與宜陵鐵礦之間,駐守撫遠的王啟年的天雷營下的一個翼近兩千人便在此駐防,以策兩地的安全。匠作營是李清極為看重的一個部門,萬萬容不得他出什麼岔子,而且自從匠作營擴張之後,統計調查司已破獲了多起企圖潛入廠區的暗探,更是讓這裡戒備森嚴起來。

今天的匠作營更是非比往常,定州大帥李清將要巡視這裡,早早地,這裡便開始戒嚴,街道上佈滿了荷槍佩刀的士兵,人群之中統計調查司的探子早已撒下,警覺地探尋著可疑人員。

匠作營匠作大監任如雲春風滿面,當年那個煙熏火燎,不整邊幅的純技術人員現在已可算是一個很有修養的官員了,身著簇新的六品武官袍子,在匠作大監的衙門裡一迭聲地吩咐著手下,查看那裡還有什麼可能疏漏的地方,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去打製器械,只要組織好手下的各個不同的工廠,按時生產出所需的器械物資,督促新產品的研發,協調人手的調配,讓一切井然有序地運轉就算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對任如雲來說,完成這樣一個角色的轉換讓他很是痛苦了一段時間,從起先的毛手毛腳,四處出岔子相比,現在的他已是游刃有餘,這讓他想起當初大帥對他說過的話,做一個合格的匠作營領導者,比做一名優秀的技師要難得多,對定州所作的貢獻也要大得多。就是因為這句話,使他沒日沒夜地去學習,去領會,終於成功地從一名優秀的匠師轉變成了一個名優秀的領導者,現在他的手下有很多從京城來的匠師,論起手藝來比當初處於巔峰時期的他還要強上許多,這也讓他很慶幸,如果沒有成功轉型的話,那麼今天的任如雲就絕對不會再是匠作營的第一人。

只是作為一名曾經優秀的匠師,對於打制精巧的器械仍是他的夢想,不過現在這個夢想已退為了業餘受好,在他的家中,他擁有一個小巧的作坊,空閒之餘,他會在這裡琢磨著大帥曾經提到過的一些東西,有時也會招來一些高超的匠師一起鑽研,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恍然想起當初那些艱苦的歲月。

作為一名六品官員,現在的他已是有房有地,而且更讓他自豪地是,自己有了地位,這在翼州是想也不用想的,通過一些渠道打聽到,以前踢到到定州的那位李家大師現在正四下鑽營,想要到定州來,搖搖頭,人的際遇,當真是從何說起啊

正在感慨之餘,已有下屬飛奔而來,「任大人,大帥的車駕已到了匠作營外了」

任如雲霍地站了起來:「走,隨我去迎接大帥」

李清很滿意匠作營的現狀,一切都那麼的井井有條,忙而有序,這幾個月來,匠作營的生產效率大大提高,每日出產的軍械已出乎李清的預料,而且質量上也大有提高,許小刀的精鐵生產工藝已日趨成熟,所產精鐵質量大有提高,李清的親衛營和特種大隊現在都已裝備上了精鐵製作的軍械,戰力大有提升,預計明年,部隊的大規模換裝就可以開始了。

作為一個軍州而且是邊州的統帥,李清匠作營的第一站當然是軍械坊。

任如雲陪在李清的身邊,一邊陪著李清觀看,一邊替李清作著解說。

「大人,這裡是八牛弩和強弩的製作坊,八牛弩體型巨大,操作不變,我們一直在摸索能不能在不減威力的情況下,減小他的體積和操作步驟,經過一段時間的反覆試險,現在我們製造的八牛弩較之以前已大有改善,現在已將操作的人員降低到了以前的三分之二。體型也降低不少。」任如雲指著身邊一架已安裝好的八牛弩,驕傲地道。

「很好」看著那體積縮水不少的八牛弩,李清很是滿意,八牛弩是守城利器,但需要操作的人太多,能減低操作的人員,就可以騰出更多人來守城,這是一項大的改進。

「強弩主要的問題的上弦緩慢,而且對士兵的手指傷害巨大,所以我們現在的強弩主要針對這個上面來作改進。」任如雲接過隨從遞過來的一把強弩,李清好奇地看到這把強弩模樣已是大變。

任如雲笑著伸手招過一名學徒,那名學徒接過改進版的強弩,將弦往腰上一個裝置上一掛,伸腳一撐,強弩已是張開,伸手拿過一根弩箭,將其放在勾槽之內,扣上搭扣,然後平端在手中,恭敬地遞給李清,李清拿起弩,瞄準對面的牆壁,輕勾扳機,一聲輕響,弩箭電射而出,插在牆上,餘勢未衰,箭尾兀自嗡嗡作響。

「好」李清脫口讚道,看剛剛那學徒上弦所用的時間極短,李清自然知道,要想達到剛剛那個學徒的上弦時間,如果是以前的強弩的話,只怕在軍中只有極少臂力極其出眾的士兵才能辦到,而這個學徒明顯不屬此列,這個改進對於作戰時的覆蓋射擊極佳,弩射擊距離不如強弓長,主要用來作近距離的覆蓋射擊,如此的上弦速度,不諦是讓士兵能多射出兩到三支箭,這對於敵人的打擊將是很大的。

連接看到兩件軍國利器,李清不由興趣大漲,看著任如雲,笑道:「你也別藏著掖著了,還有什麼好東西,一併拿出來吧」

任如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大帥,是還有幾件好東西,都是剛剛研製出來的,都只有樣品,正要等大帥品評,看能不能大規模生產呢?」

「走,去看看」李清大踏步地當先便行,邊走邊對尚海波道:「尚先生,看來咱們的匠作大臨真給咱們弄了不少好東西呢」

尚海波笑道:「不錯大帥,任如雲的確是很用心的,能有如此成就,當屬能吏,而且近幾個月匠作營的效率大為提高,我正準備奏請大帥獎賞他呢」

李清大笑,「當賞,當賞,不過還是先去看看他的新玩意吧」

眾人隨著任如雲走進一座側門,雖然這道門在龐大的廠房內,但門前仍然站了四名帶刀護衛,看到李清過來,四名護衛躬身行禮,側身讓在一邊,眾人走進門內,卻意外的發現房內沒有窗戶,黑洞洞,此時房門雖然打開了,但仍然光線不足。

任如雲指揮人點亮了火把,眾人這才看清這間房面積不小,靠近他們的這一端安置著一個鐵櫃子,不由大奇,「任大人,你這是什麼好東西啊,居然在守衛這麼森嚴的地方還將其放在鐵櫃中。」楊一刀奇怪地問。

唐虎伸拳擂在鐵櫃上,發出一聲悶響,唐虎抽了一口涼氣,「這麼厚的鐵板,老任,是什麼好東西啊?」

任如雲笑道:「兩位大人,好東西就是這鐵櫃子啊」

鐵櫃子?眾人都是不解,李清繞著鐵櫃子走了一轉,看著鐵櫃子正面那一排排整齊的黑洞,恍然大悟道:「任如去,這是連弩?」

任如雲點頭道:「大人,你以前跟職下說過能連續發射的一種武器,屬下回來後苦思冥想,一些關鍵一直想不出來,但後來許小刀弄出了精鐵,緊接著又用這種精鐵拉出了鋼絲,這些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各位大人退後,職下來為大人們操演一翻。」

伸手從後面打開鐵櫃,眾人便看到櫃內一排排繞得整整齊齊的鋼簧,早有學徒抱著一個個的弩箭大小長短的鐵盒,任如雲將其一個個放置到鐵櫃內,關好櫃門,便有兩個學徒拿著一個Z字形的鐵棍,從一邊伸進鐵櫃裡,兩人合力,用力轉動鐵棍,除了李清,眾人都好奇地看著任如雲等人的舉動。

看到兩個學徒抽出鐵棍,任如雲滿臉得意地走到鐵櫃前,不知在哪裡扳動了一下,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從鐵櫃的前方連綿不斷地射出弩箭,一支支地插到前方的牆壁上,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而落。

半晌,眾人才從麻木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好東西!」唐虎一聲大喝,立時招來一大片白眼,李清點頭走到鐵櫃前,「的確是好東西,任如雲,這東西一次可發射多少只箭?」

「一百隻」任如雲自豪地道。

「好東西是不錯,可惜太笨重了一些,也只能用來作堅守用啊」李清遺憾地道,「而且這是個燒錢的玩意兒,任如雲,這東西發射的箭支全身都必須有用鐵製作吧?」

任如雲道:「是的,大帥,木或竹製箭桿不行,一搖櫓就全折斷了。」

「一次發射便是百支箭,如果有十個百個這樣的東西,一次發射便是成千上萬支前,這要多少鐵?這需要多少錢?我們定州現在玩不起他啊」李清搖頭。

聽到李清如是說,眾人不由也冷靜下來,大帥說得不錯,這些鐵可以用來打造多少箭頭啊?用他,太燒錢,而且也只能在守城時用,不太划算啊。

看到李清的模樣,任如雲不由頗為沮喪,李清一笑道:「任大人不用灰心,這東西是很不錯的,可以少量打制一部分,但暫時不要拿出來,你繼續想想辦法,如何讓他更輕便,如何讓他更省錢,讓我們用得起,嗯,我給你個思路吧,你可以試著將他與步卒的戰車接合起來,也可以將這種原理應用到騎兵的手弩上去,總之,用這種辦法應當是可以衍生出很多武器的。」

「大帥放心,我一定很快研究出來。大帥,接下來您還看我們打製的一品弓麼?」

「看,怎麼不看?給我說說這一品弓有什麼特別的吧?」

「大帥,一品弓我們主要改進了兩個方面,一是把傳統的皮弦改成了鋼絲絃,大帥知道,傳統的皮弦極難保養,一旦有個陰雨雪天,這皮弦極易鬆軟壞掉,而鋼絲絃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這主要是許小刀的功勞,另外,為一品弓安置了滑輪,不需要很大的臂力便可以拉開弓弦,射擊時射程反而增加了約五十步。」任如雲邊說著邊呈上了一品弓,李清試著開了幾弓,滿意地道:「這弓好,實用,嗯,它可以大規模生產,裝備部隊。」

在匠作營原本半天的行程足足進行了一天,讓李清更為驚喜的不是任如雲不斷改進的武器裝備,而是他在匠作營首創使用的合作製器法,李清當然很清楚,這就是後世的流水線式作業,古人的智慧當真不可小覷,任如雲,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匠師,居然在實踐著摸索出了這麼一個提高生產效率的法子,所有的學徒已不再學習整套的工藝,而只要學習製作其中的一個環節,然後在最後的組裝車間組裝成形,為了讓這個方法有效,任如雲居然又在匠作營中製作了統一的度量,以這些他統一打造的尺規來度量尺寸,這真讓李清無語,聰明啊李清在心裡吶喊一聲。有了這些規模一致的零部件,以後在戰場上器械損壞以後,修理將更加容易,即使已不能修理的損壞的器具,將那些可用的部件下下來,湊足後便可以組裝一台新的。

走出匠作營的時候,李清對任如雲道:「任大人,從今天起,你就是五品的匠作大監了」

「多謝大帥」任如雲大喜。

「嗯,還有,我這次從京師回來,帶來了不少的南方錦緞,一刀,回頭給任大人的夫人送兩匹來」楊一刀大聲答應。

一邊的任如雲已是感激涕零,眼眶紅紅的,要不是還要顧著儀容,差點就要號淘起來了,士為知士者死啊,自己不是士,只是一個匠師,但也能為了大帥去死。他心裡暗自道。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軍制

從匠作營出來,已是夜幕降臨,原定的回定州會見路一鳴的計劃自然泡了湯,一行人來到撫遠要塞,得到通報的王啟年早已恭候在要塞外,王啟年早已不復當年那副剛剛當上領兵大將的青澀,一米八幾的大個頂盔帶甲,帶著一行親兵穩穩地站在要塞大門前,而容剛毅,不苟言笑,顯得沉穩之極,看見李清過來,趕緊迎上幾步,替李清挽住馬韁,「大帥小心」伸手要扶李清下馬。

李清哈的一笑,斜睨了他一眼,「鬍子,你當我是七老八十呢,還是弱不禁風呢,下個馬還要你扶?」

王啟年嘿嘿一笑,雖然被李清取笑,但臉上卻沒有絲毫尷尬,道:「大帥於我恩重如山,鬍子能有今日,合靠大帥栽培,為大帥牽馬置鞍,那是鬍子的本份。」

李清揚聲大笑,「鬍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現在也拽起文來了,嗯,聽說你現在手下也招攬了好幾個謀士,跟他們學得吧」

「是的,大帥,鬍子以前一介小兵,跟著大帥和尚先生學了一些兵法,但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兵,想起大帥說過主將無力,累死三軍,更是小心謹慎,畢竟以前的鬍子光棍一條,死了也便死了,但現在手下五千兒郎,更被大帥托以重任,不敢不小心,所以招了一些謀士,為我出謀劃策,這也正是大帥所說的兼聽則明嘛」

「想法不錯,活到老,學到老,鬍子,但學習的過程中,也不要失了本心,那就非我所意了」扔了馬鞭,向關內走去。鬍子顯得懂事了,但李清卻覺得他有些遠了。李清倒不疑他,只是地位的變化總是導致以前的一些朋友不與自己不斷疏遠,想到跟王啟年等人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一起笑罵天下,一起打鬧的日子,不由有些感傷。

王啟年一直是他手下第一大將,天雷營也是他手下戰力最強的步卒,將其放在撫遠,自有李清的深意,相信王啟年現在也能領會,眼下的撫遠,已失去了以前作為抗擊蠻寇的最前沿的地位,這裡,現在更可以說是一個大倉庫,整個上林裡所需物資幾乎全都從這裡起運,而上林裡,已成為李清進攻草原的橋頭堡,如果撫遠有失,上林裡斷然不保。而在撫遠這裡紮下強軍,一是保證這座物資倉庫的安全,另一個方面卻是隨時可以馳援上林裡,而私底下,李清未嘗沒有防備呂大臨的心思。

走進王啟年的參將府,府裡早已備好了酒菜,王啟年笑道:「大帥,好些日子沒有陪大帥一起喝酒了,今日機會好,倒是要與大帥喝個痛快。」

李清笑道:「好啊,不過論起喝酒,我可不是你對手,呆會兒我用盅兒,你用碗,咱們才能比上一比」

王啟年大笑,「大帥,這可不行,當年在城隍廟裡,我就是上了您的大當,被灌得大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這次我可不上當了。」

回想起當年,兩人心裡都是浮上一層暖意,那時的淒惶當真不足為外人道,幾百殘兵,營內哀號不絕,囊中羞澀,喝得是最便宜的劣質酒,想得是明天該如何活下去,與眼下當真是不能比了。

幾碗酒下肚,王啟年的那一點拘束也拋到了九宵雲外,拉開了衣襟,笑道:「大帥,還記得當年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商量著如何去綁架桓熙桓神醫麼?可巧那桓神醫運道好,成然答應來給大帥的兵治傷,否則,我們當真將他綁來,那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這事可別說了,桓神醫前些天還跑到我府上,質問我把茗煙姑娘藏到哪裡去了,弄得我是無話可說,唉,桓神醫倒真是憐香惜玉,聲稱不見到茗煙姑娘就不走,害得我解釋了老半天,又不能跟他說真說,真是難煞人啊」李清搖頭道。

尚海波微微啜了一口酒,「大帥,桓神醫人不簡單啊,當初便能一眼相中大帥,將桓秋派到大帥軍中,如今桓秋已是大帥手下的五品醫官了,就證明他眼光之獨到啊,他到您府上鬧上一場,倒也不會是為了茗煙,更是為了交好大帥,也讓一些人看到他與大帥的交情啊」

李清不由芫兒,尚海波總是把人往複雜裡想,如果說當初查桓熙派侄子去自己那是一種試探性投資的話,那這一次到自己那兒鬧倒可算做是真性情,此人才高八斗,峙才傲物,很有些老小孩脾氣,倒看不出他有尚海波說的那些花花心思,再說了,這世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一代神醫啊,關鍵時候能救命的啊

「尚先生,先前你說到要和我聊一聊軍制的問題,鬍子也不是外人,正好有他在,我們也可以聽一聽一線將領的想法,做個參考嘛!」

尚海波放下酒杯,道:「大帥,定州軍制,我考慮了很久,認為已到了不得不變的時候了。定州軍現在計有呂大臨部兩萬人,鬍子的天雷營,馮國的磐石營,姜奎的旋風營共一萬五千人,定遠,威遠,震遠三營一萬五千人,您的親衛營三千人,特種大隊一千人,整個軍隊規模已超越了蕭遠山時期,營的規模大大擴充,幾乎擴編了一半,但基層軍官卻還是只有那麼一些,這將造成在戰時指揮上的問題,這是其一。其二,為了掃平蠻族,定州擴軍勢在必行,正如大帥您所說的,要掃平蠻族,進而在以後進窺中原,起碼要有十萬大軍,不改編軍制,還是以營為單位的話,以後在指揮上將是大問題,您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精力指揮到每一個營身上。其三,不改變軍制,則軍隊裡的位置便只有那麼一些,這為低級軍官的陞遷造成極大的障礙,進而打消他們的進取心。您的親衛營選拔的便是這些一時無法陞遷的低級軍官,總不能一直讓他們在親衛營裡擔任一個普通的士兵,而且,這些在您身邊呆過的人一旦放到部隊裡,立即便是一個合格的中層軍官,這也能有效地幫助您控制軍隊,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些親衛們下到部隊之後,即便是鬍子想學呂大臨反蕭遠山的舉動,只怕也是不靈光的。」

王啟年本來一直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募地聽到這裡,不由又驚又怒,身上立時起了一層細汗,霍地站了起來:「尚先生,你這是何意,我從一個小兵就跟著大帥,豈會對大帥有二心,你,你…..」

李清擺擺手,「鬍子,這麼激動幹什麼,尚先生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哪有這麼打比方的,尚先生,我一直敬你,你卻如此說我,我,我跟你沒完」王啟年鬍子根根翹起,仍是怒不可遏。

「好了,王將軍,對不起了,是尚某口不擇言,並沒有疑你之意,不過這事,你認為如何?」尚海波笑道。

「好自然是好的,我沒有什麼意見」王啟年氣林林地道,他本身便自居於李清的鐵桿心腹,對於李清加強軍隊控制的作法,自是沒有什麼意見。

「只是這事,恐怕還得與呂將軍商量,取得他的同意才行。」李清有些遲疑,親衛隊本身便是他預設的軍官預備隊,就是為了而後擴充軍隊時將他們下放到軍中擔任中層軍官,但他卻沒有想到軍制改革來得如此之快。

「呂將軍會同意的,將軍開明見山地與他談,會讓他更爽快地同意,同時,您可以將呂大兵調到親衛營任主將,同時將楊一刀放出去,其一是表明您對呂將軍仍是信任有加,將自己的安全都交託給了他的弟弟,同時,也讓楊一刀出去歷練一翻,一刀沉穩好學,這些年跟在將軍身邊進步極大,相信會是一個很好的將領,稍稍歷練,便能獨擋一面。」

「這是一個好辦法」李清表示贊同。

「對於軍制,大帥想必早有腹案吧?」尚海波問道。

李清點點頭,「設師吧,我們定州軍下設三師,一師五營。」

師這個編製尚海波從來沒有聽說過,也不知道大楚那支軍隊有這個稱呼,大楚都是以一州為一軍,一軍設三翼,翼下立三營,前一次蕭遠山為了集中軍隊,廢除了協,但現在定州營頭太多,定州中樞已不能有效率地指揮到每個營,而且對前方主將的臨場決斷也大大不利,李清不由於蕭遠山,對於麾下軍隊控制力要強得多,尚海波不在乎李清稱之為師也好,還是協也罷 ,總之他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師便會變成軍了。

「那麼其中的一個師的主將肯定是呂大臨了,另外兩個師的主將大帥有考量了麼?」尚海波問道。

王啟年也緊張了起來,呂大臨擔任一個師的主將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剩下的兩位師長可就難說了,很多人有資格啊,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自己,而且王啟年也認為,自己是最有資格的一位。

李清沉吟片刻,王啟年,姜奎,馮國三人在腦子裡打了一個轉,「我傾向於讓鬍子擔任,但鬍子擔任一師主將之後,顯然就不能待在撫遠了,他要另外開闢一條戰線,不可能讓兩個師彙集到一條戰線上,尚先生,你認為,鬍子走後,誰能來撫遠挑大樑呢?」

王啟年一聽此話,如聞天音,嘴頓時大大地咧開,開心地不知說什麼好,定州軍一共才設三個師啊,自己就是三大將之一了。

李清瞄了他一眼,王啟年立刻正襟危坐,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其實心早就飛了。

「馮國駐守定州,這是大本營,不能動,姜奎適合帶騎兵也不好動,大帥,只能從您的親衛營中挑人,我看就讓楊一刀來。」

李清一聽倒是與自己不謀而合,「既然如此,就這麼定下了,鬍子,想笑就笑,陞官嘛,誰都高興,不用這麼蹩著,我看著都難受」

王啟年立馬喜形於色,直差放聲大笑了。

「不過職位高了,責任也便更重,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和尚先生的希望。」李清淡淡地加了一句。

「大帥放心,鬍子一定盡心盡力,鞠躬盡粹,死而後已。」王啟年大聲道。

「以呂大臨部為主力自右翼突擊草原,王啟年師彙集姜奎騎兵營,馮國的磐石營,再加上威遠,震遠,定遠兵力,組成左路,威脅蠻族右翼。」李清揮了揮拳頭,「開始擴軍,訓練預備役,一旦大戰開始,能迅速拉上戰場。」

「大帥,還有一師主將呢?」尚海波問道。

「這個不急,我心中已有了人選,不過還得等上一段時間」李清笑道。

尚海波笑而不答,大帥的人選他已大體知道是何人了。只有王啟年仍是糊塗,腦子裡將整個定州軍裡的將領盤了一邊,楞是沒想起這人是誰。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如何掙錢

定州李清全力經營上林裡已半年有餘,以原上林裡城寨為基礎,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在上林裡平地而起一座雄城,其雄壯堅固不輸於撫遠,再加上全新的設計,與衛堡的構聯一體,無數屯民建立的圍屋,已形成了一個要塞群。李清決意要以上林裡為跳板,不斷襲擾草原部落,你集合大部隊,我便退回固守,你部落散去,我便不斷出擊。草原上林林立立數十個部落,要想把他們長時間集結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草原脆弱的後勤根本無力負擔。這便一改往年定州在戰略上的被動,只能防守,極難進攻的局面,反客為主,時時騷擾蠻族。上林裡城建成之後,呂大臨便秉承這一策略,以裝備精良的騎兵不斷出擊,將上林裡周邊數百里內的草原小部落打得魂飛魄散,不得不向草原深處退去。

李清深知上林裡對定州的重要,它是定州長治久安的基礎,是以雖然呂大臨不是心腹嫡系,仍然將定州絕大多數的騎兵集中到了上林裡,交由呂大臨統一指揮,而呂大臨也投桃報李,對李清不斷將親衛營中的心腹安置到自己手下擔任中低層軍官毫無怨言,一心一意地執行著李清的既定戰略。

設立師一級的指揮命令已經下達,呂大臨成為李清手下第一將,呂師也成為他現在部隊的代號,王啟年升任定州右翼的主將,其部被稱這啟年師,本來李清很偷懶地直接將其叫做王師,但馬上被尚海波,路一鳴,清風等人集體反對,連王啟年也不敢要這個稱呼,楊一刀外調成為撫遠參將,以新擴充的救火營駐守撫遠,而呂大兵調任親衛營統領,至此,定州左右兩翼齊飛威脅草原蠻族的大戰略已構成,左翼呂大臨,下設八營四萬人,其中三萬人為騎兵,而右翼則是王啟年,下設六個營三萬人,卻是以步卒為主。

定州與草原蠻族之間戰略態勢的逆轉,巴雅爾雖然心知肚明,卻是無可奈何,上林裡的失守,讓他一著走錯,便掉進了泥潭,眼看著局勢步步被動,卻只能見招拆招,好在的是定州軍對草原小部落的無情掃蕩,讓這些小部落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草場,為了生存只得向草原腹地遷移,但草原上各個牧場都有其主,為了生存,他們只能投靠大部落,白族身為草原霸主,倒是在這一場草原力量的重新整合中獲得了極大的利益,分得了最大的一碗羹,部族愈發強大,已將青部等剩餘四部遠遠甩在身後。這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以桃李,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巴雅爾深知,與定州的決點必然就在這一兩年內,否則時間越長,對草原便越不利,定州方家倒台,讓草原失去了最大的生鐵來源,而且李清把持定州之後,對草原的封鎖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有的戰略物資已基本不能從定州獲得,只能靠一些走私來維持,而草原上鐵礦稀缺,委實難地支持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而諾其阿和納芙從定州帶回的消息,更讓巴雅爾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個小小的崇縣,便讓李清聚起如此強兵,現在他擁有了整個定州,實力必然飛速上升,時間對於定州來說,越長越有利,但對於草原來說,越長則弊端越大。

巴雅爾默默地積蓄著力量,整合草原各部已刻不容緩,如果不能合平過渡的話,那麼訴諸武力加以威脅也在所不惜,李清擺出準備大舉進攻草原的架勢,巴雅爾是求之不得,如果讓他去攻打定州的堅城,那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如果李清敢於大舉進兵草原,那麼論起野戰,巴雅爾不認為李清的定州軍有擊敗草原的實力。

示之以弱,誘之出城作戰,在運動戰中打掉李清的主力,便是巴雅爾的想法。

「三年,三年之內,如果我們不能擊敗李清的話,那麼最後的失敗者就會是我們」巴雅爾揮動手臂,肯定地對虎赫,對諾其阿,對自己的幾個兒子道。

「我們的時間不多,整合草原各部,展開對李清的決戰」巴雅爾道。「虎赫,帶著你的狼奔,逼近青部,我要在今年的慕蘭節上宣佈草原將統一為一個帝國,如果青部有異議,那就打掉他只要青部臣服,其餘那些見風使舵的部族必不會再敢多說一句話。」

虎赫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尊命,大單于」狼奔軍回轉白族王庭之後,修整補充兵源,在吸納了一些部族武裝之後,狼奔軍已擴充到四萬餘人,雖然新人的加入降低了狼奔的戰力,但虎赫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很快便能將這些新兵蛋子變成狼奔軍鋒利的獠牙,在與李清決戰之前,拿一些不識時務的部落試試刀,練練兵,讓他們見見血也是好的。長年在蔥嶺關外與室韋國的較量之中殺出來的狼奔軍,論起驃悍善戰,便是大單于的龍嘯軍也是瞠乎其後的。

如果真能一統草原,那白族便可以組織成一隻達二十萬鐵騎的部隊,憑這些鐵騎毀滅性的力量,巴雅爾相信,踏滅定州,進窺中原綽綽有餘。

「李清小兒,卻讓你得意一時,來日方長,我定會讓你見識到草原雄鷹的厲害」巴雅爾嘴角噙著冷笑。

定州,路一鳴一臉的愁容,看著李清與尚海波,「大帥,這一次擴軍太多,定州委實是難以負擔了,軍隊雖然有屯田,但也只能解決一小部分的糧秣,而按照大帥您的軍功授田制以及永業田制度,有相當一部分土地對定州是不必繳納賦稅的,這又去了一大塊,現在定州財政已是舉步維艱,修建上林裡又是一筆巨額開銷,可說是度日如年了。」

「我這次從京城回來,不是帶回了上百萬兩銀子嗎?怎麼這麼快就沒有了?」李清不解地問道。

路一鳴苦笑道:「大帥,這筆銀子是有數的,用一個就少一個,現在下官說得是收入問題,不解決收入的來源問題,這筆錢能撐多長時間,現在軍隊的晌銀,武器的裝備,官員的薪俸,還有各個縣正在進行的水利,道路基本建設,那項不要大筆的銀子啊,各個縣都向州里伸手,這筆銀子我是一點也不敢動用啊與蠻子的戰爭隨時會打響,萬一打起來,那銀子便像淌水般地流哇,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壓庫的銀子,必須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方能動用啊」

李清點點頭,現在的定州收入的確有限,而用錢的地方卻太多,路一鳴這個大管家的確夠嗆,只看他那短短時間內便顯得有些憔悴的面容,就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在土地刨銀子,向農民收賦稅,又能收到多少?有沒有別的來錢路子?」李清問道。

路一鳴苦笑道:「定州是邊州,一向艱苦,那有什麼來錢的好路子,以前官府集中向草原收購大量皮毛,加工後高價銷往中原,一年下來倒是有不少的收入,但現在定州與草原敵對情勢如此嚴重,怎麼可能收到大量的皮草?」

李清笑道:「打仗歸打仗,難道就沒有商人做生意了麼?商人性本逐利,只要有足夠的利潤,他們那會不去做。」

「大帥的雷霆手段震駭了大部分的商人,方文山方文海前車之鑒便在前面,誰敢向草原上輸入物資?」尚海波笑道。

李清摸摸下巴,幹掉方家兄弟,想不到還有這個後遺症,「老路,你告訴商人們,我們定州只禁止向草原上輸入生鐵,武器,糧食,其餘不限,他們與草原人做生意,只要不違禁令,我們是保護的,而且我們定州銷往內城的貨物,只要他們願意,我們還可以提供保護,提供官府證明,在內地有誰為難他們,我們為他們主持公道,當然了,保護費是要收一點的。」

「草原上的皮毛要賣,草原貴人們享受慣了中原的奢侈品,草一下子沒有了想必會很不適應原定州斷斷續續打了近兩年仗,商路阻隔,草原上普通的牧民一些日用品必也缺乏得很,如果有那個商人敢去做,這其中的利潤是巨大的。退一萬步講,商人不敢做,我們自己為什麼不做?」

李清挖空心思地想著法子,募地想起一個人來,眼中不由一亮,「老路,草原上一般用鹽都是向中原買吧,現在兩家打仗,這鹽必然會很缺,我們可以走私鹽過去,就算賣得比中原貴十倍,那些蠻子也不得不買吧?」

「鹽也是禁運物資啊」路一鳴吃了一驚,剛剛大帥還說不准違禁,轉眼就自己想幹了。

「嘿嘿」李清一聲冷笑,「糧食可以屯集,巴雅爾會屯集鹽麼?用來幹什麼,用來洗鹽浴啊鹽可以賣,而且必須是我們官府獨家專賣,將價提得高高的,這鹽雖然用量不大,但卻是一日不可或缺,草原上人口眾多,這其中利潤極大啊」

「但我們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鹽呢?」路一鳴雙手一攤,道:「我們定州不產鹽,只能向復州購買,一旦量太大,恐怕復州向大帥會有所警覺」

李清與尚海波兩人相視而笑,「老路,不瞞你說,我們正在復州做一件事,如果成功,鹽便不成問題,而且很快便會有結果了。」尚海波神神秘秘地道。

路一鳴也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一聽尚海波的語氣,再結合這些天看到的一些內部情報,立即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老路,放心吧,困難是暫時的,很快財政狀況就會好起來,定州吸納流民的措施極其成功,起先投入可能是大了一些,但回報也是很大的,你不要把目光老盯在農民的那一點賦稅上,在別的地方多動動腦子,搞活經濟嘛,有很多辦法的,農民手裡有錢了,用在哪裡去了,還不是用在我們定州。錢只有流通起來,就會越來越多,而且你可以出台一些政策,刺激定州人的消費嘛,不要擔心他們會將錢藏在家裡不用。」李清本想給二人普及一些市場經濟知識,但一看二人的神色,便作罷了,剛剛聽到消費二字,二人便都是一臉茫然了。

李清點撥了一番路一鳴,看著路一鳴雖然臉色好看了一些,但仍是一副沉重的狀態,不由笑道:「好了好了,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已準備讓匠作營也作一點生意,為定州賺點外快了,咱們匠作營上萬匠師,研製出了很多的好東西,但他們每天的耗費也不小,不賺錢也不行啊應當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不但要養活自己,而且還能為我們帶來最大的收益。」

李清的這句話石破天驚,尚海波先前從未聽李清露過口風,而且他是知道匠作營內幕的,那裡研發出來的很多東西有些在定州都是絕密,怎麼可能售出去呢?

「萬萬不可,大帥,匠作營裡固然有些東西可以賺錢,但最多最值錢的卻是他們研發的武器,這些東西一旦賣出去,我們定州在武器裝備上就不再佔便宜,這雖然可以弄來一些錢,解我們的近渴,但無異於自掘墳墓,讓我們將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情急之下,尚海波有些口不擇言了。心道就算我們窮得當褲子,窮得沒辦法拿起這些武器去搶鄰居,也不能將利器授之於人,而讓自己將來受害。

李清神秘的一笑,「不怕,我們可以賣,而且要賣最好的,最貴的,最賺錢的東西比方說那個連弩櫃相信中原那些世家們看到這樣的好東西,就算我們喊個天價,他們也會搶著來買的。」

這一下連路一鳴也不幹了,雖然他窮得快發瘋,但這種殺雞取卵之事是絕對不能做的,「大帥,我另外再想法子籌錢,這些東西萬萬賣不得的。」

李清揚起頭,得意地道:「這你就就不懂了,聽我慢慢地為你們解說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生意中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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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要賣最好的呢?」李清笑著問二人。二人都搖頭表示不解,同時神色之間仍是倔強地表示反對。

「像任如雲他們剛剛搞出來的那個可以連發百箭的變態連弩,你們認為中原世家現在能仿製出來麼?」李清反問。

尚海波想了一想,道:「連弩的構造極其複雜,但各大世家都有很高明的技師,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應當能弄清他的原理其及構造,但想要仿製則很難,因為他們沒有製造強力彈簧的精鐵,哦,就是您說的那種鋼材。」

李清一拍巴掌,「對啊而且造連弩的精鐵還不是一般的普通貨哦,許小刀將他弄出來的鋼材分了等級,普通一點的被用來打制刀槍等武器,再好一點的用來製造破甲箭,破甲弩,只有最好的,強度,韌性都達到了極高的鋼材才被用來製造這種強力壓簧,既然別人沒有這種材料,那我們即便弄清了連弩的構造又如何?他們能造麼?不能造。但他們一旦用了這種東西後,會更依賴這些東西,怎麼辦?買,向誰買,向我們買。咱們這是獨家壟斷經營,關係不好咱還不賣給他呢」

李清得意地笑道:「所以,我們要保密的不是連弩,而是這種強力鋼材。只要中原世家們研究不出來強力鋼材,便只能依靠我們。價,當然要訂得高高的,不能讓他們大規模裝備啊買不起太多,而這種連弩又是有使用壽命的,那怎麼辦?不要緊,我們可以提供維修服務嘛,當然,這也是收費的,收費高一點別人也是可以接受的嘛,畢竟,是花大價錢買來的寶貝啊,怎麼可以用幾年便任由他損壞了呢?賣一次貨給他們,收一次錢,還後每年還可以繼續收維修費,維修費嘛,當然也是不便宜的,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啊」

「一品弓賣不賣?當然賣」李清一攤雙手,「他們能拉得出鋼絲絃嗎?拉不出,只能向我們買,鋼絲絃不用給他們裝太好嘛,用上個一年半載的就得讓他就崩了,但即便這樣,也要比皮弦經用得多吧,至少不用害怕陰雨潮濕,使皮弦不能用吧,崩了又得向我們買。一品弓的滑輪雖然不頂錢,便他壞得快啊哦,這東西他們可能會仿造,但我們可以事先向他們申明,我們的滑輪是與鋼絲絃配套使用的,如果你不使用我們特製的滑輪的話,會加快鋼絲絃的損壞程度哦,嗯,至於怎麼說怎麼宣傳呢,我相信老路有的是法子。」

「為什麼要害怕將來他們拿這些東西來對付我們呢?要是將來真得需要與他們對壘沙場的時候,我們還會賣給他們嗎?哎呀呀,不好了,與我們打上幾場仗,弦崩了,沒得換,連弩壞了,沒得買,他們還打個屁啊,洗乾淨脖子等著我們來砍吧」

李清奸奸地笑著,一臉的猥鎖神情,兩眼放光,一心的嚮往。

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聽得冷汗涔涔而下,沒想到他們害怕外洩的高度機密,到了大帥這兒,便成了又能賺大錢,又能坑死人的東西。

「核心技術的威力」李清揮舞著手臂,「為什麼我要把許小刀從任如雲那裡獨立出來,他的煉鋼坊完全交由軍隊掌控,學徒裡還按排了統計調查司的諜探,沒有特殊通行證,任何人不能進入煉鋼坊,為什麼我要許小刀將整理出來的練鋼方法交給大帥府一份後,便將其餘完全銷毀,為什麼我讓許小刀將工段分成若干個小塊,只教會核心學徒,而這些學徒必須是定州人,而且家中必須有一名軍人,並且每個學徒只能學會其中一段,就是為了防止機密外洩。」

「大帥高明」兩人心悅誠服,同時向李清深深地鞠上一躬,表示其由衷地佩服。

李清說到興頭上,「掙錢的路子很多啊就像這種壓簧,還可以用來製作減震器,嗯,減震器不懂啊,這麼說吧,你們坐過馬車吧?那東西在有的路面上可顛簸得很啊,上一次清風跟我回京城,可就吃了大虧,那會兒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啊在馬車上裝上這東西,可以讓馬車在路上不再如此顛簸,坐著才舒服啊當然了,這種馬車要製作的越華麗越富貴最好,讓坐著的人覺得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是普通人不能望其項背的,而且還一次性地不能造多,我們發售限量版嘛比方說天啟十二年限量版一千輛,除了這一千輛外,這種造型的我們就不再造了,你想想,中原多少富貴人家,多少豪門世族啊,多少皇帝國戚啊,這一千輛不讓他們搶瘋,咱們就訂一個底價,比方說訂個一千兩銀子,然後大家競價,誰出的價高,咱給誰唄」

路一鳴與尚海波齊齊吸一口涼氣,現在的馬車再好,也只不過要花幾十兩銀子,就算裝上這所謂的減震器,那賣個一百兩就算是訛人了,可大帥居然開口就是一千兩,而且還覺得低了。

「嗯,到了天啟十三年,咱們再弄天啟十三年珍藏版,哈哈哈,去年沒搶到的不甘心,去年搶到了的還想要,你們想想啊,能花得起千兩銀子買一輛限量版馬車的人會心疼再花幾千兩買一輛珍藏版的麼?那就再競價唄反正,咱們只賣貴的,不賣對的,要讓這些買了咱們東西的人覺得恁值,讓他們去炫耀,去顯擺,去給我們做不要錢的廣告,哦,廣告你們不明白是什麼,那是一種宣傳,這你們知道吧就是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東西的價值絕對不是銀子能衡量的。對了,咱們還可以搞一種最特殊的,規定不到一定級別的人你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就定候爺以上吧,大楚的候爺們多啊」李清奸笑。

聽著李清滔滔不絕地演講,尚路二人兩眼發直,這要真是搞成了,那錢還不跟流水一樣嘩嘩地向定州流啊。

「大帥,您要不是大帥,而是去經商的話,您一定會富可敵國」路一鳴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些東西他們兩人雖然讀得書多,但是萬萬從書本上是學不到的。真是不知道這位出身豪門大家,又從小滇沛流離的大帥是如何想出來的。

「那是當然」李清大言不慚地道,「我就算不當這個大帥,無論是去幹什麼,都注定是要名震天下的。總之,賺錢的路子太多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眼光,有沒有這個魄力去做了,老路,你就按著這個思路,卻想法子弄錢。」

「大帥放心,今日與大帥一席談,當真是勝讀十年書,大帥這一說,我茅塞頓開,真想現在就著手去做這些事情。這我定州賺來大把大把的銀子。」路一鳴先前的頹唐已變成了神彩飛揚,手舞足蹈,似乎有滿天的銀子正向他飛來。

李清呵呵一笑,「我們與蠻族的這一仗,不僅打得是武器裝備,是兵員素質,更是經濟實力,我們用銀子砸垮他們。老路,你給我賺來海量的銀子,我就用這些銀子將士兵武裝到牙齒,我組建重裝步兵,我組建具裝鐵騎,哦,具裝鐵騎是什麼又不知道?那是人形坦克,哎呀,我呸,坦克是什麼你們根本不知道,總之,如果我有錢搞具裝鐵騎的話,那就是撞,我也把草原蠻子們撞成肉餅,我都懶得用槍去扎他們。」李清又開始滿嘴跑飛機,讓他的兩個重臣面面相覷了。

尚海波心裡卻又在想著另外一回事,如果大帥說得這些部隊有如此威力的話,那他日進軍中原的話,豈不是也會無往而不利,簡直是太好了,如果定州軍能輕易地擊敗蠻子,那中原軍隊又算得了什麼

大事可期啊一念至此,對於賺錢的想法立馬比李清更加強烈起來了,「老路,你放手去做,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滋一聲就可,大帥大事若成,你當為首功」

路一鳴笑道:「大事若成,我哪敢居首功,這可是大帥的主意」他兩人言中的深意,此時眉飛色舞的李清卻沒有聽出來,而是兀自向路一鳴道:「老路,這個限量版的馬車搞出來後,先送一輛給我啊,我準備送給清風一輛,她弱不禁風的,有一輛這樣的馬車,那就輕鬆多了。不用那麼辛苦。」

路一鳴連連點頭,「放心吧,大帥,馬車造出來後,我一定將第一輛送給您,這些馬車我都編上號,從一號到一千號,號越前越貴,這第一號當然是屬於您的。」

尚海波卻皺起了眉頭,這事可有些問題,要是以後傾城公主過了門,這個一號車又被大帥送給清風了,傾城公主也想要怎麼辦?這可不是一個小問題,看來得事後得悄悄地叮囑老路,送給清風的就別編號了,而且一號二號都留下來,給大帥和傾城公主預留著。

尚海波的小心思李清此時當然不知,而被他惦記著的清風此刻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了復州海陵,隨行的只有貼身侍衛鍾靜與幾個心腹侍衛。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水師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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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州軍副將,復州水師統領鄧鵬就住在海陵水師營地,一個不大的四合小院,三間青磚瓦房,與平常稍微殷實一點的平常人家沒有什麼兩樣,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小院內,本應種些花花草草或是蔬菜瓜果的空地被挖成了一個不大的池溏,池溏裡飄浮著大大小小不一的水師艦船,在家的大半時間,鄧鵬都駐足在這個小池溏前,用手裡的木棍撥弄著一條條的艦隻,思忖著水師在各種情況下的作戰方略。

「老爺,吃飯啦」一個相貌清秀的婦人站在門口,腰裡還繫著圍裙,手扶著門框,呼喚著鄧鵬。

「嗯,來啦」鄧鵬隨口答應了一聲,眼睛卻沒有離開那些船隻。

「老爺,超兒都餓了」婦人嗔怪地又喊了一聲,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那佈滿水面的船隻,鄧鵬恍然大悟地抬起頭,看看天光,「呀,又忘了時光,天居然快黑了,好好,吃飯,吃飯」扔下手中的木棍,大步走進正房。

一個十餘歲的男孩雙手扶膝,規規紀紀地坐在小方桌前,兩隻眼睛巴巴地看著桌上的飯菜,喉結上下滾動,顯然是餓得壞了,卻又不敢動手先吃。

鄧鵬坐到上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道:「超兒,吃吧」

婦人為鄧鵬倒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又給兒子盛上滿滿一碗大米飯,鄧超立刻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了起來。

「你這孩子,慢點吃,倒像餓鬼投胎似的,啥時候餓著你了?」鄧鵬笑罵道,伸手端起酒杯,咪了一口,咦了一聲,「夫人,這酒從那裡來的,這好像是一品樓的一品香啊,咱家啥時買得起這酒了?」

婦人微笑道:「老爺,你上次去淮安,喝過這一品香,回來後讚不絕口,這一次您不是拿了百多兩銀子回來麼,我就去給老爺您買了幾壇。」伸筷子挾了一大塊水晶肘子,放在兒子的碗裡。

鄧鵬歎了一口氣,看著桌上的四碗菜,一碟青菜,一碟豆腐,一條煎魚,一碗水晶肘子,看兒子那個饞樣,便知道平日裡的確是虧了這娃娃,那有像自己這樣的身位一州副將,日子卻過得如此拮据的,如果不是這一次出了一趟海,得了一點銀子,家裡真是窮得可以。

「虧了你們娘兒倆,我真是慚愧啊,可是我身為水師統領,這水師如今成了這副模樣,大家都咬牙過日子,我也不能從了向大帥去做那些事情,向大帥要為難我,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手下的弟兄們日子過得比我還緊巴,我也只能盡力去貼補他們一下,只是這樣一來,卻讓你們娘兒倆受苦了。」

婦人微笑道:「老爺多心了,賤妾沒什麼不滿的,比起現在滿街的那些流民,我們算是好的了。哎喲,超兒,你慢點吃,別噎著,水晶肘子好吃,明天娘再做給你吃便好了。」

鄧鵬歎了一口氣,復州局勢驟然之間崩壞如斯,灣口鹽場暴動,數萬鹽工作亂,不但殺了鹽場總管,連前去鎮壓的海陵駐軍袁承營也被打得幾乎全軍覆滅,亂軍逼近海陵,海陵大亂,當時鄧鵬也著實吃了一驚,將家眷都接到了船上,如果事有不諧,立時揚帆而去。但亂軍很是奇怪地作出攻打海陵的模樣之後,忽地調頭而去,將海陵的兩個鄰縣一一打下,現在暴*已愈演愈烈,大帥震怒,復州軍精銳齊出,現在駐防海陵的是大帥的心腹大將向輝,正在籌謀著進攻亂軍的老巢灣口。

「這些鹽工從哪裡來這麼多的戰馬?」這時鄧鵬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袁承的軍隊雖然不強,但好歹也是正規軍,據他所知,袁承身邊的親軍那戰力可是極強的啊,可就是這樣,袁承仍然身死當場,這個帶頭作亂的半天雲究竟是個什麼人呢?據傳言此人是個土匪,但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啊,要知道,在復州如果有一支上千人的騎兵土匪,那是何等大事,自己焉能不知。

時局崩壞,一致如斯啊鄧鵬搖搖頭,向輝此來,是勝是敗,當真是很難預料的了。悶悶地喝了幾杯酒,一品香此時他也品不出味兒來了。

「嫂子,鄧將軍在家麼?」外面傳來呼喊聲,鄧鵬奇怪地道:「咦,是尹華,他今天怎麼來我這裡了?」尹華是他水師營中的一名參將,平日和他交情鐵得很,是他的心腹部下。

「是尹兄弟,我去迎迎」婦人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嫂子好,將軍,您在吃飯啊」尹華笑著跨進大門,顯然對鄧鵬將很是熟絡。

「尹叔叔好」鄧超站起來,向尹華行禮。

「尹兄弟,你這是?」鄧鵬站起來,看著尹華身後的兩個女子,覺得其中一個頗為眼熟。尹華咳漱了一聲,有些尷尬,「這兩位是…..」

「鄧將軍,前不久我們還見過,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尹華身後的一個女從突然跨步走到了尹華的前頭,而尹華居然便退了一步,站到了她的身後。

鄧鵬臉色微變,突地想了起來,當時定州大帥李清來水師時,身邊不就跟著這個女子麼?這個女人極漂亮,當時自己還多看了兩眼。

「你,你不是定州李大帥的家眷麼?怎麼,怎麼來海陵了?」鄧鵬不解地問道,心中隱隱泛起一種不那麼好的的感覺。

「定州清風,見過鄧將軍」女子微笑著斂衣一禮。

「清風統計調查司」鄧鵬大吃一驚,脫口而出,早就知道定州的統計調查司的頭頭是一個女子,名字便叫做清風,但萬萬想不到這個女子如此年輕,如此漂亮,她為什麼出現在自己家裡?疑惑的目光立即轉向尹華。

尹華卻別過頭去,不看鄧鵬問詢的目光。

清風微笑著走到飯桌前,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歎道:「想不到堂堂的定州副將,家裡居然沒有一個僕人丫環,飯菜也是如此簡陋,鄧將軍如此勤儉,當為我輩典範」

鄧鵬黑臉微微一紅,心中有些發窘,難道他是刻意如此嗎?當然不是,誰不想讓老婆兒子過得舒舒服服啊,只是他囊中羞澀,一點傣祿不僅要養家,還要貼補手下士卒,不精打細算過日子,那可真就沒法過了,看看夫人荊杈布裙,心中愧意更甚。

「清風司長大駕光臨,想必是有事,我們到書房談吧」鄧鵬不想在這些事上糾葛,直截了當地道。

「甚好」清風微笑,示意身後的鍾靜將手裡提著的幾個禮盒放在飯桌上,道:「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鄧將軍勿怪」

鄧鵬拱拱手,「多謝了清風司長,請吧」

婦人擔心地看著鄧鵬,尹華與清風走向一邊的側門,回過頭來看著鄧超,道:「超兒,沒事了,吃飯吧,爹爹有客人,不能陪你一起吃飯了。」

分賓主坐下,鄧鵬看著這個傳說中的定州最大的情報頭子,心裡思忖著她會找自己有什麼事情,自己只不過秉承大帥的意思,給他們送過一趟人,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交集啊

「無事不登三寶殿」清風也不客氣,直接道,「是定州李大帥要我前來與將軍相見,有事相商的。」

尹華此時已充當了僕人的角色,忙著為鄧鵬與清風二人泡上茶,清風說完這句話,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眉頭不由微微皺起,這茶居然還是陳的,喝在嘴裡苦味極重。

「李大帥是鄧鵬極為佩服之人,只是我是復州副將,李大帥找我有什麼事呢?不會又是要送什麼人吧?」鄧鵬詫異地道。心中卻一陣歡喜,上一次送人,後來他聽說大帥收了別人整整六萬兩銀子,可自己最後只得了五千兩,給士兵們發了晌銀,再整修了一些年久失修的戰船之後,口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心道如果是定州李帥嫌向帥的價太高,而單獨來找自己的話,這種事倒是可以再做上一筆,弄一點好好地整飭一下水師,眼見局勢已是糜亂如斯,手裡實力強一些總是好的。

清風微微一笑,「李大帥極為欣賞鄧將軍,想要招攬鄧將軍為定州效力,不知鄧將軍意下如何?」

清風已看出鄧鵬是那種脾氣極為直接的人,便也絲毫不遮掩,何況她已經布好了後手,也不懼鄧鵬不答應。

「什麼?」鄧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清風司長,你說什麼?」

「李帥想讓鄧將軍為定州效力」清風一字一頓地道:「鄧將軍,你在復州如此窘境,如此大才卻被埋沒,身為水師統領卻只能指揮得動區區一營水師,李帥深為不平,想要招攬將軍到自己麾下。」

鄧鵬確定清風不是開玩笑,更何況要開自己的玩笑也不必要定州這般的大人物過來,眼光轉向尹華,眼色已是逐漸地嚴厲起來,很顯然,尹華是知情者,而且肯定已經投效了定州,不然清風不會是他帶過來。

「清風司長,您這是說什麼呢?鄧某是水師將領,定州並不靠海,連像樣一點的大江大河都沒有,鄧某去定州能做什麼?當一個陸上將軍麼?那只怕會連戰連敗的。」

清風笑道:「當然不是,鄧將軍是水上猛將,離了水便像魚兒上了岸,這種大煞風景的事李帥怎麼會做?鄧將軍仍會在復州,會在海陵。」

鄧鵬深深地看著清風,這一刻,他已明白了清風的意思,李清想要復州,不然如何招攬自己卻又要自己安居海陵。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歸附

鄧鵬的眼光轉向尹華,臉色急劇變幻,「尹華,你既然能帶著清風司長過來,肯定是已答應歸附定州李帥了,緊嗎?」

尹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鄧將軍,您誤會我了,我唯將軍馬首是瞻,只不過清風司長先找到我,我覺得清風司長說得很有道理。這才帶著司長來找將軍。」

鄧鵬不置可否,看著尹華。

「將軍,我跟著您這麼多年了,眼看著你一點一滴地將復州水師作大,先前時節,復州水師何等強大,水師旗幟飄揚範圍之內,海賊望風而走,可現在呢,現在我們還有幾條船,多少兵,整個水師已被向大帥完全敗壞了,用不了多久,將軍,您便會被向大帥踢走,他會把整個水師變成他走私的工具,這只威名赫赫的水師將徹底淪落,將軍,您甘心嗎?」

鄧鵬呼吸逐漸急促起來。臉色青紅不定。

清風注視著鄧鵬臉上神色的變化,在心裡揣摸著鄧鵬的心思,她知道已到了關鍵時刻,自己需要在上來添一把火了。

雖然茶很苦,但清風仍然大大地喝了一口,潤潤喉嚨,道:「鄧將軍,你知道大海有多大嗎?」

鄧鵬莫名地看了一眼清風,悶悶地道:「清風司長,我是水師統領,對於大海的認知一定比你強,你這麼問我是什麼意思?」

清風一笑,「好吧,將軍,那我問你,與陸地比起來,大海有多大?」

「當然大得多」鄧鵬不耐煩地道。

「著啊」清風拍拍巴掌,「大帥曾對我說過,與大海比起來,陸地只不過是蒼海之中的一葉小舟,而大海的盡頭是什麼,將軍又知道嗎?」

「大海何有盡頭?我統領水師多年,從來就沒有看到地大海的盡頭。」

「是啊,大海是沒有盡頭的,但大海的另一邊,卻還有著廣懋的地方。」清風笑道:「李帥曾講,我們大楚的未來,不是在陸地,而是在大海,在未來的某一個時間,誰掌控了海洋,誰就掌握了天下。陸地有涯,海無盡頭。」

鄧鵬臉色慢慢激動起來,感覺渾身燥熱,「李大帥真這麼說?」

「當然,李大帥看到像鄧將軍這樣的明珠被埋沒,深感痛心,道如果我有鄧將軍這樣的水師大將,何愁不能揚威海上,使我大楚天威,凌駕四方。」

「鄧將軍,您若歸附定州,大帥向你保證,三年之內,你將擁有一支全新的艦隊,規模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將軍,你能想像,若干年後,你麾下成千上萬的艦隻揚帆出海的盛況嗎?」

「成千上萬隻船船?」鄧鵬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清風道:「李帥曾說過,大楚的未來的海上,對於水師,大帥的重視前所未有,可以說,在大帥對未來的規劃中,水師的份量遠遠高於陸師,鄧將軍,您願意聽聽大帥對水師未來的規劃嗎?」

鄧鵬作為一名資深的水師將領,對征服大海的渴望是長年生活在陸地上的人所不能瞭解的,此時,他再也抵制不住這種誘惑,「願聞其詳」臉上隱隱透出興奮的神色。

「水師的未來將被稱為海軍,他將獨立成為一個軍種,不再依附於陸軍系統,而您,鄧將軍,將成為這個軍種的首任最高官員,大帥稱其為海軍司令。您將擁有強大的艦隊,還會擁有精良的海軍陸戰隊,哦,這個名詞是大帥發明的,就是說您的海軍除了在海上作戰外,還將獨立承擔起一些陸地作戰任務,這個海上陸戰隊就是為此設立的,大帥將用我們強大的海軍到大海的另一頭去開疆拓土,揚我國威」

「鄧將軍,你知道你即將統率的海軍將來有多大的規模嗎?」清風悄無聲息地將鄧鵬引誘到了圈套之中。

鄧鵬搖頭。

「將軍,艦隻不說了,到時您能擁有的水師加上陸戰隊不會低於十萬人的規模。」清風加強了語氣。

「這怎麼可能?」鄧鵬與尹華同時驚叫起來,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當然,這是長遠的規劃」清風道:「三年之內,你將會看到一隻全新的水師,十年之內,大帥的規劃便將實現。」

「大帥可知水師一旦出海,每日的耗費嗎,這可不是陸軍所能比擬的。」鄧鵬道。

「所以說,大帥要在十年之後方能實現他建立海軍的夢想,而現在,將軍,大帥只能承諾您將擁有一隻全新的水師,您將獨立指揮它,不會有任何人對您形成摯肘,你可以按照您的想法來建設。」

鄧鵬閉上了眼睛,李清描繪的遠景在他眼中一一閃現,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那麼我想問得是,現在復州仍是向大帥作主,海陵作為水師的駐紮港口,也在復州轄區內,即便我答應歸附定州,李大帥又怎麼保證他的諾言得以實現?」

清風聞言大喜,最難過的一關已順利渡過了,聽到鄧鵬的疑問,清風臉上閃過笑容,「將軍,復州現在大亂,您認為向大帥還能擁有復州幾天呢?」

鄧鵬疑惑地道:「復州固然在大亂,但只是一些鹽工暴動,即便起時強勁,但這股勢頭一過,必然會被剿滅,即便苟顏殘喘,也不會影響大局,司長何以判斷向大帥將失去復州呢?」

清風站了起來,在屋中踱了幾步,沉吟片刻,道:「好吧,鄧將軍,既然現在我們已是一家人了,有些事情您也必須知道,更何況,以後還要您加以配合呢」

「復州鹽工暴*不會被剿滅,相反,他們會越來越強大,他們將在整個復州內掀起洶湧的浪潮,這些浪潮將直接掩滅向大帥。鄧將軍,說到這裡,我便明言了,復州鹽工暴*是我們一力促成的,而且現在指揮這支暴*軍隊的便是我們定州大將過山風。」

鄧鵬和尹華同時吸了一口涼氣,李清謀奪復州早已開始實施,而復州這邊還一直蒙在鼓裡。

「為什麼鹽工暴*,亂軍攻到了海陵城外卻退走,就是因為這裡有你鄧將軍,有我們李大帥看重的水師和碼頭,李將軍不想這裡被破壞。」

鄧鵬這時才明悟為什麼亂軍到了海陵,虛晃一槍便退走了,難怪亂軍有上千人的騎兵,難怪亂軍的組織極有效率,根本不像是一群毫無組織的暴動,原來一切都有定州在後面支援。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暴動的鹽工將會源源不斷地得到定州的武器,糧草的支援,甚至現在,我們定州已開始向他們派出一批批訓練有素的軍官,鄧將軍,復州的鹽工將會越來越強,很快,你就會看到他們將變成一支強軍,我們定州李帥練兵之能,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三月便能成一支強軍,再打上幾仗,就能成為一支鐵軍。復州向帥麾下,焉是我定州強軍對手。」

鄧鵬再問,「既然李帥不願意鹽工毀掉海陵,那又如何讓海陵短期內落在定州手裡?」

清風哈哈一笑:「鄧將軍,復州大亂,向帥的軍隊被一支支打掉,這時候他會怎麼辦?他會向外求援的。我們大帥是當朝附馬,與向帥論起來,那可都是皇室守親,而復州與定州相鄰,定州強軍天下聞名,您說向帥會不會向我們李帥求援呢?」

「現在我們已經集結了一支部隊,正等待著向帥的招喚呢」清風諷刺地道,「定州軍很快便會進駐海陵,這支部隊進來後,首要任務便是駐守海陵,確保水師重建,而與此同時,過山風將統率大部向復州其它地方挺進,向帥會不停地向我定州求援,而我們定州也會不停地向復州派出軍隊,直到我們完全掌控了復州,鄧將軍,到了那個時候,您認為向帥還可能呆在復州嗎?」

鄧鵬總算明白了定州的全部打算,不禁在心底在曬笑,所謂引狼入室,向大帥這一次可算真是做得很徹底了,清風所說的,鄧鵬完全相信,事情肯定會向這個方向發展。復州落入李清手中,幾無疑慮。

鄧鵬站了起來,道:「好,既然如此,我便投到李帥麾下,但願李帥在取得復州後,不要忘了今日的承諾。」

清風正色道:「我家大帥一言九鼎,豈是背信忘諾之人,將軍但請放心。我定州軍進駐海陵縣之日,對水師的重建就將正式開始,鄧將軍,您很快就能重新揚威海上,而且,您的水師還將參與平定蠻族的戰爭。」

「平定蠻族?」鄧鵬又一次大出意外,「蠻族又無水師,我怎麼可能參與?」

清風神秘地一笑,「鄧將軍卻請拭目以待。」伸出纖纖玉手,「鄧將軍,歡迎加入定州。」

鄧鵬遲疑了一下,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與清風的盈盈小手一握,「願隨李帥重塑水師雄偉,揚威海上。」

兩人對視一笑。

「大事既定,清風便告辭了。」清風微微向鄧鵬一欠身,便向外走去。

「清風司長,如果鄧某今天不答應你,你會怎麼辦?」鄧鵬忽地問道。

清風回眸一笑,以目視意鍾靜,「都是一家人了,倒也不必瞞著將軍。」鍾靜嘴裡發出一聲奇怪的嘯音,四周忽地傳來一陣陣相同的回聲,連屋頂上居然也有。

鄧鵬悚然而驚,而此時清風已到了正屋。

「是超兒吧,呀,長得真漂亮啊,來,姑姑這裡有一把短刀,送給你,將門虎子,將來和你爹爹一樣,成為一名將軍,好嗎?」

「呀,好漂亮的小刀,謝謝姑姑」鄧超歡喜地道。

聽到外面清風與兒子的對話,鄧鵬的背心忽地冒起層層冷汗,今天著實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如果自己拒絕,那麼剛剛埋伏在這裡的那些人就會變成奪命殺手了,統計調查司清風心狠手辣,果然與傳聞中不假,剛剛見面,自己居然被他漂亮的外表,迷人的談吐給完全吸引,渾然忘了這回事,扶著門框,看到兒子正在把玩著一柄鑲金嵌玉的名貴短刀,只覺得渾身發軟。一念之差,便是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差別啊

這時節,他突然想與老婆兒子在一起多呆呆,便是說說話也是好的。

「老爺,您怎麼啦?」婦人奇怪地看著眼中蓄滿淚水的丈夫。「出什麼事了?」

「沒事,來,夫人,你把菜熱一熱,我們兩人好好地喝幾杯」鄧鵬走了過來,破天慌地一把將兒子摟在懷裡。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兜尾

慶城,脆弱的守軍便像是一道薄薄的窗戶紙,被過山風的軍隊輕輕一捅,便破了一個大洞,恥高氣揚出城剿匪的慶城守軍兔奔鼠竄,狼狽而回,過山風也不急於剿殺,只是像趕羊一般地將潰散的復州軍驅向慶城,慶城的縣令稍一猶豫,過山風的騎兵便如一陣風一般地刮了過來,奪取城門,慶城被破,這是一月以來,過山風擊破的第三座城池,整個復州都被這股實力強勁的鹽工暴軍驚呆了。原本不以為意的向顯鶴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任由這股亂軍在復州境內流竄的話,那復州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他不得不派出他的精銳部隊開始尋找這支部隊決戰。

向輝率領三千人進駐海陵,伺機進攻亂軍老巢灣口鹽場,那裡是絕大部分的亂軍的老窩,他們的家眷都在那裡,如果能打下灣口,則對方軍心必然大亂,而向輝則率領著復州軍僅有的一個騎兵營,緊追著亂軍的步伐,試圖與其決戰。

「大當家的」魏德武急匆匆地跑進慶城縣衙,過山風正呆在哪裡,下屬們已經將慶城縣官庫裡的銀子全搬了出來,一箱箱的碼在縣衙大堂。魏德武作戰勇猛,而且人也聰明,對於李清創立的練兵法適應極快,很快便從眾多鹽工中脫穎而出,現在已經是過山風手下一員大將了,手裡統令著上千步卒。

「什麼事?」過山風正虐著那個胖胖的縣令。

「探子來報,復州向鋒的騎兵離我們已不足兩百里地,只有一天的路程了,我們是和他幹一票,還是再跑啊?」魏德武問道。

過山風呵呵一笑,魏德武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不知道步卒要與騎兵對抗,一是要甲具精良,二是要紀律嚴明,三要遠程打擊得力,那真是要步卒有不怕死和敢去死的覺悟的,過山風還不覺得現在這群剛剛由鹽工和流民組織起來,練了月餘的士兵便在騎兵的強力衝擊下能保持頑強的意志和作戰的能力,要想讓他們抵擋得主騎兵的衝擊,自己便得率領千餘騎兵與敵對沖,先打散對方的陣形再讓步卒衝上去與其纏鬥,但這樣一來,自己寶貴的騎兵可就要折損不少,現在只不過是擾亂復州的初期,他還不想有太多的傷亡。

「撤,我們返回灣口,我剛剛接到情報,復州向輝部一個營的兵力正圖謀進攻灣口,我們趕回去,打他們的步兵。」過山風道。

「是,大當家的」魏德武大聲應命,灣口是自己的老窩,所有人的家眷都集中在哪裡,雖然那裡留下了千多名士兵,但對付一個營的復州軍,根本沒有勝算。

「慶城裡那些鹽梟,富豪們的家都抄完了麼?」過山風問道。

魏德武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大當家的,差不多了,這些狗日的家中正有錢,這一次咱們又撈了一大筆啊」

過山風笑道:「這些王八蛋當然有錢,不過收斂了一輩子的錢,現在不也是便宜了我們嗎?對了,我們的士兵有沒有騷擾他們的女眷,還有,在慶城有沒有驚擾普通百姓?」

魏德武趕緊道:「沒有沒有,大當家的,這怎麼會呢,上一次您在防城一次性斬了好幾名犯禁的士兵,現在士兵們都規紀得很,沒有一個人敢亂來。」

過山風臉上露出笑容,「這便好,軍紀一定要注意,咱們雖然被稱做土 匪,但我們自己要把自己當成義軍,是劫富濟貧的大俠。」

過山風之所以如此注意軍紀,卻是因為在臨出發前,李清對他的千叮嚀萬囑托,一支軍隊如果沒有嚴明的軍紀的話,很快便會墜落,特別是像過山風這次的行動,被蒙在鼓裡的大多數人如果真把自己搞成了土匪,那對以後回到定州後是極為不利的。

過山風的軍隊如風一般而來,大肆劫掠之後,又一陣風般地離開了應城,只留下了一批頃刻之間由豪富變為赤貧,欲哭無淚的慶城豪紳們。

灣口,留守的士兵們開始了作戰前的準備,過山風出擊的時候,在這裡留下了千餘名精壯,交給了由定州趕來的一批低級軍官,由他們來訓練,帶領這批菜鳥,數月過去,這千餘名士兵在接受了定州正規的軍事訓練之後,已完全脫胎換骨,開始有了軍人的氣象,而由定州秘密運來的甲冑,兵器也已裝配完畢,雖然甲冑都是一些老舊貨色,但對於這些先前的鹽工們來說,仍是不可或缺的東西,而且能弄到這麼好的東西,使他們對於大當家半天雲更加敬畏,這時節,這些東西可都是稀缺物資,要海量的銀子才能為士兵裝備的,沒有看到上一次來進攻灣口的袁承營,就還不一部分士兵們都沒有甲冑麼

現在的灣口模樣大變,雖然築不起稜堡等堡塞,但定州軍官們還是將灣口簡易版的城牆作了加強,將兩排木柵欄中間相隔數米,深深地打入地下,再將其中填上土石,抹上泥漿,一段段的城牆便這樣立了起來,雖然只有不到三米高,但已是讓城牆後的鹽工家屬們安心不少。這樣的城牆對付草原蠻子遠遠不夠,但對付復州軍這樣長期沒有經歷過戰火考驗的軍隊則完全夠份量了。

一支軍隊,看他的戰力強不強,便是看他在經歷重大損失後還能不能保持高昂的鬥志和不屈的心,定州軍之所以強,就是因為他們在與蠻子這種勢不兩立的鬥爭中慢慢培養起來的便是戰鬥到最後一人也不放棄抵抗的意志。

當過山風返回灣口時,這裡的戰前準備都已佈置到位,看到牆上安裝好的強弩,過山風滿意地點點頭。

「黃義明,你來指揮守城作戰,我帶兩千人出城,去兜向輝的屁股,從後面一刀插死他」過山風作了一個手勢,眾人都是大笑起來,這些定州軍官的輕鬆氣氛讓魏德武等一干由原來的鹽工成長起來的將領也不由自主地放鬆起來,也是,在過山風的帶領下,他們在復州每戰必勝,已讓他們有了一股極強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戰勝原來看起來很厲害的復州軍。

「將軍…」黃義明脫口而出,但馬上便發現了自己的失誤,面不改色地接著道:「您將所有的騎兵都帶出城去吧這樣行動起來更迅速,我們要在復州向鋒趕到之前結事對向輝的戰役,就怕向輝見機不好便開溜,要是讓他與向鋒合流,那接下來的仗就難打。」

「分而擊之,各個擊破,在運動中消滅敵人」過山風大臂一揮,「不要忘了這句話,灣口現在便是一個誘餌,將復州軍一個接一個地誘來滅掉,等向顯鶴發現不對,要集結所有部隊的時候,他將發現,自己的復州軍已沒有足夠的軍隊了,哈哈哈,到了那時,復州就是我們的了」

眾人大笑,不過笑聲中所含的含義則不同。

向輝信心十足地向灣口挺進,對於袁承營的覆滅,雖讓讓他對這群暴動的鹽工有了一定的警覺,但還是認為以自己統率的精銳,將其剿滅應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更何況現在那個叫半天雲的正收著大部隊四處流竄,向鋒的精銳騎兵一直綴著他們,走了大半主力的亂軍如何是自己的對手,自己可不是袁承,自己的手下可也不是袁承手下那幫窩囊廢,這三千人可是大帥花大錢養起來的絕對主力。

「向將軍,左右兩翼均發現有亂軍游騎哨兵活動,請示是否驅逐?」先鋒哨探奔來報告。

向輝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對方想擾我軍心,亂軍攏共才有多少人,他們能派出大股部隊出城麼,故作疑兵罷了,逕直向灣口挺進,我們直搗他的老巢,不必擔心,便是那半天雲主力在此,我們三千虎賁兒郎又有何懼,前進。」

而在另一個方向上,過山風聽到偵騎的匯報後,笑著對身邊的將領道:「兵者,詭道也,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實相間,其用之妙,存乎一心,你們要記著,越是大佔上風的時候,越是要謹慎小心,因為用奇用險,只會是弱者或是即將失敗者才會用,希翼能力挽狂瀾於不倒,這種計策,成一次即可反敗為勝,但失敗的可能性更大。我希望我一輩子都不會用奇策險謀」

馬鞭子指了指向輝前進的方向,「你們瞧,向輝現在自以為大佔上風,穩勝無疑,在很多人看來也是如此,但他卻沒有小心謹慎,而是狂妄自大,這就為他的失敗埋下伏筆,如果是我指揮復州軍,一旦發現敵人的偵騎,我一定會派出人驅逐掃蕩,搞清楚狀況再說。這樣,即便會推遲進攻的節湊,卻也將自己可能存在的危險降到最低。」

「多謝大當家的教誨」身邊的將領都聽得津津有味,定州軍官們都知道過山風等幾員定州大將都是大帥李清和尚先生親授軍法,此時自己能得到過山風在戰場上的現場指點,那可是很難得的,而魏德武等人根本沒有接觸過高等級的軍法,更是聽得入迷,並牢牢地記在心裡。

「走吧,準備去戳向輝的屁股,偵騎一定要注意向鋒騎兵的動向,並隨時向我報告對方的位置,我們要在向鋒到達之前幹掉向輝,截掉向顯鶴一條臂膀」

「遵命」眾將轟然應諾,一一離開過山風身邊,走向自己的部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求援

復州軍再攻灣口,又一次遭到慘重失敗,向輝所率三千精銳久攻灣口不下,人困馬乏之機被匪首半天雲率精銳突擊,三千士卒死傷泰半,狼狽逃離灣口,在逃返海陵的途中遇向鋒所率騎兵營,兩人合併一處,返身再次攻擊,豈料半天雲對此早有預料,事先埋下伏兵,布下圈套,正是秋干物燥之時,一把火將兩人燒得焦頭亂額,好不容易突出火海,又遇到半天雲好整以暇地攻擊,待兩人逃到海陵時,出發時的六千虎賁兒郎已只剩下不到二千,向輝的步卒幾乎傷亡殆盡,能逃出來的都是他身邊的親衛,這些人甲厚馬好,還能跟著向輝奔逃,其餘的不是被俘便是被殺。

向鋒這叫一個弊屈啊,自從淮安領兵出擊,幾個月下來,沒正兒八經地打過一場仗,盡跟著半天雲四處跑,幾乎跑遍了半個淮安,半天雲比狐狸還狡滑,總是能事先便能聞到味兒,不論自己如何精心策劃,巧妙佈置,這傢伙總是能準確地找到自己的正確位置,然後給你來一個南轅北轍,始終讓自己跟在他屁股後面,好不容易以為堵上他了,還是沒正面對壘,硬碰硬地較量一翻,被一把火便燒得潰不成軍,看著煙熏火燎,個個跟灶神爺似的部下,再瞧瞧原本毛髮油亮,如今身上黑一塊,白一塊,焦一塊的戰馬,他都有了痛哭一場的心思。

復州軍至此已是精銳盡去,復州本就不以軍力彰顯,而向顯鶴任統帥後,更是一門心思地鑽進了錢眼裡,只是維持了不到二萬人的正規軍,而其中的精銳更少,向鋒向輝雙雙鎩羽而歸,精銳盡失,復州再無可戰之兵,看到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兩個渾身傷痕,面目焦黑的愛將,向顯鶴不由癱倒在椅子上,全身的肥肉不停地顫抖,臉上肌肉抽搐,呼吸急促,很是讓人擔心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此便過去了。

「怎麼辦?怎麼辦?」向顯鶴終於從巨大的打擊中恢復了過來,以前的不在意終於釀成了苦酒,眼下鹽工暴*已呈星火燎原之勢,匪首半天雲兵鋒已直指復州首府淮安,聽探子回報,只怕有數萬之眾,淮安拿什麼來守?第一次向顯鶴後悔起來,沒有認認真真地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到了這個時候,什麼財富美女,金銀珠寶都是浮雲,難道捲了這些東西跑路嗎?那只怕家族,皇上那裡都不會放過自己,還是一個死字。

碩大的肉球在廳內滾來滾去,臉上汗珠滾滾,隨著他的足跡落在廳內,漸漸地形成了兩道印痕,廳內眾人都是屏住呼吸,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怒大帥。

轉了幾個圈子,向顯鶴終於想起廳內還有他的大將,還有他的謀士,這些人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拿他的,這關鍵時刻咋就都不頂用了呢?

「你們都啞巴了嗎?現在怎麼辦?快想辦法,想不出辦法,在那半天雲砍下我的腦袋前,我先砍了你們的腦袋」向顯鶴怒吼。

眾人頓時打了一個哆嗦,這位大帥除了撈錢的本事天下無雙,砍人的腦袋也是說到做到的,當下便七嘴八舌起紛紛出起了注意。

招兵買馬

重組強軍

離間分化

招安匪首

廳內一時眾說紛紜,一幫謀士們甚至互相爭吵起來,個個面紅耳赤,紛紛強調自己說得才是正道,但向顯鶴一聽,便知道這些注意沒一個靠譜的,招兵買馬重組強軍,笑話,老子苦心經營的兩營強兵泡都沒冒一個便被滅了,這急匆匆弄來的一幫軍隊打個屁,除了花冤枉錢外沒一點用處,離間分化,招安匪道,莫說朝廷不會允許,南方三州打得這麼艱難,朝廷也沒有一個人敢說招安,老子這裡敢冒此險?再說了,那半天雲現在勝卷在握,殺了老子,什麼都有了,還會向老子投降?

向顯鶴凶狠的眼光在廳內瞄來瞄去,終於發現一個人正在低頭沉思,卻是自己最為看重的紀師爺紀思塵。

「紀師爺,你就沒有什麼注意嗎?」他陰沉沉地道。

眾人一聽大帥將目光瞄準了紀思塵,立時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齊唰唰地將看向紀思塵。

紀思塵抬起頭來,「大帥,剛剛各位講的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以紀某人看來,眼下之計,只能求援了。」

「求援?」向顯鶴道:「向誰求援,誰會來援助我們?只怕他們便等著看我的笑話呢」

「大帥,您怎麼忘了,我們有一個鄰居可是強悍得很啊連蠻子都在他們手裡連吃敗仗,區區鹽工暴動算什麼,只要大帥能請得他們出兵,撲滅暴*指日可待。」紀思塵肯定地道。

「你說得定州李清」向顯鶴眼睛一亮。

「不錯,大帥,正是定州李清,李清手中強兵悍將,都是打老了仗的角色,不像我們復州兵,雖然裝備精良,但從未上過戰場,是以一打起來便縛手束腳,換了定州這些沙場老將,一定會馬到功成,況且,大帥,李清是皇室駙馬,而您又是皇室外戚,算起來,兩人還是有些香火情的,都是皇室宗親,只要您肯開口求援,我估摸那李清定會看在傾城公主的面子上,也會發兵來援的。」紀思塵道。

「可是李清的軍隊全佈置在草原一線防備蠻子,哪有多餘兵力支援我們?要是抽調兵力,蠻子來攻,他可是得不償失,他定不願意」向顯鶴躊躇地道。

「大帥,空口白牙地求李清出兵,他自然不願意,但如果您願意付出代價,只要這個代價足夠大,那李清為什麼不願意?大帥,李清缺什麼,現在的他維持著這麼強大的一支部隊,而定州又一向窮困,定然缺錢,只要大帥肯支付一筆出兵費,那李清肯定會抽調一部分軍隊過來的,到那時,李清得到了錢,而我們撲滅亂匪,保住復州,各得其所,豈不美哉?」

「那要多少銀子才能換來李清出兵啊?」想到要花大筆的銀子,向顯鶴不由有些蛋疼,但轉念一想,眼下花了銀子,只要保住復州,有的是機會賺回來,但願李清的胃口不要太大。

「至於多少銀子才能滿足李清的胃口,思塵實在不敢妄言,這就要看大帥和李清怎麼談了」

向顯鶴在廳裡又轉了十幾個圈子,終是想不出別的什麼法子,只得一咬牙,道:「好,我親自去定州與李清談,不管他多大的胃口,我都滿足他,只要他肯出兵就行。」

向顯鶴急急打點行裝,抓緊時間奔赴定州城,而其餘的復州官員則開始忙碌起來,準備城防,野戰軍沒有了,但城還是要守的,但眾人一看到那又薄又矮的城牆,唯一的倚仗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將希望全寄托在了大帥此行能帶回援兵來。

忙碌了一天的紀思塵回到自己的府邸,雖然累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但仍是打足了精神,一個人來到自家後院,走到一間精舍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裡面一個女音吩咐道。

紀思塵推開房門,恭敬地向裡屋的女人行了一個禮,「清風司長,你吩咐的我都已經辦好了,大帥已決定向定州求援,今天已經出發了。」

清風微笑著道:「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你辦得不錯,坐吧」

「不敢」紀思塵推辭道:「司長面前,哪有我坐的位置。」

清風笑道:「紀師爺,你很聰明,也很明智,知道復州向大帥已是大廈將傾,無力回天了,雖然你已加入了統計調查司,成為了我的下屬,但也不必太拘禮,我的部下殺人放火,偷雞摸狗的多,但像你這樣有有學問,有能力,又識時務,通大局的人當真少見,以後要依仗的地方還多著呢」

紀思塵不由又驚又喜,能過鹽商崔義城認識了清風,旋即便猜到了整個事情的真相,極為明智的他立即選擇加入獲勝的一方,成為了定州統計調查司中的一員,聽清風的語氣,將來的自己在統計調查司中必然會獲得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這不由讓他喜出望外,他從崔義城那裡知道,統計調查司清風基本上是一手遮天,除了李清,誰也伸不進去手,她說了話,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了。

「司長,屬下有一點不明」側身坐在清風面前。

「說」清風道。

「司長既然說海陵對我們定州異常重要,但為什麼不直接向大帥要海陵為代價來換取出兵呢?這樣豈不是能更快地將海陵納入麾下?」

清風道:「這樣是更快,我也相信向顯鶴在無奈的情況下也會同意,但這樣對我們以後的行動就大大不利了,我們要得到的是整個復州,不是海陵一地,實際上定州一旦出兵,海陵已是直接在我們的控制之中,又何必多此一舉,讓向顯鶴提前認識到我們對復州有覬覦之意」

「司長高明」紀思塵恭維道。

「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要不斷地說服向顯鶴向我們定州求援兵,同時讓他相信我們對復州沒有任何覬覦之心,只是為了他的銀子而來,只要他拿出大筆的銀子來,我們就會為他將所有的叛亂統統撲滅。」清風笑道。

這是既要錢,又要地,恐怕以後還要命了紀思塵不由慶幸自己搭上了這最後一班車,心裡不由有些憐憫起正奔赴定州的向大帥來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每向定州多走一步,便是向鬼門關走近了一步,不知他會作何想法?

紀思塵告辭而去,一直默不作聲立在一側的鍾靜終於忍不住道:「小姐,這個紀思塵雖然有才,但卻無德,向顯鶴待他不薄,可他轉眼間就把他賣得乾乾淨淨,這樣的人豈能重用?」

清風搖頭道:「鍾靜,你在江湖上呆得太久,這其中的奧妙又那裡懂得,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才有德更好,但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即便有,又能為我所用嗎?更多的人都是像紀思塵這樣的,只要你控制得法,我用其才便好了。不必計較太多。」

鍾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朝堂當真不是江湖能比,以前的自己只知道打打殺殺,自從跟了清風,才知道原來殺人有時是根本不必用刀子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竹槓

急若星火趕到定州求援的向顯鶴在李清哪裡吃了閉門羹,李清根本就不在定州城,而是到了上林裡,據說是去哪裡視察呂師正在準備的秋節攻勢,接待他的是一臉笑容,滿身熱情的定州軍參軍尚海波和定州同知路一鳴。

「向大帥,哎呀呀,您可真是稀客,來我個定州咋不事先打個招呼呢,我們也好準備準備啊,您看看,李大帥去了上林裡視察呂大臨部正在準備的秋季攻勢,已於臨天離開定州城了。」尚海波熱情地招呼著向顯鶴,把他請進廳裡。

「李大帥不在定州城?」一腔熱情奔來定州的向胖子心一下了涼了半頭,「那,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向大帥有事?」路一鳴笑呵呵地問道:「大帥臨走時將鎮守定州城的大任交於了尚參軍,如果事情不大,尚參軍就能解決的。」

向顯鶴嘴裡發苦,「定州準備發動對蠻族的秋季攻勢嗎?已經決定開打了?」

尚海波點頭道:「是啊是啊,秋季攻勢早就在準備了,打進草原去,殺蠻子的牲畜,燒他們儲備過冬的草料,總之,李帥要讓蠻子這個冬天不好過,嘿嘿,以前老是他們打我們,現在也該咱們去打他們,讓這些蠻子們也嘗嘗一日數驚,寢室難安的滋味。」

向顯鶴坐立不安,如果真讓李清按時發動了對蠻族的秋季攻勢,那哪裡還能抽出兵力來支援復州,定州不能出兵的話,那復州何保?不行,得馬上見得李清,無論如何也得讓他暫停對蠻子的攻勢,蠻子什麼時候都能打,但自己的復州卻是等不得了。

霍地站了起來,一團肉球滾滾向廳外而去,倒把尚海波與路一鳴嚇了一跳,這個向胖子是怎麼啦,莫非情報有誤?

「大帥,大帥,您去哪裡啊?」尚海波趕緊追了上去。

「我要去上林裡,我要馬上見到李大帥。」向胖子氣喘噓噓,大聲道。

尚路二人對視一眼,看樣子,過山風在復州真將向胖子搞急了,「大帥,到底有什麼事客觀急啊?李大帥在上林裡呆不了幾天,您難得來我們定州這種苦寒之地一趟,怎麼地也要呆上幾天,定州雖然不比復州那麼風光旖旎,但有些地方也頗有氣象,尚某便陪大帥好好地玩上幾天如何?」

向顯鶴停住腳步,大聲道:「再耽擱幾天,說不定向某的大好頭顱都要被那些亂匪割去了,那裡還有什麼心思遊山玩水,尚參軍,我必須馬上見到李大帥。」

「什麼」尚路二人都是一臉的震驚之色,「向大帥何出此言,復州有匪作亂我們也有耳聞,但區區亂匪,能成什麼氣候,如何能讓大帥驚慌如斯?」

向顯鶴一聲長歎,臉色悲慼,欲言又止,尚海波乘機將他再請回大廳,向顯鶴看著定州這一文一武兩位大員,心知這二人都是李清的重要手下,如果能說動他們,那定州出兵的事便成了七八,當下振奮心情,道:「不瞞兩位,我復州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時。」當下繪聲繪色,將復州的情況描繪了一遍,在他的嘴裡,過山風的部隊那簡直就是十惡不赫的惡賊,所過之處 ,十室九空,劫掠財富,殺人盈野,姦淫婦女,燒燬城鎮,「我復州血流飄杵,十不存一,可憐那些百姓,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那惡賊肆虐啊」

尚海波故作驚訝,「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向大帥,您復州軍怎麼能任由他如此胡作非為呢,我可是聽說向鋒向輝二位將軍都是能征善戰之將啊,數萬復州軍,怎麼奈何不了一個土匪呢?」

向顯鶴胖臉一紅,臉上肌肉不停地跳動,本想為自己的復州軍美言幾句,但一想,這時候效果可能適得其麼,為難半晌,才艱難地道:「不瞞兩位大人,我復州軍精銳前幾日與那匪徒一戰之下,大敗而回,幾乎全喪,眼看著亂軍兵鋒便已直指復州首府淮安了,我這次來便是向李大帥求援的,還望李帥看在我復州百姓遭殃,更看在我們兩州同氣相連,唇亡齒寒的份上,出兵相助,剿滅亂匪啊」

「這個啊」尚路二人同時沉吟不語。「要我定州出兵啊?」

「二位怎麼說?」向顯鶴渴望地看著二人,生怕這二人吐出一個不字來,這兩人都是定州重臣,對李清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不瞞向大帥說,」尚海波似乎在字戡句酌,慢吞吞地道:「如果沒有這一次秋季攻勢,我們定州出兵幫幫大帥的忙本無不可,大帥與我們李帥都是皇室宗親,可謂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可現在卻是為難得很啊,呂師的秋季攻勢已箭在弦上,我們定州將全力以赴對蠻族作戰,自身兵力稍嫌不足,那能抽出兵力去復州剿匪呢?」

「停止對蠻子的秋季攻勢」向胖子急吼吼地道,「這樣不是就有兵力了麼」

「這怎麼可能?」尚路二人同時大叫起來。

「向大帥,為了這次秋季攻勢,我們籌劃了數月時間,耗費的心力不說,已花費了大量的錢財物資,兵員調動巨大,全州總動員之下,整個定州的戰略重心已全部傾斜到了上林裡,呂將軍也蓄勢待發,怎麼可能停下來?如此一來,我們定州前期巨大投入豈不都打了水漂,這個肯定萬萬不行,李帥肯定不允。」尚海波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錢麼,錢不要緊」向顯鶴大聲道:「你們定州前期投入的費用我們復州出了,總之,絕不會讓你們定州吃虧的。」

尚海波與路一鳴對望一眼,眼中喜色都是一掠而過,「大帥,那可是上百萬兩銀子啊,如此巨大的數目您也出?」

「不就是一百萬兩銀子麼,我們出了,我出了,只要你們能出兵復州。」向顯鶴急不可待,他現在不缺銀子,要是復州丟了,再多的銀子有什麼用,只要復州無事,用了再多的銀子也就是每年多出一點私鹽罷了。

「不僅僅是銀子的問題啊」尚海波接著路一鳴的話頭,「向大帥知道的,呂將軍是定州老將,在軍中資格最老,他為了這場秋季攻勢可謂是費盡了心力,就這樣停下來,只怕他不與大帥干休,您不知道,對於呂將軍,我們大帥那可是禮讓三分啊」

「我知道,我知道」向顯鶴心知肚明對方肯定是要藉機敲竹槓了,但此時的他已什麼也顧不得了,不就是想多要點銀子嗎,我給。「讓定州放棄準備如此久的作戰行動,我們復州當然會予以補償的。這樣吧,我再出五十萬兩,讓李帥勞軍,呂將軍有怨言,李帥不妨多給一點銀子,想必呂將軍也就不會多說什麼了。」

一眨眼工夫,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到手,眼下正被銀子折磨得夜不能寐的路一鳴已是喜上眉梢,這一下可就能大大緩解定州的財政危機了,大帥賺錢的注意雖好,但這銀子卻是不能馬上到手的,需要時間來宣傳推廣啊,但復州這銀子可是立馬便能到手。

「既樣向大帥如此豪爽,願意補償我們定州的損失,在大帥面前,我們倒是可以為您進言,只不過大帥最後怎麼決定,可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這樣吧,向大帥,您先在驛館裡住下來,我們馬上派上去上林裡請大帥回來如何?」

「好的,好的,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向顯鶴一迭聲地答應道。

而此時,聲稱到了上林裡視察的李清正悠閒地躺在大帥府的花園中,嗅著花香,喝著美酒,坐在他身側的清風正笑著將剝好的葡萄一顆顆喂到他的嘴裡。

「這幾天四處奔波,辛苦你了。」李清愛惜了摸了摸清風的臉龐,「你瞧瞧,這都曬得有些黑了。」

清風笑道:「將軍,這是清風的本份,何來辛苦一說,再說了,您不是說過我以前臉色過於蒼白了,曬黑一點不是更好。」

李清哈哈一笑,「白一點好,白一點好。」

清風替李清將酒杯倒滿,「想必向胖子這個時候都急得要上火了,也不知尚先生和路大人這竹槓敲得如何?」

「放心吧,尚先生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這一次不把向胖子生生擠出幾桶油來,他怎肯罷休?」李清笑道。

聽到李清如此信任尚海波,清風目光閃爍,微微一笑,卻不作聲。

鍾靜突然快步走了過來,向二人行了一禮,跟著清風久了,對於大帥與小姐的親暱行為,她已是做到了視而不見,看著清風道:「小姐,定州大帥向顯鶴到了統計調查司衙門,要見小姐您。」

清風訝然道:「他去見我?有什麼事?」

李清大笑:「還能有什麼事,找你撞木鍾唄,想讓你給我吹吹枕頭風,清風,你敲竹槓的機會來了」

清風嫣然一笑,「我那裡正缺行動經費呢,茗煙又傳回了消息,那裡需要大筆的銀子開銷,路大人那裡一毛不拔,看到我便逃得不知影蹤,我去他衙門堵了他幾次都沒撈著一文錢,向胖子送上門來,這可真是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將軍好好歇著吧,我也去擠胖子的油了。」站起身來,飄然而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兵發復州-----求推票啊!

崇縣,一座普通的民居裡,正在大宴賓客,十幾張桌子一水碼開,桌上雞鴨魚肉俱全,顯示著這家的殷實,主人家薑黃牛高坐於主位上,一臉的溝壑表明著他曾經的滄桑,此時的他,滿臉的皺紋因為笑容而擠在了一起,兩隻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一雙老繭疊疊的手不知放在哪裡才好。

今天姜家大擺宴席,是為了慶祝姜家長子薑黑牛榮升定州軍參將,姜黑牛是在定州大帥蝸居崇縣時應徵入伍的,跟著大帥幾場大戰下來,不僅為家裡掙來了十畝永業田,更在戰後被選拔進了大帥的親衛營,旋即因為在京城洛陽指揮親衛在演習中大敗御林軍而榮升參將。成為了大帥親衛營中第一個榮升參將的親衛。他也是崇縣當年入伍的數千名士兵中第一個成為將軍的人。

姜黑牛手執酒壺,在一群父老鄉親坐著的桌子間轉悠,看著誰的酒杯空了,便趕緊給滿上,所到之處,人們都是恭敬起來,向他拱手,「將軍大人好」「恭喜將軍」

聽著這些恭喜的話語,看到那些謙卑的笑容,姜黑牛不由感慨萬千,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嘴角總是嚼著草根的老果長,正是他手把手教會了自己如何打仗,如何在戰場上生存,但撫遠一役,這個讓人尊敬的上司卻永遠地離他而去,姜黑牛卻始終忘不了他在激烈的戰場上面臨生死抉擇時嘴角那淡定的笑容。

不止是他,還有一起入伍的幾千士卒,能夠活下來的不過千多人了,這些人現在都成了定州軍的中堅力量,大部分都成了低級軍官,而那些死去的,卻只怕墳上已長了青草,能記得他們的也只有他們自己的親人了吧

幸虧大帥在定州建成了英烈堂,讓這些為了定州而獻身的英雄們的魂靈有了寄托之後,有了香煙供奉,不致於孤孤寂寂,每每想到這些,姜黑牛便覺得熱血沸騰,大帥是值得自己為他去死戰的,那怕自己戰死,英烈堂中也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外面突地響起急驟的馬蹄聲,眾人循聲看去,卻見一面背後插著信號旗的士兵正急奔而來,姜黑牛微微一怔,立即快步迎了上去。

「那位是姜黑牛參將」信使翻身下馬,高聲叫道。

「我是」姜黑牛迎了上去。

「大帥府急令,姜黑牛參將立即前往大帥府晉見信使到日,即行啟程」信使從身上掏出一份公文,雙手遞給姜黑牛。

接過命令,姜黑牛歉意地望了一眼老父老母,還有在人群中穿梭倒酒的弟弟,本想藉著這次探親好好地陪陪他們,但看來又有任務了。

薑黃牛站了起來,屋內她的老妻也聞聲而出,與他並排站在一起,姜黑牛奔到他們面前,雙膝跪地,向兩人叩了三個頭:「爹,娘,孩兒不孝,又要走了。」

薑黃牛眼睛濕潤,大帥府命令,那定是又要打仗了,自己的兒子又將踏上戰場,她的妻子身體微微發顫,半晌才道:「黑牛,要小心啊」

姜黑牛微微一笑,「放心吧,母親,我不會有事的。」以目示意自己的親兵去屋裡收拾行李,自己去拉過弟弟,道:「青牛,我不在家,你要好好孝順爹娘,另外,你要好好讀書,不要認為自己年紀大了,就不用讀了,即便不能讀出名堂,至少也要識文斷字,大帥說了,以後讀書人會更加有前途的。不用擔心家裡的農活,我的軍晌足夠你們生活和請一些幫工。」

姜青牛哽咽道:「哥哥放心,我一定孝敬父母,用心讀書。」

嗯姜黑牛滿意地點點頭,看著親兵拿來行禮,牽來戰馬,姜黑牛向周圍團團一揖,「各位父老鄉親,失禮了,大家吃好喝好,家裡老父老母幼弟不寧拜託各位了。」

眾人都站了起來,一起還禮,「參將大人放心」

姜黑牛向眾人點點頭,翻身上馬,回頭再看了一眼兩年未回的家,策轉馬頭,隨著信使狂奔而去。

李清欣賞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姜黑牛,這是一個從戰場上一步步磨勵出來的年輕將領,有衝勁,有頭腦,善於吸收一切對他有用的知識,加之不驕不躁,出身寒微又讓他養成了謹小慎微的處事態度,這些特質讓他從數千親衛中脫穎而出,京城一戰是他的成名之作,讓人看到了他作為一名將領的臨場判斷,指揮的能力。

「黑牛,這一次有一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李清道。

姜黑牛兩腿一併,站得筆直,「定不負大帥所望。」

李清笑了笑,道:「我們的鄰居鬧匪了,來我們這裡求援,我決定讓你帶領新擴充的一個營去復州剿匪。」

「啊」姜黑牛吃了一驚,本以為是要與蠻族開打了,想來到是去剿匪,還是在鄰州,不由又是失望又是開心,失望的是去打區區土匪,以定州兵的戰鬥力,還不是手到擒來,開心的是自己終於有了自己的營頭,整整五千人啊

「怎麼啦,不開心?」李清笑道。

「不是的,大帥」姜黑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只是覺得不是去打蠻子,有些失望。」

李清呵呵大笑起來,「這一次的任務可比打蠻子複雜多了,嗯,等你把復州的匪剿乾淨了,就能去打蠻子了。」

姜黑牛大喜,「大帥,打幾個土匪用得了多長時間,這麼說黑牛很快就可以回來了?」

「只怕不見得,這次復州剿匪可能要用很長時間。」

姜黑牛一聽不滿意了,大帥這是不滿意自己的能力麼,「大帥,請放心,黑牛絕不會讓你失望,一定很快將那些土匪剿滅乾淨。」

李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題是這些土匪你是剿不得的。」

「為什麼?」姜黑牛有些發傻了,大帥不是專門派自己去剿匪麼,怎麼又說剿不得這種話?

「知道過山風麼?」李清問道。

一聽這個名字,姜黑牛眼中不由露出敬佩的神色,「大帥,聽過,只是沒見過,他是我們定州有名的勇將啊,聽王將軍說,勇武過人,連咱們王將軍也不能穩勝他,黑牛是最佩服這種人了。」

「復州的土匪頭子就是他」李清望著姜黑牛,淡淡地道。

「什麼?」姜黑牛完全懵了,「他,他什麼時候反出我們定州了?」

李清不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姜黑牛,姜黑牛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地,臉上有了一絲明悟,「大帥,是您派他去的,我們要兼併復州?」

李清拍拍他的肩,「好,不愧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學生,果然不錯,一語中的,你這次去,名義上是剿匪,其實是去慢慢地將復州控制在手中,特別是海陵,你進入復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它牢牢地控制在手中,然後配合過山風蠶食復州。你們所有的行動都將有我直接指揮。」

「遵命」姜黑牛抱拳行禮,「將軍,我什麼時候出發?」

「先去見見你的士兵吧熟悉一下後,盡快出發吧。」李清道。「這些士兵都是剛剛招進來的菜鳥,只有少量的軍官是老兵,你帶他們到復州後,要盡快地讓他們成長起來,讓他們見見血,復州還是有不少真土匪的,現在正在趁火打劫,你正好拿他們練練兵,當我們控制復州後,你這部隊就要踏上真正的戰場了,那時能存活多少下來,就看你在復州的兵練得怎麼樣了」

「大帥放心吧用來了多久,黑牛便給您帶出一支不遜於任何一個老營的強兵來。」

在定州度日如年的向顯鶴終於看到了奔赴復州作戰的定州兵,看到那一列列整齊的行伍從自己的面前走過,他滿意地笑了,一看這支軍隊的軍容,就知道這的的確確是一支強軍,五千人成八路縱隊從他的面前走過,橫看豎看都成一條直線,讓他不由有些發呆,他卻不知在定州軍中,新兵入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隊列訓練,這些在李清等人眼中還只是一些新兵蛋子的傢伙在向胖子的眼中,已經是一等一的強軍了。

這一瞬間,向胖子便覺得自己這幾天來急掉的十幾斤肥肉算是肉有所值,付出的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也總算有所回報,哦,不,是一百六十萬兩,還被清風那個女人敲走十萬兩。不過只要這支軍隊開進復州,想必那該死的半天雲必然會煙散雲消。

看著這支隊伍,看到他們的裝備,向顯鶴覺得李清還是值得一交的,雖然貪了一點,要錢要得狠,但拿出來的東西也的確值當。

眼前一片光明。向顯鶴眼中充滿嚮往。

「向大帥,這支軍隊還滿意否?」李清微笑著問向顯鶴。

「滿意,滿意」向顯鶴大笑,「定州兵天下無雙,果然名下無虛啊」

「當然,這可是我剛從上林裡抽調回來的精銳,準備進攻蠻族的絕對主力啊為了你向大帥,我算是出了大血了,要知道,為了這事,呂大臨將軍可是直到我離開上林裡,都拒絕與我見面,將自己關在小屋裡生悶氣哩」

一邊的路一鳴尚海波聽著李清在那裡信口胡謅,臉上都不由露出笑容,看不出大帥說起謊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淡定的很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晉陞

灣口鹽場如今已是大變模樣,雖然仍是簡易的一些木房,但卻規劃得整整齊齊,居民區裡的道路也被整修了一翻,小石子鋪就的道路縱橫交錯,將居民區劃分成一個個整齊的小方塊,與先前不同的是,灣口鹽場多了一個兵營,高大的木柵欄,拒馬,鹿角,濠溝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雖然沒有高大的城牆,但仍然顯出一番森嚴的氣象。

居民區裡已找不到閒人了,過山風佔據灣口鹽場後,立即按照李清的佈署在灣口實施新政,每戶鹽工每月定量交出份鹽之後,多餘出來的鹽都被以略低於官價的價格收購,然後交於崔義城,私運出去後以私鹽的價格販往各地,現在的鹽工都是幹勁十足,因為曬出的鹽越多,自己就獲利越豐,過山風規定的份鹽數額並不高,很容易就能完成。每家每戶除了孩子,現在連女人都進了鹽場做工,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能為自己多產一點鹽出來。

進入過山風軍隊的原先的鹽工,現在已成了正規的軍人,他們的軍晌足以讓他們養活一家人,當然,他們的家人願意去曬鹽的話,一應待遇都與鹽工一般。現在的灣口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有恆產者有恆心」過山風分外佩服李清說過的這句話,現在他在灣口數萬鹽工的心中,威望無以復加,不為別的,就只是因為自己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不再受到那些鹽場官員的壓迫。

從鹽工中精選出來的幾千精壯,再配以自己帶過來的原斥候精銳,現在他手裡的軍隊已足足有了五千人,而且這五千人在經過幾個月的征戰之後,已從以前的菜鳥,慢慢地變得成熟起來,他們離一個精銳士兵的距離已不遠了,關鍵是自己帶著他們對上他們以前懼怕的復州軍,連戰連勝之下,讓他們的心氣兒也逐漸高漲,用大帥的話來講,這就是有一顆勝利者的心。而對一支部隊來講,這種勇者強者的心態是非常關鍵的,你不能指望一支連戰連敗的軍隊能擁有什麼虎氣霸氣。

從定州秘密派遣而來的軍官們已徹底有效地掌控了這支軍隊,有了這些低層軍官搭成的骨架,現在這支軍隊比起定州正規軍來並不遑多讓,甚至可以說他便是定州一支尚未進入編製的軍隊。也難怪未經過風雨的復州軍在他們面前連戰連敗。

連接打下好幾座縣城,殲滅了復州軍精銳之後,第一期的戰略目標已完成,在去四處打劫就完全沒有了必要,必竟復州不久以後還是要歸大帥的,破壞過重,以後就是給自己添麻煩了。現在過山風厲兵秣馬,兵鋒已是直指復州首府淮安,只等大帥一聲令下,便可以行動了。

「大當家的,大當家的。」一人快步奔了過來。

「大當家的,外面來了一群人,要求見您」

「什麼人?沒有問清楚麼?」過山風沉聲問道。

「大當家的,領頭的是一個女人,蒙著臉,身後跟著好幾十個護衛呢,看著都很驃悍,那個女人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大當家的。」士兵氣喘吁吁地遞給過山風一塊小牌牌。

過山風一看那牌牌的式樣,臉上已是露出喜色,拿過來一看之後,拔腿便走。

「大當家的,您去哪兒啊?」

「走,跟我去迎接。」

「過將軍,恭喜了,從今天開始,你已被大帥晉陞為參將,我來之前大帥已頒布了你的晉陞令,當然因為你現在的處境,此項任命只局限於定州少數人知道。你現在手裡五千精兵,正好一個營的規模,所以大帥將這個營命名為移山營。」清風將任命書遞了過來。

過山風平靜地站起來,對著李清頒布的任命書行了一禮,這才雙手接了過來,小心地揣進懷裡。從現在起,他也是一名將軍了。從土匪到將軍,想起往日,不由有些感慨。

「過將軍,你自從跟著大帥以後,屢立功勳,其實以你的功績,早就應當被晉陞了,但因為種種原因,被拖到現在,你心中不會對大帥有所怨言吧?」清風笑道。

過山風正色道:「清風司長,過某以前一介土匪,要不是遇著將軍,現在只怕還在四處流竄呢,心中感激還來不及,何來怨言一說?」

清風微微點頭:「這就好,過將軍,你知道這一次定州軍改制的事情麼?」

「略有耳聞。呂將軍德高望重,王將軍英勇善戰,他二人榮升,是意料之中的事。」過山風雖然平靜,但眼神之中仍是露出一絲艷羨,呂王二人這便是統管一方的大將了。

敏銳地捕捉到過山風的眼神,清風笑道:「定州軍設三師,呂師,啟年師已各有其主,那你可知大帥中意的第三師的主將是誰麼?」

過山風心中怦然而動,清風可以說是大帥最為親近之人,至少在傾城公主下嫁之前會是對大帥最有影響力的人,自己雖然從定州過來的軍官哪裡聽說了三師設定,而至今也只確認了兩師主將,對於第三師,眾人都是議論紛紛,都是猜測這最後一個幸運兒是誰,便是過山風自己,也在心中猜了無數次,清風這麼說,難道大帥心中已有人選?

「卻不知是馮國將軍還是姜奎將軍?」過山風試探地問道,在定州軍中,這兩人是最早跟著將軍,戰功著著,是將軍的心腹,也是最有可能的,至於另一員大將呂大兵,因為他的兄長已執掌了一師,基本已可以排除在外。

「這兩人的確是大帥心目中的候選人,但還有一個,你可猜得到?」清風大有深意地笑了起來。

過山風一顆心砰砰地跳了起來,本來還勉強保持平靜的心此時再也按捺不住,臉膛微微發紅,顫聲道:「卻不知是哪一個,難道是呂大兵將軍?」

清風笑了起來,「過將軍,你明明心裡已知道,卻偏要我說出來,好吧,我便滿足你,這第三個人選,便是你過山風過將軍了。」

從清風嘴裡聽到這個消息,過山風絲毫不懷疑它的真實性,「這有可能麼,我才剛剛晉陞為參將,而要執掌一師,至少也要位至偏將,甚至是副將才行啊」

「為什麼不可能,大帥用人從來都是唯才是舉,當然,這個因素也會考慮,不然,大帥為什麼要突然晉陞你為參將,同時又遲遲不宣佈這第三師主將人選呢?就是為了讓你有與馮姜二人有同等的資格啊」

過山風突地站了起來,向清風深深一揖,巨大的機遇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任他是誰,也不可能保持平常心,與姜馮二人比起來,過山風自知有先天的不足,出身是土匪,這個已是先天不足,二來姜馮二人不但是大帥的心腹,更有參軍尚先生為後盾, 清風司長就曾說過,他們都是屬於原常勝營一系,而自己,算是那邊都靠不著。但清風今天跟他說這番話,拉攏的意思已非常明顯了,過山風深知清風與尚先生已逐漸明顯的矛盾,此時的自己,便是選擇的時候了。

「還請清風司長相助。如能擔任這第三師主將,過某必有回報。」

清風站了起來,道:「我要你回報什麼,只要你永遠忠於大帥,便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

過山風肅然道:「過某對大帥的恩典永遠牢記在心,為大帥我願意去死,絕不會有一丁點兒的二心。」

清風意味深長地道:「好,過將軍,有你這句話,我會竭力助你成事的。」

過山風大喜,「多謝司長。」

閒話說完,便該是正事了。「清風司長,您這次過來,當不會是專程來送晉陞令的吧,大帥有什麼指示?」

清風點頭道:「所有事情都在按著我們的預計進行,向顯鶴受不了你的打擊,跑到我們定州求援了,大帥已應他所請,出兵復州,助他剿匪了。」

說到這裡,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心裡倒是覺得這事真是滑稽。

「統兵進復州的是那一位將軍?」過山風笑道。

「和你一樣,剛剛晉陞為參將的姜黑牛」

「是他?」過山風驚訝地道,姜黑牛的名字他是知道的,洛陽對御林軍一戰,是他的成名之作,這個人現在已是定州軍的傳奇,從一介小兵晉陞為參將,其速度之快已超過了大帥李清,當然,這也是他運氣好,碰到了一個唯才是舉的大帥,對其大力栽培,才有了今天的姜黑牛,自己是校尉的時候,這小子還是一個小兵呢過山風酸酸地想。想不到現在已與自己平起平坐了。

「姜黑牛統領健銳營進軍復州,暗地裡歸你轄制。」清風道。

「歸我轄制?」過山風疑惑地道:「司長,姜黑牛與我同是參將,他又是王將軍的老部下,與聽我的命令嗎?」

清風笑道:「復州來了我們定州兩位參將,如果不能統一指揮權的話,那難免會出現配合不一的情況,所以我向大帥建議,將其劃歸你指揮,你不用擔心他不聽指揮,如果真地出現這種情況,那他的這個參將也不用做了,便是王啟年也脫不了干係。」

清風哼了一聲,「過將軍,不妨告訴你,如果你真地執掌了第三師,那麼姜黑牛的健銳營會永久性地劃歸給你,所以,你不要有什麼顧忌。」

聽到清風的話,過山風心裡猛地一抖,如果大帥真有意讓自己執掌第三師,那麼又將王啟年的舊部劃歸自己,那就是制衡了,想起呂大臨部已被安排進了大批的親衛營軍官,過山風心中更是明瞭,看來自己以後在這一方面一定要注意不要違了大帥的心意。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平穩過渡

感謝一直以來訂閱、打賞、投票給槍手的兄弟姐妹們,為了慶祝馬踏有了第一位掌門------書友unnamer,今天加更一章。最後發自內心地說一聲:各位兄弟姐妹,槍手愛你們

簡陋的議事廳內,過山風高踞正中的第一把交椅上,威嚴地掃視了一眼麾下眾將,在魏德武等幾名原先的鹽工的臉上更是多停留了片刻。

「各位,我剛剛得到情報,復州向顯鶴從定州請來了定州軍前來剿滅我們,就在今天,定州軍分健銳營已進駐了海陵,很快就要前來進攻我們了。」

廳內眾人嗡的一聲議論起來,定州來的軍官們興奮,是因為定州軍前來,就意味著他們將結束隱瞞身份,冒充土匪的日子了,魏德武等人議論,則是因為定州軍名頭太大,特別是李清當權之後,對於蠻族連戰連勝,已讓定州軍名聲遠播,聽到定州軍前來,魏德武等人臉上都露出懼意。

定州軍不是復州軍,那可是在與蠻子的多年較量中殺出來的鋼鐵之旅。人的名,樹的影兒,想想要與這樣的隊伍在沙場上見面,眾人心中都是未戰先怯了。

「怎麼辦?大家一齊來議議,拿個注意吧」過山風淡淡道。

定州的一群軍官自是早知最終的結果,紛紛道:「大當家的,我們聽你的,你說怎麼辦,我們便怎麼辦好了。」

過山風臉上浮起笑容,「老魏,你說說,我們應當怎麼辦,是打,還是有別的什麼辦法?」

魏德武臉上浮現難色,他沒有想到過山風會單獨點他的名,遲疑了一會兒,道:「大當家的,要打的話,只怕咱們打不過,對方連凶恨的蠻子都打敗了,咱們只怕不是對手啊。」

「那你的意思是?」過山風試探道,他現在五千軍中,鹽工佔了近八成,而魏德武在鹽工中威望甚高,只有搞定了他,才可能順利過度。

「我們,我們跑吧」蹩了半晌,魏德武忽地冒出一句話來,「咱們有五千軍隊,他定州軍向東,我們便向西,他們到南,我們就跑到北,總之不跟他們見面就好了。」

過山風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他是真沒有想到這個跟著他打了數仗,在戰場上看似很不錯的傢伙居然冒出這樣一個荒謬的注意,「你當這是在躲貓貓呢還整一個東西南北出來,我們這可五千人,足足五千人呢,你以為隨便找個旮旯便可以貓著讓人不發現?跑,往哪裡跑,五千人不吃不喝啦,還有這幾萬的家屬呢,不要啦」過山風大聲喝斥。

魏德武滿面通紅,他只是下意識地冒出個跑的注意,那裡想到這麼多,聽到過山風大光其火,不由慚愧地道:「大當家的,我只是沒見過世面的傢伙,那有什麼主意,還是大當家的作主吧,反正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好了。」

過山風滿意點點頭,環視著廳內眾人,「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麼,聽我的?」

眾人大聲道:「對,聽大當家的,大當家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決無二話。」

「好,既然大家都聽我的,那我就說說,其實從起事開始,我就在想著今天的局面了,復州軍是不堪一擊,可大楚這麼大,我們打敗了復州軍,又來一支更強的軍隊怎麼辦?我們能一直勝下去嗎?不可能的,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為大家尋找一條後路。」

他站了起來,看著廳內各人,大聲道:「各位,難道我們生下來就是為了當土匪的麼?難道我們不想安居樂業,作個良民麼?我們為什麼造反,是因為活不下去了,我們造反的目的是什麼,當然是為了活得更好,能安居樂業,能讓我們的親人不在遭受欺凌,但如果我們再打下去,我們會失敗,我們的親人會受到我們的牽連,所以,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值得我們去投靠的人,一個能不小瞧我們,還能保護我們的人。現在,我找到了。」

廳內眾人都緊緊地盯著他,「他就是定州李大帥。」

「我決定我們全軍都投靠定州。投靠李大帥,請李大帥庇護我們。」

這一下輪到魏德武目瞪口呆了,大當家的主意居然是投降。

「大當家的,我們便是想投降,他們會要麼,要是他們不要我們,怎麼辦,或者他們假裝要我們,然後把我們聚而殲之怎麼辦?」魏德武大聲問道。

過山風哼了一聲,道:「定州李清李大帥是何等人也,看他在定州的作為,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要麼他不會答應我們的投降,直接發兵過來打我們,但是只要他答應了我們的投降,答應安置我們,就決不會反悔。」

「可是大當家的,我們都是些升斗小民,便是想投降,又怎麼能聯繫得上李大帥,難不成兩軍對壘時,我們大喊一聲我們投降麼,那可保不準那些領兵的將軍為了立功,根本不理睬我們,仍是揮軍攻打,那是我們毫無戰心,豈不是敗得更快?除非李清大帥親口作出了保證,我們才能相信啊」魏德武叫道。

過山風微微一笑,道:「老魏,我說過,從我們起事之初,我就在想著這事,一直以來,我都在試圖聯繫李清大帥,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已經聯繫上李大帥,而且李大帥也給了我親口承諾,並封了我為參將,現在你們都是定州軍的一員了,有請清風司長。」

清風微笑著從後堂走了出來,魏德武等人不由一驚,早上這個女子進營時,他們都親眼所見,但萬萬想不到她竟然就是定州軍的特使。

「各位兄弟,這位是清風司長,在定州軍中身居高位,今天作為李清大帥的特使,來到我們這裡。」

清風上前一步,道:「各位兄弟,你們起兵造反的原因李大帥已查清,並深表同情,李大帥不想多造殺戮,因為各位都是被逼無奈而已,只要各位迷途知返,李大帥保證,決不追究各位的任何責任,並且。」李清伸手從身後的鍾靜手中接過一疊紙卷,道,「還將你們的軍隊直接納入定州軍,在座各位,都將成為定州軍的軍官,如果各位沒有異義的話,那麼,就請到我這裡接下任命,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不用多說,原本的定州軍官們早已齊聲答道:「願為李大帥效力。」

魏德武等幾位鹽工將領導稍一遲疑,也躬下身去,「願為李大帥效力。」他們畢竟原本是本份的鹽工,被逼造反之後也一直是惴惴不安,眼下既然有了從良的機會,也是一個好的結局。

清風滿意地笑了,從卷宗中抽出一張,大聲念道:「魏德武。」

魏德武一楞,身後的眾人趕緊推他上前,「魏德武,這是你的任命狀,從今天起,你便是我定州軍的振武校尉了。」

魏德武呆呆地看著手裡蓋著定州軍大帥鮮紅大印的任命狀,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就這麼簡單,就這麼從一個造反的傢伙直接變成了定州軍的中層軍官了,他知道,振武校尉可是只差參將一個等線,再上一步便成將軍了,從一個低微的鹽工一躍而成為軍官,而且是名震天下的定州軍的軍官,這巨大的反差讓他有些緩不過勁來。

「恭喜你了,魏校尉」清風笑道。

廳內眾人也都上前道喜,過山風道:「老魏,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副手了,要知道,李大帥可是只封了你一個人為振武校尉呢」

魏德武終於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心中不由一陣激動,深深地彎腰,大聲道:「願為大帥效死」過山風大笑,大帥英明之極,雖然遠在定州,但眼前的一切盡在掌握,魏德武在鹽工之中威望素著,將他直接擢升為自己的副手,一方面可以讓鹽工們安心,另一方面卻也是剝奪了他直接領兵的權力,而能讓出身定州的軍官們更有效地控制這股力量,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如果魏德武果真堪用,再將其調到其它營擔任主將,便完全把這股力量消化了,而且這樣一來,對於定州軍在復州後續的行動中也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

清風拿著卷宗,一個接一個地唱名頒發任命狀。眾人皆大歡喜。

「現在,我來說說對於灣口鹽場人員的安排。」清風道,此話一出,眾人立時安靜了下來,清風這話便是接下來定州軍在復州的佈署了。

「你們將成為定州軍下設一個營,營名移山,所有移山營將士的家屬必須遷移到定州,這主要是考慮到他們的安危,因為我們秘密招安你們,復州向大帥會很不滿意,而你們既然身為定州軍,遲早是要調走的,萬一你們走後,向大帥要報復你們的家屬,我們可就鞭長莫及了。」清風道。

魏德武連連點頭,既然自己已成了定州軍官,那將家屬選定以定州才能放心,「可是清風大人,我們這裡好幾萬人,他們去了定州,將如何生活呢?」

「定州沒有鹽國,曬鹽是不可能的了,灣口鹽場除了鹽工之外,其餘奔赴定州的將士家屬,定州官府將會為他們授田,而在田地收穫之前,你們生活的糧食將由定州官府提供。」

聽到清風的解釋,魏德武賽季放下心來,有了田,便有了一切。只要過了今年,到了明年那日子就會好過起來了。更何況定州軍是有軍晌的。

「灣口鹽場馬上移交給進駐海陵的定州健銳營,而你們,大帥另有安排,必須盡快拔營離開灣口。」清風道,具體的計劃早已交付給了過山風。

「十天之內,分期分批,撤出家屬。」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重托

海陵縣,在多天的驚慌失措,惴惴不安後,終於隨著定州健銳營五千官兵的到來而重新恢復了平靜,看不到人的街道重新熱鬧了起來,各行各業重新開門營業,終於有了一點一縣首府的氣象。

健銳營大部並沒有入城,而是在城外紮下營盤,雖然是新卒,但帶隊的校尉們可都是從各老營中抽來的骨幹,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很快便在城外立起營壘,豎起柵欄,拒馬,鹿角,挖開壕溝,立起哨樓,不到兩個時辰,一座氣象森嚴的軍營便已矗立在海陵縣城外,其速度讓海陵那些專門來看定州軍的閒人們目瞪口呆,他們見慣了復州軍的懶散,那裡見到過如此紀律森嚴的隊伍,那些挖完溝的士兵一身泥土,居然還在帶隊軍官的口令聲中,排起整齊的隊列,吼著歌一路走進營壘的。

「不愧是能與蠻子對壘的軍隊啊這一次那些亂軍要遭殃了」看完健銳營的閒人們進城後如是說。

而在姜黑牛的大帳中,他正在與一群軍官對著一份圖指指點點。

「這上面作好了標記的,都是統計調查司標明的必須控制的地方,你們帶領本部人馬入城後,一定要將這些地方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特別是海陵碼頭,更是要給我戒備森嚴。」姜黑牛用佩刀點著這些地方。

「將軍,如果這些地方還有復州軍隊或者官員看守,我們怎麼辦?」一名校尉問道。

「怎麼辦?還要我教你,驅散不服氣就揍,揍得他們自動離開」姜黑牛生氣地道。「我只會給你們佈置任務,怎麼完成是你們的事情,記住,今天是第一次,再有第二次,小心挨軍棍」

「遵令將軍」帳裡的校尉們馬上站直了身子,雖然與這位參將接觸還不多,但他們都基本摸清了姜黑牛的性子。

「行動」

眾校尉轟然答應,魚貫而出。很快,一列列頂盔帶甲的士兵從兵營中小跑而出,逕直向海陵縣城內奔去。掌燈時分,海陵縣城完全落入到了健銳營手中。

海陵新任知縣俞佩是在不安與焦燥中度過這一個晚上的,前任知縣貪污救濟糧款,導致灣口鹽工暴動,卻隱瞞不報,而在海陵駐軍全軍覆沒之後,又攜款潛逃,被抓回來後,氣得七竅生煙的向大帥親自執刀,足足砍了那個倒霉傢伙幾十刀才算解了恨。俞佩是戰戰兢兢來上任的,還好,自從他來之後,那個半天雲居然一次也沒有光顧過海陵,倒是好幾個鄰縣被他打了一個稀巴亂,看來自己的人品還不是一般的好。俞佩欣慰之餘,也害怕得緊,海陵是這伙暴軍的老家,他們一直不來打海陵,是不是有什麼大的陰謀呢,是不是不鳴則已,一鳴必然便要驚人呢?便在這種膽戰心驚之中,他盼到了健銳營的到來,看到復州軍進駐後,他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阿彌托佛,生命終於得到保障了。

但緊接著健銳營的行動卻讓他有些疑惑了,定州兵們一隊隊開進城來,接管了縣衙,官庫,城防,碼頭,總之,縣裡所有的要害部門現在都在他們手中,政壇老油子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心驚膽戰之餘,趕緊派人出城,想給大帥送個信去,但出門不到半個時辰的心腹被定州兵送了回來,那封信則被對方搜走,看到對方那惡狠狠地目光和毫不掩飾的殺氣,俞佩的腿都差點軟了。

是夜,水師碼頭,水師副將鄧鵬卻正在會見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事先已得到通知的鄧鵬一直呆在自己的旗艦上,他默默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大人物,他估摸著,來得多半會是定州參軍尚海波,這個人是李清的副手,也只有此等人物,才能讓自己信服,或是表示他們對自己的尊重。看到定州軍如此之快便掌控了海陵,鄧鵬知道,向大帥當真已是窮途末路了。

先知先覺的鄧鵬勒令自己水師營的士兵不准有一隻腳踏出水師營,在船上的一律不許下船。

但鄧鵬萬萬沒有想到,來的人居然是李清本人。當看到由清風和唐虎以及健銳營參將姜黑牛陪伴著走進自己座艦的定州統帥李清時,鄧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大帥,他居然親自過來了。

霍地站起來,先是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花之後,心裡不由一陣激動,前跨一步,單膝便向地上跪去,「末將鄧鵬,見過大帥」剛剛跪倒了半,已被兩隻有力的手抓住,向上一抬,硬生生地將他拖了起來。

「鄧將軍,上次匆匆一唔,諸多限制,沒有詳談,今天我們二人可就要好好地談談了,哈哈哈」李清大笑道。

「大帥厚愛,愧煞末將了」鄧鵬抱拳道。

姜黑牛探頭出艙外,招呼了一聲,便有幾名士兵提著食盒魚貫而入,將一樣樣的菜餚取出擺好。

李清牽著鄧鵬的手,笑呵呵地道:「在定州時便久聞將軍大名啊,只是苦於不得見,上一次匆匆而別,卻是讓清印象深刻,恨不能抵足而眠,作徹夜長談,今日李某特意從定州城趕過來,可得與將軍把酒言歡,好好解解這相思之苦了」李清調侃地說道,一臉的歡容透露出他的直誠。

這一瞬間,鄧鵬只覺得喉嚨哽咽,兩眼都有些模糊了,李清,他只是約模知道一些,世家大族李氏後人,少年得志,掌控一州,本來這樣的人大都眼高過頂,傲氣得很,但眼前的這人卻平易隨和,猶如自己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三言兩語之見,便將對自己的看重說得入木三分,卻又不顯得刻意做作。對比這些年在向帥手裡所受的委屈,鄧鵬瞬間覺得當初自己所作的決定太對了。

「大帥厚意,卑職感佩莫名,願將平生所學,於將軍鞍前效力,死而後已」鄧鵬一字一頓地慢慢地說道。

「好,好,李某有了鄧將軍,你我二人搭檔,從此在浩瀚海洋,有誰能是我們對手」李清大笑拉著鄧鵬,走到擺好酒菜的桌前,道:「來,鄧將軍,你我二人先痛飲三杯,以賀你我二人將要開闢大楚海洋新時代」

六個酒杯一字排開,酒午四溢的一品香倒滿杯中,兩人拿起一杯,砰的一碰,滋地喝乾,連飲三杯。

「痛快」李清大喝道。

「坐,鄧將軍」李清擺手請道。

「大帥先請」

李清笑著不再推辭,這也是應有之意,先行坐了下來。鄧鵬又向清風與姜黑牛道:「二位大人,請」

清風微笑著坐到一側相陪,姜黑牛卻對李清行了一禮,道:「大帥,末將正在執行軍務,不能飲酒,還得趕回營去佈置明天相關事務,便先告退了。」

李清點點頭,「嗯,你忙你的去吧。」

姜黑牛向清風和鄧鵬二人行了一禮,然後拉了唐虎到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大意是大帥的防務一事,然後便退了出去。

看到這一幕,鄧鵬不由歎息,難怪定州軍如此精銳,能與大帥在一起飲酒,那是一種榮耀,更何況是大帥親自相邀,但這名年輕的參將居然想都沒想便拒絕,可見平日裡李清治軍是相當嚴格的。

清風提著酒壺,替李清倒滿,再給鄧鵬倒時,鄧鵬卻有些惶恐地站了起來,連道不敢

李清笑道:「鄧將軍不必拘禮了,今天清風的任務就是給我們倒酒,要是每一次你都這樣,那這酒還喝得有什麼樂趣,你我二人還怎麼盡興而談呢」

鄧鵬微笑,清風的地位他是知道的。自是不能稍有失禮。但大帥既然發了話,後面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受了。

「誰在未來掌控了海洋,誰就擁有了這個世界」李清對著鄧鵬舉起酒杯。「我將建立一支強大的艦隊,橫行海洋,而你,鄧將軍,將成為這支艦隊的第一任最高長官,鄧將軍,你能助我實現你的理想嗎?」

鄧鵬做為一名水師將領,擁有一支強大的艦隊跨越茫茫大海,征服無盡海洋當然是他的夢想,對於李清所說的誰掌控了海洋,誰就擁有這個世界的話卻是不大盡信,現今,決定性的戰鬥仍舊是在陸上進行,而水師只是作為一種輔助力量,但任何一位水師將領哪裡不希望自己的首領重視水師呢,這意味著無數的艦隻,無數的士兵

「鄧鵬得大帥看重,敢不盡力?必當竭盡全力,為大帥效力」鄧鵬道。

李清心知鄧鵬不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也是,這個時代的人那裡會理解海洋的重要性,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這一點。一支強大的水師,將是大楚橫行這個世界的最重要的保障。

「鄧將軍知道海陵船坊吧?」

「末將知道」

「我們定州已秘密買下了這家船廠,從現在開始,這家船廠就是你的了,海陵船廠是復州最大的造船廠,一年能造五千料大船十艘,從明天開始,我要你在重組水師的同時,監督海陵船石在一年之內至少要造出十艘五千料大船來。」

「這麼急?」鄧鵬不由一驚。這意味著李清必然會在海上有較大的動作。

「的確急,所以我將水師的所有權力都下放給你,讓你擁用完全的權力,造船,練兵等一切,我要你在一年之內完成,一年之內,你要人我給人,要錢我給錢。總之,一年之後,我要看到十艘五千料海船下水。你能完成麼」

看著李清的目光,鄧鵬霍地站了起來:「末將能完成只是,只是末將現在名義上還在復州麾下,如此大的動作,向帥豈能不知?」

李精微微一笑,「這個你不用擔心,還有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可向帥在復州是甭想過這個年啦你且先去準備吧,這麼大的工程量,前期準備工作也是十分浩大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轉彎抹角

從復州快馬加鞭趕回定州的李清只休息了一日,便又得赴上林裡,對向顯鶴所說要對蠻族發動秋季攻勢倒也不全是撒謊,攻勢是有的,但卻不是全面發動戰爭,而是有針對性的局部打擊。呂大臨已做好了準備,只等李清下令,便可以發動攻勢。

近期從草原發回來的情報讓李清察覺到巴雅爾的白族有些異動,虎赫的狼奔軍又開始在頻繁的調動,李清不放心,決定到上林裡親自去一趟,與呂大臨將所有細節在推敲一遍。

連著兩天在馬上顛簸,饒是李清是馬上將軍,兩條大腿由側仍是火辣辣的感到極不舒服,所以看到尚海波帶來的馬車,心中不由大喜,心道這位軍師不僅謀略出眾,而且心細如髮,知道自己這兩天吃苦了。

將馬匹丟給親衛,喜滋滋兒地跨上馬車,一行人便出城向止林裡奔去,從定州到上林裡,路程不近,足足有好幾百里,李清決定坐馬車到撫遠後,再換剩快馬,這樣,明天便能趕到上林裡了。

坐在車裡不久,李清便察覺到這輛車與以前坐過的馬車很有不同,極平穩,現在的道路可不像後世不是水泥路面便是柏油路,平整得很,特別是定州這種邊州,基本條件還是很差的,雖然李清上台後,也花費了大力氣修建道路,整理馳道,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偌大的定州,又豈是三兩年能搞定的。

「這車?」李清看向對面的尚海波。尚海波笑而不答。

李清恍然大悟,「上次我說的那馬車的減震器弄出來了?」

尚海波大笑,「大帥一猜便中,匠師營萬多名工匠,精擅打造這種機巧小件的工匠師傅可著實不少,任如雲接了任務之後,會同了許小刀,再召了幾名技巧最高的工匠,沒日沒夜的研究,終於是搞出來了,這便是造出來的第一輛,特地送來讓將軍評價的。」

李清扁扁嘴,「這麼黑不溜秋,外表一點也不眩目,我當初可說得不是這個樣子,這傢伙能賣多少錢去?連我都看著值不了多少錢」

「大帥,這輛車是送給您的,可不需要打造得金碧輝煌吧,倒不是捨不得錢,而是您現在根本不需要,正如你先前說過的一句話,要高調做事,低調做人。」

李清哈哈一笑,「我說得這些你倒記得牢,對,我自己用得嘛,還是這樣不起眼的好,我可不想像一支孔雀一般,總是時不時地要開屏顯示一番。」

「這車的內裡,您看著還行吧?」尚海波問道。

李清這才著意打量著這輛馬車,外面不起眼,裡面都還是挺講究的,不僅地方寬敞,而且設計的極為精妙,有效地利用了裡面的每一層空間。伸指在壁上敲敲,李清臉上不由露出了疑惑之色,「這裡面包了什麼?聲音不對啊?」

尚海波道:「大帥,這裡面的夾層中裝著一整快特別打製的鋼板,不單是這四壁,連頂蓋上也加裝了這種鋼板,打制這輛馬車最費工的倒不是別的,正是這四塊鋼板,許小刀那裡可是費了偌大的勁才搞出來的。」

防彈車?李清腦子裡立時閃出一個名詞。

「任如雲和許小刀都試驗過了,這種鋼板不要說普通的弩箭,便是八牛弩也射不穿,當然了八牛弩勁兒太大,近距離射擊能將其震翻。你坐在這輛車裡,像京城刺殺那樣的事件便決不會再發生了。」尚海波每每想起那場暗殺,便心有餘悸,任誰也想不到堂堂的定州大帥居然險些栽在一個婦人和一個痦子手中。

李清臉色有些不豫,這讓他想起了那死去的十二名親衛。「不會是所有的馬車都會裝這種鋼板吧?這可不行,鋼材這種東西是我們定州的一大秘密,決計不能外洩。」

尚海波道:「那是當然,整個定州,或者說整個大楚,便只有這麼一輛,大帥,這種鋼材打平打薄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這是許小刀他們一錘一錘地敲出來的。」

「辛苦他們了,回頭我讓人去賞他們一件東西。」李清道。

「這是大帥私人對他的恩典,不過大帥,這馬車裡還另有機巧呢」尚體波笑著伸手在身後角落裡一按,一陣格格響聲,兩人中間一塊地板慢慢地升了起來,剛好到二人胸前,李清一見不由大奇,低頭一瞄,這便是一個小型的桌子,桌下還有四個小抽屜,拉開,裡面放著茶杯,酒杯,銀筷等等小物件。「好精巧的機關術」李清開心地大笑,這馬車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蝸居了。

「還有了,大帥」尚海波將那桌子又降了回去,轉了一個身子,背對著李清鼓搗一陣,再側身讓開時,他原先的坐位已被拉開,鋪平,下面居然是空的,裝著一些被褥墊單之類的東西,指了指李清的屁股:「大帥,您那下面也是一樣的。」

李清已是無語了,這麼一個馬車,居然弄出這麼多花樣。

「還有了,大帥」尚海波又來一句,便像一個多寶童子一般,掏出一樣,又來一樣。在馬車的大門處,尚海波撥開一塊地板,手伸進裡面一掏一拉,一件金屬物件便升了起來,李清不由吃了一驚,這赫然是一架強弩。

尚海波笑著勾了勾弦,鋼絲絃發出清脆的聲音,弩架旁一個盒子,裡面的弩箭閃著寒光。李清不由暗想,要是真有人弄開了門,哈哈,看到一支強弩對著他,恐怕那一瞬間除了絕望,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了吧?

「好傢伙」李清讚了一聲,又了這架弩弓,這輛防彈車已可晉級為裝甲車了。

「為了大帥的安全,我們定州上下可是蟬精竭慮,費盡心思,也望大帥要保重自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像前日數騎奪到復州去這樣的事情,我們都不希望再發生了。」尚海波將弩弓放回原處,重新坐了回來,雙眼炯炯地看著李清。

李清呃了一聲,尚海波今天獻寶一般地向自己賣弄,自己還以為他轉了性呢,沒想到根子在這埋著呢

尷尬地一笑,道:「這次是復州,卻見鄧鵬嘛,是正事,是大事,再說,我帶著親衛,還有統計調查司一路呼應安排,進了復州,姜黑牛又接應了來,能出什麼事?」

尚海波哼了一聲,道:「大帥,您離開定州,總得要先給我們說一聲,就留下一個口信,就沒了影,再說了,不是我不相信清風司長,而是她的調查統計司魚龍混雜,萬一不小心露了風聲,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就是了不得的事,再說了,您要見鄧鵬,可以秘密如他來復州嘛,即便您要表現求賢若渴和對他的看重,也不必親赴不測之地。」

「這個嘛」李清心知尚海波說得不錯,但被一個手下如此不留情面,也覺得甚是難為情。臉不由有些微微發紅。

尚海波看到李清的臉色,也知火候已到,再多說便物極其反了,「大帥,您是我們定州的天,是我們定州的依靠,現在定州蒸蒸日上,您的麾下人才濟濟,但這些人都是因為您才聚集在一起,有您,我們便是鐵板一塊,沒了您,恐怕就是千瘡百孔,我們每一個屬下都希望大帥能保重自己啊」

李清點點頭,尚海波說得在理上,雖然不中聽,但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自己的一眾手下,也就只有尚海波敢這麼跟自己說話,這也是自己為什麼高看他一等的原因,路一鳴才能過人,但過於迂,許雲峰忠心耿耿,但卻沒有他們如此才具,清風有才能,卻唯自己之言是從,有時明知自己做錯了,也不會提反對意見,其它諸如王啟年等人更不用說了,都是自己指東打東,指西打西的傢伙。而呂大臨卻是礙於他的身份,不好跟自己說什麼。

「尚先生,這事我知道了,是我的錯,以後我一定不會再如此。先生之言,我必牢記心頭」李清鄭而重之地向尚海波一拱手。

尚海波卻不敢受這一禮,單膝一屈,矮身道:「大帥能納,是我們臣子的福分,也是我們定州的福分」

李清哈哈大笑著把尚海波一把拉起來,拍拍馬車,道:「瞧瞧,瞧瞧,便是這一輛馬車,偏生讓我們扯了這麼遠,哦,對了,我這輛馬車的編號是一麼?」

尚海波搖頭,「這輛車是沒有編號的,您的車也不能編號這是出於安全的考慮,您也看到了,這輛車從外觀上看,與普通馬車沒什麼兩樣」

「嗯,也行,那我以前跟你們說過的,打造後將編號為一的車給清風送去,你沒忘吧?」李清道。

這一下倒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了,尚海波想也沒想,直接道:「不行」

「為什麼?」李清也有些不高興了,你先前把我說了那麼一老頓,我都沒吭氣,末了還向你道歉,但這事我不早給你們說了麼,怎麼一點面子也不給?

尚海波眼見著李清已有些惱怒的模樣,如果是別的事,倒可讓步,但這事萬萬不行,「大帥,您把一號車送給了清風,敢問他日傾城公主過了門,也要一號車,您怎麼辦?」

「這……」李清不由一怔,「不就是一輛馬車嗎,至於嗎?」

尚海波搖頭苦笑,「大帥,這不僅僅是一輛車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雲汐何夕

被李清掛念著的清風此時尚在定州城,剛剛處理完公務的她疲乏地從房裡走出來,穿過統計調查司那略顯陰暗的長長的走廊,走到了園中,合歡花早已謝去,但品種多樣的菊花卻正是怒放季節,園子中奼紫嫣紅,花紅柳綠一派生氣,倒與統計有調查司內裡的氛圍形成鮮明的對比。

揉揉有些僵硬的面郟,被風一吹,聞著園子裡的花香,清風有些麻木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隨著統計調查司在全帝國的網絡逐漸鋪開,每日彙集過來的情報也愈來愈多,雖然各地的負責人都整理了一遍,但送到這裡來的,仍然是堆集如山,通過策劃分析署的篩選,再送到清風的案頭時,仍然有很多。

今天京城那邊過來的情報讓清風頗為重視,蕭遠山正式取代屈勇傑擔任了御林軍統領,而屈勇傑卻調任南方三州替代威遠候主持平叛工作,這讓清風很擔心,真不知天啟皇帝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一邊想要控制世家豪門,一邊卻又用蕭遠山取代了寒門出身的屈勇傑,屈勇傑雖然輸在自家將軍手中,但並不代表他沒有能力,當時無論是誰站在御林軍統領的位子上,都是一個輸子,誰能比得過自己家將軍的才華呢相起李清,清風臉上不由難得地浮現出一絲笑容,這讓腳步匆匆經過她身邊的統計調查司的情報人員們很奇怪,在這裡,眾人是很難看到清風露出笑臉的。

看來司長今天的情緒不錯。

蕭遠山成為御林軍統領,便等於控制住了皇宮,控制住了京師洛陽,與幾萬御林軍比起來,三千名宮衛軍戰力再強,也幾可忽略不計。如果蕭家有什麼想法?清風打了一個寒顫,天啟皇帝,你自求多福吧清風在心裡冷笑。

大概是天啟皇帝看到定州軍士兵戰力如此之強,而蕭遠山又長期擔任定州主帥之故吧?清風在心裡想道,可天啟卻不知,現在的定州士兵與以前相比,可是天壤之別,如果以前的定州兵有現在這麼強,自己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想起以前的不堪,清風微微抽搐了一下,臉色又變得鐵青起來,胸口起伏,一股戾氣不由自主地發散出來,經過她身邊的人立時敏銳地發現,立刻加快腳步,遠遠地避開她。當真有些神鬼辟易地味道。

清風知道整個統計調查司都畏自己如虎,而定州有資格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人也都是對自己敬而遠之,而自己,這兩年來,也當真變了很多,從當初的天真少女,到如今的鐵血情報頭子,無論是自己的遭遇還是自己現在從事的職業,都足以讓自己發生巨大的改變。

我要堅強為了將軍,為了自己,為了妹妹雲容(霽月),自己必須堅強,也必須強大,一連串的打擊讓這個曾經脆弱的女子已成長起來,京城家門,李氏宗內,定州內部,到處都是視自己如寇之人,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自己是將軍的女人嗎?不就是因為將軍特別寵愛自己麼?不就是因為自己曾失去了清白,失去了曾經的身份嗎?可那是我錯嗎?清風每每在半夜淚濕衣襟,輾轉反側。

自己要強大起來,自己要讓這些人看看,清風究竟是何許人也現了,除了將軍,除了妹妹,誰都有可能是自己的敵人。

鍾靜走進了院子,看到清風有些扭曲的面容,不由一驚,快步走到清風面前,低低地叫了一聲,「小姐」

清風霍地清醒過來,剛剛的自己卻是有些魔障了。

「鍾靜,你回來了,霽月接過來了麼?」清風深呼一口氣,恢復了平靜。

「小姐,霽月小姐已接回來了,我已將她安置好了。」鍾靜道。

「嗯,走,我去看看小妹,這段時間一直忙,很長時間沒有見她了」清風道。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統計調查司後院,清風居住的地方走去。

一隻腳剛剛跨進月亮門,清風卻又縮了回來,內心深處像被針紮了一下一般,院子裡,霽月煢煢孑立,與自己前些日子見她相比,又瘦了一些,一身素白的衣裳將其顯得更加單薄,瘦弱的雙臂環抱在胸前,兩肩瑟縮,便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一般。

清風知道妹妹對自己有怨言,在她的內心深處,未嘗不會恨自己,但自己卻從未後悔過,從在崇縣時,妹妹就對將軍種下情根,而自己卻從那時起就勸誡她,但後來事情的發展便是自己也預料不到,居然是自己先投入了將軍的懷抱,是的,自己可以說這是因為將軍喜歡自己,而自己也是慢慢地愛上了將軍,現在更願意為了將軍奉獻一切,不論是名聲還是身體,可這些,自己能對妹妹說嗎,她能理解自己嗎?如果她知道自己的難,自己的苦,還會不會對將軍那麼一往情深而不可自拔呢?

清風覺得要與妹妹作一次深談。

「鍾靜,你覺得我很可恨麼?」清風忽地問道。

鍾靜張大了嘴巴看著清風,不知道小姐怎麼忽地問起這種話來。

「小姐,你說什麼呀,你怎麼會可恨呢?」

「哪你覺得我可怕嗎?」清風接著問道。

鍾靜這一次沉吟了一下,道:「小姐,對我而言,小姐就像親人一樣,並不可怕,但在外面有些人看來,小姐恐怕是有些讓人害怕。」

清風苦笑一聲,鍾靜說得是大實話,「那你覺得,我會害將軍麼?我會對定州不利麼?」

鍾靜這一次是真得被清風震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清風,道:「小姐,你今天怎麼聽,魔障了麼?怎麼說起胡話來了,您怎麼可能對將軍不利,對定州不利呢?自從我跟著您以來,看到的都是您盡心盡力,不分日夜地為大帥,為定州操勞,為定州分憂。」

「是啊,我盡心盡力,恨不得掏出心窩子給有些人看看,可有些人為什麼就如此地忌恨我,害怕我呢?好像我便是一個魔星,只會給將軍帶來災難一般」清風幽幽地道。

鍾靜這一次明白了,作為清風的貼身護衛,特別是清風的位置很特殊,很多事情比一般的定州高官知道的更清楚,她明白清風說得是尚海波等人。

「尚先生他,他」鍾靜遲疑了一下,終是覺得這個人不是自己能評價的,遲疑半晌,鍾靜道:「小姐,或許您通讓一步,不再作司長,而是單純地作為大帥的內眷,或許尚先生就不會如此猜忌您了。再說了將軍如此寵愛您,也不會捨得讓您在這個位子上這麼操勞的。」

清風看了鍾靜一眼,忽地失笑道:「鍾靜,你可真單純,我告訴你吧,正是因為將軍如此寵愛我,尚海波他們才會如此忌恨我,如果我放棄了現在的權力,那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不,我要更強大,才能保護好我自己,妹妹,鍾靜,還有你。」

鍾靜不能理解這一切,她以前的生活是如此的簡單,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而已,可現在這裡的一些彎彎繞繞,讓她的頭都有些疼了。

「小姐,您是不是想多了,只要將軍疼愛你,寵著你,尚先生敢把你怎麼樣?」

清風搖頭,「鍾靜,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啊父母家人尚且棄我如蔽屐,更何況,何況將軍?將軍心懷天下,豈是區區定州能束縛他的,當有一日,他要在尚海波等一眾部屬和我之間作出選擇的時候,你說他會選誰?」

鍾靜無語。

「即便他再寵我,愛我,疼我,當那一天到來之時,他或許會猶豫,或許會不捨,但他絕對不會選我。」清風淒涼地一笑。

「所以,只有實力,只有權力才能保護我們。只有到了那一天,所有人發現,他們敢動我的話,就會天下大亂,就會危及到將軍的事業,就會危及到他們自己的前途時,我們才真正安全了。」

「可,可是這樣,小姐,您不是要和他們斗一輩子嗎?」鍾靜道。

「是的,一輩子,一輩子的鬥下去,這就是我的宿命,做為一個渴望平靜的女人來說,這種命運是最為殘酷的,所以,我絕不允許我唯一的親人捲進去,我絕不會讓霽月再進入到這個圈子裡,哪怕她恨我」清風斬釘截鐵地道。

「鍾靜,我的真名叫林雲汐,我妹妹叫林雲容,而不是叫什麼清風霽月」清風一字一頓地道:「總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將名字改回來,走到那個拋棄我的家門前,大聲地問一聲為什麼,難道他們的名聲比我們兩人的性命更重要嗎?」

鍾靜看著臉色潮紅得有些不正常的清風,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憐憫之意,這個高高在上的女子,別人看來風光無比的女子,內心深處,壓著多少的苦痛啊,而這,都要她自己一人默默地承受,那怕她現在唯一的親人,恐怕也不理解她。

「我會一直戰鬥到死」清風拋下一句話,丟下鍾靜在園外,向著園內的妹妹快步走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謀算

「大帥,你來看」呂大臨指著巨大的地圖,道:「統計調查司前日發來情報,道發現虎赫狼奔軍在向這塊,也就是青部所駐之地移動,目的不明,昨日,我部哨探也發現了這一情況,您看,是不是巴雅爾發現了我們的企圖,準備增援青部,抑或是要尋求與我部決戰呢?」

李清皺著眉頭,手指頭在這一塊區域上畫來畫去,「沒有道理啊巴雅爾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要尋求與我們決戰呢?不對,不對,呂將軍,有青部抑或是紅部的動向報告麼?」

「有」呂大臨回頭從案上拿過一大卷軍情,翻了翻遞給李清。

李清一張一張地翻閱著情報,每看完一張,便遞給尚海波,尚海波再細細地瞧上一遍,突地李清停住,拿著一張反反覆覆地看著,半晌,才道:「尚先生,你來瞧瞧這份」

尚海波粗粗一掃,不由咦了一聲,再仔細看了一遍,「大帥,有古怪啊」

呂大臨從尚海波手中按過軍情,看了一眼,道:「大帥,尚先生,有什麼古怪?青部頭領哈寧齊移動他的大帳兵,這很正常啊,只是尋常的軍事調動。」

李清搖搖頭,道:「不尋常,呂將軍,你瞧瞧哈寧齊的大帳兵調動的方向。」

「是向著虎赫軍來的方向,是有點意思,不過,也可能是虎赫來援,他去迎接啊」呂大臨道。

尚海波一笑,「呂將軍,大帥如果帶著他的親衛營來,你會事著你部精銳前去迎接麼?」

呂大臨不由一愕,惱火地看了一眼尚海波,道:「怎麼可能,如果大敵當前,我當然要將精銳佈置在前線。」

「著啊如果蠻子發現了我們的企圖,那麼哈寧齊為什麼要帶著大帳兵向反方向移動呢」

呂大臨恍然大悟,「他在防備虎赫。」

李清點頭,「對,看來巴雅爾要動手了,青部首當其衝。所以哈寧齊帶著大帳兵迎上了虎赫。青部實力草原第二,只要壓服了青部,那麼其餘各部必將俯首貼耳。」

呂大臨興奮地道:「那大帥,我們還打不打,讓他們狗咬狗一番,我們還省了勁呢或者讓他們火並一番,我們再去撿便宜。」

李清失笑道:「那倒是好,可是蠻子們會這麼蠢麼?我估計著巴雅爾只是威嚇哈寧齊一番,而哈寧齊能將青部經營成草原第二,自然也不是傻子,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火並的,所以,打,我們還是要打的。」

呂大臨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地圖,「大帥,如果我們還打青部的話,那虎赫距我們就太近了,青部也不是好啃的桃子,萬一戰事膠著,虎赫摻合進來,那對我們可就大大不妙不如我們去打紅部,紅部比青部要差得多。」

李清斷然道:「不行,打青部,我們如打紅部,虎赫必然會去援救,而青部說不定也會去,那真的會打成一場亂仗,而打青部,虎赫決不會去援救,他只怕也擔心與我們拼得狠了,損失過重,被哈寧齊到時反咬一口,白族若是失去了狼奔軍,實力立馬下跌四成,那青部就有隙可乘。而虎赫不動,紅部必然也不會動,青部孤軍奮戰,我們狠狠地敲打一下,讓他處境再難過一點。給巴雅爾創造一個機會。」

「虎赫真不動的話,那巴雅爾以後只怕對草原各部交待不過去吧,這對他統一草原的大計也很不利啊?」呂大利反駁道。

「你說得很對,虎赫不去救援青部,不會意味著不給我們來一下狠的。你來看」李清指著地圖上一個地方,道:「我想,虎赫在得知我們襲擊青部的消息後,會立即轉向,奔到這裡來,準備在你們回軍之際橫擊一刀,截斷你的後軍,或者胃口再大一點的話,將你從中截斷。」

呂大臨倒吸一口涼氣,「青町不錯,虎赫如打這個注意,必定要人這裡橫向襲擊我們,我們與青部熬戰一番,回來之時人困馬乏,戰意下降,此時他突然來襲,的確是**煩。」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虎赫多智,打仗很少有蠻攻硬來的,多是打在人軟肋上。」李清道,「尚先生,你如何說?」

尚海波大笑,「大帥已成竹在胸,卻要我來說這方法。呂將軍,大帥可以將姜奎旋風營臨時抽調出來,再加上大帥的親衛營,共萬餘鐵騎直奔青町,在那裡候著虎赫。」

「大帥親自領軍?」呂大臨吃了一驚,「大帥,虎赫這一次至少帶了一多半的狼奔軍,起碼也有二三萬鐵騎,將軍只有萬餘騎兵,又不能帶上步卒,那太危險了。」

李清笑道:「呂將軍放心,我與虎赫這一仗是打不起來的,他不想打,我也不想這個時候跟他打,他只要看到我出現在青町,必然會立時退走,因為他沒有把握很快地將我擊潰,而你此時,想必也已在返回途中,他能冒著被夾擊的危險與我決戰麼?當然,如果虎赫失去理智,想蠻幹的話,我倒也是奉陪的,不過那就看你能不能及時趕回與我夾擊虎赫了,你若來晚,我可就只有夾著尾巴逃跑了哈哈哈」室內三人都放聲大笑起來。

其實呂大臨心裡也清楚,若論起戰力之冠,沒有人能比得過大帥的親衛營,親衛營裡即使一名普通的士兵,放在其它部隊中都足以勝任一名低級軍官,這些人都是老兵,單兵素質不用說,進了親衛營,在李清的著力培養下,無論是戰術素養還是戰術紀律,都不是其它部隊能比擬的,這一點,從下派到自己部隊來的那些親衛們身上就可以看到。這樣的一支部隊,也許能擊敗他,但想擊潰,消滅他們,則太難了。

對於李清下派親衛到自己部隊擔任基層軍官的做法,呂大臨已是默認了這一事實,他也認識到,經過蕭遠山事件,李清肯定認識到了基層軍官的作用,他加大對部隊的掌控,呂大臨也無可厚非,只要指揮權還在自己手中,在戰時不受到摯肘,他就很滿意了,而李清將弟弟呂大兵調任親衛營任主將,也算是對自己的補償,表示對自己的絕對信任,否則不會將自身的安危交到自己兄弟手裡了。

其實自己要得只是能全心全意地打蠻子,現在這種狀況,呂大臨很滿意,論軍力,自己是李清部將中最強的,論實力,自己兄弟二人可以說掌控著定州三分之一強的兵力,王啟年雖然與自己一樣掌控一師,但啟年師的實力明顯是不如自己的。

調動姜奎旋風營的軍令旋即發出,而本來準備只是來看一看的李清也決定踏上戰場,這麼久沒有經歷過戰場的血雨腥風,李清略微有些興奮,可惜,如果虎赫夠智慧的話,那與他的這一場較量注定便又要延後了。

李清嘴角露出笑意。與蠻子的大戰還多著呢,等我慢慢地將你們的衣服一件件剝下來,當你們發現自己已是赤luo裸的面對著定州軍這個強大的敵人的時候,赫然發現在他們的屁股後面還有一個驃形大漢正狠狠地衝著你們撲來。

我喜歡勝利,我喜歡征服,我更喜歡在你不知不覺中便已讓你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巴雅爾,你還夢想著統一草原,整合力量,圖謀中原,嘿嘿,我來了,便是你的不幸,你沒有時間了。

「尚先生,戰場上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我們也要著手了。可惜今天清風沒有來,否則我們倒是在這裡就把今後的大致方略敲定。」

尚海波笑道:「大帥,清風司長的統計司只是情報機構,負責一些輔助工作而已,對於定州以後的大政的制定,倒是要請路一鳴等人來更合適一些。」

李清皺皺眉頭,這些日子以來,他已察覺到清風與尚海波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大了,唉,真是難辦,回頭勸勸清風,退讓一步吧,畢竟尚海波是自己麾下第一人,既然她是自己的女人,總得要作出一些犧牲的。

「我說得事還非得清風參與啊」李清道,不理會尚海波大皺眉頭,接著道:「這一次我們重重打擊青部之後,青部實力大損,面對著巴雅爾的吞併越發沒有抵抗之力,讓調查司去推波助瀾,最好搞得讓巴雅爾強行吞併青部,這樣的話,我們便可以混水摸魚,只要他們火並起來,哈寧齊自然不是對手,但我們也不能讓哈寧齊被巴雅爾宰了,如果能將哈寧齊弄到我們定州來,嘿嘿,那就有得看頭了,巴雅爾想必也會寢室難安的。青部頭人跑了,那青部即使被白部吞了,想必也有人還會心念故主的。巴雅爾敢將委這些人重任麼?吞併?我要讓巴雅爾發覺自己吞了一隻蒼蠅到了肚子裡去。」李清冷笑道。

次日,姜奎部奉命到達,而上林裡呂大臨部兩萬鐵騎則準時出發,頓集重兵的上林裡走了呂大臨的兩萬騎兵,便只剩下了一營步卒和上萬名武裝屯民。上林裡開始警戒,所有屯民拿起自己的武器,攜帶著配備給圍屋的強弩,進了上林裡城和衛堡。戰爭氣息開始在這座新近崛起的雄城裡瀰漫開來。

第三天,李清率領著親衛營與姜奎的旋風營奔赴青町,候著虎赫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破營

藍天,白雲,微風,青草,構成一副絕美的草原圖畫,時起時伏,宛如波浪滾動的牧草間,白的,黃的,黑的,花的,一團團,一群群,或肆意嬉戲,追逐打鬧,或悠閒昂頭,目視青天,慢慢地咀嚼青草,或兩兩相對,伸出舌頭親暱地替同伴梳理毛髮,更有性子野的,怒目而視,長嗥威嚇,片刻間片鬥在一起,四蹄翻飛之下,撅起大片大片的草葉。尚未成年的小傢伙們則畏懼地依偎在母親的身邊,看著戰況激烈的搏鬥,慢慢地眼睛中便顯出一絲興奮,小蹄子刨著地面,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每當這時,他們母親總是適時地用頭拱拱他們,讓他們保持安靜。

牧人們悠閒地或騎在馬上摔著響鞭,或躺倒在軟軟的草坪上瞇眼享受著陽光,生活在青部這樣的草原大部落裡,是他們的幸運,不需要同那些小部落的傢伙一般,每日為生計犯愁,他們只要每日向貴人頭人們上交足夠的皮毛或者奶酪,便可以享受部民的各種待遇。

青部百夫長勒夫很享受現在的生活,他有一頂大帳蓬,一個很能生娃的婆娘,如今,他雖然才剛剛二十五歲,就已是三個娃的爹了,最大的已能騎得小馬,拉得開軟弓了,看那身架,不出十年,便又是一個驃悍的騎士了。

勒夫躺在草地上,瞇著眼看著背上背著最小的兒子的婆娘正撅著屁股在擠羊奶,那不斷晃動的肥碩讓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當初討她的時候,爹便說屁股大的女人會生養,當真是沒有說錯。想起爹,勒夫不禁有些黯然,爹是一個很強的武士,可惜在定州戰死了,那些定州人真是可惡,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頭人的帶領下再一次地打進定州去,為爹報仇,搶回更多的漢人的東西。

可惜今年不能去了,白族在定州吃了大敗仗,死了好幾萬人,而上一次青部也在落鳳坡被定州人偷襲得手,死傷不少,被迫向後退了上百里。但勒夫堅信這只是因為定州人使了詭計才能得勝,真正野戰,馬背上長大的草原戰士,從小便能開弓射箭的雄鷹們比那些定州農夫肯定要強上不知多少倍,只要擺開陣勢,一定能殺得他們屁滾尿流。

今年不會有仗打了,便也不會有什麼額外的收入,便安心在家養馬牧羊,等到明年,想必又要去定州打仗,明年,一定給婆娘搶一些首飾回來,勒夫瞄著老婆耳朵上戴著的那對金環子,那是他與那些大楚來的商人換來,那些商人真是可惡,便是這兩個環子,便要了他十張上好的牛皮,要不是頭人嚴禁為難這些商人,自己真想一刀殺了那個一看就奸滑的商人,然後搶了他所有的東西。

但勒夫知道頭人的禁令是有道理的,聽說定州那個叫李清的上台後,開始嚴禁商人與草原做買賣,今年以來,光是鹽價就翻了好幾番,而家裡的鐵鍋開了一個沙眼,自己想重新找那些商人買一個,但問遍了所有來青部的商人,楞是沒有一個人賣這種東西,據說那個什麼李清不許商人們帶一根鐵釘進入草原,違令者殺。這讓勒夫很是惱火。每當老婆做飯時,聽到火裡發出的那漏水的滋滋聲,勒夫便發誓明年一定要打到定州去。

想著心思的勒夫被太陽曬得昏昏沉沉,慢慢地進入了夢鄉,他夢見頭人帶著他們,萬馬奔騰,連地面都顫抖起來,勇士們喊叫著衝進了定州,自己搶了好大一口鐵鍋,還有那明晃晃,金燦燦的首飾。

地面的確在顫抖,勒夫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的時候,便看見婆娘正呆呆地看著他,他猛地跳了起來,大地真的在顫抖,久經陣仗的他立即判斷出這是大批騎兵正在靠近的緣故,頭人帶人走了,但不是那個方向,那個方向是?

他猛地大叫起來,「定州人來了,敵襲」他衝進帳蓬,匆匆地套上皮甲,拿起戰刀,牽過自己的戰馬,向自己的婆娘大聲喊道:「楞著幹什麼,還不快上馬向大營方向跑?」勒夫一把撈起自己的大兒子放在身後,再將發呆的二兒子抓起來放在身前,這個時候,他看到自己的婆娘也跨上了一匹也,「快跑,向大營跑,跑進大營便安全了。」他大喊道。喊著的同時,他已看到遠處,黑壓壓的黑盔騎兵們正如同洪水一般向這邊洩來。

勒夫的婆娘策馬跑了起來,不過她奔跑的方向卻是定州軍來襲的方向,勒夫不由一呆,大聲喊道:「回來,你瘋了嗎?快回來」

婆娘聽到他的話,反而跑得更快了,勒夫一怔,猛地醒悟過來,自己的這個婆娘是一個定州人,是當初自己的老爹從定州搶回來的。

他打馬追了上去,「快回來,不能去,他們會殺死你的,他們不知道你是定州人」勒夫放聲大呼,但婆娘根本不聽他的招呼,連連鞭打著馬,反而跑得更快了。

勒夫流下了眼淚,「你這個蠢婆娘,你要死,為什麼要帶上我的兒子」背上的兩個孩子也大叫起來,「阿媽,阿媽」

他圈轉馬頭,向大營方向奔去,在馬上,他回過頭,看到定州軍那奔騰的陣容,看到自己的婆娘瞬間便被對方強大的騎兵撞得飛了起來,帶著他的小兒子,高高地飛上了天空,「你這個蠢婆娘」勒夫哭了。

呂大臨的兩萬鐵騎分面三股,兩翼便像兩道巨大的箭頭呈弧形奔騰前進,中軍則稍稍拖後,在他們的前面,無數在外放牧的牧民正打馬狂奔而逃,他們的目標是不遠處的青部大營,大營內,示警的號角聲淒厲地響起,營內一片忙亂,大批的騎兵從營內衝出,開始列陣,呂大臨看到對方衣甲不整的模樣,臉上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一次的突襲簡直太完美了,青部的主力大帳兵被哈寧齊帶走,剩下的這些人如何是蓄勢已久的定州鐵騎的對手。

青部大營的後門已大開,無數的老弱騎著馬狂奔而逃,呂大臨微微冷笑,看來留守的這名青部將領倒也不蠢,知道大營肯定要不保了,竟然讓部族牧民逃走了,也罷,我要打的是你們的戰兵,這些人殺來何用,留著你們還能讓哈寧齊為養活他們而犯愁。

勒夫終究沒有逃回大營,在離大營千多步的距離上,他被定州兵趕上,雖然他也曾在馬上放箭,箭支雖然準確地命中對手,插在對方的盔甲上,但顯然不足以讓對方致命,而且,對方的人數也實在太多了。

胸口一痛,身前身後的孩子一前一後發出慘叫,勒夫低頭看時,面前孩子的胸口上,透出一截矛尖,身後那名定州騎兵刺出手中的長矛後,立即鬆手,從勒夫身旁馳過,甚至還轉頭看了他一眼,勒夫看到了對方那雙冷酷的雙眼,他歎息了一聲,從馬上摔了下來,父子三人連成一串,躺倒在鬆軟的草地上,身後無數的騎兵蜂湧而至,將他們淹沒,騎兵過後,草地上僅僅剩下一地的血跡。

呂大臨的中軍停在了離青部大營兩千步處,而左右兩翼如同兩支長矛,鋒利地鑽入了匆匆迎上來的青部騎兵陣中,喊殺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青部十數萬人,能上馬作戰的不下五萬人,但是真正有戰鬥力的不過二到三萬,頭人哈寧齊帶走了二萬人,青部此時真正的精銳在駐地的不過數千,留守的是哈寧齊的兄弟哈寧壽,當他看到定州軍的陣容之後,立即判斷出大營守不住了,當務之急,是要保存青部的元氣,不能讓青部毀在這裡。

他當即下令,留守的數千精銳立即護著十歲以上的孩子,還有女人們馬上自後營撤退,而自己,則率領著二萬老弱列隊出戰,力圖將定州人擋住,為族人贏得逃跑的時間。只要還有孩子,還有能生孩子的部落中的強壯女人,青部就不會滅亡。

二萬老弱很多沒有盔甲,就穿著單衣,提上長矛大刀跨上馬,義無反顧地衝出了大營,飛蛾撲火般地迎向裝備精良的定州兵。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戰鬥,毫無戰鬥準備的青部騎兵被成批成批地砍下馬來,他們的長矛甚至無法刺穿對手的盔甲,他們中的許多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混戰中湧身撲到對方的馬上,扭著對方一齊摔下馬來,然後在萬千馬蹄中被踩成肉泥。

呂大臨冷冷地看著戰場,久經陣仗的他對於血腥早已習經為常,不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倒下,都不能讓他鐵鑄般的神經動搖分毫,他審視著戰場,計算著最佳的衝鋒時間,終於,他舉起了手中的長槍,高呼一聲,「定州軍,衝鋒」他的中軍呼嘯著一洩而下。

快馬奔馳,馬上的騎士揮舞著連著鐵鏈的鐵錘,藉著馬力狠狠地擊打在青部大營的柵欄上,當數波打擊之後,營柵轟然而倒,定州騎兵歡呼著自缺口一湧而入。

戰場上,渾身浴血的哈寧壽在隨身護衛的保護下,拚命地衝殺著,阻當著一波又一波攻擊而來的定州騎兵,當聽到那聲巨響中,聽到定州兵的歡呼聲,看到大營中冒起的熊熊火光,他痛苦地叫道:「突圍,全軍突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明火執仗

哈寧壽想走,卻是走不了了,他鮮亮的盔甲和精銳的衛隊便如同一塊磁鐵,將大隊大隊的定州騎兵吸引到他的周圍,不論他和他的衛隊如何亡命搏殺,總是殺退一批,另一批便又死死地纏了上來。邊打邊逃,身邊的衛士也越來越少了。

呂大臨也注意到了這一隊驍勇的蠻族騎士,看到自己的士兵被對手連連砍下馬來,不由怒氣勃發,冷哼一聲,雙腿一夾馬腹,提著他的長槍,直衝過來。

看到主帥衝將過來,圍住哈寧壽的定州騎兵紛紛策馬避讓,為呂大臨和他的親衛們讓開了一條通道。

槍刺出,一名蠻兵手提鐵盾,大喝聲中迎了上來,呂大臨嘴角一曬,他這一刺之中含著崩勁,便是磨盤大的石頭在這種崩勁之下也會碎裂,他不信這名蠻兵的鐵盾擋得住,果然,槍尖刺在鐵盾之上,一聲悶響,蠻兵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鐵盾雖然完好無損,但卻反撞回來,碗骨碎,緊跟著小臂,大臂,喀喀之聲不絕,竟然被呂大臨這一擊直接粉碎了臂骨,斷骨戳入體內,呂大臨看也不看他一眼,風一般掠過,身後的親衛緊接過跟上,一刀梟首。

呂大臨勢如破竹,所過之處,幾無一合之將,剩餘的哈寧壽護衛被他一一挑下馬來。

此時的哈寧壽,頭盔已不知到了哪裡,渾身是血,不僅有定州兵的,也有他自己的,披頭散髮的他狂吼著迎上了呂大臨,「哈寧壽,是你」

哈寧壽獰笑道:「呂大臨,受死」

呂大臨大笑道:「天網恢恢,天幸讓老子碰上了你,陳亙兄弟,張繼雄兄弟,今日哥哥為你們報仇。」長槍高高舉起,竟然如同鐵棍一般,直砸下來。

哈寧壽舉盾迎上,砰的一聲巨響,鐵槍高高彈起,呂大臨大喝一聲,再一次砸下,此時的他鬚髮皆張,圓睜雙目,所有的精妙招式都不要了,只以蠻力再一次狠狠砸下,此時哈寧壽護衛盡去,被定州兵團團圍在中央,戰馬連個轉身的餘地都不大,熬戰這多時,早已筋酸骨軟,呂大臨卻是養精蓄銳,此消彼長之下,呂大臨中砸了三下,便聽得咯的一聲響,哈寧壽的胳膊已脫了臼,面色慘變之際,呂大臨的第四下已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哈寧壽整個人被砸趴在了馬上,馬兒受此巨力,四蹄一軟,已是跪倒在地,呂大臨獰笑著伸槍一挑,將哈寧壽整個人挑飛到了空中,待他落下之機,長槍反掄,又將他抽上了半空,如是三兩下,哈寧壽已是骨骼盡碎,死得不能再死了,落到地上時,已是渾身軟綿綿的宛如一條布口袋,沒一根骨頭是好的了。

「將這個狗賊的腦袋砍下,帶回定州祭奠死去的兄弟,把他的屍體給老子懸在旗桿上,讓哈寧齊看看與我們做對的下場。」呂大臨大聲道。

「遵命,將軍」

「給我將青部大營一把火燒光。」

「一個時辰後全軍集結,奔赴青町」

青町,李清率領著親衛營與旋風營在呂大臨擊破青破大營當天到達,在一面緩坡上,一萬餘名騎士集結在緩坡坡頂,耐心地等待著虎赫的出現。

傍晚時分,士兵們草草地吃了一點乾糧,喝一了點水,便抓緊時間躺倒休息,說不準什麼時候便有一場大戰,此時,能多休息一下,恢復一點體力,在戰鬥中便能多一份活下來的指望。

「大帥,虎赫真地會來嗎?我很擔心他在得到我大哥襲擊青部的消息後,會與青部哈寧齊合兵一處,那我大哥那裡可就頂不住了?」呂大兵很是擔心,呂大兵到親衛營擔任參將,是定州軍方洗牌的一個重要籌碼,不過他倒極為高興,因為李清的親衛營是公認的全軍最為強大的戰鬥單位,而且這裡面的每一個人只要能在戰鬥中活下來,都有可能成為軍官,呂大臨曾對兄弟說過,如果大帥將來能成就大事的話,你在親衛營呆的時間越長,以後我們呂家在軍中的力量也便會越強大,因為你是這些未來將軍們曾經的長官。

李清看著漸漸落下的幕色,肯定地道:「他一定會來,虎赫不會與哈寧齊一齊追擊你哥哥,因為他明白,如果他與哈寧齊合兵一處,呂將軍便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什麼也不會撈到,而他選擇奔赴青町,便是打得半渡而擊的注意,說不定便能取得一場大勝,再說,青部此時實力越弱,對白部一統草原便越有利,不然,你以為虎赫巴巴地帶著狼奔軍靠近青部為的是什麼?」

姜奎呵呵笑道:「呂將軍,放心吧,大帥算無遺策,那虎赫一定會來,我倒是盼望著與他的狼奔軍打上一仗,狼奔軍偌大的名聲,不碰上一碰,真是不甘心。」

「姜奎,你的旋風營是很不錯,不要以為你曾經打敗過白族兵便自以為自己了不起,虎赫狼奔,巴雅爾的龍嘯,都是有數的精兵,以前你充其量碰上的是白族的雜兵,虎赫能在蔥嶺關外抗擊室韋人這麼久,豈是好相與的?不要把敵人想得太差,想得太蠢,這會要你的命的」對於姜奎,李清就沒必要像對呂大兵那麼好顏好色了,聽著姜奎語氣輕佻,有些輕敵的意思,當下好不客氣地斥責過去。

「是,大帥,姜奎一定記住您說過的話」姜奎凜然,見大帥把虎赫狼奔看得如此重,心裡原先那一點輕視也是蕩然無存了。

「未慮勝,先慮敗,為將者,一定要考慮周全,兵乃凶器,不慎加運用的話,死枉死很多人的,」李清繼續道。

這一下,不但是姜奎,連呂大兵也認真了起來。

「當然,我這樣說也不是讓你們畏首畏尾,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就要看為將者的靈機應變了,這也是良將與庸將的區別」

「來了」一名親衛忽地驚喜地大叫起來,這一聲,也彷彿號令一般,原本就地在地上或躺或坐的士兵嘩啦一聲全都站了起來,翻身上馬,很快地,排成了攻擊陣形。

李清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虎赫,你還當真來了,來吧,讓我來嚇你一跳,哈哈」

「吩咐下去,全軍準備火把,讓我們歡迎虎赫的狼奔軍吧」

「大帥,我們趁其不備,猛然擊之,必破狼奔」姜奎大叫起來,多麼好的機會啊,大帥居然只準備嚇虎赫一跳。

李清大笑,「虎赫是草原第一名將,既有名將之聲,豈是浪得虛名之人,他必有前哨突出,我等主動出擊,就算滅得了他的前哨,但你不要忘了,此時,兵力佔優勢的可是他,我們贏了前面的,說不定就輸了後面的,要是撐不到呂大臨部到來,到時逃跑的可是我們,那不是徒惹笑柄嗎?嚇唬他一下便夠了」

李清話應未落,果然眾人便聽到不遠處有急驟的馬蹄聲傳來,的確,虎赫派了一隊前哨探路。

「點火」李清下令。

緩坡之上,陡地亮起成千上萬支火把,將方園里許之內,映照得一片通明,前面的馬蹄聲驟然停止,旋即又響了直來,這一次,卻是愈去愈越,而不遠處,那奔騰而來的火龍卻也猛地亂了一下,不久,即恢復了平靜。

「好將,好兵」李清讚道,虎赫狼奔在突遇敵情的情況之下,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壓住了陣腳,讓李清不得不讚,狼奔虎赫,當真是勁敵。

火龍慢慢地匯聚成火海,一排排地排列整齊,然後向這邊緩緩而來。

兩軍離開兩千步的距離,逼近的狼奔軍便停了下來,明亮的火光之下,狼頭大旗迎風飛舞,虎赫明亮的目光看向坡上李字大旗下的李清。

被李清放回去的諾其阿已重新歸建於虎赫旗下,與另一員大將豪格一左一右,衛護在虎赫兩邊,「虎帥,打不打?」諾其阿問道。

虎赫臉上露出一絲遺憾,「怎麼打?李清即然在此,那就是他早就算準了我會來青町,這個人年紀青青,當真厲害,大單于小瞧他了,想必此時攻破青部大營的呂大臨正率部逼近這裡,我們不能在短時間內擊潰擊敗李清的話,讓呂大臨兩萬騎兵自側面襲來,必敗」

「大帥,我們可以試一試」豪格躍躍欲試。

「諾其阿,你與定州兵交過鋒,看到對面的姜字旗了麼,那是你的老對手,你如何看?」

諾其阿認真地思忖了一下,道:「虎帥,姜奎的旋風營作戰方法與我們狼奔軍極為類似,士卒悍不惜命,雖然我們兵力上佔上風,但李清的親衛營戰鬥力比旋風營更強,這兩支定州軍在此,以逸待勞,在地形上又佔了上風,而且,他們事前料準我們要來,士氣想必也高昂得很,這一仗,我們沒有絕對勝算,如果呂大臨部趕到,則我們就要敗了。」

「是啊,你說得不錯,所以,這一仗,我是不想打的,想必,李清也是不想打的。」虎赫歎道。

「大帥為何料準李清也不想打?」豪格有些奇怪。

虎赫笑道:「如果李清想打,就不會如此明火執仗了,而是在我軍靠近之後,揮師突襲,趁我軍不防之機,伺機擊敗我,嘿嘿,李清倒是很看得起我啊,如此優勢,仍不肯冒險,看來,他是想以後以堂堂正正之師與我正面較量擊敗我啊」

「如此退兵,真不甘心,而且青部白白地吃了這麼一個虧」豪格恨恨地道。

虎赫冷哼道:「如此退兵,豈不滅了自家威風,讓我們看看李清的士兵倒底有厲害,諾其阿,你與李清認識,上去告訴他,我們不妨來鬥鬥兵,他們大楚不是有斗兵的習俗嗎,斗兵完後,不論勝敗,我們都回去。」

「是」諾其阿大聲領命,策馬便向緩坡上奔去。

「不能大打,小打一場卻是無妨,挫挫定州軍的銳氣」虎赫撚鬚微笑,兩軍交手,鬥智鬥力,互看手段,這小打雖然對眼下之局沒什麼意義,但長遠來看,則影響深遠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奪旗

白族沒有如預料之中的那般退兵,李清倒有些拿捏不準了,像虎赫這類人,總是難以完全把握住他們的心思,李清自認也只能猜個八成,從虎赫上一次奇襲定遠,以人質換俘事件中就不難看出,這個人還是不拒絕險策奇計的,當初他敢以疲師攻定遠,今天會不會孤獨一擲呢?

李清的心裡打起了鼓,正常分析,虎赫在巴雅爾致力於一統草原之際,絕不會來招惹自己,兩隻老虎打架,最後的結局很可能便是便宜了猴子,虎赫會腦子發熱麼?看到白部人馬不退,定州兵已做好了衝鋒的準備,如果要開打,自己這邊佔據了地利,至少在馬力上要稍勝一籌。

白部之中一人單騎而出,直奔這邊而來,李清不由長出了一口氣,這便是不會打了,但虎赫派個人來幹什麼,說幾句場面話,這又不是江湖毆鬥,還要交待幾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麼?

「虎帥麾下諾其阿,求見李清李大帥」

李清一聽不由樂了,熟人嘛,在定州相處了很長時間,這個人是一個大將之才,現在已到了狼奔軍麼?

「得瑟什麼?不就一個我們的手下敗將麼?」姜奎嘀咕道。

離定州軍百步之際,諾其阿勒住馬匹,翻身下馬,空手向前走了幾步,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李清笑道:「讓他過來吧」

呂大兵大笑著策馬向前幾步,「諾將軍,別來無恙乎?一別數月,呂某可是想念得緊啊」

諾其阿大怒,他便是被呂大兵和過山風圍住後,為了保護公主無奈之下才選擇投降,看著呂大兵一副恥高氣揚,勝利者的姿態,不由氣得七竅生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李清面前,左手撫胸,向馬上的李清行了一禮,道:「諾其阿見過李大帥。」

對於李清,諾其阿還是挺佩服他的心胸的,在定州,雖然自己成了俘虜,但在李清的關照下,卻沒有受任何的委屈,當然,那些守衛的小兵的白眼不算在內,本來以兩家你死我活的關係,他已經作好了受辱的準備。

李清居高臨下地看著諾其阿,這個人雖然曾經當過定州軍的俘虜,但李清倒不會小瞧他,單看他面對著呂大兵的挑釁,能忍住氣,對一個血氣方剛的武將來說,就是很不簡單的。

「虎帥有何事?是不是不想與我定州軍面對面地較量一番,準備就此偃旗息鼓,全軍後轉呢?」李清似笑非笑道。

諾其阿不卑不亢地笑道:「李大帥這是說哪裡話,明明是李大帥不想打,我們虎帥不願逼人太甚,加之敬重李大帥也是一方豪傑,這才讓諾其阿來說與大帥聽,也好讓李大帥安心啊」

呂大兵姜奎等不由大怒,惡恨恨地瞧著諾其阿,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李清卻大笑道:「虎帥說李某不想打?真是笑話,李某巴巴地從定州跑到這裡來,莫非是遊山玩水不成,很可惜,草原風光不及我定州遠甚。我正是想來瞧瞧虎帥的威風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般啊,很可惜虎帥臨陣卻蔫了。」

諾其阿道:「大帥如果想打,又何必明火執仗,偷襲豈不更有效果?如此給我軍報訊,其意自明,我家虎帥也是知情識趣之人,焉會煞了風景?」

李清歪著頭打量了一下諾其阿,倒瞧不出這傢伙辭鋒也厲害得很,「我明火執仗,是想讓虎帥見識一下我定州軍的兵威,不想趁火打劫,如此這般,即使贏了虎帥也不會服氣嘛」

「定州兵威,虎帥在定遠堡已見識過了」諾其阿大笑。

呂大兵大怒道:「兀那蠻子,忘了你曾是呂某的俘虜了麼?我家大帥仁慈,讓你僥倖留得一條性命,居然還在這裡大言不慚。」

諾其阿轉過頭,斜睨著呂大兵,抗聲道:「吾被俘,非戰之罪,吾得活,是虎帥之力,姓呂的,他日戰場之上,總有雪當日之辱之時。」

呂大兵霍地拔出刀來,「何不現在?」

諾其阿冷笑一聲,目視李清,不再理睬呂大兵,把呂大兵氣得在馬上扭來扭去,要不是顧著大帥就在跟前,簡直便要下馬與他扭打了。

「不說廢話了,諾其阿,虎赫讓你來,是何用意,總不是來與我部將鬥氣的吧?想必虎帥這時急著回頭,晚了,李某可就要留客了。」

諾其阿心中一凜,李清這話說得可就明顯了,很顯然,呂大臨的部隊正要向這邊趕來。計算路程,只怕用不了幾個時辰就會到了。

「我家虎帥說,兩軍既遇,這樣都掉頭而去,不但他不甘心,想必李帥也是不甘心的,俗聞大楚有斗兵的習俗,我草原也有插旗奪旗之慣例,今日便來鬥上一場,不論誰勝誰敗,鬥完之後,掉頭便走,如何?」

嗯?李清不由一楞,想不到虎赫居然提出這個建議,想必是對他狼奔軍的戰鬥力有著絕對的自信了,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沉吟之中,目光不由轉向旋風營參將姜奎,姜奎策馬向前,「大帥,末將旋風營願意迎戰」

李清思忖片刻,這也是一個摸摸虎赫狼奔實力的機會,倒是可以一試,只是輸了,只怕會在軍中留下陰影,這種騎兵之間的斗兵,對上的又是狼奔,自己還真是沒把握,沉吟不決之時,諾其阿笑道:「大帥若是不敢,儘管直說,我家虎帥說了,他掉頭便走,絕無二話。」

姜奎狂怒,一躍下馬,單膝跪在李清馬前,「大帥,末將願戰,若輸,末將提頭來見」

李清斥道:「胡說什麼」目光看向諾其阿,「告訴虎帥,戰,雙方各出一百人。斗兵」

諾其阿一抱拳,轉身便行。

李清看向姜奎,「姜奎,你的部屬有把握嗎?」

姜奎大聲道:「末將屬下,皆敢死戰。」霍地站起,奔到旋風營前,大呼:「與蠻子斗兵,我要一百人,那們果長願意去一逞我定州旋風營威風」

「末將願往」十幾個果長應聲而出。

姜奎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轉來轉去,半晌,大聲喊道:「關少龍」

一名年輕將領應聲而出,滿臉都是興奮之色,「末將在」

「你選你部精銳一百人,為大帥去奪旗斬將」

「末將領命」關少龍興沖沖地跑向自己的部屬,而其餘的一批果長見沒了機會,怏怏不樂地退回了隊列。

兩方的戰鼓幾乎在同時響了起來,戰士的呼喊聲撕裂夜空,兩名騎士各執一面軍旗,飛馳而來,在戰場的中央,相距數百步,同時將兩面大旗深深地插入地上。圈馬而回。

戰鼓鼓點再變,兩方一百名騎士緩緩從本陣小跑而出,既然是光明正大的斗兵,定州騎兵也不佔地利的便宜,策馬下了緩坡,到了平地列陣。

狼奔軍清一色鐵甲,左手執圓盾,右手握彎刀,而定州旋風營亦是全身鐵甲,與狼奔軍不同的是,他們還有護臉的面甲,此時拉下面甲的他們,已只有兩隻眼睛露在了外面,旋風營一人一支衝陣長矛,馬鞍旁掛著一把戰刀,與狼奔軍手裡的彎刀相比,他們的刀身略長,弧度略小。這種最新式的盔甲是李清自京城看到御林軍中的裝備之後,又在復州敲得大筆銀子,手裡寬綽了,才開始在部隊慢慢裝備,姜奎的旋風營是李清的第一支騎營,自然是拔得頭籌,率先裝備。

「列」關少龍一聲低吼,因為帶上面甲,聲音顯得很沉很悶。百名騎兵手中的長矛同時抬了起來,十乘十的馬隊驟然之間便像蓄勢待發的利箭。

「必勝」關少龍再次低吼。

「必勝」九十九人同聲應和。

人數雖少,但氣勢驚人。與此要和,緩坡上的萬多定州軍同聲高呼:「必勝,必勝」

虎赫微微變色,「果然強軍」心中必勝的信念微微有些動搖。

鼓聲募地變得高昂起來,隨著戰鼓,兩邊騎士同聲高呼,「殺」雙腿用力夾馬腹,衝向對方。

刺槍平端,身子前俯,前衝,遇敵,刺敵,棄槍,拔刀,殺入敵陣。

雙方不斷有人倒下。

這場斗兵與京城斗兵大大不同,京城斗兵只論輸贏,不論生死,而這一仗,卻是以生死定輸贏,即使雙方都只有一個人還活著,決鬥就不會停止,直至一方完全倒下。其殘酷比起大軍決戰,有過之而無不及,大軍決鬥,你還能閃躲騰挪,力求生機,但這場決鬥,注定便是一往無前,敵不死則己死的不死不休之局。

李清緊緊地皺著眉頭,每當看到己方士兵掉落馬下,臉上肌肉就不禁一跳,心中著實心疼得要死,但這一仗,卻不得不打。

雙方數萬士兵,此時除了鼓點之外,全都鴉雀無聲,場中的殘酷決鬥便連這些精銳也是心驚肉跳。

鼓聲驟停,決鬥場上無一人還在馬上,統統落下馬來,倒伏在地,戰場上一片死寂,雙方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居然會是兩敗俱傷,這個場面,李清虎赫是誰都沒有想到,兩面大旗仍在場中飄揚。

「他**的,白白折損我百名勇士」李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臉色鐵青。

「大帥,大帥,你看」姜奎聲音顫抖,忽地指著戰場,神色激動之極。

循聲看去,李清兩眼猛地一亮,一個定州軍服色,倒伏在地上的士兵微微蠕動了幾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從地上撐起,他的一支手臂已沒有了,在火光的映照下,白森森的骨茬清晰可見,他先是單膝跪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以刀拄地,一點點站了起來。

「必勝,必勝」坡上萬餘士兵發出震天的歡呼,旋風營還有一人活著,這場決鬥,卻是定州贏了。

「是關少龍」姜奎顫聲道。

一步步挪到狼奔軍大旗前,關少龍將刀橫咬在嘴裡,伸手拔起對方軍旗,轉身,向著坡上舉起。

「威武」坡上再次爆發出歡呼聲。

狼奔軍寂無聲息,豪格悄悄地拿起強弓,正待搭箭瞄準,虎赫嚴厲的目光已看了過來,豪格怏怏地放下了弓箭。

「走吧」虎赫落寞地歎了一口氣,撥轉馬頭。兩萬狼奔軍跟著策馬,只餘下諾其阿帶著一部人馬,走到戰場上,開拾收拾戰士遺體,緩坡上,幾名騎士衝了下來,迎上了他們的英雄關少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禮物

凌晨時分,呂大臨的部隊到達青町,看到九十九具英雄的遺體,聽聞了那一場慘烈之極的奪旗大戰,即便是呂大臨這種見慣生死的大將,仍是不由動容,走到擔架上的關少龍面前,鄭而重之地向他行了一個軍禮,拍拍他的胸膛,「好樣的,兄弟」

關少龍臉色蒼白,斷臂之處的流血雖然早已止住,但劇痛卻仍是讓他的臉孔有些扭曲,躺在幾根長矛臨時紮在的擔架上,見到呂大臨向他敬禮,不由激動地滿面緋紅,「謝謝呂將軍」

李清微笑著看著這個漢子,道:「是條好漢,大長了我定州軍威風,少龍,先安心養傷,傷好後便到我親衛營來吧,不要認為自己少了一條胳膊就不能當軍人了,你以後還會是一名很棒的軍人。」

「多謝大帥」關少龍大喜,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向李清行禮,李清伸手輕輕地按住他的胸膛,溫聲道:「別動,現在最要緊的便是養傷。」

「疾風知勁草,板蕩出英雄,我定州有這些好兒郎,焉能不勝」李清看著手下幾員大將,豪氣干雲地道:「今天我們重挫了狼奔軍士氣,來日便將他們全殲在這茫茫草原之上,讓這片廣懋的土地成我們定州的牧馬之地,成為我們定州的後花園到了那時,方是我們定州騰飛之日,我戰馬所向之處,軍旗飛舞之地,何人能擋我鋒銳。」

呂大臨,呂大兵,姜奎等人神色激動,同聲道:「大帥威武」

這是李清第一次在軍中重將面前吐露自己的心聲,定州只是他積蓄力量之所,踏平草原之後,方是他騰飛之日,戰馬所向,軍旗飛舞之地,能是那裡,當然是中原大地。作為李清麾下的武將,李清的雄心壯志便是他們的輝煌未來,如何不讓人心生嚮往。

大隊人馬返回上林裡,先期返回的前哨早已將勝利的消息傳送回來,當大軍回到上林裡城下之際,歡聲雷動,這些年來,定州實在是很少取得這樣的大勝了,而自從李清主政定州之後,一連兩場大勝,再加上先期的撫遠戰役,讓他的威望一時上升到了最高點,當看到李清的帥旗出現時,震天動地的大帥威武聲響徹在上林裡城的上空。

李清微笑著,騎在馬上,緩緩走進上林城的大門,而呂大臨等人,則刻意落後了十數步,讓前面的李清更加的突出,更加的顯眼。

是役雖然大勝,但為了防止青部哈寧齊的報復,上林裡仍然沒有解除警戒,李清也帶帶著親衛營與旋風營呆在上林裡,直到三天之後,探子與調查統計司情報人員同時確定青部已全族後撤,而紅部明顯也是畏懼定州再次發起打擊,同時後縮,草原蠻族對定州的戰線再一次向草原內收縮。而虎赫也率軍回轉,青部遭受了重大打擊,他此來的任務便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現在的青部已根本無力與白部抗衡了,在巴雅爾結下來的整合中,已無力對巴雅爾形成威脅,從一個方面來說,是一件好事,但這事由李清來做,和與自己來做,完全便是兩碼事。

虎赫心裡十分膩歪,但又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見識了李清士兵的戰鬥力,讓他對李清的實力有了清醒了認識,自己的狼奔軍對上現在的定州軍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雙方實力五五開,誰勝誰負不好說,好在還有大單于的龍嘯,精銳士卒方面白部肯定還是佔有優勢的,虎赫才不相信呂大臨部也有如此的戰鬥力,這從李清不願意在青町與自己接戰便可證明,說明李清即使在佔著上風的情況下,也沒有全殲自己的把握,否則以李清的性格,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痛扁自己才怪。

李清在迴避過早與白部在野戰鬥拚命,而是想讓白部在堅城下流盡血液,而大單于也在將散開的手指一一收回來,攥成一個有力的拳頭,明的?抑或是後年,腳下的這片土地肯定會沾滿血跡,虎赫如是想。

「冬小麥已經播種下去了,但是今年,上林裡還是不能自給自足,仍需要定州給予支持」呂大林指著腳下新翻的土地,對李清道。

李清蹲下身子,將腳下的土抓起一團,在手裡捻成細末,看著黑色肥沃的細土從手裡滑落,他的臉上露出笑容,「很好,以前我們定州苦於糧食不足,但現在開墾了這麼多出來,很快,便能解決這一問題了,哦,呂將軍,回頭我讓路一鳴派一批行政官員到上林裡來,幫著你管理這裡的行政,而你,專注於軍事即可,上林裡的人越來越多,已經不單純是一個軍事要塞了,我想,不久,我便會在這裡重新成立一個縣。」

「是,大帥」呂大臨臉上波瀾不驚,好像李清不動聲色之間便分了他的權去,他是絲毫不以為意的。「我也正苦於此事,定州安排到上林裡的流民越來越多,開墾的土地,建立的屯民點也越來越多,讓末將實在是分身乏術,有了專業的文官來操心這些事,末將便可以一門心思地操練軍隊,打擊蠻子了。」

李清讚賞地看了一眼呂大臨,現在他越來越覺得,呂大臨不僅是一個沙場猛將,更是一個合格的成熟的政客,在某些方面,比自己要老練得多,上林裡在定州的地位因為蠻族的存在已變得越來越重要,定州的目前的政策是盡可能地向這裡傾斜的,所以,這裡不可能讓他軍事行政一把抓,需要有一個人來制衡,看來呂大臨早已想到了這個問題,是以在自己突然提出來後,他才能做到如此平靜。

「派來的行政官員雖然是隸屬於州里,但上林裡情況特殊,你,在戰爭爆發時對他們還是有臨時的節制權的,這些官員同時向你,和路一鳴負責。」李清道,他也不願意關鍵時刻雙方扯起皮來,這對於他的大計是不利的。

「是,多謝大帥。」呂大臨抱拳道。

「不過大帥,能不能把旋風營的那種甲胃優先給我們配備一點?」呂大臨道,這幾天他看到旋風營剛剛配備的新式甲冑,對於弓矢的防護性能極好,特別是加裝了面甲之後,對士兵的保護更是上了一個檔次,以前與蠻族作戰,很多士兵們都是面門中箭,蓋是因為蠻子箭法極好,見射到身上不容易穿透凱甲,對士兵造成很大的傷害,很多箭支都是奔著面門來的,而這種帶護臉的甲具則改決了這一問題。

「這種甲目前還沒有形成大規模的生產,沒有能力給你所有部隊裝備,這樣吧,回頭你找尚先生,給你先配備一個營吧」李清點頭道。

能弄來一個營的這種甲冑,呂大臨已是非常滿意了,他也清楚這種甲的確還沒有大規模生產,連王啟年的天雷營都沒有裝備,從這一點看,李清的確對自己是非常信任的。

「雖然不能給你大規模裝置新甲,但我還是有禮物要送給你的。」李清笑道。

哦?呂大臨大感興趣,大帥既然送禮,這禮便鐵定不是一般的東西。

「匠師營弄來出一種板甲,是用最新的鋼材打製的,只不過這東西打制起來太費力,要工匠們一錘一錘地敲出來,沒能力大規模打製,這種板甲可比你現在用的魚鱗甲防護性能好多了」李清笑道。這種鋼製板甲是李清在看到他那輛堪比防彈車的馬車後突然想起來的,這時代,將領們大都用魚鱗甲,將一片片的鐵片綴起來,一件甲衣起碼有幾十斤重,笨重不說,而且在連接處經常會被武器刺穿,對將領造成傷害,而這種鋼製板甲就好多了,先是重量急劇下降,這極大地降低了將領們的負擔,可以很好地節省體力,而且防護性能也大幅度地提高了。只是可惜,這東西打制起來太費力。要是有沖壓機就好了李清時常在心裡想。但現在,這夢是不必做了,只能少量地打制一部分,配備給將領。

「很快就給你們送來不多,主要是裝備給高級將領的」李清道。

「多謝大帥」這麼一份意外的禮物讓呂大臨極為高興,在戰場上,將領的傷亡是讓人最頭疼的,一個將領培養起來極為不易,但一個小小的意外便會令他傷亡,這往往會讓一支部隊崩潰,特別是像呂大臨這種騎兵居多的部隊,雖然定州軍現在的體系已盡量地減少了這種事情的發現,但仍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一些將領出現意外,如果解決了這一問題,他的部隊戰力還將提升。

「明天我就要返回定州了,你在上林裡,練兵屯兵的同時,還要繼續對草原施加壓力,不停地掃蕩小部落,在今年的第一場雪前,盡量地多打幾仗,將這些部落逼向草原腹地,加大巴雅爾的後勤負擔,我們對草原的經濟禁運著有成效,讓巴雅爾去頭疼怎樣養活這些投靠他的部民吧」李清笑道。

呂大臨點頭道:「是,我會派出部隊輪翻出戰,一則達成大帥的戰略目標,再則也可練練兵,看那狼奔軍的戰鬥力,委實比我部要強啊」呂大臨歎道。

「一支部隊改變不了大勢」李清道:「時間越長,我們的優勢便越明顯。」

「對了,你和大兵分別也很長時間了,這一次難得相聚,今天兄弟兩人便好好地說說話吧,明天,他可就又要跟著我走了」李清笑道。

「男子漢哪有這許多婆婆媽**,大兵肩負著大帥的安危,豈能輕離。」呂大臨笑著拒絕,「更何況這幾天我們兩兄弟也已見過好幾面了,那小子,跟了大帥後,長進不少,比以前沉穩多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大宴

定州軍再次大破草原蠻子,陣斬蠻酋大將哈寧壽,破青部大營的消息早在幾天前便傳回了定州首府定州城,定州城裡一片歡欣鼓舞,街道上不少的居民,商戶掛起了表示喜慶的紅燈籠,最高興的莫過於那些酒肆飯莊,這幾天的生意是暴漲,讓廚房裡的大師傅和跑堂的小二叫苦不迭,讓老闆們個個紅光滿面。

定州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安全感了,以前有的時候,簡直是一日數驚,如驚弓之鳥一般,時時擔心著蠻子殺到城下,但自從李帥主政之後,戰線日復一日地向草原方向挺進,現在定州城已幾不聞兵戈之聲,一派歌舞昇平景象。

大量的人口湧進定州,近一段時間一來,特別是從復州跑到定州來的人越來越多,復州本比定州富饒,但自從鬧起匪患,反而比不上定州這邊了,有錢的跑到定州城,做個小本生意,身無分文的也可以跑到這裡,反正定州鼓勵人丁來投,設有專門的安置司處理這些事務,你只要登記入冊,馬上就可以為你安置地方,授田,發傢俱,種子,在明年收穫之前,還會為你提供基本的生活費用,當然,這些都是要還的,不過可以分三年,一批一批的償還,而且還不用付利息。在如此的利好政策下,定州的人口愈來愈多,開始有一點繁華大州的意思了。

當李清的軍隊出現在定州城外,早已聚積了無數的百姓前來夾道歡迎。接照慣例,首先是陣亡將士骨灰入城式,當城上淒涼的號角聲響起時,本來喧鬧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大多的百姓低頭默哀,有的跪在地上,更有些早有準備的人已是備下一爐青香,點燃起來,青煙裊裊,扶遙直上。

「魂兮歸來」招魂的聲音再一次在城下響起,自李清以下,所有騎兵下馬,伏旗,目視九十九名戰士的骨灰入城。

緊接著,卻是獨臂的關少龍騎在馬上,與李清並轡而入,李清竟然親自為他牽著馬韁,關少龍激動的臉膛通紅,嘴唇哆嗦,獨臂手裡倒拖著那面繳來的狼奔軍旗幟,與李清走到城門時,用力將旗幟扔到地上,縱馬自上面踩踏了過去。

身後騎兵隆隆開進,從那面旗幟上踐踏而過。

「定州軍威武」

「大帥威武」

城上城下,響起陣陣歡呼。

晚,大帥府大擺宴席,慶賀這一次的大勝,不過李清宴請的人卻不僅僅是自己屬下高官將令,而是將整個定州城裡的豪門紳貴都請了來,這讓這一群人都是心下惴惴,李清主政之後,一系列的政策讓他們是冷汗直冒,這些政策大都都是針對著他們,頗有些打土豪分田地的意思,但在李清強大的兵力面前,這些人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誰也不敢有二話,看一看方家吧?即便有這麼強大的後台,但現官不如現管,在李清的刀兵面前,迅即化為烏有。李清在定州一直沒有與他們打過什麼交道,今天特地請來是什麼意思呢?所有人心裡都在揣測,更有的已做好大出血的準備了。

場中除了那些官員們,就只有一人行若無事,據案而坐,而很多定州官員將軍經過他的桌前時,都不忘給他行上一個禮,一個著五品官服色的年輕人正恭敬地垂手立在他一側,這個人,當然就是大楚神醫桓熙了,而他身邊的那位年輕官員,則是定州醫營的最高首腦桓秋。

桓秋也已不復當年那個青澀少年模樣了,兩年的歷練讓他明顯變得精幹起來,現在的醫營早已不是當年模樣,已更名為定州醫衛司,桓秋便是第一任的司長,在李清的大力支持和推動下,除了軍隊,定州現在每個縣開始設置官辦醫館,在這裡看病,是不用額外支付診費的,只需付藥錢就夠了,因這醫館裡的大夫都是拿定州薪俸的。桓秋現在更多的是從事著管理的職責,已很少親自動手診病開方了,已經從一個單純的大夫向著官員角色過渡,現在他的手下光是大夫就有上千人,軍隊中每個營都配備了一個醫療隊,這個名字是李清起的,而營下面的翼也配備了能做一些治療的醫師,這是一個龐大的體系,每年的預算都是十萬兩銀子開外。

來自後世的李清知道,大戰當中,士兵的傷亡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受傷之後的治療不及時到致的感染,只要救治及時,其時很大一部分士兵是可以活下來的,而這些活下來的士兵經歷了戰爭,又有過受傷的經歷,歸隊之後很快便能成為軍隊的骨幹,是以這項政策是李清強行推廣下去的,按著路一鳴的頭讓他劃撥了預算。

至於民辦醫館,則純粹是一項惠民措施,讓更多的尚沒有擺脫貧困的百姓也能看上病,吃上藥,這裡,藥是可以賒帳的,當然,你必須是定州的在冊人丁。

「大帥到」隨著衛士洪亮的喊聲,大廳裡立刻安靜下來,本來四處遊走,談天說地的官員們立刻回到座位上,而那些坐立不安的豪紳們也站了起來。

路一鳴,呂大兵,清風,尚海波等人魚貫而出,而在他們的身後,一身便衣的李清滿面笑容走了出來。

「大帥安好」廳內眾人齊齊鞠躬。

李清雙手虛按,「各位請坐,請坐,不必拘禮。」

路一鳴等人率先坐下,眾人又向他們微微欠身表示敬意,隨著一陣拖桌拉凳的聲音,眾人都坐了下來,大帥府的廳很大,今天足足擺上了數十張八仙桌,定州有影響的豪紳貴族基本都已被請了來,坐了幾百人的大廳現在很安靜,所有人都目視著李清,大家當然知道,大帥肯定是有話要說的。

「各位」李清端起了酒杯,道:「我定州數百年來都是邊州,每年都會迎接蠻子的東寇,但是,我們定州從未屈服過,從未害怕過,從沒有停止過戰鬥,這幾百年來,我們定州無數兒郎前赴後繼,奔赴沙場,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中,肯定有不少的親人曾與蠻子們戰鬥過,犧牲過,這第一杯酒讓我們敬那些為了保衛定州而英勇故去的先烈們」

所有人再一次轟然起立,將酒杯舉起頭頂,跟著李清一次,將酒緩緩倒在地上。

「這二杯酒,我卻是要敬各位了」李清笑道。

「不敢」眾人連連道。

「各位義紳,在我定州最危難之際,你們出錢出力出人,義無反顧,此等義舉,彰顯我定州人同心協力,共抗蠻族之決心,所以,這第二杯酒,你們當之無愧」李清仰頭,一飲而盡。

大座的大多豪紳心中無奈地苦笑,敢不也錢也力也人嗎,要是不出,只怕刀子就逼過來了。

李清放下酒杯,笑道:「很多義紳們今天心裡一定很忐忑吧?認為我李清是夜貓子進宅,沒什麼好事?又在打各位什麼注意了吧?」

眾人臉上無不變色,這翻書呢,咋就這麼快呢?廳裡一時亂哄哄的,

「不敢」

「那能啊」

「大帥宴請,是我們的福分啊」

李清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笑道:「各位不必疑慮,今日李某請大家來,就是要一解大家心中疑慮,讓大家安下心來。」

「先前李清對某些不守規紀的富商劣紳施以軍法,砍了他們的腦袋,沒收了他們財產,那是因為他們壞了規紀,犯了軍法,不得不為,而對那些守法有禮的紳士們,李清何曾動過他們一根毫毛?」

「大家或許認為李某在定州的一些政策危及到了在家的利益,這個李某不否認,的確讓大家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受了損失,但是大家回過頭來想一想,要不是這些政策的順利實施,我們定州從那裡來這些英勇善戰的士兵,沒有這些士兵又談何保護大家的利益,你們的土地,你們的財產,你們的家人,哪一樣能保得住,去年撫遠四城皆破,那裡的慘痛經歷難道還不能讓各位警醒嗎?」

眾人不由惕然。

「有恆產者有恆心,你們能指望一些沒有產業,無根浮萍一樣的士兵替我們拚命作戰嗎?不會,但是,當這些士兵們,他們在這裡也有一份家業的時候,他們就會拚命作戰,這在今年的數次戰役之中都得到了充分的證明,所以說,這幾場大勝不是我李清有什麼神謀妙算,而是士兵們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而在英勇奮鬥。」

「但是,這些政策的確讓在大家受到了損失,怎麼辦呢?大傢伙都是良紳,是義民,我李清怎麼能眼看著你們受損失而放任不管呢?所以,我與路大人在商議之後,決定對大家作出一些補償。」

補償?廳內眾人一時都驚呆了,還會有這樣的好事?這怎麼可能呢?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啊

李清笑道:「大家可不要誤會,以為我李清會拿出白花花的銀子來補償大家,現在我,可也是缺銀子缺和哇哇叫的。恨不得我定州發現一座銀礦,我隨便拿根鋤頭一挖,便是白花花,亮閃閃的銀子。」

廳內哄然傳來笑聲,李清剛剛一番話讓大傢伙兒的心都放鬆了下來。

「大家都知道,我定州另設有兩司,統計調查司,醫衛司,但到了明天,便會有第三司,商貿司。大家一聽他的名字就知道這個司是幹什麼的了。」

「這個司顧名司意,當然便是做生意的了。」李清笑道,「但是,商貿司我們定州不專門安排官員了,而是由大家,由在坐的各位自行推選司長和其中的一應官員,讓你們相信的人帶領著你們,以我們定州官府的名義來做生意。當然,推選出來的司長便也是我定州的官員,必須接受定州我管轄了。」

李清此言一出,廳內頓時亂了套,眾人紛紛議論起來,李清這說的是什麼,說得就是官辦,而且將這個權力交給了這些商人,這其中有多大的利益,用腳也能想像得出,而且現在定州的勢力越來越大,隨著李清實力的擴張,這個部門能撅取的利益也會越來越大。

「各位」李清提高了聲音,「具體的章程,大家在明天向路同知詢問,路同知會一一地跟各位作出解釋。」

「現在,便請大家喝酒,吃菜,不醉不歸」李清大聲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爭執

大廳裡還在歡宴,李清等人卻只是略小陪一會兒,便退席回到了內廳,定州的決策人物齊聚一堂。

「今夜想必有很多人睡不著,要走親訪友一番了」路一鳴笑道,「大帥此策當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讓他們自行選舉司長,大帥,我還是有些擔心以後這個司會脫離我們預設的軌道呢」

李清笑道:「不會,這個商貿司必須依附於定州這棵大樹,才有生存的空間,我剛剛說過,選出來的司長就是我們定州的官員,這便是預埋了一根絞索在哪裡,出了軌,哼哼,這根絞索可就要發揮作用了。」

「商人逐利而生,只要有足夠的利潤,他們便會牢牢地站在我們的戰車上,而且,以後這個商貿司下還可以設置各個行業聯合會,讓外州的商人們也能加入,加入的商人越多,商貿司的實力便越強,我們定州掌控的資源也就更多,也就是說,我們要努力地讓商貿司下的行業聯合會拿到該行業在全國的話語權,定價權,為我們以後的發展埋下伏筆。」李清淡淡地道。

路一鳴有些發呆,本來以為大帥設這個商貿司只是對定州商紳的一個補償,一種妥協,畢竟前期殺得太狠,讓豪門大商們都戰戰兢,短期來說,李清以最快速度地將不同的聲音用鋼刀淹沒,有效地整合了全州的力量,組織了一隻強軍,但從長遠來看,大楚畢竟是一個以世門豪族把持的國家,不做出一些相應的妥協的話,對以後定州實力的擴充沒有絲毫好處,試想,別人一想到你來就是要幹掉自己的,那還不拚死抵抗才怪?

但是咱一鳴卻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普通的部門裡,竟然還隱藏著如此重大的戰略意圖,簡單一點地說,就是李清想要控制各行各業,從而達到控制經濟命脈的目的,眼下雖說圖謀中原為時尚早,但早早布下棋子,到時自然水到渠成。

「清風,你的調查統計司以後在經濟情報方面也要加大一些力度,為這些商人們提供一些賺錢的信息嘛,不要小看了經濟民生這一塊,這一塊足以影響一切,也足以影響我們以後的發展。」李清看著清風,道。

「是,將軍,我會安排」清風微笑著道,現在定州,所有人都喊李清大帥,只有清風一人,一直保持著將軍這個稱呼,這幾乎成了她一人的特權。

聽到李清的話,尚海波不未人知地皺了一下眉頭,他剛剛砍斷了清風伸向軍中的手,居然又讓清風把手伸進了經濟領域,而且還是李清親自吩咐的,這讓他此時無從反對,只能以後找個機會慢慢跟大帥說。

「秋收怎麼樣?」李清問路一鳴道。

路一鳴正在消化李清提出的大經濟戰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啊,很好,很好」等看到幾個人都以一種奇怪地眼光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李清問他,自然是要具體的數據的,他這一答,可是不著邊際。

路一鳴不由老臉一紅,論反應敏銳,自己還真是不如清風與尚海波啊,李清一提,他二人就心知肚明了,自己卻還要反覆再三地考慮。

「今年秋收總體來說,我們定州是大豐收了,根據大帥的要求,各縣的數據已報上來了,州里正在整理中,最遲兩三天,就會有公文呈到各位的案頭。」

「整體的財政收入呢?」

「大帥,現在我們定州正大量地吸納人口,這些人進來後,我們初期的投入是極大的,可以說州里負擔極重,要不是今年您從京城帶回來一筆款子,又從復州弄來大筆銀子,還真是難以支撐,您知道,各縣農田水利,這也是一大塊,馳道修建,雖說是各縣徵集民夫,但按照州實施的新政,是要付錢的,這又是一大塊。再有就是軍晌,什麼都能欠,這一塊不能欠」路一鳴滔滔不絕,臉又習慣性地變成了苦瓜。

李清不由大笑,「老路,一說到錢,你便哭天抹淚地,這些錢都不能省啊,人口是我們定州的一大短板,吸納人口是為了今後長期的發展,有人丁,便有足夠的兵源,有足夠的賦稅,所以說,這一塊是不能省的。其它幾項,不用我說,你們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農田水利,可是飯桌菜籃,民以食為天,輕忽不得。馳道,這是基本建設,俗語說,要想富,先修路嘛」

室內幾人愕然,這是什麼俗語,誰都沒有聽過,李清也懶得管他們,繼續道:「兵晌,更是不能欠,當兵吃糧拿晌,那是拿命換來的。老路,你也不用叫窮,我們定州肯定會一年比一年好的,頭兩年,肯定會難一些,但再難,還能比我們在崇縣那時難嗎?」

這幾人都是從崇縣出來的,聽到李清這話,倒是都笑了起來,那時倒真是吃了上頓愁下頓,家無隔夜糧啊

「大帥說得是。」

「不要老想著節流,要更多地想到開源,上次我說的匠作營那邊的事怎麼樣了,有眉目了麼?」

匠作營屬於軍事編制,尚海波道:「已經做出來了,還在尋找銷售網絡,我們定州以前一窮二白,這些方面很是欠缺。」

「可以找李家,他們的商業網絡很成熟,不要怕分一點利給他們,只要我們拿大頭就可以,給他們一點無妨,有錢大家賺才是正道,想一分錢也不讓利給人,那最終你會一分錢也賺不到。那叫因小利而失大利,智者不為。」

尚海波點點頭,「是,大帥,回頭就去聯絡。」心裡卻在說,和李家合作當然無妨,以後連李家都會落到大帥手中,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崔義誠那邊的鹽利如何?」

崔義誠起初是投靠了清風的統計調查司,後來李清將他調出來,專門負責官鹽私鹽買賣。

「獲利極豐」路一鳴道,「特別是私鹽,幾乎可以稱作是暴利,只是大帥,我們偷偷地販私鹽,這說起來總是讓我感到彆扭而且崔義誠在販私鹽的時候,還往裡面摻沙子,這,這簡直就是奸商嘛」

李清笑笑,「不要忘了,你才是最大的奸商,他現在是你的手下,放心吧,等拿下了復州,我們就要打擊私鹽了,不過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說起了復州,尚海波忽然道:「大帥,復州過山風進展順利,所到之處,驅逐原復州官吏,打垮了原來的官員體系,而姜黑牛緊隨其後,收復過山風佔領的各縣之後,便大量地安插暗中投靠我們的當地人,現在已逐漸掌握了這些地方的行政大權,向顯鶴正在逐漸被架空,在這一方面,清風司長的統計調查司做得很出色,收買了大批的當地士紳,低級官吏,這為以後的平穩過渡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清風坐在椅子上,向尚海波微一欠身,「尚先生謬獎,這只是清風的本份而已,都是為了定州。」

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尚海波,驚訝他居然表揚起清風來了,李清知道,自從尚海波擺明車馬反對清風正為自己的正妻之後,兩人的關係已漸行漸遠,近期更有針鋒相對的苗頭,尚海波今天是怎麼啦?只怕還有後文。

「不過…..」尚海波接著道,「這些官員的履歷,關係現在都還在統計調查司手中,我認為,既然他們已投靠定州,便已可算是定州的官員了,清風司長還應及早將這些人移交給路大人,以便路大人對這些人有一個統籌的安排,以利於將來對復州的統治啊」

果然來了,戲肉在這裡呢李清的頭不禁又疼了起來。

果然,清風本來微笑的臉龐立時便板了起來,柳眉緊皺,看著尚海波,道:「移交那是自然的,可是現在剛剛有了一點眉目,那些地方尚未穩定,如此匆忙之間,出了問題怎麼辦?」

「能出什麼問題?如今復州最強有力的刀把子在我們手中,清風司長不想移交,難不成有什麼別的想法?」尚海波慢悠悠地道,他絕不允許清風的手再一次伸進文官體系當中。

清風大怒,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尚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廳內氣氛頓時有些緊張起來,路一鳴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頭一扭,去欣賞字畫了。

清風與尚海波怒目相對,李清的臉慢慢地沉了下來,變得鐵青,左膀右臂,居然當著他的面幹起來了,砰的一聲,李清一掌拍在桌子上,霍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臥室,餘怒未消,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砰地一聲將杯子砸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把門外的親衛嚇了一跳,一步跳了進來:「大帥,什麼事?」

李清搖搖頭,「沒事,你出去吧」

坐在椅子上,李清輕輕地敲著自己的額角,這兩人之間的矛盾讓他十分糾結,尚海波的意思他也懂,如果清風不是與自己有那麼一層特殊的關係,他決不會如此反應激烈,但現在,尚海波肯定擔心清風的權力過大,而清風,自從從京城回來後,對於權利明顯也熱衷了起來,現在是四處伸手,這個苗頭必須盡早掐下來,否則越拖問題越大。

肩上一雙玉手緩緩地替他揉捏起來,李清閉上眼,任由清風替他按摩,半晌,才道:「清風,過幾天便跟老路將復州的事情移交一下吧,以後凡是打下一地,你便將該地的文官系統交給老路。」

清風的手微微一僵,但馬上就又恢復了正常,「是,將軍,我知道了」

李清伸手握住清風的手,「清風,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也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允許你擁有一定的權利在將來以保護你自己,但並不是沒有節制的,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只要我在,便沒有人可以動你,但你絕對不能越線。」

「是,將軍」清風低下頭。

「尚先生我很敬重,你對他要尊敬一些」李清接著道。

這一次清風沒有回應。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清風的獨白

霽月坐在窗台前,用心地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神情專注,眼角眉梢儘是笑意,窗台的一側,擺放著一隻已納好的千層底,密密麻麻的針腳排列的整整齊齊,宛如一列列士兵,展示著霽月的心意。

清風走進房內,霽月毫無察覺,看見妹妹如此用心,清風的心如被針尖刺中,微微一縮,感到一陣刺痛。

「雲容!」她低低地叫道。

「啊」霽月吃了一驚,手一滑,針尖一下子扎到指頭,殷紅的鮮血立時便滴落到雪白的千層底上。

「雲容,沒事吧?」清風搶上一步,拉住霽月的手,想要看看手指上的針傷,霽月的手微微一縮,避開了清風伸過來的手,將手指含進嘴裡,吮吸了幾下,「姐姐,你來了」

清風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看著妹妹那平靜的面容,心裡一陣難過。姐妹兩人對視片刻,竟是無話可說,半晌,清風將窗台上的那只納好的千層底拿過來,低聲道:「又是為他納的嗎?」

霽月別開頭去,看著窗外飄飛的落葉,兩眼之中多了一層朦朧,抿住嘴唇,卻因太過用力而讓其失去原有的紅暈,顯得蒼白。

清風站起來,走到霽月的身後,愛憐地將她摟到懷裡,輕輕撫摸著妹妹披散的長髮,呢喃地道:「雲容,我知道你恨我,我明明知道你很早就喜歡將軍了,可是我卻竭力阻止你,最後我卻投入了將軍的懷抱,我將你隔在崇縣,不讓你來定州,就是怕你再見到將軍,可是雲容,你知道姐姐的苦心麼?」

霽月的肩頭微微顫動起來,卻仍是倔強地昂著頭,不讓眼眶裡的眼淚流出來。臉愈發顯得蒼白起來。

轉到霽月的面前,清風捧起霽月精緻的臉龐,「雲容,你知道姐姐的苦心麼?」

「在安骨,當姐姐失去清白的時候,那時的我真想立時便死去,但我不能死,雲容,我不能死,我還要照顧你,你知道嗎?那時的你即將被當作禮物被那完顏不魯送到另一個部落去換取兵甲,我如果死了,那些野獸說不定就會立即來侮辱你,雖然我知道我保不了你幾天,但那怕只有一天,姐姐也要去做,姐姐每天祈求上蒼,祈求滿天神佛,祈求天崩地裂,祈求洪水猛獸,能讓我與這些蠻子一起下地獄。從而讓你能夠逃脫這一劫難。」

霽月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滑落,眼中堅冰一寸寸地融解,想到當初在安骨部落時朝不保夕,每日都在恐懼中掙扎的日子,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不知不覺中,她的雙手環抱上清風盈盈一握的細腰。

「上蒼顯靈了,神佛顯靈了」清風的語氣忽地亢奮起來,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將軍帶兵來了,他打垮了蠻子,親自斬殺了那頭惡魔,霽月,你得救了,你保住了性命,保住了清白,那時,姐姐又想到了死。可是,當我看到你那孱弱的身子,驚恐的眼神,我又不敢死了,我不知道我如果一死了之,你怎麼樣才能活下去,就這樣,我們到了崇縣。」

「我知道了將軍的身世,我知道了他是世家子,我驚恐地發現你愛上了他,雲容,可是當時的我們是什麼身份,我們還有身份麼?是的,你是清白的,但誰會相信?除了我,誰會相信呢?一個被解救的奴隸,卻妄想攀上高貴的將軍,高貴的候門少爺,如果被人知道,我們在崇縣將無立足之地。」

「我錯了,我不知道將軍有著那樣寬闊的胸襟,有那樣仁慈的心靈,霽月,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阻止你,我會盡我的力量成全你。」

「當我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將軍說他喜歡我,愛我。而我,在與將軍相處的那段日子裡,也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我拒絕過,但我無法改變,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當時的我,還想著我姐妹兩人都可以依靠將軍,因為將軍是值得我們去依靠的。」

「但是,接下來的一切讓我如夢初醒,雲容,除了將軍,其它人還是認為我們是不潔的女人,是不貞的女人,是身份不明的女人,是會害了將軍前程的女人,而這些人,卻都是將軍的心腹手下,他們不遺餘力地阻止將軍愛我,娶我。」

「將軍的堅持讓我看了希望,我夢想著林家能重新接納我們,那時的我們,將會回復我們顯赫的大家小姐的身份,我們可以光明正大,風風光光地嫁入李家,但是,那一夜,那一夜無情的現實徹底粉碎了我的夢想,我們爺爺,那位飽讀詩書,被稱為士林領袖,受世人尊崇的爺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清風痛哭失聲,霽月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碎,緊緊地抱著清風,將頭埋在她的胸前,號淘痛哭。

「身死事小,失去事大」清風止住哭聲,呢喃地道,「這是我們的爺爺說給我聽的話。雲容,從那時起,我們就再也不姓林了,我們沒有了家,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親人,就只剩下我們姐妹二人。」

「雲容,從那一夜,我便下定決心,我總有一天,要光明正大地重新走進那扇大門,我大聲地對他們說,我姓林,但是我決不再姓林,我要讓他們後悔,難道他們的名聲比血緣親情更重,比我們姐妹的性命更重要嗎?他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雲容,你不要怪我,我也曾想過安安靜靜地做將軍的一個女人,可是我卻掌管著統計調查司,當初的我,只想完成將軍交給我的每一件事,力求把他做到完美,可我真做到後,我被我手裡握有的實力,握有的權力驚呆了。尚先生開始疑忌我,開始攻擊我,力圖想把我拉下馬來。」

「我害怕了。雲容,你不明白,做到我這個位置後,我便再無退路,即便我退下來,尚先生會放心我嗎,我一手建立的統計調查司,從上到下,無一不是我的心腹,除非我死,否則誰都不可能將他從我手上奪走。但是,現在的我,卻不想死了,我要活著,活得比誰都風光,比誰都得意,我要讓那些人看看,林雲汐是怎樣的一個人」

清風霍地站了起來,激動地在屋裡來回走動。

「尚海波是誰,他是將軍的第一手下,他是將軍的心腹謀士,將軍對他信任有加,將軍對他推心置腹,常勝營系對他馬首是瞻,除了將軍,他是定州最有威信之人,有這樣一個人對我虎視眈眈,我能怎麼做?我只能不斷地擴充自己的實力,建立自己的圈子,以便同他對抗。」

「雲容,你以為做將軍的女人是這麼簡單的嗎?你不知道我內心的彷徨,將軍未來的夫人是大楚鼎鼎大名的傾城公主,將來的她,能容得下我們姐妹嗎?」

「我不能讓你捲進來,姐姐已是欲退不得,退則死,而你,妹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完了,你還可能活下去嗎,姐姐現在已是舉步維艱,如果你再跟了將軍,那尚海波會怎樣想?他會變本加厲地對付我們。」

「我希望你能一輩子平平安安,我絕不願意你捲進這場爭鬥。雲容,原諒我。」清風站定腳步。

「姐姐會為你選一個能讓你一輩子幸福的人,一輩子呵護你的人,一輩子能保護你的人,即便姐姐失敗了,尚海波也不能動你分毫。」清風斬釘截鐵地道。

「姐姐」霽月大叫起來。

清風拿起霽月納了一半的千層底,伸手拉斷了絲線,用力扔到窗外,「雲容,相信我,姐姐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霽月慢慢地平靜下來,看著清風,「姐姐,想必你已有了人選,能告訴妹妹麼?」

清風眼中露出喜色,坐在霽月的對面,「雲容,那人現在名聲不顯,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定州有數的大將,將軍所倚重的人物,而且,他的出身同樣不好,他不會嫌棄你,只怕他做夢都想不到能娶到你這樣知書識理,賢惠溫柔的妻子,而且,你尚是完璧,當他發覺這一點後,他會更加地疼你,愛你。」

「更重要的是,他在定州不屬於任何一系,他和姐姐一樣,孤軍奮戰,如果能與我結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兩隻孤狼如果能成為朋友,他們力量將會變得更強大。」

「等到這一切變成現實,尚海波會發現,未來的將軍夫人傾城公主會發現,想要動我們姐妹倆,他們就得承受他們承受不起的動盪,為了將軍的大業,為了他們自己的榮華富貴,他們只能容忍我們,與我們妥協,與我們共享榮光,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才會真正地安全,才能真正地得到安寧,平靜,才能風風光光地重新站到林家大門前。」

霽月看著清風,忽地笑了起來,笑聲中,淚水一點一滴在滑落下來,看著姐姐的眼光慢慢地變得陌生,「姐姐,你忘了,妹妹雖然不懂世事,但也是從小熟讀史書之人,你當妹妹是什麼,是你爭權奪利的工具嗎?你看重的是那位將軍未來的實力,看重的是他將來能給你的幫助,能成為你對抗尚海波和傾城公主的有力武器,但是,你想過妹妹的幸福嗎?你想過妹妹會開心嗎?你問過妹妹甘心情願嗎?」

「雲容」清風厲聲道:「姐姐做的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你嗎?是的,我承認,我有這個想法,但是,你能否認姐姐也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麼?不要想著將軍了,做將軍的女人,是你不能承受之重,我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只能繼續走下去,說不定有一天,姐姐就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而你,還有機會選擇。」

霽月慢慢地站了起來,「我不願意,絕不」

頭也不回地霽月向著屋外走去。

屋內,清風頹然坐下,雙手捂臉,無言地抽泣起來。

(這一章寫得很難,在槍手的筆下,清風終於還是無可避免的走上了這一條路,一條女強人,女政治家的路,說實話,槍手一直想避免這樣,在我的內心,我更希望她是一個溫宛可人的小女人,但情節的發展讓槍手無可選擇。這一章清風大段的獨白算是剖析她內心的轉變過程,世事無常,人常常會被逼著走上一條他自己也想到不到的道路。現實中的我們,又何嘗不是常常面臨這種選擇呢對於不喜歡清風這個角色的朋友,我只能說聲抱歉,瞭解清風,理解清風吧,這是一個可憐,以後或許會讓你感到可恨的女人,但毫無置疑,她也是在追求屬於自己的安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反目

本想開單章求票,但想了想還是算了,不浪費大家的時間,便在這裡叫幾聲吧,月票,推票,槍手都想要啊,新的一月開始了,槍手想有一個好的開始

霽月義無反顧地搬出了統計調查司衙門裡屬於清風的那坐小院,收拾自己的衣物的時候,甚至沒有看一眼眉目之間儘是哀傷的姐姐一眼。

「雲容」霽月將出門的時候,清風低低地叫了一聲,看向她的目光流露出一絲哀求,「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連你也要棄我而去麼?」

霽月腳步微微一頓,身體僵硬,半晌才道:「姐,你好自為之吧」拎著自己的小包裹,急步離去。

看到霽月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清風喚了一聲:「鍾靜」

「小姐」牆角處人影一閃,鍾靜出現在清風的面前,「跟著霽月小姐,看她去哪裡,在哪裡安身,然後派人好好保護,不許出一點岔子。」

「是,小姐,不過霽月小姐要是出了定州城呢?」

清風皺眉想了想,然後道:「霽月如果出了定州城的話,那她就只有一個地方可去,就是崇縣,我們姐妹倆原先住過的地方。跟著她,看著她安頓好之後,然後知會那裡的縣令,嗯,他是叫揭偉吧,我妹妹要是在他哪裡出了一點漏子,那他就在我趕到之前自己抹了脖子吧」

「是,小姐,我馬上就去。」鍾靜行了一禮,急步追趕霽月而去。

眼前再無一人,清風兩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伸手扶住門框,無力地靠了上去,雙眼緊閉,眼角似有淚水滲出。半晌,清風纖腰一挺,已是站得筆直,擦去眼角的淚,臉色慢慢恢復平靜,當她走出小院兒的時候,先前的無力柔弱已是無影無蹤,所有的統計調查司人員看到的又是他們極端熟悉的那個不苟言笑,兩眼鋒利似刀能看透人心的司長。

夜已深,清風仍埋首在堆集如山的案贖之中,一份份地閱讀著從各地匯聚而來的情報,希望能從這些風牛馬不相及的大堆東西中找出對定州有用的東西來。

一聲淒厲的夜鳶讓清風霍地一驚,側耳傾聽外面隱隱傳來的更鼓,已是三更了,伸手端起案上的茶杯,皺皺眉,喚道:「來人」

一名護衛應聲入門,「司長有何吩咐?」

清風指指茶杯,道:「換杯熱的來,濃一點兒」看到護衛出門,清風隨手從厚厚的卷宗中隨意抽出一份,只瞄了一眼,便嗯了一聲,站了起來,再細細地看了一遍,臉上卻是露出怒意。當那名護衛端著新沖的熱茶進門時,恰巧清風猛地一拍案桌,怒罵道:「混帳」

護衛嚇了一跳,手一抖,滾燙的熱茶灑在手上,不由疼得齜牙裂嘴,手一鬆,茶杯已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司長恕罪」護衛臉色大變,立馬單膝著地,跪了下來。

「來人啊」清風大叫,跪著的護衛已是臉無人色,實是不知什麼地方得做錯了了,惹得司長雷霆大怒,看司長的臉色,今天只怕要挨板子了。

外面湧進幾人,躬身道:「司長」

「去,看看肖永雄那個混帳還在不在,在的話讓他滾過來」清風怒叱道。

聽到司長不是衝著自己,跪著的護衛這才緩過一口氣來,臉上稍微有了一點顏色。

清風轉過頭,看著跪著的護衛,道:「你跪著幹什麼?馬上去隔壁,看看大帥睡了沒有?如果沒睡,就告訴唐虎或者是呂大兵,我馬上過來,有要緊事稟告」

「是司長」地上的護衛一挺身爬了起來,一溜煙地去了。

肖永雄是情報統計分析署的署長,是最早跟著清風建立起統計調查司的人,在剛剛成立統計調查司時,讀書人十分稀缺,那時連李清都為識字的人頭疼,更何況是清風這個剛剛起步,名聲不顯的小衙門。是以讀過書,中過秀才的肖永雄便成了稀罕物,得到清風的重點培養,隨著統計調查司一步步的壯大,肖永雄也是水漲船高,成了情報分析署的署長。

這個部門在統計調查司內十分重要,因為外情署和內情署獲得的情報首先便是匯聚在他這裡,然後經過分析署的篩選,覺得有價值的情報才會報送到清風的案頭,隨著統計調查司的網絡越鋪越大,肖永雄能力上的不足已慢慢地顯現了出來,雖然他很努力,但仍是讓清風日漸不滿。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肖永雄急匆匆地奔來,雖已三更時分,但他也還沒有去休息,嚴重地睡眠不足讓他的眼袋浮腫,常年悶在室內不見陽光,臉色顯得極為蒼白,瘦削的身體套著一件青色長衫,顯得空空蕩蕩,聽到護衛的轉述,他立時意識到肯定又是哪裡出了問題,不由頭上冒著冷汗,一路趕過來,看到清風鐵青的臉孔,更覺得不妙。

本想怒責他的清風看到肖永雄的模樣,一腔的怒氣卻又慢慢地平復下來,肖永雄很忠心,也很努力,但能力上的缺陷不是努力便能彌補的,特別是他們所從事的這個行業。是該給他挪個地方了,如果能找到合適的人選代替他的話。清風心裡暗自將分析署裡的人過了遍,不由搖搖頭。

將手裡的情報遞給肖永雄,清風淡淡地道:「永雄,這份情報昨天就到了,為什麼沒有及時送給我,反而壓在了這麼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中,要不是我無意之中抽到了他,豈不是明天我也看不到?」

肖永雄掃了一眼,這是一份來自遙遠的西方有關室韋部落的情報,室韋人隔定州十萬八千里,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當時的自己只是掃了一眼,便將他放到了一邊,沒有作為重點,但現在看來,卻是錯了,但這份情報到底是那裡引起了司長的重視了,上面只是說到一個叫茗煙的女子在那裡的一些近況啊

看到肖永雄仍是一臉的迷糊,清風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這份情報不遠萬里,輾轉數月才到達定州,如果只是為了描述一個普通女子的近況,難道統計調查司的情報人員發瘋了嗎?雖然肖永雄不知道有關茗煙的西渡計劃,但單單憑著這份情報,就應該從中揣擇一二,當時便應當發現這件事情的不一般,可他到現在還莫名所以。

「以後有關室韋人的情報,一旦到達,立即送到我這裡來」清風道:「你去吧,三更了,早點回去休息。」

「司長還在操勞,我那裡敢偷懶,不將今天的分析做完,永雄不敢休息。」肖永雄鞠了一躬,匆匆而去。

去李清那邊的衛兵趕了回來,「司長,大帥剛剛從啟年師返回,現在正在等您。」

清風拿起那份情報,道:「走,去大帥府」

清風趕到大帥府的時候,李清剛剛洗了一個澡,換上了便衣,今天在啟年師泡了一天,上午分別為中級軍官和低層軍官講了兩堂課,從基本的作戰技巧到一般的戰術變化,從臨場的判斷應變到危急時刻的果斷決策,整整講了一個上午,到了下午,便在王啟年等一眾軍官的陪同下,看了步卒陣形操練,步騎配合作戰,騎兵陣形演練,弄得一身沙子,一身臭汗,回來後趕緊收拾了一翻,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什麼事清風,這麼急?」李清問道,如果讓清風這麼著急的話,那一定便是極重要的事情。

「大帥請看」清風將捏在手裡的情報遞給李清,李清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便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再將情報細細地看了一遍,有些驚訝地道:「茗煙進展這麼快?」

「將軍,我們為茗煙虛構的身份和仿造的那些信物天衣無縫,有了這些作敲門磚,她極易引起室韋有心人的重視,說到底,室韋的有識之士為什麼一直想打進草原,擊敗蠻族,還不是覬覦中原的富庶,他們也想趁著中原不穩之際來分一杯羹呢?可惜被巴雅爾擋得牢牢的,再加上老王突然故去,這才讓他們消停了一陣子,如今撿到了茗煙這個寶貝,還不牢牢地抱在懷裡?」

李清沉吟道:「茗煙那邊進展如此之快,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來我們這邊的動作有些慢啊不能光明正大地擁有復州,我們便不能大規模地給茗煙以支持,室韋人那邊也不能盡快地形成合力,進攻蔥嶺關。」

「可是將軍,復州那邊只能接部就班,一步一步來啊,欲速則不達,如果我們動作太大太明顯,只怕會引起人注意,如果有人插進一腳來,反而不美了。」清風憂慮地道。

「你說得不錯,只怕現在已經有人在注意此事了,我們定州軍去打一股土匪,居然數次擊敗了他們卻不能消滅他們,反而讓這股匪徒四處流竄,到處打劫,將復州攪得稀亂,這不符合我們定州軍的戰力啊」李清道。

「清風,你去復州坐鎮,直接指揮過山風與姜黑牛,如果能不動聲色地拿下最好,一旦發現有外來勢力插足,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我拿下復州,形成既定事實,當然,如何去做就是你來斟酌了。」

想了想,又道:「如果能不拉下那最後一層遮羞布,那是最好」

清風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可是將軍,我這次過去直接指揮兩位將軍,我怕尚先生又會生氣啊?」

李清斷然道:「事急從權,復州之事本就是你在操作,原本不讓你插手軍事我也是同意了的,但現在要有一個統籌指揮,過山風我還是有些擔心他不能很好地處理此事,這件事我會跟尚先生打招呼,何況只是讓你臨時協調一下兩軍的動作,有什麼大不了的。」

「清風知道了」清風微笑著瞟了一眼清風,臉上浮現出一股嫵媚。

李清不由食指大動,走上一步將她輕輕擁進懷裡,低聲道:「今天就歇在這裡,別過去了吧」

清風將頭靠在李清的胸前,低低地嗯了一聲。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青狼

復州,淮安,大帥府,絲竹悠揚,歌聲纏綿,復州頭牌千金一笑樓的丁鈴載歌載舞,偌大的廳內裙帶飛揚,觥籌交錯,瀰漫著一股糜糜氣息。向顯鶴正在大宴復州高官顯貴,今天流竄到復州安陸的賊匪再一次被定州軍追上並大敗之,被迫遁入深山,捷報傳來,向顯鶴大喜過望,大擺宴席,慶賀復州指日可平。

淮安府有名號的樓子裡的紅姑娘們都被叫了來,大廳內蔦聲燕語,不論是文官武將,都是依紅偎翠,在軟言溫語之中滿臉紅光,交杯酒,對口酒,百忙之中,還不忘上下其手,摸乳掐臀,在姑娘們欲拒還迎之中忘乎所以,飄飄然不知身處何方了。

一典舞罷,臉上微現汗漬的丁鈴坐到向顯鶴身邊,笑得兩眼只剩一條細縫的向顯鶴一把摟過丁鈴纖細的小蠻腰,將胖嘟嘟的臉湊了上去,波地在對方的粉郟上親了一口,丁鈴嗔怪地雙手在那身肥肉上用力一推,「大帥,奴家都累死了,水都還沒喝一口呢」

向顯鶴樂得哈哈大笑,端起酒杯,湊到丁鈴的櫻桃小口邊,丁鈴媚眼橫飛,輕啟朱唇,喝光了杯中酒,在杯沿上留下一圈鮮紅的唇印,向顯鶴舉起酒杯,伸出肥嘟嘟舌頭,輕輕一舔。

「大帥」一口氣喝光一杯酒的丁鈴粉臉更顯緋紅,「今日奴家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大帥可得重重賞我。」

「賞,賞,重賞」在懷裡扭來扭去的軟玉溫香讓向顯鶴意亂情迷。「大帥我什麼時候虧待了我的小寶貝的?」

丁鈴吃吃笑著,端起一杯酒,湊到了向顯鶴的嘴邊,這些日子以來,復州大亂,無數原本的豪紳鹽商頃刻之間傾家蕩產,連累得她千金一笑樓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想要維持一笑樓第一青樓的牌子,那開銷可也是不小的,她已感到有些吃不消了,時局再不改觀,她就得吃老本了。

坐在向顯鶴身邊的紀思塵紀師爺懷裡也坐著一個姑娘,不過他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收到清風的口信,謀奪復州的步伐將要加快,復州變天在際,看著廳裡醉生夢死的高官顯貴猶自做著美夢,心裡不由冷笑,同時又對自己的前程有一種莫名的擔憂,自己現在在復州雖然官位不顯,但也算是大帥的心腹,但以後會怎麼樣呢?他心裡實在沒底。

必須要緊緊抱著清風這根大腿,自從加入統計調查司之後,慢慢地從定州來人中也聽到了一些關於清風的傳聞,對於清風在定州的特殊的地位也已知之甚詳,只要能得到她的賞識,自己還怕不能飛黃騰達麼?向大帥已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自己另擇高枝,只能算是識時務,向帥不是做大事的人啊與定州李清比起來,那是雲泥之別,跟著向大帥,自己一輩子子也就這樣了,但轉投定州,說不定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門外匆匆奔來一名親兵,俯身在向顯鶴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什麼?」向顯鶴的臉上現出驚容,「鍾子期?這條青狼他怎麼會到到這裡來?哼哼,寧王當真還是不甘寂寞啊,居然搞事搞到我這裡來了。」

紀思塵心臟猛地一跳,鍾子期,寧王的心腹,負責寧王所有的黑暗事務,在這行當中被叫做青狼,當年寧王與當今天天啟皇帝爭奪皇位失敗後,被封為寧王就蕃地方已有十年,開始幾年還算安靜,一直非常低調地在蕃地默默地過活,但隨著時局的變化,寧王已逐漸活躍起來了,而作為寧王心腹的鍾子期也開始廣為人知。在統計調查司列舉的需要重點關注的人員名單中,鍾子期高居前三,僅僅排名在朝廷職方司袁方,李氏暗影李宗華之後。

「走,去見見青狼。」向顯鶴站了起來,轉身對紀思塵道:「紀師爺,你陪我一起去,看看這鍾子期想幹什麼」

紀思塵正中下懷,眼下復州亂象,這鍾子期不期而至,絕非什麼好事,能摸到對方的底牌,對於定州接下來的動作肯定大有脾宜。

伸手在丁鈴的身上捏了一把,向顯鶴淫笑道:「小寶貝先自己喝著,待會兒大帥好好地收拾你。」

鍾子期仍是一副不羈的模樣,滿不在乎地在向顯鶴書房中欣賞著對方收藏的名人字畫,古玩珍寶,許思宇正襟危坐,骨節突出的手抱在胸前,一臉的鄭重神色。

門外傳來腳步聲,許思宇霍地站了起來,鍾子期微笑著轉過身來,抱拳向一臉陰沉的向顯鶴作了一揖,笑道:「鍾子期見過向大帥,向大帥安好」

向顯鶴哼了一聲,逕自走到書案前坐下,紀思塵向兩人微微欠身為禮,走到向顯鶴身邊。

「鍾子期,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到我復州來,你是怕我的刀不利嗎?」向顯鶴冷笑道,他們向氏家族是當今外戚,天啟的皇后便是出自向家,與曾與天啟爭奪皇位的寧王自是尿不到一個壺裡。

鍾子期瀟然一笑,道:「向大帥的刀自然是利的,只是不知道最後會砍到誰的身上,鍾某此來,可是救你的,想不到向大帥居然一見面便惡語相向,真是讓鍾某失望啊」

許思塵心中一跳,果然如此。

向顯鶴哈哈大笑,「鍾子期,你當向某是三歲小孩,可以隨意恫嚇麼?不錯,復州現在的確有些小亂子,但轉眼之間便可平定,向某安枕高臥,何來性命之憂?你大言炙炙,當真不是死字怎麼寫?」

鍾子期放聲大笑,「當然當然,的確是小亂子,定州軍軍威赫赫,所到之處,流賊土崩瓦解,只是奇怪的很哪,那匪首半天雲與定州軍屢戰屢敗,卻屢戰屢強,從初期的千餘人馬,到現在上萬人眾,愈戰愈強,禍害的地方越來越多,定州軍追著打,將半天雲趕得雞飛狗跳,為什麼沒有讓這個流賊傷筋動骨啊?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紀思塵微笑道:「流匪作亂,所到之處,裹協民眾,那匪首半天雲的精銳已被定州軍剿得七七八八,剩餘一些殘匪,即便還有萬餘人,又成得了什麼氣候,鍾先生還不知道吧,就在今天,定州軍再次大捷,半天雲元氣大傷,已被迫遁入深山了。」

鍾子期轉過頭來,「這位是?」

紀思塵一拱手,「區區紀思塵,在向大帥這裡參謀知事,賤名不足掛齒。」

鍾子期微微一笑,「正是因為此事,鍾某才趕到這裡來啊,向大帥,今早我卻看到了一析奇事,不知向大帥要不要聽啊?」

向顯鶴冷笑道:「有屁快放,老子還要喝灑去呢」

「鍾某今天看到兩隻軍隊交錯而過,兩隻隊伍之間相距不過十餘里,當真是雞犬之聲相聞,初時還以為是大帥的兵馬調動,再細細察看,居然一支是來為向大帥剿匪的定州軍,另一支嘛,哈哈哈,卻是向大帥口中的流匪了。鍾某也算是見過世面之人,怎麼看也不覺得那支流匪像是殘兵敗將啊,兩軍隔著區區十餘里路,居然井水不犯河水,真是奇哉怪也」

鍾子期悠然道,一邊的許思宇臉上露出冷笑。

向顯鶴臉色大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向大帥不請我坐下喝上一杯茶麼?」鍾子期笑道。

向顯鶴沉默半晌,道:「來人,給兩位先生看座,上茶。」

慢悠悠地品著茶,鍾子期看著向顯鶴越來越不耐的神色,知道火候已到,過猶不及,他知道對方可不是一個什麼有雅量的人。

「子期起初也覺得甚是奇怪,不由細細地想起定州軍進入復州後的所作所為,這才恍然大悟,大帥您可明白了?」

向顯鶴哼了一聲,「什麼明白了?」

鍾了期搖搖頭,眼前這人人如其形,當真蠢材一個,也不知向氏一族是看上了他哪一點,居然讓他出任復州大帥一職的,除了貪財弄錢有一點小手段之外,純粹便是一飯桶。

「定州軍在縱匪啊。」

「縱匪?他們圖什麼,軍費本帥一次性地給他們補齊,打得越久,他們便撈得越少,這許多日子以來,也不見定州軍向我伸手討要軍費。」向顯鶴道。

鍾子期哭笑不得,「大帥,他們哪裡是圖錢,他們圖的是你的復州啊」

向顯鶴大驚,霍地站起,「此話怎講?」

「大帥細細思量思量,過山風所過之處,於民眾秋毫無犯,卻將當地官吏殺得七零八露,大家豪族掠奪得一乾二淨,但緊接著定州軍便將他們打跑,但他們極快地便恢復了當地的官吏系統,大帥,這些官員不是您派去的吧?」

向顯鶴搖頭,「姜參將說為了以最快地速度恢復當地的安寧,所以定州軍便臨時從當地選拔出了一批官員,等匪患過後再由我來定奪他們的去留。這有什麼干係,這些官吏還不是我復州人,又不是從定州過來的?」

「大帥想想,定州軍人生地不熟,為什麼打下一地,很快地便能找到這麼多的士人出任官吏,這分明是他們早有勾搭啊我敢說,這些地方現在已完全落入了定州手中,只有大帥還蒙在鼓裡啊」鍾子期歎道。

向顯鶴臉上變色,「只怕,只怕這是你惡意揣測吧?」

鍾子期笑道:「我有一策,可以讓大帥馬上判明定州是不是想要染指復州?」

向顯鶴臉色變幻,半晌才道:「你講。」

「大帥通知定州軍,您要去海陵,去灣口鹽場視察,我敢保證,您的隊伍一出淮安,半天雲那賊匪便會全軍出動,出現在海陵,而定州軍,此時肯定又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百多里的地方,做出一副追趕模樣。讓大帥去哪裡不得。他們這是利用流匪將大帥圈禁在淮安啊」

鍾子期歎了一口氣,「我甚至懷疑半天雲那流匪本就是定州軍裡的人」

向顯鶴沉默片刻,道:「紀師爺,通知向鋒向輝他們,我們明天去海陵。」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我可以進來嗎?

清風這個角色又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槍手也不想再辯解什麼了,就用一位書友的評論來作為回復吧以下是這位書友的原話:

「放了也得不到尊重....

放了也得不到諒解....

有點思想的都會去爭取

誰說女人注定平淡?

雖說這種女人我也不喜歡

但卻為本書注入另一種觀感

當你不喜歡清風時

代表槍手角色置入已經成功」

清風回到大帥府隔壁統計調查司衙門時,天色已微放光亮,坐在自己寬大的堆滿案櫝的案桌前,伸手揉著有些酸疼的腰,想起昨夜的荒唐,臉色不由微微發紅,真的不知道大帥從哪裡知道這麼多的新鮮花樣,讓人欲拒不能,欲迎還休,幾度巫山**,幾次潮起潮落,將清風一次次拋上雲霄,推上浪尖,回想起昨晚自己有些歇斯底里地呻吟,清風感到臉上發燒。

外面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清風迅速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拍拍臉頰,確認自己沒有什麼異樣之後,才淡淡地道:「進來」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鍾靜出現在清風的面前,眼圈有些微微發黑,顯然昨夜一夜沒有休息,「小姐,霽月小姐一切都安頓好了,她回了崇縣,我在暗地裡留下了幾名護衛,另外也知會了縣令揭偉,將小姐的話傳給她了。」

清風點點頭,「辛苦你了,一路上沒出什麼意外吧?」

「沒有,只是霽月小姐在走的時候,將一個包袱交給了大帥府的一名親衛,說是送給大帥的。」鍾靜道。

清風一驚,「知道是什麼嗎?」

「那名親衛當場打開看了,是十幾雙鞋子。」鍾靜瞅了一眼清風,見她身子一顫,趕緊低下頭去。

「那名親衛認識霽月麼?」

鍾靜搖搖頭,「那名親衛不是從崇縣出來的,不認識霽月,我聽見他對霽月說,東西只能交給唐校尉或者呂將軍。」

「你馬上去大帥府,將那些鞋子拿回來。」清風道,鍾靜應了一聲,正準備離去,清風忽地又叫道:「且慢,欲蓋彌彰,反而引起別人的注意,算了,反正給將軍送東西的人很多,也不差霽月一個。鍾靜,今天你還不能休息,我們馬上要啟程去復州,將軍有新的任務給我們了。」

鍾靜目光一閃,「小姐,大帥是要你去復州坐鎮。」

清風點點頭,冷笑道:「只怕尚海波會氣得夠嗆,我們收拾一下,馬上走吧」

復州,紀思塵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裡轉來轉去,如果明天向顯鶴真的出發去海陵的話,那過山風肯定會兵逼海陵,將他嚇回來,可如果這樣一來,那定州的計劃必然暴光,向顯鶴也會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該死的青狼,你家主子隔著復州十萬八千里,跑到這裡到搗什麼亂?紀思塵恨不得立時便將那個總是笑瞇瞇的鍾子期斬成肉醬,但他也知道,莫說自己真動手,便是在他們面前稍微露出一點殺意,那個許思宇也必然會察覺,這個傢伙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才使自己凝練成了如此的殺氣,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怎麼辦呢?將這個消息傳給過山風,讓向顯鶴去海陵,但如此一來,海陵的一切也都暴露了,鄧鵬已將水師重新整編,向顯鶴的心腹都裝了麻袋沉到了江裡,已經有一艘五千料大船到了鄧鵬的船隊,向顯鶴一到海陵,還是將暴露定州的計劃。

沒了主意的紀思塵正急得團團亂轉的時候,救星從天而降,清風出現在他的面前。

「司長」如同看到了主心骨,紀思塵將清風請到內廳後,馬上一五一十地將晚上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清風,「鍾子期?青狼?他為什麼會這麼關注復州之事?」清風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一時不得其解,便不在上面費功夫了。

「鍾靜,你馬上派人分頭聯絡過山風將軍與姜黑牛將軍,告訴他們,復州之事從今天起由我統籌,關於向顯鶴要去海陵一探虛實的事,哼哼,既然向顯鶴一心要早點死,我們便成全他吧,告訴兩位將軍,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看著鍾靜離去,紀思塵一臉佩服地看著清風,「司長,您真是天縱之才,我苦思了一晚上都不得解的問題,您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便得出了解決方案,而且一箭雙鵰,不僅解決了眼前的難題,更是一勞永逸地爭決了以後問題。」

呵呵呵清風笑道:「紀先生,大帥曾告訴我,所謂的屁股決定腦袋,如果你有一天能坐到我的位置上,掌握著我所擁有的資源時,你也會很快得出解決辦法的。」

紀思塵臉上變色,連連道:「不敢。」

「何必如此遑恐,人如果沒有一點野心,要麼是沒有才能只能安於現狀,要麼便是不思進取故步自封,你如果沒有一點點野心,也不會捨了向顯鶴而投奔我們定州,我告訴你,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你只要認真做事,立下功勳,我和大帥豈會虧待你」清風嘴角微微露出嘲諷之色,她不怕紀思塵有野心,倒是擔心他的才具足不足。

清風閉眼靠在椅背上,今天騎了一天的馬,身子有些弱的她已有些禁受不住,也多虧了從京城起,便跟著鍾靜學了一些吐納之術,現在她的身體已比前些日子強了不少,否則還真是受不了。

看到清風有些疲乏,紀思塵道:「司長先休息吧,既然已經安排妥當,我們便只等著最後收網了。」

「睡?」清風仍沒有睜眼,道:「今天還有很多事啊,對了,那鍾子期住的地方你知道嗎?」

紀思塵道:「司長,我已經派人摸清了,本想讓人除了他,但一想不妥,那個許思宇武功高強,萬一事有不諧,反而露出了馬腳。」

聽了這話,清風的眼睛睜開,看了一眼紀思塵,紀思塵有些不安地道:「司長,我有些魯莽了」

「不,你做得很好」清風道:「知道他們住的地方就好,如果你真地動手了,那就很糟了,據我所知,那許思宇可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

說話間,鍾靜已是走了進來,清風道:「鍾靜,我們那位鼎鼎大名的同行青狼到了復州,我們不去見見豈不是太失禮了,你去安排人手吧紀先生,你把地址給鍾靜。」

清水巷一幢普通的民居裡,許思宇與鍾子期相對而座,二人正在對酌小飲,「老鐘,這向顯鶴如此昏饋,治下殘暴,我們為什麼要巴巴地跑來幫他?」

鍾子期丟了一顆花生米到嘴裡,道:「我們不是在幫他,是在幫我們自己。」

「幫我們自己?」許思宇不解地問他。「我們隔著這裡十萬八千里,王爺根本無力控制這地方,怎麼是幫我們呢?倒是李清,我看著倒對眼,我們在京城就救了他一命,說起來與向顯鶴向比,李清更算是我們的朋友。」

「朋友?」鍾子期哈的一聲笑,「思宇,我們沒有朋友,在京城,我救李清是因為他還有用,現在同理,我救向顯鶴同樣是因他還有用。」

「怎麼說?」許思宇喝了一口酒。

「王爺謀奪的是天下,如果定州大亂,蠻子進寇中原,那即便王爺得了天下,面對的也是蠻子這個強敵和遍地荒涼,蠻子從來只懂得掠奪而不知道建設,所以李清不能死。而現在,李清想要謀奪復州,這就超出了我們的底線,王爺需要的是一個鎮守邊疆的猛將,而不是一頭虎視中原的雄獅,如果讓李清得了復州,那以定州兵的勇悍,加上復州的財力,以李清的才具,真有可能平定草原,那時的李清挾平定蠻族之威,坐擁定復二州,再加上草原上源源不絕的戰馬供應,你說,他會甘心做一位邊疆將領麼?恐怕即便他甘心,李氏家族也不甘心吧?」

許思宇搖頭,「以李清的能力,我們保得住向顯鶴一時,保不住他一世,我們在這裡基本沒有什麼底蘊,除了給李清上點眼藥,還能做什麼,如果有一支勁旅,倒還能較量一番。」

「盡人事,聽天命而已」鍾子期苦笑道。「李清謀奪復州,圖謀已久,只看現在復州的情勢,便可明瞭,向顯鶴昏庸,引狼入室,最後被狼一口吞掉,也是意料之中之事。」

「明天向顯鶴便要出發去海陵,我們是離開呢,還是跟著去看看熱鬧?」

鍾子期哈哈笑道:「有什麼熱鬧可看,李清要是知道事情敗落,真要不顧臉面,不顧天下悠悠之口,來一個霸王硬上弓的話,復州便要大亂,我們還是及早抽身的好。」

許思宇忽地豎起手掌,制止了鍾子期繼續說話,示意他安靜,鍾子期一愕,正想詢問,忽地從外面小院裡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兩人屯時臉現緊張之色,兩人在外面都是放了暗哨明崗的,但現在,明顯有人已摸進來了,外面卻沒有傳來一點消息,那只能說明來得都是行家裡手,自己人已經被無聲無息地做掉了。

許思宇的手摸上了桌邊的鋼刀。鍾子期伸手按住了他抽刀的手,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妄動。

門篤篤地被敲了幾下,一個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鍾先生,許先生,定州清風來訪,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清風,統計調查司,來得好快鍾許二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是浮出一絲苦笑,原來統計調查司在向顯鶴那裡早就布好了眼線,自己一露面,對方馬上就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對對碰

許思宇指指鍾子期,再指指後窗,然後輕輕拿起鋼刀,站了起來,示意自己向外衝,而鍾子期則從後門走。

鍾子期苦笑著搖搖頭,沒用的,清風既然堂而皇之的來叫門,那就是吃定了自己兩人,如果妄沖,反倒糊里糊塗地送了性命。

端起一杯酒,緩緩地啜了一口,「門沒有拴,清風司長請便。」

門吱呀呀地被推開,一名全身勁裝的女子提著一把刀率先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緊接著,清風巧笑嫣然,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隨著清風進來的,卻是數名黑衣勁裝的漢子,每人手裡卻是提了一把強弩,許思宇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剛剛自己真要是硬衝的話,只怕猝不及防之下,身上便要添幾個血洞洞了。

站在門口,清風微笑著道:「許先生,能不能麻煩你讓個地方呢?」

許思宇冷冷地道:「桌上還有兩個空位,為什麼你不坐,偏要我讓?」

清風笑道:「許先生武功高強,清風卻是手無縛雞之力,便這樣坐在許先生身旁,萬一許先生突然發難,把我捉了作人質,那清風今天可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一邊鍾靜踏上一步,哼了一聲,鍾子期搖搖頭,這女子倒真是小心到了極點,一點鑽空子的機會都不肯給自己,許思宇站了起來,一名黑衣漢子立即便迎上來,手一抖,卻是多了一幅鐐銬。

許思宇大怒,寒聲道:「你當我們是囚犯麼?」伸手握住刀把,怒目而視。

鍾靜冷笑,「難道不是?」

「許先生,你還是稍安勿燥的好,真要衝突起來,你也許能活著衝出去,但鍾先生鐵定是死人一個。」清風道。隨著清風的話音落地,屋裡的幾個黑衣漢子手中的弩弓已是舉了起來,而窗戶外面,已是一排弩機響動聲,顯然外面也早已埋伏好了人手。

「清風司長,其實你只要屋裡這幾把弩弓就已夠了,這位小姐我雖不知功夫如何,但一看這氣勢,已足以擋住思宇了,又何必這麼大張旗鼓,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

「對付鍾先生,那一定是要打起十二萬分小心的,我可不想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能活捉青狼的機會太少了,我的運氣不錯。」清風笑著走了過來,坐到鍾子期的對面。此時許思宇已無奈地戴上了鐐銬,一肚子的怒火坐在屋角的一個小板凳上,隔他四五步遠,兩名黑衣漢子緊緊地盯著他。興許是得了鍾靜的叮囑,知道面前的這個傢伙功夫極高,兩名漢子有些緊張,手裡的弩機一直對準著許思宇,這讓許思宇很擔心,要是這兩個傢伙一不小心,勾動扳機,這麼近的距離,自己就要死翹翹了,當下也是兩眼眨也不眨,看著那兩張弩機,一時之間,倒沒有心思去聽清風與鍾子期二人說些什麼。

「我有些不明白,所以特地過來請教鍾先生,希望鍾先生能為我解惑」清風示意一名手下換了一幅乾淨碗筷,親手為鍾子期倒上酒,再替自己滿上,鍾靜警惕地站在一側,看著鍾子期,雖然鍾子期也是一個書生,但再怎麼他也是一個男人,而自己小姐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舉杯示意,清風小飲一口,再夾了一箸菜慢慢地咀嚼,一點也不著急。

鍾子期非常欣賞地看著清風,作為諜探這個行當的老人,高手,對於新近崛起的統計調查司,和行內稱之為白狐的清風他一直抱著好奇,這個行業女人並不少,但能成為這個行業翹楚,甚至是首腦的到目前為止還只有清風一個,職方司的袁方,暗影的李宗華,他們都有多次交鋒,而和清風,還沒有任何交集,但想不到甫一交手,居然是以自己被生擒活捉而告終。

此時,如此近距離地與清風面對面,看著這個在行內有些傳奇的女人,鍾子期只歎了一聲,她的崛起果非幸致,盛名之下,果然相符。

「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鍾子期笑道:「定州如此欺負人,我看不過去了,便想管上一管。」

清風正喝了一口酒到嘴裡,聞聽此言,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嬌笑不已,一邊不停地拍著胸脯,一邊斷斷續續地道:「鍾先生,你可真會講笑話,這話要是一個江湖大俠說了出來,我一定會大力地為他鼓掌叫好,但你說出來,我怎麼覺得,呃,是覺得想吐呢」

鍾子期面不改色,神色凜然地道:「有時候明知是謊話,但我也說得大義凜然,嗯,可能是習慣了,這是個好習慣,清風司長,看來你還沒有達到我這個高度啊需要努力,努力。」

一邊的鍾靜頓時被這句話逗笑,一直緊繃的神經慢慢地放鬆下來,清風笑著舉起酒杯,「鍾先生,我敬你,你真是厲害,就這兩句話,已讓我最得力的手下放鬆了對你的警惕,嗯,說不定此時她心裡還認為你這個人很不錯呢」

清風瞄了一眼鍾靜,鍾靜悚然而驚,不免有些羞愧,手緊緊地握住刀把,又羞又惱地盯著鍾子期。

清風與鍾子期兩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清風道:「鍾靜,你要記得,如果以後你有機會能碰上鍾先生的話,千萬不要與他說任何話,直接把他一刀兩斷,乾淨利索。否則,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你。」

鍾靜用力地點頭,「我記得了,小姐」

鍾子期苦笑道:「不用這麼狠吧,清風司長,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往日無怨倒也的確是,但近日無仇麼?鍾先生,你的確和你所說的那樣,謊話也能說得挺大義凜然的。既然鍾先生不肯說,那我便來猜上一猜可好?」清風問道。

「寧王想要造反了?」清風第一句話便讓鍾子期凜然色變。

「南方三州的叛亂是你們在背後支持的吧」第二句話說完,鍾子期目光開始閃爍起來。

清風大笑不已,「果然如此,我一猜就中,怪不得你巴巴地跑到這裡來搗亂,鍾先生,你就這麼有把握寧王造反能成功?」

鍾子期臉上已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輕佻,兩手交叉放在桌前,慢慢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更何況寧王父子英明神武,豈是天啟那個糊塗蟲能比的」

清風搖頭,「鍾子期,所以你就跑到復州來壞我們的事,你怕將來寧王謀反成功後,又要面對我家大帥這頭出山猛虎,你想限制我家大帥的力量發展,將我家大帥困在定州,是也不是?」

「清風司長聰明之極,如果李大帥與蠻族打個兩敗俱傷,我覺得更妙」鍾子期神色不變。

「那你怎麼不跑到草原上去為巴雅爾參謀一番啊,以你的才能,那巴雅爾必然倒屐相迎。」清風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

「大丈夫做事,有所為,有所不為」鍾子期凜然道。

清風歪著頭盯了他好一會兒,「鍾先生,看來我的道行的確還不行,我還真是無法分辯你這話的真假」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們也不會在洛陽救李清那小子一命了,現在好了,輪到我們被逼到牆角了早知今日,便讓那小子在洛陽被八牛弩**」一邊的許思宇憤憤地道。

「你說什麼?」清風震驚地轉頭看向許思宇,霍地站了起來,而鍾靜也是張大了嘴巴,當天,她也是在場的當事人。

「李將軍,你欠了我一個人情」鍾子期緩緩地道。

「果然是你們」清風盯著鍾子期,當天李清在發話詢問後,便是這樣一句話,這樣一來,清風相信了他們說的是真話,但卻仍有些不解地問道:「那時我們素不相識,也沒有任何利益交葛,你為什麼要去救我們?突發善心?」

「還是上面那句話,原因我想我已經解釋過了。再說嘛,當時李大帥大敗御林軍,我x著這個在洛陽贏了一大筆銀子,當時我窮得快成叫花子了,被青樓的姑娘們趕了出來,連下注的錢都是借的。李大帥幫我贏了錢,呵呵呵,一萬多兩銀子,我去救他一命,倒也值當嘛。」

清風點點頭,「我明白了」

站起身來,清風道:「鍾先生,你在洛陽的這件事得到了回報,今天因為這件事,你撿回了一條命,我不會殺你了,你的生死將由大帥來決定」

鍾子期震驚地看著清風:「開始你準備殺我們?」

清風嬌笑道:「你以為呢?青狼既然逮住了,我還會輕易放過麼,防患於未然,自然是一刀殺了乾淨,可是想不到你居然是大帥的救命恩人,嗯,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說起來,你還救了我們定州不少人呢,我倒是不敢自作主張了。只能讓大帥來處理這件事。」

鍾子期臉色有些發白,他發現他低估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心狠手辣,今天她來,居然就是來殺自己的。

「不過呢鍾先生,你既然到了我們統計調查司手中,我又還要管你幾天飯,這伙食錢還是要交的,將這兩位先生送到過山風哪裡去。」清風命令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許思宇大聲道:「忘恩負義麼?讓那個土匪一刀砍了我們?」

清風笑道:「兩位多慮了,我只是想讓過山風在進攻淮安府的時候,兩位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他的身邊,與他一齊指點江山,不知到時候向大帥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啊他一定會痛罵寧王,痛罵你這頭青狼的。」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鍾子期低低地吟道。倒背著雙手,施施然地走了出去。許思宇眼裡冒火,看著清風,這女人不但想要奪淮安,竟然還要嫁禍給寧王,自己與鍾子期兩人出現在攻城的隊伍中,當真是黃泥巴掉在褲檔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圍城

朝陽初升之際,向顯鶴帶著他重新組建的親衛營,在向鋒向輝的衛護下,向著海陵出發,他的心情糟的很,臉色陰沉得如同要滴出水來,昨天幾乎一夜沒睡,連丁鈴的曲意承歡也索然無味,讓丁鈴大為不滿,向顯鶴少不得又出了一點血來安慰。

除了親衛營,他還帶上了一營新兵,這是復州軍大部被過山風摧毀後,重新招募的,雖然穿著最好的盔甲,拿著最好的武器,但即便是不大懂軍事的向顯鶴也知道,他們的戰鬥力較之以前的復州軍還要差,碰到敵人最好的結果便是充當炮灰掩護自己跑路。

如果真如那鍾子期所說,向顯鶴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單是一個流賊半天雲便打垮了他的軍隊,如果再加上姜黑牛那五千定州軍,只怕吃了自己連骨頭也不會吐出來,心裡不由害怕起來,勒住了馬。

「大帥」向鋒策馬走到向顯鶴身邊。

「向鋒,你說那鍾子期的說法可信麼?李清真的刻意想要奪我復州?」

向鋒搖搖頭:「末將不知道,大帥,不管是真是假,您總得弄清楚,事實如何,到了海陵不就一清二楚了麼?」

「可如果真是那樣,那半天雲與姜黑牛是一夥的,我們不就慘了麼?」看了看周圍的士兵,向顯鶴道。

向鋒沉默,自己士兵的戰鬥力他當然是清楚的,一邊的紀思塵插話道:「大帥,無妨,如果真的事有不諧,我們可以躲到水師去,到時揚帆出海,那姜黑牛和半天雲能奈我何?咱們從海上繞路去京裡找皇帝陛下告狀,讓那李清吃不了兜著走。」

聽了這話,向顯鶴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了些,對啊,實在不行,我上船跑,你一幫旱鴨子,能把我怎樣?

「走」浩浩蕩蕩地隊伍開始向海陵進發。

紀思塵心裡冷笑,向顯鶴是注定不可能到達海陵的。

中午,隊伍稍事休整,正當向顯鶴跨上馬,準備出發時,淮安方向傳來急驟的馬蹄聲,紀思塵心裡一喜,來了。向顯鶴也是一呆,因為他看到了馬上的騎士是自己的心腹手下。難不成真讓那鍾子期說對了,流賊已向海陵逼近了?

「大帥,大帥,快停下來。」騎士聲嘶力竭地大叫著,飛奔過來,滾鞍下馬,一把拉住向顯鶴的馬頭,「大帥,不好了」

「什麼事快講」向顯鶴厲聲道,聲音有些發顫。

「大帥,定州姜參將在慶城與流賊半天去決戰大敗,五千定州軍被打死打傷無數,姜參將帶著千多兵殘餘正在向淮安撤退,而流賊緊追不捨,姜參將讓人飛馬回來報信,請大帥組織軍隊準備城防作戰,以防止半天雲趁勢攻奪淮安,他已派人回定州,請李大帥發援兵,大帥,趕緊回淮安吧,」信使臉色發白,從得到姜黑牛的信開始,他是一路狂奔,總算是追究上了大帥。

向顯鶴臉色唰地變了,這一次為了試探定州是何意,也是為了最大程度保證自己的安全,自己幾乎帶走了所有的淮安兵力,恰在此時,半天雲大敗姜黑牛,竟然直攻淮安了,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趕回去,那淮安危矣。

「鍾子期誤我」向顯鶴大叫,「撤兵,撤兵,回淮安」

紀思塵一邊跟著向顯鶴向回趕,一邊大聲道:「大帥,怎麼這麼巧,我們剛出淮安,對方就知道了,是不是早有預謀,就等著我們將軍隊調出淮安,來一招調虎離山?」

向顯鶴一呆,「你是說那鍾子期在害我?」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大帥,趕緊回去,只要我們搶在半天雲之前回到淮安,以淮安城的堅固,我們至少可以等到定州發兵來援。」紀思塵道。

向顯鶴連連點頭:「來人啊,快快傳令給姜參將,讓他一定要將半天雲擋住半天,讓我們有時間趕回淮安。」

落日時分,向顯鶴率領導著他的親衛營終於趕回到淮安,看到高大的城牆時,眾人都是長吁了一口氣,淮安還是安全的,總算是及時趕回來了。而此時,新招的士兵在一路狂奔中,十成中倒有三四停掉了隊,七零八落的隊伍急如星火地跑進了淮安城,還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氣,遠處塵煙滾滾,已有大批人馬逼近。

「關城門,關城門」向顯鶴大叫。

「慢,大帥,看那旗幟,是姜參將。」紀思塵喊道。

站在城樓上,眾人向遠處看去,果然是定州姜黑牛的軍旗,只是當時威風凜凜的五千定州軍現在只餘了千餘人,一個個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地狂奔而來。在他們身後數里地外,更大的一股部隊正滾滾逼的。

「快,準備好,等姜參將部眾一進城,馬上關城門,準備守城,準備城防作戰」向鋒大聲吩咐,他知道這個時候向大帥已是幫不上半分忙了,除了發抖。「請大帥到城樓裡觀戰」

姜黑牛帶著千餘人連滾帶爬地進了城門之後,厚實的城門轟隆隆地關上,城上一片忙碌,八牛弩等武器被從武庫裡推出來,上弦,搭箭,一片忙亂。

姜黑牛滿身血跡,汗流滿面地走進了城樓,他手下的千殘兵奔進城後,便癱倒在地上,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顯然剛才的狂奔已耗盡了他們的體力。

「姜參將,姜參將,怎會會如此?怎麼會這樣啊?」向顯鶴渾身肥肉都在顫抖,看到姜黑牛,一迭聲地問道。「不是一直壓著那賊匪在打麼,怎麼忽然之間就大敗了呢?」

姜黑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向大帥,我得到情報,說大帥率領萬餘人馬出了淮安,要去海陵,而那半天雲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正準備來奪淮安,我大驚之下,便率我的健銳營飛奔回淮安救援,那裡知道半天雲那賊子溜滑得很,在慶城打了老子一個伏擊,老子五千人馬猝不及防,一下子便去了近一半,後來為了阻擋那半天去,等大帥趕回淮安,我又去了千多人馬,現在只剩下了這千多人,李大帥非得砍了我的腦袋不可」姜黑牛一臉的憤怒,狠狠地用腳踢著牆壁。

「我說向大帥,沒事你跑到海陵幹什麼,你去海陵便也罷了,好歹你也在淮安留下幾千人馬啊,居然將淮安的大部分兵力都帶走了,這不是,這不是…….」姜黑牛喘著粗氣,將馬鞭狠狠地摔在地上。

向顯鶴臉色訕訕,他總不能說因為我懷疑你們了,這才帶上這麼多人去海陵,但現在看到姜黑牛的慘狀,看到城牆下那千餘傷痕累輕紡產品的殘兵,懷疑已是煙消雲散,「姜參將,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在李大帥面前分說,你損失的兵馬,我會付你們銀子,大筆的銀子,但現在,我們還要同舟共濟,守住淮安啊。」

聽他這麼說,姜黑牛臉色稍霽,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已派人飛報李大帥,只要我們堅持幾天,定州便可以派來援兵了。」

聽到姜黑牛如是說,向顯鶴放下心來,他相信自己這淮安堅持個幾天還是沒問題的,姜黑牛遲疑了一下,道:「大帥,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姜參將為何如此客氣,但講無妨。」

「好,那我就直說了,向鋒向輝二位將軍雖然是很不錯的將領,但必竟沒有打過大仗,這守城之事,是萬萬出不得意外的,所以……」

向顯鶴聽明白了,姜黑牛這是伸手要城防戰的指揮權呢,沉吟了一下,也覺得如此最好,姜黑牛是沙場老將,打慣了大仗惡仗的,而自己麾下的將軍卻沒有這份履歷,能讓姜黑牛指揮作戰,能最大程度地讓淮安的安全得到保障。

「沒問題,這淮安的城防便交給姜將軍來指揮了,姜將軍,我這可是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你了。」

姜黑牛後退一步,向向顯鶴深深一揖,「大帥信任,黑牛感激不盡,定當不負所托。讓這些流賊在淮安城下碰得頭碰血流,哼哼,撫遠血戰之時,蠻子何等厲害,還不是被我們打得狼狽不堪,區區流賊,安能與蠻子相提並論。」雖然吃了敗仗,但姜黑牛看來卻不以為意,仍是豪情萬狀。

向顯鶴不好打擊對方的士氣,委婉地問道:「姜參將,你估計,李大帥的援軍啥時能到?」

姜黑牛沉吟了一下,「少則十來天,多則個把月。」

「要這麼久?」向顯鶴臉上變色。

外面城牆上傳來一陣陣的驚呼,「流匪來了,流匪來了」

姜黑牛陪著向顯鶴走出城樓,站在城牆上,看著滾滾而來的流匪,怕不有數萬之眾,看到賊兵聲勢如此浩大,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尤其是向顯鶴,看到逼近城下的流匪,害怕之餘更是氣苦,因為這裡面的很多人穿得鎧甲還是他為復州軍裝備的,現在都武裝流匪了。

片刻之後,流匪已是到了距城二千步外,紮住了陣腳,一批裝備精良的士卒簇擁著幾人向淮安城而來。

「大帥,那不是鍾子期麼?」紀思塵忽地指著對面,驚叫起來。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之色。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撒網

今天槍手很鬱悶,因為清風,很多書友離槍手而去,晚上出去喝酒了,昏頭轉向回到家,打開網頁,看到了一位書友的精采評論,因為超過一千字,所以發在作品相關,槍手認為這篇評論很深入地探討了清風的心態,大家可以去看一看,加發一章,是槍手早已碼好的,不是醉後的胡言。槍手不喜歡小白文,也一直努力不寫小白文,馬踏從來也不是什麼爽文,槍手是想盡力呈現一個更理性,更有故事性的作品,是希望大家在看過之後仍然能記得其中的某此情節,某個人物,試問,起點很多當紅的作品中,大家看過之後,除了主角,還記得誰?因此而逆了太多書友的心願,槍手表示遺憾,但槍手不後悔。也絕不會更改。此致,敬禮。大家權當是槍手醉後吐真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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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過山風笑顧身邊的鍾子期道:「鍾先生,你恐怕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要扮演這麼一個角色吧?青狼大名,我雖然不是你們這行當中的人,但也是有所耳聞,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啊,想不到在我們清風司長面前不堪一擊,居然被生擒活捉了,哈哈哈」笑聲中透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周圍的親兵們都是哄然大笑。

許思宇大怒,正待反辱相譏,鍾子期卻擺擺手,道:「思宇,我以前就對你說過,做我們這一行的,要吃得起苦,遭得起罪,忍得住氣,受得起辱,狠得下心,你入行這麼久,卻還是受不得辱,忍不住氣,所以你總是不能獨擋一面。」

「精彩」過山風拍手道,「鍾先生果然不是平常人,如此情形之下,仍然能談笑自若,換作是過某的話,寧可拼了性命,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鍾子期淡然一笑,眼下,他和許思宇雖然沒有被捆住,也沒有戴上鐐銬,但兩人的身周,卻有數十把利弩正瞄準他們,只要他們稍有異動,便是萬箭穿心的下場,許思宇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這種情形下有所作為。

「過將軍,清風司長固然高明,但這也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在向顯鶴的高級謀士中,居然也被你們埋下了釘子,可歎那向顯鶴死到臨頭,還將李大帥當作好朋友吧,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不馬上揮兵攻城呢,有姜參將作為內應,一旦你攻城,一鼓而下,不費吹灰之力,你還在等待什麼呢?難道僅僅是為了這個所謂的反間計,讓我家主人與向氏一族起齷齪。」

過山風狡纈的一笑,「鍾先生才具驚人,你卻來猜上一猜,我不妨給你透點消息,免得你毫無頭緒,這淮安府嗎,我肯定是要拿下的,不過是幾天呢?那可說不準,說不定十天半月也是要的。」

鍾子期一愕,李清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謀奪復州,眼下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過山風揮軍攻城,破城之後將向顯鶴一刀做了,而後李清大軍突來,平定匪患,名正言順地將復州收入囊中,到那時,事實上已掌控了復州的李清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讓朝廷默認這一事實,哪怕他們再不情願也只能如此,但過山風在此拖延是什麼意思?居然還要十天半月?

許思宇也是一臉的茫然。

城上,向顯鶴看到流匪半天雲的大旗下,鍾子期正與那半天雲言談甚歡,一副知交好友的模樣,不由氣得發瘋,一拳狠狠地擊打在城牆上,直痛得倒抽涼氣,王八蛋,原來你才與這流匪是一夥的,虛言誆我出城,帶走了所有部隊,讓淮安成了一座空城,你們好不費吹灰之力不抄了我的老窩,幸虧定州軍擋住了你們一天,這才讓你這個混帳的計謀不能得逞,想到這裡,看到身邊姜黑牛沾滿血跡的盔甲,不由心生歉意,這事鬧得,讓自己的友軍損兵折將,這以後碰到了李清,還真是不好意思啊,想必又要付給大筆的銀子方能平息此事。

「鍾子期這個王八蛋,抓住了你,老子要把你抽筋扒皮,砍成肉醬,方能一洩我心頭之恨。」向顯鶴狠狠地罵道。

「大帥放心吧,只要我們堅持到李大帥的援兵到來,定能將這個可惡的傢伙抓到,到時讓向帥一刀一刀地砍著出氣」姜黑牛笑道,「看樣子匪賊要攻城了,向帥還是回府休息,這守城之事便交給我們這些武人吧」

看到城下的流賊開始向城下逼近,向顯鶴也有些緊張起來,他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呢,想了想,把向鋒向輝二人叫道跟前:「你二人要與姜參將好好配合,一定要守住城池」交待完畢,已是腳底抹油,跑回府裡去念阿彌托佛了。

站在城牆上,姜黑牛看著不遠處的過山風,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現在他手下那三四千應該已陣亡的士兵此刻就在過山風的部眾之中,快要收網了,不過大帥的網裡卻不會只有向顯鶴這一條魚。

「準備戰鬥」他大聲吼道。

城下,過山風看著有些不解的鍾子期和許思宇二人,笑道:「戲演完了,二位,可以謝幕了,來人啊,給我傳令,四面同時進攻,打他狗娘養得啊」

定州,大帥府,統計調查司外情署署長周偉稍稍有些緊張,今天是大帥親自召見,這樣的單獨面見大帥的機會他還是第一次。

「復州流匪進攻淮安,我援復州的姜黑牛健銳營遭遇慘敗,這事你已經知道了吧?」李清看著面前的周偉。

「是的,知道了」周偉有些不解,復州一事他也參與了操作,流匪也好,健銳營也好,都是定州一家人,大帥今天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今天姜參將發來了十萬火急的求援信,言道流匪勢大,要求我們支援,這事你還不知道吧?」李清又問道。

周偉困惑了地搖搖頭。

「有辦法在兩三天之內將這個消息傳到草原上去嗎,?」李清笑問道。

周偉眼睛眨巴了兩下,猛地閃過驚訝地表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可以,大帥,我保證在兩到三天內讓草原蠻子知道這一消息。」

李清滿意地點頭,這個周偉腦子很靈活,自己只是約摸說了兩句,他就已摸到了問題的實質所在,「你去辦吧,嗯,不妨讓定州大街小巷都知道我們在復州遭遇慘敗,我雷霆大怒,準備帶兵親赴復州,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厚的流匪。」

周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是,大帥,今天您就可以聽到這些流言,不,這些來源很可靠的消息。」說完躬身退下。

李清微笑著看到周偉離去,這是個聰明人,難怪可以呆在這個位置上,清風的手下還上頗有幾個很有才幹的傢伙的,否則統計調查司不可能擴張得這麼快,像這個周偉,聞絃歌而知雅意,就很不簡單。

這一次的行動李清撒下大網,可不是僅僅為了復州這條唾手可得的魚,他可想網一條更大的,至於大到什麼程度,就得看草原蠻子的了,巴雅爾是不可能的,虎赫可能嗎,這傢伙小心得很,估計也難得上鉤,最有可能的還是青部的哈寧其,這傢伙想必現在恨自己恨得牙癢癢的,想來混水摸一把魚大有可能。不過,自己讓他摸得可是一個長滿尖刺的仙人球。李清裂開嘴笑了。

「大帥」尚海波走了進來。

「尚先生,我們再來仔細參詳一下這次行動的幾個關鍵,做到萬無一失。」李清道。

「兩到三天,消息可以傳到蠻子那裡,蠻子準備進攻,到開拔需要一到兩天,真正與我們接戰,可能在五天之後,這還要蠻子們反應迅速才可以有。」尚海波道:「大帥,要是釣到一條大的,我們吞不下去怎麼辦?」

李清哈哈一笑,「如果吞不下去,我們就退守堡塞,反正這一次是不蝕本的買賣,如果巴雅爾虎赫一齊來了,我就死守堡壘,讓他們來攻堡吧,我求之不得,能讓他們的精銳死在城牆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想巴雅爾不會來,虎赫倒說不定。大帥,如果蠻子來的話,很可能會繞過上林裡,而從定遠,威遠,震遠這幾個堡塞的中間穿插進來,所以,我們要收拾他們,就得找準他們來的路線。」

「這個問題交給統計調查司來做,相信他們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李清道:「我準備集結啟年師,旋風營來做這件事,馮國的磐石營和親衛營配合作出各種假象迷惑對方。」

「大帥」尚海波道:「我認為還是讓磐石營和親衛營加上旋風營來作為主力吧,王將軍的啟年師只有他的一個天雷營是老卒,其它的都是新兵,怕到時撐不住場面啊」

李清搖搖頭,「這一次我們預設了戰場,打得是埋伏戰,正好讓這些新兵上去磨練一番,要是在這種戰盡優勢的情況下,他們還撐不住場面,那王啟年就該打板子了。不趁著現在讓他們見識一下蠻子的戰力,將來怎麼能指望他們作為主力頂上去?」

尚海波點頭道:「是我想錯了,大帥比我想得遠,我是只看著眼前的勝利了。」

「哈寧齊雖然很想急著找我們報仇,但他也不是傻子,所以你這邊的戰術欺騙一定要逼真,而且,假如哈寧齊精銳齊出,你還要隨時準備支援我這邊。」李清道。

尚海波道:「哈寧齊精銳齊出可能性不大,他最大的可能是集結一些支持他的小部落,再配以本部部分精銳不過我們作最壞的打算,未慮勝先慮敗,我知道這是大帥的習慣。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李清一笑,「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哪有萬無一失的道理,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保持優勢,敲一下哈寧齊或者其它的草原部落,然後回頭吞下復州,足夠我們消化一段時間,然後便將精力放到開闢第二戰場上去。」

尚海波道:「不錯,巴雅爾整合草原正在緊密鑼鼓地進行,我們不能懈怠啊,要想按照大帥的設想徹底解決草原問題,就必須開闢第二戰場了。對了,大帥,聽說清風司長逮住了青狼?」

「不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這個青狼居然就是在洛陽救了我一命的那個神秘箭手,清風正請示我怎麼辦呢?是殺還是放?」

「大帥的意思?」尚海波問道。

「放了吧,現在我們與寧王遠遠沒到翻臉的時候,青狼是他的重要心腹,而且此人於我更有救命之恩,於情於理,都不能把事做絕。」

「可是大帥,此人才具卓絕,這次能抓住他完全是出其不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以後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到時此人一定會給我們添麻煩的。」尚海波有些猶豫,不過此人於大帥有救命之恩,讓李清殺掉他實在有些困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李清揮揮手,「尚先生,只要我們不做錯,不犯錯,我們就會贏,任誰也不可能阻擋我們。」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兩條魚

三日之後,隨著一聲令下,王啟年的啟年師五個營二萬人馬拔軍出發,向著復州方向挺進,啟年師原本保持攻勢的左翼立即戰線收縮,剩餘兵力都縮回了定遠,威遠,震遠三座堡壘。與此同時,李清的親衛營與旋風營也自定州城開拔。

而此時的復州淮安,過山風不緊不慢地攻打了淮安城幾天後,居然好整以遐地開始砍樹伐木,慢悠悠地做起了攻城器具,瞧見那些匠師不緊不慢,精雕細琢的模樣,鍾子期心中的疑惑更深,李清倒底在想些什麼呢?

他與許思宇兩人被軟禁在營裡,倒也沒有受什麼苦頭,只不過許思宇一直被戴著鐐銬,用過山風的話說,這傢伙武功高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讓許思宇非常氣苦,自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帶著一介書生從戒備森嚴的軍營中逃出去吧?

「思宇,你怎麼看這件事?李清到底想幹什麼呢?」鍾子期悶悶地問道,碰到一件讓他老是想不透的事,這才自詡才智卓絕的他頗受打擊。

躺在幾張木板鋪就的簡易床上,許思宇將鐐銬弄得當當直響,「想什麼?自然是想釣一條更大的魚,要不然以過山風如今的兵力,加上姜黑牛那內鬼,淮安早就易主了。」

「我知道淮安是一個誘餌,可是李清想釣的人是誰呢?值得他這麼做的能是誰呢?」

許思宇哈的一聲笑,「老鐘,我看你被白狐擺了一道後,腦子都有些生銹了,能是誰,誰是李清最大的敵人,他釣的就是誰。」

鍾子期霍地站起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李清要利用淮安這個誘餌引誘蠻子,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過山風困城,復州求援,健銳營覆沒,依常理而論,李清肯定要起兵報復,抽調大軍入復州,李清兵力不足,只能從前線抽兵,如此一來,一線必然兵力空虛,蠻子說不定就會乘虛而入,而李清早就布好了圈套,等著蠻子自投羅網,好計,好心思,李清啊李清,你倒真是一點機會都不放過,一箭雙鵰,想必蠻子大敗之時,便是復州城破之日。」

帳外響起清脆的掌聲:「鍾先生果然聰明之極,不過鍾先生,聰明之人可都是活不長的哦」

許思宇猛地翻身坐了起來,咬牙道:「清風這個妖女」

帳簾掀了起來,清風笑顏如花了走了進來,「許先生,背後罵人,不是君子所為也。」許思宇虎著臉,「許某一介武夫,不是什麼君子。」

「清風司長,帳內簡陋,既無桌椅可坐,亦無酒茶奉人,怠慢了,恕罪恕罪」鍾子期仍是一臉的笑容可掬。

清風呀的一聲,「鍾先生這是在怪我們待客不周啊,過將軍,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二位先生都是大楚鼎鼎大名的人物,如此簡慢,確是我們的錯。」

過山風笑道:「軍中簡陋,過某習慣了,倒是忘了這二位不是我們這種苦哈哈出身,到哪兒都要講究的,來人啊,給二位先生送桌椅過來,再弄點好酒好菜。」

「多謝多謝」鍾子期道:「清風司長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們這兩個階下囚啊?」

「鍾先生言重了,兩位在我們這兒,可沒有受什麼委屈吧我們對二位可是一直以禮相待的。」清風淡淡地道。一邊的許思宇立即將帶著鐐銬的手抬了起來,弄得叮噹真響。

「給許先生去了鐐銬。」清風吩吩道。

「小姐,這廝功夫高明的很」鍾靜湊到清風耳邊低聲道。

清風淡然地道:「這裡是軍營,如果許先生不想自殺的話,是不會妄動的。」

說話間,桌椅已是送了過來,酒菜也擺好,軍中那有什麼美食,無非便是大碗魚肉,許思宇毫不客氣,去了鐐銬便踞坐大嚼。

「清風司長今日大駕光臨,想必是得到李大帥的信兒了,什麼時候放我們走啊?」鍾子期笑問。

「鍾先生這麼篤定?不怕這是斷頭酒,送行菜嗎?」清風笑問。正在大嚼的許思宇一驚,一大塊肉卡在喉嚨中,蹩得臉通紅,連忙灌了幾大口酒下去,這才順過氣來。

鍾子期微笑:「如果李大帥要殺我們,以清風司長的性子,那裡還耐煩跑來看我們,自是一個口信帶給過將軍,喀嚓兩聲完事,既然清風司長親自來了,我自然確定是要放我們的了。」

「想不到鍾先生對我還下過如此功夫,不錯,大帥要我放了你,今天我來便是要告訴你們,這裡不是南方三州,容不得你們在這裡攪風攪雨,再有下次,我直接就砍了你們的頭,再與大帥說去。」清風臉色一寒,說完這幾句話,扭頭便走,走到帳門口,回過頭來,「還請二位在這裡多住幾天吧,復州城破之日,我們會禮送二位出境。」

看到清風離去,過山風咧嘴一笑,「二位,稍安勿燥哦,許先生,我不銬著你,你也不別亂來,大帥答應要放你們了,但你們要是不守規紀,在這裡被一陣亂箭射死,可怪不得我啊」

鍾子期與許思宇臉上微微變色。李清或許不會殺自己,但清風絕不介意找一個借口將二人一陣亂箭射成馬蜂窩。「這幾天別生事」鍾子期低聲對許思宇道。

許思宇一手拿著一個豬蹄,一手端著酒杯,搖頭道:「這女子,這女子」

哈寧其很想來復仇,定州軍數次重創青部,讓原本可以與巴雅爾白部較勁的青部實力大損,眼下比紅部也強不了多少了,連自己的親弟弟也做了呂大臨的刀下鬼,頭顱至今還掛在上林裡的城頭,但眼見著巴雅爾咄咄逼人,其意圖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如果還想在白部的威壓之中保持青部的地位,則青部再也受不起任何損失,但如此好的機會就此錯過,又著實於心不甘,左思右想,舉棋不定。

正在帳中苦惱之際,紅部酋長代善卻來了,代善的紅部不久前也被呂大臨在落鳳坡踹了營,死傷枕藉,心中惱恨,驟然聽到李清抽調大軍前往復州平叛,一個想要報復的心立馬便也活潑潑地跳了起來,便來找哈寧其拿注意。

「好機會倒是好機會,可是現在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哈寧其大大地灌了一口酒,一臉的惱火,「代善兄弟,巴雅爾大單于越來越過分,現在幾乎已是撕破臉皮,要強行吞併我們了,嘿嘿,說什麼建立一個統一的草原帝國,以整合力量,擊敗定州,進窺中原,還不是想讓白部一統天下,代善兄弟,真要是這樣,那以後草原可就成了他巴雅爾的家天下了,可我們草原以前一直是賢者居長,他巴雅爾此舉是壞了我們草原自古以來的規紀。」

代善也很憂慮,他沒有什麼做老大的心思,但也不願意巴雅爾建立一個政令統一的帝國,這將代表著他失去很多的特權和自主權力,可是巴雅爾的實力強過他太多,他是不敢像哈寧其這樣公開反對的。

「哈寧其,巴雅爾一直消極避戰,眼看著李清越來越囂張,卻置之不理,一門心思地窩裡鬥,許多部落已看來下去了,如果你來領頭,咱們乘著這個好機會,與李清打上一仗,大大地勝一場,不但揚眉吐氣,也能挺起腰桿來說話。」代善鼓動道。

「巴雅爾不是說不整合全草原的力量,便無法徹底擊敗李清麼,那咱們趁著這個好機會,好好地幹上一仗,看巴雅爾怎麼說?」

哈寧其看了一眼代善,如果說不動心那是假的,但萬一這仗又輸了怎麼辦,那青部就真只能捏著鼻子任由巴雅爾擺佈了,心中一動,忽地有了注意,「代善兄弟,我不說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大單于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我現在的主力的確不能大動,但是如果代善兄弟想去打一打的話,那我咬咬牙,給你五千精銳,再下令給附庸我的那些部落,湊一萬騎,這樣加再上你紅部本部兵馬,便可以好好地打上一場。」

「這個?」代善有些猶豫。

「代善兄弟,先說明白了,這一次你收穫的戰利品我一文不要,出戰的五千青部精銳也由我來獎賞,其餘的部落你看著給一點即可,反正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怎麼樣,我出人,你拿錢。」

「干了」代善一拍桌子,道:「老子干了,李清他娘的殺了我紅部這麼多人,不報這仇我真是不甘心。」

哈寧其大喜,道:「代善兄弟,李清肯定不會動上林裡的兵,他能抽調的只能是王啟年的左翼,如此一來,定遠威遠那邊必然兵力空虛,你從這兩座堡間插進去,便是富庶的定州宜安縣了,不要再深入,大掠一把後,殺光那裡的定州人,然後迅速返回,王啟年的主力一走,那裡幾乎沒什麼騎兵,堡子裡的那點兵力根不敢出城野戰,基本沒什麼危險。」

代善點點頭,「我也有此意,只不過我們要繞這麼遠的路,巴雅爾大單于必有所聞,不知會不去…….」

哈寧其冷笑,「他白部不敢去,難道還不許別人去嗎?他還不是我們草原的皇帝呢」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埋伏

紅部代善,彙集青部五千鐵騎,本部出了一萬騎,再加上兩部附屬的小部落,湊足了三萬騎,自草原上滾滾而來,遠遠繞過上林裡,直奔定遠。白族王庭,接到報告的巴雅爾沉默半晌,問虎赫道:「你怎麼看這一件事?」

虎赫深吸一口氣,「李清狡詐多智,豈會露出如此大的破綻給我們,我敢斷言,定州欲蓋彌彰,如果真要大規模抽調兵力,他保密還來不及,又豈會鬧得大街小巷盡人皆知,此必是一個圈套,大單于,我去將代善攔下來。」

巴雅爾搖搖頭,「他們會聽你的嗎?」

「曉以利害,讓他們知道這是一個圈套,我相信他們不會明知是圈套還要往裡面跳。」虎赫道。

「我們一統草原迫在眉睫,動作也越來越大,而他們所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此時,他們對於我的戒備更甚於對李清,你真去了,他們只會認為是我們怕他們對定州取得勝利,從而阻礙白部一統草原,所以,他們不會信你。」

「大單于,難道他們不知道,大單于一統草原是為了整個草原的利益著想嗎,不整合草原力量,如何擊敗李清,如何窺視中原花花世界,難道他們便只能看到眼前的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利益麼?」虎赫憤憤然地道。

巴雅爾大笑,「世人多愚,絕大多數人看到的都是眼前三尺之地,有幾人能看得到未來並事先佈局,代善,哈寧其都是草原人傑,只可惜,他們胸襟不夠寬,抱負不夠大,被局限於草原這一蝸之地,滿足於現在的安逸,卻不想為子孫謀,看不到李清對草原的野心,如果放任,不久的將來,李清的戰馬就會踐踏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這片的土地上,我們將成為他們的奴隸,所以,無論有多大的阻力,我都要完成這一偉業。」

「只可惜他們不能夠理解大單于的苦心。」虎赫歎道。「代善此一去,必然損兵折將,都是我草原兒郎啊,大單于,我們真的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送死嗎?」

巴雅爾冷笑:「這些人如果活著,也只會成為我們一統草原的障礙,虎赫,你帶著狼奔軍接應他們的敗兵吧,能活下來多少,看他們的運氣,你要小心你的側翼,如果李清知道你也出現的話,他一定會從側翼威脅你的。」

「是,大單于,我會小心。」虎赫施禮退下。

宜安,王啟年的啟年師已設好陷阱,在紅部主力前進的道路上,是定州步卒戰力最強的天雷營,王啟年出任啟年師主將後,天雷營已成為他的親兵營,他們將成為阻截紅部的主力軍,而在左右兩翼,王啟年各伏下二個營的兵力,在戰鬥打響後,側擊蠻子腰部,定遠威遠守軍將封閉蠻子的退路,而完成戰術欺騙的親衛營和旋風營將在戰鬥打響後進駐沙河,防止草原上有援軍出現。

圈套已經設好,就等著魚兒上鉤了。

李清不放心啟年師的戰力,畢竟這個師新兵佔了大多數,老卒僅有天雷一個營的兵力,面對數萬蠻族騎兵的衝擊,能不能頂住還真有些難說,隨李清一同前來的還有匠作營的一批匠師,他們帶來了最新打製的連弩櫃百餘台,以前連弩已經出現,但頂多能連射二到三支弩箭,如此強力能次射擊達百支的弩箭將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李清也想檢閱一下這東西的威力。

笨重的連弩櫃被匠師們小心地安置好,惹來周圍士兵一陣好奇的目光,大家誰也見過這奇怪的東西。任如雲很激動,臉龐潮紅,這是他第一次踏上戰場,第一次親眼見識自己發明的武器在戰場上的威力。

李清已得了情報,來的不是青部的主力,而是紅部,對於是誰,李清並不在乎,反正能打擊一下蠻子就行,管他是誰,都是定州的敵人。

尚海波歎道:「可惜宜安,這一次又要遭劫了。」為了達到欺騙對手的目的,這一次的行動並未通知宜安地方撤退,所以這一次的行動宜安將會承受不小的損失。

「戰後宜安免稅,並對在此戰中死難的百姓給予優厚的撫恤。」李清道,心中卻是波瀾不驚,他發現,現在的自己真得已有些鐵石心腸了,他能想到,蠻族鐵騎突入宜安後,毫無準備的宜安百姓將遭受多大的苦難,但相對於既將取得的戰果,李清又覺得是值得的。

慈不掌兵。此一刻,李清深深地體會到這一句話的含義,為子孫謀,便讓現在的百姓多受一點苦吧。他在心裡如是安慰自己。

尚海波欣慰地看著大帥,現在的大帥與當初相比,已是大大不同,在尚海波看來,經過這麼多的歷練之後,李清正在向一代梟雄邁進,而這,正是他願意看到的。亂世人命賤如狗,想要慈悲,卻等天下太平之後吧

遠處,狼煙忽地燃起,濃黑的狼煙直衝雲霄,一,二,三,李清看到三道狼煙,已是知道蠻族此次來襲的共有三萬人馬。看到狼煙迅速接近,李清慢慢地奮起來。

回顧天雷營,整齊的迎戰陣形已經形成,如山的槍林豎起,密密麻麻,戰士的臉上露出狂熱的神色,這讓李清很是滿意。弓手將長箭一支支插在身前,最後一次檢查弓弦。

代善很滿意,定州果然抽調走了大部主力,當洪水一般的鐵騎衝過定遠堡壘時,堡裡的守軍臉上露出驚惶的神色,龜縮在堡內,任由他們自堡前一掠而過,長驅直入,宜安的富庶讓這些草原野人們狂喜不已,一路衝鋒,一路搶掠,毫無防備的宜安百姓損失慘重,四處濃煙滾滾,死傷狼藉。

代善狂笑不已:「李清萬萬想不到我們會來,哈哈哈,兒郎們,衝上去,打破宜安城,搶到的東西一半歸你們。」

蠻族騎士大喜,按草原規紀,搶掠得來的戰利品他們私人只能擁有其中的三成,其餘的要上交給部落,今天大首領居然讓分五成,豈不是搶得越多,得的越多,一時之間,士氣更加高昂,而定遠威遠的定州駐軍的龜縮不出更讓他們堅信定州軍主力已盡數了去,搶掠起來更加肆無忌憚。

「首領,前方發現定州軍」一名前哨士兵狂奔而來,市場的稟報代善。

代善吃了一驚,「多少人,是誰的部隊,看清了麼?」

「首領,對方沒有立起將旗,不過只有五千餘人。而且儘是步卒。」前哨道。

「步卒,憑他幾千步卒也想擋我去路,吹號,集結軍隊,打跨這支部隊,衝進宜安城。」代善大聲下令。

看到視野中突然出現的騎兵洪流,李清的眼睛瞇了起來,「王啟年,看你的了。」

王啟年點點頭,「大帥放心,今天讓他來得去不得。弓手,舉弓,上弦」長矛手之後,弓箭手拉開長弓,利箭上弦。

「準備」一片吱呀聲響,剛剛配發的一品弓拉弦很輕鬆,以前一名弓手放得十餘箭便要筋酸手軟,但手執一品弓,卻可以將這個數目翻上幾倍。

「五輪自由拋射」王啟年大聲下令。令旗舞動,如雨長箭射向天空,飛至最高點後,雨點般地落下來。

湧來的騎兵群頓時人仰馬翻,沒有配備鐵甲的士兵根本擋不住拋射的箭支,中箭之中翻身落馬,旋即被後面湧來的騎兵踩面肉泥。

「衝鋒,衝鋒衝進步卒中去」代善絲毫不理會損失,只要衝進步兵群,那步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王啟年的天雷營步卒陣形如山,如同沒有看到正狂奔而來的騎兵,在軍官們尖厲的哨聲中,戰車突前,身後的士兵蹲步,下槍,雪亮的矛尖如林般向前探出。

「連弩,準備」王啟年再次高呼。

「射擊」

匠師們用力扳動機關,一百多台連弩機同時發射。這一瞬間,便是李清的視線也被箭雨所阻隔,連綿不斷的箭雨似乎連天空也擋住,步兵身後的長弓手在這一瞬間也失神,忘記了再次拉弓開箭,而是呆呆地看著那密密麻麻地如雨點般落下的箭支。

連弩配備的強力彈簧,再加上破甲箭,在百多步的距離上平射,所造成的打擊效果是驚人的,如同割韭菜一般,衝在前面的蠻族騎士一排排地倒下來,而那箭雨似乎仍無止歇。

「長弓手,拋射」王啟年大呼,怒視發呆地長弓手。

「蠍子炮,發射」

「豎我將旗」

代善驚呆了,他第一次看到箭支居然能以如此密度,如此力度射擊出來,而當他看到對面突然豎起的王啟年將旗時,一個念頭立即浮上心頭,「上當了」

當連弩射畢,密集衝鋒的蠻族騎兵前鋒已變得稀疏,王啟年大聲下令,「戰車前導,變陣,突擊,發信號,命令左右兩翼出擊」

天雷營旋即變陳,在一輛輛戰車的引導下,整個隊歹形裂開成無數個以百人為單位的小陣,滾滾殺出,一頭扎進騎兵隊伍中,而與此同時,在戰場的左右兩翼,號角聲聲響起,如雷的馬蹄震盪著眾人的神經,煙塵當中,無數騎兵正從遠處突擊而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破城

當代善意識到自己上了大當,中了埋伏時,為時已晚,前部騎兵已被王啟年的天雷營切割成無數小塊,糾纏到了一起,要是說起以步對騎,經驗最豐富的當屬王啟年天雷營莫屬,天雷營是以原常勝營左翼為骨幹組織,李清初始幾場硬仗這些人都曾參與,以步破騎熟練之極,在這些從老兵升上來的基層軍官的指揮下,代善想像中的羔羊變成了自己的騎兵,看到自家兒郎被一片片地刺下馬來,亂刀砍死,代善的心在滴血。

「撤退,撤退」代善瘋狂地喊道。

但此時想退也沒有那麼容易了,左右兩脅,被啟年師埋伏在兩翼的四個營橫向切入,連代善的本陣也受到了衝擊,雙方糾纏在一起,草原鐵騎基本失去了機動的優勢。

「大局已定」尚海波微笑道,「就看我們能收穫多少果實了」尚海波倒也不敢奢望將這些草原蠻子全數留在這裡。

草原騎兵們不得不忍痛拋下馬匹上搶奪而來的財物,此時,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一邊拚殺,一邊跟著代善向外突擊。

將旗之下,李清微微搖頭,三萬騎兵對二萬步卒,草原人其實在人數上佔著優勢,雖然他們的兵力分散四處搶劫,但聚集在這裡的也有不下兩萬人,即便在開始時遭受了重大損失,但與定州軍其實仍有一戰之力,很可惜,當代善意識到中計之後,方寸大亂,居然第一反應不是組織軍隊進攻,而是下令撤退,這對軍隊的士氣是一個重大打擊,如果是虎赫在這裡,他一定會率先衝上來。李清如是想。虎赫,勁敵啊

王啟年躍躍欲試,手裡的陌刀下意識地舞動著,眼光卻瞄著李清,他知道,李清一向反對高級將領上陣搏命,但此時,兩軍糾纏在一起,他的預備隊也投入了進去,呆在這裡其實已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看到王啟年的模樣,李清已是知道了他的心思,點點頭,「去吧」王啟年大喜,一聲吆喝,率領著他的護衛風馳電摯般地殺向戰場,所過之處,蠻軍紛紛落馬,有了這員悍將的加入,啟年師士兵士氣大振。

看到這一景象,李清不由反思起來,在某些時候,將領的身先士卒所起的作用還真是不可小視啊,自己看來也要加強一下武力值了,也許有一天,自己也會上陣搏殺的。

自定州方向,一隊騎兵飛奔而來,為首的騎士打馬奔到李清身邊,低聲道:「大帥,發現虎赫狼奔軍蹤跡,目標是定遠。」

李清點點頭,看來巴雅爾還是派虎赫來了,自己先前的小心還是起了作用,回身對尚海波道:「尚先生,這裡已沒什麼事了,接下來就是在追殺中盡可能地擴大戰果,我去盯住虎赫」尚海波道:「大帥小心。」

「沒什麼事,虎赫此來是要接應這些殘兵,我只是盯著他,防止他惱羞成怒罷了。戰後,這裡的善後事宜你會同路一鳴與宜安知縣處理吧,對於死難的百姓要厚加撫恤,告訴宜安知縣,明年宜安的賦稅全免,對於死難的人,我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此戰,定州大勝,但對於宜安來說,卻是一場災難。

代善的一路撤退,就是一路潰敗,兵找不著將,將不見兵,好歹他還有幾千精銳跟著,一路向回狂奔,而啟年師的兩個騎兵營一路狂追,雖然蠻子人數更多,但鬥志全失,散兵游勇滿山逃跑的蠻子已對他們不能構成任何威脅,這些掉單的傢伙想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們只需盯著前面的代善就好了。

跑到定遠時,早已準備好的定遠威遠兩堡守軍又給了代善迎頭一擊,好不容易突出重圍,衝回草原時,來時的三萬意氣風發的騎兵已只剩下不到萬騎,而身後,追兵還在窮追不捨,在定遠的一場鏖戰,讓啟年師的步卒又追了上來。

代善只覺得快要窮途末路了。馬兒已跑得口吐白沫,不知道還能支持多長時間。但此時,除了逃,自己還能做什麼呢?

「大首領,快看,快看」一名親兵又驚又喜,指著前方突然出現的大隊騎兵,「是虎赫大人,是白部的虎赫,我們有救了」青紅兩部的敗兵狂喜地大叫起來,至於那些依附他們而來的那些小部落,天知道他們此時在那個地方。

虎赫料到代善會失敗,但沒有想到敗得這麼慘,三萬騎居然去了一多半,看到垂頭喪氣的代善,虎赫真想抽出刀來,一刀將這個混帳劈成兩半。

「虎帥,請給我們報仇啊」代善哭喪著臉,看到虎赫帶來的兩萬狼奔軍,他心裡陡地又生起復仇之念,雙方這時都已成疲兵,如果虎赫帶領他們返身衝殺,定能將定州軍殺得落花流水。

王啟年也發現了虎赫的狼奔軍,軍旗招展,追兵們停下腳步,開始迅速地集結。

虎赫看了一眼代善,冷冷地道:「反擊?你可知道,此時李清的旋風營與親衛營兩個營上萬騎正在側翼向我們迅速接近,為了接應你們,我冒了多大的風險,你們知道嗎?此時發動反擊,一於被糾纏住,我狼奔軍就要落得與你們一樣的下場,撤退,我只能掩護你們撤退。」

草原騎兵開始緩緩後退,而王啟年的啟年師只是紮住陣腳,冷眼看著這群草原騎兵逐漸遠去。

一天過後,復州,怏頭搭腦地過山風部忽地龍精虎猛起來,這幾天一直在打造的攻城器具被推了上來,一隊隊的精銳士兵開始向城下集結,營內被軟禁的鍾子期搖頭道:「李清一定又在與蠻子的大戰中取得了大勝,向顯鶴的死期到了。」

許思宇冷笑,「這個死胖子死了一點也不可惜,看來我們也要重獲自由了,雖然我不喜歡李清,但也不得不佩服他,這個人雖然陰險狡詐,但也還算是一個有信有義的漢子。他得了復州,王爺以後會很麻煩,但現在最麻煩的卻是巴雅爾這個渾身膻臭氣的傢伙,我喜歡。」

鍾子期微笑不語,李清得了復州,勢力大漲,看來自己要及早著手,給這個傢伙布下一道鎖鏈,將他困在這兩地,至少在王爺取得大位之前,不能讓他馬踏中原,此時的他已將目光投向了定州和復州的周邊,「是時候卻這幾個州走一走了」他在心裡暗道。

過山風的進攻是猛烈而著有成效的,復州城的防守在姜黑牛的指揮下,處處漏洞,過山風有如神人相助,每當姜黑牛露出一個破綻,他總是能馬上抓住,擦黑時分,復州城破。

向顯鶴正在大帥府中焚香叩頭,祈求神佛保佑的時候,姜黑牛向鋒向輝一頭衝了進來,「大帥,復州城破了,快走」

向顯鶴有些芒然地回過頭,「定州李帥的援兵還沒有到麼?」

姜黑牛喊道:「我剛剛得到消息,李帥的兵馬走到半路,接到蠻子突然進攻的消息,又返身去迎戰蠻子,短時間是不可能趕到了,大帥,我們馬上去海陵,現在復州已不保,到處都是流匪,我們去海陵,上船,水師揚帆出海,暫避一時,等李帥兵馬一到,咱們再從海陵殺出來。」

已是渾然沒了注意的向顯鶴被向鋒向輝一人一邊,架著便向外跑。

快出府門的時候,向顯鶴忽地劇烈掙扎起來,「慢著,我的銀子,銀票還在府裡沒有帶出來呢」

向鋒氣苦,叫道:「大帥,銀子沒了可以再賺,命沒了什麼都沒了,快跑吧」將向顯鶴扶上馬,在姜黑牛的千餘士兵的護送下,開了西城,沒命地向海陵奔去,此時,過山風的旗幟已插上了復州城。

看到一彪人馬護著向胖子衝出西城,一直注意觀察著戰場的許思宇咦了一聲,道:「奇怪了,怎麼姜黑牛沒有干了向胖子,反而護著他衝出來了?」

鍾子期初時也有些不解,但轉眼之間就已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長歎一聲,「李清佈局周密,想必復州最後的一點兵力復州水師也早已暗中投靠了他,李清真是面子裡子都想要啊為了保護向胖子,他的一營兵馬損失殆盡,最後還護著向胖子衝了出來,不可謂不出力了,以後到那裡說去,都會說一聲李帥有情有義,嘿嘿,向胖子出了海,這海上風大浪高,海匪橫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難不成還能怪到他李清頭上,佩服,佩服。」

許思宇恨恨地道:「殺了人還賺得無數聲讚揚,人不能無恥到這一地步吧」

鍾子期哧的一聲笑,「思宇,你今天算是見識了一代梟雄的真面目吧,也罷,就算給了上了一課,李清,真梟雄也。」

清風不知什麼時候在鍾靜的陪伴下來到了兩人的身邊,聞聽此言,笑道:「鍾先生,我跟你說過了,人不要太聰明,太聰明是活不長的。」

鍾子期大笑,「論起聰明,我可是不敢當,清風司長才是聰明之極,否則我怎麼會落到你的手上呢如果聰明人真是活不長,我相信清風司長一定會死在我前頭的。」

清風冷哼一聲,「你們可以走了,鍾先生,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落到我手中,大帥可以放過你一次,但決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滅殺

復州大亂,海陵卻還算平靜,當看到港口裡水師艦船時,向顯鶴終於放下心來,渾沒有注意到前來迎接他的水師統領鄧鵬眼中飄過的那一絲憐憫。

慌亂中的向顯鶴沒有發現,鄧鵬的座艦已不是原先的那艘舊樓船,而是一艘嶄新的五千料大船,一看就知道才下水不久,而船上那些原本衣甲破亂的水兵現在清一色的穿著半身鐵甲,看著他的目光奇特無比。

向鋒向輝扶著向顯鶴艱難地爬上樓船之後,水兵立刻抽掉跳板,將那些親衛們隔在了船下,在親衛們驚愕的目光中立拔錨起航。

站在甲板上的向顯鶴喘息半晌,才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旋即發現上了這艘船的只有自己與向鋒向輝三人,而親衛們正呆呆地站在碼頭上,張大嘴巴看著正離開港口的船隻。

「鄧鵬,幹什麼?我的衛兵們還沒有上船呢?」向顯鶴驚訝地問著一身戎裝的鄧鵬。

鄧鵬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手一擺,道:「向大帥,到了我的船上,你已經不需要這些廢物了,請進艙休息吧」

疑惑地看一眼鄧鵬,沒有從對方板著的一張臉上看出任何端倪,心裡不由有些發虛,這名水師老將自己從來沒有給個好臉色,只有多方刁難,想不到落難之際,卻要靠他救命,見對方一臉的不耐煩,向顯鶴便不敢再多說,眼下自己除了向鋒向輝二人,再無一人傍身,還是不要激怒他的好。

「好,好,鄧將軍費心了,我去稍事歇息。」向顯鶴說完,邁著兩條短腿,一滾一滾地進了船艙,向鋒向輝二人正想跟著進去,鄧鵬笑道:「二位將軍留步,鄧某有事與二位將軍商量」

向顯鶴跨進船艙,驚訝地發現船艙內已站著一人,正背對著自己,在窗戶邊向外張望著什麼,看那背影,卻是極熟悉的。這會是誰?鄧鵬讓自己進來,難道不知道艙內已有人了麼?

向前走了兩步,背對著的他的那人已是轉過身來,微笑地看著他,向顯鶴猛地呆住,此人竟然是定州大帥李清,隱隱地,心裡已是覺得不妙,應當還在定州與蠻子打仗的李清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在鄧鵬的旗艦上,而鄧鵬卻不向自己報告?汗,一下子從背心裡冒了出來,不是熱出來的,而是嚇出來的。

「向帥,請坐」李清大馬金刀地坐下,伸手一請向顯鶴。

向顯鶴回頭看了一眼艙門,那裡已經有一個獨眼龍大漢,正抱著膀子,靠在艙門時,冷冷地瞧著他。

冷汗一滴滴地掉下來,向顯鶴兩腿發軟,勉強挪到桌邊坐下,強笑道:「李帥,久違了,又見面了,你不是在與蠻子開仗嗎?」

「打完了,昨天就打完了,蠻寇入侵我定州的三萬鐵騎,死傷兩萬餘人,其餘狼狽逃竄而去。」李清笑道,伸手替向顯鶴倒了一碗茶。

「那,那李帥為什麼沒有及時趕到淮安呢,以致於讓淮安被流賊攻破?」向顯鶴問道。

李清呵呵地笑了起來,指指窗外,道:「誰說我們沒來,向大帥請看」

透過窗戶,向顯鶴看到大群的士兵從碼頭各處湧進來,刀槍如林,而自己的親衛已被繳械,正一個挨著一個地被綁起來。

「這,這是什麼意思?」向顯鶴猛地站了起來,指著李清,嘴唇顫抖,猛地想到一個可能,頓時臉色蒼白。

「我特地從定州趕來,就是為了送大帥最後一程」李清淡淡地道。嘩啦一聲,向顯鶴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撞得桌子一陣搖晃,茶水濺了一地。

唐虎鄙夷地看了一眼癱倒在地的向胖子,大步走上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提溜起來,按在椅子上,冷笑道:「還是一州大帥呢,就這點膽量?」

向顯鶴呆了半晌,忽地縱聲大叫:「向鋒,向輝」

李清搖頭,「不用叫了,他們已先行一步,為大帥打前哨去了。」

「鄧鵬,鄧將軍鄧大人」向顯鶴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向帥以為,鄧將軍如果還是你的屬下的話,我能在這艘船上麼?」李清端起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

「李清,你敢殺我?」向顯鶴似乎想起了什麼,顫巍巍地指著李清,大聲道:「向皇后是我族姐,陛下是我姐夫,你敢殺我,陛下會誅你九族。會將你李氏一門殺得一乾二淨。」

李清不由放聲大笑,「向大帥,你可真是會說笑,誰說是我殺了你,誰敢說我殺了你,復州匪徒作亂,攻破淮安,向大帥逃往海陵,登船逃生,不意在一個夜黑風高之夜,海上忽起風浪,浪打船翻,船毀人亡,嗚呼哉?誰都知道向大帥的水師那幾條破船已是年久失修,不堪風浪一擊了,這可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做孽,不可活啊」

雙手據著桌子,李清俯身到向顯鶴面前,道:「我定州為了助你平匪,五千健兒英勇作戰,葬身復州,此等義舉,試問全大楚,有幾位統帥能做到,你死之後,我自會發大軍踏平復州匪亂,為你,向大帥,也為我五千復州健兒復仇,大軍到處,頃刻之間,流匪灰飛煙滅,復州風平浪靜。一切踏上正軌,到那時,我會上表請皇上追封你,甚至於賜你謚號都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你的身後事必定是極盡哀榮,你的妻兒子女我會恭送回京,讓他們享受你的餘蔭,一輩子榮華富貴,如此安排,你覺得可好?」

聽著李清平靜之極地說出這翻殺氣騰騰的話,向顯鶴再一次溜到了地上,他終於知道,自己今天活著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李清必然要殺他了,「李帥,李帥」順著地板爬過去,抱著李清的大腿,哭道:「李帥,你饒了我吧,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你要復州,我給你,你要錢,我給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能饒我一命,饒我一命啊」

李清厭惡地掃了他一眼,一腳踢開他,「向顯鶴,你這種人活著,便會有更多的人遭殃受罪。」唐虎大步走上來,抓住向顯鶴的脖子,一提一拖,將他遠遠的拖離李清。

「復州現在已是我的了,你的錢,哼哼,只怕現在已經入了我定州公庫,你還有什麼,這身肥肉麼?復州大好之地,在你這種人手裡,就只肥了你一個人,卻讓無數百姓受苦,向胖子,你死到臨頭,還不覺悟麼?你以為我要你復州,僅僅是貪婪?是為了和你一樣撈錢?我是…算了,這種事情,跟你這種人是完全講不明白的。」

死狗一般癱在地上的向顯鶴恍然大悟,「那流賊半天雲也是你的人?是你在幕後支持流賊叛亂的,是你為了謀奪我復州策劃了這一切」

「你現在才明白?」李清譏笑地看著向顯鶴,「半天雲是我麾下大將過山風。」不再理會向顯鶴,李清大踏步走出艙門,「唐虎,送向帥一程。」

唐虎獰笑著走到向顯鶴身邊,伸手抓住那一張涕淚交流的臉,兩手一錯,使勁一扳,喀的一聲,向顯鶴的頭顱軟軟垂下,剛剛踏出艙門的李清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而是加快腳步離去。

甲板上,一群水手正從海裡提起一桶桶的海水,沖洗著甲板上的血跡,鄧鵬拿著一塊破布,慢慢地擦拭著還在滴血的長刀,看到李清,欠身道:「大帥」

李清點點頭,「親自動的手?」

「是」

「不必如此」李清知道,鄧鵬這是在向自己交投名狀了,表示他是鐵心跟著自己混了。

「鄧鵬得遇大帥,是我的幸運,總得有所表示」鄧鵬平靜地道。

兩人走到船舷邊,並肩而立,海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加上前生今世,李清還是第一次與大海如此親密接觸,看到前方廣闊無垠的大海,心中陡生豪氣,指著濤生濤滅的大海,李清大聲道:「鄧鵬,看吧,從今天起,這片大海就是你的了,你將率領著無敵的艦隊,縱橫海洋,為我們打下另一片天地。」

鄧鵬微笑著向李清欠身,「大海是大帥的,我來替大帥經營」

李清放聲大笑,「先前答應你的船隊,明年就可給你配齊,水兵則要你自己訓練了,對水師,我是一竅不通,我將他交給你。」

「定不會讓大帥失望」

「水師船隻明年才能配齊,但今年就要開始做事」李清一揮手,「遠渡重洋,在室韋人那裡登陸,我們要準備對草原蠻子的戰鬥了」

鄧鵬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水師將領,居然也會參與到對蠻子的作戰中去,心中不由熱血沸騰,想起夏天時,自己曾送過一個女子到達室韋人的地盤,想必那個時候李大帥就開始謀劃這一切了,對於李清的深謀遠慮,佩服地無以服加,也慶幸自己終於遇到了一個雄才大略的英主,更讓他慶幸的是,這個人對水師的重視讓他這名水師將領也自歎不如。

大楚的未來,真得在海上麼?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影響

第一百八十七:影響

「好,李清果然驍勇」洛陽太和殿,天啟皇帝手拿著李清剛剛呈報上來的奏章,心中大喜,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大聲叫好。

「數月之內,連接兩個大勝仗,破青部大營,斬殺酋首哈寧壽,大敗紅部代善,斬殺蠻寇兩萬餘人,好,好,李清果然不負朕望。」天啟喜形於色,如此下去,李清所說三年平定草原當真可期。

激動地天啟在殿內走來走去,渾沒有發現他的首輔陳西言正自一臉苦笑,手裡還捧著一本奏折。

「陳卿,你說說看, 我要怎麼賞賜李清才好啊?」天啟問道。

陳西言苦笑著將手裡的奏折遞了上去,「陛下,你先看看李清的這一份奏折吧」

看著陳西言的神色,天啟奇怪地接了過來,掃了一眼封面,奇怪地道:「復州,復州關李清什麼事了?為什麼是他上折子而不是向顯鶴?」

打開奏折,粗粗一看,臉色已是大變,待得看完,狠狠地將奏折摔在桌上,呼呼地喘著粗氣,已是說不出話來。

復州匪患,攻城掠地,禍亂百姓,復州軍全軍皆滅,應向帥所請,定州軍進復州助剿,大敗,五千定州健兒身殞,淮安城破,向帥撤離淮安,旋即生死不明,臣正提大軍,即日趕赴復州,旬日之內,定將滅匪平賊,還陛下一個清平復州。

「向顯鶴,這頭蠢豬」天啟恨恨地罵道,從李清地奏折中,他似乎看到定州大軍正在復州肆意馳騁,繼定州之後,復州也無聲無息地落入李清手中了。

「陛下息怒」陳西言小心翼翼地道:「以蕭統領之能力,尚不能保定州,更何況向顯鶴?他豈是李清對手,引狼入室,自是為狼所噬啊李清處心積慮,定是謀劃日久,臣怕他寫這封奏折之日,復州已落入他手了。」

「向顯鶴是生是死?」

「陛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向帥必定已死。向帥若活著,李清如何控制定州?」陳西言肯定地道。

嘿嘿嘿,天啟冷笑起來,「李清當日奪定州,好好地將蕭遠山送了回來,如今取復州,卻無聲無息地殺死了向顯鶴,我皇室威嚴,居然不如一世家之威,當真可笑之極,李清欺人太甚」

陳西言無語,向顯鶴是皇后宗親,天啟顯然認為李清沒有將他放在眼裡,這才直接取了向顯鶴的性命。

「陛下,李清是一頭猛虎,現在已出得柙來,西域邊陲,無人可制,陛下,要盡快給這頭猛虎戴上籠頭啊」陳西言道。

天啟冷笑道:「李清居然還在奏折中要求我另外委任復州統帥,嘿嘿,那個敢去?」

陳西言道:「無人敢去,這是自尋死路,陛下,復州落入李清手中已成定局,這是不改的事實,現在我們只能盡最大可能將不利化為有利了。」

天啟目光閃動,「化不利為有利?」

陳西言點頭:「不錯,陛下,盡快讓傾城公主下嫁吧」

「這是怎麼說?傾傾下嫁與復州之事有什麼關係?」

「陛下,李清既已握有復州,是不可能從他手中奪回來了,沒有誰敢去虎口拔牙,但陛下,我們也不能讓李清名正言順地擁有復州,傾城公主下嫁,陛下可以讓傾城公主代領復州,作為嫁妝,委託李清代管,如此一來,公主下嫁後,亦可以正大光明地干予復州事務,重組復州軍,那公主就是當然的復州軍統帥,以公主多年的領兵經驗,替陛下練一支強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以此來制衡李清的勢力擴張,同時,公主下嫁後,李清也可以集復州定州兩州之力,替陛下掃平草原,建不世之功,此乃一舉兩得之事。而以後,」陳西言猶豫了一下,接著道:「掃平草原之後,有傾城公主替陛下看著李清,讓他變成陛下手中的利刃,替陛下清掃宇內鬼魅之輩,此第三利也。」

天啟頻頻點頭,「首輔,此計固然大妙,但當初傾傾曾與李清定下三年之約,如今尚不足一年,皇室便迫不及待地下嫁公主,豈不淪人笑柄。」

陳西言道:「陛下,三年之後,李清勢力已成,公主那時下嫁,那裡還能左右復州局勢,只能淪為李清後宅大婦,如何限制李清,傾城公主大才,不會看不到現今局勢,陛下只要開口,臣敢保證傾城公主一定會答應。」

陳西言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了,皇家體面與社稷安危,皇帝陛下必須選一個。至於如何選,陳西言相信天啟皇帝還沒有糊塗到那一地步。

齊國公府,齊國公蕭浩然面色陰沉,李清是蕭家大敵,兩家現在雖然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和平,但暗地裡已經勢成水火,眼見著李清勢力節節上升,坐擁定州驃悍之士,復州富庶之地,他日真讓他掃平草原,其威勢在大楚將不作第二人想,如此之下,安有蕭家安身之餘地,需早做打算,搶得先手。

「遠山,你執掌御林軍已有數月,可有把握在今明兩年內完全控制御林軍這我所用?」

「家主放心,眼下我已開始對御林軍的清洗,明年便可以完全整合完畢,到那時,御林軍便可如臂使指,隨心如意。」蕭遠山肯定地道。

「嗯,如此以來,我便放下一大半心來,這對我蕭家今後的大計非常重要。宮衛軍有辦法滲透麼?」

蕭遠山搖搖頭,「宮衛軍鐵板一塊,實在無法可施。」

蕭浩然若有所思,「眼下情勢,陛下肯定會馬上下嫁傾城公主給李清,以此來制衡李清,想必復州會放在傾城公主的名下,我可以想辦法到時讓傾城公主帶走一部分宮衛軍,如此一來,宮衛軍勢必要補充人手,必定優先從御林軍中篩選,而且到時繼任的宮衛軍統領不見得有傾城之才能,此事,你也要早做準備,相應的人員的資料一定要準備齊全,不能有誤。」

「家主,遠山明白了。」

一邊的蕭天賜不解地問道:「家主,將復州放在傾城公主的名下,與放在李清的名下有什麼不同,到時他們夫妻一體,還不是一樣?」

蕭浩然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本來還挺看重蕭家這個第三代的精英,但李清到洛陽之後,連接數次羞辱於他,倒是讓他看清了他的本質,實是難以托付重任,「哼,這裡面的差別大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天賜,你近來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被蕭浩然一瞪一罵,蕭天賜立時矮了半截,又羞又惱,心中愈發地仇恨李清,李家的賤種,但教你落在我手中,必定讓你生不如死。

「李清殺了向顯鶴,與向家結下死仇,這一點我們倒是可以利用,與向家結盟,向家宗室皇親,潛勢力極大,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殺手鑭,我們正好以此引誘?」

「太子殿下」蕭遠山眼睛一亮。

蕭浩然緩緩點頭,「時不我待,形式逼人,我蕭家能不能延續輝煌,便在這一兩年間,所有蕭家兒郎,都要為這個目標去努力奮頭。」

「是,家主」屋內,所有的蕭家重臣一齊應道。

京城洛陽風起雲湧,各種勢力因為復州的巨變而相應地調整自己的戰略佈署,而此時引發這個巨震的復州淮安府,卻是風平浪靜,李清率軍進駐復駐,流賊之禍旋即平復。

「過將軍,辛苦了」李清笑吟吟地看著過山風,誇獎道,這一次謀奪復州大功告成,過山風當居首功。

「不敢,此全是大帥統籌策劃之力,屬下只不過依計而行罷了。」過山風抱拳,歉虛地道。心中卻不無得意,復州數月,自己不僅完美完成了大帥交與的任務,更是在短短的時間內,以帶到復州的千餘骨幹為核心,組建了一支萬餘人的精銳部卒。

「有功當賞,過功則罰,你不用謙虛」李清道。「得了復州,我們便能大舉組建水師,橫渡重洋,自後方給蠻子重重一擊,過山風,我有意組建定州軍第三師,兵員二萬人,你可有意出任此師長官?」

過山風大喜過望,當初清風的預計正一步步走向現實,單膝著地,大聲道:「敢為大帥效死

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好,你師命名移山師,你部現有萬餘精銳,我將姜黑牛的健銳營也劃入你的屬下,你再在復州招募新兵一個騎兵營,然後駐紮復州,與鄧鵬密切配合,加強訓練,只等我一聲令下,便可全軍登船,渡海作戰,你可有信心。」

「末將有信心」過山風大聲道。心中卻對清風佩服不已,真是想不到清風司長當初連姜黑牛要劃歸給自己也料到了,姜黑牛是王啟年舊部,這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制衡吧,想到這裡,過山風大聲道:「大帥,末將有一個請求。」

嗯?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過山風,「講」

「末將手下,大都是鹽工出身,軍事素養極差,屬下軍內基層軍官奇缺,懇請大帥從親衛營中為屬下調撥一批軍官,以便讓我移山師盡快成軍,加強戰力。」

李清奇異地掃了一眼過山風,看不出過山風心思居然如此細膩啊,笑道:「過將軍,我們當初出崇縣之時,手裡還不是新兵一批,怎麼現在過將軍反而沒信心了呢?」

過山風笑道:「大帥,我師要渡海作戰,屬下心中惴惴不安,能早些形成戰力,屬下便能心安一分,求大帥成全」

李清大笑,「好吧,如你所願,你自去我親衛營,看上誰就拉走誰,不過呂大兵和唐虎不能動啊看上了我也不會給你」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雲想衣裳花想容

又是一年雪來到,書房中的李清看著窗外飄飛的雪花,心生感慨,兩年了,從崇縣算起,整整兩年,自己改變了很多,也將自己所處的定州改變了很多,從一名低級軍官,猶如火箭般竄升而起,如此已是一州統帥,實際上卻控制著兩個州的地盤,這其中,有運氣因素,有形式使然,有家族原因,但更多的卻是自己的努力使然,一直以來,自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曾多少次在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多少次徘徊彷徨,幾欲退卻,到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回首當初,幾如夢中。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現在的自己,醒掌殺人權到是不假,一聲令下,便可讓千萬人為之拋頭顱灑熱血,但愈是如此,卻愈讓人感到沉重,一招走錯,滿盤皆輸,現在的自己,還輸得起嗎?

醉臥美人膝?李清苦笑一下,清風愈來愈像一個女強人,正在一步一步走上一個能熟練玩弄政治權術的好手的地步,而這一切,卻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早知如此,當初就讓她做一個女夫子,也許更美好。自己無權指責她,當自己將她推到統計調查司的地位上,卻又開始喜歡她,並堅持與她在一起的時候,這一切便已注定。除非清風能拋下這一切,但遭受過苦難而敏感無比的她,一旦品嚐到了權力的滋味,又怎麼能拋下,在內心的深處,李清也明白,眼下的清風也不能放下這一切,現在已不是自己還在崇縣時,那單純無比的事業,就是如何活下去,現在自己的部屬,都將眼光看得很遠,有些人甚至比自己看得更遠。

只見過一面,還未曾過門的妻子傾城?李清搖頭,又是一個女強人,較之清風,只怕會更強悍,一想起皇城校場上那一架人形坦克,李清便打一個寒顫。這是一樁赤luo裸的政治聯姻,京城已傳來消息,天啟皇帝已決定在明年就將傾城下嫁,看來自己奪得復州有些嚇壞了這位皇帝,將復州作為傾城的嫁妝?李清不由笑了,傾城來到定州,便如同虎落平陽,她再強悍,能將一個自己已經控制的牢牢的復州如何?將那些基層官殺光?玩政治權術,她能是尚海波等人對手,只怕時日尚久,她的戰鬥意志就會被磨平磨沒。自己和她,有可能產生愛情麼?

政治,你這個*子養的李清在心中發狠。

房門輕響,唐虎捧著一個大包裹走了進來,「大帥,這是前些日子一個女子送來的,收東西的親衛不認識她,東西已檢查過了,全是做好的鞋子,單鞋棉鞋一應俱全,十好幾雙呢大帥也不知是那個女子,連大帥腳多大都不知道,就巴巴地送來,也不怕大帥根本穿不得。」

「鞋子,什麼時候送來的?」李清奇怪地問道。

「有些日子,這段時間跟著大帥忙著打蠻子,又跑到復州去了一趟,虎子差點忘記了這件事,今天在值房中看到這個包裹,才想起來,便給大帥送來。」

打開包裹,李清拿出一雙棉鞋,翻來覆去看著,倒是一手好做工,看那鞋底,一排排的針腳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便如同拿尺子量過一般,可見做這鞋的人的確是用了心的,摸在手裡,軟綿綿的極舒服,當下便興致勃勃地脫了腳上的舊鞋,將新鞋往腳上一套,不由張大了嘴巴,不大不小,剛好合腳。

「這是誰做的啊?」李清斷定這是自己的熟人,不然不可能對自己腳的大小知道得這麼清楚。「那個親衛問了,可那姑娘不說哦,對了,親衛看見那姑娘手裡還提著一個包裹,看樣子倒是要離開定州城的模樣」唐虎有些懊惱地道。

將鞋子穿好,李清在地上蹦了蹦,「真舒服」他道。「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也許以後還會碰到這位姑娘,到時再感謝人家吧,真好啊,這十幾雙鞋,明年一年我都不由愁了,哈哈,馬靴,官靴整天地套著,還真是委屈了我這腳,有這布鞋,舒服」

唐虎好奇地提起一雙鞋,實在看來出這布鞋為什麼還要比官靴舒服,看了一會兒,忽地有些驚訝道:「大帥,大帥,這幫子邊上還繡著字呢?」

「嗯?」李清一把搶過,定睛看時,果然,這雙鞋的右邊一隻上繡著一行極小的字,「雲想衣裳花想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唐虎奇道:「這是什麼意思,大帥,我還以為是這位姑娘的名字呢?」

李清心裡也犯開了嘀咕,這句話在這裡肯定是有含義的,當下將鞋一雙雙提溜起來,果然,在每一雙的右腳上,都繡著同一句話。

正沉吟間,呂大兵跨直門來,行了一禮,道:「大帥,尚先生已到了軍帥府,說今天要和大帥一起去崇縣檢閱預備役,讓我來問大帥什麼時候出發?」

李清放下鞋子,「現在,我們走吧。今天雪這麼大,能趕到崇縣就不錯了,明天才能去雞鳴澤哪裡呢」

一行人披上斗蓬,在百多名親衛的護衛下,向著崇縣出發,雪仍在下著,樹木上,屋頂上,已略有些存雪,黑白相間,出了定州城,一條寬闊的馳道出現在眾人面前,馳道是用三合土築成,上面再壓上一層碎石,如此一來,即便是雨天,也不會泥濘難行,而定州所有的馳道都將採用這相標準,不僅僅是因為為民造福,更是為了軍事上的需要,有了這樣的一條馳道,兵員調動,大型器械,物資,糧草的運輸速度效率都將提高不少。這條通往祟縣的馳道是定州最早開工修建的,不僅因為崇縣是李清發家之地,更是因為他現在是定州的預備役訓練中心,大量的兵員應招後首先便在那裡集訓數月之後才分配到各營中去,是以一條好的道路是必不可少的。

道路兩側挖了一個個的大坑,預備著來年春上便移栽上大樹,到了夏初,這條道上便會綠樹成蔭,將成為定州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了。

馳道上人來人往,雖然雪天,但仍有不少人,看到李清等一行人行來,都迅速地避到路旁,躬身行禮。

傍晚時分,一行人接近崇縣,這裡還有一段道路沒有修好,如此的雪天,還有黑壓壓的人群在冒雪修路,李清看著眉頭不由皺起來。

尚海波笑道:「大帥,這些修路的人可不是我們定州的子民,而是這幾次打蠻子抓來的俘虜,大帥不許殺這些蠻子,但我們也不能白養著他們啊,自然是要讓他們做些事來抵帳的,好幾千人呢,這裡只是一少部人,還有更多的在撫遠修建道路,挖溝開渠。」

「哦」李清恍然大悟,再走得近些,果然看見一群群戴著腳鐐的蠻族士兵正在定州士兵的監督下,吃力地搬運配好的三合土和石子,一路行來,腳銬叮噹作響,不少人臉露痛苦之色,每個人的腳踝上已被鐵鐐磨破,在這麼冷的天氣中凍得紅腫,動作稍慢些,士兵們便是一鞭子抽下去。

看到李清面露不忍之色,尚海波道:「大帥,這些蠻子武勇,不戴上鐐銬不容易看管,而且我們雖然讓他們幹活,但也還是讓他們吃飽了飯的,生病了也有醫生看病,他們被俘這麼長時間,可沒有一個人死,比起被他們掠去的那些我們的子民,待遇可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李清點點頭,想起當初自己攻進安骨的時候,那一群群衣衫襤褸的奴隸,不也是戴著鐐銬,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辛苦勞作麼?還有哪草原之上到處棄置的纍纍白骨,一想起這些,原本有些軟了的心腸便又硬了起來。

「別讓他們死了,他們都是不錯的勞力」李清道。

看到李清等人過來,士兵們抽打著俘虜,讓他們一排排地跪在道路兩側,刀槍出鞘,全神戒備著,而李清的親衛們也都格外提起神來,生怕這些俘虜中有不開眼的人突然跳起來生事。策馬走過的李清的打量著一排排跪倒在地的俘虜,這些人大都低著頭,偶爾有人抬起頭來,眼中也是一片空洞迷茫,了無生機。顯然對自己的前途已是完全沒作任何指望,只是過得一日算一日地苟顏殘喘了。

伸手招過這裡負責的一名果長,李清吩咐道:「這些人雖然是蠻子,但既然眼下是俘虜了,又在替我們做事,你的飯要管飽,有病了要請醫生,還有,每隔幾天要讓他們洗上一個熱水澡,這天如此冷,不要死了人。」

「是,大帥」果長很興奮,大帥親自下命令給他一個區區的果長,恐怕整個定州軍中也找不出幾個來了,「大帥放心,我一定把他們養得棒棒的,讓他們為我們修路,挖渠。」

李清笑笑,對尚海波道:「我們走吧,今天走得慢了些,恐怕揭偉等得有些急了。」

眾人再走得一得小半個時辰,便看見了崇縣縣城,崇縣舊城被毀之後,李清並沒有重新修建城牆,此時的揭偉,正率領著一眾官員在馳道的盡頭等待著李清一行人。揭偉出任崇縣縣令已一年有餘,早些時候李清見到他時,他還沒有脫去小吏氣息,眼下卻也有了一些縣令的威儀,看到李清,深深一揖,「揭偉見過大帥,大帥辛苦了」

李清翻身下馬,「揭偉,讓你久等了。」

揭偉笑道:「我們等大帥,那是應該的,大帥,你原先在崇縣的的參將府已經收拾好了,驛館這邊也準備了房舍,你去那邊休息呢?」

李清想也不想地道:「去參將府,故地重遊,更有一翻風味,是吧,尚先生?」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故地重遊

在縣衙用過飯,又聽揭偉就崇縣的一應事宜作了相應的回報,李清走出縣衙的時候,已是近二更時分,雪已停了,地上薄薄地蒙上了一層,踩在上面,吱吱喀喀地輕響,冷風一吹,剛剛在房中被炭火烤暖的身子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爽透,只覺得神情氣爽。

「揭大人,此去舊參將府不遠,你就不用相送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務等著你呢,我們趕早就去雞鳴澤,你就不用管我們了。」李清笑著對揭偉道。

如果換一位大帥,揭偉是肯定要堅持送到地頭,明天也要一路相陪的,但對於李清,揭偉知道,這些虛務不做為好,要是自己放下縣裡大堆事情跑去陪他,反而會惹他不高興,攤上這樣一位主子,既幸運又不幸,幸運的是只要你把事情做好,便不怕沒功勞,不怕沒獎賞,不幸的是這位主子眼裡可是揉不得沙子的。

「是,大帥」揭偉站在縣衙大門口,目送著李清尚海波一行人離去。

李清與尚海波並肩而行,呂大兵和唐虎帶著一眾親衛稍稍落後幾步,前面和四周早就散了人出去,也不怕有什麼危險。

「尚先生,這位揭縣令雖說是小吏出身,但倒也很能幹,將崇縣治理的井井有條,我還擔心許雲峰走後祟縣會走下坡路,現在看來,倒是我多心了。」李清笑道。

尚海波微微一笑,「朝廷選官,首先看你書讀得好不好,其實書讀得好不一定會做官,像揭偉,比起他的前任許雲峰來,我認為更勝一籌,許雲峰任縣令時,我們都還在崇縣,大帥耳提面命,他要做的只是依令而行,勝在執行很是到位,這倒也他的性子相符。不過論起手段圓潤無聲,倒是揭偉強些,你看他這一年來,我們的大本營離開了祟縣,照理說祟縣應當比不了以前,但眼下倒是有愈來愈強之勢,在全州只略遜於撫遠,但祟縣之條件可不能與撫遠相提並論啊」

李清笑道:「尚先生很看好揭偉啊,我也有同感,看來此人倒是可以提拔了,讓他去復州怎麼樣?復州新得,百廢待興,好好的一個州被向胖子糟蹋的不成模樣,我們要從零開始,好好經營啊,如果說定州是我們的兵營的話,那復州以後就是我們的錢罐子啊」

尚海波腳步一頓,轉頭看著李清,道:「大帥要說這文官的選派,倒是要問問老路的意思,我這裡也只是說一下我的個人觀點,僅供大帥參考,揭偉不適合到復州」

「為什麼?剛剛尚先生不是還在說他是能吏嗎?復州現在正需要能吏啊」李清詫異地道。

「復州與定州不同,復州是商賈彙集之地,因為有鹽,富豪強紳比比皆是,雖經過山風掃蕩一遍,但並未動其根本,揭偉一直大力奉行的是定州新政,而新政的基礎就是建立在這些富豪強紳垮台的基礎上的。將揭偉派到復州,如果他強力推行定州新政的話,那可能會適得其反,引起這些人的反彈,大帥,復州已您的,再破而後立的話,於我們大計不立啊況且,我們也沒有時間啊」

李清默默點頭,「你說得不錯,與蠻子決戰就在這一兩年,我們實在是沒有時間,看來將揭偉提到定州某個位置上更合適,讓他去撫遠吧,許雲峰也該提一提了,老路也該幫名符其實的知州了,便讓許雲峰去做同知,揭偉調任撫遠,如何?」

「這個您要同老路商量」尚海波穩穩地守住自己的底線,絕不越線,李清曬然一笑,知道尚海波這是在避嫌,不過與他在一起,倒是讓自己非常舒服。

不過復州那裡派誰去呢?李清絞盡腦汁地將自己手下有能力的官員過了一遍,眼前突地一亮,想起一個人來,「駱道明,信陽縣令」

「駱道明?」尚海波與此人不熟,只是略微知道,此人是原先蕭遠山提拔任用的人,大帥主政後,因為其政績突出,頗有名聲,便一直沒有動他。

「大帥,此人是蕭遠山提拔起來的,能夠相信麼?」尚海波有些擔心地問道:「這一次派去復州的人選至關重要,不僅是當前,而且要想到以後傾城公主來後,如果沒有一個絕對忠心的人替我們看著復州,以後恐怕會很麻煩的」

李清笑笑,「統計調查司對駱道明這一類的官員作過詳細的調查,凡是和蕭遠山有不清不關係的,這一年來我們已基本換掉了,這駱道明倒是確有才能,與蕭遠山也僅是上下屬關係,此人在信陽主政,執行我定州政策,不像許雲峰那樣大刀闊斧,他施行的更像是一種溫和的改良政策,這與信陽當地的實際情況甚是相符,而信陽與復州情況大同小異,讓他去,可以無聲無息地推行我定州新政,也不致於引起什麼大的反彈。」

「官員任免,本就是大帥你一言而決,只要大帥覺得合意,那就可以了。」尚海波道。

李清不滿地道:「尚先生,我甚是倚重你,一向以你為我第一謀士,你怎麼如此推托,人事任命,是最大最重要的工作,如有差池,則損害極大啊你為什麼就不能爽爽快快地說說你心中的人選呢?」

「不然」尚海波搖頭道:「大帥,各司其職,各任其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為大帥主要分擔的是軍事,外交,如果大帥問得是軍隊將領任免,那我自是暢所欲言,但現在大帥問得是內政民生,這是老路那一攤子,我如多說,必然會讓老路反感,同理,如果老路插手軍中事宜,我也不會絲毫給他面子。」

李清默然,知道尚海波此話內中還另有所指,「我明白了」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中,已到了舊時的參將府,拾階而上,早有親衛先期達到,點亮了燈火,燒好了火炕,幾座哨樓上也站好了警戒的衛士。

兩人走到大廳中,看著廳內仍是昔日的擺設,分毫未動,李清不由笑道:「揭偉倒是用心,只是可惜了這麼大一幢房子,如果以後縣裡要用,便讓他們拿去便了,不用專門為我保留著。」

回顧唐虎,笑道:「虎子,還記得在這大廳裡,你和一刀被尚先生痛打板子麼?」

唐虎老臉一紅,大叫道:「大帥,留一點面子啊」李清與尚海波不由大笑起來,唐虎雖然魯莽,學識有限,但好歹跟著李清最久,忠心不二,現在也升做參將了,作為呂大兵的副手統管著親衛營數千將士。只有呂大兵吐了吐舌頭,看著尚海波,眼裡不由閃過一絲畏懼,看不出,連大帥的心腹受將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打過板子,看來自己要小心一些,不然被他抓住小辮子,當著眾人扒了褲子打上一頓板子,疼倒了罷了,只是這樣的話未免也太丟人了。

眾人說笑一會兒,便分頭去休息,回到以前的臥室,唐虎早已備好了熱水,預備著李清燙腳,坐在椅上了李清,脫下被雪水浸濕,有些沉重的馬靴,將腳泡進熱氣騰騰的水中,不由舒服地呻吟了一聲。瞇起眼睛,享受著腳底傳來的那一陣陣熱乎乎的暖意。

唐虎則從隨身的包裹裡翻出一雙棉鞋,李清看著眼熟,不由奇道:「虎子,這不是…..」唐虎咧開大嘴一笑,「大帥說穿著舒服,我便帶了一雙在身上。」

李清一笑,看著唐虎這個跟著自己最久的衛士,道:「虎子,一刀現在已是一營主將,主政一方,你一直跟著我,雖然官至參將,卻做得是服侍我的勾當,你心中有什麼想法沒?」

唐虎哈哈一笑,「大帥,我虎子有幾斤幾兩,您還不清楚,真要我出去帶兵打仗,那會害死人的,我啊,便只能做一個衝鋒在前的猛將,而不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現在我很滿意,能每天呆在大帥的身邊,保護大帥的安全,這叫什麼,哦,對了,尚先生說過,叫物盡其用。」

李清不由大笑起來,指著唐虎,「你小子,當真沒有雄心壯志,真正是個做小兵的命」

「大帥身邊優秀的將領很多,所以唐虎願意做個小兵,一輩子服侍大帥」唐虎很認真地說。

李清的笑聲戛然而止,看了唐虎半晌,「你呀,你呀,虎子,找個婆娘吧,你年紀也不少了,找個婆娘,生一堆娃娃,回家後也有個人暖床啊」

唐虎咧嘴一笑:「大帥大婚後,虎子便也找個婆娘,早早地生個兒子,好讓他來陪大帥的公子。」

聽到唐虎這一句話,李清不由又是感動又是有些黯然,擦了腳,穿上棉鞋,站了起來,「虎子,咱們出去走走吧」

唐虎吃了一驚,道:「大帥,不早了,外面又是風又是雪的。」看到李清神態很堅決,又改口道:「那我去叫幾名親衛來。」

李清搖頭,「算了,就我們兩人,在這周圍轉轉,莫非在祟縣,我還有什麼危險嗎?」抬腳便向外走。唐虎只得緊緊地跟上來。看到李清所去的方向,唐虎不由恍然大悟,大帥是去以前清風司長住的地方。

唐虎雖然不聰明,但對於大帥這一段時間與清風司長之間出現的一些不愉快卻是最為清楚了,因為這兩人都不大迴避他,有時他也很奇怪,清風司長以前多溫柔地一位小姐啊,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厲害了,貌似一刀大哥,還有呂大兵將軍,私下裡說起她來都是臉有懼色。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雪夜故人來

從暖哄哄的屋內一出門,寒風夾著雪粒撲面打來,李清不由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將大耄緊緊地裹住身子,與唐虎一前一後從角門而出。

清風霽月以前所住的地方離參將府很近,只有不到一里的距離,心中有些煩悶的李清下意識地便想去瞧一瞧當初他與姐妹兩人相識的地方,不得不說,對於清風現在的變化李清是不喜歡的,他心中更想清風是一個他當初初見面時,那個帶領著一群娃娃們琅琅念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的有些單薄,有些羞澀,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愛的女夫子,而不是現在那樣凌厲得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雖然清風在自己的面前仍然與先前沒有什麼大的不同,但偶爾眼中閃露的鋒芒,卻讓李清知道,清風已不復往昔了。李清知道,自己的很多屬下對清風是很畏懼的。

清風的變化,李清自承有極大的責任,讓一個女子執掌一個如此強力,黑暗的部門,任她是誰,心性都會發生變化,更何況清風的情況還很特殊,曾經受過的傷害讓她留下永遠難以癒合的傷疤,與自己相愛卻又不能登堂入室,手握大權又遭到自己心腹手下的疑忌,加之將要過門的正妻在大楚的赫赫威名,使她迫切地想要更好地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愈想這樣,她愈便愈想在定州掌握更大的發言權,而她越是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的權力,便越是受到尚海波等人的猜忌,從而從各個方面對她進行打壓,竟是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雪仍在下著,從白天的雪花到此時的雪籽,老天爺似乎要給定州一個更加寒冷的冬天,地上的積雪被凍得發硬,腳踩在上面,發出吱吱喀喀的聲音,李清似無所覺,腦子裡總是盤旋著與清風有關的一些事情,怎麼樣才能緩解這一局面呢?李清苦惱之極,至少現在看起來,是無解的,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清風會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但傾城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自己並不瞭解,到時候,傾城真得能容得下清風麼,如果兩女水火不容,那到時還真是一個**煩。

唐虎當然不知道李清腦子裡想得是什麼,他警戒地跟在李清身後一步,一隻獨眼四處掃瞄,手緊緊地握著刀把。

清風的舊居就在眼前,李清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幢木屋裡透出的燈光,咦了一聲,這幢小木屋是以前的清風霽月姐妹兩人居住的地方,而前面的大房則是以前的學堂,清風霽月走後,這幢小木屋又住了人麼?李清心裡有些不喜,這個揭偉,是怎麼辦事的?

「大帥,屋裡有人」唐虎道,「我先去瞧瞧」

李清搖搖頭,「不用,我只是過來瞧一眼,不要打攪裡面的人了。」

走近幾步,隔著窗欞,依稀可見一個人影正坐在窗邊,看那身影,卻也是一個女子,耳邊傳來一陣極低,但卻宛轉悠揚的歌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徊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中央。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李清聽著這歌聲,不由一怔,這唱歌的聲音好熟,竟似是清風的妹妹霽月的聲音,他走近兩步,仔細再聽,屋中女子似乎在飛針引線,縫製著什麼東西,卻一直在翻來覆去地反覆吟唱這首詩歌。

是霽月,李清這一次聽得很清楚,霽月不是到定州去了麼,怎麼又回到了祟縣,難怪這小木屋裡有人,李清恍然大悟。但又十分奇怪,霽月怎麼老唱這首歌,這首歌雖然曲調優美,但卻是描寫一個失意的癡情人,對遠方意中人的憧憬,嚮往追求和失望、惆悵的心情和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理感受,是一首十分幽怨的詩歌,霽月喜歡上什麼人了?那男子是誰,居然讓霽月覺得可望而不可及?

唐虎也湊了上來,聽了一遍,唐虎忽然道:「大帥,好像是霽月姑娘的聲音呢」唐虎的嗓門一向高,李清剛想阻止,屋裡已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歌聲旋即停止,李清怒盯了唐虎一眼,唐虎一伸舌頭,一頭縮了回去。

窗戶猛地被推開,霽月出現在窗口,「是誰?」她剛剛開口,便赫然發覺站在她窗口的竟然是李清,不由張口結舌,臉上的意外神色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來。

「大帥」

李清有些尷尬,這深更半夜的,自己摸到一個小姑娘家的窗口聽對方唱歌,這要傳出去,真還不是一件什麼好聽的事,看到霽月盯著自己的那雙大大的眼睛中充滿驚訝和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只好點點頭,「霽月,你不是去了定州嗎?怎麼會在這裡?」

霽月臉上神色一黯,欲言又止,一陣風吹來,房中穿著單薄的她頓時打了一個哆嗦,看到仍站在外面的李清,忽地想起什麼,匆匆跑到門邊,打開木門,「大帥,外面冷,進來說話吧」

李清略微躇躊了一下,終於還是跨進了門去,霽月是清風的妹妹,自己便如同她的姐夫一般,她看起來很不開心,自己關心她,便也是對清風的一種關心。只是不知霽月有什麼心事,自己能不能開解她一翻。

唐虎卻沒有進門,等李清進門後,他便輕輕地掩上房門,「虎大哥,外面太冷,你也進來吧」霽月輕輕叫道。

唐虎咧嘴一笑,道:「霽月姑娘,。放心吧,我身體壯,穿得又厚實,不怕冷。」拉緊房門,靠在門楣上,開始無聊地數雪粒。

李清打量著小木屋,和先前一樣,仍是十分簡潔,房內地龍燒得正熱,屋內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脫下大耄,隨手放到桌上,看著桌上放著的一個針線筐,不由意外地道:「霽月,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這些了?」李清可知道霽月出身大家,從小唸書識字,吟詩作詞,彈琴**,便是學女紅,也只是繡繡花兒草兒蟲兒魚兒罷了,何曾做過這些?

霽月卻有些慌亂,伸手想將針線筐拿走,慌亂之間,光啷一聲,針線筐翻倒在地,裡面的東西頓時一股腦地傾倒在地。

呀的一聲輕呼,霽月蹲下來,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李清彎腰幫他拾掇,將一些零零碎碎撿起來放回筐中,突地看見一雙已差不多完工的布鞋,不由分外眼熟,撿起來拿在手中,霽月瞧著李清拿著這雙布鞋細看,粉臉頓時通紅,伸手便想來奪,伸到一半,卻又僵在那裡。

細密的針腳,柔軟的面料,讓李清的目光不由轉向自己腳下此刻正穿著的那一雙棉鞋,李清有些驚詫地看了一眼霽月,將手中的拿著的鞋的右邊一隻翻轉過來,果然,在同樣的地方,他看到了同樣的一句話。

「雲想衣裳花想容」

「霽月,原來是你給我送去的那些鞋」李清道。此時,他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雲想衣裳花想容,這一句話的一頭一尾,不正是霽月的本名雲容嗎?自己早該想到的。

霽月猛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清,頭幾乎垂到胸前,一雙小手緊緊地攥著,身體微微抖動。

看到霽月的異狀,再看看手裡那用心到了極點的布鞋,李清忽地明白霽月先前那首歌中所表達的含義,原來,霽月喜歡的是自己。

一時之間,李清竟然呆在那裡,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兩人都默不作聲,屋裡陷入一陣難言的沉默,半晌,李清才回過神來,緩緩走到桌邊坐下,將針線筐放到一邊,輕輕地對霽月道:「霽月,坐下吧我們說會兒話」

霽月身體僵硬地轉過身,垂著頭坐到桌子一邊,兩隻手放在桌面上,十指絞在一起,不停地扭動著,關節微微發白,顯然心中極為緊張,臉上一片通紅,眼眶著卻蓄滿淚水,便似一個小孩子一般,一直精心隱藏的秘密突然被她最想瞞住的人當場發現,內心的惶恐簡直是無法用語言不描述。

「霽月,你怎麼回崇縣來了,清風不是將你接到定州去了麼?」李清問道。

「我…..我不喜歡定州,我還是喜歡在崇縣這裡,這裡比較簡單的生活也許更適合我。」霽月聲如蚊蚋。

李清敏銳地發現霽月眼中閃過的一絲委曲,「是不是和你姐姐嘔氣了?」發現霽月喜歡的是自己後,李清立即想到清風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而讓兩姐妹之間出現了矛盾呢?

霽月微微楞怔了一會兒,「大帥,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在很短的時間有那麼大的變化呢?變化得讓你都無法認識,不敢相信,這是為什麼呢?」

霽月抬起頭來,眼中的淚水便像斷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

李清意識到霽月說得是她的姐姐清風。「霽月,清風與以前相比,是有了很大變化,但不論她怎麼變化,她都是愛你的,因為你現在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不,不是這樣的」霽月有些失態地叫了起來,握起拳頭,「大帥,不是這樣的,姐姐現在她,她…….她更愛權力。」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蒹葭蒼蒼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姐姐呢?」李清有些震驚地看著有些激憤的女孩,「為了你,她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累,你知道嗎?霽月,你長大了,你應當學會去理解她,為她多想一想,她真得很苦,不僅身體苦,心裡也很苦。」

霽月默默垂淚,張了張嘴,終於把清風要逼她嫁給某一位很有前途的將軍的事情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張嘴,大帥肯定便會知道姐姐說的那個人是誰,她不知道這會不會給他們帶來禍事,霽月雖然年紀小,但也不是一個任事不懂的小女孩。

傷心不已的霽月淚水啪啪地掉落在桌面上,很快匯成一團水漬,李清不由有些心軟,自覺剛剛有些話說得太重了,霽月必竟還很小,從懷裡掏出手帕,想要替霽月擦擦淚水,伸到半途,卻又停了下來,自己的這塊手帕已經有些分辯不出本來的顏色了。看到上面白一塊,黑一塊的斑,李清不由咧咧嘴,一臉的不好意思。將手帕沖霽月晃晃,尷尬地一笑,又收了起來。

看到李清的舉動,霽月不由破啼為笑,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上猛地綻現出笑意,讓李清眼前不由一亮。

看著霽月掏出自己的手絹輕輕擦拭淚痕,李清問道:「霽月,你在祟縣住得久了,想必有了感情,陡然離開,一時之間的確有些適應不來,這裡的人你都熟了,而在定州,你連幾個講話的人恐怕也難尋到,慢慢來吧,你終是要去定州住的,老是呆在這裡,也是給這裡的官員百姓添麻煩啊。畢竟你的身份擺在這裡,恐怕你不知道,在你的周圍,不知有多少人在悄悄地保護你呢,對了,霽月,你從定州回來後,在祟縣都做些什麼呢,不會天天都做這些鞋子吧?」

霽月一張小臉瞬間變得通紅,神色也變得有些忸暱不安,兩手用力絞著手帕,小聲道「大帥,我回來後,每天還是教那些孩子們唸書識字,只是在閒暇之餘才…..才做這些針線活的。」

李清有些頭痛,從看到那些繡有雲想衣裳花想容的鞋子,再聯繫霽月見到自己的一些反常舉止,他便明白眼前這個女孩竟然將一縷情愫繫在自己身上,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一直以來,霽月在他的眼中,都是一個小女孩,更多的時候,在自己腦海中的概念是清風最為鍾受,最為寵惜的妹妹,看著眼前這個臉上尚帶著淚跡,卻又精緻的像個瓷娃娃的姑娘,忽地覺得自己便要往這方面想一想都有一種罪惡的感覺。

「霽月,嗯,是這樣啊,以後啊,你別我什麼大帥啦,聽著怪生分的,雖然我與你姐姐沒有名份,但在我內心裡,還是以你姐夫自居的,你啊,可以叫我姐夫,或者大哥也行啊」李清繞了一個彎子,較為隱誨地點明了自己的想法,心知眼前這個聰明的女孩應當能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霽月的臉色瞬間便變得有些蒼白,微微楞怔了一會,卻又笑了起來,「行啊,那我以後就叫你大哥,好不好?」

「行,行」李清高興地道,心中以為霽月已經想明白了,「霽月,對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啊?不管你有什麼想法,我都可以讓你的願往實現。」

霽月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悠然神往地道:「大哥,我的願望啊,真得是很簡單,我只希望將來有一天,能與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在他有閒的時候,能和他一起在樹間花下,喝喝茶,講講話,能和他一起吃晚飯,一起賞月,能為他彈琴跳舞,能讓他穿著我為他親手縫製的衣裳鞋襪,在他忙於公事,馳騁沙場的時候,能為他焚上一柱香,默默地為他祈禱,讓他得勝歸來,當他一身疲憊歸來的時候,能親手為他解下帶血的征袍。當然,我也希望他能愛我,疼我,惜我,想我。我還想與將來的他有一堆娃娃,我們陪著孩子一起遊戲,一起讀書,看著他們慢慢長大,而讓我們一起一天天變老。大哥,你說我的願望將來有一天能實現嗎?」

李清的頭又開始痛起來,霽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他,臉龐有些潮紅,鼻翕緊張地微微起伏,兩手死死地摳住桌子的邊緣,身體顫抖,以致於桌子都微微地震動起來。

面對著霽月大膽的,幾乎是很露骨的表白,李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有些狼狽地站了起來:「霽月,你還小,你還小呢,現在不用想這些事,還過幾年吧,過幾年再說。」一個轉身,逃跑般地向外大步離去。

「大哥,我不小了,我快十八了」霽月站起來,在李清的背後大聲叫道,李清跑得更快了。一個勇敢起來的女人真得比敵人更可怕,至少李清認為,不管是再凶恨的敵人,也不會讓自己逃得這麼快,感到如此的狼狽。

這一夜,李清失眠了。

清晨,下了一夜的雪終於停止,竟然難得地在出現了陽光,看著厚厚的積雪,尚海波高興地道:「瑞雪兆豐年,大帥,今年如此大雪,預示著明年我們定州又是一場大豐收啊」

李清有些心不在焉,嗯嗯兩聲,卻不說話,一行人策馬緩緩離開參將府,此時,學堂那邊忽地傳來一個女子與一群孩子的歌唱聲,「蒹葭萋萋,白露未霜。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徊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李清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向學堂方向,唐虎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馬上迎來了李清警告的目光,當即閉緊嘴巴,一聲不吭了,而尚海波與霽月並不熟,倒也沒有注意去聽這些,反而興致勃勃地與李清談起大雪對定州是好兆頭,但對於草原,如此大雪就意味著是一場災難了,如果今天還來幾場這樣的大雪,對是再好不過了。

眾人踏雪來到雞鳴澤,雞鳴澤經過定州這二年來的大力經營,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大兵營,成千上萬的預備役在這裡接受訓練,參加屯田,愈來愈多的荒山被改造成良田,而雞鳴湖的面積也越來越大,這幾天的寒風讓雞鳴澤迅速封凍,平滑如鏡的冰面上反射著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晃得人瞇縫起了眼睛。

一隊隊的士兵赤著胳膊,十幾個人合力將合抱粗的一根根大圓木抬下山來,結實的肌肉上汗珠滾滾,雖然有陽光,但天氣仍是十分寒冷,但這些人的身上卻冒著騰騰的熱氣,看著這些肌肉賁張,顯得孔武有力的漢子,李清高興地道:「好,看到這些未來的士兵,我對於打敗蠻族,信心是更足了。」

預務役的士兵沒有甲,而是統一著定州兵那種青色的粗布衣裳,腳上蹬著用獸皮加工的馬靴,雖然會讓士兵的大腳奇臭無比,但卻勝在輕捷,卻不易損壞,。冬天,除在砍樹這個工種之外,預備役士兵們並沒有什麼別的事好做,便只剩下了單純的軍事訓練,無數隊士兵正在果長的帶領下喊著號子,或排成整齊的四路縱隊沿著雞鳴奔跑,或手持木製長槍,大刀苦練基本功,而訓練得稍長時間的士兵則在高一級軍官的帶領下演練著小組配合陣形。雖是冬天,但這裡卻是一片熱火朝天。

尚海波得意地看著這一切,預備役訓練營的開設雖是李清的注意,但李清卻只是出了一個注意,具體的操作卻是他一手在經辦,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訓練營如今已傳頗具規模,初見成效,由不得他不感到驕傲。

「大帥,根據您的意思,我們在這些士兵預備役中還開設了識字班,請了先生來教士兵們認字,每天都要上二個時辰的識字課,現在很多士兵已自己能寫家書了。」尚海波道。

「這事作得好,尚先生,可以說,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李清道:「我們定州識字的人愈多愈好,這是開啟民智的大事,識了字,才能讓我們的百姓更能知榮辱,明興衰,才能更快地吸收新和知識,學到新的技能,才能讓他們為我定州創造更多的財富,尚先生,不要怕百姓聰明起來,更不要怕普通百姓富起,藏富於民,才是真正地強國強兵之道。尚先生,我們以後還要興辦更多的學堂,印刷更多的書藉,要讓每個人都讀得起書,而不再讓讀書識字成為一種特權。」

尚海波笑道:「大帥深謀遠慮,目光所慮之處,海波遠遠不及,只能附之翼尾,將大帥交辦的事情一件件落到實處,大帥,我相信,不出十年,大楚數十大州,將無一州能與我定州相提並論。

兩人相視大笑之間,負責雞鳴澤預備役訓練營的軍官們已一路小跑而來,而所有的預備役在一陣陣號角聲中,正在迅速地集中,很快,一個個青色的方陣和肉色的赤膊方陣便在雞鳴澤寬大無比的校場上集合完畢。

「預備役訓練營總教官陳興岳率全體軍官恭迎大帥大帥威武」一個身材魁武的參將向李清向了一個軍禮,大聲道。

「大帥威武」他身後軍官齊聲高呼。

「大帥威武」更後面的一個個方陣齊聲高呼,聲震雲霄。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湧動

在數千官兵面前,李清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講,但當普通官兵散去,只剩下陳興岳等一眾高級官員時,李清臉上的笑容立時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鐵青的臉上隱隱露出怒色,陳興岳等人頓時心中忐忑,仔細回想今天的任何細節,卻沒有找出任何出妣露的地方。尚海波也不明就裡。

李清帶著眾人來到結上了厚厚冰層的雞鳴澤前,蹲下來,用手敲敲冰塊,「這冰厚實麼?」他問陳興岳。

「厚,厚得很,上面可以跑馬」陳興岳趕緊答道。

李清望了一眼尚海波,此時尚海波終於明白過來,臉上頓時也出現了緊張的神色。看到李清的慍怒和尚海波的緊張,陳興岳等人仍是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陳興岳卻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尚海波歎了一口氣,對李清道:「大帥,此事我有責任,是我疏忽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李清搖搖頭:「尚先生日夜操勞,這些事情本來應當是這裡的最高長官注意的,但已入冬這麼久了,想必雞鳴澤也已封凍若干天了,但看起來陳將軍直到現在仍然不明所以。」

陳興岳臉色發白,上前一步,單膝著地,「大帥,末將…..末將…….」

尚海波指著厚厚的冰層,道:「興岳,你看這冰,結得如此之厚,用你的話說,上面可以奔馬,那據此我們可以推斷出,雞鳴澤靠近草原那邊呢?那些沼澤呢,是不是也被凍硬了,如果同樣如此,那我們依仗的天險還存在麼?蠻子鐵騎豈不是一馬平川?」

雖然天氣很冷,但陳興岳背心裡仍是冒出一陣陣冷汗。

李清用馬鞭指著雞鳴澤,道:「去年冬天,我們出雞鳴澤偷襲安骨,那時還沒有下雪,也沒有封凍,蠻族猝不及防,不知我們是從哪裡出的兵,是以這裡還是很安全,但後來,蠻族已經知道了這裡的秘密,這條天險一入冬,就已經不再是蠻族鐵騎的障礙,當時我決定開挖雞鳴澤湖,就是因為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湖成之後,一入冬,我們鑿開冰面,蠻子仍是一籌莫展,不可很可惜的是,後來我也忘了提醒這一件事,是以我也有責任,但是陳將軍,你是這裡的主將,作為一名將軍,因當很敏銳地發現所有能威脅得我們生存的危險,你太大意了。」

陳興岳以頭觸地,「大帥說得是,興岳願意受罰」

李清淡淡地道:「兵練得不錯,雖然有這樣一個大失誤,所幸沒有引發什麼大的後果,記過一次吧馬上動員所有士兵,鑿開冰面,以後每天都要組織士兵鑿冰,並安排人不間斷地巡邏,一旦發現那裡有結冰的跡角,立即鑿開。」

「是,大帥」陳興岳叩了一個頭,爬了起來,飛快地跑去集合士兵,「大帥,記過一次,陳興岳三年之內都不能獲得晉陞,他是一個不錯的將領,是不是處罰有些太重了?」尚海波道。

李清搖搖頭,「陳興岳是一個不錯的教官,但還算不上一個很不錯的將領。尚先生,你沒有發現現在我們定州軍日益驕傲起來了嗎,與蠻子打了一年的仗,大都以大勝而告終,不論是士兵還是將領,驕心日益滋生,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蠻子大頭目巴雅爾還沒有發力呢,他現在的注意力還放在整合草原力量上,一旦讓他完成這一壯舉,那時他的注意力就會轉向我們定州,只有到了那時,才是真正檢驗我們定州軍實力的時候。陳興岳此事本也可大可小,但我要借此事件,讓所有的將領們心中都明白,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錯誤,都可能讓我們功虧一簣,甚至大敗虧輸。千里長堤,毀於蟻穴,我們不能犯這樣的錯誤」

一席話說得尚海波心旌神搖,「大帥所慮甚是,是我沒有想到。那這件事便要寫成邸報,通傳全軍了?」

「就這樣辦吧」李清道。

從雞鳴澤返回崇縣時,天已經黑了,李清在雪地裡逡巡半晌,終於沒有再去那間仍然燃著燈光的小屋,回到參將府,躺在床上半晌,終是無法入睡,召了唐虎進來,道:「虎子,明天你暫時不跟我走了,留下來替我辦一件事情」

唐虎點點頭,「大帥,不知是什麼事?」

李清略微猶豫了一下,「清風司長的妹妹霽月長期住在這裡也不行,但她又與清風兩人發生了一點矛盾,不願意回到姐姐吧裡去,這樣吧,我在定州郊外有一個莊院,是別人送的,還算幽靜,你將霽月先送到那裡住一段時間吧」

唐虎答應了一聲,又道:「大帥,這件事讓告訴清風司長麼?」

李清想了一想,搖頭道:「算了吧,暫時不要告訴,等霽月的氣消了,再讓她們姐妹兩見面吧。」

「是,大帥,可是霽月小姐的周圍有幾外統計調查司的暗探,似乎是清風司長留在這裡保護霽月小姐的,要想不讓清風司長知道?」

李清微微一笑,「這事不用來問我」

「明白了,大帥」

定州城一片冰天雪地,寒冷透骨,但暗底下卻是風起雲湧,各大地方勢力的探子紛紛齊集定州,宜安大捷,殲滅紅部代善近兩萬部眾一役中出現的新式武器百發弩通過各種途徑被各大勢力知曉,震驚之餘,便紛紛派出人馬奔向定州,看能不能搞到這種新式武器的一點線索,當然,大家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因為這樣的武器鐵定是定州嚴密保護的對象。

然而還沒等這些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定州便傳出一個讓他們目瞪口呆地消息,這種最新式的武器百發弩,定州將向外發賣,由於製造工藝極其複雜,每年產量有限,除了裝備定州軍自己之外,每年向外發售的百發弩僅僅只有一百台。

於是剛剛抵達的各大勢力的探子們又紛紛快馬狂奔回去報信,既然能通過銀子買到,當然就不用去打其它的注意了,統計調查司這兩年名聲顯赫,可不是吃乾飯的。

富貴客棧,位於定州城西,門面不大,價格也是相當的便宜,住一夜只要二十文錢,當然,這一點錢是不可能有單間的,清一水兒的大統鋪,如果你每天再加十文錢,還包你三餐,早上饅頭稀飯,中午黑麵饃饃加稀飯,外帶一碟鹹菜,晚上稍好一點,白麵饃饃配上幾樣小菜,當然,小菜不是京城寒山館那樣精雕細琢,而是一起炒一大鍋,中間都不帶洗鍋,旋即炒第二樣的。

牆角,蹲著兩個一個黑臉,一個黃臉,看兩人的模樣,一身的粗布麻衣,腳蹬草鞋,褲腳挽起在膝蓋上,身上沾滿了斑斑點點的泥巴,活脫脫兩個下苦力的漢子,這樣的人在定州太多太普通,任誰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鍾先生,真是辛苦你了,想不到一向講究的你,居然也願意扮成這幅模樣?」黑臉的許思宇蹲在那裡,壓低聲音,笑嘻嘻地道:「南方青樓的那些紅姑娘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怕不要心疼死?」

鍾子期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叉開,端著一碗稀飯,呼嚕嚕地吸了一大口,苦著臉道:「沒辦法啊沒辦法,誰叫清風那小丫頭盯上了我呢,我要是以本來面目進復州,只怕一進定州便被她發現,我還想多活兩年,要是出了點什麼意外,那些姑娘們可不要傷心死麼?」

「這娘們心狠手辣,端地厲害,老鐘,你要小心,這幾天我出外打探消息,發現統計調查司的那些傢伙還真地在找你。」

鍾子期挾了一筷子青菜,捲起嘴裡,嚼巴嚼巴地吞下去道:「意料之中,定州搞出這麼厲害的東西,各大勢力的諜探雲集在此,這小丫頭知道我還在定州附近徘徊,知道我肯定會來探個究竟,當然要找我了。」

「所以你把自己搞在這副模樣?」

「我的生活習性那丫頭肯定搞得清清楚楚,如果不做出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豈不會很快就給他發現了?」鍾子期笑mimi地道。

「老鐘,你說今天定州公佈的這個消息是什麼意思?他們當真要將百發弩拿出來賣,這本是他們的獨家武器,為什麼會這樣做呢?」許思宇不解地問道,從探子打聽到的消息,百發弩同時發射時威力驚人,幾首無法抵擋,定州這麼做圖的是什麼呢?缺錢?貌似有李氏家族在後面支持的定州是不會缺錢的,更何況現在的李清吞併了復州,復州那地方可是有下金蛋的金雞的,以前在向胖子手裡糟蹋了,但落到李清手,肯定是大不一樣,可是李清若不缺錢,又為什麼要將軍國利器公之於眾呢?

鍾子期也想不大明白,「我也不知道,可是李清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既然肯拿出來賣,定然有別的什麼用意在裡頭,這就是我一定要過來的原因,如果他們真得十分保密,我還懶得過來,派幾個過來打探不就行了嗎?」像鍾子期這樣的人,有什麼事如果搞不明白對方的意圖,那當真是難受得緊。

「聽說這一次定州拿出來賣的不僅僅是這種百發弩,還用改良過後的長弓,他們將其稱為一品弓,聽說這種弓可以讓士兵提高一兩倍的射擊輪次,老鐘,這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啊,我就想不明白了,李清到底有什麼魔力,他主政定州之後,居然連二接三地搞出這麼多的好東西,而我們這麼多年的經營,也沒有他這樣的成效。」許思宇悶悶地道。

鍾子期也是苦笑,李清,他是完全把握不住對方的心思,目光炯炯地看著穿梭不斷的人群,他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極大膽的計劃。看了一眼許思宇,他慢慢地將碗裡的稀飯喝乾淨,最後居然伸出舌頭將碗舔得乾乾淨淨。看他這樣子,那裡還是那個風流名士鍾子期,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苦哈哈。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膽大包天

統計調查司內,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這一段時間一來,調查司內不管是外情內情還是一般的人員,都忙得不可開交,大量的探子湧入定州,他們有的是大搖大擺地進來,便像來定州是旅遊觀光一般,來時還不忘跟統計調查司打個招呼,這樣的人主要是李氏的暗影和朝廷的職方司,而更多的則是各顯神通,通過各種途徑潛入定州,不管是誰,統計調查司都要派人去跟著他們,將他們每日的行蹤按時匯報到調查司內。

但清風仍是很不滿意,確切地說,他正在對內情署署長胡慶傑大發脾氣,清風認定鍾子期一定已潛進了定州城,但胡慶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沒有找到鍾子期的絲毫蛛絲馬跡,看到清風憤怒的臉龐,胡慶傑大氣兒也不敢出,束手立於案前,任由清風斥責而不出一聲。

「鍾子期將來會成我們最大的也是最危險的敵人,上一次我們不得不放了他,但這一次一定要將他抓住,關於他的所有資料,我們司內收集的是最為齊全,最為詳細的,我也調配給了你最精悍的人手,連行動署也暫時讓你指揮,為什麼這麼久還找不到一點消息?嗯?」

清風真得很生氣,她認定鍾子期將成為她在這行內最大的敵人,能抓住一個好機會將他滅掉是清風現在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明明知道對方已經潛入定州,卻絲毫沒有辦法,清風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司長,我們會不會摸錯方向了?」紀思塵在一邊輕輕地道。「胡署長盡了全力也沒有找到他,如果他真來了,是不是我們走錯了路子?」

「嗯?」清風轉過頭,凌厲的眼光盯著紀思塵,自從復州被兼併之後,紀思塵便被清風帶回定州統計調查司本部,讓他做了自己的助手,準備在考察一段時間後,便接手肖永雄的情報分析署的署長,而讓肖永雄來做自己的助手。

「鍾子期已經領教過司長的厲害,知道司長將他視為最大的敵人,肯定會對他的習性習慣瞭如指掌,如果他不做改變的話,豈不是自投羅網,所以,我想我們肯定找錯了地方。」紀思塵肯定地道。

清風若有所思,「紀大人說得有理,你再分析分析鍾子期可能以什麼身份進來呢?」

紀思塵笑道:「鍾子期此人,一向自命風流倜儻,瀟灑不羈,這一次如果真要讓他改變本來面目,以此人的性子,必然會走向另一個極端。胡署長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去找,肯定會有所發現。」

清風一拍巴掌,「紀大人此言有理,胡大人,還楞在這裡幹什麼,紀大人剛才說得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胡慶傑答應一聲,轉身匆匆而去。

「紀大人,你再熟悉熟悉情況,我準備好讓你接手情報分析署,不知紀大人願不願意屈就啊?」清風笑著對紀思塵道。

紀思塵不由又驚又喜,他知道,在統計調查司內,情報分析署是一個相當核心的部門,自己投效統計調查司不久,便能身居如此要害部門,看來清風還真得很欣賞自己。

「多謝清風司長提攜,紀某一定盡心竭力,效忠司長」紀思塵一揖到地。

「不是效忠我,而是效忠大帥」清風笑道。

「效忠司長,便是效忠大帥了」紀思塵正色道。

入夜時分,胡慶傑匆匆奔到了清風這裡,臉色十分奇異。

「發現鍾子期的蹤跡了沒有?」清風站起來,急切地問道。

「發現了,在城西富貴客棧發現了他們兩人的蹤跡」胡慶傑嚥了一口唾沫,有些艱難地道:「當時他們已不在富貴客棧了,當我們再次找到他的蹤跡時,又不能抓他了」

「你說什麼?」清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抓他,為什麼不能抓?統計調查司要抓的人,還有誰敢攔著嗎?」

胡慶傑道:「司長,我們發現他時,他在大帥府外,我們守候了一陣之後,鍾子期居然進了大帥府了」

清風的臉色精采之極,自己四處尋找鍾子期,他居然堂爾皇之地處現在定州最為核心的地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啪的一拍桌子,清風抬腳就去,卻看見胡慶傑站在原地沒有動,不由怒道:「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胡慶傑十分為難地從懷裡摸出一張紙來,「司長,我們在他們住的地方搜出了一個包裹,裡面除了一些十分破舊的衣物之外,就只有這個。」

清風接過來一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清風司長,李大帥府上再敘」清風將紙揉成團,狠狠地砸在地上,轉身又走回了案前坐下,鍾子期這是在向她示威呢如果這個時候自己真地出現在大帥府,鐵定是要被他取笑一番。

「盯住大帥府,盯住他,看他什麼時候出來」

「司長,盯住大帥府?」胡慶傑震驚地問道。

「你去吧,相關情況我會跟呂大兵將軍通報的」清風揮揮手,示意胡慶傑離去。

時間倒推回午時,許思宇滿臉的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鍾子期:「老鐘,你活膩了麼?」

鍾子期嘿嘿笑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老許,像咱們兩這咱禍害,還有好多年好活呢,放心吧,沒有十足的把握,我豈會以身犯險。」

許思宇不滿地道:「在復州,你也是說有十足的把握,害得我跟著你成了那丫頭的俘虜,這一次你居然又來這一招」

鍾子期摸摸鼻子,「呃,這個純屬意外,那時還沒有摸透清風丫頭的性子,這一次不一樣了,而且李清的性格我也摸得七七八八,這一次鐵定是安全的。反正清風這丫頭也快要找上門來,如果不另出蹊徑,咱倆就得馬上灰溜溜地滾出定州,你甘心?」

許思宇有些緊張地道:「這是怎麼說?咱倆那裡露出破綻了?」

「就是因為沒有露出破綻。」鍾子期道:「老許,咱們兩人來定州有三天了,清風肯定確定我們來了定州,但三天的時間還找不到我們,她一定會想到這其中的關竅,可能是她太重視我了,將我的所有習慣摸得清清楚楚,反而因此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嘿嘿,三天時間,如果她還沒有想透的話,那就不是她了快去準備吧,傍晚時分,咱們光明正大地上門去拜見李清李大帥。」

「你確定你不是自尋死路?」許思宇擔心地問道。

「放心吧,看復州的事情,就能知道李清既要面子,又要裡子,要是咱們被清風抓到做了,李清肯定就當做不知道,但咱們要是光明正大地去拜訪他,他反而會阻止清風抓我們的,畢竟,咱們是眾所周知的寧王的人,他要真做了咱,不是與寧王公開掰了嗎,以李清現在的處境和為人,他絕不會如此做的,以後咱倆在定州的安全,還要拜託他呢」

「但願如你所說」許思宇嘟囔道,「老鐘,你老是這樣兵行險著,遲早有一天,我會給你害死」

定州大帥府正對著定州的無名英雄紀念碑,與英烈堂在一條中軸線上,大帥的門前,便是一個偌大的廣場,此時雖已入夜,但英烈堂與紀念碑這兩上地方都是燈火通明,一排排的燈籠高高地掛起,將廣場照得透亮。

大帥府門,數名親衛持刀挺立,府內,幾個哨樓上也有數名親衛執守,戒備森嚴。

一輛馬車從街道的一頭奔馳過來,看到他馳來的方向,幾名親衛立刻將手摸上了腰間的刀把,一人快步迎了上去,哨樓上,向架強力弩弓已是對準了那輛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的四輪馬車。

趕車的漢子非常麻利地在府前停下車,跳了下來,對著迎上來的親衛拱拱手,道:「這位兵哥,麻煩幫我們通報一聲大帥,就說洛陽故人來訪」

親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打開馬車的車門,車內忽地傳來一聲輕笑,馬車門打開,一個青衣中年人施施然地走了出來,向親衛攤攤手,「小哥,你只管去通報,我保證大帥會召見我們」

親衛倒退幾步,看著兩人似乎沒有什麼惡意,向另外幾人做了一個手勢,立時便有一人奔進府去,片刻之後,唐虎走了出來,看著兩人,問道:「這位先生貴姓?你說是我家大帥洛陽故人,可我怎麼不認識你啊?」

鍾子期呵呵一笑:「唐將軍,別來無恙乎,洛陽一別,風采依舊啊」唐虎聽著聲音頗熟,不由撓撓頭,「聽起來聲音挺耳熟的啊,先生叫什麼名字啊?」

「在下鍾子期」

「在下許思宇」

兩人笑著道。

鍾子期,許思宇唐虎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忽地臉色大變,「你們就是被清風司長曾逮到過的那個什麼青狼?」

幾名親衛臉色大變,嗆啷一聲,幾把刀同時出鞘,逼近了兩人,許思宇的手立即摸向懷中。鍾子期卻是臉色不變,「唐將軍,還請幫我們稟告李大帥,就說鍾子期有要事與李大帥相商」

唐虎也知事關重大,曾聽清風與大帥聊起過,這鍾子期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最讓人頭痛的是,大帥還欠了這人的人情。

「看住他們,我去回稟大帥」唐虎的獨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翻鍾子期,一個轉身大步離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殺還是不殺?

「鍾先生,你膽子真得很大」李清目視著坦然而坐的鍾子期,笑道,「清風正在卯足了勁四處尋你,你居然便堂而皇之登門而來,說實話,我很意外。」

鍾子期端起香茶,抿了一小口,在嘴裡品嚐良久,才嚥了下去,「好茶」他讚道:「這不是讓清風司長給逼得緊了,走投無路,這才來投奔大帥以求保護啊李帥,你是不知道啊,這一回我可是窩在富貴客棧那旮旯,遭足了罪啊」

李清心笑非笑看著鍾子期,「你就那麼有把握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當然子期雖然不才,也不會做那自投羅網之舉,不說之前我與大帥還有一點香火之情,便是現在,大帥,我也是代表寧王而來,與大帥相商要事。恐怕現在定州城中,已有不少人議論紛紛,在猜測我與大帥有何等機密大事了?我想職方司的那些傢伙們現在一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李清臉色微微一沉,果如清風所言,這個鐘子期非一善類。這一席話綿裡藏針,既點明他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又暗示他來此已有大量的勢力知道,如果自己敢殺他,只怕馬上便會引起軒然大波。前一點,在復州自己已放了他,這一救命之恩也算是還了,至於第二點,哼哼,李清在心裡冷笑,自己又豈是怕事的人,便是讓人知道那又如何。心裡反覆權衡著殺於不殺的利益得失,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殺意。

許思宇對於這種殺意極其敏感,一發現李清已有殺心,全身肌肉不由緊張起來,但他也知道此時自己就在龍潭虎穴之中,就算自己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臉色不由蒼白起來。

鍾子期心中也是緊張之極,李清不是一個心軟之人,這從當初他偷襲安骨,將整個安骨部落殺得雞犬不留就可以看出來,但他既不想灰溜溜地逃走,又不想被清風逮住,也只能行險以搏,如成功,則能替寧王辦成一件大事,如失敗……那便萬事皆休,自己也算是替寧王鞠躬盡粹了。

李清權衡半晌,終於下了決心,殺他自己並不能得到多大收益,反而替朝廷或者說其它一些勢力掃清了障礙,也替自己樹了一個大敵,更壞的可能是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對於中原的覬覦之心。否則你西方邊鎮一個軍州的統帥,莫名其妙地殺死南方一位王爺的重臣做什麼?而且更是要背上殺死救命恩人的惡名,這對於自己的名聲也是一大損失。心中不由埋怨起清風,沒有暗中將此事處理好,卻將一個燙手的山芋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看到李清的臉上重新露出一絲笑容,鍾子期不由鬆了一口氣,許思宇緊繃的身體也慢慢騰騰放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背心已經濕透了。

李清將茶杯放到桌子上,看著鍾子期,道:「好吧,我們也不用轉彎抹角,鍾先生,你是安全的,在定州,現在沒有會動你,你直說吧,有什麼事情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險來見我?寧王在南方的那些小動作,可是瞞不過人的,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寧王之心,路人皆知。」

鍾子期笑道:「子期也不敢冒昧地來求李帥為寧王外援,我今天來,自是為了定州剛剛發佈的公告,賣武器的公告。子期心中不解,所以前來求李帥解惑,另外,我也希望能買到這些東西。」

鍾子期明白,現在的李清擁定州,吞復州,一旦讓他平定草原,則無論是威望還是實力,在大楚不作第二人想,需知草原蠻族數百年來為禍中原,大楚卻一直無法將其徹底根除,一旦李清完成這些,他的目光肯定會轉向中原,即便李清想做一個大楚的忠臣,他的部下也會一步一步推著他走向那一天,更何況現在看起來,李清也是野心勃勃之輩,有朝一日,此人必是寧王的最大的對手。那麼在李清與寧王正式對壘之前,能摸一點對方的底牌也是好的。

「這讓你有什麼困惑的?」李清笑道,「我定州與蠻子對陣,三日一大打,五日一小打,這就是一個燒錢的無底洞,我缺錢,所以賣些值得賣的東西。」

鍾子期道:「大帥坐擁兩州,復州更是一隻金雞,何言缺錢?」

「雖是金雞,但要讓他下金蛋可不是旦夕之間的事情啊」李清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道:「更何況復州還不是我的,那是傾城公主的。我目前只是代管而已。」

許思宇撇撇嘴,對李清的這話不悄一顧。

「百發弩,一品弓,都是軍國利器,一支軍隊擁有他,便可以在交戰時擁有絕對的遠程打擊優勢,如果李帥真賣的是這兩樣東西的話,您賣多少,我們買多少」鍾子期目光炯炯。

李清嘿然一笑,「鍾先生,你想讓我失信於人嗎?百發弩,一品弓,我定州已公告天下,按照一定的比例劃成了幾個批次,怎麼可能全部賣給寧王千歲,如果寧王有意,那麼鍾先生大可以參加馬上就會到的拍賣會,只要你出的價錢足夠,那麼那最大的一批份額就將是你的了。」

「李帥,我們可以出更多的錢,甚至比到時的最高價高出一倍,但只能賣給我們。」鍾子期道。

李清失笑,但很堅定地搖頭。

鍾子期明白了李清的意思,這些東西他會賣,但絕對會控制數量,也就是說李清絕不會讓這些東西對以後的定州軍形成威脅,但讓鍾子期不解的是,百發弩的構造再複雜,只要有了實物,高明的技師肯定便能在短時間內複製出來,李清為什麼有如此的把握肯定其它人仿製不出來呢?這裡面肯定有其它的關竅。

不明所以的鍾子期當然也不會蠢得去問這個問題,這肯定是對方最為核心的機密,這讓鍾子期平添了幾份憂心,對買這個東西的興趣陡然便下降了幾分,如果因為這件武器而最後受制於人的話,那就是得不償失了。這種事情在南方他們也做過,不過拿出來的東西遠遠比不上定州這麼有震憾力,有對付的人也不是大楚這些有著七竅玲瓏心的世家豪門。

「既然如此,我們便告辭了」鍾子期站了起來。

李清笑道:「唐虎,讓人安排二位貴客去館驛休息吧。鍾先生,歡迎你參加拍賣會,希望你心想事成,能拿到最大的份額。」

鍾子期此時已是興味索然,長揖到地:「多謝大帥吉言,有勞大帥費心了。」

看到鍾許兩人離去,李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將軍,此人日後必成定州禍害,必須要殺了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是清風。

李清慢慢地轉過身,「清風,你的動作慢了,在他走到我的大帥府前,你沒有逮住他,就已失敗,現在已不能殺他,更不能讓他在我定州出事,你派人盯住他吧,既不能讓他生出什麼事來,也不能讓他出了什麼意外。」

清風憤憤地道:「我居然要去給他當保鏢?」

李清失笑,「何必爭一時之氣,我們與他們之間的爭奪,還僅僅只是開場白,尚沒有正式拉開大幕呢」

看著清風有些蒼白的臉容和兩個黑眼圈,李清有些心疼,「不用這麼拚命,很多事情並不需要你親歷親為。」

清風心中一甜,笑道:「嗯,只是這幾天牛鬼蛇神太多,不得不盯著點。」稍稍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李清,小聲地道:「將軍,霽月在祟縣不見了?」

「嗯?」李清看了一眼李清。

「我派去保護她的人被人打暈,霽月失蹤了。」清風盯著李清,道。

心知清風肯定猜到了什麼,當時自己正好在崇縣,而自己走後,霽月便也跟著消失了,清風定然知道是自己帶走了霽月,否則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霽月在哪裡,現在的定州,也只有自己能屏蔽清風的統計調查司了。李清沉吟了一下,「這個你不必擔心了,霽月是我接走了。」

「將軍她是我妹妹。」清風俏臉慢慢變紅,眼眶開始發紅。

「清風,有些事情你做做得過份了,霽月都跟我講了,她暫時還不想見你,讓她消消氣再說吧,我會為你解釋的。等她氣消了,自然就會回到你身邊,你只有這麼一個妹妹,怎麼能這樣做呢?」李清責怪地道。

清風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沉默半晌,忽地一個轉身,風一般地跑了進去,看著清風的背景影,李清欲待說話,終於又忍住,伸出去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霽月?李清看了看腳上那雙穿著軟綿綿,熱乎乎的鞋子,心中不由一動,明天去看看那小丫頭吧,想必一個人呆在桃花小築那邊,悶得難受。

唐虎帶著鍾子期二人走到府門前,伸手招過一名親衛,低聲吩咐兩句,轉身笑道:「兩位先生,唐虎就不送了,二位慢走,驛館那邊一應俱全,如有什麼不便,儘管跟那裡的官員說,我們定州人是最好客的了」

鍾子期笑著一拱手,「有勞將軍」兩人上了馬車,掉轉車頭,卻看見隔大帥府不遠處,幾個黑衣人正呆在牆邊,一臉憤怒地看著他。鍾子期嘿嘿一笑,向他們揮揮手,馬車已得得而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競價

定州大帥府內,寬大的校場上,早已搭好了高台,後面和兩側都拉上了布幔,台內每隔幾步都安置好了熊熊燃燒的火盆,雖然外面天氣很寒冷,但高台之上卻是暖融融的。校場內的積雪被掃得乾乾淨淨,用燒過的煤渣壓實的校場看不到一點泥濘,一排排的定州士兵肅然挺立於校場四周。

高台之上,大楚各大勢力的代表都是神色緊張,宜安之戰,百發弩猶如割韭菜一般地射殺蠻族騎兵的場面通過各種渠道已讓在坐之人都清清楚楚,那瞬間便是萬箭齊發的場景讓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慄,無論是誰能擁有這種武器,都可以在戰場上佔據遠程打擊的優勢,有效地殺傷對手從而減殺本方的壓力。但定州偏偏將這種一年僅發賣一百台的百發弩分成了數個份額,四成,二成,二成,一成,半成,半成,也就是說有一方能拿到百台弩中的四十台,而這就是在座所有人的目標。定州所定的規紀讓在座之人也很奇異,並不是所有人公開叫價,而是所有人自己寫好一個價格,交於定州相關人員,出價最高的人便能拿到四成,其次便是兩個二成,依次類推,這讓一些像卯足了勁準備用銀子砸人的世家代表人物很是失望,你不知道別人出多少錢,怎麼好拿錢砸人呢,說不定別人比你出得更多。

在眾人關注的目標光中,一台台連發弩櫃被推了出來,為了向各方勢力表明定州出售的東西物有所值,定州將會公開展示這種百發弩的威力。校場的另一端約二三百步的地方豎起了一排排蒙著牛皮的靶子,而這邊,兩台連發弩已蓄勢待發。隨著一聲令下,眾人便只咱得嗖嗖之聲不絕,櫃弩裡連綿不斷地射出的弩箭連接洞空兩道靶子,在第三道靶子上才深深地插了進去,眾人都是面色慘變,剛剛那如同飛蝗般撲出來的箭雨完全顛覆了他們對於連發弩的想像,眾不不敢想像的是,如果有成百上千台這樣的連發弩持續不斷的發射,那會是什麼效果?

台上一色人等各懷心思,只有兩人事不關己,正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這兩人一個李氏的商業總管李允之,李家的財神爺,他不關心這種百發弩到底是賣給誰,因為李家已經從李清這裡得到承諾,要多少有多少。他來此是與定州相關人員商談定州借李氏商業網絡的事情,他來之後,只聽商貿司的官員粗粗講了一個大概,兩眼已是大放光芒,很是慷慨地只要一成的佣金,但唯一的要求便是這些商品都要由李氏來獨家經營。當然,他還要順帶著替老爺子李懷遠問一問李清為什麼要賣出這些本應保密的東西,從李清哪裡得到答案之後,他今天就純屬是來看熱鬧了。

坐在他身邊的人確是朝廷職方司的代表,袁方的副手丁玉,他來則是為了替皇帝看看到底是認要大量買走這些利器,在天啟皇帝看來,李清既然大規模地將這些武器出賣,反而從另一個方面說明李清是一個沒有野心的傢伙,是一個忠心耿耿替朝廷謀劃平定蠻族的忠臣,打蠻子是一個燒錢的事,天啟皇帝當然知道,隨著戰線向草原的逐步推進,後勤壓力會越來越大,看來李清缺錢是缺得狠了,居然連百發弩這樣的大殺器也拿出來賣錢,這一瞬間,天啟甚至覺得將復州交給李清,還能物盡其用,讓其籌得更多的錢來替自己平定蠻族,雖然皇族後族會因此而減少不少的收入,但與平定蠻族的不世之功比起來,這一點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去替我看看,是誰大規模地買走這些百發弩。」天啟皇帝惡恨恨地對丁玉道,「李清此招一出,某些人肯定會忍不住跳出來的,讓朕看看他們到底是些什麼貨色。」

「是,陛下」丁玉大聲答應。

「嗯,此去定州,告訴李清,朕很信任他,既然他很缺錢,那復州就讓他放心大膽地去經營,反正傾城的嫁妝,以後也是要交與他的,再向他要一批這樣的百發弩,當然,朕不差他一分錢,朕按最高價給他。」

帶著使命來到定州的丁玉私下裡已見過李清,表達了皇帝的善意,對於皇帝的要求,李清當然是滿口答應,皇帝的承諾讓他喜形於色,這樣一來,自己經營復州更是理直氣壯,有法理可依了。

「皇帝陛下大恩,李清無以為報啊,但定州實在是沒錢,連年與蠻子征戰,定州可以說是家無餘糧了,有了復州做後盾,定州征戰蠻族更有把握,定然在三年之內替皇帝陛下打下蠻族。」丁玉當然不會把李清的哭窮當真,從他進入定州以來,看到的情況,再結合在定州的職方司探子,知道定州人的生海只怕比大多數大楚其它州的百姓要富足,當然,他也不會當面去戳穿李清,大家心裡明白就好,更何況李清暗底裡還塞了不少的東西給他。

「丁統領,我這裡還有一樣東西要獻給皇帝陛下,還請丁統領回程的時候替李清帶回洛陽,獻給陛下。」李清笑瞇瞇地帶著丁玉去瞧了定州匠作營制做的那輛極度奢華的馬車,讓他咋舌之餘,李清又讓他上車體驗了一把這車的特異之處,更讓他驚訝的合不攏嘴。

「李大帥,這馬車如此平穩,您是如何做到的?」李清笑而不答,而是道:「丁統領,這是我們定州特別製作的款式,這種款式一共只做一千輛,都有編號,而這輛獻給皇帝陛下的馬車編號為一,丁統領請看。」指引著丁玉一一欣賞這輛馬車的不同之處。

「李大帥忠君之拳拳之心,讓丁某深感於心,回京之後定當一一稟報皇帝陛下。」丁玉非常感慨,李清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多謝丁統領為我們美言啊,丁統領是武將,我這裡也準備了一點小小的禮物,還請丁統領笑納。」

揮揮手,唐虎立即捧上一柄黑沉沉的腰刀,模樣甚不起眼,正當丁玉詫異之時,李清已是拔出刀來,示意丁玉也拿出他隨身佩戴的腰刀,握緊兩刀,李清發力互擊,兩刀相撞,嚓的一聲輕響,丁玉原來的那柄刀嗆的一聲,已斷為兩截,丁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他腰中所佩的刀也不是凡品,是京師最高明的匠師用最好的精鐵打製而出,豈料居然如此不堪一擊,捧著李清遞給他的刀,愛不釋手,作為一員武將,有一柄這樣的利器,便等於多了一條命出來。

「多謝李帥,多謝李帥」丁玉連連道謝,這樣的利器想必定州也沒有幾柄。

果然李清道:「這種刀我定州現在只有兩柄,一柄現在我帶著,另一柄就是他了,便送給丁大人了,還望丁大人不要推辭啊」

丁玉不由感激不盡,「這,這太貴重了,這讓我怎麼感謝李帥啊,無以為報,無以為報啊」

李清哈哈大笑,拍著丁玉的肩膀道:「丁大人太客氣了,您常伴皇帝陛下左右,隨便說一句話,我定州便受用不盡啊」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李帥放心,以後有什麼事情,丁某絕對不會忘記了替定州說話。」丁玉眉花眼笑。

坐在台上的丁玉一邊撫摸著腰裡的新刀,一邊與李允之說著些不著邊際的廢話,此時,台上的競價已開始,每個有購賣意向的人都拿到了一張紙,一個信封,但卻遲疑著不敢下筆。一個不對,那所有的希望就要落空,想要購買百發弩,就要等到明年,關鍵是如果這種百發弩能複製的話,那遲到手一年,那會有多大的影響啊

坐在李清一側的鍾子期提起筆來,幾度想要落下,卻又遲遲疑不決,不管李清有什麼用心,鍾子期都絕心要拿到最大的一單,四十台百弩,但李清搞出的這個古怪的競價規紀,卻讓他平生第一次有些猶豫了。

「鍾大人?」李清含笑地看向他。

鍾子期抬起頭來,看到李清笑瞇瞇的眼神,心頭一震,募地生出一股明悟,提起筆來,飛快地寫下一行字,然後折好,放進信封。

「鍾大人很有把握啊?」李清笑道。

「不敢,李帥這個規紀別開生面,鍾某也是第一次與聞,只能去瞎碰運氣了。」

此時,台上所的人都已寫好了價格,信封被收了起來,定州同知路一鳴當著眾人的面一一打開,邊上的書吏提筆記錄,眾人心生忐忑,都是目標不轉睛地盯著路一鳴,眾人倒不擔心路一鳴做弊,因為事先已經講明,任誰有疑問,都可以當場驗看眾人的出價書。

路一鳴此時心中狂喜,一台百發弩,在定州的造價拋開精鋼這一獨門秘笈不談,合成本價不過幾十兩銀子,還不到一百兩,但看到現在的最高價,便是心神極為沉穩的路一鳴,臉上也是不由變色。

「首批四成份額」路一鳴拿起書吏寫好的榜單,大聲念了起來,場中瞬間便安靜了下來。「歸屬寧州鍾子期。」路一鳴的止光轉向李清身側的鍾子期,「出價每台一千兩」

嗡的一聲,台上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眾人的目光都轉向鍾子期,鍾子期含笑起立,向四方抱拳為禮,「承讓,承讓」

丁玉冷冷地看著鍾子期,目光寒冷而帶著殺意,先前在李清面前表現出來的貪婪此時已無影無蹤,這讓一直在觀察他的清風心中一震,能做到職方司的副手,那會是先前表現出來的模樣,自己倒是被他先前的模樣蒙騙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桃花小築

從競價完畢之後,定州同知路一鳴的嘴便一直笑得合不攏,一百台連發弩居然賣了近八萬兩銀子,這個數目他是完全沒有想到的,還有一品弓,雖然便宜,但買家下得單大啊,一天下來,零零碎碎的加起來,居然有數十萬兩銀子的入帳,這還僅僅是開始呢,定州賣出去的東西,後續服務也是要收費的,明年又可以賣百發弩,而且先前賣出去如果買家用得勤,那也可以換核心部件了,那也是白花花的銀子啊。生財有道路一鳴心裡樂開了花,有了這筆銀子,定州這個年可以過得很滋潤了,他再也不必一天像躲瘟神一般地躲著來要錢的那些官員了。

我有錢了第二天,他理直氣壯地挺著胸膛,倒背著雙手,邁著八字步踱進了他的官廳,而早已知道風聲的官員們早已是蜂湧而至,一個個臉上露出笑容,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絕世美女一般。眼裡個個露出兩個字,給錢

當路一鳴志得意滿,躇躊滿志地一一滿足各部門的要錢要求時,李清卻帶著唐虎和幾名貼身親衛,悄悄地從角門溜了出去,向著定州郊外奔去。在那裡,李清有一座叫做桃花小築的莊園,霽月現在就住在那裡,除了唐虎等少數幾個參於行動的親衛之外,誰也不知道從崇縣消失的霽月便呆在哪裡。清風倒是想知道,但統計調查司的探子們可沒有膽子跟蹤大帥。要是被大帥發現,那腦袋鐵定不保。

桃花小築顧名思議,自然是種滿了桃樹的,如果陽春三月過來,那漫山遍野的桃花足以讓所有人為之讚歎,但現在,除了光禿禿的樹桿樹枝上倒掛著一根根冰凌外,一無所有。

李清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莊園,駐守在這裡的有十數名親衛,看到大帥過來,都是忙不迭地迎上來。

將馬鞭扔給親衛,李清翻身下馬,問道:「霽月小姐呢?」

一名親衛笑道:「大帥,霽月小姐正在後院堆雪人呢有丫環婆子們服侍著,不會凍著小姐的。」

李清笑著瞪了他一眼,便向後院走去,除了唐虎,其餘的親衛便都留在外面,反正這園子周圍還散著一些暗哨,倒是不虞安全問題。

走到了月亮門,隱約聽到裡面的歌聲,唐虎便停了下來,靠在月亮門的外邊一側,讓李清一個人進了後花園。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僕痡矣,雲何吁矣。」

李清微笑著站在門前,看著身穿狐皮白裘的女孩一邊快樂地堆著雪人,一邊輕聲吟唱,身周幾個丫環婆子有的拿著披風,有的捧著手爐,有的正手拿小鍬,將積雪鏟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以供霽月堆雪人是取用方便。眼看著雪人已漸漸成形,一個婆子突地抬頭看見一個男子正含笑站在月亮門前,卻是不認識,不由發出一聲驚叫,他們都是唐虎通過楊一刀從撫遠找來的,李清尚是第一次來,她們竟是不認得。

霽月猛抬頭,一下子便看見了李清,先是一個楞怔,接著便雀躍地奔來,伸出雙手,倒像是要對李清投懷送報一般,看著她一跳一跳地奔來,李清倒是替她擔心,「慢一點,慢一點,小心跌倒了」

奔到李清面前兩三步,霽月猛地停住,似乎想起了什麼,小臉一片緋紅,吶吶地收回手,「大哥,你來了」

幾個丫環婆子這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便是小姐經常念叨的李清李大帥,一下子全都跪倒在李清面前,「見過大帥」

「起來,都起來吧」李清笑著擺擺手,走到霽月面前,「還住得慣?」

「住得慣,這裡挺好」她小心地答道。「就是,就是沒個說話的人」

走到李清的身邊,踮起腳,伸長手臂替李清去解披風,李清微微一笑,身子稍微蹲低了些,任由霽月替她解開披風,伸手牽住霽月的小手,冰涼冰涼地。「嗯,就是知道你在這裡肯定有些寂寞,所以我今天特地過來陪你說說話。開心吧?」

「嗯」給李清牽住手,霽月的身體陡地僵硬起來,一股戰慄自內心深處升起,腦子裡一陣昏眩,勉強跟上李清的步子。當時在崇縣,唐虎跟她說起大帥要接她到定州,並單獨地給他一個園子住的時候,她想也沒有想便義無反顧地隨著唐虎走了,當然,唐虎派人打暈了好幾個統計調查司的傢伙肯定是不會告訴她的。來這裡很多天了,一直便盼著李清能過來陪她說說話,聽她唱唱歌,當這一天真地來了之後,她反而又一種做夢般地不真實感。偷偷地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睛瞇了起來,咬著牙不讓自己出聲,確認這的確不是在夢中,開心的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了。

小姑娘的這些小動作如何瞞得過李清,他微微搖頭,牽著那雙冰冷的小手,走向園子裡那個八角亭子,責怪道:「霽月,你瞧瞧你,手冰涼,小心傷風,要是病了可不得了。在外面玩玩不是不行,但總得當心身子骨,你身子本就弱,被這冷風一浸,可不是玩得。」霽月心裡蜜糖一般,小手被握在李清粗大的手掌中,只覺得暖融融的,恨不得走到亭裡去的這段路永遠也走不完,這樣的話,李清就不會鬆手了。

「我知道了大哥,以後一定小心,只出來玩一會兒」她小聲地答道。

李清咭的一聲笑,只玩一會兒,霽月還真是小孩心性啊,說話間,已走進了亭子,幾個婆子丫環早已快手快腳地將亭子蒙上白紗,只留下背風的一面,這樣既可稍擋一下風雪,又不妨賞景,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放在亭子裡,不大會兒,亭子裡已是有了一些暖意。

鬆開霽月的小手,李清坐在鋪上了墊子的石凳,霽月問道:「大哥,是喝茶還是喝酒?」

李清笑道:「這幾天酒卻喝得有些傷了,便喝茶吧,再說你小小年紀,喝什麼酒呀,聽你姐姐說,你烹茶的手藝很是了得,便讓我欣賞欣賞。」

聽到李清提到姐姐,霽月神色微微一變,但旋即恢復正常,搞議道:「大哥,我快要十八了,不是小孩子。」

李清大笑,「是啊,快要十八了,的確是大姑娘了,嗯,你的生日是開春之時吧,到時姐夫過來為你慶生可好?」

「好呀」霽月眉開眼笑,「你可不能騙我,一定要來的,你說了我可就記在心裡了」說話間,已將大哥改成了你。

不大會兒,丫環已將小火爐和一整套茶具拿了過來,輕手輕腳地放在石桌上,欠身退了出去,霽月將一節節裁得整整齊齊的木料放在炭火上引燃,再放直小火爐中,等火燒得旺了,便將裝滿水的小銅壺放在火上,笑道:「自從下雪後,每天我都在樹葉上收集一些雪化成水,便是想等大哥過來後為你烹茶呢」

李清心中微微一動,目不轉睛地看著霽月有條不紊地煮茶,倒是霽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發紅,頓時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倒把向個紫砂杯子碰倒在桌子上,滾作一團。

紅著臉將茶杯放好,又從小瓦罐中捻出一些茶葉,放進茶壺,等水開了,提下來略微讓沸水冷卻了一下,便將水傾入壺中。將茶壺提在手中慢慢地搖晃,片刻之後,一股清香便在亭中瀰漫開來。

接過霽月遞過來的香茶,李清輕輕地抿了一口,看著霽月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笑道:「霽月的手段真是名不虛傳,比起虎子泡得茶,那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那傢伙,不管茶葉好壞,反正就是濃濃的一大杯,有時候啊,茶葉快比水都要多了,保管讓人喝了精神振奮。」

霽月噗哧一笑,嗔道:「大哥,你竟然把霽月與虎大哥相比,虎大哥他……嘻嘻…..」

李清回頭看了一眼月亮門那邊的唐虎,想起唐虎那一臉的凶相,再看看眼前笑臉如花的霽月,不由也是好笑起來,反差著實太大了一些。

兩人品著茶,說著些閒話,不知不覺,竟已過去了個把時辰,外面卻是又下起雪來,看著亭子外面霽月完工了大半的雪人兒,李清忽地童心大起,放下茶杯,笑道:「霽月,大哥來陪你將那個雪人堆完吧」

「好啊」霽月拍手歡呼,兩人走出亭外,李清拿著鏟子鏟雪,霽月像一頭歡快的小鹿,快活地奔來奔去,一個雪人便漸漸地成形,此時,幾個丫環婆子卻已是悄悄地退了下去,整個院子裡便只剩下了李清與霽月兩人。

看著霽月快活地身影,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李清忽然覺得一陣無比的輕鬆,似乎一直以來的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的責任與壓力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這種輕鬆,在其它地方,李清從來沒有體會到過。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出賣

在桃花小築用過午飯,李清便啟身回程,走出一程,回首看時,霽月仍站在桃花小築的門口,癡癡眺望,風揚起披風,雪花亂卷,更顯得那單薄的身影無比的嬌小,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痛,揮揮手示意她趕緊回去。

「大帥,很久沒有看到你這麼輕鬆了?」唐虎策馬走到李清身邊,笑道。

點點頭,李清笑道:「是啊,在霽月面前,我似乎又回到了天真無邪的童年,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只覺得天地之間,沒有什麼事能煩擾到自己,這種感覺,很久沒有了。」

「嗯,霽月小姐真得很可愛。」唐虎點頭表示贊同,「跟清風司長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清風司長好厲害,霽月小姐很溫柔。」唐虎自顧自地發表著對姐妹兩人的感觀,渾然沒有注意到李清的臉色沉了下來,直到身後一位親衛實在看不下去,偷偷地用佩刀尖捅捅唐虎的戰馬,受驚的戰馬一聲長嘶,便欲發力奔跑,驚覺的唐虎一把勒住馬韁,這才停了嘴。

唐虎這夯貨雖然沒眼力見,也沒心機,但這話說得倒是實在,現在的清風讓李清感到很有壓力,有時候李清甚至弄不清楚清風到底是自己的女人還是自己的戰友,下屬,只有在兩人獨處的某些時光中,清風才會露出原本的女兒性格,那抹羞澀和溫柔能讓李清想起原先的那些歡樂和輕鬆。更多的時候,清風更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警惕的目光審視著除了李清以外的所有人,這讓李清相當後悔當初將統計調查司交給清風來經營,不過當時的他萬萬沒有想到,清風能將統計調查司弄到現在的規模,如果現在將清風拿下,那麼剛剛展現出情報搜集,策反,一些特殊行動威力的統計調查司勢必元氣大傷,這讓現階段的李清是萬萬承受不起的,也是剛剛出現上升苗頭的定州勢力集團承受不了的,所以即便尚海波對於清風如此的警惕與提防,不停地限制清風在定州內部的擴張勢頭,但也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過換掉清風的想法,因為大家都知道,強勢的清風就是一柄雙刃劍,對內有力,對外更恐怖。

也許等自己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再讓清風乖乖地回家做一個小女人吧,李清如是想,但到時候,清風願意嗎?李清讓這個問題躺在自己內心的最深處,不願輕易去觸及他。

一行人飛馬趕回定州城,又要過年了,城裡已開始了過年的氣氛,商販明顯地多了起來,較之往年,沒有了蠻族威脅的定州城更加地繁華起來了。

「先歡歡喜喜過個年吧」李清大聲道,「虎子,咱們回家」

定州人在籌備著過一個前所未有的安全的,富有的大年,而在草原之上,馬上就要來臨的慕蘭節卻顯得有怪異。

蠻族的慕蘭節如同大楚的年一樣,是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每一年的這一天,所有的草原人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而大肆慶祝一番,各種各樣的活動也都集中在慕蘭節的前後幾天進行,但今年,草原上的氣氛卻怪異之極,所有的部族都絲毫沒有過節的意思,反而都是緊張地集中部族武裝,枕戈待旦,相好的部落信使往來不斷,各部首領頻頻聚會,所議論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由白族倡導的草原統一成為一個帝國的提議。

白族勢力凌駕於草原各部之上,狼奔龍嘯任一軍,都可以傲嘯草原,橫掃其它部落,白族的提議簡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巴雅爾要當皇帝了。

小部落們無可無不可,反正他們任何時候都是依附於大的部落以求生存,而較大的部落當然不願意原本鬆散的聯盟成為一個集中的帝國,這樣一來,他們手中的特權將喪失很大一部分,更為重要的是,建立帝國後,他們還能不能手握部族的軍權,而這,卻是這些部落首領們視為命根子的東西。草原上,力強為王,當一個部落首領沒有了軍隊,那他還能剩下什麼,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只怕就是身死命殞的下場。

青部首領哈寧齊,紅部首領代善兩人都是面色陰沉,哈寧齊是最有實力威脅巴雅爾的人,但可惜的是,在定州連二接三的打擊之下,青部屢遭重創,部族精銳十去四五,此時的他,已渾然沒有了取巴雅爾而代之的想法了,想得更多的是怎麼自保,雖然青部損失極大,但在草原之上,仍是僅次於白族的部族,哈寧其自己也清楚,他必然是巴雅爾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所便是現在自己屈服於他的腳下,巴雅爾也不會放心。草原帝國成立,自己在將來的某一天,便會成為巴雅爾維護其白族統治而犧牲掉的第一人。

現在哈寧齊終於明白,為什麼巴雅爾在完顏不魯失敗,白族實力並未受到根本打擊的時候,居然將主導草原進攻定州的權力交給了自己的原因了,他就是要借定州的手來消磨自己的實力,不管自己是勝是敗,他都樂見其成。

想不到巴雅爾居然如此篤定自己不是李清的對手,如果自己獲勝,想必巴雅爾現在提也不會提草原帝國的問題了,哈寧齊苦笑,現在明白又有什麼用,大勢去矣。也許遠遁方是保命之策。

代善也是反對建國實力派中的一員,宜安一戰,紅部精銳大敗,附屬於他的小部落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十不存一,如今的他,只有聯合青部,借青部的這面大旗來反對草原建國,草原五部,黃部是白部的堅定盟友,而藍部肅格則搖擺不定,坐穩了牆頭草的位置,如今他只有說動青部扛鼎,再聯合藍部,方有與白黃兩部一較的實力。

「哈寧齊,你也不想想,一直以來,你都與巴雅爾作對,不客氣地說,你就是巴雅爾的眼中釘,如果真讓巴雅爾坐上這個位子,我表示臣服,少不了我一個王爺的位子,但你呢,只怕朝不保夕吧,如今之計,只有我們聯合起來,再說動藍部肅順,了不起我們對藍部做一些補償,多劃給他一些肥美的草場,多送一些奴隸,金銀財寶給他,只要我們統一口徑,巴雅爾能怎麼辦,五部去三,即便他強行坐上皇帝位子,又有什麼意思?」代善看著猶豫不決地哈寧齊,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哈寧齊點點頭道:「好吧,代善兄弟,如果我們想要保全自己的家業,讓子孫永昌,那就不能讓巴雅爾得逞,你去聯繫肅順兄弟,就說他一直想要的格倫溫草場我給他了。」

代善大喜,「好,哈寧齊,有你這句話,我保證肅順沒口子的答應。我馬上派人去聯繫肅順。」轉身喜滋滋地出去了。

看著代善離去的背影,哈寧齊的眼中閃過一絲戾色,「對不起了,代善兄弟,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別怪我」

巴達瑪寧布,哈寧齊的兒子心中一驚,「阿父,我們不是要與代善叔叔,肅順叔叔聯合到一齊來反對大單于嗎,你怎麼?」

哈寧齊閉上眼睛,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道:「兒子,代善還沒有看清形式啊,巴雅爾大勢已成,為父上了他的惡當,青部已沒有實力與他較量了,如果硬碰硬,只會被巴雅爾連皮帶骨地吞掉,為父要為青部保留一點復興的種子,我馬上出發去見大單于,向他表示臣服,並主動請櫻去蔥嶺關防守室韋人,我們只有到了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巴雅爾或許會放過為父,也讓他不再擔心我有異心,兒子,青部復興只能寄托在你,或者你的兒子手上了。」兩行濁淚沿著哈寧齊的臉頰淌下來。

巴達瑪寧布臉色大變,「父親,那代善叔叔?」

哈寧齊獰聲道:「巴雅爾一統草原,總要找一個人來立威,樹立他的無上權威,這個人不是我,就是代善,你說我怎麼辦?」

「父親,大單于會同意讓我們去蔥嶺關嗎?」巴達瑪寧布有些擔心。

「會的,會的,虎赫的狼奔軍回來後,鎮守萄嶺關的是黃部伯顏,伯顏是巴雅爾的姻親,他的鐵桿盟友,巴雅爾一統草原之後,肯定會發動對定州的攻擊,這個時候調走我,而調回伯顏,對於巴雅爾來說,更能有效地集中力量,以實現他的雄心壯志,所以,他一定會同意的。」

「父親,我們出賣了紅部,會遭到草原人唾罵的。」巴達瑪寧布有些痛苦地道。

哈寧齊失笑道:「兒子,你要記住,你是要成為一個部族首領的人,那麼出賣與聯合對一名部族首領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你只要做到一點,那就是為青部整個部族著想,那你就是青部的功臣,是青部優秀的首領。唾罵只是一時,時間一長,所有人看到的將只是你的榮耀,而掩蓋在榮耀之下的交易與骯髒永遠不會浮上水面。」

「我明白了,父親」巴達瑪寧布點頭道。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圈套

白族王庭,巴雅爾,虎赫等一眾白族核心人物齊聚一堂,對於白族即將完成草原千古以來未有的壯舉,大家都是興奮不已,從今年的慕蘭節之後,草原將結束鬆散的聯盟狀態,而成為一個統一的國家,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這是巴雅爾參考大楚的帝制,而決心效仿的。固然大楚如今已在衰落,但能強大數百年的制度必定有他的先進之處,巴雅爾確信自己能規避大楚衰落的根源,而讓草原一族永遠昌盛。

「大單于,您制定的八旗制度(請允許槍手小小的偷個懶,直接照搬清朝的八旗了)共存,只有得到最少五旗旗主的認可方能登上至高之位的制度,很有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內,您的子孫會失去王位啊」虎赫有些擔心地道。

巴雅爾一揮手,淡淡地道:「無妨,我給子孫們打下了如此好的基礎,如果他們還不能守住基業的話,那就只能是他們太無用,這個位子不坐也罷,我要的是草原一族的萬世永昌,而不是我巴雅爾一家的家天下,瞧瞧大楚吧,現在的天啟皇帝還能坐幾天皇位,他一旦被推翻,還能活著嗎,便連他的子孫恐怕也會被殺盡殺絕。八旗推舉制固然會讓我的子孫們有可能失去王位,但只要他們奮發圖強,未嘗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我不能讓草原出現大楚現在這樣的危機,每位旗主都有可能坐上王位,只要他夠強,這樣,我們草原之主永遠不會出現昏庸之輩,優勝劣汰,這本就是我們草原人的生存之道。」

「行政集中,軍權集中,號令統一,各部落不再擁有獨立的軍隊,而是統一編製,劃分區域,由皇帝派軍駐守,如此一來,我們能集草原所有之能力,趁大楚內亂之機,進兵中原,將那大好河山,變為我們的牧場」巴雅爾站起來,大聲道。

「草原的明天就在我們手中,各位,努力吧」

帳內所有人一齊站了起來,大聲道:「願為大王前驅」

巴雅爾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大家坐下,正想開口講話,帳門一掀,一名親衛走了進來,躬身道:「大單于,青部首領哈寧齊大人求見」

帳內眾人都是一驚,目光一齊看向巴雅爾,哈寧齊一直是眾人防範的重點對象,他這個時候來,是什麼意思?

巴雅爾先是一楞,緊接著笑了起來,環顧四周,笑道:「諸位,哈寧齊終於服軟了,我整合草原的最大障礙不復存在,可喜可賀,請,有請哈寧齊大人」

哈寧齊大步入帳,看出不看四周的白族大將,長老,逕直走到巴雅爾的面前,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下,以頭觸地。

巴雅爾猛地站起,「哈兄弟,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帳內眾人都是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大單于說准了,哈寧齊怕了,如果哈寧齊帶頭作反的話,還真是讓人頭疼,畢竟他手裡還有數萬精兵,白族雖然想一統草原,但也不想太過於折損草原的力量,如此一來,草原立國之事將一帆風順了。

「大單于,青部全體上下,一體支持大單于一統草原,開元立國,青部數萬精卒,數十萬部民願為大王前驅,為大王赴滔蹈火,在所不辭」哈寧齊大聲道。

巴雅爾大步向前,兩手抓住哈寧齊的雙臂,用力將他扶了起來,笑道:「哈兄弟能支持我,我心甚慰啊,巴雅爾謀求草原立國,並不是為了巴雅爾一己之私,實是為了我草原千秋萬代之基業啊,哈兄弟能明我心,實是我草原之福啊來來來,哈兄弟,坐,請上坐。」目光示意,虎赫立即讓出了巴雅爾坐下第一把交椅。

哈寧齊後退一步,躬身道:「大王,哈寧齊以前不明白大王苦心,多有得罪,還請大王大人大量,不要計較哈寧齊魯莽之輩的無心之失,從此以後,哈寧齊唯大王馬首是瞻。」

巴雅爾大笑道:「以前的事說他做什麼,凡事向前看,向前看,只要你我兄弟合心,其力斷金。請坐」

哈寧齊道:「不敢,大王,哈寧齊還有一事相求。」

巴雅爾眉毛微微一掀,不露聲色地問道:「哈兄弟但講無妨」

「青部願往蔥嶺關外,替換黃部駐守萄嶺關,還望大王恩准,青部今年屢遭重創,實是需要休養生息,恰適室韋不穩,我青部正好換回兵強馬壯的黃部,讓黃部伯顏兄弟回來助大王擊敗李清,逐鹿中原」

「這個?」巴雅爾略一遲疑,瞬間腦子裡轉了無數個念頭,展顏笑道:「可以,哈兄弟願往那窮山惡水之地替我草原把守後大門,巴雅爾感佩之極,他日擊敗李清,進軍中原之際,絕不會忘了哈兄弟的功勞」

「多謝大王恩典」哈寧齊躬身,道:「如此哈寧齊便告退了,慕蘭節後,青部全部落將拔營出發。哦,對了,大王,紅部代善正密謀聯絡藍部肅順,意圖不軌,先前他來找我,我虛以委蛇,他自以為得計,如今已多半去了肅順那裡了,還請大王詳查」

看著哈寧齊走出去後,白族眾大將面面相覷,半晌,虎赫才道:「大單于,此人,此人……」

巴雅爾斷然搖頭,「哈寧齊的心思我都明白,他想做什麼大家也都明白,他請櫻去蔥嶺關,一是存了避禍之心,二來想坐視我與定州李清的龍虎鬥,我勝自不必說,我若敗,那時便是他重返此地的時機。也好吧,讓他在這裡,我反而不能放心,便讓他去換回伯顏,我也能全心全意地來對付李清,而不用擔心內部問題。」

諾其阿道:「大單于,代善怎麼辦?」

巴雅爾微微一笑,「哈寧齊即去,代善能掀起什麼風波,一封信去,肅順自然將他綁了來,不過這件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好好地做一篇大文章啊」

虎赫笑道:「大汗的意思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巴雅爾大笑,「知我者,虎赫也,李清今年也太得意了些,卻讓他嘗嘗我白族的厲害吧虎赫,我們這麼辦」

片刻之後,一屋子的白族大將們都大笑起來。

定州大帥府,清風急匆匆地拿來了一封情報,「將軍,你看」

李清展開文卷,只看了兩眼,便站了起來,「核實過了?」

「核實過了」清風肯定地說,「這是兩天前的情報,我一直壓著,直等到這兩天的情報陸續到達,肯定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這才拿過來。」

李清在廳裡踱來踱去,「代善圖謀反叛,卻被哈寧齊出賣,藍部肅順綁了代善送給巴雅爾,龍嘯軍兵困紅部,代善之子投降,親斬其父,取得巴雅爾的信任,爾後舉族叛亂,被巴雅爾追殺,其部已十去四五,清風,這件事非同小可啊?」

「是的,將軍,非同小可,代善之子富森親斬其父,代善的頭顱現在還掛在白族王庭呢,統計調查司的人員有認識代善的人,專門去核查過,確是代善無疑。看來富森是行緩兵之計,麻痺了巴雅爾。」

李清揚了揚手中的文卷,「富森逃跑的路線是向我們定州而來,難道他想投奔我們定州?有這種可能嗎?」

清風道:「將軍,富森雖然親手殺了他的父親,但追根到底,卻是因為巴雅爾的逼迫,富森與巴雅爾有了殺父之仇,他不投奔我定州,還能向那裡去?這是一個好機會啊」

李清點點頭,「繼續查實富森的逃亡路線,草原蠻族從來沒有在隆冬季節動過兵馬,這一次大動干戈,居然是虎赫在追殺富森,看來富森給草原上帶來了不小的損失,這個人,我們可以利用一下。」

清風點頭道:「是,將軍,我馬上佈置人手去察實,盡快地給您準確無誤的情報。」

「馬上請尚先生過來」李清回頭對唐虎道。

一天之後,富森求援請降的特使狂奔到了定州,聲淚俱下,請求歸附定州,求李大帥不計前嫌,出兵援助窮途末路的紅部部民。

旋即,大帥府,所有在定州的高級將領全都被召到了一起,李清將草原蠻族的巨變說給眾將,引起眾人的陣陣歡呼,蠻族內訌,沒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事情了。

「大帥,富森既然是向我們這邊逃亡而來,我們為什麼不派出兵馬去呢,如能與其合擊一下虎赫,滅掉一部分白族精銳,那為來年的與草原的決戰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啊」王啟年大聲道。

李清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虎赫出動了兩萬狼奔軍,富森邊打邊逃,離我們定州不過數天日程了,我決定帶騎兵出擊,給虎赫當頭一擊,順便也救下這個富森,嘿嘿,這個人如能歸順我定州,對我們打擊草原的士氣可是大大有用啊」

尚海波道:「將軍,你準備帶多少人去?」

李清道:「姜奎的旋風營,我的親衛營,再從啟年師調一個騎兵營,如此有一萬五千精兵,當可無憂,虎赫總共只有兩萬人,與富森打了這麼久,應當也有折損,我出其不意之下,當可重創狼奔。」

尚海波點頭道:「遠程奔襲,也只能是騎兵了,將啟年師移到定遠一線,準備接應。另外,大帥,我想將過山風的移山師也調到上林裡一帶,如果大帥那邊重創虎赫狼奔的話,我們這邊上林裡也可以趁勢出擊,發動一次冬季攻勢如何?」

李清沉吟了一下,「如此一來,可就是一場大仗了」

尚海波笑道:「反正與蠻族要打大仗的,冬季作戰反而於我們有利。如今過山風的西渡計劃還要等到明年,讓他的移山師來打一場硬仗權當練練兵,以後他們遠在敵後,我們可就鞭長莫及,一切都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李清想想也的確如此,「既如此,調過山風回定州吧,準備一次冬季攻勢,即便不能有效打擊巴雅爾,清掃一些小部落也可以的,權當是一次冬季練兵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被圍

馬蹄將積雪踩得四散飛濺,刀劍舞處,股股鮮血沖天而起,馬群過處,雪地上留下一片殷紅的狼籍,洪流一般的鐵騎自草原上橫掃而過,紅部富森率部狼狽逃竄,身後不遠處,狼奔軍緊緊相隨。

十數里之外,李清率領的親衛營與旋風營,啟年師下屬追風營,共一萬五千騎兵正嚴陣以待,前方哨探如飛趕回,大聲地向李清報告著敵方的位置。

李清心中一陣興奮,這是一個重創虎赫狼奔的好機會,二萬狼奔與紅部富森一追一逃數百里,可以說已是強弩之末,此時養精蓄銳的定州精銳驟然出擊,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一萬五千定州騎兵加上富森的紅部,足以讓虎赫大敗而去。

拔出佩刀,李清高高舉起,「準備進攻」

旋風營與追風營兩部分左右兩翼展開,李清親衛營稍稍拖後,從高處看來,呈現一個倒品字形,由緩步策馬到小跑,然後逐漸加速,當視線裡看到草原騎兵時,定州騎兵的速度剛剛好到了衝鋒的速度,發一聲喊,旋風營追風營迎頭撞向草原騎兵。

富森的紅部看到定州軍的出現,似乎早有準備,整個部族騎兵立即斜向而去,繞出一個極大的弧線,將狼奔軍的正面交給了衝鋒的定州軍。

猝遇定州騎兵,狼奔前軍出些了一些慌亂,有的勒馬減速,有的左右轉向,有的拍馬衝鋒,整齊的衝鋒隊形出現了波浪般的紋路,便在此時,旋風追風兩營自左右兩翼插了進去,吶喊聲,兵器撞擊聲,慘叫聲立時響成一片。

李清的親衛營在離戰場約千步的距離上紮住陣腳,注視著慘烈的戰場,旋風營的裝備明顯要比名震草原的狼奔軍要強得多,全身鐵甲加上專門為騎兵配發的刺槍,連馬匹也在重要位置上披了皮甲,每名騎兵裝備了手弩,初一交鋒,旋風營在姜奎的帶領導下,很輕易地殺進了狼奔軍的深處,將狼奔軍的右翼幾乎紮成兩半,狼奔軍在裝備如此精良的旋風營士兵的攻擊之下,紛紛落馬,而攻擊狼奔軍左翼的追風營無論是在裝備上,還是在經驗上顯然與旋風營不在一個檔次之上,現在已與狼奔軍糾纏到了一起。

「打仗果然打得便是錢」李清微笑道:「同樣精銳的士兵,裝備佔優的一方在戰場上便佔有絕對的優勢。」

呂大兵道:「大帥,追風營沒有形成突破,我們是不是從左翼進攻,卻幫他們一把」

李清搖頭道:「不,追風營雖然不佔上風,但也沒有吃虧,我們從右翼進攻,先擊潰狼奔軍的右翼,給富森發信號,讓他去攻擊左翼。」

狼奔軍中軍大旗之下,虎赫看著左衝右突,將自己右翼攪動得稀亂的旋風營,歎道:「定州兵居然一強如斯,他們的裝備如此精良,出乎意料之外,發信號吧,李清進網了,今天便在這裡將李清精銳的騎兵打垮。」

數支鳴嘀帶著尖嘯聲飛上高空,劃出一道弧線落向草原深處。

此時,李清的親衛營開始了衝鋒。騎兵們拉下面甲,手執刺槍,伏低身子,一陣風一般地捲向對面的戰場。

唐虎雙手執刀,緊緊地護衛在李清的身側,不經意地一回首之間,臉色猛然大變,「大帥,大帥,紅部騎兵正在集結,但他們想幹什麼?」

李清猛回頭,臉色不由大變,富森的騎兵的確按照自己的信號集結,並開始了衝鋒,但攻擊的對象卻不是狼奔的左翼,而是自己親衛營的後部。腦袋嗡的一聲響,李清幾乎昏倒,中計了,這是一個圈套。

「衝進去,衝到狼奔軍中去」李清聲嘶立竭地大聲喝道,此時不可能回頭去迎戰富森的紅部騎兵,只能衝進狼奔軍中,不讓紅部衝擊自己的尾陣。

親衛營的戰力遠超旋風營,戰術素養也要高出一大截,在李清的命令下,眾人根本不顧自後攻擊的富森,而是逕自衝進了姜奎剛剛打開的通道,然後以翼為單位,形成一道道金屬浪花,切割著狼奔軍。

看到李清的親衛營如此輕易地便將自己引以為傲的狼奔像切豆腐一般地撕裂成一塊一塊,相互之間失去聯繫,而對方卻來去自如,時而分離成一條條毒蛇,時而合攏成一條巨龍,虎赫臉色大變,「今日終於見識了李清的親衛營,天下第一強兵,非他莫屬,幸好,今天我們可以將他殲滅在此,即便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李清終於與姜奎會合,「姜奎,這是一個圈套,返身,殺出去」殺得性起的姜奎並沒有發現這一變故,在他看來,富森的騎兵正在尾隨著李清的親衛營衝向狼奔,聽到李清的話,不由大驚,「殺出去,撤回定遠。」李清圈轉馬頭,返身衝殺。

親衛營旋風營合龍,返身衝殺而出,李清已很久沒有親自上戰場了,今天終於再一次讓自己的佩刀見了血,匠師營特意為他打製的戰刀鋒利無比,一刀下去,往往便是連對方的兵器與人一齊一刀兩斷,血花飛起,濺滿了他全身,一直勤練不綴的刀法和臂力今天終於發揮了作用,左劈右砍,手下基本沒有一合之將,唐虎緊緊地伴隨在他的身側,雙刀飛舞,獨眼血紅,大聲呼喝著砍殺,兩營合力,逐漸殺向了狼奔軍的邊緣。

而此時的追風營,已經陷入重圍,正在苦苦掙扎。「發信號給追風營,突圍,能衝出來多少是多少。」李清嘶聲道。

壓力猛地一輕,李清已衝出了狼奔軍的範圍,迎頭撞上了富森的紅部騎兵,李清狂怒不已,不假思索,縱向向前,一刀當先地殺了進去。

「王八蛋」李清瞄準了富森的將旗,所向披糜,直直地殺了進去,紅部騎兵比起狼奔,可就差多了,被兩營一衝,立即潰不成軍。

「大帥,大帥,不要糾纏了」呂大兵渾身染血,提著長槍,衝到了李清的馬前,一把拉住李清的馬韁,道:「大帥,你看,虎赫正在調集狼奔,兩翼迂迴,如果再被他們圍住,我們要再衝出去,損失可就大了。」

李清恨恨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富森將旗,呸了一聲,「王八蛋,終於有一天,老子要將你五馬分屍。走」

兩營尚餘八千餘騎兵,側向而走,輕易擊破了紅部側翼,衝出了重圍,而此時跟上來的追風營已只餘了兩千餘騎,李清回望身後的戰場,被狼奔軍團團圍住,不能衝出來的追風營騎兵正在咬牙苦戰,但寡不敵眾之下,紛紛落馬,人數正在迅速減少。

看到李清衝了出去,虎赫並不著急,只是重新整軍,然後自後方迅速逼來。

三營人馬收攏,一萬五千騎兵已只剩下了萬餘騎,李清從未受過如此重大的損失,狂怒不已的他兩眼沖血,幾乎有轉身與虎赫決一死戰的心思,但理智卻告訴他,事情絕不會有這麼簡單,虎赫自身後追擊,但並不著忙,似乎胸有成竹,他一定還有後招。

腦中轟地一響,李清猛地響起狼奔軍編制四萬,但目前自己看到的只有兩萬,還有兩萬去哪裡了,虎赫手下第一大將諾其阿去哪裡了?

李清猛地勒住馬匹,看著不遠處的前方,諾其阿在哪裡?

「大帥,怎麼了?」呂大兵奔到李清跟前,。

李清緩緩搖頭,「全軍轉向,向左翼突圍。」

呂大兵吃了一驚,「大帥,定遠在我們正前方啊」

李清肯定地道:「諾其阿一定率領著還沒有出現的兩萬狼奔軍繞到了我們的前面,我們在向前走,必然會一頭撞上去,那時會給虎赫四面合圍,向左轉」

李清的命令立即被執行,正向前狂奔的定州騎兵突然轉向,輕易撕破了虎赫的右翼,向前狂奔而去。

看到李清忽然轉向,虎赫歎道:「李清的戰場嗅覺果然非同一般,這麼快便發現了我的破綻,不過即便他能暫時避過這一劫,但他向左走,離定遠是越來越遠,我們更能好整以遐的圍殲他。」

定州騎兵向左突圍一個時辰以後,他們的右前方果然便出現了諾其阿的游騎,而在他們的左側和後方,虎赫與富森的部隊正步步緊逼,定州騎兵已被三面合圍。陷入絕境。

呂大兵,姜奎等人都是面露緊張之色,「大帥,怎麼辦?」

李清心中雖也緊張,但臉上卻不露聲色,眺望遠方,目光所及之處,卻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座不大的小山,「走」他一夾馬腹,向前衝去,此時,再向前奔逃已毫無出路,馬力已現疲倦,突圍也無可能,再這樣奔逃下去,越走離定遠越遠,只能固守待援,或許能出現轉機,想必此時定州也已得到了消息。

白登山,一座高約二三百米的小山,但在較為平坦的草原之上,這樣的一座小山已顯得很是高大,奔到了白登山下,李清大聲道:「上山,佈防,我們在這裡固守,定州援軍很快便能救援我們。」

萬餘名騎兵狂奔上山,迅速下馬,砍伐樹木,挖掘壕溝,設置拒馬,在虎赫與諾其阿,富森的五萬騎兵奔到白登山下時,山上已形成了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地。

正文 第二百章:救援

定州,軍帥府,尚海波,路一鳴,清風,呂大臨等定州一眾高級官員正在合議這一次冬季攻勢的一些細節,兵員的調配,後勤,情報的支持,任一個環節都要力求做到最細最好,冬季發動這麼大的進攻,還從沒有有過先例,到時候肯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戰前想得多一些,準備得更充足一些,那戰時便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會議開至中途,官廳的大門被砰地撞開,一名身佩啟年師標示的校尉跌跌撞撞地一路奔進來,顧不上向眾位大人行禮,一邊一迭聲地喊道:「不好了,大帥被圍白登山,急待救援」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封被汗水浸透的公文,遞了上來。

轟的一聲,眾人全都站了起來,清風幾步竄上去,一把搶過公文,只看了幾行,便一陣天旋地轉,兩眼發黑,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隨侍的鍾靜大驚,一步搶上去,將清風抱在懷裡,伸手便去掐人中。

尚海波撿起飄飛在地上的公文,壓住內心的不安,細細地看完,砰的一聲,一拳砸在桌上,道:「中了圈套,富森根本沒有背叛草原,他們只是要將大帥誘將出去,現在大帥被五萬草原精銳圍在白登山,手裡只有不到一萬人馬了,王啟年的啟年師已出發了。」

呂大臨駭然色變,狼奔軍極其精銳,號稱草原第一強軍,大帥被困白登山,久居定州的他自然知道這座小山,高不過二三百米,最讓人焦慮的是,白登山上沒有水源。

「將那個紅部來的信使押上來」尚海波心中焦急萬分,但李清走後,他已成了定州城的主心骨,此時萬萬不能將驚慌擺在臉上,先得弄清具體情況,然後才能從容佈置。

那名信使被押了上來,被侍衛帶進來時已是鼻青臉腫,想必來的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看著定州一屋子的高將官員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急,這名信使大笑起來,「大單于奇計得手了,哈哈哈,李清命不久矣」

尚海波冷笑道:「我定州李帥妙算無遺,早知巴雅爾詭計,爾等草原蠻夷,安知兵法之奇詭之道,實話告訴你吧,李帥隻身誘敵,就是要將虎赫的狼奔軍牽制住,我上林裡聚集五萬大軍,以星夜兼程,直赴白族王庭,嘿嘿,巴雅爾自以為得計,想必這時已率龍嘯趕去虎赫那裡了吧,哈哈哈,王庭空虛,我軍直搗黃龍,將你白族根本之地一把火燒成灰燼,看他巴雅爾還笑不笑得出來」

那信使臉色大變,盯著尚海波看了半晌,不知真假,道:「豈有一軍統帥以身誘敵之理?哼哼,李清命在旦夕,便是讓你們毀了我白族王庭又如何?」

尚海波大笑:「爾等蠻子,豈知我家大帥忠義無雙,又安知我家大帥沒有脫身良策,可笑你自以為得計,來人啊,將這個蠻子給我押下去,五馬分屍。」

侍衛將臉色慘白的信使拖了下去,廳內眾人卻臉色都是沉重,從這名信使那裡,他們肯定了狼奔軍全軍出動,再加上富森紅部,圍著李清的人馬最起碼也不下五萬,而得到消息的巴雅爾的龍嘯軍也在向那邊移動。眾人的眼睛都看向尚海波。

悠悠醒轉的清風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尚海波,道:「尚先生,調兵,調上林裡,撫遠,定州城駐軍,對了,還有過山風,他的移山師也正在向定州移動,調集所有的士兵,急赴白登山,為大帥解圍啊」

尚海波微微搖頭,「不成啊,如此調動,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大帥,反而是加快對手攻擊白登山的強度和烈度。」

清風大怒,後退一步,尖聲道:「尚海波,你什麼意思,不調動駐軍去救將軍,你想將軍死嗎?你想篡位?」

尚海波大怒,怒視清風:「你,你放……!」放了半天,終究是沒將那一個字說出來,恨恨地一甩袍袖,怒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呂大臨看到狂怒的清風還想與尚海波理論,趕緊踏上一步,插在兩人中間,大聲道:「兩位,不要爭了,現在我們要抓緊時間議一個章程出來,早一點拿出方案,大帥便早安全一刻,這個時候,可不是嘔氣的時候。」

尚海波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們如果調集全軍趕往白登山,便巴雅爾的龍嘯也在向那裡移動,即便我們到了,也會被龍嘯攔住,怎麼去救大帥?到那時,局面還不是和現在一樣?大臨,你呂師全師集結,向草原深處挺進,做出攻擊白族王庭的姿態,但是,一定要逼真,要讓巴雅爾信以為真,不敢再向白登山方向靠進。」

「遵命」呂大臨凜然遵命。

「把撫遠的楊一刀的五千士兵帶上,氣勢越大越好」尚海波道。

「傳令給啟年師,緩緩而行,在白登山百里開外就地構築陣地,啟年師去了一個追風營,所剩兩萬多人多為步卒,虎赫必然有備,這樣上去,那是送死」

「密令過山風,率本部一萬騎兵,另調馮國磐石營與他,自撫遠出草甸,至虎赫歸途之中埋伏,給我狠狠地敲打他一下。」

「你這樣安排,誰去救將軍?」清風大叫起來,眼中充滿了不可思義的神色。

「特種大隊」尚海波一字一頓地道:「清風司長,這是你一手建立,後來由大帥親自指揮的特種大隊,他們人少精悍,裝備極其精良,便是大帥的親衛營也瞠呼其後,一千人足以抵得上普通的一個騎兵營,讓他們去,尋找縫隙穿插進戰場,衝上白登山,將大帥帶出來,至於旋風營,親衛營,追風營,能衝出來多少就是多少吧」尚海波閉上了眼睛,有些不忍。

呂大臨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什麼來,他的弟弟呂大兵是親衛營的指揮,尚海波如此安排,那大兵就不得不率領親衛營作困獸之鬥,能不能活著出來只能看天意了。

清風二話不說,抬腳就向外走。

「清風司長,你幹什麼去?」尚海波厲聲道。

「我去特種大隊,我親自帶隊去」清風盯著尚海波,「尚海波,如果將軍活著回來了,我給你下跪認錯,如果將軍,將軍…..我會拉著你一起去給將軍陪葬」

尚海波仰天大笑:「尚某願意奉陪」

清風一雙丹鳳眼瞧了尚海波半晌,一跺腳,大步出廳,看到清風離去,尚海波道:「給王啟年下令,讓他務必將清風留在他的啟年師,清風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跟在特種大隊裡只能是負擔。」

呂大臨向尚海波一揖,「既如此,呂某便回上林裡,明日大軍即可殺向草原」

尚海波道:「越快越好」

回過頭來,看向路一鳴:「老路,現在的定州城,已是一座空城了,我們的安全可就都要仰仗你了」

路一鳴臉色沉重,「尚參軍放心,我馬上召集定州各衙門的捕快,差役,維護定州城的穩定,斷來會讓別有用心之徒乘機鬧事。」

「難時不妨用重典」尚海波強調道。「各位,值此危難之際,我們更需同心協力,共渡難關,不得有絲毫懈怠輕忽之心,否則軍法不容,國法不容」最後幾句話,尚海波說得殺氣騰騰。

定州城內本來輕鬆的氣息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底層百姓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看到一列列的軍隊整裝出城,而街上的衙役捕快比平時多了數倍,都是知道肯定又要打仗了,而且看這陣勢,只怕還不小。到得傍晚時分,又是黑壓壓的軍隊進城,出城,鬧騰到後半宿,只是定州城破天慌地第一次實行了宵禁,百姓們並不知道到底後來進城的軍隊最終去了何方。

白登山上,李清率領著萬餘名騎兵已數次打退了狼奔軍的攻擊,匆匆佈置好的陣地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仰攻的狼奔軍在同樣精銳甚到比他們更有過之的旋風,親衛兩營的阻擊之下,付出代價極大,卻沒有什麼收穫,只得在黑夜到來之前草草收兵,只是將白登山圍得死死的。

上得山來的李清立即便發現了這座山上沒有水源,但好在剛剛下過雪,李清立即下令將山上的積雪收攏,挖坑貯存好,以備不時之需。

李清不知道在這座山上要守多久,能守多久,但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白登山上的樹木已被砍伐一空,粗壯的做成了滾木,稍細一些的做成了一些奇形怪壯的拒馬,更有一些士兵將樹枝一頭削尖,做成了一支支的投矛,這一行動立即在士兵中引起連鎖反應,眾人紛紛行動起來,做出了成千上萬支這樣的投矛,這些投矛對付身披鐵甲的蠻子將領或精銳士兵或許威力有限,但對付那些披著皮甲的士兵和沒有遮擋的戰馬卻是再有效不過,大家隨身攜帶的箭支並不多,特別是親衛營,隨身帶的都是破甲箭,這些箭如果用來做壓制射擊則顯得太可惜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些投矛便可以聊補箭支不足的困擾。而砍下來的樹枝樹葉則被搭成了無數個簡易的窩棚,寒冬臘月,這天氣之冷可不是玩的。

呂大兵和姜奎兩人分頭在給自己的士兵們鼓氣,追風營的營指揮已經陣亡,衝出來的兩千士兵混編進了親衛營和旋風營,好在追風營的營將被帶了出來。

李清坐在一堆滾木的頂上,一邊擦拭著手裡的戰刀,一邊眺望著山下密如星火的蠻族大營。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苦戰

晨曦初現,山下白族大營裡一枚鳴鏑衝上半空,伴隨著鳴嘀尖銳的哨聲,一隊隊的蠻族士兵擁出大營,進逼到了山腳下。虎赫並不著急,李清是定州統帥,他被圍在這裡,定州必然會抽調軍隊前來救援,但大帥的龍嘯軍也在向這邊靠近,攔截援軍,如果定州孤獨一擲,那麼大單于將抽調更多的部落軍隊前來參加,這場與定州的大戰便提前進行了,雖然冬天作戰對草原不利,但定州統帥李清陷入絕境,卻將這些不利帶來的影響全都抵消,只要消滅了李清,定州的抵抗必將瓦解,草原軍隊長驅直入,再無礙礙。

騎兵仰攻不利,眼下的山坡上,到處都散落著巨石,圓木,對手還挖了無數的坑道,只有一條寬不過數十米的通道上乾乾淨淨,但虎赫不會愚蠢到從這裡進攻,想必在那條通道之前,李清已準備了無數的驚喜給他。

騎兵下馬,變身步卒,手執巨盾,開始進攻了,虎赫決定與李清打一場消耗戰,一點一點地消磨李清的力量,直到最後發起雷霆一擊,虎赫覺得自己有充足的時間做到這一點。在定遠方向,他已布下重兵,足以抵擋定州軍的援救,而且他也不想信,定州還有戰力強於親衛營的兵力。李清的軍隊箭矢不會太多,當對手的箭矢消耗乾淨的時候,就是兩軍短兵相接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就是自己大舉進攻的時候,便是用人命來填,自己也要把李清留在這白登山上。

沉思中的虎赫看到自己的士兵接近對手的防線,然後從山上飛下如雨的投矛,擊打在巨盾之上,叮噹作響,手執巨盾的士兵稍微吃不住勁,巨盾歪斜的話,便會被如雨般的投矛釘在地上。

更近一些的時候,山上的士兵站了起來,幾人合力托起擂木,用力拋下來,將進攻的士兵一排排砸倒,而往往這個時候,這些定州兵也會被山下呼嘯而至的利箭射倒。但讓虎赫搖頭的是,對手的甲具太精良了,即便是中箭,也不會造成太重的傷勢,甚至不影響對手的作戰,虎赫便看見有一名定州士兵身上被扎得跟只刺蝟似的,還龍精虎猛地舉起擂木狂砸。

手裡拿著一支箭,虎赫感歎,定州真是有錢啊,這只箭居然全部是由鐵打製的,箭頭呈三稜形,而不是草原上慣用的那種扁平箭頭。

戰事逐漸進入到了白熱化的狀態之中,白族士兵擅長野戰,馬上搏殺,對於這種攻防作戰並不是那麼得心應手,巨大的傷亡反而激起了這些士兵的野性,狂吼著,不管不顧地向上衝鋒,仗著人數上的優勢,慢慢地迫近李清的第一道防線。

定州軍開始反擊,從那條特別留出來的通道之中,數百名親衛營士兵在呂大兵和唐虎兩名尖兵的帶領導下,狂奔而出,沿著緩坡一路衝殺,將進攻的步卒殺得四處潰散,連續幾個回合的衝鋒之後,已將白族剛剛激發出來的一點戰意消磨得幹部乾淨爭,這才圈馬又奔了回來。唐虎的雙刀都已砍崩了口子,這一輪出擊,親衛營又留下了數十名兄弟在外面,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

渾身血跡的呂大兵擦乾淨手上,槍柄上的血跡,走到李清的跟前,「大帥,蠻子的進攻越來越凶了,狗日的真是不要命啊」

李清笑笑,「大兵,還早著了,真正的血戰還在後頭。」

呂大兵笑道:「管他,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憑他們,也想攻下我們的陣地?做夢吧,就是不知道要堅持多少天啊?大帥,您說,援軍什麼時候到呢?」

李清搖搖頭,「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假如尚海波盡起定州兵來援救我們的話,想必草原蠻子也會大量向這裡增兵,那麼,我們和蠻子的決戰就提前來了,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巴雅爾卻樂得如此,因為現在他有我這個誘餌擺在這裡,可以把定州兵都吸引過來。如果尚海波真這麼做了,我們遭受的攻擊會更猛烈的。」

呂大兵神色略變,「大帥,那依您的意思?」

李清沒有作聲,如果尚海波能看透這個局的話,他應該讓呂大臨聚集部眾,直撲草原,壓制巴雅爾,不讓他向這邊增兵,但如果不向這邊增兵的話,自己又如何能脫困呢?單憑王啟年的啟年師,肯定是無法突破虎赫嚴陣以待的防線的,這一次自己大意輕敵,當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讓自己落到了進退不得的地步,看著山下密密麻麻的蠻子營寨,李清當真有了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山下喊殺聲再起,呂大兵揉揉有些酸麻的臂膀,向防線走去,這一次輪到姜奎去反衝擊,而他則要接替姜奎指揮防線。煩悶的李清也站了起來,向前走去,幾名親衛趕緊跟上去,將他擁在中間。

李清提起一把一品弓,伸手撥開擋在前面的一名親衛,拉弓上箭,瞄準突前的一名蠻子,嗖的一箭射出去,本想殺一個蠻子洩洩氣,但李清的箭法著實不敢恭維,這一箭卻是高了少許,將那蠻子的皮帽射得遠遠飛出去,人倒是未傷分毫,「呸」李清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當真是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縫,這還不到五十步的距離,自己居然就失手了,這箭法也太臭了。

看到大帥出醜,幾名親衛同時張弓搭箭,瞄準那名剛剛逃出生天,嚇出一身冷汗的蠻子,沒等他回過神來,幾支利箭呼嘯而至,李清的親衛們用得都是破甲箭,登時將那名蠻子洞穿,撲地便倒。

李清意興索然,又走了回去,抱著刀看著蠻子們狂吼著進攻。

一天便在蠻子們的數次進攻被打退中過去了,山上,定州兵們手中的箭矢已所剩無幾,明天,恐怕便將要進行慘烈的白刃戰了。

「將軍,今天一天我們損失了數百名弟兄,還有一些傷員恐怕也保不住了。」姜奎走到李清身邊,低聲道。「隨營醫官的藥品已告謦,現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傷員而毫無辦法。」

「走吧,帶我去看看傷員,明天,明天的戰鬥恐怕會更激烈。」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會有更多的士兵死去,受傷。」

就在這個深夜裡,一支黑色的騎兵幽靈般地向著白登山突進,這支部隊便是李清在定州秘密建立的特種大隊。

特種大隊中相當一部分並不是定州軍伍出身,而是當初清風在組建時從江湖上招來的一些武林好手,再從軍隊中選拔了一批特別出色的士兵,組成了這麼一支千人的部隊,從組隊開始,清風便利用手中的權利,給這支部隊配備了最好的盔甲,最鋒利的武器,凡是定州匠師營研究出來一種新式武器,那最先裝備的必然是這支特種大隊,後來李清將特種大隊的指揮權從清風手中接過來後,看了這支隊伍恐怖的威力後,更是不遺餘力地支持這支隊伍的需求。

特種大隊的盔甲是整個定州只有軍官們才裝備的全精鋼板甲,防護性能比鐵甲強得多,更重要的是它比鐵甲輕得多,這也使這支部隊連馬匹也披上了甲,李清想搞具裝鐵騎的想法終於在一定程度上實現,這支部隊就是一支簡易版的具裝鐵騎,雖然沒有那麼強的衝擊力,但卻讓士兵們的機動性和靈活性大大增強,這一點比具裝鐵騎便要好得多。

特種大隊的馬刀清一色的是用精鋼打製,也就是李清自己所用的那種鋼材,每名騎士們另外還裝備了刺槍,手弩,連射五發的手弩在定州軍中還沒有定裝,但特種大隊已用了很久。刺槍不是普通的一刺就碎的那種,而是專門為這些隊員量身打製的全鐵製品,也只有這些千挑萬選出來的士兵才能承受在馬上衝刺那巨大的反震力,長期嚴苛的訓練也讓他們更多地懂得了如何規避這種危險。

正是這些,才讓尚海波有一點信心讓這支部隊潛入戰場,去將大帥搶出來,至於其它人,尚海波基本上沒有抱什麼希望,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特種大隊的隊長是清風自江湖上招來的一名武功好手,叫王琰。擅長的武器居然是很少見的流星錘,力大無窮,在軍中打磨許久之後,原先的江湖習氣已蹤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嚴謹的軍人作風,李清接手後,本想拿掉他以削減清風在特種大隊的影響力,但觀察一段時間後,發現此人還真有成為一名優秀軍官的潛質,而且因為他個人的武勇,在特種大隊中已積累了不小的聲望,這事便也作罷,只是為他配備了一名出身親衛營的副手已作牽制。

此時的王琰,率領著他的特種大隊人含草,馬銜枚,連馬蹄也被厚厚地包上了一層軟布,悄無聲息地在草原上潛行。統計調查司的情報人員已提前將巴雅爾的佈防情部提供給了他。

此時的王琰,正皺著眉頭看著巴雅爾的佈防圖,「看來只有強行衝上白登山了,該死的蠻子居然將白登山圍得鐵桶似的。」王琰惱火地說,「這裡是紅部的防守區域,紅部戰力比不上狼奔軍,我們便從這裡突破上山。」

「王將軍,我們衝上山去容易,但怎麼下山呢,相信我們一旦擊破狼奔的防守,虎赫肯定會防著我們再次突圍了」他的副手,出自親衛營的李生智問道。

王琰摔摔頭,「我也不知道,上山之後,便由大帥指揮了,大帥怎麼說,我們便怎麼做」

「準備出發吧給蠻子們狠狠一擊,撕破他們的防守」王琰掂了掂手中的流星錘。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援兵

富森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他的眼前就會出現父親那白髮蒼蒼的頭顱,手中緊緊地握著還沾滿血跡的刀,四仰八叉地躺在帳裡,那天的一幕幕又出現在眼前。

大單于的龍嘯軍呼嘯而來,在紅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將紅部大營四面圍住,當自己率領著族裡的長老,將領們衝出帳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五花大綁,被強行按在地上的父親。還有龍嘯軍閃著寒光的利刃,弓箭。而更遠處,藍部,青部的騎兵正在向這邊靠攏,那一瞬間,富森便明白,父親所籌謀的一切全都暴露了。

白族的長老大聲宣讀著父親的罪狀,而跪伏在地上的父親沒有絲毫的動彈,沒有一聲的辯解,富森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走到了父親的跟前,被強按住頭的父親努力地偏過頭來,看著他,他從父親的眼中看到了請求,那一瞬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快要崩潰。父親嗚嗚地悶叫著,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變得嚴利,富森嚎叫著,拔出了刀,高高地舉起,狠狠地落下,父親的頭掉了下來,但眼中卻充滿了欣慰。

雙手捧著帶血的刀,自己仆倒在巴雅爾的腳下,表示著臣服。

「阿父」富森一聲狂叫,猛地跳了起來,揮舞著馬刀,瘋狂地亂劈亂砍起來。聽到帳內的異狀,外面的親兵一湧而入,這些天已見慣了富森間歇性的歇期底裡,眾人倒也習以為常,幾名親兵一湧而上,架刀的架刀,抱腿的抱腿,拉手的位手,瞬間便把富森牢牢地困住。

「首領首領」一名親兵在他耳邊大叫道。

富森安靜了下來,眼裡流下了眼淚,「我親手殺了我阿父」他低聲喃喃地道。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雖然富森親手死自己的父親是被逼無奈,是為了保護紅部不遭受屠戳,但他的這種行為仍然是受草原人厭惡,是為長生天所唾棄的,當然,除了紅部之外。

默默地鬆開富森,親兵們低下頭去,不知如何安慰富森,恰在此時,外面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富森猛地驚覺,一跳躍出帳外,親兵們蜂湧而出,雪光反射出的微光讓他們看到了一幕終生難忘的景象。

一彪黑色的騎兵有如幽靈一般出現在他們的大營外,為首一人手裡揮舞著連著長長鐵鏈的兩柄錘子,只揮舞了兩次,牢固的柵欄便轟然倒下了十數丈,而這個人身後的騎兵恰恰便在這時衝出上來,沒有一秒鐘的耽擱,黑色的幽靈們衝進了紅部大營。

「敵襲」富森一聲大叫,親兵們反應極快,飛快地牽來了戰馬,好在眾人並沒有卸甲,翻身上馬,便向那隊騎兵奔去,隨著富森的前衝,很快,在他的身後便跟上了無數的驚醒過來的騎兵,很多的戰士都沒有來得及披甲,穿著單衣,提上馬刀弓箭便騎上馬衝了上來。

王琰狂笑著縱馬踐踏著面前所有攔住他的一切,高高的哨樓上,幾名紅部哨兵有的向下射箭,有的則吹起號角,王琰怪笑著衝上去,揮舞流星錘,一錘下去,一邊的支架就斷了一根,錘鏈一個旋轉,纏住了另一根支架,策馬前衝,轟隆一聲,哨樓倒了下來,上面的紅部士兵慘叫著落下。

以王琰為箭頭,特種大隊的騎兵宛如死神的鐮刀,從紅部大營裡席捲而過,王琰的流星錘舞得如同旋轉的風車,根本沒有人能近到他身前一丈以內,有了這個強力坦克在前開路,後面的特種大隊士兵則輕鬆多了,很多人現在都還沒有接敵,刀槍之上乾乾淨淨,沒有沾染上一點血跡,因為王琰給他們的命令很清楚,跟著他,向前衝,一直衝出去,衝上白登山。

富森看著有如無人之境的這支幽靈騎兵,勃然大怒,鬱積在心中的心火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地方,從親兵手裡搶過一把大刀,兩腳一夾馬腹,馬兒唏律律一聲長嘶,閃電一般地向前衝去,大刀高高舉起,「給我死」他狂吼道。

王琰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兩手一手一抖,斗大的錘頭瞬間便出現在富森的眼前,看著陡然之間在眼前擴大的錘頭,富森大驚失色,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是如此快法,百忙之中,手裡的大刀徑直砍向那錘頭,噹的一聲響,半截大刀不翼而飛,那錘頭方向不變,仍是向前飛來。

但有了這一個緩衝,馬術極精的富森一個鐵板橋,倒仰下去,那帶著血腥味的錘頭便呼的一聲擦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

「咦」王琰嘴裡發出一聲驚訝的聲音,沒有想到這個蠻將居然避過了他這一擊,哼了一聲,也懶得再理會他,逕自策馬繼續前衝,身後的一名隊員想也沒想,抬手便是兩隻弩箭射了出去,富森剛剛將身子折了回來,當當兩聲,胸前一麻,已是連中兩箭,幸好他的鐵甲極其精良,這兩箭只射進去三分便卡在了鐵甲上,胸口劇痛的富森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看著傾洩過來的黑色洪流,撥馬便向一邊逃去。幾名救主心切的親兵拍馬迎了上來,旋即便倒在嗖嗖連聲的連發手弩之中。

紅部大營被人偷襲,火光沖天,驚動了山上山下所有的人,虎赫爬上哨樓,看著那奔騰不息的黑色洪流,訝然道:「定州援兵?他們是怎麼無聲無息地潛進來的?」

諾其阿道:「虎帥,給豪格發信號,讓他去攔截住這批援兵吧」

虎赫搖頭道:「來不及了,這批援兵好生厲害,居然瞬間便穿透了紅部的大營。豪格趕不上了,對方根本就不想戀戰,只想衝上白登山。」

諾其阿怒道:「富森真是無用,這批人不過千餘,他上萬精銳居然擋不住,讓人穿營而出,真是草原健兒的恥辱。」

虎赫笑道:「無妨,多一千人,少一千人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他們想進去便讓他們進去,只是不能讓他們衝出來就好了。」

兩人站在哨樓上,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道黑色洪流躍出紅部大營,逕自上了白登山,山上早已亮起了無數的火把,歡呼聲此起彼伏。

兩人剛剛下了哨樓,紅部的一名騎兵已快馬奔來,看到虎赫,滾鞍下馬:「虎帥,我部首領富森大人重傷。」

虎赫與諾其阿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諾其阿先前對富森的怒意已不翼而飛,富森武藝精熟,便是在草原之上也是數得著的好漢,居然在上萬人的大營中被人打成重傷,對方的戰力也未免太可怕了。

「諾其阿,迅速調整部署,在通往定遠方向上再給我布上一條防線,防止對方突圍」看到剛剛對手破營的威勢,虎赫對自己原本認為萬無一失的安排突然失去了信心。

「是,虎帥」諾其阿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大帥」豪格也趕了過來,「大帥,定州的援兵到了,我們是不是馬上攻擊,趁他們立足未穩之時」

虎赫冷笑道:「立足未穩?這個時候我們剛剛被他們破了一營,對方士氣更高,而我方則相反,此時攻擊,純屬送死。」

豪格吶吶地低下頭。

「明天,將投石車,蒙沖車都給我用上,強攻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們也要攻上去,就是用屍體鋪出一條路,我也要看到李清」虎赫厲聲道,心裡隱隱感到一陣不安。就在王琰破紅部大營前不久,他接到了巴雅爾的急件,定州兵大軍壓境,對方根本沒有理會李清的被圍,而是集結了超過五萬的大軍直撲白族王庭,本已出發的龍嘯軍被迫回援,已是不能來這裡相助狼奔了。

遲則生變虎赫心裡想,大營裡正在加緊打制投石車等遠程攻擊武器,直等明天,自己便親自率軍攻擊,只要拿下李清,虎赫不相信定州兵還有多少戰意。

「拜見大帥」白登山上,王琰跳下馬,拜倒在李清面前,「特種大隊參將王琰,奉命來援」

李清扶起王琰,大笑道:「王將軍來得及時啊,快,跟我說說尚軍師的部署」

王琰從懷裡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件,躬身道:「大帥,所有的安排,軍師都已在信中寫明,請大帥過目。」

一目十行地看完尚海波的信,李清一拍大腿,「軍師深知我心,這一按排極妙,只是,只是…..」李清哈哈一笑,道「只是我現在卻成了籠中的鳥兒了。」

王琰道:「大帥不用憂心,我等自會保護大帥殺出去,在距此五十里開外,啟年師已布好陣地,只要我們衝到了那裡,便能給虎赫一個好看」

李清笑著指了指山下,道:「王將軍,來時容易去時難,現在只怕是你們特種大隊,也是難得衝出去了」眾人循身看去,卻見山下的蠻族大兵正在調動,通往定遠的道路上又多了一道封鎖線,王琰不由色變。

一直沉默不語的姜奎忽地道:「我有一計,可讓大帥衝出重圍,回到定遠」

眾人都是眼中一亮,目光看向姜奎,姜奎笑著說出一翻話來,眾人不由都是面面相覷,尤其是李清,當即一口拒絕。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突圍

風吹得大旗獵獵作響,李清手扶著旗桿,看著山下密如星火的蠻族大營,道:「我輕敵大意,自以為是,才將諸位將士帶進如今這一死地,進退不得,如果此時我棄眾將而去,李清是何許人也,如此行為讓李清有何面目苟活於人世之間。」

姜奎噗通一聲跪倒在李清面前,抬首道:「大帥,末將起於微末,也沒有讀過什麼書,說不出什麼大義凜然的話,但大帥,末將知道大帥之於定州的意義,有大帥,則有定州,有定州軍,有定州百姓的安康喜樂,無大帥,則定州必亡於蠻族之手,我之兄弟姐妹,父母妻兒,都將淪為蠻族的奴隸,生不如死。只要大帥在,我等便皆亡也可保我父母妻兒無虞,如果大帥去,則即便我等存,也只能苟顏殘喘。請大帥體念定州百姓,應姜奎所請。」

呂大兵緊跟著跪下,道:「大帥,大兵生於定州,長於定州,與蠻子打了這許多年仗,見過多位定州大帥,但只有您,讓定州人告別了朝不保夕的日子,眼下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大兵請求您,允姜奎所請,我等願為大帥赴死」

「請大帥恩准」忽啦啦地一聲,李清周圍的人跪倒了一片。

扶著旗桿的手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回望著跪在腳下的這一片一群,從來到這個世上便從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的李清終於落下了淚水,他憤怒,他痛苦,他悔恨,自以為自己有著遠超這個時代人的思想和能力,一直以來便高高地俯視著這個時代的人,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錯了,智慧是不以時代的超前就超前的,像巴雅爾,虎赫,尚海波這些人,無論處在什麼時候,他們都是人中的精英,自己小瞧了巴雅爾,虎赫,付出的代價就是現在的身處絕境,竟然是以部下的捨生赴死為代價來換取自己的生存。

姜奎的計劃並不複雜,他和呂大兵率領絕大部分的旋風營和親衛營士兵向草原深處突圍,因為只有那裡,虎赫的防守最為薄弱,可以預計,他們將突破對方的防守,但緊跟著的必然是虎赫的全力追擊,而自己將領少部分的精銳,在虎赫調動定遠方向的大軍追擊姜奎呂大兵大隊人馬後,趁亂突擊,逃向定遠。

「弟兄們」李清兩腿一軟,跪倒在定州軍的大旗之下,「我…..我對不起你們」

看到李清的神色,姜奎知道李清已答應,不由大喜,爬起來搶前一步,將李清生生地從地上拽起來,神采飛揚地道:「大帥,虎赫這個王八崽兒定然想不到我們出此奇策,等他反應過來,大帥已是去得遠了,能奈之何?哈哈哈,等來日大帥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之時,讓他們後悔去吧」

「姜兄弟」李清臉色扭曲。

「大帥不用講了,我意已決,只是大帥,我在定州的婆娘就要辛苦大帥幫著照顧了,哈哈哈,這婆娘已懷了崽兒,我姜家有後,沒有什麼遺憾了。」姜奎笑道。

呂大兵將手裡大槍一頓,道:「我沒什麼好說的,反正還有大哥在呢,大帥,你就放心去吧」

李清扭過臉去,不忍再看這一張張決然的臉孔。

姜奎對王琰道:「王將軍,你的特種大隊太過厲害,裝束也與我等不一樣,恐怕還得借你幾百特種隊員來打前鋒,以便讓虎赫深信不疑了,大帥的安危可就交給你了,你能帶著大帥安全衝出去嗎?」

王琰哈哈一笑,舞了舞手中的流星錘,「定州的兵都是大帥的,說什麼借不借的,只要需要,要多少都行,只是姜將軍,我恐怕不能帶著大帥一齊向外衝了。」

姜奎臉色一變,「為什麼?」

王琰笑著掂掂流星錘,「我這形象太過於明顯,我若不出現在姜將軍的隊伍中,虎赫定然想,那個先前衝營的很凶悍的傢伙去那裡了,嗯,肯定是另有安排。所以啊,我肯定要隨著姜將軍一齊行動了」

姜奎一聽,不由大為感動,所有人都知道,跟著他和呂大兵一齊行動,一條性命十成中已去了七八成,但王琰卻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進來,走上一步,狠狠地一拳擂在王琰的胸口上,「好兄弟」

王琰轉身大聲喊道:「李生智」

特種大隊的副統領李生智應聲向前,「末將在」

「你率領五百特種大隊隊員護送將軍突出重圍,能做到嗎?」王琰森然問道。

「末將即使死,也要死在將大帥送出重圍之後」李生智用力捶擊著自己的胸甲,大聲道。

姜奎與呂大兵王琰聚在一齊小聲商議了片刻,終於定下了留下最精銳的一千親衛營,一千旋風營,五百特種大隊隊員隨李清潛伏,等他們率領剩下的約七千騎兵展開行動之後,乘亂衝出去。

「只是還有不少的傷兵怎麼辦?」呂大兵有些遲疑地道。

「傷兵?肯定是顧不上了」姜奎咬著嘴唇,想了片刻,「呂兄弟,旋風營那邊我去說,親衛營那邊你去辦吧」

呂大兵別過頭去,眼淚唰唰地掉了下來。姜奎走上一步,攬住呂大兵的肩頭,在他耳邊小聲道:「大兵,只要大帥能活下來,就能為我們報仇,將草原這幫龜兒子殺得乾乾淨淨」

三更時分,白登山上,準備向草原深處突圍的呂大兵和姜奎部開始集結,尚能移動的傷兵在同伴的幫助下,艱難地爬上戰馬,用布帶將自己牢牢地綁在馬上,然後將刺槍纏在手肘上,趴伏在馬上,準備隨著大隊一起衝擊,他們只有一擊的機會,以命搏命唯一的機會,然後他們將慨然赴死。已不能移動的重傷員們一排排地整齊地或坐或躺在地上,看著戰友們開始集結,眼裡無喜無悲,只有一份絕然。

「大帥,給將士們講幾句吧」姜奎將李清迎了過來,看著一列列的士兵,李清一陣哽咽,竟然不知說什麼才好。「弟兄們,是我對不起你們」

「大帥珍重」準備出擊的士兵齊唰唰地槍尖朝下,伏旗,向李清致意。與此同時,重傷員們齊齊揮刀,或抹脖子,或直接將刀插進自己的心臟,一連串的悶哼聲在場中響起,百餘名重傷員竟然在這一瞬間自裁了,他們知道,自己已沒有突圍出去的希望,留下來只會成為大家的累贅,而他們,更不希望還在活著的時候落在蠻兵的手中。

「啊」目睹這一慘狀的李清發出一聲震天的長嚎,急步奔到重傷員中,伏下身來,一地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戰袍,李清毫無所覺,拖拖這個,拉拉這個,希望還有活著的人。「大帥」李生智奔過來,將李清拖了起來,「大帥,他們為你而死,死而榮光,他們在九泉之下,還盼望著大帥給他們報仇呢大帥,準備好吧,我們快要出擊了」

甩脫李生智的手,李清重重地跪倒在血泊中,一手指天,一手按地,大聲道:「弟兄們,李清在這裡發誓,有朝一日,李清滅蠻之時,凡狼奔軍,紅部士兵一個不赫,我讓他們來地府為你們作牛作馬。」

「大帥,有你這一句話,弟兄們可是更有幹勁了」姜奎哈哈一笑,大聲下令道:「滅火,旋風營,準備出擊」

白登山上,霎時之間,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姜奎的旋風營作為第一波次的進攻,旋即開始,在姜奎部出發約千步之後,以王琰為首的五百特種隊員作前鋒,呂大兵率領著親衛營護著一名與李清身材相仿,穿著李清盔甲的親衛開始了衝擊。而白登山上,留下來的五百特種隊員和兩千騎兵紛紛下馬,單膝著地,在李清的率領下向著義無反顧衝向死亡的弟兄們致意。

白登山下,虎赫並沒有睡著,自從那一部黑甲騎兵衝上山之後,虎赫便一直關注著白登山,在定遠方向上他更是又加上了一道防線,由豪格親自去坐鎮,務求讓李清沒有突圍的機會,當白登山上燈火齊滅的時候,得報的虎赫爬上了哨樓,瞇眼看著黑沉沉的白登山,道:「李清要孤獨一擲了,他要突圍,傳令全軍,備戰」

淒厲的號角聲在蠻族大營中響起,成千上萬支火把亮起,宛如一條火河,繞著白登山轉了圈又一圈。

「大帥,你看」諾其阿忽地驚叫起來,手指著白登山上如洪水一般傾洩而下的騎兵。「他們,他們怎麼向這個方向突圍?」定州軍突擊的方向赫然是草原深處。

虎赫瞇起了眼睛,「難道李清想置之死地而後生?明知向定遠方向突圍無望,竟然向草原深處突圍,可他難道不知道,這也是在自取滅亡嗎?」

旋風營如同一柄利刃一般插入到了蠻族大營之中,站在哨樓之上,虎赫驚訝地地看到,極多的定州兵居然將自己全身縛在馬上,只是為了向前一步的衝擊或者是刺出一槍,在抱著必死之心的定州騎兵的絕死攻擊之下,很快蠻族大營便被撕開了一條長約百丈的口子。而此時,咆哮的第二波攻擊終於來到。王琰率領著他的特種大隊沿著姜奎部撕開的口子一頭撞了進來,向另一翼攻擊,在這些特種隊員的強力衝擊之下,蠻族緊密的陣線中被生生地拉開了一道裂縫。

「大帥,便是這批人」諾其阿大叫道,「那個使流星錘的定州將領就是先前衝上山的那一個」看到王琰勢不可擋,周圍丈餘之人全被掃淨,便是虎赫也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好一員猛將」在王琰的身後,呂大兵護衛著的李字大旗緊跟著衝了下來。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飛蛾撲火的悲壯

「再等等,再等等」虎赫輕輕地道,眼睛看著黑沉沉的白登山上,李清會這樣孤獨一擲嗎?向草原深處突圍的確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這裡也的確是自己圍山的防線中最為薄弱的一環,問題是,突破之後呢,向草原深處進軍?這無疑是自尋死路,能活著回到定州的希望幾乎沒有。李清會這樣做嗎?在虎赫與李清的幾次交手中,他知道李清是一個相當理智而且目的明確的人。

白登山上仍然悄無聲息,而定州軍強有力的突圍已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裡連續撕破了數道防線,站在哨樓之上的虎赫高高地看下去,基本上可以看見在定州軍突圍的上千米範圍之內,自己的部隊被撕扯成了無數的小塊。

「虎帥,再不調兵他們就突出去了,一旦讓李清突圍而去,茫茫草原,想要再這樣合圍他可就難上加難了」諾其阿有些著急地看著虎赫,而遠處,豪格部正焦急地發著燈火信號,沒有虎赫的命令,豪格乾著急卻也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傳令,豪格部迅速趕到突圍前方,佈置新的防線,務必將定州軍攔截下來。」虎赫終於下定了決心,定州軍勢若瘋虎般的地突圍終於讓他放下了心中的疑慮,如此的攻擊烈度和強度,定州軍已是精銳齊出了,尤其是看到定州軍連傷兵也將自己綁在馬上隨同大部出擊,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衝擊著狼奔的防線,看來李清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興許他是想突圍到草原上之後,與挺進草原腹地的呂大臨部會合。

白登山上,看到定遠方向的豪格部隊終於開始調集向草原方向挺進,李生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成功了,呂大兵姜奎王琰的決死攻擊奏效,虎赫上當了。

「大帥,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突圍?」李生智問李清道。

李清搖搖頭,自從姜奎部開始攻擊之後,李清的心便鄭靜下來,此時的他,看著戰場,心若止水,自己必須要活下去為弟兄們報仇,他在心裡道,否則,弟兄們就是白死了。

「不慌,再等一等吧」李清道。

「可是大帥,如果我們此時出擊,也許能為呂姜王三位將軍分擔一點壓力,讓他們能突圍而去」李生智道。

李清回過頭,看著他,「你想讓將士們白白地犧牲嗎,此時我們出擊,豪格部還能分出尾軍來截擊我們,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們誰都走不了,全都死在這裡」李清看著李生智,嚴利地道。

山下殺聲震天,定州軍撕破一道又一道防線,人數卻也在迅速減少,當三部合兵一處,下山的近七千騎兵已不到五千,而剛剛殺出重圍的他們,迎頭撞上的卻是豪格剛剛迂迴繞過來的密密麻麻的白族精銳。

呂大兵看了一眼李字大旗下假扮成李清的一名士兵,作了一個手勢,揮舞著手裡的長槍,狂嗥道:「弟兄們,為了大帥,衝啊」一馬當先,率先向豪格部撲去,此時已沒有必要再假裝衛護這位假大帥了,當這五千兵馬衝入豪格部眾的時候,白登山上真正的突圍就要開始了。

「殺啊」震天的喊聲響起,五千定州軍義無反顧,一頭撲向嚴陣以待的豪格部,空中嗖嗖地下起了箭雨,那是豪格部開始殂擊了。

「就是現在」李清順手抄起插地在上的一桿刺槍,右手拔出佩刀,兩腿一夾馬腹,一馬當先,衝下山去,李生智雙手執著斬馬刀,緊緊跟上,五百特種隊員們緊緊跟上,很快超過李清,將他包裹在中間,兩千特別精選出來的士兵發一聲喊,狂奔而下。

轉瞬之間,這兩千五百名精銳就衝下山來,衝進了只剩下紅部那一道單薄的防線的蠻族大營。悲憤的兩千五百人爆發出來的氣勢宛如千軍萬馬,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生存的機會是近七千弟兄的自殺性攻擊創造出來的,他們要做的,就是保護大帥衝出去,衝到定遠,在那裡,啟年師已做好了防線,正在等著他們。

隨著這震天的殺聲,虎赫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看著那如虎奔龍躍的突圍軍隊,他呆在哨樓上,說不出話來。

「虎帥,李清在哪裡,李清在哪裡我們,我們又上當了」諾其阿腦子一暈,趕緊扶住哨樓的欄杆,免得自己摔下去。

「用數千人的性命換自己的突圍,李清,你果然是一代梟雄,居然能讓士兵將領為了你甘心情願地去赴死」虎赫喃喃地道。

「大帥,調兵攔截吧」諾其阿道。

「來不及了,豪格部已被對手死死纏住,此時變陣回頭,必然損失慘重,他們面對的根本就是一群不要命了的瘋子。而紅部富森部已是不堪一擊了,李清突圍已成定局」虎赫低頭,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忽地虎赫抬腳便向哨樓下走去。

「虎帥?」諾其阿看著虎赫的神色,問道。

「李清,我絕不能讓他回到定州,來人,給我集合隊伍,一人配備雙馬,隨我去追李清,一定要將這個人留下來」虎赫厲聲道。

「虎帥,交給我吧,您還是留在這裡掌控大局」諾其阿道。

「大局?」虎赫冷笑道,「大局就是留下李清,這裡的幾千定州兵已是翁中之鱉,有豪格在足以收拾他們了,便算是逃出去大貓小貓三兩隻,又怕什麼」

紅部富森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剛剛包紮好傷口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地休息地一下,如雷的馬蹄聲便又再次響起,他的大營又一次被定州兵突破,一群親兵簇擁著他遠遠地避開定州兵突圍的路線,看到如同一陣旋風捲過去的定州兵,富森駭然不已,自己原先還認為紅部精銳可堪一戰,僅比虎帥的狼奔,大單于的龍嘯略差,但今天看到定州兵的強勢,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上萬人的部隊被這區區數千人輕而易舉地便破營而出,猛地想起虎赫的話,冷汗不由又冒了出來,「集合隊伍,追擊,攔截」他大吼道。

「首領,為紅部留一點種子吧,您忘了老首領是怎麼死的嗎?」一名紅部將領低聲在他耳邊道。富森楞了楞,突地哎呀一聲慘叫,從馬上倒載下來,倒讓身邊的人大吃一驚,趕緊跳下馬,將他扶起,躺在部將懷裡的富森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低聲道:「告訴大帥,我傷重,剛剛攔截對手用力過猛,又昏過去了。」

部將會意地點點頭,大叫起來:「來人啊,來人啊,首領又暈倒了」

天光破曉,李清縱馬在草原上疾馳,身後兩千騎兵損失不大,比起狼奔,紅部士兵無論是在戰鬥意志還是戰鬥技巧,都不可同日而語,他率領著這兩千餘人,沒費多大力氣便衝了出來,直奔定遠,而在他的身後,虎赫率領的追兵距離他也不過只有十餘里地。

狂奔的李清看著身後捲起的煙塵,心裡的憂心開始一點一點上升,只不過跑了幾十里路,追兵便迫近了不少,這讓他感到很不妙,對方肯定是一人雙馬,在行進的過程中可以不斷地換馬而保持追擊的速度,而自己這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馬匹開始疲憊。而定遠,尚在百里開外。

不單是李清,姜奎的副手,旋風營的一名振武校尉也發現了這個問韙,作為一名騎兵將領,他清楚地知道,對方馬力不衰,而己方卻在不斷地下降,此消彼長之下,遲早要被對方追上,看著前面的大帥,他驀地掏出哨子,一迭聲地吹出一串尖厲的哨聲,隨著他的哨音,旋風營殘留的千餘人馬向外斜斜奔出,振武校尉大叫道:「大帥珍重」圈轉馬頭,向回奔去。

「大帥珍重」千餘名旋風營騎兵同聲大喝,緊隨著這名校尉,返身迎上了身後的追軍。

李清兩眼模糊,他甚至叫不出這位校尉的名字,但卻只能看著對方飛蛾撲火,迎向虎赫的追兵。

定遠堡塞外五十里,啟年師的步卒一個個的方陣排得整整齊齊,曾殺得紅部魂飛魄散的百發弩被架在戰車上,大家的眼光都緊緊地盯著草原的盡頭,王字旗下,王啟年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提著刀走來走去,而在他的身後,清風一臉憤然地看著他,清風隨著特種大隊到了啟年師後,旋即被王啟年強行扣下,不准她再隨著特種大隊前行。此時,天已大亮,算時光,早在一個時辰前,特種大隊就應當要帶著大帥返回了,但現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仍是一片平靜。

「將軍,將軍,來了,來了」一名高高地站在刁斗上的信號兵忽地驚喜以大叫起來,站得高看得遠的他終於看見了地平線上狂奔而來的騎兵。

王啟年大喜,一躍上馬,大吼道:「啟年師,前進。迎接大帥」

上百個小方陣井然有序地踏著整齊的步伐開抬向前挺進,載著連弩的戰車在一個個方陣的前列,黑洞洞的箭孔瞄準著前方。

此時,李清的身邊,已只剩下了五百名特種隊員,一千名親衛在旋風營返身迎敵一個時辰之後,也返身殂敵而去了,當李清看到王啟年的啟年師時,虎赫的追兵又已清晰可見。

「大帥,我們到了」李生智狂喜地大叫道,胯下的戰馬已累得快要脫力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反擊

軍陣裂開一道十數米寬的口子,李生智護著李清,一頭扎進了這個豁口,在數百特種大隊的騎兵衝入這個口子之後,迅速封閉,尖厲的哨聲中,步卒在戰車的引導下,長矛前指,隨著長短有序的哨聲向前挺進,在他們的身後,一柄柄的一品弓引弦上箭,「拋射」隨著軍官的一聲令下,無數的箭支仰射向天空,升到最高點之後,俯身向下,一頭載了下來。

白族甲具精良,王啟年部也特地選用了破甲箭,當箭支呼嘯而下,白族士兵尚滿不在乎的護住頭臉要害,仍是向前衝鋒的時候,箭支毫無阻礙地破開他們身上的甲具,深深地扎入他們的肌肉中,瞬間讓其失去戰鬥力,更慘的是跌下馬來的白族士兵,被身後的騎兵在霎時間遺踩成了肉泥。

「虎帥,還有必要衝鋒麼?對方的援軍已接應上來了」諾其阿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失望,李清匯入啟年師,截殺的機會終於一去不復返了,想起一路之上定州軍為了阻截他們的追擊,連續兩次的絕死反撲,諾其阿不禁不寒而慄。如果不是為了殲滅這兩股完全是自殺般衝來的定州軍,李清早已被拿下了,而現在,恐怕已經很難了,就算能殲滅眼前的啟年師,但李清仍然可以好整以暇地退走。

「試一試,試一試」虎赫有些失神,看著遠處整齊的定州軍陣,思緒竟然一下子飛到了曾經同樣慘烈的蔥嶺關外的戰場,室韋野人們也曾這樣一次次捍不畏死地衝擊進攻,但是近百年來一向孱弱的大楚人何時擁有了這樣的血性?從白登山上的引誘,到逃亡途中的兩次自殺式殂擊,不僅是諾其阿,便連虎赫也是心驚肉跳,大單于草甸大勝的時候還曾將數萬定州兵如同攆雞趕狗一般地追得狼狽無比,這才過了兩年,定州兵就這樣脫胎換骨了?室韋人悍勇,但他們兵甲簡陋,打仗基本上就是憑著一股血勇,談不上什麼軍陣謀略,但大楚人,定州人則不同,他們的器甲遠超草原人,如果再擁有室韋人的勇氣,草原人還有出路麼?

「試一試,試一試」虎赫喃喃地道。

諾其阿吃驚地看著失態的虎赫,稍微遲疑了一下,便撥馬向前,決定接照虎赫的意思,組織一次進攻。

衝入王啟年的隊伍後,特種大隊的戰馬相繼一頭接著一頭的栽倒,便是還硬挺著沒有倒下的戰馬也是口吐白沫,神色萎糜之極,王啟年與清風飛奔而來,看著從馬上翻身而下的李清,王啟年啪的一個軍禮,「大帥」清風則喜極而泣,幾乎抗拒不住自己投入李清懷裡的念頭,勉力在李清的面前止住腳步,身體劇烈顫抖,李清勉力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轉身對王啟年道:「鬍子,戰鬥去吧,給我好好教訓一下虎赫,敢以疲卒衝擊我森嚴軍陣,便讓他見識一下定州步卒的威力」

「遵命,大帥」王啟年轉身飛奔到將旗之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散開隊形的白族精銳,為了規避定州軍犀利的弓箭,只能散開軍陣成多點進攻之勢,只要能在某一點上形成突破,諾其阿相信,以白族軍隊的精銳,很快便能聚合成一把尖刀,從這個點上深深地扎進去。

王啟年冷笑道:「真是記吃不記打,代善沒有教你們嗎?好吧,讓你們領教一下百發弩的威力」

話音剛落,戰車載著的百發弩便開始發射,如同對陣紅部軍隊一樣,白族軍隊即便比紅部要精銳很多,但在密如飛蝗,強勁無比的百發弩的射擊之下,仍是像割麥子一樣載下馬來,白族的甲具在百發弩那全部由鐵打製的弩箭之下,便像是紙糊一般便輕易地撕裂,便是胯下的戰馬,也給射得如同刺猥一般。

僅僅是一輪的打擊,白族寬闊的攻擊面上,便變得稀稀落落起來,箭雨停下時,一些僥倖躲過這一次打擊的白族騎兵居然彷徨地停在了遍地死屍之間,失神地左顧右盼,不知是進還是退了。

一輪發射完畢,百發弩飛快地後退,而他們身後的步卒踏著整齊的步伐,轟隆隆地向前踏進,無數個小陣在一瞬間便合攏一處,巨大的鐵盾發出卡卡之聲,合攏在一處,便如同一堵鐵鑄城牆,緩緩向前推進,而退後的百發弩則停了下來,一群技師瘋狂地奔來,手裡拿著一個個上好弩箭的匣子,飛快地裝填起來。

諾其阿呆了,虎赫也呆了,第一波的攻擊居然連對方的軍陣的邊兒都沒有摸著,便告潰散。現在他們明白為何代善的紅部精銳與五千青部騎兵是怎樣幾乎全軍覆沒在宜安了。

「虎帥,想要破對方的軍陣,是要用人命來填的,虎帥,我們白族精銳不能用來作這種衝鋒,大帥,退吧,我們兵力不足。」諾其阿神色焦急地對虎赫道,他發現從李清逃脫開始,虎帥便開始有些心不在焉,往日的睿智和從容蹤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諾其阿,這一局棋,我們又輸了」虎赫喃喃地道。

「不,大帥,這一局棋我們贏了,我們殲滅了李清的親衛營,旋風營,這是他最為精銳的兩個騎兵營,大帥,這是了不起的勝利。」諾其阿大聲道。

「可是李清跑了,我能想像,用不了多久,李清便能重新組建他的親衛營,旋風營,大楚,大楚,嘿嘿,他有數不清的丁口為他提供源源不絕的兵力。」虎赫自失地一笑,撥轉馬頭,道:「撤兵吧,我們與李清的爭鬥不是短時間便能結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白族騎兵開始退兵,李清將王啟年招到身前,對他道:「鬍子,帶著你的啟年師,進逼 ,追著他的尾巴進逼,過山風應當在草旬等著虎赫,等過山風截斷虎赫的尾巴的時候,你迫近作為奧援,讓虎赫只能放棄他的後軍,我一局棋我大敗虧輸,他虎赫總得付出一點什麼」李清狠狠地道。

「遵命,大帥」王啟年眼中閃過凶悍的眼光,「我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李清點點頭,「小心,虎赫看到你追擊,說不定會突然反撲的。」

「大帥放心,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這一仗是過山風為主,我只要為過山風壓住陣腳就好了,我會小心提防的。大帥,你趕緊回定州城吧,現在定州城裡風聲鶴唳,人心不穩,只要大帥出現在定州城,一切便會好起來。」

騎上換過的戰馬,李清回頭看了一眼白登山方向,默默地在心裡祈禱:「大兵,姜奎,虎子,王琰,你們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啪的一鞭抽在馬股之上,在清風以及五百特種隊員的保護下,李清向定州城而去。

草旬,過山風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雪地上,手裡扒拉著一根枯黃的草根,在嘴裡咂吧著,這是他當土匪時就養成的習慣了,終於又要和蠻子對陣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與復州軍打來打去,絲毫激不起過山風的興趣,復州軍太弱了,也只有與白族這種天下有數的精銳交手,才能讓興奮,想起自己的狼牙棒擊碎蠻子的天靈蓋時快感,過山風就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

他帶著一萬復州軍,埋伏在這裡,便是為了給回軍的虎赫狠狠一擊,「吃掉他的尾巴」這是尚海波給他的命令。

狼奔軍大概在三萬左右,自己只有一萬養精蓄銳的士兵,但過山風並不擔心,虎赫回軍,王啟年啟年師應當尾隨在後,自己截斷虎赫的尾軍,虎赫必然是不敢與自己纏鬥的,如果讓自己與啟年師兩軍會合,將他糾纏在這裡,那就有好戲看了,便算是兩敗俱傷,但定州補充兵員迅速,而白族則不然,更何況現在的巴雅爾一心要當皇帝,還需要狼奔軍回去壓陣呢,如果虎赫在這裡將精銳損耗一空,草原上那些部族不造反才怪呢過山風嘿嘿地笑起來,真是輕鬆啊。

呸的一聲吐掉嘴裡的草根,躺倒在地上的他一躍而起,剛剛的他感覺到了地面傳來的震動,應當是虎赫的騎兵距此不遠了,抓起狼牙棒,一躍上馬,過山風吼道:「全軍上馬,準備戰鬥」

移山師萬餘人迅速上馬,此時,遠處幾名游騎正飛奔而回,揮舞的信號旗告訴過山風,虎赫距此地不過只有十餘里。

「出擊,插虎赫的屁股去」過山風嗥叫著,一馬當先,衝了出去,萬餘騎兵呼嘯而去,馬蹄將積雪踏得四濺散開,騰起一股雪霧。

定州城,李清的歸來給惶惶不安的定州人打了一針強心劑,不管前線戰事如何,只要李清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定州人便覺得自己是安全的,尚海波,路一鳴等人將李清迎回大帥府,與普通百姓不同,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定州的確是受到了重大損失,這一次的失利說不定還會影響到明後兩年與蠻族的決戰。大家都急於要想出辦法,來彌補這一次的損失。

大帥府,李清站在議事廳裡,從懷裡掏出兩面軍旗,那是旋風營與親衛營的軍旗。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削權

過山風與王啟年的兩師兵馬在第二天返回了定州城,草甸復擊取得了不小的戰果,虎赫狼奔軍的後軍數千人被過山風一舉截斷,猝不及防的虎赫萬萬沒有想到定州居然在這裡還隱藏了一支勁旅,被過山風攔腰一擊之後,便想大舉反擊的虎赫隨即發現王啟年的啟年師正在迅速向戰場靠近,為了防止被這兩支軍隊糾纏在這裡而遭受更大的損失,他不得不壯士斷腕,拋開後軍,全力向草原深處撤退,至於後軍能衝出來多少人,只能聽天由命了。此時的狼奔,是萬萬損失不起的,草原內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回去。

過山風在取得重大戰果的同時,意外地救回了被俘的定州大將王琰和姜奎,兩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只剩下一口氣了,被蠻子用粗大的鐵釘活生生地將四肢釘在粗大的圓木上,當過山風的軍隊將他兩人救出的時候,士卒不忍目視,這也直接導致了過山風部將被俘的狼奔軍士卒全部斬殺在草旬,一個也沒有留。

得到消息的李清從大帥府飛奔到城門口,看到只剩下一口氣的兩員大將,潸然淚下,一迭聲地吩咐馬上去請神醫桓熙,並將兩人直接接回到大帥府,親自服侍起居。

「大師,他們怎麼樣?」桓熙慢條斯理地淨手,用毛巾揩乾淨手後,方看了一眼李清,不耐煩地道:「大帥,既然我來了,他們就死不了」

「真得嗎?這太好了,太好了」李清激動地搓搓手,「幸虧有大師在此,大師,他們以後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接過桓秋遞過來的茶,桓熙淡淡地道:「大帥是想問他們以後還能不能為你打仗吧?」

「這個?」李清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桓熙,不知怎麼回答他才好,自從茗煙自定州消失,桓熙對自己就不陰不陽的,這一次還是桓秋上門,苦苦哀求才將這位大爺請出來。

「叔父」桓秋瞅了一眼李清,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這個叔叔對大帥也太不客氣了。

桓熙翻了一個白眼給桓秋,不理不睬。

床上突然傳來呻吟聲,李清和桓秋一個箭步竄到床邊,卻看到姜奎悠然醒轉,一雙眼睛迷茫地轉動著,直到看見李清,有些空洞的眼神突然間便有了神采。「大帥?」有些驚訝,更有些難以置信。「我這還活著?」

李清連連點頭:「當然,當然,姜奎,你還活著,這裡是定州,是大帥府,我已讓人去接你的妻子兒子去了,你馬上就可以看到他們了」

姜奎嗓子嘶啞地笑道:「還好,還活著,可以自己照顧老婆娃兒,不必麻煩大帥了。」

另一邊王琰也醒了過來,這個五大三粗的傢伙神經也是相當的大條,睜開眼睛的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哈哈大笑:「哇哈哈,居然還活著」一邊大笑,一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慌得桓秋和幾名親衛趕緊上前將他按住。

「你再掙扎幾下,保證你從今後便只能躺在床上」桓熙冷冷地道。「再也甭想上戰場打仗了」一聽這話,王琰立刻老實了下來,乖乖地躺回到了床上。

送桓熙出門時,李清再次問起這兩人會否留下後遺症,桓熙道:「姜王兩位將軍身體底子極好,要是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根本不可能挺到現在,早就蹬腿了,他們運氣更好的是有我在定州。」說到這裡,桓熙驕傲地揚起頭,小鬍子一翹一翹的。

「那是,那是,有大師再此,我是很放心的。」李清陪笑道。

「他二人有桓秋的悉心照料,將養給三五個月,便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好漢。」桓熙終於給了李清一個放心的答案。「告辭了,李大帥」

看著桓熙離去,李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姜王歸來,雖然受傷極重,但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撿了一條命回來,但呂大兵與唐虎兩人音訊全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更讓人揪心不已。

白登山之敗在定州高層的刻意隱瞞下,普通的定州百姓並不知道詳情,反而是過山風大勝歸來,被尚海波,路一鳴等人大肆渲染,是以在定州城裡,即將到來的節日的喜慶氣氛絲毫未減,反而因為過山風的勝利而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而在定州大帥府內,氣氛卻極為沉重,這一次的失敗讓定州軍的騎兵精銳基本喪失,旋風營與親衛營幾乎全軍覆沒,雖然狼奔軍與紅部加起來的損失並不比定州少,但這對於定州而言,基本上是傷筋動骨的。特別人親衛營的損失,更是讓以尚海波為首的軍隊系統痛心疾首,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未來的定州軍基層軍官,失去這些人,可以說重組後的定州軍戰鬥力要下降一個檔次。

「巴雅爾一統草原已基本實現,他整合草原實力不會超過過一年,預計在明年夏秋,草原蠻軍將初步形成戰鬥力,並對定州形成壓力,所以,整頓軍備,重組旋風營,親衛營便迫在眉睫。」尚海波道。

路一鳴接著道:「州里在財政上將竭力支持,同時,州里將發動全州的適齡丁口進入預備役訓練,所有的政務系統將全力圍繞明後兩年的決戰而運作。」

「馬,戰馬」尚海波強調道:「我們損失了三個騎兵營,一萬五千匹戰馬,這麼大的窟窿將成我們與蠻族作戰的短板,要想盡一切辦法弄到戰馬,我們定州一時之間是湊不出這麼多戰馬的。」

「不錯,尚先生,戰馬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可以很快地招集起適合的戰士,但馬卻是大問題,向翼州李氏求援,向皇帝求援,他們能給我們多少馬,我們就要多少馬。再一個,便是出錢買,向那些世家買,能買多少買多少吧。」

李清點點頭,道:「還有,匠師營,宜陵鐵礦從現在開始,必須全力運作,出產更多的鐵,打制更多的精良兵器,既然我們在兵員素質上有所下降,那麼,就必須在裝備上更上一層樓,用我們精良的兵器來彌補這一損失。尚先生,給匠師營的任如雲和許小刀通令嘉獎,獎勵他們在精鐵與戰車,百發弩的改進上立下的功勳,並要求他們在明年夏初前必須打製出車載百發弩千輛。一品弓五萬柄,弩炮千台,大型投石機五百台,破甲箭百萬支。」

「是,大帥。」尚海波凜然起立,雖然時間緊,但這一切必須在明年夏初之前完成,想必那時草原與定州的大戰將會拉開序幕。

「過山風」

「末將在」過山風霍地起身,大聲道。

「年前你的移山師在定州完成整訓後,立刻返回復州,準備明春大舉西渡,鄧鵬的水師已初步形成了大規模的運力。」

「是」過山風臉上露出興奮之色,西渡之後,他將成為自蠻族身後進攻的方面主將,地位將大大提升。

「返回復州後,要與鄧鵬密切配合,讓士兵多多進行訓練,以免到時在海上不適風浪而造成戰力下降。」

「末將明白。」過山風點頭。

李清站了起來,道:「白登山之敗,與我大意輕敵,輕率冒進有極大的關係,為了懲戒,更為了提醒自己以後不在犯類似的錯誤,我決定不再重組親衛營。將親衛營的營旗懸掛進英烈堂。」

屋內眾人都是一驚,全都站了起來,「大帥」李清一抬手,非常堅決地阻止了眾人的勸說,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取消親衛營的同時,以特種大隊和生還的親衛營士兵為基礎,重建常勝營,鑒於呂大兵將軍生死未卜,便以王琰為常勝營副將,暫署常勝營。」李清道。

尚海波鬆了一口氣,常勝營自擴充為軍之後,這個營便一直未重建,主要便是覺得這個營是大帥起家之本,除了大帥,沒有人有資格去指揮這個營,這個營的營旗更是作為定州軍的一種象徵懸掛在了大帥府,取消親衛營,重建常勝營,更能激勵士氣,讓所有的定州老人都能想起當初的艱難歲月,即然當初常勝營能一路勝利以現在,那麼現在的常勝軍便會獲取更大的勝利。

「本次大敗,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大帥沒有講,那就是情報工作的嚴重失誤」尚海波語氣嚴利,「正是因為情報的搜集,分析上的失誤,給了大帥府錯誤的判斷,這才有了白登山大敗,我認為,統計調查司應當為此負責。」

清風目光閃動,但卻無話可說,當即站了起來,「統計調查司願意為此事負責,請求大帥懲處。」

李清吁了一口氣,看著清風,心中沉吟,清風的權力過大這在定州內部已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從霽月那裡得知,清風居然有意與軍中重將連上關係,這讓李清有些震驚,幸虧霽月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子,一口拒絕了清風,否則真的形成事實,自己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這一次統計調查司出了如此大的妣露,自己也可名正嚴順地借此事削減一部分清風的權力,這也是為了保護清風,否則如此下去,清風必然會在攫取權力的路上越滑越遠,直至不可收拾,而他與自己其它重要部將的矛盾也會越來越深。

清風是自己的女人,自己不能讓她最後沒了下場。李清想道。

「統計調查司負責著整個定州所有的情報工作,工作量之大實是超乎眾人想像,這才出現重大失誤,我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統計調查司便只負責政治,外交,商務,內情等一系列事務,軍事方面單列,成立軍情調查司,專司負責軍事工作。各位意下如何?清風,你先說說?」

李清看向清風。

清風咬著嘴唇,臉色數變之後,終於點頭道:「我願意。」

李清滿意地點點頭,尚海波也很滿意地道:「我沒意見。」其它眾人也都一一表示贊同。

李清見眾人再無異義,便道:「即是如此,軍情調查司的司長人選大家可有合意的?這個位置極其重要,萬萬不能輕忽啊」

眾人知道事關重大,都在腦中苦苦思索,尚海波忽地開口,說出一個人來,讓人不由愕然。特別是清風,更是臉色大變,俏臉也一下子變得鐵青起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探病

「紀思塵」尚海波笑吟吟地說出了一個名字,讓與會諸人一個個都目瞪口呆,清風更是大怒欲狂,紀思塵是清風準備替代肖永雄,成為統計調查司策劃分析署署長職務的人選,尚海波這是公然地挖牆角,削清風的面子了。

「我反對」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居然不是清風,因為這時候清風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已有些說不出說來,第一個反對的是文官系統首領路一鳴。

「本來軍情調查司屬於軍方系統,按理我不該多說什麼,但是這個紀思塵是新近歸附我定州的,其人還沒有經過考驗,其忠誠度更是堪虞,怎麼可以將這麼重要的職位交於一個我們尚不知其根底的人。」

尚海波道:「路大人此言差矣,紀思塵,以前一直是向顯鶴的首席幕僚,有學識,有謀略,說到忠誠度,路大人,難道你還不相信清風大人的眼光麼,此人可是清風司長準備讓他掌管策劃分析署的大將啊,如果此人不可靠,清風司長焉會將統計調查司的核心部門交於他?」

路一鳴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尚參軍不要偷換概念,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問題,此人有學識不假,有謀略可能也不錯,清風司長器重他也並不能說明此人忠誠度很高,要知道,他在統計調查司中只是清風司長的下屬,以清風司長的能力,當然可以很好地掌握他,壓制他,利用他的能力而不虞有它,但讓他獨掌一司,卻是事關軍事的大事,焉能讓人放心?」

尚海波笑則不答,眼光看向李清,清風的目光此時也轉向李清,此時的她反而不好說些什麼,因為此時說什麼都是錯,大概尚海波也正指望著自己跳起來大發脾氣地反對吧,只是委屈卻是明顯地掛在了臉上,尚海波這是明目張膽地騎到自己頭上拉屎拉尿了。

看到清風眼眶中盈盈欲滴的淚水,李清不由心一軟,這一次削清風統計調查司的權利,自己內心的目的是不希望清風因為權力過重而遭到內部的猜忌,更是害怕她日後沒了下場,但定州的崛起,自己的崛起清風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權是要削,但也不能讓她如此失面子,尚海波此舉也太過了。

李清沉著臉道:「好了,軍情調查司何等事關重大,焉能用一個剛歸附我定州不久的人,這不是拿我定州數萬兒郎的性命開玩笑麼,紀思塵不用再議了。這個人選我會戡酌的,今天會議先到這兒吧,大家按今天所議之事,都去做事吧,定州遭此重創,大家更需同心協力,齊渡難關,如果我們過不了明後兩年與蠻族這一關,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可爭的。」站起來,大踏步地離開了會議室。

清風緊跟著站了起來,橫了尚海波一眼,柳腰輕擺,也出門而去。

路一鳴一邊收拾著面前的文案,一邊埋怨尚海波道:「老尚,不是我說你,大帥本來心情不好,你又來這一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才不相信你這麼看好那個紀思塵?」

尚海波搖頭:「老路,你不明白,我不是信任那個紀思塵,我是…….算了,不說了,老路,你剛才可說了,定州現在處於危機時間,在財政上,你可要鼎力支持啊」

路一鳴歎了一口氣,「老尚,怎麼說咱們也算同出一門,雖然現在有些尿不到一個壺裡,但是你以為我會在這個時候為難你嗎?同舟共濟啊,便是清風,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你叫板的,你看她今天,就很內斂,你如此逼迫,她也忍了,你呀,鋒芒太露了些,也不是什麼好事,算了,這些話我料你也聽不進去。」尚海波歎氣,將收拾好的文案夾起,意興闌珊地離去。

尚海波獨坐在空蕩蕩的大廳中,若有所失,我太過了麼?不,不是的,清風鋒芒太露,對於定州以後的發展決不是什麼好事,現在看來,大帥也以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重新設立了軍情調查司,開始從清風手裡分權,我作為大帥的首席謀士,決不能只看到眼前,我應當看到以後更遠的地方,看到大帥逐鹿中原的時候,看到大帥鼎定天下的時候,清風始終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她會為以後的大帥造成困擾,那我就要將這種困擾消滅在萌芽壯態之中。

想到這裡,剛剛意志有所動搖的尚海波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李清知道,今天清風受了委屈,情報的失誤不能全怪到清風的頭上,巴雅爾刻意做出來的局,不論是自己還是尚海波都是上了他的大當,但這件事情必須有一個人出來負責,加上自己已有了抑制清風權力過大的想法,借此機會,讓清風讓出來一部分權力也是平衡定州體系內日益加深的矛盾的一個辦法。清風是自己的女人,李清想,如果非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的話,李清希望是清風,他也希望清風明白這一點,清風擔心自己的未來,但李清認為,只要自己還活著,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動清風分毫,就算是未來的傾城公主也不行,但眼下,清風顯然已有些失態了,她的手開始伸到了軍隊,這是李清不能容忍的。讓李清很惱火的是,清風顯然對自己缺乏信心,因而急切地想要擁有強大的權利或者是利益集團來保護自己。也許自己該深入地與清風談談了。

李清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一邊向內宅走去,想著要不要就在今把清風找過來談一談這個話題。恰在此時,一名親衛急步走了過來,在李清的耳邊低抵地說了幾句話,李清當即便睜大了眼睛,「怎麼會這樣?請了醫生麼?」

那名親衛點頭道:「請了,桓秋大人親自去了,但霽月小姐眼下這種境況,桓秋大夫說還需要大帥親自去一趟,也許比任何藥石更有效、」

李清吐了一口氣,這事兒,還真是讓人頭疼

「走吧,備馬,我去一趟」

城郊,桃園小築,趕到的李清將馬丟給親衛,大踏步地直奔房內,桃園小築是定州一位豪富送給李清,整個園子幾乎被桃樹佔滿,在桃樹的間隙之間,一幢幢風格各異的小木屋居於其間,有的粗曠大氣,有的精緻到了極點,霽月所居的卻是一幢尖頂木屋,明一暗三的格局,走進房內的李清看到幾個婆子丫環,皺眉問道:「怎麼會事?為什麼不照料好小姐?」

看到李清臉色不豫,幾個婆子丫環都害怕起來,逕自跪下來,一個為首的婆子顫抖著道:「大帥,我們也不知道,幾天前,小姐忽然就不吃飯了,每天就喝一點水度日,整日價地便跪在觀音像前祈禱,怎麼勸也不聽啊」

李清一問日子,心中頓時明瞭,那一天正是自己中計被困白登山的那一天,霽月在這桃園小築中,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目光掃向身後的幾名親衛。

幾名親衛臉色都有些發白,為首的一人低頭道:「大帥,是我們幾個在園裡悄悄議論過這事,大家都想隨軍去救大帥,很可能,很可能是被霽月小姐無意中聽去了。」

李清眼中略顯怒意,「以後小心些,這件事在定州都屬於絕密,怎麼能隨便議論,你們是我的親衛,以前,現在,以後都會知道很多的機密,要是都這樣口無遮攔,讓我怎麼放心得下讓你們再呆在我身邊?」

這話就說得很重了,幾名親衛身體都是劇震,噗通一聲跪在李清的面前:「大帥,我們知道錯了,請大帥不要驅逐我們。」

李清倒無意驅逐他們,只是借這個機會讓他們稍稍懂得一些保密意識,正在此時,桓秋在霽月貼身丫環的陪同下走了出來,李清隨即道:「下不為例,這一次就算了,如有再犯,你們自己知道後果。」幾名親衛如蒙大赫,滿頭大汗地叩頭,「多謝大帥恩典」

「怎麼樣了?」李清輕聲問道。

桓秋微微躬身,低聲道:「大帥放心,無礙地,就是霽月小姐本就身子弱,又餓了好幾天,身體便頂不住了,屬下已開了一些滋補的方子和藥粥,已讓下人們餵著吃了一點,現下氣色好多了,只是要調養一段時間。」

「費心了」李清道。

「份內之事」桓秋微笑道:「大帥可以進去了,屬下先告退,屬下還要去瞧瞧姜王二位將軍呢」

「你去吧,姜奎和王琰一定要小心照料好,雖然有你叔叔打下了包票,但仍是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兩人傷太重了」

「大帥放心,屬下省得,這些日子屬下便住在大帥府裡,為的就是就近照料,只要再過個幾天,他們就完全脫離生命危險,剩下的便也只能慢慢調養了」

李清走到霽月的閨房前,稍稍遲疑了一下,便推開門走了進去,房裡燒著炭火,暖絨絨的,瀰漫著一股藥香,紅綠相間的帳幔擋住了寬大的閣床,只露出小小的一截,隱藥透出白色的被褥,側身而臥的霽月一隻潔白如藕節的小臂放在被褥之外,滿頭青絲沒有扎束,隨意地披散在枕頭上,遮住了那張精緻的小臉。

李清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了床前的錦凳上,凝目瞧著只是一段日子沒見,便又清減了許多的霽月。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故事與歌

許是屋裡的炭火燒得太旺,蓋著厚厚棉褥的霽月掀開了被子,上半身完全露了出來,月白色的貼身內衣包裹著發育得很好的身材,隨著她的呼吸有節奏地起伏。髮絲之下,一張削瘦的小臉便如同精雕細琢的瓷娃娃一般,讓人有一種觸之即破的感覺,不知在夢中夢見了什麼,霽月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笑意。

看她睡得香甜,李清卻有些擔心她受涼,站起來,躡手躡腳地靠近床邊,兩手輕輕牽起被褥,小心地替她蓋上,雖然動作極其溫柔,但沉睡中的霽月仍然驚醒過來,乍一睜眼,便看見李清正俯身在自己的頭上,不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兩眼之中閃現出一片驚惶,被子中的身體瞬間蜷縮起來,捲成一團。

李清尷尬地看著像受驚的小鹿一般的霽月,兩手保持著牽著被角的模樣,僵了片刻,才解釋道:「霽月,你打被子了,我怕你受涼,所以想替你蓋上。」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將被子放下。

霽月的眼角忽地露出笑意,嘴角調皮地翹起來,兩眼直直地盯著李清,看得李清心裡發毛,趕緊後退幾步,坐回到錦凳上。

兩手扯著被子,僅僅將一個小小的腦袋露在外面,霽月小聲道:「李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會兒了,你感覺好些了嗎?」李清道。

「好多了,其實聽到大哥你平安地回到了定州城,我就感覺好多了,只是身子骨不掙氣,心神一鬆,反倒是支持不住了。」霽月道。

李清搖搖頭,「霽月,你怎麼能這樣呢?幾天不吃飯,便是一個粗壯漢子也受不了,你一個纖纖弱女子,身子骨又一向不好,這不是作踐自己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讓我怎麼跟你姐姐交待?」

霽月聽到李清提起清風,神色不由一黯,但轉瞬又高興起來,笑道:「那有這麼嬌弱的,只不過是餓了幾天而已,大哥遇險,霽月只恨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能提刀拿槍去救大哥,便只能焚香禱告,祈求觀音娘娘大發慈悲,將我的大哥還給我。不吃飯只是向娘娘表示一下自己的誠心而已」

李清的腦袋上不由冒出汗來,霽月說得平常之極,便像是家常便飯一般,但在李清聽來可就驚心動魄了,霽月的心思一目瞭然,李清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一番話中包含著對自己的一片深情,但他委實將霽月當作一個可愛的***一般,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再加上清風的關係,更讓他不敢越雷池一步,便是清風一個,尚海波等人已是頗為不滿,要是再加一個霽月,那還不跑來跟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麼?

霽月很可愛,也單純之極,與清風比起來,讓李清感到的是完全的放鬆,與霽月在一起,倒是可以放下一腦門子的官司,真正地完全讓自己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看到霽月現在的樣子,李清越發有些後悔讓清風掌管統計調查司,也許當初便讓清風作一個女夫子,那她說不定也和現在的霽月一個樣子,但現在,卻是欲罷不能了,清風不可能退下來,而自己也不敢冒讓統計調查司癱煥的危險,眼下定州已到關鍵時刻,任何的動盪都是李清要極力避免的。

清風的能力勿容置疑,自己真得需要推心置腹地與她深入地談上一談了,還有,尚海波那邊也要好好地談上一談,對清風,他太咄咄逼人,這不是什麼好事,眼下兩人在對外之上,還能通力合作,但李清就怕一旦外敵既去,大事已定的情況下,自己最為倚重的兩人內鬥起來,於自己,於定州整個利益集團就都是一場災難。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霽月看到了李清忽然有些發呆,明顯是心裡想起了別的事情,不由小嘴一扁,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扯扯李清的衣襟,嗔道:「大哥,難得你來我這裡一趟,能不能不要想那些煩心的公事啊?說一點開心一點的吧」

李清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開心一點的事情,是啊,是應當說一些開心一點的事情,說什麼呢?」腦子裡轉了一圈,居然張口結舌,居然想不起來什麼特別開心的事情,也許當年在崇縣,自己向數萬百姓大聲說我們頓頓吃幹那句話是自己最為開心的時候。

看到李清有些為難,霽月也不由替他難過起來,可憐的大哥,居然想不起來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來說,「可惜我爬不起身來,不然為在哥彈彈琴,唱唱歌,跳跳舞,大哥就會很開心的」霽月黯然道。

李清笑著摸了摸霽月滿頭的烏髮,「傻丫頭,其實你不再幹傻事,快快地將身體養好,大哥就最開心了。」

「嗯,我一定聽大哥的話大哥,要不,你講個故事給我聽吧」霽月吶吶地道。

「講故事?」李清奇道。

「是啊,是啊,不論是什麼故事都行啊」霽月顯得很快活,看著李清,眼角眉梢儘是笑意。小巧的臉蛋上兩團紅暈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醒目。

「好吧好吧,講個故事,講什麼呢?嗯,從前啊,有一頭大灰狼……」李清話剛一出口,便覺察出不對,不由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與此同時,霽月也大笑起來,「大哥,你把我當小孩子了?」

「你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嗎?」李清笑道。

霽月瞬間收起笑臉,「才不,大哥,我今年十八了,在別人家,這個年齡都出嫁為人婦了,有的更是當母親了呢」

說到這裡,霽月臉色有些便顯得有些不好,難過地偏過頭去。

李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話題,兩人都沉默下來,片刻之後,難過的霽月肩頭聳動,傳來微微的啜泣聲,卻是哭了,李清伸出手去,想要安撫安撫她,手伸到一半,卻又縮了回來,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房門輕輕地叩響,李清趕緊道:「進來,什麼事?」

貼身丫環巧兒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怯生生地道:「大帥,桓大人吩咐的藥粥已經熬好了,桓大人說,姑娘醒了的話,就要讓姑娘吃一小碗。」

李清點點頭,「進來吧」

從托盤裡拿起小碗,用調羹輕輕地攪伴了一下,看著騰騰冒起的熱氣,李清道:「好了,你下去吧」

巧兒嗯了一聲,乖巧無聲地退了出去,李清端著小碗,小聲道:「霽月,起來吃一點粥吧」

霽月在被子裡扭動了一下,賭氣地道:「不吃」

「好了好了,霽月,別生氣了,我的話你不聽,大夫的話是一定要聽的,像你現在這個模樣,要是不好生調養,怎麼能給我彈琴唱歌跳舞呢,我還盼著欣賞呢」

霽月不由破啼為笑,轉過身子,將青絲撥到耳後,看著李清道:「那大哥,你餵我我就吃」這話說出來,霽月已是連耳朵根子都紅了。

李清道:「行,行,只要你吃,我餵你又何妨」

從邊上拿過一個靠枕,扶著霽月半坐起來,斜靠在床前,小心地舀起一調羹藥粥,輕輕吹了吹,送到霽月的嘴邊。

兩眼看著李清,櫻桃小嘴微微張開,將藥粥吞了進去,皺眉道:「好苦」

「良藥苦口利於病嘛,這是藥粥,肯定是有藥味的,來。」李清笑道。

「大哥,你會唱歌嗎?你一邊唱歌一邊餵我吃粥,我就不會感到苦了」霽月又提出了要求,李清不由哭笑不得,自己一州統帥,手下謀士大將無數,居然要為一個小姑娘唱歌喂粥,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歪了嘴巴,有心拒絕,但一看霽月那張瘦弱的臉龐和期盼的眼神,終是恨不心來,搜腸掛肚地想了好一會兒,才道:「行,我唱歌,你吃粥」

「火光淒厲地照亮夜,城破時天邊正殘月,那一眼你笑如曇花, 轉眼凋謝,血色的風把旗撕裂, 城頭的燈終於熄滅,看不到你頭顱高懸,眼神輕蔑,焚成灰的蝴蝶 ,斷了根的枝葉,掙脫眼眶前凍結的悲切,鮮血流過長街, 耳畔殺伐不歇,守護的城闕大雨中嗚咽。(呃,我喜歡河圖的歌,借用一下,別噴我)

霽月用心地看著李清,用心地聽著李清的歌聲,歌詞中的殺伐之意,哀切之情,讓她不由悚然心有所動,「大哥,這歌好傷心。」

李清點點頭,「這首歌裡有一個很悲傷的故事,你想聽麼?」

「我想聽」霽月點頭。伸手從李清手裡接過碗,自己一勺一勺地大口吃起來,「大哥,你講給我聽吧」

暮色漸漸降臨,房裡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巧兒輕輕地進來點上燈火,又退了出去,躺在床上的霽月也已睡著,看著那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的淚珠,李清不由感到一陣心疼,也許夢中的她還在回味著那個傾盡天下的故事吧?那位開國的皇帝白炎,那位守城力竭被擒斬首的紅顏謝婉。「不記得陰晴或圓缺 我看過花開和花謝,漸漸地回憶起喜悅 與恨有別,王城的姓氏都改寫 ,我還在這裡守著夜,等什麼從灰燼裡面 破繭成蝶。」李清默默地念著歌詞,站起身來,退出房去,輕輕地替夢中的霽月掩上了房門。

走出桃園小築,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刺殺

草原,慕蘭山下,白族王庭,數十里方園之內,被佈置成了巨大的歡慶會場,草原各部首領雲集於此,歡度一年一度的慕蘭節,但所有人都明白,往年盛大的慕蘭節今年在另一件事的反照下,將會黯然失色。數百年來,草原上將要出現第一個帝國----元武帝國,白族族長巴雅爾將出任元武帝國的第一任皇帝。

巴雅爾仿照大楚的帝制,建立帝國,中央集權,成立統一的軍隊,統一的政府,統一的指揮,唯一不同的是,元武帝國的帝位傳承不是家天下面制,而是推舉制,唯賢是舉。巴雅爾要吸收大楚先進的經驗,卻又想極力避免皇族勢力的衰弱,「我要讓草原人仍然保有浸在他們骨子裡的狼性,進則生,退則死。一位優秀的統治者從來都是在風雨之中長大的,如果我的子孫不能在這場爭鬥中獲勝,那就是他們無力引領草原人前進,如果尸位素餐,那還不如退而讓賢,不僅能保得身家性命,更不會因傑他們的昏庸而將草原人帶入深淵。」巴雅爾擲地有聲地話讓所有草原部落首領們心悅誠服,即便是一直以來與他不對路的哈寧齊,也明瞭在胸襟與抱負上,自己於巴雅爾相比,的確是大有不如,也難怪自己會是這一場爭鬥中的失敗者。

慕蘭山下的白族王庭,經過近一年的擴建,已經初具一座大城的規模,雖然與大楚的一座州城比起來,也是不如,但仍有一股森嚴的氣象隱隱透出,白族龍嘯軍負責這一次慕蘭節即巴雅爾登基的安全,全軍數萬人馬分佈在王庭四周數十里方圓之內,內裡更是戒備森嚴。看到龍嘯軍的軍容以及剛剛在與定州作戰中獲得勝利的狼奔兩軍的威勢,即便還有一點點小心思的部落首領們更是死心塌地,再也沒有一點別的什麼想法。

數十里內的草原上,燃起無數堆篝火,盛裝的草原人圍著篝火,載歌載舞,馬頭琴,冬不拉

奏起悠揚的歌曲,肥美的全羊在火上被烤得滋滋作響,油脂滴下,爆起一朵朵紅色的小花。一代代的馬奶酒隨意地堆放在地上,任由人取用,整個草原,呈現出一派歡樂的氣氛。

這是草原人的狂歡之日。

而此時,在一頂不起眼的帳蓬內,卻聚集著一群人,人人臉色凝重,寂靜無聲地盤坐在地上,眼光看著中間的一個漢子。穿著草原人服飾,頭髮打散辮成無數細小的髮辮,蓄著滿臉鬍鬚,臉色黝黑,腰裡別著一把草原彎刀的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署長王琦的目光在帳內眾人的眼上一一掃過。

「弟兄們,這是我們行動署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行動,也是一次絕死的行動,我可以開誠公佈地說,這一次行動生還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不勉強大家,不願意參與的人可以現在退出,沒有人會恥笑你。」

帳內眾人沒有一個人稍微動彈一下,稍停,一個漢子悶聲道:「王頭,不要說這些廢話了,老子一家人都死在蠻子手裡,我跟他們不共戴天,大家潛進草原這些日子,不就是為了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報仇麼,有什麼好說的,更何況,老子在定州已留下了種,老子的香火不會絕。有大帥在定州,我也不用擔心他們生活無著。」

「是啊,王頭,分配任務吧」漢子們露出決絕的神色,他們的情況與先前開口說話的人都差不多。

王琦贊財點點頭,這一批人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在草原上已潛伏很久了,這一次,他帶著司長的指令來到草原,親自策劃指揮這一重大行動。

「為大帥復仇,為犧牲的定州健兒復仇,搞亂草原,如有可能,更是要讓草原陷入混亂,互相猜忌,死不信任。」清風司長的原話王琦牢牢地記著。

「這一次行動的目標如下,青部哈寧齊,紅部富森。這兩個人與白族有隙,殺他們一可復仇,二是讓草原各族猜忌這是否是白族下手,所以各位弟兄,如果你們不能活著出來,便請自己將身份完全滅失,不能讓人猜出或是看出你們是定州人,下面我來分組。」

被念到名字的人沉默地分成兩個小組,王琦從一捲裹著的獸皮中抽出十數柄連弩,道:「各位,這是我們統計調查司剛剛開始配裝的五發連弩,無論是威力還是射程,比軍方配備的更為強勁,所裝弩箭全部為全鐵打製的破弩箭,五十步內具有破甲能力,三十步內命中要害,無論此人穿沒穿甲,都斷無生還之理,除非他穿著我們定州的精鋼甲,但很顯然,他們是不可能擁用這種甲具的。」

一群漢子摸著手裡沉甸甸的連弩,臉上都是露出喜色,有了這種利器,刺殺的成功性大增,他們都不怕死,但卻想在死之前拉上幾個夠份量的墊背的。有草原部落的首領死在自己手下,自己將名垂青史。

「弟兄們,大家都過來看看這幅圖,如果大家能活著出來,這是你們的撤退路線,我會在這裡等大家三天,三天之內,如果我沒有等到你們,我就要離去了。」王琦有些沉重地道。

「王頭放心吧」漢子們齊聲道。

一碗碗酒被一字排開在地上,王琦從懷裡摸出一柄斷刃,劃破手指,將血滴到碗裡,所有漢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劃破手指,將血滴到碗裡,王琦端起一碗血酒:「弟兄們,行動時間便在兩天後,預祝你們馬到成功,安然返回。」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萬勝」所有人同時將碗中酒喝乾。然後沉默地一一向王琦行禮,轉身離開,王琦臉膝跪倒在地,以頭觸地,直到所有人都離開,這才站了起來。

次日,草原是的慕蘭節,也是巴雅爾的登基大典,數十里內的草原人的目光都轉向白族王庭所在,不管能不能看到,能不能聽到,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待著那象徵著登基大典完成,元武帝國正式立國的號角聲傳來。除了牛喊馬嘶,竟無一人說話。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片片飛舞而下,落在眾人的身上,旋即化為水滴,順著臉龐滑將下來。

來了,來了,號角聲從遠處依稀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清晰的號角聲帶著喜悅在耳邊響起,所有靜默地草原人歡呼起來,將頭上的皮帽,手裡的任何東西高高拋起,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大家聚在一齊,喊著,跳著,相互擁抱著,「萬歲」的呼喚聲響徹草原。

白族狂歡的背後是青部的落寞,參加完巴雅爾的登基大典,目睹自己最大的對手登上了至高無上的草原至尊地位的哈寧齊一分鐘也不想在這裡多呆,帶著部下飛馬趕回青部,青部的慕蘭節渾沒有歡樂的節日氣氛,所有的青部部民都在默默地收拾行裝,準備遠赴蔥嶺關那一片貧瘠的土地,在那裡重新建立他們的家園。

次日,十數萬青部部民整裝待發,所有的家當都裝上了馬車,無數的牛羊散佈在草原之上,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那一頂象徵著青部的首領導巴雅爾的金帳。只要那裡一聲令下,全部都將要立即開拔,離開這片他們生活了無數年的家鄉。一股即將背井離鄉的郁愁在人群之中瀰漫,壓抑的哭泣聲隱隱可聞。

大帳打開,哈寧齊盛裝而出,騎上了戰馬,緩緩地在青部部民之中穿行,目光掃視著他的了民。巴達瑪寧布隨侍在他的身後,所有的青部首腦人物的眼中都透出濃濃的不甘,看著白族王庭所在,目光中的恨意難以掩飾。

「大首領,我們不想走啊」一聲號哭陡地從人群之中傳出,如同一聲號令,無數的人同時大哭起來,「大首領,我們不想走啊」人群湧動,向著哈寧齊擁來。

哈寧齊的親衛們組成一道人牆,拚命阻擋著部民靠近哈寧齊。

「大首領,大首領」更多的人向前邊湧來,現場一片混亂。

「父親,我們快走吧」巴達瑪寧布擔心地看著混亂的現場。

哈寧齊搖搖頭,「是我沒有帶領好青部,我對不起他們。」腰身用力,雙手一撐,他筆直地站到了馬上。

「青部的子民們」他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大家聽我說」

首領導的威信在這一刻顯露無遺,哈寧齊高高站在馬上,青部激動的人群終於安靜下來,跪伏在地。

「今天我們的離開,是為了我們來日的返回,這裡是生我們,養我們的故鄉,不論我們走到那裡,我們都不會忘記這裡是我們的家,終有一天,我們青部會昂著頭回到這裡。」

人群之中,幾個漢子不引人注目地抬起頭,嘴角噙著冷笑,「你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幾個漢子互相對視一眼,同時躍了起來,「大首領,我們不想走啊」他們齊聲大喊,但手裡閃著寒光的連弩卻讓所有人大驚失色。

讓人膽寒的弩箭利嘯聲響起,十數支利弩閃電般地射向哈寧齊,高高站在馬上的哈寧齊距這幾個漢子不過二三十步距離,是一個明顯得再也不能明顯的活靶子了。

弩箭哧哧有聲,穿透了哈寧齊的凱甲,哈寧齊的目光著閃動著不可思議的光芒,目光瞪視著幾個刺客,推金山,倒玉柱,從馬上一頭載了下來。

「父親」巴達瑪寧布大喊道。

「抓刺客」更多的人大喊起來。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意料之外

與哈寧其同樣不爽的還有紅部的富森,從巴雅爾手裡接過正紅旗的大旗及旗主大印時,看著那面通紅的旗幟,似乎每一點上都沾著父親的鮮血,大典完畢,他便匆匆地回到了紅部大營。將大旗和大印扔在牆角,再也不願去多看一眼。

心情煩燥的他想喝酒,想喝醉,「去,把那個人帶來,我要和他喝酒」富森大聲吩咐親兵。當案桌擺好時,帳外傳來了叮叮噹噹的聲響,一個大漢帶著腳鐐,昂然而入,看到滿桌的酒肉,絲毫不客氣地大步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伸手撈起一塊帶骨的羊肉,啃得滿嘴冒油,不時伸出油膩膩的手,端起大碗,大口地向嘴裡灌酒,酒汁順著嘴角流到頸裡,他卻似乎絲毫不覺。

富森端著酒碗,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大帳猛地掀開,一名親兵匆匆地跑了進來,對富森行了一個禮,臉色卻不甚好,「族長,剛剛得到消息,青部族長哈寧其被刺身亡。眼下青部大亂」

「什麼?」富森一下站了起來,今天他還看到哈寧齊生龍活虎,怎麼轉眼之間便被殺了?呆了片刻,富森忽地哈哈大笑起來,「死得好,死得好,哈寧齊,你出賣我的父親,想苟安一時,想不到你也沒有多活幾天,痛快,痛快啊此事當浮一大白,來,我敬你」他衝著戴鐐銬的漢子舉起酒碗。

漢子哈哈大笑,「與我定州作對,便是這種下場,富森,當心下一個便輪到你了。」

富森面色一變,冷哼道:「誰說一定是你們定州人幹的?」轉頭問那親兵,「知道是誰幹得了嗎?」

親兵道:「族長,那幾名漢子當時眼見不得脫,拚命撕殺之後,一個個都自刎了,更讓人不解的是,他們臨死之前,將自己的面目劃得稀亂,再也不能辯識了。」

「將自己的臉砍得稀亂?」富森手一抖,這是何等的死士,才能做出這等事來?看著那漢子,冷笑道:「哼,如果是你們定州人,死便死了,還用將自己的臉砍亂讓人認不出來嗎?」

本來一臉篤定的漢子也是詫異起來,搖頭表示不解。

「但是從繳獲的用於行刺的武器來看,的確是定州人無疑。」親兵道:「那是一種連弩,我們草原人從來都沒有。」

「連弩?」富森冷笑一聲,「你難道不知嗎,上次我們在白登山大敗定州軍,從後來衝進來的那批連馬都披著甲的那些傢伙手中可是繳獲了不少這種連弩,哼哼,白族將這些精良的甲具,連弩統統收走了,一根毛也沒有給我。啊哈哈,我看這一次巴雅爾如何說得明白?更何況,這事說不定就是他做的。」

轉頭看向那漢子,「你怎麼說?」

漢子笑道:「你們草原人的這些齷齪事,我怎麼知道?不過大有可能,大有可能啊」一幅唯恐天下不亂的幸災樂禍模樣。

富森在帳內踱了幾步,若有所思地道:「哈寧齊眼見不敵巴雅爾,為了避禍便想遠赴蔥嶺關,但青部實力之強,僅次於巴雅爾,如果真讓哈寧齊有十數年的休養生息的時間,當時又將成為白族大敵,巴雅爾為白族謀,為子孫謀,完全有可能下手,以他的手段,自是不會留下這個禍胎。」霍地站住,「絕對是這樣,不然說不通這些刺客為什麼要砍亂自己的臉,否則能行刺青部這樣大的部族之長,絕對是名揚天下的事情,即便死也是值得的,這些人這麼做,只是害怕活著落到了青部之手,給巴雅爾帶來麻煩。如果是定州人,根本就不會這麼麻煩。」

他肯定地點點說,「絕對是這樣」

親兵有些擔心地道:「族長,如果真是巴雅爾做的,那他會不會趁著現在一片混亂,一不做,二不休,對您也下手啊」

富森身體一震,臉上猛地露出醒悟之色,大有可能,哈寧齊只不過是對他的位置有威脅,但自己可是與他有著殺父之仇啊

「招集親兵,將我的大帳給我團團圍住」他大喝道。

親兵答應了一聲,轉身欲走,便在此時,厚實的牛皮大帳發出哧的一聲響,被利刃剖開了一道口子,嗖嗖連聲,利弩的聲音傳來,親兵大叫一聲,合身撲到富森身上,幾支勢在必得的弩箭頓時全部鑽到了他的身體裡,慘叫一聲,這名親兵已是倒斃在富森身上。

富森驚駭欲絕,一手拔出腰間的彎刀,一手架著已死去的親兵,將他作為盾牌擋在自己面前,「來人啊,有刺客」他大吼道。

本來坐在地上的漢子已是敏捷地掀起桌子,擋住自己,只露出了一顆頭打量著賬內的情形。

從剖開的縫隙中,幾名漢子一躍而入,除了手執鋼刀,另有幾柄黑沉沉的連弩讓富森幾乎軟倒,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多的連弩,自己絕無可能躲過。

「富森,去死」一名漢子大吼,舉起手裡的連弩,便在此時,他看到了一邊的戴著鐐銬的漢子,臉上陡地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呂參將,怎麼是你?」

呂大兵一躍而起,對方既然識得自己,那自然是定州軍方或是統計調查司的人員無疑了。

便是這稍稍的一猶豫,富森已是舉起手裡的屍體,狠狠地砸向幾名刺客,便在幾名刺客閃避的當口,他已一躍而起,到了呂大兵的面前,戴著鐐銬的呂大兵行動不便,一下子便被他架住,閃著寒光的刀已擱在了呂大兵的脖子上。

幾名刺客舉起弩箭,卻不知如何是好了。

帳門大開,大群的士兵一湧而入,幾名刺客一咬牙,轉身便想發射弩箭,呂大兵大吼一聲,「住手」幾名刺客一楞神的當口,湧入帳來的士兵已是撲了上來,將他們按倒在地,死死扭住。

喘著粗氣的富森眼見大局已定,這才鬆開呂大兵,驚魂未定地走到幾名刺客面前,兇犯地拳打腳踢起來。

「富森你個狗日的,給我住手。」呂大兵兩眼通紅,大罵道,他知道,今天要不是自己在場,讓這幾名捨生忘死的刺客投鼠忌器,現在的富森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富森轉過身來,大笑道:「好,好,呂參將,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給你這個面子。」回到座位上坐下,道:「來人,給呂參將換一張桌子,重新上一桌菜。」

幾名刺客被按著跪倒在地上,富森看著他們的,把玩著手裡的連弩,搖頭道:「了不得,了不得,真是你們定州人幹的,不但行了刺,還載贓給了巴雅爾,了不起,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幾名刺客倔強地昂著頭,恨恨地盯著富森,要不是有這麼一個極其令他們意外的情況出現,現在的富森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呂參將,你看,我真是好人有好報啊,當時活捉了你,我沒有殺你,而是好好地把你藏了起來,好酒好肉地伺候著,今天你便救了我一命,長生天,我感謝你對我的眷顧。作為回報,呂參將,我願意讓你來為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選擇一個死法。」富森笑吟吟地道。

「殺了他們對你有何好處?」呂大兵冷冷地道。

「沒有好處,本來我可以偽造一個現場,嗯,就是模仿哈寧齊那邊,然後將髒水潑到巴雅爾身上去,但想想還是不行啊,要是讓巴雅爾惱羞成怒,來一個一不做二不休,假戲真做,我可就慘了,所以嘛,我最後還是選擇讓他們靜悄悄地消失。」富森冷笑道。

呂大兵盯著富森,「富森,你為什麼不殺我,反而要將我藏起來?」

富森笑道:「我高興,我樂意,我願意把你像一條狗一般地圈養著,高興地時候就拿來取取樂,不高興地時候就抽你幾鞭子。」

呂大兵呵呵笑了起來:「富森,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是害怕了,你害怕巴雅爾趕盡殺絕,你害怕我們定州軍得到最後的勝利,你也是無路可走,所以你把我藏起來,便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是不是?」

富森臉色變幻不定,出人意料的卻沒有反駁。

「富森,你與巴雅爾有了殺父之仇,雖然代善是你親手殺的,但我想你一定把帳記在巴雅爾的身上,你有假意投降定州,將李將軍陷入絕境,使我定州吃了大虧,上萬兒郎因此死於非命,富森,這方園數千里之地,兩個最有權勢的人都與你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你害怕了,是不是」

富森啪地將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怒吼道:「是,我是害怕了,那又怎樣?至少現在我還活著,你卻是我的階下囚,我要取你們性命易如反掌。」

「然後呢?」呂大兵譏笑地看著他,「然後呢,你就等著不是被巴雅爾,便是被我定州李大帥剝皮抽筋,千刀萬剮?」

富森頹然坐下,默然不語。

「放了他們」呂大兵道:「你既然留下我作為一條後路,為什麼不再為自己還找一條?」

「還找一條?」富森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定州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司長你有所耳聞吧,那是我們定州的核心人物之一,你放了這些人,便是賣了一個面子給清風司長,將來便會得到回報。」呂大兵正色道。

富森略為意動,看了幾眼幾個刺客,他們都是小角色,殺或者不殺意義不大,但如何利用這件事讓自己得到最大的好處,便需要好好想一想。

「虎子也在這裡,你讓他們帶著虎子回去,虎子傷極重,還在你這裡呆著,遲早必死無疑。只有回到定州,才會得救。」呂大兵接著道:「唐虎是李帥的貼身護衛,關係之親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如果你讓唐虎回到定州,李大帥也會感謝你」

「你呢?你為什麼不讓我把你也放回去,這樣李大帥不是會更感謝我嗎?」富森忽地譏笑道。

呂大兵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笑道:「富森,我知道,你在等,你還在選,草原,定州不到最後時刻,能分出勝負的時候,你是絕對不會輕易做出選擇的,所以,我只能呆在這裡。你也不可能放我,對嗎?」

富森仰天大笑。

呂大兵嘴角也帶著笑容,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地向嘴裡灌著酒。

正文 第二百十一章:惜別

拖著沉重的腳鐐回到紅部大營一個偏遠角落的小帳蓬裡,呂大兵掀簾而入,帳裡傳來一股腐臭的氣息,唐虎原本壯碩的身材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左大腿上胡亂纏著一些布條,布條已呈黑紫色,顯然是內裡鮮血滲出時日已久而造成。看到呂大兵進來,唐虎有些艱難地轉過頭,獨眼之中閃著一些戲謔的神色。

「呂參將,還是你這樣的英俊小生佔便宜啊,瞧瞧,你嘴角還有肉沫子沒有擦乾淨呢,一身的酒氣,也不知道給兄弟我弄點回來,真是不夠義氣啊」

呂大兵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中卻殊無笑意,反而帶著一絲痛惜之色,慢慢地走到床前,蹲下,用輕輕地撫過唐虎的傷腿,道:「還說什麼吃肉喝酒,我要是給你講講今天的所見所聞,比讓你喝幾斤酒都爽。」

唐虎呸了一聲:「又來騙我。」

呂大兵嘿地一笑,依著床沿坐下,伸長雙腿,道:「大帥派人過來,幹掉了哈寧齊」

啊哈唐虎興奮地大叫一聲,雙手一撐床板,想要站起來,觸動傷口,又噗通一聲摔了下來,疼得雌牙裂嘴,倒抽涼氣。

「你老實一點吧,不想活了」呂大兵道。

「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有什麼關係呢?」唐虎苦笑道:「大兵,你說富森這狗娘養得想幹什麼呢?」

呂大兵沉默了一會兒 ,「大帥也派人來殺富森了?」

「殺得好,殺了這狗娘養的,這狗娘養的害死我們了。」唐虎恨恨地道。

「可是我倒是無意中救了他一命。」呂大兵幽幽地道。

「什麼?」唐虎驚道。

「我當時正在那大吃大喝呢,那幾個刺客認得我,一看到我就呆了,便是這麼短短的一個失神,機會便沒有了。」呂大兵歎道。

「可惜可惜,這狗娘養的運氣恁好」唐虎歎息道。

呂大兵歪過頭,看著唐虎,「虎子,你真想死麼?」

呸了一口,「如果不死,誰會想死,但現在我們怎麼可能活下來。那富森只不過戲耍我們罷了,喂,小白臉,你可不要軟了骨頭,說不定那富森正想等著你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再得意地幹掉我們呢」

「我啐你一臉唾沫星子」呂大兵怒道:「老子是怕死的人嗎?但是虎子,這虎森與巴雅爾不是一條心,我們一時半會是死不了了」呂大兵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已經說動了他,釋放那幾名刺客,同時將你也帶回定州去。」

唐虎的獨眼眨巴了幾下,「你呢?」

「我?」呂大兵笑了一下,「我走不了,富森以為我奇貨可居,那裡肯輕易放我走,恐怕要等到與蠻族的大戰大局已定的時候,我才能看到我的結局,或者死,或者回到定州」

「我留,你走」唐虎簡單地道。

呂大兵哈哈一笑,輕輕拍拍唐虎的傷腿,饒是很輕,唐虎仍是痛得叫了起來:「怎麼可能?你看看你,傷口已經感染化膿,你自己高燒不退,虎子,你回到定州還有一線生機,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正因為如此,才要你走我留,反正我活著的機會微乎幾微了,不能再為大帥效力,還不如你回去,以後替我多殺幾個蠻子」唐虎道。

「虎子,你還不明白麼?富森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留下你這個生死未卜之人,再說了,我還有一個大哥,在定州身居高位,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的身價可比你高多了,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和我爭,也沒你爭的份」呂大兵道。

唐虎沉默下來。

「虎子,回去告訴大帥,定州勝,則我生,定州敗,則我們就相見無期了」帳簾掀開,先前的幾名刺客走了進來,向二人躬身行禮,「二位將軍,我們要走了」

呂大兵點點頭,嗯了一聲,道:「唐將軍傷很重,你們一路上要悉心照顧。」

「呂將軍放心」

幾人合力將唐虎放到擔架上,抬了起來,唐虎獨眼之中淚水長流,「大兵,你這個小白臉,可千萬要等著我殺到草原上來啊」

呂大兵笑道:「放心,我命硬著呢,你瞧上一次那麼危險,我不是還活著嗎,還將你這個傢伙也拖了出來,嘿嘿,要不是你這個傢伙,我說不定就跑了呢?下一次小心點,再要成為一個累贅,我可就懶得理你了」

唐虎用被子蒙著頭,不作聲。呂大兵看著不斷抖動的被子,揮揮手,便像趕一隻蒼蠅一般,連連道:「走走,快走」

就要過年了,李清終於盼到了好消息,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的行動人員在草原上的行動取得了巨大成功,相比於殺死了哈寧齊,更讓李清喜出望外的是幾名行動人員居然帶回了重傷的唐虎和呂大兵也還好好活著的消息。

天快黑了,李清仍然站在大帥府門口,翹首以盼,天空大雪飛揚,但李清便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大門外,任由雪花飄落在他的身上,將他染成白色,在他的身後,尚海波,路一鳴,清風等人依次而立,雖然臉色凍得青烏,但卻沒有一個人離開。

大帥府門前廣場的盡頭,終於出現了一輛馬車,這車是李清得到消息後,馬上派去的那輛獨屬於他的專車,得得的馬蹄聲似乎聲聲敲在李清的心上,終於到了身前,幾外行動署人員一躍而下,拜伏在地。

李清擺擺手,一個箭步竄上去,打開車門,馬上看到了唐虎那張憨厚的臉龐,雖然身體已是虛弱不堪,但那只獨眼中的光芒還甚是銳利,看到李清,唐虎咧開大嘴一笑,「大帥,我活著回來了」

李清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小心地將手伸到唐虎的身下,將他托了起來,橫抱在臂彎裡,大步便向大帥府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大喊道:「桓秋,桓秋在嗎?」

桓秋一溜小跑地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名助手,抱著大大小小的藥包器械,「大帥,桓秋在這裡」

將唐虎放到床上,桓秋小心地用剪刀剪開那層纏在腿上的破布,看到傷口,他和幾名助手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唐虎的大腿被一刀砍中,深可及骨,這外傷倒還算不了什麼,桓秋盡可處置得來,關鍵的是傷口已嚴重感染,傷處的肌肉已基本壞死,一股濃重的腐臭味自打開這幾層破布之後便在房中瀰漫開來,傷口處,白色的蛆蟲爬進爬出,讓人目不忍睹。

「桓秋,你有把握嗎?要不要叫桓熙大師來」李清問道。

桓秋搖搖頭,「大帥,唐將軍的這種狀況,便是叔父來了,也不會比我更有辦法,我盡力一試,但至少,唐將軍的性命是無礙的。」

李清一下子便聽出了桓秋話中的意思,也就是說,唐虎的這條腿是不見得保得住了。咬著嘴唇,李清道:「桓秋,我想要一個最好的結果。」

桓秋點點頭,「我明白,大帥,我會盡力。接下來這裡便交給我吧,大帥,您先去忙吧」

李清走到唐虎的跟前,看著唐虎,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虎子,還想跟我上戰場嗎?還想跟著我去殺蠻子嗎?」

唐虎獨眼一亮,「大帥,想,我當然想了。等桓大人治好了我這條腿,我便又跟著大帥去殺蠻子。」

李清笑道:「好,有你這句話就行,虎子,你這傷一半桓秋,一半看你自己了,我等著你」伸手摸了摸唐虎鬍子拉碴的臉,硬起心腸,轉身走了出去。

議事廳中,清風已經詢問完畢了行動署署長王琦與幾外具體的行動人員,正等在那裡,看到李清,尚海波等人走進來,清風將一疊記錄交給了李清。

後進的三人默默地傳看著一張張的記錄。一柱香功夫之後,尚海波抬起頭來,「大帥,這是一件好事。」

李清默不作聲,半晌才道:「的確是好事,大兵還活著,暫時也沒有性命之憂,我對呂將軍總算也有了一個交待。富森,嘿嘿,居然想腳踏兩條船,這麼如意?」

「大帥,與蠻族的決戰就在明後兩年,這個時候有富森這樣一個變數,對我們是大利啊」尚海波道:「青部已可以不考慮,紅部也算是草原大部,附屬於他的小部落也不少,雖然巴雅爾登基稱帝,最大化地削弱了這些部族首領的權力,但長期以來,富森這些人在小部落中形成的影響力是不可低估的。善加利用,便可以極大的增長我們的勝算。」

路一鳴悶悶地說:「我們在富森手裡可是吃過一個大虧,此人還可信麼?」

「此一時也彼一時」尚海波反駁道,「富森當時的情況我們可以理解,代善謀圖破壞巴雅爾的大計,被抓了現行,富森如果不順著巴雅爾,只怕紅部當時便已不保。但現在卻不同,富森已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他不能不擔心,如果巴雅爾一旦擊敗我們之後,會不會秋後算帳,富森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那樣的情況之下,當機立斷斬殺自己的生父以求得紅部的生存,其人之謀斷權變不可小視,巴雅爾不會看不到。富森也是心知肚明。」

李清默默地坐在哪裡,聽著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辯論,半晌,他抬起手,揮了揮,道:「好了,我曾在白登山上發誓,紅部士卒與狼奔軍一個不赫,但眼下這種情況,為了定州對草原的大局,我只能食言,尚先生,這件事你和清風司長兩人會合辦理,這幾天,我去英烈堂向白登山之役死難的弟兄們祈求原諒,請他們原諒我自食其言,紅部如果同降,我可以放過,但狼奔軍,我一定會送他們的面前」

李清站了起來,大踏步地走出了議事廳。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伏波起航

冬去春來,廖峭的寒風逐漸遠去,陽光也不似冬日那般蒼白無力,枯黃的草地上,一點點鮮綠正悄悄地探出頭,近看尚不明瞭,但隔得遠了,便可以看出起伏的大地上斑駁不一,一片片的綠夾在枯黃之間,宛如給大地穿上了一件花衣。

春風習習,陽光燦爛,這本是踏春的好日子,但在定州,顯然人們並沒有這個心思,定州遠探入草原之中,掌握著進攻草原咽喉要地的上林裡,戰爭氣息卻隨著春天的到來而愈發濃厚起來。

呂大臨絲毫不在意蠻軍會來攻打上林裡,對於蠻族來說,上林裡基本上就是無法攻克的,這裡的城防的堅固,是呂大臨從軍以來見過的最堅固,也是最陰險的城防結構。更何況,上林裡有足夠的士卒,進可攻,退可守。

「各位,所以我們上林裡,在即將到來的與蠻族的大戰中絕對不會成為主戰場,根據大帥府的判斷,巴雅爾最大的可能便是派一支人馬來牽制住我們,使我們不能向草原深處突進。而他們的主攻方向肯定在定遠,威遠一線。」呂大臨掃視著手下的將官,笑道:「所以,各位,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這個局面,嗯,我是說我們能更主動一些,有力地聲援定威一線,減輕定威防線的壓力的辦法,不妨說說看,人多力量大,說不定咱們就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呂將軍,我們上林裡有數萬人馬,而且騎兵佔大多數,機動性極強,只要對方不是狼奔和龍嘯,我們完全可以主動出擊,擊潰對手,進一步深入草原,威脅到巴雅爾的根本,我不信巴雅爾還能從容地進攻定威一線。」呂師騎兵神武營參將鄧克濤大聲道。

呂大臨拍手笑道:「你說得不錯,可大帥預測,到時來牽制我們的多半便是虎赫的狼奔軍,狼奔軍約有四萬之眾,在兵力上可是他們佔優勢。再說了,大帥的意思本來就是不想有太大的傷亡,即便我們能慘勝虎赫的狼奔軍,大帥也是絕不答應的。」

鄧克濤為難地道:「呂將軍,這可就難了,想要沒有大的傷亡便擊敗如此強敵,這種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

「且拭目以待吧各位將軍,戰爭前期,定州的策略便是穩守戰線,以各堅城為中心,建立一個個的防禦中心,消磨對手的實力和耐心,而超過了防禦中心的百姓必須後撤到定州城內,在定州距前線近百里內,堅壁清野,讓蠻子們找不到一顆糧食,找不到一點可以利用的物資。」呂大臨笑道:「大帥說,我們首先以空間換時間,等待最佳時機的出現。」

「最佳時機?」眾多將軍都不太明白這個最佳時機到底是什麼時候,「呂將軍,如果狼奔軍切斷我們與撫遠之間的聯繫,那我們的後勤供給可就要出問題了。」

「完全切斷是不可能的。」呂大臨道:「他也只能騷擾,小規模的騷擾不起多大的作用,大部隊出擊,嘿嘿,虎赫會這麼蠢,他真敢大部人馬切入我上林裡與撫遠之間,我倒不介意與撫遠的楊一刀兩人來一個掐頭去尾。」

呂大臨看著沿著上林裡城延伸出去的圍屋,腦子裡想得卻是復州海陵,是馬上要從復州海陵出發的過山風的移山師,這是一柄從蠻子背後捅過來的大刀,將讓蠻子首尾不能相顧。西渡計劃,在定州尚只限於高層和參與此項計劃操作的人知曉,便是這些位至參將的各級將軍,也不知還有這麼一個龐大的計劃正在進行中,這也是李清強力要求在戰爭初期定州必須採取守勢的原因。

復州,海陵。

如今的海陵與去年相比,已是模樣大變,整個海陵碼頭已全部被軍方徵用,民用商船已不得不另尋去處,水師營地比原先要擴充了數倍,饒是如此,仍是顯得擠,因為姜黑牛的健銳營五千人馬便擠在這裡,他們將是過山風的移山師第一支西渡的軍隊,前鋒。

鄧鵬意所風發地站在嶄新的五千料的旗艦伏波之上,俯視著港口裡的五艘五千料大船,離自己不遠的左右兩側的是劈波與斬浪,更遠一些停在原先的民用碼頭的是追星與逐電,而三千料的大船也十餘艘,剩餘的各種艦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整個港口,雖然碼頭已擴大了幾乎一倍,但仍是顯得很擁擠。

大帥答應他的事正在一件件變成現實,這讓鄧鵬感激不盡,更是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擁有一隻強大的艦隊,一直以來是自己夢寤以求的事情,現在自己的夢想已經實現,最多一年之後,還有五艘五千料大船下水,那時水師的強大,便是鄧鵬也感到難以想像。

自從水師另起灶爐,重振旗鼓之後,復州近海一些海島上的海匪要麼便是投降,要麼便是向著海洋的深處躲避,反正是要遠遠地避開水師的鋒芒,稍有那麼兩個桀驁不訓,自以為在海戰中還有幾把刷子的海匪在鄧鵬的強力打擊下,已是灰飛煙滅,更讓鄧鵬高興的是,在這幾次的剿匪中,他重塑了水師軍威,提高了士兵們的心氣,更讓大批的新兵見識了血和火,從而迅速地完成從菜鳥向老兵的轉變。

姜黑牛的健銳營士兵正在有條不紊地列隊走向一艘艘大船,這五千人將是第一批西渡人員,在他們之後,鄧鵬還要將過山風的整個移山師全部運送到室韋人控制區,人員倒還好說,但海量的器械物資和戰馬卻是讓人撓頭的問題。他們在海上將要走上至少一個月,這麼多的戰馬能有多少活著走到地頭,還真是難說。

副將尹華匆匆地奔上伏波號的頂層,向鄧鵬麼了一禮:「統領,大帥馬上就要到水師碼頭了。」

鄧鵬嗯了一聲,「去,讓兒郎們打起精神來,準備迎接大帥」看著尹華匆匆離去的背影,鄧鵬心裡卻有些感慨,自從那件事之後,自己對尹華終是有了一層心結,再也不能重回昔日兩人之間那親密無間的關係了,而尹華也明顯地感到了這一點,對自己愈發地恭敬起來,但恭敬之間卻顯示著兩人關係的疏離。以前尹華經常去自己家蹭飯,但現在,好像一次也沒有了,只是逢年過節地禮節性地上門拜訪。兩人之前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而更多地說得是公事了。

鄧鵬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吧歸順定州這麼長時間了,對於定州軍內部的一些東西鄧鵬也有一些瞭解,尹華和自己的疏離也許正中定州軍核心層的下懷。不過尹華與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司長走得太近了,鄧鵬雖然方正,但也是久歷沉浮的宦海老人,一名軍隊將領與定州黑暗世界的頭領關係過於密切可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他帶來災難,要不要提醒一下尹華呢?鄧鵬邊想著這個問題,邊沿著舷梯走到甲板上,恰在這時,碼頭上傳來了一陣陣急驟的馬蹄聲和迴避的大聲呼喝,看著那面迅速接近的李字大旗,鄧鵬加快了腳步,將這個問題暫時拋到了腦後。

「參見大帥」碼頭上,陸軍以過山風為首,水師以鄧鵬為首,大批的將軍們抱拳躬身,水師碼頭上忙碌的士卒們也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轉身面向李清所在的方向,恭敬地向其行軍禮。

大笑聲中,李清翻身下馬,伸手挽起兩位大將,拍了拍過山風的肩頭,點點頭,沒有說什麼,卻轉身面對鄧鵬,指著港口裡的軍艦,笑道:「怎麼樣?我的鄧大統領,還滿意麼?」

鄧鵬激動地對李清道:「大帥,鄧鵬從沒有想過有生之年,還能指揮如此強大的艦隊縱橫海上,劈波斬浪,這一切,全是大帥所賜,鄧某必不負大帥所望,定讓定州軍旗永遠飄揚於海洋之上。」

「好」李清讚賞地點點頭。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麼?」

「回大帥,後勤物資昨天便已裝船完畢,整裝待發,半個時辰之後,姜參將部將全部登船,我們便要揚帆起航了。」鄧鵬道。

「姜黑牛」李清喊道。

站在過山風身後的姜黑牛一個大步跨到前面,躬身道:「大帥,黑牛在此」

「此行任務你都明確了麼?」

「明白了」

「你是前鋒,也是我們在向室韋人展示兵威,揚我大楚國力,所以,你此行,其一是助茗煙完成平定室韋內亂,其二還要讓室韋人對我們心生畏懼,為了達到這兩個目標,我給你配備了最好的凱甲,最鋒利的兵器,你會讓我失望麼?」

「黑牛願拿腦袋擔保」

李清哈哈一笑,「我要你腦袋甚麼?在過將軍的大部到達之前,你必須完成這兩個任務,我希望過將軍到達之日,就是我們與室韋聯軍出擊蔥嶺關的時間。」

「大帥請放心末將一定能完成」

「你們去吧」李清揮揮手。

鄧鵬領著一干水師將領與姜黑牛一齊向李清行了一禮,轉身登船。

號角聲聲響起,伏波號高大桅桿的刁斗之上,信號兵拚命地揮舞起信號旗,向港口裡的船隻下達著一系列的命令。

李清立在碼頭之上,看著伏波號樓船三層側舷上,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士兵森然而立,隨著伏波號緩緩駛離碼頭,港口中的船隻一隻接著一隻地離開了海陵,向遙遠的西方而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室韋

蔥嶺關,是草原蠻族賴以擋住他們眼中的野蠻人室韋人的一道險要關口,室韋人與草原蠻族在數百年前爭奔草原的戰爭中失利,被逐到了這片窮山惡水之間,那場慘烈之極,為爭奪生存空間而拚死戰鬥的兩個民族都是傷亡慘重,室韋人固然敗逃,但蠻族也無力斬盡殺絕,於是在蔥嶺築起一座城,以此來抵擋室韋人的反撲。

如果讓大楚的任何一名將軍看到這座在室韋人眼中的險城,幾百年都無法攻破的城池,一定會當場笑倒在地,哪怕這數百年來,草原蠻族一直在對其進行加固,特別是到了巴雅爾時期,更是對其作了一翻修飭,但他在見慣了險城雄城的大楚人眼中,仍是不值一哂。

室韋人與蠻族一般,都是崇尚野戰,馬上決勝負,而對於守城攻城,基本上都是門外漢,蠻族在與大楚爭鬥多年之後,終於學到了一些淺薄的守城知識,便是依靠這些守城的技巧,他們便牢牢地鎖住了室韋人東進的道路。

室韋人所處的這片窮山惡水資源極其缺乏,一邊是汪洋大海,而另外兩邊則是浩翰大漠,中間則狹窄的一片區域便是室韋人的地盤,為了生存,室韋各部落在數百年中不但聯合起來進攻蔥嶺關,也在自己內部展開弱肉強食,互相殘殺,幾百年的優勝劣汰之後,室韋已只剩下了比較大的三個部落。蒙兀部,落坦部,達坦部,這三大部落中尤其又以蒙兀部最為強盛,實力幾乎凌駕於落坦與達坦兩部總合之上,與草原蠻族出現了一個巴雅爾一樣,室韋人在這一代中也出現了一位英明的部落首領,蒙兀部的老王,幾十年的奮鬥之後,他將室韋統一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強大的政權,迫使巴雅爾將狼奔軍派到了蔥嶺關以抵擋室韋人日益兇猛地進攻。

但很可惜的是,天不假年,這位英明的老王突然離奇地死去,而留下的懸而未絕的室韋政權的王座,卻成了他幾個兒子眼中的美味,人人都想座上那鑲金嵌玉的寶座。誰坐上了蒙兀部的乞引莫咄賀(室韋人的首領稱乎)的位子,誰就將成為整個室韋人的王,而落坦部與達坦部的乞引莫咄賀已明確表示了在幾位繼承人的爭鬥中保持中立,不論是誰坐上蒙兀部乞引莫咄賀的位置,他們都將表示恭順。這更加劇了幾位繼承人之間的爭鬥。

當茗煙和他的隨從踏上這塊土地的時候,爭鬥的局面已呈白熱化,而在幾位實力不濟的人相繼退出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後的兩位爭奪者身上,老王的大兒子扎蘭圖與老四鐵尼格二個人的身上。

當茗煙看到室韋人的生存狀態時,不由有些驚呆了,出生在富庶的大楚的她,從來沒有想到還有這麼貧窮與落後的地方。這還是一個以遊獵,遊牧為生的最為原生態的人種,因為所處區域的狹小,他們也發展起了一些其它的生存方式來彌補遊牧與遊獵的不足,靠海讓他們開始了捕魚,船是那種用整棵木料掏空了中心而做成的最簡陋的勉強能稱之為魚船的東西,看到那些室韋人劃著這種船出海捕魚,簡直讓茗煙擔心隨時會有一個浪頭將他們永遠地擊沉在海底。也有一些農業耕種,主要是種植粟和麥。但由於嚴重缺乏鐵器,他們的耕種還處在非常原始的階段。看到這種狀況的茗煙,不由甚是擔心,這樣一個極端落後的民族能對大帥平定草原蠻族的大業有什麼助力嗎?

鄧鵬的那些大型艦船並不能在這裡靠岸,因為室韋人用不著修建這麼大的船靠岸的碼頭,每年總會有一些船隻到這裡,與室韋人交易,帶來室韋人極需要鹽,糧食,特別是鐵器,換走室韋人打來的一些珍貴動物的皮毛,從海裡撈起的珍珠等等。

每當有船隻到來的時候,總是這些室韋人最為歡樂的時候,因為這些大船能帶來他們極度缺乏的東西,而對方要的卻是他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這對雙方來說都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大船上陸續放下數艘小艇,不停地向岸上運輸著東西,而今天,海邊的室韋人都顯得非常地守規紀,因為他們尊貴的王子,老王的四兒子鐵尼格降尊屈貴,親自到了海邊,這也讓普通的室韋人非常奇怪,往年這些交易從來都沒有讓這樣級別的貴人來過,葡伏在地上的室韋人偷偷地看著小艇向岸上運送著一口口的箱子和全副武裝的衛士,而最後上岸的人更是讓他們眼前一亮,那是一個穿著雍容華貴,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

看到這個女子,鐵尼格也是眼前一亮,疾步走了上去,左手撫胸,彎腰道:「尊貴的天朝上國的客人,室韋鐵尼格歡迎你來到這裡。」

茗煙微微屈膝還了一禮,「尊貴的鐵尼格王子,大楚落難女子茗煙來此請求你的庇護,請不要拒絕一個弱女子發出的請求」

鐵尼格站直了身子,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這是我的義務,茗煙公主,鐵尼格已為你準備了最好的房子,最舒適的床榻,最可口的飯菜,足以讓你消除因長途跋涉而帶來的疲乏。」

看著大王子鐵尼格用最尊貴的禮節迎走了這個神秘的女子,海邊的室韋人都是驚訝不已,紛紛猜測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看她的穿著,看他的衛士身著的精良的凱甲,帶著的製作精良的腰刀,這些東西,即便是室韋貴人,也不見得能擁有啊,而這些在室韋人眼中便是身份象徵的東西居然隨隨便便地穿在這個女人的衛士的身上,可見這個女人的身份肯定貴重之極,而且王子曾稱呼他為公主,難道是遙遠的天朝上國大楚的公主麼?

統計調查司為茗煙設計的身份便是一位曾經的大楚的公主,其爺爺輩因為企圖謀反而被誅殺滿門,只剩下她這樣一位孤女在忠心衛士的保護下走脫,後來這位孤女長大,獲得了某位大楚邊疆重臣的幫助,因而得以西渡室韋避難,當然了,這位邊疆重臣便是定州大帥李清了。

鐵尼格當然知道最近兩年聲聲名鵲起的李清,這是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青年人,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連續大勝室韋人最大的敵人蠻族,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這一原則,鐵尼格已是先入為主地將李清視為了一個潛在的盟友,保護一下這位公主是小事,如果能與李清取得聯繫,能從那裡獲得幫助,那對於自己來說,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只看李清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動用水師將一位欽犯送到這裡來,便可知他的能量,能送人來,當然也能送其它的東西來。看著這位落難公主的衛士那一身精良的裝備,鐵尼格便覺得心裡癢癢的。

蒙武部落的所在地是一個兩山之間狹小的盆地,方園數百里,是室韋人所佔有地盤中最為肥沃的一片土地,農業上的出產基本能滿足蒙武部落的日常所需,這也是蒙武部落的實力遠超其它兩部的根本原因所在,能很容易地填飽肚子,那自然有精力去做更多其它的事情。

鐵尼格所謂的最舒適的房子也不過只是一幢用巨石建造的房屋,簡陋的傢俱,最為原始的裝飾,看到那些掛在牆上,鐵尼格引以為傲的尚帶著血跡的鹿頭,茗煙不由有些作嘔。不過那些椅子上,床上,地上鋪著的銷好的珍貴的獸皮,則表明鐵尼格的確是用心在招持這位所謂的公主。

安頓下來的茗煙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讓鐵尼格死心塌地相信這位落難的公主能為他帶來巨大的幫助,通過鄧鵬的水師,李清陸續為鐵尼格提供了一批定州淘汰下來的兵器,弓箭,這些武器為鐵尼格在擊敗幾位競爭對手時發揮了重大的作用,在他的一些兄弟們還在用角弓,骨箭的時候,鐵尼格的衛隊們已裝備上了鐵甲,鐵弓,清一色的鐵製兵器,他輕而易舉地擊敗了幾位競爭者,從而正面對上了實力最為強大的兄長扎蘭圖。

扎蘭圖擁有蒙武部落最強的實力,幾位被鐵尼格擊敗的競爭者也相繼投到了扎蘭圖的麾下,這讓鐵尼格的日子難過了起來,現在的蒙武部落,扎蘭圖擁有三分之二的實力,而鐵尼格則勉強只能佔到三分之一。

連續幾次的爭鬥都以鐵尼格的失敗而告終,眼看大局將定的落坦和達坦支持扎蘭圖的意向日益明顯,這讓鐵尼格分外心焦,跑到茗煙這裡的次數也分外勤便了起來,鐵尼格知道,自己的那幾個弟兄投降了大哥還會得到收容,而自己即便投降也不可能讓大哥放過自己,如不能勝利,則自己便只能是死路一條。

「放心吧鐵尼格王子,現在我們需要的只是時間,用盡你的所能,盡可能地拖延時間,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有利,我已經向李清大帥發出了請求支援的請求,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看到精銳的大楚士兵西渡室韋,這些裝備精良的士兵將會聚到你的麾下,將你的敵人殺得一乾二淨」茗煙溫言細語地安慰著鐵尼格,其實在茗煙的心裡,也是焦心的很,通過統計調查司的情報系統,她也得知了定州在白登山失敗的消息,她不能肯定,在這種情況下,定州還能不能抽調部隊西渡室韋。

但她的這個疑慮在新年過後便煙消雲散,定州來人明確地告訴茗煙,定州的先頭部隊將於四月到達室韋人控制區,這讓茗煙鬆了一口氣,更讓鐵尼格欣喜若狂。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姜黑牛的計劃

當鄧鵬的龐大水師艦隊出現在海平線上時,鐵尼格與他的支持者們都是歡呼雀躍起來,開年過後,在茗煙的督促之下,鐵尼格動用了他所有能支配的資源,在海邊修建了一個簡易的碼頭,勉強能讓一艘五千料的大船靠岸,而這些行動都是在抵抗大哥扎蘭圖的進攻中完成的,鐵尼格已經喪失了他的大部分領土,但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保衛著海邊的這一片領地,將希望完全地寄托在了定州援軍的身上。

鐵尼格明白,雖然自己竭力地封鎖消息,但扎蘭圖肯定已知道了茗煙公主的消息,而對於茗煙公主來說,無論是自己還是扎蘭圖都能給她提供庇護,對於定州李清來說,支持自己和支持扎蘭圖區別並不大。反正他需要的只是一支能打破蔥嶺關,從屁股後狠狠地戳巴雅爾屁股的軍隊。所以,在自己手裡還握有一定籌碼的時候,迎來援軍是不幸中的萬幸。

伏波號緩緩靠岸,那巨大的船身讓岸邊的室韋人感到窒息,以前這樣的大船遠遠地停在海面上,還不覺得他的威壓,但今天他近在眼前的時候,才真正讓人感到他的龐大。

跳板放了下來,一隊隊士兵開始從伏波號上魚貫而出,姜黑牛臉色有些蒼白,深一腳淺一腳地從船上下到陸地上,猶自感到自己的身體還在一上一下地晃動,看看自己的士兵,大都與自己一樣。這一個月來,他的健銳營在海上可是吃足了苦頭,雖然已經在海陵作了一些適應性訓練,但真正到了海上,見識了海上的風浪之後,姜黑牛才明白,那些適應性訓練都是小兒科。

看到在滔天的巨*中,自己眼中的巨舟如同玩具一樣的被拋上拋下,而那些打著赤腳的水師官兵兀自健步如飛地在甲板上操作風帆,固定器械,姜黑牛不由敬佩不已,這大概就是大帥所說的術業有專攻吧,要是自己,別說做事,便是想站穩,也困難得很。

稍稍重新適應了一下踏上陸地的感覺,姜黑牛感到心裡踏實了不少,在厚實的土地上,才是自己的戰場,而海上,便讓鄧鵬那些水裡鮫龍去做吧。看到不遠處正向自己走過來的一位盛裝女子,姜黑牛心知那必然就是先期到達這裡的統計調查司的茗煙了,而與他並肩而行的一位青年男子肯定便是鐵尼格了。

「定州李帥麾下參將姜黑牛,見過茗煙公主殿下」姜黑牛單膝跪下,依足了禮節參拜茗煙。

「姜參將快快請起」茗煙雙手虛虛一扶,道:「落難女子得李帥如此看重,實是茗煙的福分,更要感謝姜參將不遠萬里跨海而來,為茗煙排憂解難。」

姜黑牛站了起來,笑道:「不敢,李帥吩咐,黑牛此來,所有行動完全聽茗煙公主的指揮。這位是?」姜黑牛的目光轉向鐵尼格。

「這位便是室韋人未來的乞引莫咄賀,鐵尼格王子。」茗煙笑著介紹道。

「久仰大名」姜黑牛抱拳行禮,「還要打擾王子殿下了,不知王子殿下可為我軍準備好了營地沒有?」

鐵尼格微笑點頭,看著正從船上魚貫而下的定州軍隊,雖然裝備精良,但怎麼都面色蒼白,踏上陸地之後東倒西歪,更有一些已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怎麼看也不像是一支精銳軍隊啊?

注意到鐵尼格的異樣,姜黑牛笑指著自己的部下,道:「王子殿下,末將的這些士卒都是陸上健將,在海上漂了一個月,可是吃足了苦頭,王子殿下容他們休息一日,明天您就會看到一支生龍活虎的軍隊。」

鐵尼格笑道:「不敢,姜將軍,營地早就為貴軍準備好了,只是現在鐵尼格處境困難,營地裡很是簡陋。」

「無妨,無妨」姜黑牛連連擺手,道:「只要有一塊地方便足夠了,其它的我們可以自己來」說話間,伏波號已下完了人,緩緩離開碼頭,停在遠處的劈波,斬浪開始依次靠攏過來。

碼頭上,健銳營的軍官們吹起尖厲的口哨,下船的士兵們迅速地擺好隊列,在軍官們的指揮下,由鐵尼格的嚮導引路,向著不遠處專門為他們準備的軍營出發。

龐大的水師艦隊卸貨足足用了一天的時間,軍隊倒也罷了,後來的龐大的物資器械讓鐵尼格不由有些傻眼,堆集如山的刀槍弓箭,蠍子炮,八牛弩,投石機,讓鐵尼格宛如深處寶山之中,「公主殿下,這些東西,這些東西,能裝備一些給我的部隊麼?」他看向茗煙。

茗煙笑道:「鐵尼格王子,這些都是屬於定州軍的,定州李大帥能應我的請求派出軍隊,已經讓我感激莫名了,這些東西,如果您想要,應當去向那位姜將軍請求,不過,我可以為你從中說合。」

「多謝公主」鐵尼格感激地抱拳向茗煙行禮,從剛剛那位定州將軍對茗煙的恭敬地態度上來看,只要茗煙肯開口,那位將軍斷然不會拒絕的。

健銳營五千士兵到了自己的宿營地後,很快便在軍官的帶領下開始重新佈置軍營,設置防務,這些日常工作在平常的訓練中早已是千錘百練,做起來熟練之極,到了落日時分,當水師卸貨完畢,大量的物資開始向軍營中運送之時,趕到這裡的鐵尼格基本上已經不認得這座營地還是自己親自督造的,他已經完全面目全非了,營地之前,縱橫交錯的壕溝將地面分割成一塊一塊不相連的部分,只餘下了一條寬約十數丈的通道正對著營地的大門,壕泡內插著亮閃閃的尖刀,拒馬,鹿角,遍佈營前,幾座臨時搭起的哨樓上,閃著寒光的弩箭遙遙瞄準著任何一個隨意向大營靠近的人。

營地裡已開始升起炊煙,健銳營已開始埋鍋造飯了,而在姜黑牛的大帳中,他卻正在一張鋪開的地圖上,研究起室韋人的勢力範圍,考慮即將開始的戰鬥。大帥的要求很明確,不但要幫助鐵尼格獲得這個撈什子的乞引莫咄賀,更要在這些室韋人中樹立起定州軍無敵的威勢,這一點肯定是為戰後赫服對方在作鋪墊了,仗要贏,還要贏得漂亮,而且必須在過將軍到來之前完成,也就是說,留給自己的時間只有兩個月,兩個月後,過將軍的移山師到達,便要著手準備進攻蔥嶺關了,這是大帥對自己的信任,但也讓姜黑牛感到肩上的擔子很重。

蒙武部控制著這片區域內最為富庶的盆地,而在他們的外圍,則是現在尚保持著中立的落坦部和達坦部落,鐵尼格王子的形式其實已非常危急,他的勢力範圍已被壓縮到了沿海的一個狹長區域內,即將被逐出這片富庶的盆地,如果沒有定州軍的介入,可以說扎蘭圖勝卷在握,看著地圖中那座像征著蒙武部落權力中樞的紅色小點,姜黑牛的手指狠狠地摁在上面,這個紅色小點是蒙武部落的王庭所在---拉裡城,現在已落到了扎蘭圖的手中,姜黑牛決心直搗黃龍,直接進攻拉裡城。而要實現這一目標,首先便要取得落坦部和達坦部的支持,讓他們表明態度支持鐵尼格,從而分散扎蘭圖的兵力,使拉裡城變得空虛起來,只要自己佔領了拉裡城,便可以將扎蘭圖的勢力範圍從中一刀兩斷,截成兩個分散的區域,從而可以容地各個擊破。

對於鐵尼格的到訪,姜黑牛一點也不意外,武裝鐵尼格的部隊本就是計劃中的一環,不直接在碼頭上移交那些本就準備交給鐵尼格的裝備,只是為了將鐵尼格更牢地綁在定州軍的戰車上。

鐵尼格乘興而來,滿意而歸,姜黑牛答應首批武裝鐵尼格的部屬三千人,從武器到盔甲一應俱全,當然,如果鐵尼格的部隊在隨後的戰鬥中表現出了相應的戰鬥力,相信大帥會為他裝備更多的士兵。

鐵尼格離去,茗煙卻留了下來,他還要與姜黑牛商量一些具體的行動細節。

「姜參將,你真準備直搗黃龍麼?」茗煙看著姜黑牛,有些擔心,「扎蘭圖手中的兵力如果完全集合起來的話,恐怕不會少於三萬人馬,而鐵尼格這邊連番大敗後,我看他最多能集合起萬把人的隊伍就不錯了,加上你的鍵銳營五千人,在軍力上也明顯是處於下風啊」

姜黑牛笑道:「茗煙小姐,大帥說過,軍事從來都只是政治的延續,我們定州軍大舉來此,已表明了我們的態度,想必落坦和達坦部落的人已經知道,如果茗煙小姐會同鐵尼格,能去拜訪一下這兩位首領,許一些讓他們不能拒絕的願,我想讓他們完全倒向我們不是不可能,他們二部倒向我們後,扎蘭圖便不得不分兵提防他們,此時,他能集合起來對付我們的兵力便不足了,更何況,看看他們的裝備,完全還是原始的。而我們鍵銳營用大帥的話來說,就是武裝到了牙齒,如果這樣還不能將其一舉擊潰的話,那我姜黑牛真要抹脖子去了。」

茗煙焉然一笑,「這些室韋人雖然裝備簡陋,但打起仗來那一股悍勇之氣真是讓人不敢小覷,我曾目睹了鐵尼格與扎蘭圖的兩場小規模的衝突,說實話,場面的血腥讓我一邊好幾天都做惡夢。」

姜黑牛哈哈一笑:「悍勇血性彌補不了武器上的巨大差距,茗煙小姐,讓我們有百發弩來將他們的悍勇完全打掉,讓他們以後一見我們定州軍便渾身發抖。」

「那好,既然將軍已下定決心,我明天將與鐵尼格去拜訪落坦達坦兩位部落首領。」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悍勇就是這樣被滅殺的

拉裡城,扎蘭圖很憤怒,今天得到的消息讓他坐立不安,遙遠的大楚,那個傳說中的富庶無比的國家悍然地介入到了室韋人的王位爭鬥戰中,但可惜的是,他們支持的不是自己,而是弟弟鐵尼格,而且很明顯,落坦部落與達坦部落肯定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原本派來自己商量在自己登上大位之後,二部的一些實際利益的使者忽然語焉不詳起來,剛剛更是得到這兩部的使者已連夜離去了。

對於那個遙遠的國度,扎蘭圖並不清楚,只是知道他們很富有,很強大,這從鐵尼格那裡便可以得到驗證,在自己與鐵尼格爭端初起的時期,鐵尼格只是零星地得到了他們的一些武器供應,但就是這些武器,便給自己的部隊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雖然自己的實力比鐵尼格強過太多,利用為數的優勢強行將對方壓制了下去,但現在在股的大楚軍隊進入,勝負已不可預期了。

「大王子,勝負就在朝夕之間了。」蒙武部的薩滿莫霍憂心忡忡地看著暴怒地扎蘭圖,「如果我們不能盡快地解決掉鐵尼格,一旦拖延下來,大楚的軍隊會源源不斷地湧入室韋人的地盤,到那時,不但您的位置,性命不保,便是我們室韋,也將不會存在了,很明顯,鐵尼格已投入了他們的懷抱,他只看到了大楚人能幫他登上乞引莫咄賀的位置,卻沒有看到大楚人同樣對我們室韋也是虎視眈眈啊」

「薩滿大人,依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扎蘭圖道。

「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今天剛剛登陸的那一批大楚軍隊明顯不適應海上的風浪,現在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如果我們此時大膽出擊,將他們殲滅,則大勢已定。」

扎蘭圖靠在虎皮交椅上,道:「薩滿大人,我也明白這一點,但是我擔心,我們如果殲滅了這一股大楚軍隊,惹惱了遠方的那個巨人的話,他們源源不斷地派來大軍,那我們室韋人就大難臨頭了。」

莫霍搖頭笑道:「不用擔心這個,大王子,據我所知,支持鐵尼格的是定州邊軍統帥李清,他為什麼要支持鐵尼格,無非就是想鐵尼格登上乞引莫咄賀的位子之後,率領我們室韋人進攻蔥嶺關,分擔他與蠻族作戰的壓力,鐵尼格能做到這一點,我們難道不能做到嗎?我們先拓垮他這一批部隊,讓李清知道,我們的力量比鐵尼格要強得多,這個時候,我相信李清肯定會改弦易轍,轉而支持我們,至於這些被消滅的士兵,你認為在李清這樣的人的眼中,又算得了什麼呢?」

聽了莫霍的一番話,扎蘭圖不由興奮起來,「薩滿大人,你有這個把握?這些大楚軍隊裝備精良,遠非我們能比,我們有把握打垮他們嗎?」

莫霍笑道:「軍事上的東西我不是太懂,但我知道,這些大楚人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拖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強壯,如果我們將拳頭捏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過去,我相信他們一定擋不住。只要我們勝一仗,即便不能完全消滅這支部隊,也能讓落坦部和達坦部重新倒向我們,而此時我們再派出使者與對方交涉,鐵尼格答應的條件我們也完全可以答應,如此,大事定矣」

啪的一聲,扎蘭圖一拍桌子,「薩滿大人說得有道理,便是這樣,明天我就集結軍隊,全力進攻,至於落坦和達坦,哼哼,我料定他們只會在一邊看熱鬧,如果這一仗我打輸了,他們自然會落井下石,但如果我贏了,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支持我。」

天濛濛亮時,鍵銳營中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一隊隊的士兵全副武裝從帳蓬裡鑽將出來,準備開始他們一天中的第一場訓練,雖然在海上漂泊了一月之久,大部分的士兵極不適應,但在海陵的適應性訓練終於還是起了作用,經過一夜的休息,絕大部分的士兵已恢復了過來,精神抖擻地挺立在隊伍之中。

姜黑牛與普通士兵一樣,每天都照樣參將早課,一身短打裝扮的他提了一柄大刀,正準備下令開始早練的時候,一匹奔馬狂奔到了營門口,一人飛身下馬,向著營門口的哨兵亮出腰牌,大聲道:「統計調查司外情署特勤,有急事晉見姜參將」

姜黑牛看完這名外勤署的特勤送來的急件,笑著搖著手裡情報,「這個扎蘭圖時機還是抓得挺緊的啊,可惜我們要讓他失望了,本來還想讓大家好好地休息一下,再去教訓他,現在看來扎蘭圖已是迫不及待了,好啊,那就這樣,讓扎蘭圖見識一下現代戰爭是怎樣打得吧」

身邊的將領們都是大笑起來。

「傳令全軍集結,準備戰鬥」

健銳營這架戰爭機器隨著姜黑牛的一聲令下,緊急而有序地運作了起來。

作為王啟年天雷營的老部下,姜黑牛深諳以步破騎的要領,健銳營也是以步卒為主,只是配備了一個側翼掩護的騎兵翼,但他們的裝備卻是極為精良,李清為了確保第二戰場的順利開闢,優先將最好的兵甲武器裝配給了這個先鋒營,整個健銳營便如同一架鋼鐵怪獸一般,簇擁著無數的器械湧出了營盤,向戰場開拔。

扎蘭圖集結了他所有的三萬軍隊,完全不管落坦和達坦會不會襲擊他的側翼,他只想一舉擊潰遠道而來的大楚軍隊,打垮了他們,則其它的都不會是問題。他預先設定了戰場,此時,他的三萬軍隊居高臨下地看著遠處,自己的兄弟鐵尼格的部隊。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中間那鐵尼格飄揚的大旗下,那一片深黑色讓他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室韋人資源極其缺乏,絕大數的士兵連皮甲都不能配備,自己三萬人馬中,配上鐵甲的不過千餘人,而眼下對面,鐵尼格的軍隊中,全身鐵甲的士兵不下三千人,這肯定是那些可惡的大楚人為他裝備的。扎蘭圖心中怒火燃燒,等自己擊敗了鐵尼格,大楚人也會求著自己,主動地來為自己裝備部隊的。

遠處一片黑色的洪流迅速靠近,鐵尼格部大聲歡呼起來,那是健銳營在迅速地接近戰場,看到那一片鋼鐵洪流,扎蘭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支部隊即便是一名普通士兵,也渾身籠罩在鐵甲之中,鐵臉部也被鐵甲遮得嚴嚴實實,使整個看起來便像是一個移動的鐵塊。

「那些走在最前面的鐵廂子是什麼?」扎蘭圖指著一個個步兵方陣前方,裝在車上隆隆推進的東西,問莫霍道。

莫霍搖搖頭,「不知道,也許這是大楚人的武器。」

姜黑牛看著遠處扎蘭圖那斑駁不一的軍隊,搖搖頭,對傳令兵道:「給鐵尼格發信號,讓他讓出正面戰場,準備出擊側翼,正面交給我們了。」

隨著鐵尼格的部隊緩緩向側移動,扎蘭圖的眼睛又瞇了起來,這是赤luo裸地蔑視,對方要以五千之眾硬捍他三萬騎兵,大怒之下的他陰沉地看著對方那一個個整整齊齊的小方陣,道:「大楚人,今天便讓你見識到室韋人的悍勇和不怕死亡的決心。」

「全軍進攻」

隨著扎蘭圖一聲令下,洪流一般的騎兵在廣闊的戰場上奔騰起來,猶如一波又一波的洪水,捲向不遠處的健銳營。

姜黑牛看著席捲而來的騎兵,笑道:「難怪大帥一定要將室韋人拖到這場戰爭中來,看他們控馬的技巧,果真是不輸於草原蠻族啊,一品弓準備,仰射,十發連擊」

黑色的洪流之中,一片箭雨在崩的一聲松弦之下,沖天而起,飛到高點,猛地落下,毫無阻礙地鑽進缺乏防護的室韋騎兵身上,帶起一蓬蓬血花,一片片的人栽下馬來。將衝鋒的隊伍中掃出大片大片的空白。

「百發弩,準備」姜黑牛默默地在心中數著步數,適時地下達命令。曾經讓紅部代善與虎赫吃了大虧的百發弩再一次露出猙獰地面孔。

密集的箭雨橫掃整個戰場,沒有盔甲保護的士兵往往被百發弩洞穿之後再射進身後同伴的身體,如同割韭菜一般,將室韋騎兵一排排地掃下馬來。

姜黑牛將騎揮動,一個個小方陣迅速奔跑起來,眨眼之間,便匯合成了一個龐大的方陣,槍矛如林,在哨音之中,邁著整齊的步子向前緩緩推進。

發射完畢的百發弩迅速後退,早有技師抱著一個個的匣子,將弩箭再一次裝填進百發弩櫃中。被抑制住衝鋒勢頭的騎兵迅即被定州步卒切入,分割,殲滅,兩者之間裝備上的巨大差距此時顯示住了差異,一刀下去,定州兵只是稍微偏一下,讓這些刀斜斜砍下,往往便只在盔甲上留下一道痕跡,而對士兵造不成任何傷害,而這些騎兵只要中了一刀一槍,便立即失去了戰鬥力,更可怖的是,這些步卒居然也裝備了手弩,在手弩強力的突襲下,騎兵們一個個地倒載下馬,根本無法發揮騎兵的優勢。

扎蘭圖驚呆了,鐵尼格驚呆了,他們所信仰的戰鬥方式在這些大楚軍隊面前如此不堪一提,還沒有接觸到對方的士兵,已經損失如此嚴重,兩軍之間的戰場上,橫七豎八地躺倒著無數的士兵屍體和馬屍。當第一波攻擊結束,定州軍的陣形重新形成,那些百發弩再一次地出現在步卒的前方時,扎蘭圖的軍隊終於失去了戰鬥的意志,發一聲喊,撥馬便向回逃。

戰鼓聲隆隆響起,步兵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步步推進。而側翼,興奮的鐵尼格指揮著他的騎兵,切進了扎蘭圖的側翼。

姜黑牛微微搖頭,「大帥說得真對,打仗,就是打得銀子啊,像我們這樣一陣狂射,每一支箭出去,可都是差不多幾錢銀子,這些士兵的盔甲,那一幅不要幾十兩銀子,還有這瞬息之間便射出去的數萬支箭,嘖嘖,窮人,還真是打不起仗啊」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虎狼

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扎蘭圖此時的狀況一點也不為過,被定州健銳營正大光明地在正面戰場上擊敗,悍勇和血性眨眼之間便被對方的強弓利弩擊得粉碎,只剩下了驚惶與恐懼。鐵尼格乘勢自脅部切入,健銳營穩步推進,頃刻之間,扎蘭圖的三萬大軍便成了滿山奔跑的羔羊。

而一直在觀望局勢的落坦部落與達坦部落此時的行動也快捷了起來,兩部盡起精銳,四面攔截扎蘭圖的敗兵,最後除了扎蘭圖帶領著少數心腹手下狼狽逃走之外,整個蒙兀部落已完全落入了鐵尼格的手心。

在鍵銳營的護送下,鐵尼格踏進了拉裡城,坐上了象徵著最高權力的那把虎皮大椅,正式成為了室韋部落的乞引莫咄賀。

健銳營一戰便確立了定州軍的赫赫威名,現在所有的室韋人看到定州軍的士兵,臉上都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畏懼的神色,而健銳營的營塞四周,直接是生人辟易,根本看不到一個室韋人。

鐵尼格開始了整合室韋部,伴隨著這種整合的大都是血腥的清洗,姜黑牛不願意捲進這樣的事件中去,撤兵回到了海邊的營寨,在這裡,他指揮著鍵銳營和一批室韋民夫,開始整修擴建碼頭。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大晴天,姜黑牛舒舒服服地盤坐在一塊大礁石上,看著一波一波的海浪湧來,打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高高濺飛的白色浪花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著七彩的光芒,遠處,室韋人那種很特別的小船箭一般地在海上竄行,船後拖著的魚網裡不時有魚兒掙命地蹦噠幾下,姜黑牛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種小船,速度可真快啊

茗煙臉色蒼白地走了過來,自顧自地在礁石上鋪了一塊錦帕,坐了下來,雙手托腮,看著風起雲湧的海浪,默不作聲。

「你可有著公主的身份,這樣地坐在這裡與我說話,可是會被人說閒話的」姜黑牛開玩笑地道。

茗煙歎了一口氣:「任務已基本完成了,這公主身份還有什麼緊要的?再說了,這四周那裡不是我們定州軍,有什麼好顧忌的。」

看到她心情很不好,姜黑牛奇怪地道:「你不是拉裡城協助那個鐵尼格整合室韋部麼,怎麼今天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茗煙看著大海,道:「我受不了了,所以我到這邊來散散心,黑牛,我在那些室韋人之中,就感覺到自己像是處在一群野獸中一般。」

姜黑牛嚇了一跳,「你這是什麼意思?茗煙,很長一短時間以內,他們可是我們的盟友,你這樣評價他們,傳到他們耳中可不好。」

「你知道他們怎麼對付扎蘭圖的麼?」茗煙問道。

「抓到扎蘭圖了?」姜黑牛知道扎蘭圖在當時逃走了。

茗煙不自然地笑了笑,「幾個室韋人為了一百頭羊和十頭牛的賞格,將在他們那裡躲避的扎蘭圖打翻綁起來送到了拉裡城。」

「這是很正常的事啊,茗煙,你不知道,一百頭羊和十頭牛對窮人來說,是不筆不得了的大錢,想當初,我家便連一頭牛也買不起」姜黑牛笑道。

茗煙搖頭,「我不是說這些人出賣扎蘭圖,而是說鐵尼格對付他的兄長的手段,讓人不寒而慄。」

姜黑牛訝道:「這有什麼好說的,鐵尼格自然要一刀砍翻了扎蘭圖,反之鐵尼格落到扎蘭圖的手中,還不是一樣的下場。」

茗煙苦笑了一笑,「那有這麼簡單,鐵尼格將扎蘭圖的一些心腹部將和他的家人都綁了來,脫得赤條條的,便這樣活生生地將人扔進了大鍋裡,生生地烹熟了,然後撈起來淋上佐料,分給自己的部將和士兵們,他居然,居然逼著扎蘭圖吃自己兒子的肉」

茗煙臉色蒼白,說到這裡,一手摀住嘴,不停地乾嘔起來。

姜黑牛張大了嘴巴,直楞楞地看著茗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還算是人嗎?

「最後扎蘭圖是被鐵尼格親手砍斷四肢,就這樣仍在野地裡,慘嗥了幾個時辰才死去,拉裡城中,人人面無人色。」

姜黑牛砰地一拳擊在礁石上,「這,這鐵尼格看起來彬彬有禮,居然如此禽獸不如,我…..」霍地站了起來,但旋即又洩了氣,一屁股走在礁石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茗煙看著潮起潮落,幽幽地道:「我現在不知道,大帥為了消滅一頭餓虎,是不是又引進來了一隻更貪婪的惡狼?」

姜黑牛狠狠地磨著牙,道:「餓虎勢力大了,不得不引進這條惡狼,但餓虎一死,惡狼還用留著嗎?」

茗煙震驚地看著姜黑牛,不知道這是他的意思,還是定州李帥的意思?

看著茗煙的神情,姜黑牛不好意思地一笑,「這是我瞎想的,你可別想多了,我就是聽了你這話,心裡疹得慌,你想啊,巴雅爾的蠻族雖然凶殘,但也沒有聽說過吃人啊?這些室韋人比蠻族還要野蠻,如果擊敗了蠻族,卻又讓這些室韋人佔據了草原,也許現在他們會無比恭順,但說不定那一天,他們覺得有實力跟我們叫板的時候,便會露出鐐牙的,所以啊,還是趁他們羽翼未豐之際,斬草除根的好」

茗煙看著姜黑牛,茗煙知道,姜黑牛並沒有讀多少書,只是在加入了大帥的親衛營後,方才開始認字寫字,以前也就是一個在土裡掙命的農民,那裡談得上什麼見識,但一旦讓他撥開了擋在他面前的那層薄紗,他的才華便不可抑制地澎湧而出。茗煙在這一點上非常佩服李清,無論是過山風也好,姜黑牛也好,都是李清一手提拔起來,而現在,兩人也都成長為了獨擋一面的大將,過山風已是一師統帥,而姜黑牛,也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也會一飛沖天。

被茗煙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姜黑牛不自然地笑笑,「茗煙姑娘,莫非我臉上開了花不成?」

茗煙噗哧一笑,道:「你說得倒也有道理,但這可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事,還是交給大帥去鬧心吧,對了,你說我們現在還在不停地武裝室韋人,這不是為老虎裝上翅膀嗎?」

姜黑牛搖搖頭,道:「茗煙,打仗固然是要武器鋒利,凱甲精甲,但還有很多其它的因素在其中的,我們武裝室韋人,是為了他們能在接下來的對蠻族的戰爭中發揮巨大的作用,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們要對他們動手的話,你想一想,遠離故土的室韋人的後勤,情報,所以的一切全都依靠我們,便算給他們最好的武器又能怎樣?餓他們三天,老虎也變成一隻病貓」

鐵尼格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剛剛幫助他登上室韋人的乞引莫咄賀的最大的兩個助力,居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下,坐在海邊的礁石上討論著以後要怎麼收拾他。而他,此刻正興奮地派出使者來邀請茗煙與姜黑牛兩人參加他就位的大典。

蔥嶺關,青部首領,現在的元武帝國的正青旗旗主,巴達瑪定布站在蔥嶺關上,看著關外那一片沾滿蠻族與室韋人鮮血的土地,虎赫在這裡守了多年,伯顏的黃部運氣最好,只守了不到一年,便由自己來頂上了,而自己和青部,卻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才是盡頭,看到這一片窮山惡水,巴達瑪寧布心頭一陣悲哀。父親在出發之前突然遇刺,讓本就這幾年多災多難地青部雪上加霜,到底是定州李清還是巴雅爾遣人刺殺了自己的父親,隨著那幾個刺客的自毀容顏已成了無頭公案,雖然定州那邊在幾天之後大吹大擂這是定州抗擊蠻族的又一偉大勝利,但現在的巴達瑪寧布已根本不個相信這些表面上的東西,李清的確有很多的理由要幹掉自己的父親,但巴雅爾同樣也有。

年輕的他擔負起十數萬青部部民的生存,這讓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黃部換防時,帶走了這裡一切能帶走的東西,留給他的只是一座空城,可惡的伯顏,巴雅爾的忠實走狗。巴達瑪布在心裡狠狠地罵著。

將十數萬部民在這片窮山惡水之間安頓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幸虧了青部這些年還是頗有家底,一個多月的忙碌之後,青部終於穩住了陣腳,算是在這裡安下了家,也直到這個時候,巴達瑪寧布才有閒心派出探子出關去探聽有關室韋人的消息,必竟自己駐紮在這裡,最大的敵人便是這些室韋蠻子,雖然以他們的裝備和戰力,想攻破蔥嶺關純熟癡心妄想,但小心無大錯。

一個多月來,青部與黃部忙著換防,一邊忙於帶走所有能帶走的東西,興高采烈地準備回到草原老家,另一邊卻是忙著安家落戶,對於室韋人這裡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居然毫無所覺。而此時,定州軍已幫助鐵尼格一統了室韋,整頓大軍,已是蓄勢待發,而在海上,此時過山風的移山師一萬五千人正在遮天蔽日的船隊護送下,源源不絕地西渡,當大戰一觸即發之時,巴達瑪寧布還站在空蕩蕩的城牆上大發著感慨。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決戰序幕

四月,正是草長蔦飛的時節,節節拔高的牧草生意盎然,隨著微風翩翩起舞,不時有各色小動物們在草間快活地奔跑,空中的鷹隼們睜大銳利的眼睛,搜索著自己的目標,時而俯衝而下,在緊臨牧草的瞬間一掠而過,有的利爪下已多了一些不住掙扎的小東西,但更多的卻失望在再一次騰空而起,繼續著自己的捕食過程。

不出李清所料,巴雅爾果然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大將虎赫兵臨上林裡,在距上林裡城五十里左右紮下大營,兵鋒直指上林裡,站在上林裡城頭之上的呂大臨,看著遠處隱隱可見的虎赫大營的旗桿,嘴角噙著冷笑。

定州已做好了戰爭準備,上林裡也是萬事俱備,延伸出去的圍屋與上林裡主城,衛堡已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最外圍的圍屋已經放棄,所有的武裝屯民都向內收縮,現在臨近上林裡的圍屋裡,每一幢都大約集中了上百名武裝屯民,每間圍屋的樓頂,都有大約十餘架強弩。

流過上林裡的小河被呂大臨強行挖開河道,生生地讓小河拐了一個大彎,繞著上林裡的防禦體系轉了一個半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護城河,雖然冬季這條小河經常性的斷流,但一到春夏,這條河便奔騰呼嘯起來,攻打上林裡的軍隊想要渡過這條河,首先便必須拿人命來填。

不怕你來打呂大臨在心裡冷笑。

虎赫根本沒有攻打上林裡的打算,現在鋪在他的大案上的便是上林裡的防禦圖紙,雖然只是從外觀上大致地描繪出了上林裡的防禦體系,但虎赫只是單憑著多年的征戰經驗,便知道上林裡絕不是可以輕易打下來的。用人命去填麼?姑且不說能不能打下,便是能,自己也萬萬捨不得用狼奔去填這個無底洞的。

上一次攻打撫遠要塞,蠻族已經見識過了撫遠那種新型要塞的威力,幾百人駐守的城堡數千人攻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也沒有完全佔領,最後還是敵人主動放棄,而現在,定州已為這場戰爭準備了足足一年的時間,可以想像在這座防禦體系中,有多少威力極大的武器正在瞄準著自己的兒郎。

「呂大臨想要我去攻打,但我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如果他敢與我出城野戰,我倒是樂意奉陪,但要我去強行攻打這種堅城,那我可是敬謝不敏。」虎赫輕鬆地笑著,對他的手下大將們道。

與定州有過多次交鋒的諾其阿,虎赫的兒子安普,巴雅爾的次子納吉,都笑了起來,「大帥想必已是胸有成竹了。」納吉笑道:「大帥,我們屯兵於此,但一直不出兵也沒有道理,不知大帥有何謀算。」

虎赫點頭道:「說得有道理,現在已是兵臨城下,但如果長期不打一仗,對士氣可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對上林裡,我們是大打沒有,小打麼,可就要天天不斷了。你們來看」

眾人都圍了上來,虎赫手指指著一道被描黑的粗線,道:「這是上林裡直通撫遠的馳道,上林裡所需的軍械物資都從這條馳道運送,我們的打擊目標,便是這條馳道,派出小股部隊,每天去騷擾,去消滅任何在這條馳道上行動的任何人。」

諾其阿沉思片刻,道:「大帥,上林裡想必對這場戰爭早有準備,物資貯備一定非常富足,一到兩次打擊自然是可以奏效的,但次數多了,可就是枉自耗費精力,得不償失了。」

虎赫狡纈地一笑,「打擊馳道自然不能持久,不論是上林裡,還是撫遠,都會派出部隊來與我們出去的部隊作戰,而我們大隊人馬也不可能插進上林裡與撫遠之間,但是,我打擊馳道,可是醉翁之間不在酒,你們想想看,我的真正目標是哪裡?」

諾其阿,安普,納吉的目光都注視著地圖,在地圖上搜索著虎赫可能打擊得到的目標,半晌,諾其阿眼前一亮,「大帥,原來你是想……」手指重重地指在一個地方。

虎赫哈哈大笑起來,「你們三人輪番帶隊出擊,每次帶上一到兩千人,但回來嘛,就不必這麼多了,等我們湊足了三千人的隊伍,便對這裡實施雷霆一擊。」虎赫重重地一拳擊在虎案之上,震得上面的東西一下子全都跳了起來。

「虎帥高明」三人都豎起了大拇指。

虎赫狼奔出兵上林裡,對上林裡的數萬定州兵形成牽制,而巴雅爾的主攻方向卻是放在定遠威遠一線,正黃旗伯顏,正紅旗富森,正藍旗肅順,約八萬精兵,再加上龍嘯軍的二萬精銳,共十萬人壓向定威一線,由正黃旗的伯顏統一指揮,而巴雅爾坐鎮王庭,居中調配,供應物資,巴雅爾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集整個草原之力,力求一戰之下,佔領定州,打通進攻中原的道路。

而定州方面,卻是採取了以前的戰略,以定遠,威遠,鎮遠三座要塞,形成了一道防禦鏈,每座要塞內駐軍五千,這三座要塞不需要出塞作戰,只要穩守要塞不失,李清給他們的指令便是,要像大海中那些頑強的礁石一般,不管海浪有多大,都得穩穩地矗立在哪裡,讓蠻族的大軍不能揮軍直入。

而定州軍的主力啟年師三萬人則在沙河鎮佈置第二道防線,這道防線才是真正低御蠻族入侵定州的關鍵所在,沙河鎮已成了一座軍事堡壘,雖然這裡並沒有構築要塞,但三萬精銳部隊便如一座大山擋在蠻族進攻定州城的道路上,想要長驅直入,即便不管身後的三座要塞,也必須先將其拿下。

重建的旋風營和常勝營作為機動兵力,由李清親自統率,將視戰場情況,隨時投入作戰。

而在沙河鎮,戰前的最後一次會議正在召開,定州的將領雲集與此,旋風營參將姜奎,常勝營參將王琰,定遠守將獨臂關興龍,震遠守將趙力,威遠守將黃威,再加上啟年師一眾高級將領,李清的臨時議事廳中,被擠得滿滿的。

「各位」李清掃視著下首的各位將領:「這一次草原蠻子傾盡全力,想畢其功與一役,與我定州作殊死之鬥,這一天,想必各位也等了很久吧」

帳下眾將轟的一聲笑了起來,氣氛很是輕鬆,這讓李清很滿意,草原與定州從力量對比上來講,還是草原佔據上風,定威一線,李清竭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五萬兵力,這還是在定州城幾乎空虛的情況下,龐大的定州城只留下了馮國的磐石營一個營五千人的兵力防守。

但定州卻有著一個巨大的優勢,那就是依城作戰,所謂攻城之戰,五倍圍之,十倍攻之,三座要塞裡雖然兵力都只有五千,但以蠻族的攻城水平,幾乎沒有拿下來的可能,更何況他們在攻打這些要塞的時候,還必須時時分出一隻眼睛來盯著沙河鎮的定州大軍。如果拋開這三座要塞,直撲沙河鎮,他們又不得不擔心這三座要塞襲擊他們的後勤,襲擊他們的糧道。

「蠻兵兵勢雖猛,但我們卻有著主場優勢,更何況,時間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李清雙手虛按,示意眾將保持平靜,「這兩年來,我們持續對草原保持著打壓之勢,不斷地將定州邊境的蠻子驅向草原深處,對草原實行了嚴厲的物資禁運,所以,巴雅爾在後勤上壓力是很大的,這場仗得得越久,勝利的天平便會向我們定州傾斜得更厲害。今天在這裡,我還要向眾將宣佈一個消息。」

李清賣了一個關子,看著眾將,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道:「大家一定很奇怪,這一次的軍力部署,過山風將軍的移山師哪裡去了?」

除了極少數定州的核心人物,過山風這位將軍的確是一個秘,前段時間神龍一現,在草旬狠狠地挖了虎赫一塊肉,轉眼之間,便又不知去了哪裡。

「過山風將軍率領他的移山師西渡室韋,聯合室韋人將從草原的屁股後面發動強大的進攻,當我們這力打響之後,草原蠻子的後院也將起火,我們兩面夾攻,在今年便將草原蠻子徹底平定」李清大手用力向下一斬,大聲道。

轟的一聲,帳內頓時亂了起來,眾將又驚又喜,巴雅爾將幾乎所有的草原精銳壓到了定州邊境,草原腹地,後方必然空虛,如果這個時候有一支勁旅出現在蠻子的後方,必然讓對方顧此失彼,如此之下,大勝可期。

「當然,過山風將軍西渡室韋,聯合室韋人進攻,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便發揮作用,所以在戰爭的前期,便靠我們在座的各位,抵擋住蠻子的強攻,將他們死死地拖住,不斷地消磨他們的兵力和銳氣。關興龍」

獨臂的關興龍霍地站了起來:「大帥」

「你的定遠要塞在這次大戰中首當其衝,你可有信心守住?」李清問道。

關興龍呵呵一笑,「大帥,野戰末將還真不敢打包票,但只是守住要塞,定遠五千守軍綽綽有餘。」

「很好,各位,你們所要做的便只是守住你們的要塞,而保證你們的糧道暢通,物資供應不缺,將由旋風營和常勝營擔任,姜參將王參將」

姜奎和王琰同時站了起來。

「你們二營將是我們定州的機動兵力,要準備隨時支援任何出現危險的地方,還要清剿小股侵入後方的蠻子。」

「是,大帥」

「各將安守本位,只需做好你們自己份內之事,那我們勝利可期。」

當軍議結束,各將紛紛上馬,奔回自己的崗位的時候,李清轉身對身邊的尚海波道:「尚先生,定州城就交與你與路大人,所有定州的後勤統籌,安置後遷的百姓,千頭萬緒,你們要多費心了。」

尚海波笑道:「大帥放心指揮作戰吧,後方軍事上有我,民事上有老路,一定會讓大帥舒舒服服地在前線作戰的。我二人只候佳音了。」

李清一笑,「這一仗,只怕要打不少日子,但願當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們能漂亮地結束這場戰爭」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冒險

相結於重兵屯集的定威一線,上林裡戰線反而率先爆發,小規模的衝突不斷加劇,在虎赫大營與上林裡之間方圓五十里的土地上,斥候之間的相互絞殺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衝突的規模不大,但烈度卻甚強,幾天下來,上林裡斥候營損失數百名精銳士卒,而虎赫的狼奔軍損失人數也不在此數目之下。

「呂將軍,如此大的無謂損耗完全是沒有必要的。」斥候營參將劉樂找到呂大臨,一連幾天,出去的斥候能完好無損的回來的極少,大都折損在草原之上,這讓他心疼不已,這些都是上林裡的精銳啊,既然定州軍的整體作戰是防守,那麼在這區區五十里的範圍內,完全沒有必要讓精銳的士兵去做這種亡命搏殺。

「劉將軍」呂大臨嚴肅地看著心急火燎,嘴上打了幾個大泡的劉樂,「你損失了數百名士兵,那狼奔軍呢?」

「呂將軍,狼奔軍的損失絕對不會低於這個數目。」劉樂昂起頭,要說安慰,這也算是能給他唯一帶來一點安慰的地方了。

「既然雙方損耗差不多,為什麼虎赫依然不斷地派出斥候?難道他死的就不是精銳麼?」

「這……」劉樂不由語塞。

「守城最忌悶守,圍城也最忌悶困,虎赫現在擺出的就是圍城的架式,只不過他是只是正面地威脅而已,他如果不為士兵找點刺激,長久下去,士兵們必然生起厭戰心理,而我們也是一樣,面對強敵,一味龜縮不出,也只能讓我們的士兵士氣日益下降,所以,劉參將,你的犧牲是值得的,不管你斥候營死多少人,我這裡便給你補多少。」呂大臨厲聲道。

「是,呂將軍」劉樂怏怏退走,大將軍發了話,那麼這場殘酷的絞殺戰就將還要持續下去。「死蠻子,你要打,老子就奉陪」劉樂在心裡發恨道,他決定擴大出城斥候的規模,每百人一隊,「要來就來一點狠的」劉樂心裡想,他知道,隊伍規模越大,定州兵反而越佔便宜,因為定州兵在裝備上,即便是草原精銳,巴雅爾的核心力量狼奔與龍嘯也是瞠呼其後的。

隨著衝突雙方在兵力上的增加,定州兵開始佔據優勢,而狼奔開始避免與定州斥候隊正面接觸,而是拉開了架式,長途奔襲上林裡與撫遠之間的馳道,呼嘯而來,一觸即走,劉樂絞盡腦汁地想堵住這些狼奔斥候,但十次裡成功不了一到兩次,即便堵住,對方也是絕不戀戰,一沾即走,有時往往付出仍掉後衛的代價也絕不與定州兵熬戰。這種打法再讓劉樂驕傲地自認為打擊了對方的囂張氣焰的時候,也有些迷惑不解,狼奔軍不應是怯戰之師,為什麼會這樣呢?

虎赫似乎在拖延時間,而呂大臨更想拖延時間,雙方主將倒似一拍即合,雖然小部隊之間打得如火如荼,但雙方的大部隊卻極為默契地都按兵不動。

十數天之後,虎赫微笑著吩咐納吉道:「納吉,是時候了,你出發吧,給我將李清的匠師營滅了。」

納吉興奮地道:「虎帥放心,這一次我們出其不意,一定會大獲全勝。」

虎赫道:「不要大意,這一次的戰鬥便勝在一個快字,這十幾天裡,我們聚沙成塔,悄悄地隱藏了三千虎賁,繞過撫遠要塞,直奔設在撫遠的匠師營,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李清的武器生產基地燒成一片白地,打下匠師營不是難題,那裡基本上沒有定州的正規軍,但回來的路上卻是險阻重重,不論是撫遠揚一刀的選鋒營,還是上林裡的呂大臨,都會派出軍隊阻截你,你要小心。」

納吉重重地點點頭,「虎帥,我明白的,快去快回,絕不戀戰。」

這十幾天裡,虎赫利用小股部隊的絞殺,大隊出,小隊回,在上林裡和撫遠之間的空白地段悄悄地隱藏了數千騎兵,就是準備實施這雷霆一擊,給定州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

虎赫非常有信心,從呂大臨的反應上來看,對方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小動作。

定州,統計調查司,清風從堆集如山的案卷中抬起頭來,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之色,戰事一觸即發,統計調查司裡的每個人都是忙得連軸轉,雖然李清準備設立軍情調查司,但由於軍情司的人選遲遲沒有決定下來,這一塊現在仍然是清風在負責,現在大戰在即,忙碌可想而知。

紀思塵匆匆地跑了過來,雖然知道清風司長已是一夜未睡,但紀思塵覺得手裡的這幾份情報太過於重要,他只能跑來找清風,現在紀思塵已經接替肖永雄擔任了策劃分析署的署長,想不到是,他居然如魚得水,幹得非常歡實,他的能力也著實不是肖永友能比擬的,不但見多識廣,而且由於長期處於統治階層的高端,對於很多的事情比清風看得還要透徹,分析得更加明瞭,這也讓清風更加地器重他。

上一次尚海波出乎議料地提議由紀思塵擔任即將成立的軍情調查司司長,與清風分庭抗力,將紀思塵嚇得半死,幸虧清風根本不吃尚海波這一套,依然委紀思塵以重任,這讓紀思塵感激涕零,心裡也將尚海波恨得夠嗆,在陰謀詭計中打滾了大半輩子的紀思塵當然知道,尚海波的提議可不是對自己施恩,而是一箭雙鵰之策,自己與他無冤無仇,憑什麼自己剛來定州對方就這樣暗算自己,將自己架在火堆上烤,這也就是清風心裡明白,換一個主子,只怕立馬便會收拾了自己。

「思塵,出了什麼事?」清風看到匆匆趕來的紀思塵,問道。伸手揉揉掛著兩個黑眼圈的眼睛,拍拍臉頰,讓自己更清醒一些,站起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清風這無意識地舉動卻讓她絞好的身材暴露無遺,雖然臉色發暗,便那傾國傾城的姿容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紀思塵目不斜視,清風司長再漂亮,那也是大帥一個人的,更何況,在他的心裡,清風是統計調查司的頭目這一身份遠勝於她是一個女人,在復州,他便見識了清風乾練果絕的一面,而加入統計調查司這麼長時間之後,他更是見識了清風狠辣的一面。也許經統計調查司中還有人欣賞清風的美貌,但紀思塵卻更欣賞清風的才能,容顏易逝,青春易老,才漂亮的皮囊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而才能,智慧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積累增多,有時紀思塵也很是感慨,能將美貌與才幹集於一身的人,放眼大楚,也沒有幾個吧。

「司長,你瞧瞧這幾份情報,我覺得很有問題?」

清風接過紀思塵手裡的文卷,看到上面已在一些地方披了紅,描出了重點,不由抬頭沖紀思塵讚賞地點點頭,自從紀思塵接手肖永雄的工作之後,她的確感到輕鬆了不少。

看完情報,清風在屋裡來回踱了幾圈,問道:「你認為這裡面有問題?」

紀思塵道:「不錯,這裡面肯定有問題,司長,你瞧瞧,這幾份情報裡明確地標注了狼奔軍出軍的數目,返回的數目,但與上林裡的軍報相對照,便能發現這數目不對啊」

清風返回桌邊,翻出上林裡發回來的軍報,兩相對照,臉上不由一驚,馬上明白紀思塵想說什麼:「你認為虎赫出多回少,他悄悄地集結了一支軍隊在上林裡與撫遠之間。」

紀思塵點頭道:「我就是這麼認為,只是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什麼?襲擊撫遠,不可能,這點人馬根本不可能造成威脅,奔襲定州,那更不可能,虎赫想幹什麼呢?」

清風雙手據著案桌,閉目凝思,虎赫此舉,蓄謀已久,如果他想要打擊什麼,那一定便是定州的軟脅,而在這一塊區域,定州的軟脅在哪裡呢?

上林裡,撫遠,匠師營,宜陵鐵礦,清風輕輕在嘴裡念叼著,對了,匠師營清風的臉色唰地白了,對方的目標一定是撫遠的匠師營。

一把抓起情報,清風大步地向外奔去。

「司長,你去哪裡?」紀思塵大叫道。

「我去找尚海波」清風疾步如飛,一直如同她影子一般的鍾靜立時從門外的陰影中閃現,跟著清風疾步而去。

「你確認你有搞錯?」尚海波手有些發抖,看著清風,有些疑惑地問道:「前線的呂大臨居然一點察覺也沒有?」

清風盯著尚海波,道:「絕對沒有搞錯,就算我搞錯了,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尚參軍,將軍不在,你是定州主持大局的人,現在怎麼辦?」

尚海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思索片刻,道:「立即傳令撫遠楊一刀,即刻增援匠師營,力爭將這股敵人找出來,消滅掉。」

清風盯著尚海波瞧了半晌,忽地笑道:「尚參軍,你如此做,這支蠻子很可能看到風聲不對,轉身便逃,我們什麼也撈不到。」

「你想幹什麼?」尚海波瞪起眼睛,「匠師營事關重大,出不得半點妣露。」

清風冷笑道:「虎赫能將這樣一支軍隊隱藏起來,不用說,這支軍隊一定是他精銳中的精銳,他既然鑽進了我們有肚子裡,又被我們察覺,我們憑什麼不吃掉他,將他消化掉」

「我難道不想吃掉他嗎?但我從那裡調兵去,定州城裡的磐石營是萬萬動不得的。」

清風思索了片刻,微笑道:「匠師營裡重型器械比比皆是,只要事前準備妥當,然後將對方引誘過來,只要抵擋住對方的攻擊,讓對方打不進去,而此時楊一刀封住他的退路,咱們在撫遠吃了這一股敵人。」

尚海波吃了一驚,「難道依靠那些匠師?」

「這些匠師操作這些器械,只怕比軍中的士卒更加精擅。」

「不行,這太冒險了,我不能同意」尚海波斷然拒絕。

清風看了一眼尚海波,「尚軍師,這是千載難逢得機會,敵人對我們一無所知,而我們卻對他們的行動瞭若指掌,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你若不放心,我親自去匠師營。」

「你?」尚海波吃了一驚。

「不錯,我率領統計調查司的行動署去匠師營組織防守,行動署的戰鬥力想必你也很清楚,守住匠師營完全沒有問題。」

尚海波搖頭道:「兵無常勢,世上沒有完全保險的事情,兵凶戰危,說不定便有什麼危險,你去哪裡不行,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我怎麼向大帥交待?」

清風嫣然一笑,「尚海波,如果我死了,你不是正好稱心麼就這樣說定了,我馬上出發,你快馬通知楊一刀吧,如果你真想我死,也不妨讓信使晚一點出發。」

看到飄然而去的清風,尚海波恨恨地一跺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來人啊,來人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火海

納吉是巴雅爾的長子,一直以來,都在虎赫的狼奔軍中效力,與狼奔軍中的另一員大將豪格一向並稱狼奔雙英,不過由於他身份貴重,在狼奔軍中一直便是虎赫之下第一人。至於諾其阿,在狼奔軍中反而是一個外來者,遠不好納吉與豪格一向便在狼奔軍中東征西討。

巴雅爾登基稱帝,納吉嫡長子的身份一下子更加顯貴起來,但納吉很清楚,一直呆在父親龍嘯軍的幾個弟弟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父親當了皇帝,而他定下的皇位繼承製又明確承諾了立賢不立長,這讓納吉有一種危機感。

虎赫當然知道納吉的心思,對於這個侄子一般的王子,虎赫一向是愛護有加,虎赫也清楚巴雅爾還是傾向於納吉的,否則就不會讓他一直呆在狼奔軍中,自己老後,狼奔軍自然要交給納吉,而巴雅爾將諾其阿派來,更是大有深意,諾其阿一直便是龍嘯軍中的驍將,在龍嘯軍中有很高的威望,將他調任狼奔,就是為納吉結交他創造一個機會,到了一定的時候,諾其阿重返龍嘯,必定會手握大權,加上納吉從自己手中接過的狼奔,他的位置無可動搖。

當然,納吉也必須要有顯赫的功績讓眾人心服口服,所以虎赫費盡必機麻痺了呂大臨,創造了這樣一個絕好的戰機後,馬上便想到了納吉。孤軍深入,直搗敵人軍方重地,重創定州的武器生產基地,這一功勞,絲毫不亞於臨陣斬將。

孤軍深處,危險當然是有的,對於這一點,虎赫哧之以鼻,一名優秀的將軍,那一個不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他相信納吉的能力,也相信這一次絕對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回程中遭到攔截,但自己也作了相應的佈置,至少呂大臨的上林裡駐軍不可能大規模出動,至於撫遠揚一刀的選鋒營,虎赫知道,那是一群新兵蛋子,而且步卒為主,兩條腿想趕上四條腿,那是笑話,讓他們在馬屁股後面吃灰去吧。

雖然深信定州方面對於這一次的行動毫無所覺,但納吉還是小心翼翼地派出斥候在隊伍四周遊戈,一旦發現定州方面的斥候,務必要將其全部攔截下來。但讓納吉吃驚的是,一天下來,他連一個當兵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三千鐵騎居然是暢通無阻地在撫遠狂飆直進,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終於看到匠師營那龐大的營地,高高的煙囪。

「定州人當真狂妄自大,居然以為憑藉著上林裡和撫遠兩座堡壘,就可以將我們完全攔在外面,在內裡居然毫不設防,當真是天要將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兒郎們,準備衝鋒吧」

騎在馬上,看到匠師營外圍的那個小集鎮裡,居然還是人影幢幢,納吉臉上不由露出了微笑,幾年前,李清突襲安骨,將安骨殺得雞犬不留,三十年風水輪流轉,這一次輪到我們來偷襲你了,匠師營,我也要將你殺得雞犬不留。納吉在心裡道。

「衝鋒」隨著納吉的命令,三千鐵騎席捲而來,隱隱聽到對面報警的號角聲淒厲地響起,小鎮裡兵慌馬亂,人流四處亂奔。

匠師營,端坐在一座哨樓上的清風看著奔湧而至的草原鐵騎,笑顧身邊的任如雲和鍾靜道:「天要將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這個納吉,傳聞也是草原名將,不過如此,一天之內,深入撫遠如此之深,連一個定州斥候也沒有碰到,他當真以為我們定州人都是豬麼?哼,這個楊一刀,還是婦人之仁,露出如此大的破綻,要是換了諾其阿抑或是虎赫,必會看出這其中的問題,那我們這一次的精心策劃可就落了空了。」

任如雲臉上冒著汗,神情卻有些亢奮,聽到清風批評楊一刀,不由笑道:「楊將軍也是不願將手下精銳的斥候白白地送去讓他們殺啊好在這納吉白癡一般,還是上當了。」

清風冷笑道:「這一次是成功了,但楊一刀還是這般的話,終究成不了一代名將,慈不掌兵,枉費了將軍對他的一片栽培。幾十個斥候的死亡和殲滅數千蠻子精銳這筆帳,難道他算不過來嗎?」

任如雲不敢再替楊一刀辯論,小聲道:「司長,您還是去後面安全的地方吧,這裡已佈置妥當,有我在此督戰,你儘管放心吧」

清風仰起臉,神色堅定,「不,我就在這裡看著,看著這些蠻子一個個死在我的面前。鍾靜,行動署的人佈署好了麼?」

「小姐,每個重要的位置上都放上了一隊行動署的精悍人員,已全部到位。」鍾靜一手提著鐵盾,一手提著長刀,大聲道。

「很好,任大人的手下雖然精擅操作器械,但白刃格鬥卻不是他們所長,而且這些匠師都是將軍的寶貝,要是死得多了,將軍會不高興的。」清風道。聽到清風如此形容自己這些匠師,任如雲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不過他也承認清風說得是事實,匠師營裡匠師上萬,其中一大批力氣是有一把的,但卻從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曾經協助王啟年在宜安用百發弩擊敗紅部的任如雲知道,兩軍交戰可不是一群蠻漢打架,光有力氣那是不成的。

昨天深夜,清風趕到後,立即接管了匠師營的最高權力,將匠師營的守衛和他的行動署攏共算得正規軍的五百人整編成五個小隊,分配到了匠師營的各個要點上,再將匠師營裡年輕力壯的匠師組織起來,整編成隊,每隊配備了一名軍官,好在匠師營裡盔甲武器多的是,將武庫打開,將他們武裝起來,不知內情的人,一看這一片黑壓壓的裝備精良的傢伙,還真以為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軍隊。

而其餘的技師則將匠師營裡打制完畢的大型器械迅速組裝起來,若要論起對這些器械的操作熟練程度,這些技師比起軍隊裡的士卒那是強了一個檔次。

陷阱早已佈置妥當,就等著納吉義無反顧地一腳踩進來。而現在,納吉已經來了,清風嘴角噙著冷笑,對於蠻子,她是恨不得將他們一個個殺得精光,能看到蠻子渾身浴血倒在她的面前,於她而言,便是莫大的喜悅。一身白衣素裙的她端坐在高高的哨樓上,在她的前面,一架改裝過的八牛弩正在幾個技師的熟練操作中搭箭上弦,這種八牛弩其實與大楚傳統的八牛弩有了很大的不同,改動最大的地方便是他一次可以同時上四支長箭,雖然說是箭,但在清風看來,那箭便跟長矛也相差不大。

鍾靜則警覺地提盾拿刀,衛護在她的身邊。

綱吉的三千鐵騎洪流一般地衝進了匠師營前的小鎮,想要攻擊匠師營,必須要經過這座小鎮,讓納吉驚訝的是,先前還看到的慌亂的人群此時已是蹤影不見,居然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

「跑得倒快」納吉冷哼道,不過這樣也好,雖然不能殺人洩憤,但也節約了時間,可以直接攻擊匠師營了。

三千騎兵在小鎮裡開始整頓隊形,在他們看來,匠師營那並不算高的圍牆,於他們而言算不上什麼障礙,一些騎兵已找來了一根根巨木,用繩索拴好,幾名騎兵一個牽著一個繩頭,準備借助衝鋒時的馬力來擊打圍牆和大門。

匠師營內響起隆隆的戰鼓,納吉殘忍地笑了笑,道:「進攻」拖著巨木的騎兵開始摧動馬匹,小跑起來。

幾塊巨石從天而降,落在小鎮之上,「投石機」納吉眼角收縮,這是對方在測試射距。「進攻」他拔出刀來,率先向前衝鋒。

耳邊忽地傳來一陣天崩天裂般地巨響,納吉抬頭看時,一片火紅完全佔據了他的視野,從匠師營射出來的,不是石頭,而是一個個燃燒著的火團。

「不好」納吉心裡忽然泛起一個念頭。

火團砸了下來,有的砸在街道上,有的砸在馬隊中,將馬上的騎士打下馬來,更多的火團是直接砸破了小鎮上屋頂,落在了密密麻麻的屋裡,在眾人有些茫然的眼光中,小鎮各處突然冒起熊熊火光,大火一起便無法收拾,以奇怪的速度開始在小鎮上漫延,很快,突入小鎮上的騎兵們便身處火海。

匠師營裡的投石機還在不停地向外投擲,這一次卻是一些落地就碎的瓦罐瓷瓶之類的東西,落在地上,便破裂開來,內裡流出來的東西卻讓每個蠻族騎兵大驚失色,這都是一些油脂之類的易燃物,一旦沾上一點火星,便騰地一聲冒起熊熊火光。

納吉心裡一片冰涼,這所有的東西是對方早就準備好的,先前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都是對方特意做給自己看的,這時的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撫遠境內跑了一天,居然沒有發現一個對方的斥候了。

「撤兵,撤兵」他大吼道。

「大王子,撤不了了,我們的後面全都是火」一名親衛大喊道。

納吉回身望去,他們的身後,完全被熊熊的火光所淹沒,來不及躲避的騎兵們慘叫著身陷火海,和他們的馬匹一齊在火中慘叫,掙扎。原本整齊的隊形現在已完全亂成了一團。

「向前,進攻,想要活命,就打破匠師營」納吉狂吼道。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一個不留

匠師營石壘的院牆上是不能站人的,除了幾座哨樓上士兵,牆內的匠師營匠師們將攻城車一架架地推出來,高大的攻城車第二層已堪堪與院牆平齊,第三層已是高出甚多,匠師們站在攻城車上,操作著強弩與長弓,向牆外的蠻兵射擊,牆外後無退路,前有阻截的蠻兵亡命地衝擊著院牆,在馬上彎弓搭箭,向攻城車上和哨樓上的定州人射擊。不時有人慘叫著從攻城車上掉落下來。

坐在哨樓上的清風紋絲不動,外面熊熊大火將他的臉孔映得一片緋紅,不時有冷箭射向哨樓,身邊的鍾靜提著盾牌將箭支一一擋下,哨樓上的八牛弩帶著嘯聲射出,被大火逼得擠成一團的蠻兵被強勁的八牛弩往往竄糖葫蘆一般地一射便是一串。

清風絲毫沒有指望楊一刀能按時趕到,她不能肯定尚海波會不會借刀殺人,所以當她來到匠師營後,所有的一切佈置都是為了獨立地消滅偷襲這裡的蠻兵,將外面生活區裡所有的人員全都撤到匠師營內,在街道上,房屋裡遍設易燃之物,將蠻兵誘進小鎮後,立即便舉火焚燒,斷其後路。看著院牆內已密密麻麻地排成整密隊形的匠師,再看看外面已是七零八露的蠻族騎兵,清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納吉,今天便是你的死忌,這裡的蠻兵沒有一個人可以活命。

牆外的蠻兵已沒有退路,後面是步步迫近的大火,而牆內的投石機還在不斷地投擲著油脂,大火映紅了天空,一股股燒肉的味道在空氣中漫延。

「沖在去,衝垮圍繞牆。」沒有了絲毫退路的蠻兵們紅著眼睛,拖著巨木一次一次地擊打著圍牆,終於,在轟隆一聲巨響之後,石壘的圍牆被撞塌了十幾丈長,靠近這一段院牆的好幾輛攻城車登時被撞塌,慘叫著跌落下來。蠻兵們歡呼著從這一缺口裡蜂湧而入。

納吉來不及喜悅,因為他的喜悅被飛蝗般撲來的弩箭生生地澆滅在心頭,牆內早已準備好的百發弩向著這一段缺口密集攢射,衝進去的騎兵們連人帶馬,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箭支,如同刺蝟一般。

前面的蠻兵倒下,後面的蠻兵還在不停地湧入,因為身後的大火已是愈燒愈近,那帶著燒肉味的大火比弩箭更加讓人恐懼。

一批批的湧進,一批批的倒下,頃刻之間,那十幾丈的缺口已被人馬的屍體填滿。

楊一刀心急如焚,接到尚海波的八百里加急命令後,他率領著麾下一千名騎兵先行,步卒隨後跟上,離著匠師營還有十數里地時,看到匠師營那邊沖天而起的大火,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那邊能不能頂住?

匠師營裡的圍牆一段段地被擊垮,越來越多的蠻兵開始衝進牆內,百發弩發射數次之後,終於開始告磬,再也來不及填裝弩箭,技師們急急地拖著百發弩後退,在長臂弓的平射當中,步卒們排著密集的陣形,開始向前挺前。這些由技師們組成的軍隊沒有受過任何的作戰訓練,只能依靠人數的優勢,凱甲的精良,用人海戰術淹沒對方。

納吉看著身邊的騎兵,眼下已去了近一半人,看到對面那黑壓壓的一片鐵甲步卒,心裡充滿苦澀,原本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一大功勞,如今已是踏入死亡深淵的第一步,今日再也無法生離此地了。對方既然在這裡布下圈套,那可想而知,即便自己衝出了這裡,在更外面,只怕現在也早有伏兵正等著自己,更何況,他看了看身後的大火,嘴角牽了一下,也不可能衝出去了。

抱著一絲希望的部下們正鼓起勇氣向對面整裝部捽髮起衝擊,但納吉已知道,失敗將無可避免,沒有衝鋒速度的騎兵面對著嚴陣以待的甲卒,面對著那長長的鋒利的長矛,結局早已注定,更何況,他看到,在步卒的身後,那恐怖的百發已開始了裝填弩箭。

事實也正如同納吉所看的那樣,雖然匠師營的匠師沒有受過任何的軍事訓練,但他們有的是力氣,有的是精良的凱甲,鋒利的武器,大傢伙緊緊地擠在一起,將本就不大的戰場填得滿滿的,後無退路的蠻族騎兵被無數的步卒擠得動彈不得,絕望地揮動著戰馬胡亂劈砍,除非砍到要害,否則很難一刀致命,而那些胡亂攢刺的長矛卻根本讓人無法招架,匠師們沒有什麼軍事素養,他們有的戳人,有的刺馬,勝在人多,一個接一個的騎兵被連人帶馬戳翻在地,被從場地上迅速地清空。

納吉眼中的神彩慢慢消失,變得有些空洞,任由戰馬在戰場上逡巡,已完全不管手下騎兵們正在前赴後繼地拚死廝殺。結局已經注定,只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了。

他抬頭,看到不遠處的哨樓上,一個白衣麗人正站在哨樓的邊上,雙手緊緊地抓信欄杆,臉上帶著仇恨,帶著譏誚,正冷冷地看著他。

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納吉恍然大恍,對於定州的重要人物,在草原,都有他們的的畫像,想不到虎帥精心策劃的攻勢,瞞過了呂大臨,瞞過了楊一刀,卻栽在這樣一個女人手裡。納吉心裡一股恨意不可扼制地升了起來,殺了她,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裡猛地叫喊起來,兩腿一夾馬腹,他摧動馬匹,讓戰馬加速,同時手上夾上了三支長箭,挽弓上弦,弦響三聲,連珠箭發。

鍾靜一直在小心地警戒著,當納吉開始向這邊奔跑時,她已提高了警覺,當一道黑線猛地出現在他的眼簾時,鍾靜心中一抖,好快的箭,盾牌一舉,擋在了清風的身前,噹噹噹連續三聲,鍾靜手臂發麻,虎口劇震,盾牌已是脫手被震飛,眼見著對方又是連珠三箭,大叫一聲,顧不得什麼別的,一手抓住清風,合身一撞,已是將清風撞倒在地,連成一線的三前自她二人頭上掠過,一身冷汗的鍾靜將清風壓在身下,不待爬起來,已大聲下令,「殺了他」

看到清風倒地,哨樓上的士兵們無不魂飛魄散,數支八牛弩同時對準了納吉,崩崩崩的響聲連續響起,十數支長弩同時射出。

納吉來不及看他的戰果了,長弩射出,他只來得及揮動手裡的長弓,去擊打長弩,但八牛弩的力量豈是人力能夠抗衡的,雖然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只是讓長弩稍微偏轉了一下,仍是閃電般地扎進了他的身體,緊接著的八牛弩箭將納吉連人帶馬生生地釘在地上,長弩透過人體和馬,呈一個架子讓納吉雖然已死得透透的,但卻仍是沒有倒下,和了的戰馬一起,被架在了當地。

納吉身死,蠻騎戰意頓消,開始了四散奔逃,更有的不顧大火熊熊,縱馬躍入大火。清風好整以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看大局以定的戰場,冷冷地下令,「統統都殺了,一個不留。」

楊一刀趕到戰場的時候,戰鬥已基本結束了,匠師們正拖來水龍,撲滅外面的大火,更多的匠師在收拾著戰場,將死難的同伴用白布裹好,整齊地碼放在一起,受傷的同伴則趕緊抬走救治,至於蠻騎,則一堆堆地堆在一起。

楊一刀策發緩緩地走進匠師營,看到慘烈的戰場,有些目瞪口呆,他已是拚命地兼程趕來,但想不到戰事還是在他到來之前結束了,看到仍然被長弩架在戰場中央的納吉的屍體,他不由一陣心旌神搖,抬著看著哨樓上長裙飄飄的清風,他翻身下馬,疾走到哨樓下,抱拳躬身道:「楊一刀見過清風司長。」

清風俯身向下,居高臨下地看著楊一刀,嬌笑道:「一刀,你還是來晚了,戰鬥結束了。三千蠻兵,無一走脫。」

楊一刀微笑著道:「賀喜司長,算無遺策,一戰功成,滅殺巴雅爾長子納吉,為我定州立下大功,大長定州士氣。一刀本來想翼附司長身後,也撿一些戰功,想不到緊趕慢趕,還是沒有撈著,司長的手可也太快了些。」

清風呵呵笑了起來,「納吉麼?一刀,將這個傢伙的屍體收拾一下,送到上林裡前線去,讓呂大臨還給虎赫,我倒還真想看看不可一世的虎赫看到納吉的屍體時,臉上有什麼表情,哈哈哈」

虎赫設下計謀,險些讓李清殞落在白登山,清風一直懷恨在心。

殲滅來犯的蠻騎,清風收拾了納吉的屍首,在楊一刀的陪同下向著上林裡進發,而被破壞的一片狼藉的匠師營生活區及推倒的圍牆,自有任如去來處理。

早已得到消息的呂大臨如坐針氈,數千騎兵突襲匠師營,讓著實讓他出了一身冷汗,虎赫的狠辣,讓他著實領教了一把,好在統計調查司及時發現了對方這一行動,事先準備,反而將一件大大的壞事變成了好事,當聽到飛騎趕來報信的斥候報告已盡殲潛入的蠻騎,陣斬賊酋納吉的時候,呂大臨終於放下心來。

虎赫,這一次讓你偷雞不著蝕把米,看你怎麼向巴雅爾交待?呂大臨的臉上露出笑容,如果這一失敗能讓虎赫失去理智,那就更好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截然相反的心情

狼奔軍中軍大帳,死一般的沉寂,一眾將領垂首而立,都是臉有戚色,潛入撫遠偷襲失敗的消息已經傳來,上林裡主城上懸掛著的一排排首級讓所有的將領怒火中燒,大王子鐵定已經凶多吉少了。對於這一次的失敗,眾人都是不明所以,很明顯,上林裡的定州守將呂大臨已完全被迷惑了,探子也沒有發現撫遠有出兵的跡象,那在匠師營那邊殲滅納吉三千鐵騎的部隊是從那裡鑽出來的?那可是狼奔軍的精銳啊?怎麼可能全軍覆滅,一個也沒有逃回來?

虎赫靠在虎皮交椅上,閉著眼一言不發,自從上林裡懸掛著那一個個的首級,虎赫便這樣靠在那裡,精神一下子似乎全垮了,整個人看起來也似乎老了好幾歲,原本不顯眼的皺紋此時看起來分外醒目。

「虎帥,發動大軍,強攻上林裡,給大王子復仇啊」豪格一步跨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大帳中央,聲淚俱下。

「虎帥,出兵,出兵,血債血償,攻破上林裡,雞犬不留」眾多的將領一齊跪倒在虎赫面前。

虎赫慢慢地睜開了雙眼,看了一眼帳下跪倒的將領,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很輕很輕,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道:「將不因怒興兵,這一戰,卻是我敗了,輸得無話可說。諾其阿,給陛下的信送出去了麼?」

諾其阿向前膝行一步,抬首道:「虎帥,清晨便已送出,料想最早今夜,最遲明天便可以得到回信了。」

虎赫點點頭,「我已向陛下請罪,你們先都下去吧,我要好好地靜一靜,靜一靜」

眾將臉有不甘地站起來,大家都知道虎赫的性格,一旦做出決定,更本不會作出改變。

正當將領們準備出帳的時候,一名狼奔軍低級軍官疾奔而來,向上首的虎赫行了一禮,道:「虎帥,上林裡那邊來人了,送來了,送來了一副棺柩,說,說是大王子的。」

虎赫霍地站了起來,帳中的將領們都嗡地一聲叫出了聲,如果說先前大家心裡都還抱有一絲幻想的話,現在所有的想法都已破滅,能讓定州這樣大張旗鼓地將屍體送還回來的,除了大王子,還能有誰?眾人的目光一齊轉向虎赫。

虎赫的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臉也變得蒼白起來,雙手據著虎案,久久不願出聲。

「虎帥,定州殺了人,還送回屍首示威,將來的這些定州人全都殺了給王子陪葬」豪格目露凶光,惡狠狠地道。一時之間,帳中眾將一齊附和。

諾其阿張張嘴,看著帳內群情激奮,只得將到了嘴邊的話雙嚥了回去。

「住嘴」虎赫用力地一擂大案,砰的一聲,帳內眾將嚇了一跳,從來沒有看到虎赫發過如此大的脾氣。「你們想幹什麼?定州人將大王子的遺體送還,不論是何用意,我們都要承這個情,納吉是光榮戰死的,對方將他的遺體送還,說明還是很尊重他的,你們難道想納吉的腦袋也高高地懸掛在上林裡城頭麼?我們這一仗的確是輸了,輸得無話可說,難道你們還要將臉面也輸出去嗎?」

虎赫喝罵完,一甩袖子,大步走出帳去,眾將面面相覷片刻,也一一跟了出來。

狼奔軍大營外,一行十餘人騎在馬上,隨行的一輛馬拉板車上,拖著一副棺木,為首一人長袖飄飄,赫然是統計調查司策劃分析署的署長紀思塵。

看到虎赫親自出迎,紀思塵微微動容,翻身上馬,向前走了幾步,迎著虎赫抱拳一禮,「定州紀思塵,見過虎帥大人」

「你認得我?」虎赫看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千軍萬馬之前仍是一副從容的神態,不由暗歎大楚果真人才輩出,便是這樣一個名聲不顯的人,在自己面前也是一副不卑不亢地神情。「你膽子很大,難道就不怕我憤怒之下,一刀殺了你麼?」

紀思塵洒然一笑,道:「兩軍交戰,生死各安天命,我們將納吉王子遺體送還是對虎帥表示尊重,對納吉王子的慷然赴死表示欽佩,要知道,他本來是可以投降以求活命的,如果虎帥要殺我的話,那您也就不配是鼎鼎大名的虎帥了。」

虎赫冷笑了一下,「你到是看得起我?」

紀思塵笑道:「虎帥威名,我們定州上下都是清楚得很,李大帥也曾說過,虎帥是我們定州平定草原的第一敵人,排名尚在巴雅爾大汗之上。」

虎赫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紀思塵這話中的挑撥之意太過於明顯,他都懶得回應。

「納吉王子的遺體已經送還,紀某這就告辭了」紀思塵抱拳一揖,便待轉身離去。

「且慢,我有一事相詢」虎赫忽然開口道。

紀思塵略感詫異,「虎帥請講」

「我偷襲匠師營,已經瞞過了呂大臨與撫遠楊一刀,這兩地都沒有出兵,你們定州那裡還來的兵在匠師營設伏?你們是怎麼看破我這一策的?」

紀思塵哈哈一笑,「虎帥太小瞧我們定州了,不瞞虎帥說,殲滅納吉王子一戰,定州正規軍沒有出動一兵一卒,僅僅是我定州統計調查司清風司長一人坐鎮指揮,所轄之部不過五百餘守衛外加匠師營匠師。」

虎赫眼光收縮,「就是如此?能否詳細講講當時的情況?」

紀思塵點點頭:「果然如此,來時司長曾告訴我,如果虎帥相詢,不妨直言相告想不到虎帥真有此一問。」當下將匠師營的戰鬥詳情事無鉅細,一一講與虎赫。

聽完戰況,虎赫一動不動呆了半晌,方點頭道:「清風司長,一個弱質女子,當真是好手段,好,我記住她了」

紀思塵笑道:「清風司長說,如果虎帥問起了這一戰的詳況,可以告訴他,同時還有一句話主我贈奉虎帥。」

「什麼話?」

「區區草原蠻子,也敢同我煌煌大楚玩弄心計,便不要班門弄斧了,還是明刀明槍,與我定州兒郎一較勝負吧再如如此大禮送上,清風當仁不讓,必將一一笑納」雖是轉述清風的話,但紀思塵臉上的不屑,仍是一望無遺。

嗆啷啷一片拔刀聲,一眾將領大怒欲狂,紛紛拔也出鞘,直等虎赫一聲令下,便要將這個大言不慚的定州使臣斬成肉醬。

虎赫臉上陰晴不定,看著紀思塵,冷笑著揮手道:「你走吧,轉告清風司長,棋尚開盤,虎某雖有小挫,但不礙大局,總得至終盤之時,方可明瞭誰勝誰負,此時得意忘形,未免得意太早了」

看著紀思塵一行人消失在視野中,虎赫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悲傷之色,步履艱難地走到馬車前,揮手道:「開棺」

棺蓋緩緩移開,納吉死不瞑目的屍體呈現在虎赫的眼前,身上那數個酒杯粗細的創口觸目驚心,血早已流乾,看著那雙瞪目怒視的眼睛,虎赫的眼中終於落下淚來,伸出手去,替納吉合上雙目,道:「送王子回營,全軍舉哀」

狼奔軍所有的旗幟,將士們的頭盔上都纏上了白布,三軍舉哀,為納吉舉行葬禮,上林裡呂大臨再三窺視,本想打一次襲擊,但虎赫防範甚嚴,終是無隙可乘。

與狼奔軍大營的三軍皆哀不一樣,上林裡卻是一片歡騰,大戰尚未開啟,便已取得如此大捷,怎麼能不鼓舞人心,這一次斬殺得可不是完顏不魯那樣級別的人物,即便是青部貴人哈寧壽也無法與之相比,那是新成立的元武帝國皇帝的長子,放在大楚,那就是太子殿下了。

呂大臨在上林裡擺開宴席,相請特地趕到上林裡來的參軍尚海波與清風,李清也從沙河鎮派出了貼身護衛唐虎,以示慶賀。

呂大臨喜氣洋洋,身為地主的他端著一杯酒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第一杯酒我們要為李帥賀,願我們在李帥的帶領下,平定蠻族,立不世之功」眾將轟然起立,同聲應和:「為李帥賀」

呂大臨笑對唐虎道:「唐將軍,李帥不在,你是李帥的貼身護衛,這一杯酒,便請你代飲了吧」

唐虎連連擺手,「呂將軍,我就一侍衛,這酒可是代不得的。」說著話,眼光卻瞄著清風。清風低眉順眼,裝作不見,一邊的尚海波心中卻是一沉,唐虎這夯貨,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但他的這一動作卻瞞不過堂中的有心人,作為大帥的貼身侍衛,豈不是在告訴堂中人,這裡最能代表大帥的是清風麼?

當即道:「虎子,你今天是代表大帥來的,當然便算得是大帥的替身了,怎麼喝不得?喝」

唐虎對尚海波卻是很敬畏的,當下道:「既然參軍說喝得,那虎子就喝了」仰頭將一大杯酒灌進嘴裡,卻是一滴也沒有灑出來,堂中登時傳來一片叫好聲。

「第二杯酒,我卻是要敬清風司長了」呂大臨環顧四周,道。向著清風舉起手中的酒杯。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兩個人的深謀遠慮

清風微笑著站了起來,道:「不敢當呂將軍敬酒」

呂大臨搖頭,目視眾將,道:「論起統兵打仗,在定州這地方,我唯獨佩服兩人,一個便是我們的大帥,這就不用說了,另一個便是草原虎赫,雖然我們是敵人,但他的才能卻讓人不得不服,我這一次是被他騙得心服口服,讓他暗地裡隱藏起一支兵馬,潛入撫遠,要不是清風司長獨具慧眼,恐怕如今又是另一番局面。」

呂大臨臉有愧色,「如果真讓匠師營被虎赫偷襲得手,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後果的嚴重,那呂某便是百死也不能贖其罪。所以,這一杯酒我是一定要敬清風司長的。」

堂內眾人轟然應是,楊一刀微笑著把玩酒杯,若有所思地看著尚海波,而尚海波則沉著臉,此時此景,他什麼也不能說,也不好說。清風的確是在此一役中立下了大功。

「而且,清風司長雖是女流,但卻巾幗不讓鬚眉,戰場慘烈,箭如雨下,但清風司長穩坐哨台,鼓舞士氣,以不足五百兵員和一群從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匠師,擊敗三千狼奔精銳,這其中的運幬帷幄,實在是讓人佩服之極。」

呂大臨向清風舉起酒杯,道:「清風司長,請了」

清風笑著端起酒,「生受了」以袖掩面,將杯中酒喝了下去,白皙的臉龐上霎時間浮上一層紅暈,笑意盈盈之間,艷光四射,眾將不敢正視,都是藉著仰脖喝酒之機,將視線移開。

尚海波悶悶地喝下這一杯酒,心中只是暗道:「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這一次危機突生,清風的決然請櫻讓他也不得不同意,當時的情況之下,委實也別無他法。而那時卻沒有想到,清風一戰功成,呂大臨卻不得不承清風這個人情,而且是天大的人情。

本以為在匠師營是一場苦戰,清風守住匠師營,她手下的行動署也將元氣大傷,而等到楊一刀趕到再結束最後的戰鬥,但尚海波萬萬沒有想到,清風居然利用匠師營外的生活區,設下陷阱,將居民統統遷走,再設以引火之物,將納吉誘入之後,一把火便將納吉的後路斷了,讓納吉退無可退,損失慘重,戰事居然在楊一刀趕到之前便已結束,所有的功勞都將歸於清風,這讓尚海波很無奈,他不得不正視清風的才能,如果她不是大帥的女人那該有多好啊尚海波在心中暗歎道。

以前自己與清風的交鋒,在大帥或明或暗的支持下,自己總是佔得上風,但這一次,便是大帥也不能掩蓋清風立下的功勞了。尚海波已經可以想像到,清風將以此戰行動署損失過大為由要求擴充行動署了。怎麼辦呢?

其實就清風本人和她現在的表現來看,尚海波並不認為她已經出格了,自己步步緊逼,她步步退讓,看似無害,但是自幼便學屠龍術,一心要輔佐一位明主一展抱負的他來講,清風本能地便讓他感到警覺,尚海波是那種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目光放得極遠,眼下清風的確能與自己,與定州一致對外,但將來呢?如果大帥真有那麼一天,而清風作為大帥的女人,一旦有了子息,那與大帥將來的嫡子如何相處,有這麼一個強大的母親,任是誰都會有想法的,而作為一個母親,豈有不為自己的兒子著想的道理?這就是內鬥的起源,而不論是今後幾年或者更遙遠的未來,尚海波都不願意這種情況出現。

清風的統計調查司本身的實力就已經相當恐怖了,而她在軍中若有若無的影子,更是讓尚海波頭疼,水師鄧鵬是清風親自去勸降的,過山風早先便與清風有過合作,合力拿下復州更是二人一明一暗地密切合作的成果,有這些作基礎,兩人的交情自然不淺,新任常勝營參將王琰更是清風招攬進定州的,雖然呂大兵一旦回來,便會重新執掌常勝營,但王琰已經如同一顆新星竄起是不爭的事實了,而現在,呂大臨也承了清風的人情,細算起來,定州大半軍隊居然都能看到清風的影子。現在,也只有啟年師,楊一刀的選鋒營,姜奎的旋風營,馮國的磐石營,清風尚無法對其施加影響。

看來自己必須與大帥當面鑼對鑼,鼓對鼓地談一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尚海波暗自想道。大帥的目光必須看得更遠才行,提醒大帥是自己這位首席謀士的責任,即便大帥不喜,也必須要說。如果任由清風這樣發展下去,將來大帥的正妻,嫡子將無立足之地。傾城公主尚海波並不瞭解,但他見識了清風的手段和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滲透手段之後,已在心底裡認定,傾城公主一定不會是清風的對手。

與其消極地等待將來可能發生的後果,還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將一切可能地禍患消滅在襁褓之中。

曲終人散,清風坐上馬車返回定州城,尚海波卻暫時留在上林裡,與呂大臨商討相關的軍事細節。這輛馬車是匠師營奉李清的命令專門為清風打造的,其堅固程試不亞與李清的那一輛,外形上也幾乎一模一樣,在這一點上,尚海波終是沒有拗地李清,李清振振有詞地對尚海波道:「拋開清風是他的女人不說,清風本身便是定州的核心高層之一,而且手無縛雞之力,一介女流,倘若遇襲,後果不堪設想。」無可奈何地尚海波選擇了退讓,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在這一點上的讓步,會讓大帥在另一方面逼著清風讓步,比較起來,還是略有贏餘的。

此時的清風,便坐在這輛全副武裝,機關重重的馬車裡,鍾靜衛護在一側。

清風今天很開心,多喝了幾杯酒,略有熏熏之意,看著鍾靜,道:「鍾靜,回去之後,我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擴充行動署了。」

鍾靜點點頭,「是啊,小姐,這一次我們可以將其大大地擴編一番,尚先生肯定也沒什麼好說的。」

清風搖搖頭,「不然,行動署擴編規模不要太大,比以前稍強即可,否則必然會讓尚海波強力反彈,現在我們需要合力對外,先打敗了蠻子再說,我不想過分刺激他。」

聽出清風話裡有話,鍾靜疑惑地看著清風,「小姐的意思是…..」

「我準備在行動署外再秘密建立一支隊伍。」

「啊?」鍾靜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道:「小姐,這樣的話,大帥也會不高興的,定州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大帥的。」

清風笑道:「為什麼要瞞著將軍,不,不必,我會親自向將軍說清楚這件事情,而這支隊伍也不會在定州或是復州建立,我要把他建在中原的腹心去。」

鍾靜不解地看著清風。

清風笑著戳了一下鍾靜的腦袋瓜子,道:「你呀,打打殺殺的倒是一把好手,動起腦子來,就是一團漿糊了。」

鍾靜笑了起來,「我本來就是照顧小姐的安全的,打打殺殺正是本行呀」

清風收斂起笑容,「鍾靜,你說將軍能打敗蠻子嗎?」

鍾靜很肯定地點頭,「小姐,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也這麼認為,雖然很可能過程會有一些起伏,但我始終認為勝利最終會屬於將軍,鍾靜,你想一想,當大帥平定草原,擁有了這個大後院,再加上定復二州,你說將軍會劍指何方?」

鍾靜身體一抖,「小姐,您是說…..」

清風點頭道:「中原大亂便在頃刻,大楚王朝搖搖欲墜,當將軍平定草原,最多需要兩到三年的恢復,便要劍指中原,逐鹿河山,我需要在大楚的腹心預先埋下棋子,鍾靜,你要知道,現在的統計調查司已是令人矚目了,到了那時,更是會讓人盯得死死的,如果我手裡沒有幾枚暗棋,到時如何為將軍的大業效力。」

「所以,我要提前埋下釘子,鍾靜,你有一個師兄在秦州是吧?」

「嗯。」鍾靜點點頭。「不過小姐,我師兄他是一個獨行大盜啊」

「這有什麼關係?回去之後,你去他哪裡一趟,告訴他,如果他願意為我統計調查司效力,我可以為他抹去所有案底,讓他為我在秦州建立一支秘密隊伍,我會派人去為他作指導,當然了,這一切都要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他的隊伍在將軍進軍中原之前,我不會讓他們做任何事情,一旦將軍挺進中原,便是他們行動的日子。」

鍾靜悚然動容,有些替清風抱屈地道:「小姐,你為大帥如此盡心竭力,可大帥現在已有些不相信你了,設立軍情調查司便是明顯地分您的權嘛」

清風搖搖頭,「不怪他,這是每一個上位者都會做的事情,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將軍的,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將軍,但請允許我在為將軍奉獻我的一切的時候能有一點小小的私心,我想要保護我愛的人在將來不受到任何傷害。」

說到這裡,似乎觸起了什麼傷心事,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鍾靜慌忙掏出手帕,遞給了清風。

「鍾靜,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要你為我找一些避免懷孕的藥物,並長期服用嗎?」清風問道。

鍾靜搖搖頭,「小姐,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若是您能為大帥誕下長子,地位豈不是會更穩固?」

清風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不敢,鍾靜,我的手中握有太大的權力,如果我真有了將軍的孩子,那只怕將來便連將軍也會防著我了,尚海波等人更是會將我置之死地而後快。將軍的勢力越大,這種可能便越大,所以,我不敢。」

鍾靜似乎有些明白了,「小姐,為什麼您不乾脆退下來呢,便做一個單純的女人,母親不好麼?」

清風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大笑起來,「鍾靜啊,你可真天真,好吧,姑且問你,我退了下來,為將軍生了孩子,安心地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女人,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有什麼事要找你幫忙,你會幫我嗎?」

「當然會的,只要小姐發話,我肯定會去做。」

清風點頭,「是啊,你一定會去做,同樣的,王琦,肖永雄,胡東,陳家權,何天宇,謝科,甚至還包括紀思塵,這些統計調司的骨幹都會去做,我能退下來,這些人能退下來嗎?他們如果都退下來,統計調查司還能成為統計調查司嗎?他們如果沒有退下來,那統計調查司不還是我清風的嗎?」

鍾靜啞口無言。

「還有,鄧鵬與我有交情,過山風與我有交情,現在便連呂大臨,也承了我的人情,你說,我便是退了下來,將來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他們的時候,他們會拒絕嗎?即便他們會拒絕,有些人也是不放心的。」清風幽幽地道。

「所以,除非我死了,否則絕不能退下來,更不可能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好女人,鍾靜,你希望我死嗎?」清風問道。

鍾靜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也不想死」清風苦笑道:「死過一次的人都不想死,所以我不敢有孩子,我也不必有孩子。只有這樣,我才能盡我最大的可能幫助將軍成就大業,同時也可以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可是小姐,這樣下去便是一個無解的循環,何時才能是一個盡頭啊?」鍾靜有些悲哀地道。

清風緩緩搖頭,「你不懂,這不是無解的循環,只可惜,我唯一的妹妹,我最想保護的人現在恨我,將來會更恨我,好吧,便讓她恨我一輩子吧,我只想能有一天,當雲容長大了,當雲容學會了一些東西,她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可是,只怕當雲容明白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那時我希望她能去我的墳上,燒上一柱清香,像以前那樣喊我一聲姐姐。我便知足了。」

「可是小姐,雲容小姐她…..」

清風笑了起來,「鍾靜,你且看吧,有一天雲容一定會和我誓不兩立的,而我想要的,正是這種結果。」

「這是為什麼?」鍾靜震驚地道。「她是您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啊」

「上善若水,柔弱不爭,唯其不爭,故莫能與之爭。」清風緩緩地道,「這是雲容要走的路,而我,卻是火,一團能將人焚燬的火,一團讓人感到恐懼的火,而即將來到定州的傾城,更是一團一觸即炸的烈火我料定,京城在不久之後便將生大亂,卻看那時的傾城如何做吧?」

鍾靜迷惑不解地看著清風,腦子裡真成了一團亂麻,無論如何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看到似乎胸有成竹的清風,嘴角雖然帶著笑,但眼裡卻帶著一絲悲哀,一絲黯然。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定遠之戰

上林裡戰區在短暫的劍拔弩張之後,重歸於平靜,雙方似乎頗有默契地隔著五十里地沉默相望,誰也無意去挑起爭端。狼奔軍的大營日益堅固,愈來愈多的物資在大營中堆集如山,重型的攻城器械也越造越多,但呂大臨冷笑以對,絲毫不在意虎赫的這些舉動,造吧,造的越多,你們耗費的銀錢便越多,而這些器械在上林裡方面看來,實在是過於簡陋了些,對於上林裡完善的防禦體系來說,根本無濟於事。

「想要攻破有足夠兵力防禦的上林裡,那便得拿人命來填,只有你的屍體堆得跟城牆一樣高的時候,只有城裡的士兵所剩無幾的時候,上林裡才有可能被打破」呂大臨在巡視上林裡防禦體系的時候,很自豪地對部將道。

雖然兩軍對峙,但上林裡的屯民們居然開始走出圍屋,去打理他們開墾的荒田了。對於僅僅離此地五十里,騎兵不用一個時辰就可以趕到的狼奔,明顯地表示出了不屑。

上林裡是安靜的,但在定威一線,戰事卻日趨激烈了起來。

原先的黃部,現在的正黃旗,鑲黃旗兩旗兵力,多達四萬人的士兵對定遠展開了攻勢,這種攻勢在納吉被殺之後猝然之間變得猛烈起來。伯顏是巴雅爾的姻親,也是巴雅爾最堅定的支持者,這其中便有納吉是伯顏的女婿之故,巴雅爾登上帝位,將來最有可能繼位的便是納吉,而現在巴雅爾的一系列安排也的確是在為納吉鋪路,但現在納吉戰死,所有的計劃都成為泡影,有可能成為國丈的伯顏激怒攻心,不僅僅是因為女兒失去了丈夫,外孫失去了父親,更因為他最大的一筆政治投資就此賠得一無所有。狂怒之下的他驅動手下四萬部卒,開始了對定遠城狂暴的進攻。

打前鋒的當然不會是正黃鑲黃的主力軍,而是在巴雅爾整合草原部族之後,被併入兩旗的那些中小部落。

馬背上長大的士兵們下了馬,抬著一架架的雲梯,冒著箭雨向著定遠發起一波*的衝擊,蒙沖車,攻城車一架架地接近定遠城,衝撞上堅固的城牆,每一次撞擊,城牆都似乎會晃動一下。

獨臂的關興龍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單臂舉著鼓槌,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擊打著鼓點,絲毫不顧城下射上來的冷箭,他的親衛舉著盾牌,替他遮擋著箭雨,鼓聲不停,城上的士兵們在鼓聲中高聲吶喊著,與蟻附而上的蠻族士兵作著殊死的搏鬥。

關興龍不知道這一次的守城要堅持多久,所以,雖然定遠城裡物資器械準備得極為充足,但他仍然決定要節省著用,蠻族大兵壓境,說不定什麼時候定遠就會成為汪洋中的一座孤島,當供應線被切斷之時,方才是定遠最為艱苦的時候。

在關興龍的這一理念之下,雖然定遠城上也配備了不少的百發弩,但直到現在為止,定州軍這種最有威懾力的武器還一次都沒有使用。

「好鋼便要用在刀刃上」關興龍如是說。

百發弩雖然威力奇大,但他的消耗也是驚人的,每一次的發射都是上百支箭,連續發射的話,貯備的弩箭將很快告謦,而且現在黃族的騎兵在飛馳的奔馬上向城上射箭,以對城上的遠程打擊形成壓制,在這種快速的移動當中,百發弩的命中率是不高的。所以關興龍的策略便是,不理會這些騎兵,只對攻城的步卒以致命的打擊。

關興龍敢如此做,也是因為現在定州軍的凱甲精良,從城上射上來的箭,只要不是命中要害,根本便不能對士兵形成致命的傷害,而定州完善的醫療體系又能很快地將輕傷士兵恢復戰鬥力。

設置在城內的投石機每隔一柱香的時間便發出崩的一聲碎響,一排排打磨的溜圓的石彈從城內高高飛起,狠狠地砸到城下,落在堅硬的地面上,蹦跳著向前滾動,所過之處,避之不及的士卒被撞得筋斷骨折,更有倒霉的被石彈硬生生地從身上碾過,石彈過後,整個人已被壓到了地裡,變得平平展展了。

龐大的攻城器械如果正面挨上一枚,便只剩下一堆破爛,,即便被這些溜圓的石彈挨著擦著,也會轟然倒地,不拖回去大修,是鐵定無法再上戰場了。雖然投石機的命中率著實不高,但城下密如蟻蝗的士兵實在太多,投石機只要砸在預先設定的好的區域,便鐵定是滾出一溜血糟。至於能不能打著那些重型器械,那就得看運氣了。

「狗娘養的,這石彈打磨起來雖然費功夫,但著實要得」關興龍興奮地手舞足蹈,可惜啊,城裡就只有十幾架投石機,而且發射龜速,不然這些蠻子還真不夠瞧得。

雲梯豎了起來,蠻兵們一手提著盾牌,一手扶著梯子,將刀咬在嘴裡,飛快地向上爬來,一里多長的定遠城城牆上,每隔不到十米遠便有一架雲梯豎起,而在梯子的下面,是纍纍堆集的屍骨。

城上的士兵站起來,手裡捧著石塊,大吼著向下砸去,檑木帶著繩索唰地落下,每一次起落,都是帶走數條人命。更多的士兵手拿著推桿,叉著雲梯的梯頭,眾人合力,發一聲喊,便將雲梯遠遠地推開,眾人大笑著,看著雲梯之上的蠻族要麼掉落空中,手舞足蹈地如同一塊石頭般落下去,要麼死死地攀著雲梯,隨著雲梯一齊倒下,結局卻都是一樣的。

一鍋鍋的沸油抬了上來,士兵們看也不看下面的情況,翻腕便倒了下去,頃刻之間,城下便響起不似人聲的慘嗥,滾燙的油脂裡加了糞便,被燙傷的人一般很難治癒。

改良過後的八牛弩一次能發射四支長弩,他們的目標卻是那些大型攻城器械,當眾人每每聽到那熟悉的嗡的一聲響時,便知道又有四支長弩射將了出去。

眼下的定遠城,所有百姓都被預先撤走,城裡僅僅只剩下了五千名士兵,根據李清的要求,他們將一直堅守下去而不能撤退。雖然面對著數倍於自己的敵人,但關興龍卻夷然不懼,這個因為在與狼奔軍奪旗之戰中一戰成名而得到賞識的猛將骨子裡便有一股好鬥的因子,敵人愈強,他愈興奮。雖然斷了一臂,再也挽不了弓,射不了箭,但他卻憑著堅韌的毅力,硬是掌握了僅憑雙腿控馬,單臂揮刀作戰的本領。上帝對他關閉了一扇門,卻又為他打開了另一扇窗戶,獨臂的關興龍臂力奇強,單手執刀,能一刀下去便斬斷尺來粗的園木。

「大帥給我們上課時曾說過,攻城者,十倍攻之,五倍圍之,否則很難破堅城,這伯顏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想如此強攻便能拿下我的定遠,哼哼,給他一點教訓,讓他安份安份。」

關興龍一邊冷笑著,一邊繼續捶著面前的牛皮大鼓。

伯顏的投石機終於推到了射程之內,由於技術的原因,蠻族的投石機射程始終不如定州的射程遠,將投石機這種大型而又笨重的攻城武器送到如此近的距離,很可能遭到對方的重點打擊,但伯顏不在乎,他的投石機分佈在一里多長的攻擊面上,而且這一次草原蠻族的攻擊準備充分,工匠都隨帶在營中,一邊損失,一邊補充,他不怕損耗這些東西,只求這些東西能給定州一定的打擊,那怕他只有機會打出一發石彈,但只要這一發石彈落在城牆上,落在城上的士兵中,伯顏就覺得是值得的。

果然,當伯顏的投石機出現後,城上的八牛弩便將攻擊重點調整為打擊這些投石機,而城內的投石機也紛紛調整射程,開始了遠程攻擊這些能對定遠造成威脅的武器。

伯顏的這一微略立時湊效,雖然投石機對定遠城造成的威脅並不大,但卻有效地牽制了城內的反擊,攻城的士卒立時壓力大減,攻城車,蒙沖車紛紛衝到了城下。怪叫著的蠻族士兵飛快地沿著雲梯,順著攻城車跳上了城牆,蠻兵第一次攻上了城牆。

短兵相接。

關興龍揮動令旗,他的第一支預備隊出現在城牆上,這些預備隊就是為了這一時刻準備的,士兵們揮舞著長矛鋼刀,飛快地撲上,那裡出現了險情,這些預備隊便出現在哪裡,槍戳刀砍,將立足未穩的蠻子又趕下城去。能攻上城牆的都是各部的勇士,他們的單兵戰力極強,但定州兵從來都是強調集體作戰的力量,一排排的長槍集體戳出去,而且分工極為明確,上中下三路無所不包,任你三頭六臂,也會被扎幾個洞眼,然後被幾把長槍挑起來,重重地摔在城上。

當最後一名攻上城的蠻子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長槍時,他眼中露出絕望之色,居然一個轉身,從高高的城牆上跳了下去,城牆下屍體壘得極高,如果運氣好,還有可能活下來,但被這些槍戳上幾個眼,那鐵定是沒有活路了。

一天的攻擊慘烈之極,城上城下,四處都是躺倒的屍體,雖然定州兵佔據著地利,武器也領先於對手極多,但面對著這種強度的攻擊,仍然付出了不少的傷亡,當太陽西沉,蠻族吹起收兵號角時,關興龍終於鬆了一口氣,第一天,總算是過去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第一天的夜

第一天無論是對於普通的士卒還是將領來說,都是最為緊張的,打過一仗,見過血,砍過人,菜鳥便迅速地開始蛻變,由於白登山之敗,定州精銳損失慘重,重組常勝營與旋風營,從下屬各營中抽調了不少的老兵,這讓定州軍下各營頭添了不少新兵,最不讓人放心的也就是這一批新兵了,通常來說,新兵的首戰也是他們最為危險的時候,極易折損在他們的處女之戰中。

關興龍在城頭四處巡視著,熬戰了一天的士卒大都已睡了,城牆之上,橫七豎八地躺倒著合衣而臥的士兵,即便是在睡夢中,這些士兵也緊緊地握著手裡的武器。睡夢之中,有的咬牙切齒,有的臉露微笑,穿行在這些士兵當中,關興龍很容易能從中分辯出老兵新兵的差別,那些呼吸均勻,臉色平靜的大都都是老兵,見慣了死人,鮮血的他們已絲毫不再為白天的苦戰而掛懷,他們所想的便是養足精神,讓自己醒來過後能精神百倍地再一次投入到戰鬥當中,飽滿的精神,充足的體力能讓他們為在下一次的戰鬥中再次存活下來而增添一枚重重的砝碼。

新兵們則不會這麼平靜,他們要麼興奮,要麼驚恐,即使在夢中,夢見的也會是血淋淋的戰場,看到睡著的這些士兵中沿有一些稚氣未脫的臉孔,關興龍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這一仗打下來,不知到自己的屬下還有多少人能活著走出定遠城。

走到城牆邊,遙望著不遠處的蠻族大營,關興龍本有些迷惘的眼神瞬間便又堅定起來,城牆上的火把時明時暗,映在關興龍的臉上,靠著八牛弩冰冷的弩身,撫摸著有些隱隱作痛的斷臂傷處,「眼前的犧牲都是值得的,為了定州的長治久安,為了子孫後代不再流血,那麼今天,我們的流血便是必不可少的。」

一隊巡邏的哨兵排著整齊的隊列,腳步鏗鏘地走了過來,看到這位他們尊敬的獨臂將軍,都是整齊地向其行禮,關興龍微笑著向他們還禮,目視著他們走過自己,走向更遠的方向。

「將軍,已三更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明天想必又是一天的苦戰哦」一名親衛低聲對關興龍道。

關興龍搖搖頭:「白天苦戰的是士兵們,我只不過敲了一天的鼓而已,走吧,我們再去傷兵那邊看看」

傷兵營設在城內一家醫館內,自從定州開始實行官辦醫館之後,很多民間的大夫大都已成為了拿薪水的官家人,因為官辦醫館藥價極其低廉,私人根本無法與其競爭,但在定遠城內,這一家德仁堂卻一直開了下來,而且一直比官辦醫館更興隆,不為別的,就只因為這是一家老字號,老大夫金喜來多年以來在定遠行醫,積累下了極隆的聲望,與官辦醫館一樣,他的德仁堂也極便宜,而且他的醫術也很高超,很多的百姓還是更相信這位德藝雙馨的大夫。

由於預料到這一場大戰的爆發,定遠的百姓早已撤走,金喜來當然也在後撤之列,但這位老大夫堅決不走,他的理由很簡單,定遠與蠻族打過無數次仗,每一仗他都沒有走過,他的醫術在這裡非常有用,最後,拗不過他的關興龍只得記他留了下來,對一位聲望很隆的大夫來講,用強是很不理智的。

於是除了官辦醫館之外,德仁堂也成了傷兵收容營,城上受傷的士兵很快便被送到這裡,由他們進行治療。關興龍趕到的時候,傷兵們基本都已處理完畢,進進出出的士兵們正抬著一些傷重不治的士兵屍體悲悲慼戚地走出來。

「關將軍,你來了」金喜來看到關興龍,趕緊迎了出來。

「還怎麼樣?」關興龍關心地問道:「死的人多麼?」今天的大戰出乎意料之外的猛烈,傷兵的數量極大,這也讓關興龍很慶幸金喜來留了下來,否則官辦醫館那邊還真是忙不過來,得不到及時救治的士兵很可能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

金喜來個子矮矮的,略有些發福,可以很明顯地看出突出的肚腩,聽到關興龍的問話,金喜來不由露出難過的神色,「關將軍,我已經盡力了,但還是有不少人去了。」

關興龍拍拍他的肩膀,「金大夫費心了,戰事一開,這便是無可避免的事情,總會有一些弟兄們離我們而去,但我們活著的人還是要勇敢地再次面對凶殘的蠻子,只要打勝了,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金喜來有些憂愁地道:「關將軍,我不懂軍事,可是我看這蠻子這麼瘋狂,我們定遠守得住嗎?大帥會發援兵來嗎?」

關興龍笑容微微一滯,這些事涉及到軍事機密,卻是不便與金喜來講了,當下笑道:「金大夫放心,我們定遠有五千兒郎,豈會被蠻子攻破,再說了,離這裡不遠的沙河鎮,大帥還帶著數萬精兵枕戈以待呢」

兩人正說著,一個青衣女子匆匆地跑了過來,一迭聲地叫道:「爹爹,快走,有一個斷了腿的兵哥突然發起燒來,胡話不斷,怕是不行了。」

突地看到關興龍,不由一怔,停了下來,向關興龍福了一福,「關將軍好」關興龍點點頭,「辛苦了,金姑娘這些傷兵還要勞你照料了」這個女子是金喜來的獨生女兒金歡兒,金喜來一直無子息,老來得女,甚是寵愛,一身醫術盡數傳給了她,如果不是女兒身,已可開堂坐診了。

金歡兒俏臉微微一紅,「這是我們應當做的,倒是關將軍辛苦了,白天要打仗,晚上還要四處巡視」

關興龍正想回話,城上忽地響起一陣緊密的鼓聲,這是敵人偷襲的信號。不及再說什麼,猛地轉身,關興龍撒開大步,一手扶著刀柄,另一支空蕩蕩的袖子隨著他急促的步子前後飛舞,便向城牆那邊跑去。

金歡兒看著關興龍的背影,有些出神,「爹,你說關將軍他斷了一臂,已是傷殘之人,為什麼還要到前線來浴血搏殺呢?我可是聽說大帥要將他調去專門訓練新兵,但被他拒絕了。」

金喜來撫著鬍鬚,道:「這才是真漢子呢,關將軍當初奪旗之戰,那才是驚心動魄,關將軍也是因為這一件事名震定州,這樣的漢子,豈會窩在後方,看著戰友們殺敵而徒呼奈何,戰場,才是他的家呢」

夜襲定遠是伯顏臨時起意,夜來巡營,看到定遠城頭一片安靜,廖廖的幾支火把明滅不定,偶爾才有那麼一支巡邏的士兵隊伍走過,心頭猛地一動之後,旋即召來部將勃魯,佈置安排他帶一隊精銳前來襲城,而大部隊則作好準備,一旦勃魯有所突破,便揮軍直進。

勃魯率領著幾百死士趁著夜色摸到城下,避開了巡邏的隊伍之後,用鉤索勾住城牆的垛碟,悄無聲息地爬了上來,但勃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定遠城上除了巡邏的隊伍之外,居然還設置了暗哨,當第一個人從垛碟上冒出頭來時,便已被發現,他更沒有想的是,定遠城的士兵居然就睡在了城牆之上,當鼓聲緊密地響起之後,勃魯便知道,偷襲要變成明攻了。

第一批人爬上城頭,旋即被從地上驚醒爬起來的定州兵圍住,一場血腥的短兵相接立即展開。勃魯是黃部有名的勇士,使兩柄大斧,舞得風車一般,從城牆的這一頭殺到那一頭,力圖讓更多的同伴爬上城來,定州兵本來以單兵勇力見長,一時之間,竟然被勃魯殺得步步後退,眼看著越來越多的蠻族士兵緣索而上,城上的鼓點不由更架密集,但城牆之上受地形所限,空自人多卻使不上勁,強弓硬弩雖然已搭箭上弦,但看到在人群中殺來殺去的勃魯,卻是不敢發射,自己的戰友與這些蠻子完全糾纏在一起。

蠻族大營中鼓號齊鳴,營門大開,大隊人馬蜂湧而出。

關興龍大步奔上城頭,看到不可一世的勃魯,不由勃然大怒,從衛兵手中接過他特意打製的厚背刀,怒吼道:「讓開,我來劈了這蠻子」

定州兵紛紛閃開,勃魯壓力頓時一輕,抬眼看見一個穿戴著將軍服飾的獨臂人單手提著刀正向自己跑來,頓時獰笑起來,他認得這是定遠城的守將關興龍,如果能將他一舉搏殺,則大事定矣。看到關興龍鬚發皆張地提刀殺來,也是正中下懷,咆哮著舞動雙斧,迎了上來。

雙斧揮動,立劈華山,兩斧落到實處,怕不是要將關興龍劈成四片。關興龍狂吼著單臂舉刀,反斫上去,刀斧相碰,火花四濺,勃魯大吃一驚,眼前的這個殘廢力氣好大,刀也夠重,自己的斧頭已算得是重兵刃,但與之相撞,竟然絲毫沒有佔到便宜,雙臂反而被震得發麻。關興龍砸開對方的雙斧,得勢不饒人,步步緊逼,勢大力沉的厚背刀閃電般一刀接著一刀砍向勃魯,殺得勃魯汗流浹背。而此時,失去了勃魯掩護的偷襲者,被城上士兵們砍斷釘索,紛紛慘叫著跌將下去,而已上得城來的蠻子在定州兵的圍攻這下,苦苦支撐,已是圍在旦夕。

「殺,殺,殺」關興龍怒吼著,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奪旗時的那一場苦戰當中,眼前只剩下了面前的敵人,陡地舌綻春雷,連呼三聲殺字,勃魯心神一滯,手上稍慢,厚背砍也已是斜斜劈下,沿著勃魯的左肩將他斜著削成了兩塊,鮮血濺了關興龍一身。

此時,爬上城來的蠻子已被清理一空,看到將軍如此威武,城上士兵齊聲歡呼,「萬勝」的嘯聲響徹夜空。

「準備作戰」關興龍大刀前指,刀上鮮血點點落下,士兵一聲呼喝,紛紛奔上自己的崗位,原本黑沉沉的城頭眨眼之間一片通明,無數的火把亮起。

關興龍大笑著一刀斫下勃魯的首級,一把扔給身後的衛兵,「給我高高地掛起來,多點火把,讓伯顏這個王八蛋看看,全軍齊喊,多謝伯顏蠻子的大禮」

「多謝伯顏蠻子的大禮」城頭上的士兵興高采烈的齊聲高呼,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連呼三聲之後,一個無比大聲的傢伙突地又叫了起來:「再來幾個吧,我們關將軍是多多益善」

城頭上又爆發出一陣狂笑:「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城下,伯顏臉色青紫,看著明亮的火光下勃魯那斗大人人頭,垂頭喪氣地道:「回營」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關興龍的決斷

沙河鎮,李清的中軍大營。

夜已很深了,但李清仍然無法睡著,定遠,威遠,震遠三座要塞能否穩穩地守住關係到整個定州大戰略的成功與否,要求這三座堡壘在敵人的重生圍困之中像狂暴大海中的礁石一般牢牢地釘在那裡,便連李清自己也覺得很是困能。

但再困難也必須要堅定地執行這一戰略,由於自己的失誤,定州精銳精兵損失泰半,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隨著自己被圍白登山的親衛旋風追風三營一萬五千人馬,陸續歸隊的不過千餘人,再加上當時與過山風的移山師會合的一部殘軍,一萬五千人只餘區區兩千餘人,慘重的損失讓李清每每憶起此事,心中便隱隱作痛。

三座要塞像釘子一樣紮在那裡,蠻族便不能長驅直入,否則他們的供給線隨時有可能被定州軍掐斷,而定州腹地,瀕臨前線的幾個縣早已堅壁清野,蠻子休想在這裡找到一粒糧食,一頭豬羊,這讓靠以戰養戰的蠻子在後勤上會碰到前所未有的困擾,當然,為了實現堅壁清野,定州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很多不願離開的百姓是被綁著送走的,這也讓李清擔上了不少的罵名。

「只要勝利了,所有的不滿和怨恨都會被勝利的喜悅沖淡」李清心裡道。

但是,如果這三座要塞失守,則蠻軍馬上便會直面沙河鎮的防線,十萬大軍長驅直入,李清自忖,想憑啟年師的三萬人馬,加上重組後的常勝營,旋風營,是很難抵擋得住潮水般湧來的蠻兵的。一旦讓蠻兵在定州境內像瘟役一樣漫延開來,那就是一場災難。

三座要塞守得住嗎?李清心裡也沒有底。這一次可不是當年的撫遠之戰了。

每天三座要塞的戰況像流水一般地送到李清的案頭,看著那一份份廖廖數十個字的戰報,李清卻知道那是無數的生命流逝,無數的鮮血喃灑而換來的。

威遠,振遠暫時無虞,在威遠的正紅旗富森出工不出力,威遠根本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進攻,而震遠的正藍旗肅順在第一次的大舉進攻遭到挫折之後,現在也是每天搖旗吶喊,象徵性地進攻一下便完事,這兩座要塞看來短時間裡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但定遠,定無守得住麼?

從戰報上看來,一連幾天,定遠都遭受到了正黃鑲黃兩旗瘋狂的進攻,白天,夜晚,進攻居然是持續不斷的,伯顏的瘋狂讓李清都為之心驚,短短的幾天之內,定遠連死帶傷已減員近千人,這讓李清充滿憂慮。

關興龍,你能挺住麼?

「大帥,你還在擔心定遠麼?」王啟年走到李清身前,輕聲問道。自戰事開啟以來,李清便明顯地瘦了很多。

李清點點頭,「是啊,我們殺了納吉,看了是掀了伯顏的逆鱗了,現在的他居然瘋狂到不計死傷的進攻,幾天損失近五千人馬,居然還不肯消停。」

「是啊,大帥,伯顏完全是在用人命來填啊,而我們的戰略是要將戰事拖得越長越好,眼下這種情況,定遠被團團包圍,兵員得不到補充,如此消耗,的確不是好事。」王啟年也是擔心不已。

李清轉過身來,「叫王琰來見我」

片刻之後,王琰到了中軍大帳,「王琰,你率常勝營五千騎兵,運動到定遠附近。」

「大帥,要與伯顏幹一場嗎?」王琰兩眼發亮,傷好之後,還沒有打過一仗,每日在校場上操練新軍,手已是癢得不行。

李清搖頭,「不,你運動到定遠附近,為定遠關興龍奧援,讓伯顏不能全力攻打定遠,你要做得便是讓伯顏感到側翼有威脅,這其中的深淺之度,你自己臨場把握吧可以小小地打幾場,但絕對不能被伯顏纏住,我還在擔心伯顏身後的兩萬龍嘯軍,你在定遠附近也一定要注意這一點,一旦龍嘯軍逼上來,你立即後撤,不要與他們硬碰,現在的常勝營不是當初的親衛營,戰力不可同日而語,我要你像一塊牛皮糖那樣,沾在伯顏的身上,讓他吃不掉,摔不脫」

「是,大帥,我明白了」王琰施了一禮,轉身在大步而去。

「大帥,威遠正紅旗富林哪裡,可以下下功夫,這小子壓根跟巴雅爾就不是一條心。」王啟年小聲道。

李清點頭道:「功夫是要下的,不過富森也不是易與之輩,這是一個不見兔子不鷹的主兒,要是我們頂不住巴雅爾的攻擊,這小子打起我們來便會比誰都狠,但只要我們佔了上風,他便會按兵不動,靜觀風色。」

王啟年呸了一口,「這種牆頭草,真叫人厭惡,大帥,將來我們打贏了,您還真饒了這小子啊?想想便叫人氣悶」

李清笑了一下,低下頭去,看著桌案上的地圖,對王啟年的話不置可否。

定遠,關興龍的戰袍上血跡斑斑,臉上也沾上了幾點不知是敵人還是戰友的鮮血,手裡的大刀拄在城牆上,看著潮水般退去的敵人和城頭下纍纍的死屍,呸地吐了一口濃痰,「伯顏你個瘋子,來吧,來吧,這樣打,即便你打下我定遠,你黃部又還剩幾個人,老子奉陪了。」連續數天的不計代價的攻擊,讓原本自信滿滿地關興龍也有些動搖了,今天,正黃鑲黃兩旗士兵已數次攻上城頭,一關主將關興龍赤搏上陣,便像一個救火隊,那裡出現了險情,他便第一時間出現在哪裡,險之又險地將敵人驅下城去。

看著最後一抹光線在天際消失,關興龍拖著刀走下城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定得想個法子。」城裡的傷兵越來越多了,打到現在,定遠守軍已傷亡近兩千人,現在已經是輕傷不下火線了,幾位醫官包括金喜來,金歡兒一天便只休息兩三個時辰,也還是有大量的傷兵不能及時地得到救治,在醫館裡咬牙苦撐。

「汪彭」回到城樓上的臨時住所,關興龍找來了自己的副手,振武校尉汪澎。

「關將軍」

「我們那幾百騎兵現在精神頭怎麼樣?」關興龍問道。

「小崽子們每天急得嗷嗷叫啊」汪澎道:「每天看著步卒搏殺,他們卻呆在城裡乾瞪眼,都急壞了。」

關興龍一笑,「好,馬上讓他們爽去,傳令給騎兵,現在馬上給我睡覺,三更起來吃飽喝足,三更跟著我出城去幹一票」

汪澎一驚,「關將軍,你要去偷營?」

關興龍嘿地一聲,「偷個屁營啊,對方幾萬人馬,老子才五百騎兵,怎麼偷營?汪澎,這幾天我一直在注意觀察伯顏營盤,狗日的太小瞧我們了,後勤輜重營居然這麼突前,幾乎頂到我們的鼻子底下,似乎就料準了老子不敢出城似的,老子偏偏要去幹一票,去燒了他丫的。」

「將軍,我去吧,將軍一身繫定遠安危,不能冒這個險」汪澎大聲道。

「你去個屁」關興龍將厚背刀啪地一聲拍到桌子上,「你是步兵校尉,騎在馬上走走路還行,要在馬上揮動兵器作戰,你行嗎?老子估計馬跑得快了,都得把你顛下來,但老子可是旋風營出身,知道吧你?那是全軍最精銳的騎兵營」說到這裡,關興龍忽地傷感起來,「可惜很多老兄弟都不在了」白登山一役,旋風營幾乎全軍皆墨,連主將姜奎都受了重傷。一想起這事兒,關興龍便恨得牙根發癢,恨不得將蠻子斬盡殺絕。

「現在老子睡覺,三更起來,帶兵出城,我走後,你便負責整個定遠的防守,還得在明天凌晨接應我們回來,你看著辦吧,如果伯顏那狗崽子追得緊,你便不必開城門接我們了,防著那小子衝進來。還有,萬一我回不來,大帥的重托就得你來完成了,別給老子丟臉。」

「將軍」汪澎眼圈不由紅了,關興龍這完全是交待後事了,顯然對此次出城並不看好,「將軍,我們守好城池便是,何必出城去冒險」

關興龍笑道:「你以為老子不想啊,但要是這個打法的話,我們撐不了多長時間啊,老子去燒了他的輜重後勤營,起碼十天之內,伯顏那王八蛋是別想攻城了,我們也可以緩口氣,傷兵們也會有不少歸隊,那時再戰,我們底氣便有足了不少。」

「可是將軍若不能回來,我們怎麼守城?」

「我呸」關興龍吐了一口唾沫,「說得什麼屁話,老子肯定是回來的,汪小子,你是不是盼我死了你好當參將啊,告訴你,等老子升了偏將,你才有戲。」

汪澎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關將軍,我願意一輩子當你的校尉」

關興龍哈哈大笑,「老子現在睡覺,你去找足夠的油脂,佈置城防還有明晨的接應,老子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有一小半得寄托在你身上呢」

「屬下馬上去辦」汪澎一個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汪澎的離去,關興龍仰面朝天地躺倒在牆角那一張簡易的木板之上,片刻之間,便鼾聲大作。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逆襲

三更時分,關興龍霍地睜開雙眼,從床上一躍而起,抄起刀走出了城樓,城牆上,黑壓壓地聚集著大批的士兵,城頭之上沒有點亮火把,但藉著淡淡的月光,關興龍卻仍是看到一張張飽含著太多情緒的臉膛。

關興龍忽地把刀夾在脅下,手指豎在唇前,作了一相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你們幹什麼啊,想給伯顏報信說老子要出城啊?」

關興龍玩笑般的話語在城頭上引起一陣極低的笑聲,本來挺悲壯的送行一下子變得有些輕鬆起來,「小崽子們,等老子回來再收拾你們吧」挾著刀,施施然地走下了城牆。

城內,五百騎兵正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是定遠城內所有的騎兵了,大傢伙也都知道,此次出城九死一生,除非運氣好,回來的可能性極低了。一邊的步卒們正忙著給馬蹄包上軟布,勒上嚼子。

關興龍也不作什麼動員,大步走到騎兵們中間,將刀噗哧一聲插到地上,伸手抓起一塊蹄膀,咬得滿嘴冒油,吃了幾大口,扔了蹄膀,拿起一大碗酒,咕嚕咕嚕地喝光,看著即將隨他攻擊的騎兵,笑道:「小伙子們,肉可以多吃,酒沒量就別多喝啊,小心你騎在馬上犯暈,還沒打就先吐了」

騎兵們輕鬆地笑了起來,人群著有人道:「將軍,俺的酒量可比您大,可以喝好幾斤酒呢,這點酒想把俺灌翻,那是想也別想,這就只能讓俺開開胃」

關興龍哧地一笑,「吹牛,等回來後老子要與你較量較量,老子不把你灌番就不姓關姓開去」

「將軍放心吧,就算我喝暈了,就是吐我也吐到蠻子身上去」又一個聲音傳來。

緊張的氣氛在場中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輕鬆,彷彿大家這一次出城不是去做決死攻擊,而是踏春郊遊一般。

四更的更鼓敲響,關興龍將手胡亂地在身邊的一個步卒身上擦了擦,拔起地上的厚背刀,低聲沉喝道:「小伙子們,出發了」

騎兵們紛紛站立起來,拾起刺槍,佩好戰刀,將手弩在腰間插好,翻身上馬,馬身兩側,一個個拴好的瓦罐裡裝滿了油脂,他們的目標是西城外的輜重營,關興龍這幾天仔細地觀察,終於發現了這一破綻,那裡的駐軍居然被一部接著一部地抽調到了正面城牆上進行攻擊,而收兵後居然沒有回去,而是隨著伯顏一起到了主營。

「狗娘養的,讓你嘗嘗老子的厲害。」

四更時分是一個人最疲乏,也是最放鬆的時候,關興龍牢牢地記著李清曾給他講過的課,這個時候出城偷襲,事半功倍,而且蠻子作夢也不會想到,一個定遠城,區區幾千守軍,居然有膽子出城逆襲。

伯顏的確沒有想到,正黃鑲黃兩旗的部將們沒有想到,連普通的小兵們也沒有一個人想到,在他們看來,定遠守軍已是翁中之鱉,能死守住城池已是他們最大的幸福,出城作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當關興龍的五百騎兵悄無聲息地摸到城西輜重營的時候,整個蠻族大營還一無所覺。

輜重營的守衛極其鬆懈,高高的哨樓上本應該發現關興龍等人的哨兵正睡得死死的,而寬達數里長的戰線也為關興龍的隱蔽襲擊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方便。

「真是天助我也啊」連關興龍自己也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摸到離蠻兵的輜重營百步遠的時候,關興龍開始率領著騎兵們加速,包了軟布的馬蹄聲雖然輕,但五百匹馬全力跑起來,震動聲仍是驚動了蠻兵,當哨樓上的蠻兵看到定州騎兵衝上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居然是張口結舌。

「破營」關興龍沉聲喝道。

幾名重甲騎士摧動戰馬,全力衝撞向營寨的柵欄,轟隆一聲巨響,馬倒人翻,柵欄也被撞碎,關興龍毫不猶豫,躍馬而入,手裡揮舞著如同流星錘一般的瓦罐,將其仍下一個個的帳蓬,他身後的騎兵們如法炮製,將放在馬背上的瓦罐紛紛扔出,然後刺槍挑起營內的火把,將其扔向那些四流的油脂,轟的一聲,帳蓬等頓時燒了起來。

營外,剛剛破營的幾個重甲騎士暈頭漲腦地爬起來,一個轉身,便披著重甲向著定遠城方向猛跑,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活著回去是他們現在的任務。

關興龍快活地大叫著,獨臂揮舞著大刀,在火光熊熊的大營內往來馳騁,踏破一個個帳蓬,砍倒一個個衣衫不整的蠻兵,縱火焚燒大量的輜重。五百騎兵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如同一條長龍,在蠻兵營內肆意踐踏。

當輜重營內火光熊熊地照亮半邊天空的時候,伯顏正大怒欲狂地在主營方向眺望著這邊的大火,而輜重營的士兵也終於反應過來,開始有組織地進行抵抗了。

「他**的,反應還挺快」關興龍大罵道:「弟兄們,撤退,跟我往回衝」

一聲忽哨,關興龍撥轉馬頭,向營外闖去。

伯顏臉陰沉得似乎了滴下水來,大將速罕小心地道:「旗主,我馬上帶兵去救援輜重營」

伯顏恨恨地道:「還去幹什麼?輜重營已燒得差不多了,帶上你本部人馬,給我將那些想回到城裡去的狗咋種們堵住,我要扒了他們的皮」

「是,旗主」速罕趕緊轉身離去。

此時,天邊已是微微露出亮光,天已經亮了,城上的士兵,看著自己的騎兵正飛馳而來,不由高聲叫好,而遠處,輜重營的火光仍是照亮了半邊天。

但馬上,士兵們們閉上了嘴,屏住呼吸,一彪騎兵迅速地趕了上來,顯然已作戰了近一個時辰的定州騎兵馬力遠遠不如對手,距離越來越近,而按這個速度,定州騎兵顯然已來不及回城了。

汪澎急得搓手頓腳,在城上走來走去,不住地念叼著,「快點,再快點啊」

關興龍明顯也發現了這一個問題,在疾馳的馬上大聲下令,「前隊迅速回城,後隊隨我阻敵」

一名校尉大叫道:「將軍先走,我來阻敵」

關興龍怒道:「狗日的,你功夫有我好嗎,老子還能殺出來,你回去死路一條,滾,想違抗軍令嗎?」

校尉頓了一下,「將軍保重」猛挾馬腹,率領著前隊奔向城池,而關興龍則率領著後隊繞了一個圈,從斜刺裡向著追來的蠻兵殺去。

速罕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當機立斷,立即分兵,一部騎兵迎向關興龍,另一部騎兵則直奔定遠城,他想趁此機會奪取城門。

關興龍咬著牙殺入蠻兵之中,他**的,運氣不好,伯顏那狗娘養的,不去救火,反而派人來堵老子的路了,看來今天真是回來去了。

揮刀左劈右砍,一邊砍殺,一邊向著定遠城慢慢地靠近。

定州騎兵校尉已看到城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還在慢慢擴大,心不由一鬆,回頭看時,卻不由大驚失色,蠻子的騎兵已緊緊地綴上了自己的隊伍,如果自己進城,則這些蠻子也很可能緊隨著衝進城去。看了一眼城上,猛地咬牙吼道:「弟兄們,蠻子想奪城門,咱們不回去了,殺回去啊」

「殺回去」近兩百名騎兵齊聲怒吼。

「關城門」校尉向著城頭怒吼,領著兩百名騎兵返身而去,緊隨其後的蠻騎顯然沒有想到這些騎兵居然放棄了逃回城去這唯一一條生路,竟然返身殺了回來,一時之間,竟被數量遠少於他們的定州兵殺得人仰馬翻,居然讓他們沖了回來,與關興龍合兵一處了。

「狗日的,誰叫你回來?」關興龍看著那名校尉,大怒道。

「將軍,蠻子追得緊,末將入城的話,那些蠻子很可能也跟著上來了,末將不能冒險,願與將軍共存亡。」校尉奮力將一名敵騎刺下馬來,大聲道。

「好樣的」關興龍哈哈大笑,「我定州就沒有孬種,跟著我殺到城下,讓城上的弓箭手給這些蠻子們來個好看」

兩人並轡衝殺,慢慢地向著城下靠近。

「弓箭手,弓箭手」汪澎在城上大叫著,看著湧上來的一群手執一品弓的弓手,汪澎大聲道:「阻斷射擊,阻斷射擊」

「八牛弩,投石機,隔斷,隔斷」汪澎瘋狂地大叫,看著八牛弩和投石機開始發射,又在城上轉了幾圈,上光忽地瞄到了拴擂木的長繩,眼前頓時一亮,三兩下將繩索解了下來,旁邊的士兵看到汪澎的這個動作,頓時恍然大悟,紛紛動手,將長繩解將來來。

城上有力的支援極大地緩解地關興龍的壓力,他開始越來越靠近城牆。已有些士兵到了城牆之下,這個時候,城上拋下長索,有的士兵伸手抓住繩索,從馬上縱身而起,兩手交替,腳蹬著城牆向上爬動,而城上的士兵也奮力地拉扯著。

「關將軍,關將軍」汪澎聲嘶力竭地大叫著,舞動著手裡的繩索。

關興龍終於與那名校尉一齊殺到了城下,汪澎和另一名士兵的繩索同時扔了下去,關興龍將厚背刀咬在嘴裡,單手抓住繩索,騰身而起。

速罕眼中冒著怒火,煮熟的鴨子居色也能飛走,策馬向前,搭箭上弦,瞄準正在快速向上的關興龍。

崩崩崩連珠箭發,城上的汪澎大驚失色,三道黑影呈一條直線直奔懸在空中的關興龍,「將軍」他大叫起來。

現關興龍一樣懸在空中的那名校尉在這瞬間,也看到了射向關興龍的長箭,突然大叫一聲,腳用力在城牆上一蹬一扭,向著關興龍方向甩去,臨近之時,突然鬆開雙手,張開雙臂,落將下來,恰好擋在關興龍身前,哧哧哧三聲,三支羽箭全都釘在了他的身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這名校尉石頭般地向下落去。

「兄弟」關興龍大叫道,在半空中扭腰而起,將繩索套在腳上,騰出手來拿起厚背刀,腳上頭下地被汪澎和幾名士兵合力向上拉去。速罕的連珠箭再至,關興龍將厚背刀舞得風車一般,當當連聲,終於還是一支箭突破防禦,哧的一聲扎進關興龍的大腿,關興龍疼得滋得倒吸一口涼氣,恰在這時,幾雙有力的手抓住了關興龍,將他扯進城牆內。

仰面朝天的關興龍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仰著看著天空,此時,第一縷陽光正破空而來,照在城樓定州軍那面大旗之上,映得金光燦燦,城牆之上,數千士兵歡聲雷動。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橫刀立馬

城上的歡呼起此起彼伏,僥倖回城的關興龍與其它幾十名士兵卻都像死魚一般,躺倒在地上,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得乾乾淨淨,整個人直想閉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覺。身上的創傷仍在流血,但感覺卻似首遲鈍了,肯本不知道疼痛。

狂怒的伯顏率軍向著定遠猛撲了上來,輜重營的被毀,不斷燒掉了他無數的糧草,更燒掉了他正在打製的無數的攻城器械,還有本就不多的工匠。士兵們抬著雲梯,推著攻城車,蒙沖車,無數的騎兵們拖著撞木,瘋狂地向著定遠城撲來。

「守城,戰鬥」汪澎大吼道,士兵們興奮地奔向各自己的崗位。

關興龍喘了幾口氣,有些艱難地在一名士兵的攙扶下爬了起來,看看腿上的那支長箭,滋滋牙,一手握住頭部,對那士兵示示意,那士兵稍稍猶豫了一下,拔出佩刀,霍地一刀斬下,將長長的箭尾砍下,只留下箭頭嵌在關興龍的大腿裡。

「幹得不錯」關興龍嘿嘿一笑,表揚了那個看起來還稚氣未脫,有著一張娃娃臉的士兵。那士兵的臉一下子便紅了起來。

「汪澎」關興龍叫道。

「關將軍」汪澎跑了過來,「蠻子攻得好凶。」

關興龍咧嘴一笑,「最後的瘋狂,蹦噠不了幾下,你去傳令,給我將除了西門之外的三座城門統統堵死。」

「是,將軍」

扒著城牆,看了一下城下密如蟻蝗的蠻兵,關興龍高興地叫了起來,「伯顏終於失去理智了,快去,將百發弩給我推出來,讓這些蠻子嘗嘗什麼叫做箭如雨下。」

自開戰以來,被關興龍視為珍寶般的百發弩還一次都沒有上過陣,關興龍一直想把這一鎮關利器放在最危險的時刻,但現在,他覺得正是時候了。

蠻族步卒正在瘋狂攻城,而騎兵們一隊隊的騎著戰馬自城外不遠處掠過,在馬上開弓引箭,向城上射擊,準頭極佳,給城上守城士兵造成了極大的困撓。眾人在應付那些來自攻城車上硬弓強弩時,還得時時提防著這些騎兵射出的箭支。

一台台黑色的百發弩被從城樓裡面推了出來,匡當匡當地靠上城牆,關興龍看著城下蜂湧而來的蠻兵,大笑著一揮手,「給老子射死這些狗日的」

十幾台百發弩瞬間便爆發出黑色的死亡箭雨,強力壓簧射出的這種全鐵弩根本不是蠻族的甲胃能抗拒的,十幾台百發弩集中向著一個固定的區域發射,瞬間便將這個區域內的生物統統射倒在地,城上的士兵吆喝著推動百發弩,其餘的人則拚命地以最快的速度將箭匣裝填進去,隨著嗡的一聲響,又是一塊區域變成了空白。

這場猛烈的攻防戰來得迅速,結速的也極快,不到一個時辰,伯顏便垂頭喪氣地吹起了收兵的號角,在留下了無數具屍體後,一無所獲地收兵了。

看到蠻族收兵,關興龍得意地大笑起來,笑了數聲之後,忽地覺得眼前一黑,笑聲戛然而止,他翻身便倒在冰冷的城牆上。

「快來人啊,送關將軍去醫館」汪澎大叫起來。

自開戰以來,德仁堂內就一直被傷兵們塞得滿滿的,只要還能動的傷兵,在處理完傷口後,都只能離去,十幾天來,金喜來本來的一圈小肚腩已縮水不少,一臉的疲倦神色,但今天,他仍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接又一批新傷員。

今天的戰事短暫而激烈,不斷地有新傷員送過來,金喜來與金歡兒兩人已忙得有些麻木了。

「金大夫,金大夫,快一點,關將軍受傷了」外面有人大喊著,金喜來父女都是一震,旋即看來汪澎領著四個士兵抬著一具擔架如飛般奔來,相比起官辦的醫館,汪澎還是覺得金喜來的醫術更高超一些,逕自便將關興龍抬到了德仁堂。

金歡來迅速地清理出一張長檯,讓汪澎將關興龍放了上去。

身上鮮血斑斑的關興龍著實看來出到底那裡受了傷,戰袍破碎,凱甲上到處都是刀痕,唯有腿上的箭傷非常醒目。

金喜來二話不說,一邊對金歡兒道:「先給將軍處理腿上的箭傷」一邊伸出手去,搭上了關興龍的手腕,閉目診起脈來。

在幾名士兵的幫助下,金歡兒好不容易替關興龍脫下身上的盔甲,看到盔甲之下的傷痕,金歡兒不由嚇了一跳,身上處處都是傷痕,怕不有十數處之多,凱甲再好,也擋不住連續不斷的劈砍。

最重的仍然是腿上的箭傷,速罕的那一箭勢大力沉,幾乎形成了穿透傷,箭頭深深地卡在肉裡。拿起剪刀,剪去腿上的被血浸透,貼在傷口上的褲子,金歡兒便看到了那個恐怖的傷口,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金歡爾對幾名士兵說,「過來幫忙按住關將軍,待會兒會很痛,不要讓將軍亂動,我來為將軍起箭」

幾名士兵走過來,使出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按住關興龍,金歡兒稍一猶豫,便伸出了手去。

「啊」一聲慘叫,劇痛讓關興龍猛地醒了過來,但被士兵按住手腳的他卻是動也不能動,傷口隨著箭頭的被起出,一股血箭標了出來,濺了金歡爾一身,金歡兒迅速地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藥物,堵住傷口,手腳麻利地包紮起來。

金喜來鬆開了關興龍的手,對汪澎道:「不妨事,關將軍身體強壯,只是因為脫了力,再加上失血過多,過於緊張之後的突然放鬆才導致的昏倒,只要好好休息幾天自然就好了,倒是這腿上的箭傷恐怕得將養一些日子。」

汪澎連聲道謝,有了金喜來的話,他總算是放下心來,剛剛關興龍翻身便倒的架式可是嚇壞了他。

金歡兒已開始處理關興龍身上的傷口,此時關興龍卻已醒了過來,看著身上血跡斑斑,連俏臉上也濺了幾滴血的金歡爾,關興龍有些歉意地道:「麻煩小金大夫了」

金歡爾抿嘴一笑,「這有什麼麻煩的,我是大夫嘛」替關興龍脫下那件千瘡百孔的內衣,露出裡面結實的肌肉,跟著小心地將藥膏敷在上面,再將其牢牢地包紮起來。一會兒功夫,關興龍便成了一個粽子。

關興龍目不轉睛地看著金歡兒忙碌著,一場大戰下來,在生與死的邊緣上走了一遭,突然看到如此美麗的女子,倒是讓他覺得心曠神怡,一身的輕鬆,倒是金歡兒讓他看得滿面通紅,好幾次出了岔了,偏生關興龍又是將軍,不像普通士兵,要是一個小兵這樣無禮地盯著他,說不得便要讓他吃一點苦頭了。關興龍兀自不覺,瞪大眼睛,看著金歡兒,咧開嘴微笑著。

伯顏吃了大虧,短時間內,再也湊不出足夠的攻城器械,只能將攻城改為圍城,定遠難得地平靜了下來。

一日暮色降臨時,城下忽地響起馬蹄聲,一匹馬居然自蠻族那邊奔了過來,馬上騎士一身蠻族士兵裝束,卻正向著定遠狂奔而來。

「怎麼回事?」城上的士兵們拉開弓箭,瞄準那人,卻見那人狂奔到城下,忽地從腰裡掏出一塊牌子,大叫道:「不要射箭,我是統計調查司特勤,奉命前來定遠傳令」

得到報告的關興龍來到城頭,吩咐道:「放繩索下去,將他拉起來,一個人,即便是假的,又作得了什麼祟,值得你們這樣大驚小怪的。拉起來。」

那人身手卻極為矯健,攀著繩索,極為麻利地爬上城來,看了一下被衛兵小心戒備保護著的關興龍,單膝下跪,大聲道:「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特勤,鷹揚校尉劉俊傑參見關將軍」掏出腰牌,雙手遞了過去。

汪澎接過腰牌,小心以驗查過後,對關興龍點點頭,關興龍笑道:「起來吧,你冒著這麼大的險混進來,是奉了清風司長的命令?」

劉俊傑搖搖頭:「關將軍,卑職是奉大帥的命令,為定遠城關將軍即定遠守軍送來嘉獎令」

「嘉獎令?」眾人的神色一下子興奮起來。便是關興龍也是雙眼放光。

劉俊傑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封好的公文,遞給關興龍,「關將軍,這是大帥府通報全軍的公文,嘉獎此次定遠之戰中,關將軍率部重創正黃鑲黃兩旗,斬蠻族大將勃魯,孤軍出城,焚敵方輜重,極大地打擊蠻族的囂張氣焰的嘉獎令。」

關興龍打開公文,仔仔細細地閱讀了幾遍,臉上已是興奮之極,揚起手裡的公文,對城上的士兵大叫道:「弟兄們,我們定遠守軍被大帥親口贈於了營號,從今天起,我們便叫橫刀營了」

城上頓時歡聲雷動。「橫刀營,橫刀營」整齊而有節奏地喊聲在夜幕下迴盪。

劉俊檔又從懷裡掏出一卷紙,笑道:「關將軍,還有令你更興奮的事呢,大帥親筆為你題字,這在定州軍中尚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啊」

「什麼?大帥為我親筆題字?」關興龍忙不迭地接過來,小心地展開,李清那一筆與眾不同的蒼勁字體立時顯露出來。

「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出其不意

雨一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在震遠和正藍旗大營之間,被踩踏得的光溜溜的地面泛起黃色的泥漿,偶爾一片片的泥水中泛起觸目驚心的紅色,深藏於地下的蚯蚓忙不迭地爬了出來,在泥水裡快活地爬來爬去,留下一條條醒目的印跡,但旋即又被泥水淹沒。

肅順愜意地半躺在大帳中,手裡舉著酒杯,正慢慢地品味著美酒,兩個纖細的女子正跪坐在他身前,慢慢地替他捶著大腿。

震遠的定州軍是原定州系的老將魏鑫,這是一個長期守城守出了經驗的老將,年屆五十,在他從軍生涯的數十年中,倒有一大半是在守城當中渡過的,對於守城有他獨到的經驗,肅順只是在攻打了一次之後,就知道碰上了一塊難啃的硬骨頭,替巴雅爾火中取栗的事情,肅順是萬萬不會做的,草原人從來就不擅長攻打堅城,這一次圍困三座要塞,為什麼不讓龍嘯軍來打,為什麼讓狼奔軍以牽制上林裡駐軍為理由也不來打,而讓其它各部來攻堅?肅順哼哼著,在心裡冷笑,巴雅爾想要借這個機會消磨其它各部的實力,行那一箭雙鵰之計,可別人也不都是傻子啊,看看富森,不也和自己抱著一樣的心思麼?

按著肅順的意思,打什麼城池,按著以前的老套路,繞過堅城,直接打到定州腹地去,李清在沙河鎮只不過屯了三四萬兵,怎麼會是自己這邊一湧而上的十萬人的對手?後勤?笑話,草原人打仗啥時要過什麼後勤,打到那裡便掠奪到那裡,以戰養戰,方是正理,如此攻打堅城,正是避敵之短,揚敵之長,巴雅爾的那點小心眼,是個人都能明白。

「族長」一名紅部將領闖進帳來,讓肅順不由皺起眉頭,哼了一聲,抬抬手,示意兩個美姬退了下去。

「什麼事,慌裡慌張?」

「族長,震遠城中兵力調動異常,就在剛剛,魏鑫居然打開了城門,大約三千部卒出城,竟是想要與我們野戰了」那名將領大聲道。

「什麼?」肅順的第一反應是這名將領在胡說八道,「你沒有看錯,魏鑫那頭千年烏龜居然肯探出頭來與我野戰?」

「怎麼可能看錯,族長,那三千人現在便依城結陣,您聽,戰鼓聲敲了起來,他們在邀戰」

肅順幾個大步便掠出大帳,爬上高台,果然,在連綿不斷的細雨之中,以戰車為前導,定州士卒排成整齊的一個大方陣,依城而立,一員年輕將領高立於一輛指揮車上,他左右的鼓手正在用力敲著邀戰鼓。

「他**的,魏老頭吃錯了什麼藥?」肅順惱恨不已,罵聲不絕,從高台上一步跳了下來,便向大帳中走去。「他依城結陣,擺出一個烏龜殼陣,那些該死的百發弩就是閻王爺的鉤魂刀,老子才不上這個當,不理他,讓他敲去。」

「族長」那名將軍跨前一步,低聲道:「攻堅城我們不幹,但現在對方出城野戰,我們還不應戰的話,這事要是傳到皇帝陛下那裡,與您可不利啊,按照現在頒布的律法,陛下隨時可以剝奪您對軍隊的指揮權啊再說了,對方邀戰,我們避而不出的話,對士氣也是很大的打擊啊」

肅順頓住了腳,想了想,道:「你不覺得有些奇怪麼?魏鑫整個就一屬烏龜的,為什麼突然出城邀戰呢?這裡面有不有什麼古怪?他攏共只有五千兵馬,出城三千,便是打一個大勝仗又如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接下來怎麼守城?不對啊」

「向定州方向放出斥候,放遠一點。」肅順自言自語地道:「李清不會瞄上我了吧?」

頓了頓,又道:「不管怎麼說,對方既已擺開架式,我們總是要打上一打,這樣吧,你率領步卒持重盾上去敲敲魏鑫。」

那名將領領命而去,肅順搖搖頭,仍是覺得奇怪之極,江山好改,本性難移,千年的烏龜流忽然轉了性,絕不是什麼好事。

「全軍備戰」肅順大聲下令道。

洪海鋒是定州軍中湧現出來的一批新銳將領,亦是出自李清的親衛營,這些天一直死守城防,可是將他憋壞了,今天終於出城作戰,讓他著這前些興奮,而且今天不是小打,而是大打,自己這裡只是一個引子,看到正藍旗的大營裡鼓聲響起,一批批的步卒湧出城來,不由微微皺起眉頭,對方人人手持重盾,列陣而行,雖然隊列走得不甚整齊,但一排排的重盾卻將步卒遮擋的嚴嚴實實,這最大限度地抵消了定州百發弩的威力。

手中令旗揮舞,城上的八牛弩,投石機開始發射,背靠堅城,能得到城上有力的支援,洪海鋒自信能頂住對手數倍兵力的衝擊。

「一品弓,仰射,五發連射」洪海鋒令旗揮舞。

一聲悶響,定州軍中射出一片箭雨,衝向天空,與此同時,投石機,八牛弩也重重地撕開了重盾的防守,恰在此時,箭雨自空而落,雙方的配合恰當好處,對面的步卒立即倒下一片。

重盾一陣慌亂之後,迅速又組合在一起,踏著堅定的腳步,向前推進,與此同時,正藍旗方面的強弩,投石機也開始了發射。

「百發弩,射」洪海鋒大聲下令。

嗡嗡的聲音響起,百發弩那與眾不同的聲音立時響起,飛蝗般的箭支電射而出,強而有力地擊打在重盾之上,持重盾的蠻兵手上稍微吃不住勁,重盾稍稍一歪,密如飛蝗的弩箭便趁隙而入,將人一排排釘倒,但蠻族的步卒仍是在不停地向前推進,百發弩在對方投石機的重點照顧下,也開始出現了損毀。

「百發弩,退,步兵,抬槍,向前三步走」

嘩啦一聲響,雪亮的長矛抬起,步卒整齊的隊列向前走出三步,拉開一定的間隙,稍微停下來整頓了一下之後,在哨長們尖厲的哨聲中,一排排向前大步推進。

「殺」

「殺」

「殺」

雙方接戰,長矛刺出,重重地戳在重盾之上,此時定州兵的數排槍兵之間已拉開了數米的距離,第一排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長矛刺出,而正藍旗士兵在擋住第一輪後,立即棄盾,手執鋼刀,矮身鑽進定州兵的隊列之後,刀砍斧斫,將定州兵放翻在地。

第一排的定州兵並沒有理會這些鑽進來的蠻兵,反而加快腳步,迅速向前,剛剛鑽進來的蠻兵立時便受到第二排槍兵的齊刺,沒有人能擋住如此整齊劃一的刺殺,立即便被刺翻在地。此時第一排的槍兵已經向內收縮,被砍倒的士兵的空隙旋即被填滿,而短出的兩截迅速被第二排士兵補上。

大營之內,看著戰場的肅順搖頭不止,步卒之精,無人能與定州兵相比,好在本方這些步卒不是自己的命根子,損失一點也不在乎。能在野戰中消耗一點定州精銳也好,

就在肅順盯著戰場,琢磨著什麼時候撤兵的時候,一名斥候飛馬而來,臉帶緊張之色,直奔到肅順面前,翻身下馬,大聲道:「族長,發現了定州大批騎兵正奔襲而來。」

肅順手一抖,跳腳道:「操他**,就知道有毛病,多少人,有多少兵馬?」

那名斥候道:「族長,對方將我們大部分兄弟都掃了,只餘下我們幾個人跑了回來,看騎兵規模,大概在一到二萬之間。」

「一兩萬人?」肅順跳了起來,「李清這是傾巢而出啊,鳴金,收兵,全軍準備後撤,向龍嘯軍求援,讓他們來支援我們,一兩萬騎兵,幾乎要與我正藍旗相當了。」

肅順大叫道,幸虧自己先前有了準備,否則現在倉促後撤,必然會引起大亂。

鳴金的鑼聲響起,正藍旗士兵開始後撤,一隊隊士兵交替掩護著退向大營,而此時,大營內正藍旗的主力部隊已開始拔營了。

「向前」洪海鋒揮舞令旗,「拖住他們」

此時,城頭之上的魏鑫已看到了遠出揚起的煙塵,知道定州大規模騎兵已開始出現,通過旗語通知洪海鋒粘住對手,正藍旗的主力是啃不動的,但正在與定州兵交戰的步卒卻完全可以留下來。

肅順已是顧不得還在戰場上拚命搏殺的步卒了,二萬正藍旗騎兵開始一部一部地開拔,肅順可不想在這裡與定州兵血拼,便是要打,至少也得與龍嘯軍會合之後,有了絕對的兵力優勢,才不會蝕本,現在要他獨立與定州兵硬抗,他才不幹。拼光了自己的老本,下半輩子可怎麼過?

至於那些部卒,算了,顧不得他們了。

定州騎兵席捲而來,只可惜,本想正亂幹上一票的尚海波發現,正藍旗的主力已脫離了戰場,留在戰場上的只是一些已毫無鬥志的步卒,正被自己的騎兵趕得漫山遍野的亂跑。

「肅順好生狡滑,居然溜得這樣快」尚海波遺憾地搖搖頭,「傳令全軍,佯動追擊,將肅順嚇得再跑遠一點,將龍嘯軍向這邊勾來,然後全軍馬上轉向,直奔定遠。」

而此時,洪海鋒指揮的三千步卒已在打掃戰場,興高采烈的士兵高聲歡呼著,向著疾馳而去的騎兵行以注目禮。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狼來了的故事

正藍旗肅順一直到天黑時分方才擺脫了定州騎兵的追逐,當聽到斥候回報定州騎兵已退走,而龍嘯軍在納奔的率領下,已緊急趕來馳援的時候,他才鬆了一大口氣,總算是避免與定州兵的火並了。

打下定州,肅順也想,但他卻不想讓自己的子弟兵付出慘重的代價,最好的結果便是跟在龍嘯軍的屁股後面,痛打落水狗就行,要讓他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是萬萬不肯的。想這麼做的哈寧齊如今已魂歸地府,第二個想幹的代善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斬下了頭顱,血淋淋的事實證明,定州軍便是一個刺猥,即便是啃了下來,也要扎得滿嘴鮮血,更何況,到目前為止,草原各部個個被扎得滿口鮮血,肉倒是沒啃上幾口。一想起定州兵精良的裝備,肅順的頭皮便是一陣發麻。

巴雅爾,既然你是元武帝國的皇帝,是草原的領頭雁,那你多付出一點代價是應該的,肅順在心裡想著。

「肅順旗主」納奔策馬到了肅順的面前,翻身下馬。

「二王子」納奔以前一直是叫肅順叔叔的,但現在不比以往,哈寧齊死,代善死,伯顏是白族的鐵桿盟友,自己已是孤家寡人一個,當然要低調一些。「幸虧你來得及時,這才嚇走了定州軍,二王子英明神武,果然是我們草原未來的神鷹。」納吉死後,納奔已是水漲船高了。

納奔微微皺起眉頭,古銅色的臉龐上水淋淋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烏黑油亮的頭髮被精心辮成了無數根小辮子,一根紫金頭箍將頭髮紮住,他從心底裡是極討厭肅順這個牆頭草般的傢伙,但眼下時局,卻讓他不得不讓這種厭惡壓在心底。

「旗主,為什麼你一味後退,而不迎戰?你部有二萬精銳,敵方不過萬餘人,如果你能纏住對手,等我趕到,那就是一個全殲定州騎兵的大好機會。」

肅順臉上堆滿笑容,「二王子,你沒有與定州騎兵正面交過鋒,不知道對方的悍勇和裝備的精良,不瞞二王子說,雖然我有二萬精銳,但如果真正與他們對上,我可是一點勝算也沒有,哈寧齊,代善的前車之鑒啊,他們都是自以為很強大,結果被定州兵打得大敗虧輸。再說了,您看看我們正藍旗,才不過幾千具鐵甲,大都是皮甲,而定州兵雖然人少,但人人都是身披堅甲,弓弩之強,遠程打擊之猛,都不是我能比擬的。陛下給我的命令是攻打震遠城堡,可不是與定州騎兵決戰」

納奔一聽之下,頓時火冒三丈,說來說去,還是想保存手裡的實力,如果肅順能不計代價地纏住定州兵,等自己趕到,不敢說全殲對手,起碼也能讓對手望風而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納奔冷笑道:「既然是攻打震遠要塞,卻不知眼下如何了?可曾打下?」肅順兩手一攤,皮笑肉不笑地道:「攻打要塞,本就不是我草原鐵騎的長項,我已經非常努力了,手下兒郎們也拚命了,不信的話,二王子可以去震遠城下看看那堆集如山的我部兒郎,二王子既然來了,何不助我一臂之力,也讓我看看二王子的神勇?哈哈哈,既然二王子到了,那以二王子的神武,想必震遠要塞舉手可下,我部願為二王子壓陣。」

納奔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入地,自己手裡的兩萬龍嘯軍清一色的騎兵,連一件攻城的器具也沒有,怎麼去打堅城要塞,臉色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而肅順一臉的笑容之下,卻在心裡冷笑道:「和我鬥,你小子還嫩了點。」

「二王子,剛剛斥候來報,定州騎兵並沒有撤回沙河鎮,而是逕自奔向定遠要塞,看來是想打一下正黃鑲黃兩旗了。我們要不要馬上去支援伯顏旗主?」說話的是龍嘯軍大將胡沙安。

納奔瞇起了眼睛,「你說他們又去定遠了?」

胡沙安肯定地點點頭。

納奔眼前一亮,看著肅順道:「肅順旗主,眼下便有一個大好機會,你可敢跟我走一遭?」

肅順拱手道:「二王子請明言。」

「定州萬餘名騎兵直奔定遠,顯然是想去打正黃鑲黃兩旗的注意,那此時沙河鎮便空虛了。我們繞過震遠,直接奔襲沙河鎮,拿下李清的中軍大營。」

肅順先是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二王子,這太冒險了,請務必慎重,這萬多騎兵即便去了定遠那邊,可是還有李清的常勝營,旋風營兩營騎兵呢,再說了,防守沙河鎮的可是啟年師,王啟年此人最擅長的便是以步破騎,而他們經營沙河鎮以久,佔據了地利,我們此去,一旦拿下沙河鎮那是大好,但如果拿不下呢?被他們糾纏在了沙河鎮呢?那震遠要塞便是橫在我們頭上的一把刀,我們的後勤補給怎麼辦?如果被封在了這個區域內,那便有全軍皆墨的危險。」

納奔怒道:「兵凶戰危,那有十足把握的戰鬥,只要有五成把握,便可以一試,我們皆是騎兵,來去自如,糾纏我們,李清拿什麼糾纏我們,他的親衛營,旋風營精銳在白登山一役中所剩無幾,重建的軍隊戰力能剩幾分?」

肅順只是搖頭,道:「二王子,如果真如你所言,我部願意派出一部騎兵隨二王子奔襲沙河鎮,但大部人馬還是要駐紮在震遠,以策萬全,如果二萬子成功,我們則可隨後推進,萬一二王子失敗了,則後路無虞,隨時可以退下來。」

面對著油鹽不進的肅順,納奔已是無話可說,寒聲道:「那肅順旗主可以給我多少騎兵?」

肅順攤開一個巴掌,「五千,二王子,這已是我四分之一的軍力了,不能再多了。」

「五千便五千,胡沙安,整軍,我們出發」

定遠要塞,伯顏很是惱火,大將勃魯死在城頭,到如今那頭顱還高高地懸掛在定遠城頭,而關興龍的夜襲又焚燬了他大量的輜重,讓他的攻城勢頭不得不停頓了下來,看著帳外連綿不絕的雨水,心裡的怒火卻不知如何發洩。

「旗主」一名將領大步跨進帳來,「我大營五十里外,發現大批定州騎兵,正向我們奔襲而來。」

「定州騎兵?」伯顏站了起來,「多少人,從哪裡來的?」

「大約萬餘人,從震遠要塞方向而來。」

伯顏沉吟了片刻,「定州一直避免與我們野戰,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有大量騎兵從震遠方向而來,肅順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將領搖搖頭:「我們與震遠方向的聯絡目前已完全被切斷,不知道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大營左翼小心戒備,不要妄動,先看看這些定州人想要幹什麼。」伯顏道,「擊鼓,召集眾將議事。」

尚海波率領的啟年師兩個騎兵營,再加上馮國磐石營的兩千騎兵,在距離伯顏十里的時候停了下來,就地紮營,看模樣倒是一幅長期作戰的打算,這讓伯顏驚疑不定,不知道在震遠方向到底發生了什麼,居然讓定州兵大模大樣地駐紮在自己的左翼,要知道,自己的左翼距離肅順的震遠大營不過百十來里地。一面下令派出大量的斥候向震遠方向潛進,力圖打探到確切的消息,一邊派人向納奔的龍嘯軍報信,要求龍嘯軍向自己靠近。

做完這些事後,伯顏將自己的防守重心向左翼傾斜,在沒有摸清敵人的底細之前,伯顏不想冒險出擊。

是夜,定州軍方向一夜數驚,每隔一個更次,大營裡便燈火通明,戰鼓震天,似乎隨時都會衝出營來發起攻擊,但每當伯顏做好準備之後,對面便偃旗息鼓,悄無聲息了。一夜數次的襲擾,讓伯顏部都是疲憊不堪,四更的時候,定州大營裡再次鼓聲震天,這一次除了左翼的部隊,整個大營都不再理會,自顧自地埋頭大睡,果然,雷聲大雨點小的定州兵在敲了一通鼓之後,又再一次的沉寂了下來。絲毫沒有出城作戰的跡象。

「疲兵之計」伯顏冷笑道:「如此小兒科的戰鬥技巧,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心中著實鄙視了一把對方的主將之後,也爬上了軟榻,自顧自地去睡覺了。

凌城,即將天亮的時候,天色反而愈加地黑了,雨終於停了下來,尚海波站在指揮台上,看著對面的伯顏大營,笑道:「差不多了,給我擂鼓。」鼓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對面的蠻族大營沒有了絲毫反應,尚海波哈哈大笑,「成了,大帥的攻擊馬上就會開始了」

話音未落,地面似乎都震顫了起來,那是上萬匹戰馬同時奔騰所造成的驚人效應,尚海波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穿透夜色,看到伯顏右翼李清的兩營騎兵。而此時,他手下一萬二千名騎兵也已整裝待發,美美睡了一個晚上的騎兵們個個精神抖擻,隨時可以發起攻擊。

當地面震顫時,伯顏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大聲道:「敵人開始攻擊了嗎?準備反擊,反擊」

一名將領衝進帳來,聲音顫抖地道:「族長,敵人來自我們右翼,已突破了右翼大營。」

「什麼?」伯顏頓時石化在地。「左翼呢,左翼的定州騎兵呢?」

「左翼的定州騎兵已出營列陣,便首先發起攻擊的是在我們的右翼。」

伯顏汗如雨下,此時他已明白,定州的騎兵已傾巢而出,目標正是自己。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臨機決斷

李清縱馬舉刀,猛力劈下,將擋在面前的一名蠻騎斬下馬來,溫熱的血液濺在冰冷的鐵甲上,一股淡淡的腥氣順著面甲上縫隙鑽進了他的鼻孔,刺激著他的味覺。「殺呀」他高聲叫著,右手執刀,左手的刺槍狠狠地捅進另一名疾衝而來的蠻騎,槍桿破碎的同時,對方也慘叫著跌下馬來。

白登山之役,上萬精銳一朝盡喪,給了李清極大的打擊,他不知道怎樣去面對那上萬個失去了兒子和丈夫的家庭,這些男兒都是為了護送他活著出來而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數倍於己的敵人當中,用生命和鮮血為自己淌開了一條血路。或許這上萬名精銳在定州其它高層心中只是一個冰冷的數字,但在親歷此事的李清心中,那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甚至記得那些艱難地爬上戰馬,將自己整個人綁在馬上的傷兵們那決絕的面容。

今天再次與蠻騎正面對上,一直沉鬱在內心深處,浸透了他血液的憤怒終於徹底暴發了出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曾說過最高指揮官不到最後關頭是不能赤膊上陣的話,每一次揮刀,每一次將面前的敵人斬下馬來時,似乎他內心的痛楚便稍稍減上了一分。

眼前沒有了別的,只剩下了前面的敵人,殺,衝上去

狂吼著砍倒又一個敵人,正衝著前面奔去的李清忽然發現從自己的側面彈出一個錘頭,將攔在自己馬前的一名蠻騎擊得遠遠的飛了出去,耳邊也傳來了王琰的大叫聲:「大帥,攻堅殺敵,是我們的責任,而不是你的,這是大帥您親口說的。請大帥退後」

掀起面甲,李清看著王琰,大聲道:「王將軍,今天我要放肆一回,我要為白登山上的將士報仇,親手斬向敵人的頭顱,能讓我感到更舒服一點。」

王琰一怔,隨即大聲招呼道:「來人,來人,為大帥開路」隨著他的呼喝,一批批的常勝營士兵衝了上來,圍在了李清的兩側,而王琰則大聲呼喝著揮舞著他的鏈錘,將李清前面的蠻騎一路擊得四散飛走。

李清不滿地瞪了一眼王琰的背影,這個樣子,自己還殺個毛啊,前面的被他殺光了,兩邊的被常勝營士兵殺光了,自己提著刀只是跟著大隊人馬向前衝了。

伯顏的右營已完全亂了套,由於尚海波部的存在,伯顏的防禦重點轉到了自己的左翼,右翼空虛,而定州人一夜數驚,屢次使用狼來了的故事又完全讓他的部隊陷入了一種絕對入松的狀態之中,當李清的上萬騎兵自右翼衝入大營的時候,整個右翼的蠻兵甚至都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也組織不起什麼有效率的反擊和阻截。

伯顏沉著臉看著火光沖天的右營,看到自己的部隊被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無助地被砍下馬來,或者乾脆就沒有馬,被敵人縱馬踐踏而過,眼中怒火熊熊,在他的中軍大營,大隊騎兵正在開始集結。

「左翼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守住,我不要他們殲滅多少敵人,只要擋住左翼的定州兵就好了」伯顏吼道,「我要活剝了李清」

右營已完全被打破,打殘了,尾隨李清騎兵的部卒破營之後旋即衝進了大營,將所有擋在前面的敵人一一剿殺,一路狂奔到了定遠城下。

城上的關興龍興奮的全身發抖,看到部卒湧向定遠,揮舞著大刀,高聲叫道:「開城門,開城門,援軍要進城了」

定遠要塞的大門洞開,三千步卒排著整齊的隊列湧進城去,而關興龍看著一片混亂的伯顏大營,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一經出現,立刻不可遏止地滋生。

「汪澎,你過來」汪澎幾個大步奔到關興龍面前,「將軍」臉上的興奮之色難以抑制,三千援軍進城,定遠將固若金湯。

「你,迅速指揮這三千援軍守城,我,帶著定遠的老卒們出城打一下」關興龍指著城下火光沖天的伯顏大營。

汪澎吃了一驚,「將軍,大帥給我們的任務是守城,並沒有要求我們出城作戰啊而且大帥們是騎兵,隨時可以脫離戰鬥,要是我們這裡的步卒出去了,會拖累大帥的」

關興龍笑道:「事情是不斷變化的,你看看,伯顏這傢伙心狠著呢,他完會放棄了他的右營,而在他的中軍大帳那邊集結軍隊,集結之後,他必然會衝擊大帥,我們此時出擊,可以從側面橫切一刀進去,將他的軍隊攔腰截為兩斷。給大帥創造機會重創伯顏的部隊,大好時機,不可錯過,豈能因為戰前的軍令而墨守陳規,事後如果大帥要處罰,我一力承擔」

「是,將軍」汪澎大聲領命。

很快,定遠城裡的剩餘的三千老卒被集結起來,而他們在城上的位置已由剛剛進城的新兵頂替。大門再一次打開,以戰車為前導,槍兵次之,刀盾兵交錯,弓弩手隨後,三千士卒湧出城來,恰在此時,伯顏集結的中軍開始向右營發起了衝擊。

李清眼見著三千援軍進入定遠,此次作戰的目的已完全達到,正準備下達撤退的命令時,忽然發現定遠城門大開,三千步卒在關興龍的帶領下湧出城來,獨臂的關興龍騎在馬上,分外顯眼,微微一怔,給關興龍的命令中並沒人要求他出城作戰,但李清馬上發現伯顏正奔騰而來的大隊騎兵,驀地明白地關興龍的用意,「關興龍,大將之才也」李清在心裡突地升起一個念頭,能臨機決斷,悍然違備事先最高統帥下達的命令,而抓住轉瞬即折逝的戰機,這是一個名將不能缺少的果斷。

既然關興龍已作出決斷,那自己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李清看了一眼伯顏的左翼,他相信尚海波發現這片的狀況之後,會迅速調整左翼攻擊的策略。

「常勝營,旋風營迅速集結」李清當機立斷下達命令,他要與伯顏的騎兵對沖。一隊隊的騎兵開始彙集到李清大旗之下。

「衝鋒」李清鋼刀用力下劈,率先一馬衝了出去,王琰趕緊跟上,黑色的洪流一洩而出,此時的伯顏右營已不復存在了。

天亮了,雨停了,多日不見的太陽自地平線上一躍而出,漫天的火光頓時相形見絀,在金色的陽光中黯淡下來。伯顏的騎兵狂奔而出,關興龍一聲令下,百發弩發出嗡的一聲響,如雨的箭支射將出去,三千步卒在弓弩的掩護下,一頭扎進了伯顏的騎兵大隊中,頓時被騎兵淹沒。

「結圓陣,防守防守」關興龍獨臂揮舞著他的厚背刀,左衝右殺,讓自己的三千步卒排成了一個圓陣,以戰車為掩護,長矛此起彼伏,不斷地將蠻騎刺下馬來,而這些步卒也不斷地被強力衝過來的騎兵撞飛或者劈倒。

「守住,守住刺,刺」關興龍圈馬在圓陣之中打著轉地奔跑,看到那裡危急,便趕過去一陣狂劈,穩住防線,在一片兵慌馬亂之中,三千步卒漸漸地穩住陣形,在騎兵洪流之中如同中流砥柱,穩穩地守住了防線。

被切斷的伯**軍前部迎頭撞上了李清的兩營騎兵,立時便陷入佔據數量優勢的常勝營旋風營的圍攻。王琰與姜奎如同兩匹憤怒的公牛,咆哮著將面前的敵人一一刺下馬來。

左翼,尚海波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與戰前規劃不相符合的情況,不假思索,他立即下令讓一個營的騎兵繞過左翼,加入攻擊到伯顏尾軍的行列中,剩下的七千人依舊狂攻伯顏的左翼,此時伯顏的左翼也已搖搖欲墜。

「破營,破營」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尚海波在指揮台上跳著腳聲嘶力竭地吼道。

伯顏悲哀地發現,自己在總體兵力上佔據優勢,但在戰鬥的時候每一個戰鬥方向上,自己總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到兵力劣勢,關興龍的三千步卒便像鑽進自己肚子裡的一枚釘子,讓自己難受之極,卻又無力拔除,眼看著對方的圓陣雖然被自己一步步壓縮,已經越來越小,但越小他反彈力便越大,自己便愈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能進一步地向內壓縮,即便自己消滅了這支步卒,但自己的前軍必然也要被李清一口吞了下去,回望左翼,防線已是搖搖欲墜。

痛苦地低下頭來,「撤退,撤退」他眼中佈滿血絲,不甘心地下達著命令,說完這句話後,牙竟然生生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伯顏部吹起了撤退的號角,圓陣已被壓扁的關興龍終於喘了一口氣,胯下的馬早被對方射死了,看著潮水般退下去的蠻兵,關興龍拄著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龜兒子的,要是他再攻一會兒,老子可就真頂不住了」

看到伯顏後退,李清也不願再作過多的糾纏,當即命令放開一個口子讓伯顏的前軍逃走,卻讓王琰和姜奎率軍稍事掩殺一陣,盡量地將掉隊的伯顏部騎兵幹掉一些。

策馬走到關興龍面前,李清哈哈大笑著一躍下馬,重重地擂了一下對方的胸膛,險些將力竭的關興龍捶倒在地。「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幹得好,關興龍」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奔襲沙河鎮

震遠守將看著繞城而去的納奔龍嘯軍,命令手下在城上燒起三堆烽火,警告在沙河鎮的王啟年部,燃起烽火代表敵至,而每一堆便代表著一萬敵軍。

看著滾滾而去的敵騎,洪海鋒有些擔心地問道:「魏將軍,沙河鎮現在空虛,騎兵已傾巢而出,只剩下了王將軍的不到二萬的步卒,能抵擋得住納奔的龍嘯嗎?看龍嘯的軍容,果真要比肅順的正藍旗強得多啊,不論是裝備,還是士氣。」

魏鑫撫著頷下的長鬚,微笑道:「如果是別人,我還真不敢說,但是王啟年將軍在那裡,我敢說納奔絕對討不了好去。別忘了,王將軍可算是定州軍裡最擅長以步對騎的人物,再說了,納奔此去,求得便是一個快字,要是短時間內打不下沙河鎮防線,李大帥回師沙河鎮,納奔就有被包了餃子的危險,一心掛兩腸,焉能打贏這場戰爭,你瞧著吧,最多兩天,我們便可以看到納奔灰頭吐臉的回來了。」

納奔騎兵進入宜安不久,便發出情況有些不對頭,沿途村舍雖然不少,但別說人,連狗也看不到一隻,空空蕩蕩,走進房中,除了一些笨重的傢俱還丟在房中,什麼也沒有拉下,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幾面牆壁,在宜安縣內突進了數十里地,所見情景,一般無二。整個宜安縣近十萬丁口,居然一個也沒有留下,全都走得乾乾淨淨。

胡沙安擔心地對納奔道:「二王子,定州實行的是堅壁清野,讓我們在敵境之內找不到一顆糧食,後勤輜重完全要靠後方補給,而我們打不下那三座要塞,後勤補給便完全暴露在對方的眼皮底下,根本無法大舉進攻定州內地,定州這是在拖啊,拖到冬季的話,形式便對我們不利了。」

納奔咬著牙,道:「李清實行堅壁清野,便是一把雙刃劍,三個縣數十萬丁口的安置,每天的耗費可不是小數目,哼哼,拖我們,我看最後拖垮的會是他。」

胡沙安道:「二王子,大楚富庶,非我們能比擬,聽說大楚的皇帝給了李清很多支持,上一次李清白登山大敗,精銳騎兵損失殆盡,聽說是皇帝勒令與定州相鄰的幾個州各出了上千匹戰馬,才讓李清又快速地重建了常勝營與旋風營。如果李清的財力足夠支持他搞的這一套大戰略,那我們還真是沒有什麼好辦法。」

納奔沉默了片刻,馬鞭指指前方,「無論如何,最後還得靠刀箭來說話,胡沙安,我們如果能取下沙河鎮,在定州的防線上撕開一個口子,則所有的這一切都將不再是問題。嗯,沙河鎮的防禦都搞清楚了麼?」

胡沙安點點頭,「都偵察清楚了,李清此次出動了兩萬騎兵,可以想見伯顏旗主可能要吃虧了,定州兵的裝備,可真是…..」胡沙安很是羨慕地道。

「王啟年部確實只剩下了不到兩萬的步卒,其中五千人駐紮在宜安縣城,沙河鎮防線約有一萬五千步卒,其中便有王啟年部的核心戰力天雷營,兩者之間互為犄角,遙相守望,二殿下,我們先打哪裡?」

「擒賊先擒王,當然是先打沙河鎮」納奔斬釘截鐵地道,「你讓正藍旗的那幫廢物去牽制宜安縣城的敵人,我們自己來攻打沙河鎮防線。一萬五千步卒,哼,我還不信我二萬龍嘯打不下沒有堅城作掩護的沙河鎮。」

沙河鎮,長達十數里的防線上,一萬五千餘啟年師的步卒早已枕戈待旦,從看到震遠城上的烽火開始,沙河鎮便全面進入了戰爭狀態之中,沙河鎮王啟年的中軍大營裡,傳令兵們忙碌地進進出出,將一條條命令送到各級指揮手裡,王啟年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守。納奔只要在這裡拖上一到兩天,那他就別想離開了。李清的騎兵回師,可以直接堵住他的退路。

沙河鎮十數里方向上的地面,已完全變了模樣,地上被挖開了縱橫交錯的無數壕溝,挖出的土被就地壘成了一道道土牆,有的土牆後是一段平整的地面,而有的卻是沿著土牆幾步遠便是一道深深的壕溝,溝裡被倒插上了密密麻麻削尖的竹刺,身披堅甲的龍嘯軍掉下去人不見得有事,但馬卻鐵定是再也不可能爬起來了。

越靠近沙河鎮,這種壕溝便愈深愈密,而且這些地方已進入了遠程武器打擊的範圍,王啟年在沙河鎮經營良久,光是佈置在後方的投石機便密密麻麻有如樹林般林立,看著便令人頭腦發麻,新打製的八牛弩閃著寒光,粗如兒臂的弩箭早已標定好射擊目標,只等著敵人一頭撞上來。

納奔只所以有信心來打沙河鎮,除了堅信龍嘯軍強大的戰鬥力外,更因為龍嘯軍的配置絲毫不遜色於定州兵,多年經營,稱霸草原的白族,擁有足夠的財力讓龍嘯軍配備最好的凱甲,手執最鋒利的武器,相對於草原的另一大武力狼奔軍,龍嘯軍的裝備上要強上一個檔次,這也是巴雅爾手中最強有力的武器了。

午時,太陽高懸頭頂,五月的陽光雖然還談不上如何火辣辣的,但加上戰場上那種沉凝的氣氛,卻讓人無端地感到一陣陣的燥熱,此時,也正是一個人氣血正旺的時候,便是在這個時候,納奔的龍嘯軍抵達了戰場。

看著定州軍的防線,納奔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撫遠攻防戰的防禦翻版。」他道。撫遠之戰後,白族內部也進行了一場反思,對於定州軍的這種防禦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納奔自信有辦法對付這種防守。

馬鞭指著自己的正前方,在他的對面,王啟年的大旗迎風飄揚,與納奔的將旗遙遙相對,「便從正面突破,我要直搗敵巢」納奔豪氣干雲地道。

沒有側翼的攻擊牽制,沒有小規模的攻擊試探,納奔一上手便是雷霆萬均之勢的正面強突,他要集中所有的力量,在正面戰場約三里寬的攻擊面上全面突擊,只在打開某一點,便可形成突破,遍地開花。

龍嘯軍一批攻擊的士兵抓起裝滿土的口袋,開始了突擊,而在他們的後方,更多的人正在忙碌地挖起泥土,裝填進口袋。

王啟年看著納奔蠻不講理式的進攻,大笑著道:「很好,這小子對我的脾氣,來吧,你既然想正面強攻,我們就來一個王對王,將對將,硬硬地碰上一碰。將天雷營給我調到正面去,作為殂敵的第一排頭軍。」

龍嘯軍騎兵們將布袋放在馬上,單手執弓,另一隻手從箭壺中抽出箭來,一邊奔馳,一邊搭箭上弦,瞄準幾道壕溝之後的定州弓手。而這些定州弓手們也正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在哨官的哨聲中,一支支長箭斜斜指向前上方。

「全體注意,急速五輪拋射」隨著一聲令下,定州兵們鬆開弓弦,崩的一聲響,空中立時多了一片箭雲,鋪天蓋地地罩住了向前奔襲的龍嘯軍。改良過後的一品弓射程比龍嘯軍的強弓要稍稍遠上十數步,便是這十數步的距離,讓定州兵可以在這場對射中佔得先機。龍嘯軍這頭,除了極少數臂力奇強的士卒能力挽強弓,在如此距離上與定州兵對射之外,其餘的人只能忍受著如雨般射下來的箭支,埋頭猛衝十數步後,方才將手裡的利箭射將出來。

龍嘯軍的士卒的控馬技巧,射箭水平的確不是定州兵能夠比擬,往往進攻的龍嘯軍士卒射出兩到三支箭,定州兵才能放出一箭,是以在忍受住了第一輪的打擊過後,在這場對射之中,龍嘯軍立時戰據了上風。

雙方不時都有人倒下,在這個距離上,其實雙方的對射更多的是一種壓制,真正對射死人的箭其實很少,雙方的盔甲都極其精良,只要不是背運被命中面門,咽喉等要害,射到其它位置,大都被盔甲卡住,無法對士兵形成致命的傷害。是以在戰場上,你可能看到一個渾身刺猥般身上插滿箭支的人還在策馬狂奔,還在跳上跳下地射擊。

龍嘯軍射術精良,在對射中佔到上風,但是損失卻一點也不比定州兵少,更多的龍嘯軍是胯下戰馬被射倒,而被馬拋下地來,在千騎縱橫的戰場上,即便是控馬技巧極其精良的龍嘯軍,也不免會誤踩戰友。

便在這場對射中,龍嘯軍奔到第一道壕溝前,拋下馬上的布袋,圈馬斜斜奔開,為後續部隊讓開通道。

不到一柱香功夫,第一道壕溝便被填平,矮牆被推到。定州兵旋即後退一定距離,再次對對方的衝擊施以弓箭壓制。重複著第一次的故事。

王啟年搬了一把太師椅,坐在指揮台上,輕鬆地看著這場攻防大戰,甚至快活地哼著小調,定州的防線越往後,反彈便愈強,「納奔小子,等你再前進給千來米,我就讓你嘗嘗天空中下石頭雨的滋味。」

「傳令給左翼,出三千人馬,給我威脅一下納奔的側翼,奶奶的,這些龍嘯軍莫非是挖土出身嗎,裝袋子這麼快?」王啟年大聲道。

說話間,龍嘯軍已突破了第二道壕溝,再向前推進了百米。此時,他們付出的代價不過是百來名士兵的性命而已。

但是納奔和胡沙安兩人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輕鬆的表情,定州兵如此表現,只能說明,在後面會有更艱苦的戰鬥在等著他們,看著且戰且退的定州兵,胡沙安忽然開口道:「二王子,如果今天傍晚我們不能突破沙河鎮的話,那我們就必須要走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最強騎兵與步兵的對決

龍嘯軍頑強的作戰意志和高超的作戰技巧的確不是納奔在自誇,這也是王啟年第一次與龍嘯軍作戰,看到對方眼下那看是散亂,實則進攻梯次非常明確的進攻陣形,王啟年感到今天會有些麻煩了。

定州軍最大的依仗便是遠程打擊的犀利,得了復州之後,定州軍在財政上變得非常寬裕,這也讓李清更加加大了在遠程打擊武器上的投入,讓敵人摸不到定州軍的邊兒便已遭到重大損失,這是最讓敵人感到氣餒的事情了。但今天這一戰略對龍嘯軍明顯有些失效。每當空中箭雨密集起來,進攻的龍嘯軍便你受驚的鳥雀一般四散而開,手中的盾牌和彎刀揮舞,將損失的程度降到最低,而一旦定州軍這邊一輪發射完畢,這些散開的士兵便又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集結起來,形成一個錐形的進攻陣容,狂潮一般撞擊著定州軍的防線。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沙河鎮外圍防線便告失守,龍嘯軍整頓隊形,目標指上了沙河鎮的核心區域,此時,納奔已可以清晰地看到對面那高高築起的指揮台上王啟年的身影。

沙河鎮十數里長的防線原本呈一個向外鼓起的半圓,但現在的態勢卻是,圓弧的最頂端已被深深地壓了進去,變成了模樣有些怪的向內凹的半圓,納奔的狼奔軍便嵌在這個凹之中,胡沙安有些擔心,「二王子,是不是要分出兵刀防備一下兩翼,我們現在幾乎便被對方三面包圍了。」

納奔笑道:「胡沙安,你沒有看到對方的營旗麼?王啟年將他的最強戰力天雷營調到了我們的正面,是要與我們來一個硬碰硬了,兩翼?哼哼,如果王啟兵的兵力佔優勢我還會小心防備,但現在卻是我們兵力佔優,你怕什麼?正面戰場就像是一塊磁鐵,會不斷地將兩翼的敵人吸附到中間來,襲擊我的兩翼?最多便是騷擾一下,不必管他,正面突破,只要擊潰了天雷營,我們便會像切奶油一般將沙河鎮切成兩塊,定州兵便任由我們宰割了。」

龍嘯軍呼嘯著衝向對面,而從開戰這時便一直沉默的定州軍投石機終於開始露出了猙獰,被打磨的溜圓的石彈佈滿天空,狠狠地砸將下來,四連發的八牛弩那特有的呼嘯聲響徹戰場,上百台八牛弩同時發射,每一次便是數百支長弩。

相比較而言,八牛弩對敵人造成的心理打擊較之投石機更大,投石機的石彈尚可以躲避,有些變態的傢伙居然還能利用手的盾牌和高超的技巧格當,但八牛弩卻是避無可避,擋無可擋,速度奇怪,力道超大,往往連盾帶人一齊射穿,強大的力道往往將人帶向空中,一路血雨灑將下來,慘叫聲在空中飛舞,血如同雨點般落在同伴的盔甲上,讓人無不色變。

龍嘯軍開始出現了大批量的傷亡,納奔的臉色卻沉靜之極,他知道,這種強力武器的打擊需要很長的時間間隔,才能發動第二波次,而他需要利用的就是這一段時間。

果然,投石機在一輪發射之後,便停頓下來,定州兵們忙著再次上彈,將繩索絞緊,而八牛弩也正在做著相同的事情。

而這一瞬間,龍嘯軍已是猛撲了上來,衝到了天雷營的面前。

「時機抓得真好」王啟年連連搖頭,道:「這一點以我們一定要記住,投石機,八牛弩等重型武器,一定要分批次輪換射擊,盡可能地不要出現這種長時間的間隔,一般敵人還好說,但碰上龍嘯軍這種軍隊,立馬便暴露出問題來了。」身後的一名書記官趕緊揮筆記下。

龍嘯軍在距離天雷營百十步時,遭到了第二輪打擊,百發弩。平射的百發弩力道也是相當的強勁,但龍嘯軍顯然對於定州軍的百發弩已是早有防備,手中的盾牌都是清一色的鐵盾,上護人,下護馬,百發弩一輪射擊,戰果卻是有限的很,很難象清洗紅部那種裝備不起鐵甲鐵盾的軍隊那般重創龍嘯軍。

但饒是如此,龍嘯軍的這一次衝擊,也付出了數百人的代價。

納奔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定州軍武器裝備之精良,實在是讓人咋舌,以往作戰,龍嘯軍如果付出這麼大人代價之後,往往便以衝入敵人的軍陣,剩下的便是屠殺,但今天,對方的軍陣仍然整整齊齊,正嚴陣以待。

天雷營,定州最強的步卒,從撫遠之戰開始,這個營便確立了自己在定州軍之中最強步兵的地位,與蠻族作戰次數最多的他們,積累了無數以步破騎的精驗,那怕是面對著騎兵中最強的龍嘯軍,他們也是毫無懼色,一個個方陣排列整齊,凹凸有致,如果從天上看下去,便可以看到數千天雷營的步卒排成數十個小方陣,這數十個方陣卻又隱隱組成了無數個倒品字形結構,騎兵衝進來後,無論在哪個方面,都會陷入到三面包圍之中。

現任天雷營指揮,參將趙力看著奔騰而來的龍嘯騎兵,冷笑道:「以騎兵衝擊列陣的步卒,納奔,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今天讓你見識一下天雷營的厲害。投矛,準備。」

方陣最後面的一排士兵從背上拔出長約一米的投矛,後退十數步,在一聲令下之後,猛地發力奔跑,在達到最高速度之,沉重的投矛帶著呼嘯聲被擲了出去。這可不是白登山上用樹枝削成的投矛,而是定州精心打製,頭部全由精鋼構成,具有破甲能力的鐵矛。

數百支投矛集中火力,敲打在龍嘯軍的衝鋒箭頭之上,錐頭立刻便被削平,盾牌能夠擋住投矛,但投矛的巨大力量卻能讓你手臂發麻,只要你動作稍慢,便會被後續而來的投矛刺翻在地。

天雷營只投出一輪投矛,殺死了百多人之後,龍嘯軍便一頭扎進了天雷營之中,後面緊跟而來的龍嘯軍隨即圈馬側奔,繞著天雷營的步兵方陣奔跑,在馬上彎弓搭箭,不停地射向方陣,內裡突破,外圍游射,這是龍嘯軍破步卒方陣的不二法寶。

「阻斷」王啟年下令。

投石機再一次開始了發射,不過這一次顯然得到了命令,投石機不再是一個波次的密集進攻,而是十數台十數台的分成了數個波次,連綿不斷地砸向敵軍,竭力阻止更多的龍嘯軍衝進天雷營的方陣之中。

龍嘯軍一旦扎入這些方陣之中,馬速立刻便降了下來,有的甚至被迫停了下來,馬上的騎士揮舞著大刀長矛,不住地格擋,下刺。這是一場強強對話,最強的騎兵對上了最強的步兵,雙方士兵連吶喊聲都免了,個個都紅著眼睛,悶頭搏殺,眼睛裡沒有別的,只有敵人和敵人的刀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名天雷營士兵被刺中,倒了下去,但倒下的一瞬間他還是用刀砍斷了對方的馬蹄,看到對方倒載下馬,身上旋即多了幾個血洞,方才滿意地閉上眼睛,而一名龍嘯軍馬在被砍翻的一瞬間,猛地躍起,跳向空中,在幾支長矛迎上他時,他狂吼著扔出手中的長刀,看著長刀破胸而入,將對方扎翻在地,而他自己也被幾支長矛刺中,架在空中,幾支長矛一抖之下,將他摔出陣外。

游射的龍嘯軍很快發現,這種射擊對定州兵的影響不是太大,一是對方甲具精良,只要不是射到要害,根本死不了,而是空中刀槍飛舞,前排定州軍在拚命攻擊龍嘯軍,而後排的士兵而揮舞著長槍,在空中拚命攪動,這讓落下去的箭支很多被在空中打落,而在這些長矛兵的身側,還有持盾的刀盾手替他們掩護。

龍嘯軍立即改換了戰術,不再射箭,而是開始投鐵骨朵,鐵錘等武器。這些傢伙落下去,立刻便讓天雷營的方陣開始出現了較大的傷亡。

便像兩個狂暴的巨人糾纏在一起,人在這一時刻都變成了野獸,目的便只有一個,將對方殺死。龍嘯軍雖然兵力上佔優勢,但卻苦於一次投入不了太多的兵力,定州兵依仗著堅固的防守,不停地對龍嘯軍的兵部實施著阻斷打擊,衝進去的數千龍嘯軍與天雷營殺得難解難分,誰也奈何不了誰。

胡沙安看著臉色有些難看的納奔,小聲道:「二王子,我們的這種添油戰術絲毫起不了作用,打不破天雷營的中路,我們便無法取勝,二王子,撤退吧,兒朗們損失太大了,用騎兵去衝擊佈陣嚴密的步兵,本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而且對方身後還倚托著如此強大的防禦陣地。如果李清率兵堵住我們的後路,將我們封閉在宜安,那就糟了,在宜安,我們找不到一點補給。」

納奔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第一次與定州兵交手,居然是如此結果,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龍嘯軍一出,定州兵便會土崩瓦解,不堪一擊,但現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

「二王子,我們要找到機會,在野戰之中重創對方,而不是來攻堅啊」胡沙安勸慰道:「再說了,我們這一次出擊也不是沒有收穫得,將士兵都積累了一定的對定州兵作戰的經險,而且此戰敵人的損失比我們大得多,已經算是贏了。」

納奔抬頭看看天色,天黑之前打破沙河鎮已是沒了指望,拖延下去,對自己絲毫沒有好處,要是肅順的兩萬大軍跟著一齊來就好了,納奔心裡恨極。元武帝國雖然成立,但下屬各旗仍是各懷心思,讓定州軍可以從容地一個個對付。「這些短視的傢伙,終有一天,他們會為他們的短視付出代價」納奔道。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僵持之間

十萬草原軍隊圍攻定遠,震遠,威遠三要塞,歷二月之久,不能克之,時近七月,溫度已一日高似一日,三座要塞之下,雖然草原軍隊的大營依然存在著,但戰事卻一連十餘天沒有爆發了。

巴雅爾改變了戰略,強攻變為了圍困,正紅旗,正藍旗,鑲黃正黃四旗已經在三座要塞的不遠處,作好了長期圍困的打算,除了軍隊,更多的人員來到了三座要塞下,他們帶來了大批的牛羊牲畜,就地放牧,以緩解後勤的壓力。既然李清在這個三地實行堅壁清野,那麼巴雅爾便也無意派軍隊深入這三地,只要讓李清長期保持這種堅壁清野策略的話,數十萬三地居民便會成為李清沉重的負擔。數十萬人的吃喝拉撒睡,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想到前年李清驅趕大批的牧民逃望草原深處,只不過不到十萬人,便讓巴雅爾傷透了腦筋。

於是在定州與蠻族之間,便形成了一條奇怪的戰線,定州的上林裡遠遠地探入草原,威脅著蠻族的根本之地,而在定威一線上,蠻族的大軍又兵臨定州城下,雙方都似乎非常樂意這樣的僵持。

巴雅爾的策略正中李清下懷,李清在等待,等待著來自蠻族後方的一擊,室韋人已經差不多整軍完畢,由定州遠渡重洋運送過去的定州軍淘汰下來的兵甲,對於室韋人來說,卻是無上利器,很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沉,五萬軍隊人人披上了皮甲,拿起了強弓,擁有了鐵製的刀槍,定州來的軍官們幫助室韋人重新整編軍隊,將五萬室韋人整編成了十個營頭,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直需一聲令下,便可出戰了。

西渡大將過山風自從來到室韋人的地盤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督促鐵尼格派出大量的斥候,完全屏蔽了蔥嶺關與這裡的一切消息,他要在自己發起進攻之前,蔥嶺關的蠻族鎮守仍然不知道有一支定州軍隊來到了這裡。

西渡的移山師兩萬人在到達一月之後,終於從室韋人那裡弄齊了戰馬,從海上渡運戰馬的確不是什麼好主意,移山師的戰馬大部分都死於海上,只有一少部分幸運地到達了室韋人這裡,於是下船的時候,移山師的騎兵們都變成了步兵,直到重新配齊戰馬後,才讓這些騎兵們臉上露出了笑容。

隨船隊到來的匠師正在日夜趕工打製器械,這些東西對於室韋人來說,完全是一窮二白,當然,過山風也無意讓這些剛剛從野蠻人進化了一點的傢伙們明白這一點,匠師們這裡對室韋人是完全保密的。

港口經過修建,終於能讓伏波號這樣的大船靠岸,雖然軍隊都運到了,但大批的輜重卻還在源源不斷地向著這裡聚集。每天看到海量的物資從船上搬運到岸上,鐵尼格往過山風這裡跑的次數愈發的勤了。

過山風喜歡鐵尼格往他這裡跑,你想要更多的物資,不是不行啊,但你總得拿出什麼東西來交換啊,可室韋人有什麼?他們基本上是一窮二白。

而鐵尼格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在大方地承諾室韋人將擔當攻打蔥嶺關的先鋒之後,他從過山物這裡拿到了一批攻城車,蒙沖車,八牛弩,而此後,每當鐵尼格作出一項許諾的時候,過山風便像擠牙膏似的給他一點好處。

就在過山風整裝待發的時候,定州卻正在進行熱火朝天的基礎建設當中。

在定威一線的三個縣裡實行堅壁清野,近三十萬人遷居內地,李清當然不會白養著這多麼人,那會將他吃垮拖窮,這麼多人聚居於定州內地,如果沒有事做,便會滋生出無數的事端,於是定州一大批的計劃便一一出爐,開始在定州內地大肆修建道路,興修水利。

以定州城為中心,四通八達的馳道一次性全部興工修建,通往各縣的路上,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景象,這些民夫基本上都是三縣內遷的百姓,修建道路,一日二頓管飽,每天還可以拿上幾文錢的工錢,雖然工錢著實少了些,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正是戰時,能有飯管飽就很不錯了,即便有少數人內心不滿,也是不敢滋事,因為內遷的百姓雖然都還是按先前的鄉村劃分區管,但定州早已發佈公告,戰時都將實行軍管,這個時候鬧事可是要掉腦袋的。

自從戰事上陷入僵持之後,李清便回到了定州城,整個定復二州,千頭萬緒的事情等著他最後拍板,這讓他頭都有些大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擁有了定復二州,堆集如山的事務就算讓他體會到了當老大的難處,與之前只是單純的指揮軍隊打仗可是複雜多了,很多事情牽一而發動全身,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處置。

「大帥,連續幾個月的大興土木,現在定州城通往各縣的道路馬上就要完工了。」路一鳴喜滋滋地道。現在的定州與之前相比較,已是有了太多的變化,光是一條馳道四通八道,作為定州首席文官,知州的他便足以自豪了,要知道,這可都是在他的直接指揮下修建完成的,想必而後的史書上必然會為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道路的完善,帶動了定州經濟的飛速發展,要想富,先修路,大帥以前說過的話可真是精闢啊現在的定州無須再為交通的事情發愁,以前兩天的路程現在縮短到不要一天,便是這些窮鄉僻壤,也被馳道連接了起來,可以這樣說,現在的定州再無死角。

驛站建了起來,每隔五十里,便有一個驛站,每個驛站不但提供食宿,還精心餵養著十數匹良馬,任何一地出了什麼何情況,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情況反饋到大帥府。當然,驛站的歸屬權在定州內部又起了一番爭執,最終還是清風的統計調查司佔到了上風,全州所有的驛站全部劃歸了統計調查司,這讓尚海波不高興了好長時間,但李清承諾的軍情調查司也終於成立,將軍事情報正式從清風手裡劃了出來,雖然司長還沒有確定人選,但由軍隊裡調出的一名副司長已正式上任開始籌建,這才讓尚海波閉上了在李清面前從早到晚喋喋不休的嘴巴。

對於尚海波與清風之間的矛盾,路一鳴則一直保持著不偏不倚的態度,每事都是就事不就人,誰有理他就幫誰,比方說驛站,路一鳴本想將其劃歸在民生這一塊,但當清風說出驛站對於情報搜集的重要性之後,他便立即轉向支持清風,但卻將驛站的財政這一塊牢牢地把持在手中,也算是對統計調查司有了一定的牽制。他的這一立場也讓他在李清那裡得到了不少的加分,現在的他,在尚海波與清風爆發爭論的時候,更多是充當著一個緩衝器的角色。

「道路修完了,就興修水利」李清笑道:「讓溝渠四通八達,路大人,這些溝渠的修建讓能做到一勞永逸,不要今天才建好,明年又要修萁,勞民傷財,倒不如一次性地把他修好。」

路一鳴點頭道:「大帥說得是,水利目前已在規劃當中,不過大帥,水利比起道路來說,更是一個龐大的工程,這還牽扯到大型水庫的修建,需要更多的資金。」

「資金上有問題麼?」李清關心地問道,銀子現在成了定州的命脈,無論是這些工程的開工,還是幾十萬內遷的百姓,每天的花費都是成千上萬兩銀子,一旦資金出了問題,那事情就大條了。

「沒有問題。」路一鳴斬釘截鐵地道:「內遷的居民倣傚當年我們在崇州的做法,編營軍管,集中提供食物和一應物資,雖然不寬裕,但也不至於激起什麼民變,這些百姓無論青壯還是老弱婦孺,都有飯吃,有事做,有學上,比起幾年前,不知好了多少倍,這極大地緩解了我們的壓力。商貿司的商路現在已完全鋪開,每天都有大量的銀錢流入定州,而且,崔義城那邊」路一鳴乾咳了兩聲,看了一下在座的人員,有些尷尬地道:「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也不為過啊」

與會諸人都笑了起來,崔義城說白了,便是一個私鹽販子,而且是有著正式的官位和衙門的私鹽販子。接管復州所有鹽場之後,一系列的定州新政在這些鹽場施行之後,鹽的產量急劇上升,而除了少部分劃歸官銀之外,絕大部分都被崔義城以私鹽的形式販賣了出去,這其中巨大的利潤全都流入了定州的官庫中。

「雖非正途,但眼下時局,也可緩解我們的一時之困」李清笑道,「等戰事結束,再來慢慢調整吧」

轉頭看向尚海波,「尚先生,匠師營那邊收入幾何?」

尚海波笑道:「匠師營現在全力供應自己的軍隊,軍械已基本上停止向外發售了,只是一些民生用品還在發賣,聊勝於無吧。銀子的事情還得老路一肩承擔啊不過看老路現在的樣子,他的口袋裡應當還是很充足的,不然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應當是一張苦瓜臉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李清把臉轉向清風,「統計調查司那邊有什麼新的情況麼?」

清風打開面前的卷宗,道:「根據洛陽發回的情報,現在蕭家已基本上掌控了整個洛陽的防務,這也就是說,洛陽已落入了蕭家之手,而且洛陽附近幾個州的態度也很暖昧,與蕭家或明或暗都有往來,所有勢力在洛陽的地下情報網這一段時間以來,開始感受了很大的壓力,不得不收縮了起來,我懷疑,蕭家肯定有什麼大的動作要展開,只是現在,我們還不清楚到底他們想幹什麼?」

「其二,李氏傳回消息,現在已經確定,南方三州叛亂背後的確是由寧王在支持,屈勇傑已率軍退到蓋州,其餘兩州已盡皆落入寧王之手。而且青狼已潛入蓋州,很有可能是想說服屈勇傑投靠寧王。如果得逞,,則寧王毫無疑問將成為大楚第一大勢力。」

李清噓了一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眼下我們自顧不暇,卻待我們打敗了蠻子,回過頭來再處理這些事情吧清風,你的統計調查司將大楚內的一些勢力都給我盯緊了,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些什麼。」

站了起來,李清道:「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情,打敗蠻子,經營好定復二州,不論某些人想幹什麼,但到了那時候,在我們強大的軍隊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將是浮雲,風過即散,諸君,一齊努力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東風與西風

尚海波被李清單獨請到了自己的書房,很多事情李清還需要尚海波與自己一同參詳,而尚海波也正想與李清談上一談,自從李清入主定州,又取得復州,勢力越來越大,兩人單獨說話的機會反而越來越少,都是忙得連軸轉。

唐虎為兩人奉上茶,便轉身出門,將房門帶上,扶著腰刀站在門口,他也知道,凡是大帥與尚參軍兩人單獨談話的時候,大都是一些非常重要的問題,雖然是在大帥府,但誰能保準大帥府裡就一個釘子也沒有呢?

端起唐虎泡來的那幾乎有半杯茶葉的濃茶,尚海波皺起眉頭抿了一口,搖頭道:「虎子到現在還認為茶葉放得越多便越好?」

李清哈哈一笑,「他的這個觀念根深蒂固,難以更正,你可以看他泡得茶來確認他心裡誰更重要一些,在他心裡越是重要的人,茶葉便放得越多。」

尚海波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我還是很榮幸的了,大帥,那他給您的茶杯裡豈不是光是茶葉?」

兩人都大笑起來,本來稍顯嚴肅的氣氛有了這一插曲,倒是輕鬆不少。

「大帥,您今天單獨找我來,是…..」尚海波問道。

李清點點頭:「我知道尚先生也想與我談一談,正好有一些事我也要先生為我參詳,兩樁並一樁,眼看著大戰一天比一天近,有些事情需要早做籌劃。」

尚海波放下手中茶杯,正襟危坐,兩眼之間陡地露出鋒芒,凝聲道:「大帥,既是這樣,海波今日便要得罪了。」

李清喝了一口茶,笑道:「無妨,打開窗戶說亮話,我們兩人心事如果不能一統,後患無窮。」

「那好,大帥也知道我要說什麼。便是關於清風的問題。」

李清將茶碗放在身邊的案几上,不動聲色地道:「尚先生不妨直言。」

「清風司長的能力無容置疑,這一點便是尚某也是很佩服的,說她是巾幗不讓鬚眉,我都認為輕了,她可讓大多數的鬚眉男子為之折腰歎服。我們定州能有今天,她的功勞不容抹煞。」

李清微笑不語,尚海波先揚後抑,後面的話肯定就不好聽了。

「但是,大帥,我想問您,您是想單單做一方諸侯,永遠呆在這邊疆呢,還是有更遠大的志向?」目光炯炯地看著李清,兩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微微顫抖,顯得心中很是激動。

「楚失其鹿,能者逐之,如果我有資格參於的話,為什麼不去做?」李清淡然地道。

「好」尚海波大叫一聲,「既然大帥有這份雄心壯志,那清風司長的問題就不能不及早解決。」

「解決什麼?」李清故作不解地問道。

尚海波不由一噎,大帥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

「大帥,如果清風司長不是您的女人,那她做為統計調查司的司長,無疑是非常勝任而且非常優秀的,但她是您的女人,就絕對不行。」

「大帥,您想過沒有,如果有一天,您大業得成,那時清風司長將處於何位?尚某便明說了,到得那時,清風司長作為大帥您的第一個女人,其位之貴,只怕到時連您的夫人都會望其項背,後宮之中,主弱臣強,禍亂之源也,此其一。」

「其二,清風司長如果有了大帥的子息,以清風司長之能力,豈不為自己的兒子謀求更高的位置,那又會讓您的嫡子處於何地,兄弟倪於牆,禍起頃刻之間也。其次二也。」

「其三,大帥,您能道沒有看到,清風司長在軍中若有若無的影子嗎?統計調查司的權力已極高,如果再讓清風司長在軍中擁有了力量,那將來誰能制之,只怕到時大帥想要做點什麼時,也為時已晚,投鼠忌器了。」

「以你之見,我當如何呢?」李清不動聲色地問道。

尚海波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把腦子裡一直盤旋著的那句話說出來,「大帥,這需要您的決斷,清風,要麼就是您單純的女人,要麼就是您單純的屬下,二者不可兼得。」

李清笑了笑,尚海波終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站起身來,從身後的一個架子上取下一包東西,遞到尚海波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吧」

尚海波疑惑地打開紙包,詫異地道:「中藥?」

「尚先生師從儒家,這基本的藥理想必也是瞭解一些的,不妨看看這藥渣都是些什麼?」

尚海波細細地辯認了一番,心裡更加不解,道:「大帥,這是女子為防止懷孕的方子,大帥從何而來?」

李清道:「這是從統計調查司清風司長哪裡得到的。」

尚海波一驚,抬起頭來,看著李清。

李清頭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幽幽地道:「尚先生,你未免太小看我了。統計調查司固然是清風一手打造,上上下下無不是她的心腹,但我想要避開她,得到一些什麼東西,仍是不費吹灰之力。」

「大帥」尚海波震驚地看著李清。

李清冷笑道:「清風跟著我二年多了,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懷孕的跡象,我還道是她當年受過摧殘所至,那知竟是這樣?尚先生,你擔心的問題她早就想到了。」

尚海波吶吶地道:「這個女子….這個女子……」

「哼,不過清風將手伸到軍中,卻也是確有其事,不論她是出於什麼心事,這都是不能被允許的,尚先生,關於清風,你不必有太多擔心,我自有方法處理。」

「可是大帥,如今的清風司長知道避嫌,但不代表以後的她也還能如此,我雖然不解她為什麼這麼做,但以我對她的瞭解,此事也絕不會這麼簡單啊」尚海波搖頭道。

李清微微一笑,他知道,但他卻絕對不能與尚海波說。

「尚先生,你對清風不要逼迫過甚,你逼得越緊,她便反彈越高,至於清風在軍中的勢力,我已著手處理。嗯,水師哪邊,鄧鵬是個明白人,斷斷不會摻合進來,那個尹華嘛」李清冷笑一聲,「不知天高地厚,先生不必理會了。」

「至於過山風,尚先生,過山風雖然出身土匪,但天資過人,他精明得很,知道輕重。」

尚海波點頭道:「是,既然大帥早有預防,是海波多慮了」

李清哈哈一笑,尚海波打壓清風,未嘗沒有擔心清風一系的實力過強,再加上清風與自己特殊的關係,更讓他放心不下。而另一大派系呂大臨系只能自保,在定州集團中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威脅,尚海波與清風二人,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東風壓不倒西風,西風也不能壓倒東風,這才是正理」李清在心中笑道,呂大臨一繫在定州集團內部有著天生的缺陷,根本無法與任何一方抗衡,打倒了清風,尚海波等人如何制衡?尚海波可是在定州內部除了自己的第二號人物。

「此事到此為止吧,尚先生,我找你來,要議得是關於傾城公主的事情」李清道。「安國公已傳來消息,皇室已決定在今年的十月便要下嫁傾城公主,不日就將有聖旨傳到定州。」

「這麼早?」尚海波驚道:「如今我們正在與巴雅爾作戰,決戰一觸即發,這個時候怎麼能騰出時間來讓大帥您大婚?」

李清笑道:「天啟急了,他怕二年過後,復州盡入我手心,讓我勢力坐大,傾城公主下嫁,只不過是牽制一下我而已。再說了,恐怕這其中還有別的因素,安國公說,此事還另外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尚海波眨巴了一下眼睛,道:「這些人另有目的?」

「當然,你知道嗎?安國公還有一個消息會更讓你吃驚的」

「大楚的宮衛軍將有一千五百人作為嫁妝陪嫁,一齊來到定州」

尚海波一下站了起來:「一千五百宮衛軍?這,這可是整個宮衛軍的一半了,這是什麼意思?想憑這一千五百人便掌控復州,影響定州,異想天開,不,不,這裡面一定還有別的東西,是誰出的這個注意呢?誰能從這個注意中得到益處?」

李清道:「是啊,誰能從這個注意中得到益處?宮衛軍定制三千,走了一千五,當然要補充一千五百人進去,從哪裡補,當然第一選擇是御林軍,御林軍現在在誰的手裡?」

啪的一拍桌子,尚海波大聲道:「蕭家,這個注意是蕭家出的?」

李清哈哈大笑:「這個注意不是蕭家出的,卻是當今皇后與向氏一族極力推動才讓天啟下定決心的。當然,安國公也是極力贊成的。」

尚海波臉色陰沉下來,「如此說來,蕭家與向氏已結成同盟,皇帝陛下危矣」

「當然,向氏可是有太子在手。」

「要不要警告皇帝陛下,眼下還不是大楚傷筋動骨的時候啊」尚海波有些擔心。

「不」李清站了起來,「讓他們動起來,不管他們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好,還是要另起爐灶也好,都是為我們以後的計劃提供絕好的借口,這也是安國公為什麼明知其中有鬼,仍然大力贊成的緣故,安國公將在公主下嫁時便向皇帝陛下告老還鄉了。」

尚海波抬起頭,看著李清,「也就是說,大楚的劇變,最遲便在今年的冬季。」

「不錯」李清道:「所以,我們要在冬季時,便確定草原之戰的大勢,只有在草原大局已定的情況之下,才有餘力另圖其它。」

「這個有難度」尚海波搖頭。

「傳信給過山風,八月初,他必須要攻進蔥嶺關內。清風這邊盯緊富森,當過山風打進蔥嶺關時,他必須要做出決斷。」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異動

大楚京城,洛陽,正值春夏之交,氣候宜人之時,雖已是二更時分,但街上仍是熱鬧非凡,行人往來絡繹不絕,店舖大多還沒有關張,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歡聲笑語不絕。

一個不太大,僅僅能容二三個人並排而進的小巷子,卻不時有人進進出出,顯出與這個巷子絕不相稱的人流量,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這個不巷子裡有一家賭坊----富貴賭坊,自從一年多前這家賭坊換了主人,生意別一日日的興旺起來,因為這家老闆信譽超著,只要你有本領,贏了再多的錢也絕對可以放心地拿走,絕不會出現黑吃黑的現象,當然,能贏大錢的還是少之又少。

一個個子不高的青衣人佝僂著身子走進了富貴賭坊,揭開門簾,渾濁的空氣,喧鬧的聲浪讓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馬上臉上便露出一個賭徒走進賭坊時應有的表情,擠到一張賭桌邊,隨意地賭了幾把,便又換了一張桌子。

一個時辰後,這個青衣人擠出人群,伸手招來夥計,大聲問道:「夥計,茅房在哪裡?」

熱情的夥計馬上帶領著他來到一處側門,道了一聲謝謝,青衣人推門走了出去,但他卻沒有順著夥計指引的方向前去茅房,而是迅即幾步走到一扇門前,左右瞧了瞧,閃身便走了進去。進屋之後,逕直熟門熟路地打開後門,走到了門外的一處樓梯上,拾梯而上。

推開門,富貴賭坊的老闆,正翹著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哼著小曲,就著花生米咪著小酒,哼了一聲,青衣人逕自坐到他的對面,不客氣地拿過老闆的酒杯,一仰脖子倒了下去,又掂起幾顆花生米,丟進嘴裡,笑道:「胡東,你小子倒真是享富啊,小酒喝著,小曲哼著,隔三岔五還找幾個姑娘陪著。」

賭坊老闆,前定州統計調查司提刑司頭頭胡東嘿嘿地笑著,「謝科老弟,各人有各人的命啊,你羨慕我,我還妒忌你呢,咱混到天,就是一個黑幫頭子,你可是頭戴烏紗,前程似錦哦」

「我呸」謝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憋死我了,咱不做讀書人久了,猛地穿上長袍,一天到黑地之乎者也,真是難受之極,還是拿刀子痛快啊」

胡東大笑起來,「謝大人,你如今可是堂堂的兵部主事,堂堂的七品官了,這話要是傳出去可不好聽哦」

謝科搖搖頭,又喝了一杯酒,道:「胡東,京城裡現在很是詭異啊你這邊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嗎?」

說起了正事,胡東便正經起來,放下二郎腿,點頭道:「嗯,這一段時間,京城裡對老子們窮追猛打,你沒看我已經躲到這裡來了,看樣子,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謝科神色鄭重地道:「這一段時間裡,我利用職務之便,查看了御林軍的最新人事檔案,做了一番功課後發現,蕭家已完全控制了御林軍,而且這一次宮衛軍的第一輪篩選,入選的人都能轉彎抹角地與蕭家扯上關係。」

胡東點頭道:「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我這邊從青樓那裡也挖出來不少消息,蕭家看來想動一動了。」

「要不要悄悄提醒一下兵部尚書?」謝科道。

胡東搖頭,「定州的意思是任其自便。」

「是這樣啊」

胡東接著道:「司長估計,蕭家可能要動手了,至於動作多大,目前還不好揣擇,給你的命令是盡可能地接近他們,加入他們。我們定州以後踏足中原,與蕭家這些大世家的爭鬥不是三兩年就可以搞定的,你如果能取得他們的信任,是極好的事情。」

謝科疑惑地道:「我怎麼可能得到他們的信任?」

胡東笑道:「你忘了,你的背景可是很乾淨的,而且是新進官員,如果蕭家真掌管了洛陽,像你這樣的人正是他們拉攏提拔的目標,那些背景複雜的人,他們反而提防著呢再說了,你身處官場,總是能找著機會的,這些事你自己把握吧」

謝科點頭稱是,「胡東,如果蕭家要動手,你們的處境會更危險,你要小心一些,如果事有不諧,你便馬上撤出洛陽,走安定門,那裡的守門郎將是李氏的人,你有李氏的暗影牌子,他認得。」

「蛇有蛇路,鼠有鼠窩,他們拿我是沒有法子的,我必須在洛陽替司長將網絡打造牢固,等大帥進軍洛陽時能起到作用,你放心吧,我現在手裡不僅有賭場,還有青樓,當鋪,總之,窩多著呢」

「你自己小心吧,哦,對了,職務司的指揮袁方病了,不能理事,現在由副手暫署職方司,你把這個情況傳回定州。」謝東科站了起來,「保重吧,很可能有一段日子我不會來了。」

「彼此珍重」胡東站了起來,將謝科送到門邊。

安國公府,李懷遠坐在書房中,他的對面,是李氏的暗影頭子李宗華與財神李允之。

「都開始佈置了麼?」李懷遠瞇著眼睛,淡淡地問道。

李宗華點點頭,「是的,已經開始了,李氏在京城的重要人物都已經各種理由離開京城,公開的目的地都不一樣,但目標都是回到翼州。暗影在京城身份已暴光的人也都已離京,只剩下暗子了。」

「嗯,允之這邊呢?」

李允之仍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老爺子,我這邊也開始了,資金都已開始抽調,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將時間稍微拉長了一些,嗯,大概四五個月後,我們在京城的生意就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所有的資金全部抽走。」

李懷遠滿意地點點頭,「你們做事,我是放心的。辦好了這些事情,你們二人也找個理由離開吧。回到翼州去,準備迎接一個混亂的年代吧」

「老爺子,蕭家真會動手?」

李懷遠嘿地一笑,「他們當然會動手,但如果沒有我們這些老傢伙的默許,他也動不了手,大傢伙兒都是心照不宣啊,都有心動上一動了,那個地方,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李懷遠的手朝著皇宮方向指了一指。

李宗華微笑道:「老爺子,卻不知我們李氏機會有幾何啊?」

李懷遠嘴角牽了一下,道:「如果沒有李清,我們一點機會也沒有,只能找到一個投資的目標,但眼下,我們卻是可以為自己謀劃一下了。」

「可是李清在前些日子吃了一個大敗伏,損失很大啊」李允之道。

「無妨」李懷遠擺擺手,「年輕人,吃吃虧,栽個跟頭不是壞事,只要沒把本錢都蝕進去,就有翻身的機會,現在李清面對著蠻族,在戰略上還是大佔優勢的,現在他不是在搞堅壁清野麼,我們在資金上不要小氣,要力所能及的支持他。養活幾十萬人,每天的花費可不小呢」

李允之道:「這個老爺子儘管放心,定州從我這裡拆借資金,我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李懷遠笑道:「還借麼?李清看來還是沒有懂我的意思啊,以後李氏都是他的,談什麼借不借的。」

李宗華和李允之兩個都是臉色一變,老爺子這是在向他們說明什麼嗎?

李懷遠看了兩人一眼,道:「嗯,看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但是這件事暫時不要讓牧之他們兄弟三人知道了。」

兩人一齊點頭,「明白了,老爺子」

李懷遠手一揮道:「蕭家要動這第一刀,大家都樂得撿便宜,可惜齊國公一世英明,老來卻有些糊塗了,以為他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大家都在等他動手,然後群起而攻之,大楚立國數百年,大樹雖然朽了,但樹根還是很多的啊。」

李宗華笑道:「齊國公看不透這一點,以為佔據了京城中樞,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抑或另起灶爐,卻不知如今的京城早已沒有了權威,他此舉,只是將蕭家放到了漩渦的中心,第一個毀滅的便會是他們。」

李懷遠微笑道:「第一個毀滅的倒未必是他們,不過到時龜縮京城的蕭家,遲早是別人案板上的魚肉。」

「老爺子,這場群雄並起的年代,您以為誰的機會最大?」李宗華問道。

李懷遠的手指向南方點了點,「十年臥薪嘗膽,寧王已聚集了極大的實力,在這場角逐中,他的機會最大。」

「那李清?」

「李清往往能在不可能做出可能的事情來,他的想法,我也看不透,你卻看看在今年的事情,他會如何面對吧」

三個老頭一齊笑了起來。

「老爺子,袁方陰溝裡翻船了,終日打雁,這一次被雁啄了眼睛去,皇帝的一支手已被砍了去了。」李宗華有些幸災樂禍地道。

「袁方?他還活著嗎?」李懷遠沉思道。

「還活著,不過離死不遠了。」李宗華道。

「能不能救出來?」

「救出來?」李宗華震驚地看了一眼李懷遠。

「救出來,然後把他藏起來,等蕭家發動之後,木已成舟,再將他送到李清哪裡去。」李懷遠道。「此人是極有才幹的,死了可惜,何不為我所用」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第二戰場

蔥嶺關,巴達瑪寧布一天比一天緊張起來,出現在蔥嶺關外的室韋斥候兵愈來愈多,愈來愈密,與自己派出的斥候相互之間的絞殺也一天比一天激烈,出現這種情況,便只有一個可能,室韋人又要大舉進攻了。

巴達瑪寧布不得不大歎倒霉,虎赫在蔥嶺關時與室韋人血戰連連,但換了伯顏,居然近兩年平安無事,一仗都沒有打過,自己這才來,便立馬又碰上了室韋人來犯,室韋人雖然軍甲不整,但打起仗來那真是不要命的。

巴達瑪寧布振奮精神,開始動員整個部族整修蔥嶺關,加固加高城牆,族裡的工匠夜以繼日的打造守城器械,大量的木材,石頭被運上城頭,以備守城時使用。

蔥嶺關地勢險要,與撫遠定遠這些要塞建立在平原上不同,蔥嶺關長達近五里的城牆完全鑲嵌在兩座巨大的山脈之間,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在這裡將本來連綿不斷地山脈平空截去一截,一段五里左右的平原連通內外,萄嶺關便將這兩座山脈再一次地連接起來,想要進入草原,便必須打破蔥嶺關,蔥嶺關兩側那巨大的連綿山脈讓任何一支軍隊都會望而生畏。

室韋人缺少器械,不擅攻城,巴達瑪寧布心裡很清楚,自己現在手裡只剩下兩萬精銳,如果全族動員,連老人與半大的娃兒都上陣的話,勉強可以湊齊五萬人,現在自己的實力守城有餘,野戰不足,再說了,與室韋人的野戰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巴達瑪寧布決定死守不出,青部再也經不起一場大的折騰,只要牢牢地守住蔥嶺關就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兩族之間長久以來的血海深仇注定了兩者之間絕沒有妥協的餘地。給巴雅爾的求援信已經發出,但巴達瑪寧布絲毫沒有指望對方能給他派來援軍,現在的巴雅爾將視線完全放在與定州的激戰上,不可能抽出兵力來支援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城外的室韋人斥候越來越多,但青部的城防也一日比一日完善,看到一天比一天多起來的投石機,強弩,擂木,石彈,巴達瑪寧布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付室韋人,足夠了。

與定州人長期的熬戰,積累了很多的攻城技巧,同樣的,也從定州人那裡學到了不少的守城技巧,這些守城的技巧也許對於定州軍隊來說還不夠瞧,但對付還沒有開化的室韋人,已是綽綽有餘。

六月,定州已開始有些熱了起來,但在蔥嶺關這裡,卻還是涼爽得緊,讓巴達瑪定布一直有些心神不定的室韋人終於大規模地出現在蔥嶺關外,鐵尼格率領的六萬室韋大軍出現在巴達瑪寧布的眼前。而在他們的身後,定州兵卻姍姍來遲,還沒有看到他們的影子。

讓室韋人先攻打是鐵尼格從過山風那裡爭取過來的,得到了定州軍械裝備的鐵尼格現在是信心爆棚,雖然他想要的那種百發弩沒有到手,但撥給他的八牛弩,投石機,強弩,仍是讓他心裡樂開了花,清一色的披甲兵讓室韋人明顯地威風起來,雖然披鐵甲的士兵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但以前的室韋人,可是連皮甲都很難裝備全軍的。

鐵尼格的主動請櫻讓過山風的心裡樂開了花,與鐵尼格的自信滿滿相比,過山風對打下蔥嶺頭可沒有那麼樂觀,雖然蔥嶺關高不過十餘米,但他的地勢太過於特殊,使得防守一方完全可以將所有兵力集中到一面,數萬守軍防守的蔥嶺關的確是固若金湯,直到現在,過山風也還沒有想出一個好的辦法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蔥嶺關兩側那綿延的高山讓過山風徹底沒了別的心思,也許真的只有強攻一途了。在這種情況下,鐵尼格願意先去試試水,過山風是求之不得。

如果巴達瑪寧布出城作戰那就好了。過山風搖搖頭,這個可能性不大,現在室韋人在兵力上佔據著極大的優勢,巴達瑪寧布也是沙場老將,絕對不可能與室韋人展開野戰。

過山風磨蹭著與鐵尼格的大部隊拉開了一定的距離,他覺得在室韋人先打幾天後,自己的部隊再出現在城下,更能給青部以心靈上的震撼。

其實現在的巴達瑪寧布就已經被震到了,當看到出現在城下的室韋人兵甲齊整,完全鳥槍換炮的架式,他就有些發呆,而看到除了那數萬精銳,還有無數的室韋族人推著一架架的大型攻城器械出現在城下時,他更是要發瘋了,室韋人什麼時候有了這麼精良的凱甲,這些打造難度極高的攻城器械,他們又是怎麼擁有的?這一瞬間,巴達瑪寧布的信心都有些動搖了。

蔥嶺關的防禦,如果定州兵看到了,也一定會驚訝的,撫遠之戰,李清常勝營的防守佈署在這裡得到了完美的還原,縱橫交錯的壕溝,齊胸高的矮牆,城外的阻擊部隊,除了缺少兩座衛堡之外,幾乎就是撫遠城防的翻版,當然,蔥嶺關那特殊的地形使他也不需要兩座衛堡的掩護。

草原蠻族是擅於學習的,特別是讓他們吃了大虧的東西。但鐵尼格不知道,定州人也沒有一個告訴他這一防禦陣形的厲害,所以當鐵尼格率部到達蔥嶺關外的第二天,攻擊便開始了。

當第一枚投石機投出的石彈狠狠地砸中蔥嶺關的城牆時,室韋人咆哮著縱馬衝了上來,開始重複著當年撫遠要塞的故事。

填壕,破牆,每前進一步,都是用鮮血鋪就,城下,依城做戰的青部在城上有力的支援下,讓室韋人每一步的前進都備感艱難。巴達瑪寧布也不是一味的死守,每當室韋人氣餒後退之時,他總是會派出一支精銳馬隊進行一下短促突擊,雖然取得的戰果不大,但卻極大地鼓舞著青部的士氣。

五天過後,巴達瑪寧布終於鬆了一口氣,室韋人雖然有了更好的裝備,更精良的器械,但他們的作戰方式還是老一套,這樣的室韋人便是再多上一倍的人,也不可能攻破自己的蔥嶺關。當再一次擊退室韋人的攻擊,巴達瑪寧布放鬆地回到了城樓裡,終於有了一點興致喝上幾杯小酒,晚上再去好好溫存一下自己的愛姬,自從發現室韋人的進攻意圖之後,他便一直忙於整軍備戰,卻是好些日子沒有回自己的家了。

相比於巴達瑪寧布的悠遊,鐵尼格則是怒火沖天加上滿心的失望,本以為得到精良裝備的室韋人將從此無望而不利,然而一個區區的青部便將他牢牢地阻擋在關口之下,鐵尼格知道,草原蠻族的最強精銳可是巴雅爾的龍嘯與虎赫的狼奔,由此知彼,可知這兩軍的戰力。

第一次指揮這種大型戰役的鐵尼格熱情來得快,去得卻也快,當他發現自己進攻了五天,付出了數千條人命,只是將對方城外的壕溝填平了數道,將對方逼得退到了城下百米範圍之內外,再也一無所獲時,想成為第一個打破蔥嶺關的室韋王者的心思馬上沒了,攻城,的確不是室韋人的強項啊

「薩滿,定州人到了什麼地方了?」鐵尼格轉頭問道。室韋人的薩滿莫霍在大王子扎蘭圖失 後,立馬轉投了鐵尼格,作為室韋人的薩滿,地位特殊的他依舊得享尊榮。不過由於先前站錯了隊,在鐵尼格的面前,莫霍已沒了先前的那種超然地位,反而顯得有些奴顏卑息起來,他知道,鐵尼格隨時可以換一個薩滿。

「尊敬的乞引莫咄賀,定州人快要趕到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天一早,他們將在我們的一側立起大營。」莫霍道。

「我們已付出了血的代價,接下來要看他們的了,定州人一向擅長攻城守城,這塊硬骨頭便讓他們來啃吧」鐵尼格憤憤地道。

「尊敬的乞引莫咄賀,當初可是我們主動要求作為先頭部隊的,現在勞而無攻,也讓定州人看到了蔥嶺關的厲害,所以,要想定州人承擔主攻,我想尊敬的乞引莫咄賀還是要在過將軍那裡卻做一番工作,不妨將我們的損失誇大一些。」

鐵尼格點點頭,室韋人不能再在攻城中有所損失了,如果將精銳浪費在蔥嶺關下,那破關之後,自己將無可再戰之兵。

「我知道,我知道怎麼做。」鐵尼格道。

翌日,巴達瑪寧布被親衛略帶惶急的聲音從美夢中驚醒,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將愛姬架在自己身上的那白生生的大腿挪開,赤條條地爬起來,只穿了一條短褲,打開房門,不滿地問道:「什麼事這麼惶急,室韋蠻子又開始進攻了嗎?那就讓他們的血流得再多一些」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去找自己的衣衫。

親衛顧不得屋裡床上還躺著一個赤條條的美人,那裸露在外的雪白若在平時,一定會偷偷地瞄上一眼,但現在,實在是勾不起他的任何興趣。

「族長,室韋人的援兵到了。」他顫聲道。

「援兵?哼,來得多死得多,有什麼好驚慌的」巴達瑪寧布一邊穿戴,一邊滿不在乎地道。室韋人的攻城水平自己經見識過了。再多的人再蔥嶺關下也是白搭。

「但是,那些援兵是定州人,是定州兵。」親衛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

巴達瑪寧布的動作凝滯了,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說什麼?定州人,他們是怎麼到蔥嶺關外的,飛的嗎?怎麼可能?」

「是定州兵,統兵大將過山風。」親衛道。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羞辱

巴達瑪寧布衝上蔥嶺關頭,眼前的情景讓他雙手微微顫抖,在蔥嶺關下,室韋大營的左側,一列列,一排排,著統一的黑色鐵甲,手執長矛的定州兵如淵定立,沒有山呼海嘯的吶喊,沒有驚天動地的聲浪,但死一般的沉默卻更讓人感到一種如山的壓力。巴達瑪寧布臉如死灰,看著對面招展的大旗下,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將正揚著馬鞭,對著蔥嶺關指指點點。而遠處,無數的攻城器械,輜重車隊正絡驛不絕地向這邊趕來。

定州兵擅守城,但反之,擅守城者必然也對城池的弱點瞭如指掌,攻起城來也必然事半功倍,青部與定州兵都次交鋒,深知這支部隊就是比之狼奔龍嘯也不遑多讓,自己的部族比之其來,戰鬥力的確要差上一籌。

「傳令全部族,能拿得起刀槍的,能挽得動弓箭的人都上城頭來,部族生死存亡,在此一舉。」短暫的震撼後,巴達瑪寧布恢復了平靜,「向皇帝陛下求援吧,將定州兵出現在蔥嶺關外的消息飛報於他,讓他早拿注意吧。」

「族長,蔥嶺關天險,便是定州兵也不見得能拿我們怎麼樣。」一員部將不服氣地看著城外的軍隊。

巴達瑪寧布展顏一笑,「是啊,蔥嶺關天險之地,我們一定能守住。齊洛,你率五千騎兵出城,駐紮於城左,依山紮營,對定州右翼形成威脅,必要是可攻擊其右翼,減輕守城的壓力。」

齊洛點點頭,「族長放心,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會牽制住一部分定州兵。」

過山風瞧著蔥嶺關,見慣雄城險城的過山風冷笑著對室韋鐵尼格道:「就是這道矮牆擋了你們這麼年?這也能叫城池,充其量便是一道稍高一點的院牆罷了,鐵尼格王子,我真是很失望,便是這麼一點困難便讓你們付出了這麼多的傷亡還一無所獲,虧得我們定州人花費如此之大來武裝你們,你們拿著比他們好得多的兵器,穿著比他們好得多的盔甲,竟然讓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我真是懷疑進關之後你們的戰鬥力,也許數百年來蝸居一地讓你們室韋人的血性也消失殆盡了。」

鐵尼格又羞又惱,臉皮紅得如同要滴下血來,啞著聲音辯解道:「過將軍,我們室韋人擅野戰,不擅攻打城池,只要過將軍能打下這座城池,進關之後,過將軍會看到室韋男兒的血性和戰鬥力。」

過山風冷冷一笑,撥刀便往回走,「是嗎,那我拭目以待了。」逕自便走了,留下鐵尼格在原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將軍,您如此羞辱鐵尼格,合適嗎?」回到大營,姜黑牛不解地看著過山風,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過山風對友軍如此不客氣。

過山風嘿嘿一笑,看著姜黑牛,道:「你不明白嗎?我羞辱鐵尼格,是為了進關以後著想,鐵尼格在我這裡受了氣,卻無處發洩,一旦進關之後,這一口氣撒到何處去?」

「當然是撒到蠻族頭上去。」姜黑牛脫口而出。

「對了」過山風撫掌大笑,「就是要他把這口氣撒到蠻子頭上,讓他去與蠻子拚命拚活,與蠻子將仇結得更深一些,手上染蠻子的血更多一些,這對大帥以後對草原與室韋的統治有莫大的好處。」

姜黑牛睜大眼睛看著過山風,對於年輕的他來說,還只是將戰爭當做一場場的戰鬥,渾然沒有想到戰爭背後的東西。

「來,我們來參詳參詳如何攻打蔥嶺關。」過山風也不多作解釋,姜黑牛與他而言,只是單純的部將而已,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是大帥用來制衡他的一枚棋子,出身王啟年天雷營的姜黑牛是不可能成為他的心腹的,他當然也沒有義務來教姜黑牛這些東西,但看到姜黑牛深思片刻之後便恍然的神情,不由暗歎大帥法眼無虛,選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大家都知道撫遠防守戰吧?」過山風問麾下諸將,他手下的一群參將中,除了一個是他當土匪時就跟著他的絕對心腹,其它諸將包括姜黑牛都出自李清以前的親衛營。

眾將都笑了起來,他們大都都是此戰的親歷者。

「姜參將,你來說說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當時應當在第一線作戰,應當對這類防守有著很深刻的體會。」過山風道。

姜黑牛點點頭,道:「將軍,各位同仁,蔥嶺關外的防守體系基本是照抄了撫遠防守戰時,我軍在城外的外置,大體一致,但有些地方卻似是而非,最重要的是,這個防守體系缺少了兩座衛堡的掩護,這就讓這個體系的防禦威力大減,至少,不會形成致命的死亡三角區,這給我們清掃外圍陣地提供了便利。以蔥嶺關那低矮的城牆,只要清掃了外圍防線,那攻陷他便簡單多了。」

過山風道:「姜參將所言甚是,如果巴達瑪寧布知機的話,肯定會在我們的側翼佈置一支兵馬對我們進進牽制,這支兵馬便交給鐵尼格,他不是說他們野戰很厲害嗎?那麼便讓他們卻與青族來一個硬碰硬,我們專心攻城吧,大帥有令,夏至之日,我們必須進關,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到二十天,我希望十天之內,我們便打破蔥嶺關,諸君有異義嗎?」

「遵將軍命」諸將轟然起立,大聲應道。

過山風笑著雙手虛虛一壓,道:「如今我們與室韋聯軍差不多八萬人馬,對面的青部充其量有二萬多精銳,便將他能拿刀槍的人算上,人馬都無法與我們相比,更不要說精銳程度了,我打蔥嶺關的辦法是,以勢壓人。」過山風手掌斜斜向下劈去,道:「以勢壓人,以力壓人,以泰山之勢讓青部恐懼。兩天之內,我要掃清外圍防線。第一輪攻擊,誰來打頭陣?」

熊德武霍地站了起來,「將軍,我部願往。」

過山風點點頭,「好,那便以熊將軍為首波攻擊,各位將軍,剛剛接到定州方面的信息,定遠守將關興龍作戰勇猛,所率之部已被大帥親賜橫刀營,關興龍本人更是被大帥稱讚為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我希望下一個被大帥親自賜名的營頭出自我們移山師。」

過山風的移山師是新建之師,與呂師與啟年師相比,資歷便要淺很多,過山風本人更是無法與二人相比,在三師之中,只能敬陪末座,甚至在定州軍之中,還有人認為馮國抑或是姜奎比過山風更有資格坐上第三師指揮的位子,這讓過山風暗自下定決心,第二戰場不僅要勝,而且還要勝得漂亮。

熊德武出身鹽工,作戰凶悍,其部也大都由以前的鹽工組成,在移山師中算得上數一數二的悍師,讓他們來打頭陣,過山風還是很放心的。

「兩天之內,你們營給我掃清外圍陣地,兩天後,我們要開始直接攻擊蔥嶺關的城牆。」

鐵尼格負責移山師右翼的青部齊洛部,憋了一口氣的他一氣派出二萬人進逼齊洛,雙方一戰之後,齊洛便無奈地遠遠退走,室韋人在野戰之中絲毫不輸於青部精況,換上定州裝備的他們如今比起從前,更是凶狠了不少。

這讓鐵尼格稍稍挽回了些顏面,今天他特地來到過山風的大營,美其名曰來向過山風學習過城之術,內心裡其實也不免有一些想看過山風笑話的念頭,你不是說我沒用嗎?好吧,便讓你來啃啃這個硬髓骨頭。

但過山風一亮開陣勢,鐵尼格便啞口無言,上百架投石機一字排開,密密麻麻的八牛弩被架在戰車上,這陣勢,他便是知道,也用不起啊。

過山風根本就沒有想過讓士兵們以血肉之軀來攻打眼前的防線,這種防守體系本是定州大帥李清首創,殺傷力驚人,即便青部模仿的似是而非,但仍是極具威脅,想當初,李清便是憑著這一套防禦體系,用數千人馬硬生生地擋住了完顏不魯數萬大軍的攻擊。

我用銀子砸死你過山風很是欣賞姜黑牛的這句話,大帥也說過,打仗打得是什麼,打得便是錢,你沒錢,最好便別打仗。

定州打製的投石機射程要比蠻族所用的遠得多,在這個距離上,當真是只有挨打的份。隨著過山風的一聲令下,投石機發出吱吱呀呀崩緊繩索的聲音,緊嘴著一聲響,無數的石彈便傾斜出去,砸向對面的防禦陣地。

一輪又一輪,似乎永無止歇,而八牛弩在投石機投石的間隔著,也開始向對方發射強弩,長矛般的弩箭呼嘯著射出,低矮的胸牆往往便被一弩破開一個大洞,一段胸牆挨上十幾二十幾發後,便已破綻畢露,再也無法為士兵提供掩護。

投石機開始延長射程,熊德武營頭的第一翼已開始向前逼近。

城牆之上,巴達瑪寧布憋曲地看著自己的城外陣地被對方的石彈強弩打得支離破碎,卻毫無辦法,自己的投石機無法夠上對手,不能有效壓制,只能被動挨打,看著對方步卒開始逼近,他狠狠地下令,「所有投石機,強弩準備,給我狠狠地打擊他們的步卒。」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勝負之間

元武帝國,新鮮出爐的開國皇帝陛下巴雅爾手握著正青旗巴達瑪寧布從蔥嶺關八百里加急送回來的信件,手微微顫抖,定州人遠渡重洋,運送重兵到達室韋,助室韋王子鐵尼格一統室韋,兩方聯軍,近十萬大軍兵臨蔥嶺關外,已準備攻城。

如果此時鎮守蔥嶺關的是虎赫的狼奔,那巴雅爾並沒有什麼好操心的,即便是伯顏的正黃鑲黃兩旗,也有可戰之兵四五萬,借助雄關之勢,牢牢地阻敵於外也是沒有問題的,但現在,鎮守蔥嶺著的偏偏是被定州人大大削弱的正青旗,巴雅爾心裡也清楚,在自己有意無意地放任下,在定州李清雷霆般的打擊之下,正青旗早已從草原第二大部落的地位上掉了下來,特別是哈寧其的死,對青部更是致命一擊,青部重臣元老一一殞落,巴達瑪寧布雖然算是一員驍將,但論起老謀深算,與其父相比,那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生平第一次,巴雅爾後悔了。

提起筆來,巴雅爾猶豫再三,眼下,他的確是抽不出兵來去援助蔥嶺關,透過牆壁,看向定州方向,所有的結都在哪裡,如果能在定州人攻下蔥嶺關前,打破定州目前的戰事僵局,便可佔得主動。

「帝國生死存亡,草原血脈繼嗣,繫於爾一身,竭盡合力,守住蔥嶺關,爾即為元武帝國第一位一字並肩王。」巴雅爾落下最後一筆,扔掉手中的筆,大聲道:「來人,將信給我八百里加急,送給正青旗旗主。」

隨著蔥嶺關外的形勢劇變,定威一線的戰事陡然緊張起來,伯顏,肅順,納奔,富森在定遠,威遠,震遠三座要塞之下,各自留下萬餘人刀牽制之外,其餘人馬一湧而入,開始進逼沙河鎮防線,冒著後勤給切斷的危險,也要強攻沙河鎮,以前的穩妥策略,隨著李清兵出蔥嶺關,已經毫無必要,草原腹地除了巴雅爾駐守王庭的三萬龍奔之外,再無可戰之兵,,如果讓李清攻破蔥嶺關,則草原蠻族將無立錐之地,那時便是傾國亡族之禍。

三部六萬大軍兵臨沙河鎮,大戰隨即爆發。

沙河鎮防線,李清的中軍大帳,隨著戰事升級,李清又返回沙河鎮主持大局。

「各位,巴雅爾急了,想與我們速戰速絕,這是他們最後的瘋狂,只要我們穩穩守住沙河鎮防線,一旦過山風攻破蔥嶺關,則蠻族必然退兵,那時,便是我們反攻的時刻。」

眾將興奮不已,眼中都是露出急切的神色。

「諸君,我要提醒各位的是,越是這個時刻,大家越要打起精神來,大家都知道受傷後的猛獸麼,那時才是他們最危險的時刻,眼下的蠻族便是那只受傷的野獸,他們很清楚,蔥嶺關一破,他們將再無寧日,兩線作戰的他們將就此陷入泥潭,覆亡不遠,巴雅爾大軍雲集定州,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對蔥嶺關作出援救,那他唯一的策略便是先打敗我們,只要擊敗了我們,佔據了定州,過將軍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所以他們會狗急跳牆,拚死一搏的,定州與蠻族,誰勝誰敗,誰存誰亡,就在這一戰。」尚海波站起來,大聲道。

李清也站了起來,森然道:「告訴所有的軍官和士兵,英烈堂,無名英雄紀念碑在我們的身後,正睜大眼睛看著我們,數十萬定州百姓看著我們,他們的父母妻兒,親朋好友在我們身後看著我們,勇戰者,賞,畏敵者,殺胸前受創而亡者,蔭其父母妻兒,背後受傷亡者,禍及家族。」

眾將轟然起立,齊聲答道:「原為大帥效死,誓死血戰,保衛大帥,保衛定州,擊敗蠻族,寧可向前死,絕不後退生。」

李清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都坐下吧,下面我們安排防禦事務。」

沙河鎮,是定州城前最後一道防線,蠻族一旦打破了沙河鎮,則可趨兵直奔定州城下,鐵騎便可直踏定州富庶之地,撫遠,上林裡將全部陷入包圍之中,若如此,定州敗亡則成定局,是以沙河鎮便是兩軍決戰之所,蠻族六萬兵馬,而駐防沙河的王啟年部近三萬餘人,再加上重建的旋風營,常勝營一萬騎兵,合計四萬人,雖然兵力上處於劣勢,但有強大的防禦工事作為依靠,在蠻族的背後,三座要塞尚各擁兵數千,在蠻族大軍走後,便有餘力出城騷擾蠻族的後勤補給,而在縱橫上百里的戰場上,李清堅定不移地實行的堅壁清野政策,讓蠻族一向以來的以戰養戰策略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只能完全依靠後面的運送,這也極大地拖累了蠻族的戰力。面對著如此有利的局面,李清完全有信心讓自己三年之內徹底擊敗巴雅爾的承諾兌現,只要在沙河鎮拖住蠻軍,更好一點的是擊敗他,則退入草原的蠻軍從此將陷入兩線作戰的境地,對定州將再無法形成任何威脅,自己可以游刃有餘的慢慢地肢解,消滅他。

上林裡,虎赫也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之中,上林裡高牆壁壘,一直避免強行攻城的虎赫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勉力發起進攻,牽制呂大林和撫遠的楊一刀,讓他們無力向沙河鎮派出增援部隊,上林裡擁兵三萬餘人,而且大部為騎兵,而且呂林臨根本無意出城與其作戰,似乎打定注意要用堅城來讓虎赫流盡鮮血,明知呂大臨的想法,虎赫苦笑,就算前面是陷阱,他也必須要跳進去。

「傳令,豪格從明天起開始進攻上林裡,先給我掃清外圍的那些圍屋,然後分兵一萬,繞過上林裡,進逼撫遠,壓迫楊一刀。諾其阿,你在豪格發動進攻之後,悄悄地率一萬狼奔增援沙河鎮。」虎赫吩咐道。

諾其阿一驚,「虎帥,在上林裡,我們狼奔只有四萬,我帶走一萬後,我們在兵力上不佔任何優勢,如何能打下上林裡?」

虎赫搖頭,「上林裡打不下來,我只所以發動進攻,其一是牽制呂大臨和楊一刀,其二也是為你增援沙河戰線放煙幕,這一仗,焦點在沙河鎮,沙河鎮勝,則全盤皆活,沙河鎮敗,或者說陷入膠著,長期攻打不下,則我們必敗無疑。到了那時,我們只能退回草原,從此轉入守勢,再也不會有機會和能力進攻定州,染指中原了。」虎赫落寞在歎了一口氣。

諾其阿默然不語,想不到虎帥會對局勢悲觀如此。

「巴達瑪寧布會守住蔥嶺關的。」諾其阿肯定地道。

虎赫嘴角牽出一絲笑容,「但願如此,可是蔥嶺關於室韋人而言是天險,但在擅於守城攻城的定州上眼中,卻算不了什麼,你瞧瞧我們面前的上林裡,想想撫遠,定遠四座要塞,那一座堅固險峻不在蔥嶺關之上,我只盼望巴達瑪寧布在此時能拋開與白族,與皇上的恩恩怨怨,為了草原各族的命運拚死一搏,便是能多拖些時日也是好的,他能多支持一天,我們便多一分的勝算。」

蔥嶺關裡,巴達瑪寧布接到巴雅爾的信件,看到巴雅爾的承諾,他忽地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眼淚流下來,一眾青族部將都是面面相覷,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族長會在此時能笑出來,他們大都還指望著巴雅爾能派出援軍,而現在,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兩手用力,巴達瑪寧布將信撕得粉碎,兩手一揚,雪花般的碎紙紛紛揚揚地漂落下來,送信的信使吃了一驚,看著巴達瑪寧布,顫聲道:「大人?」

巴達瑪寧布猛地止住笑,看著信使,厲聲道:「你回去告訴巴雅爾,我巴達瑪寧布會誓死守護蔥嶺關,我青族與蔥嶺關共存亡,但卻不是為了他的什麼狗屁一字並肩王,我是為了我草原一脈能在這片草原上生存下去,我絕不會讓室韋人殺進蔥嶺關,如果他們來了,我們草原一族將會亡族滅種。」

信使倉皇地向巴達瑪寧布行了一禮,對方如此大不敬,直呼皇帝陛下的名字,如在平時,便是大大的罪過,但現在,信使卻不敢多說一句,「大人,我會轉告皇帝陛下,您將與蔥嶺關共存亡,小人也在此祝大人旗開得勝,痛擊敵人。」

巴達瑪寧布不再說話,眼光透過牆壁,似乎又看到了這幾天來慘烈的廝殺。

兩天前,定州人便填平了所有的壕溝,將自己在城外的駐兵全都趕進了關內,齊洛的五千騎兵在室韋人的打擊之下,也不得不撤回,眼前,自己所能倚仗的也只有蔥嶺關這高僅十餘米的城牆了。

巴達瑪寧布最發愁的便是箭矢不夠,這些天,他已命人開始收集對方射上城來的箭支,以備不時之需,接下來便是接城之戰,對方將會直接攻擊城牆了。見識了定州人瘋狂般地遠程打擊,昂貴的八牛弩箭便像下雨一般地射過來,城上城下,每到白天,便籠罩在箭士之下,城牆之上,已插滿了羽箭,變得猶如刺猥一般,巴達瑪寧布實在想不出,接城戰以後,自己要怎麼應對。他可以肯定地知道,對方一旦開始攻城,自己的投石機便會在對方的密集打擊之下損失殆盡,如何對付對方的投石機呢,巴達瑪寧布絞盡腦汁,苦思對策。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搏殺

過山風臉上露出鄭重的神色,看著搏殺激烈的戰場,幾天前外圍陣地便已被掃空,蔥嶺關外再也看不到一個青部士兵,長蛇般的移山營士兵正在進行接城作戰。蔥嶺關上的遠程打擊武器早在第一輪的與移山師對射中被完全摧毀,除了幾架躲在死角中苟顏殘喘的投石機還時不時地投出幾個孤零零的石彈外,巴達瑪寧布手中已是一無所有。

但過山風仍然無法放鬆,失去了投石機壓制移山師的進攻之後,巴達瑪寧布居然想出了奇妙的一招,他將無數的布匹,獸匹等連接起來,張掛在城牆之上,這些看似軟綿綿的東西居然硬生生地抗住了移山師暴風驟雨般的投石打擊,讓過山風預料之中的戰果完全沒有出現。雖然直接打擊在牆體上的石彈每一發都似乎讓城牆在顫抖,但過山風知道,威達數米的蔥嶺關城牆絕對不是石彈可以擊垮的。

看來接城戰將是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蠻子的智慧。熊德武部在掃清外圍陣地之後,進入輪戰的姜黑牛部開始最為堅苦的接城戰,在過山風麾下,這是唯一一支進行過定州系統新兵訓練的營頭,戰鬥力堪稱第一。讓他們發起首輪進攻,過山風也是存了一鼓而下的心思。但眼下看來,卻是不大可能了。

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打斷了過山風的思緒,衝鋒的士兵在奔跑中迅速將雲梯組建起來,定州生產的雲梯並不是一個整體,而是由數個構件組成,在攻城之時再組裝起來,不作戰時則拆成一截一截,便於保存和運輸。整個雲梯呈人字形,比起老式雲梯來說,穩定性相對更強,守城士兵基本無法使用推桿將雲梯推開。

大盾兵閃舉著沉重的鐵盾,掩護著攻城兵步迅速接近城牆,豎起雲梯,在雲梯豎起來後,他們迅速舉著鐵盾鑽入雲梯之下,充當著雲梯的壓石。攻城的士兵們則順著雲梯飛快地向上爬去。

攻城車隆隆地推了上去,靠近城牆,車上的士兵操縱著強弩,對城牆之上的蠻兵瘋狂地射擊。僅僅一個衝鋒,姜黑牛部便攀上了城牆。

鐵尼格的大聲叫喊聲尚沒有結束,城上便爆發出一陣陣震天動地的吶喊,無數的蠻兵頂著強弩硬弓衝了上來,揮動手裡的武器,拚命地向著剛剛攀上城頭的定州兵士兵砍去。

定州兵下餃子般地從城頭之上跌下來。豎起的雲梯和臨近城牆的攻城車被潑上了油脂,隨著火箭哧哧地射在其上,一股股火焰騰起,被火裹成一團的士兵慘叫著從雲梯上,從攻城車上跌了下來,掉落在地面上,再無聲息,身上的火焰卻還在熊熊熊燃燒,一股肉香味在戰場上漫延開來。

青部士兵發瘋般地衝上來,有的甚至將上半身探出城牆,張弓引箭,射向正在向上爬上的移山營士兵,有的剛剛探出頭來,就被近在咫尺的敵人揮也砍斷頭顱。

雙方捨生忘死地搏殺,一個定州兵剛剛跳上城牆,揮刀砍死擋在面前的敵人,但馬上便有更多的刀槍迎上來,將來斬殺當場,有的蠻兵甚至一湧上前,抱著爬上城來的定州兵一齊跌下城去。

第一輪進攻很快便潰敗下來,爬上城去的士兵沒有一人能返回,全部被斬殺當場,看著蠻兵歡呼著將城頭上的定州兵拋下城來,姜黑牛兩眼冒火,拔出腰間的佩也,另一隻手提起一把重斧,大聲道:「進攻,跟著我衝上去,殺光蠻子,後退者斬」一馬當先,衝向城牆。

移山營中軍,熊德武指著城頭,大聲叫道:「過將軍,姜參將衝上去了。」

過山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以姜黑牛的勇力,攀上城頭,便足以開闢出一個登城的橋頭堡,並以此為據點,一點點地擴大地盤,進而在城頭上漫延開來。

姜黑牛不負所望,一手執刀,一手提斧,瘋狂般地左劈右砍,將一個個蠻兵斬於腳下,方圓滿數米之內,很快便堆滿了屍體,他的身後,一個接著一個地定州兵冒出頭來,跳上城牆,湧向姜黑牛的身邊。

城頭之上,齊洛很快發現了這裡的險情,那員定州將領左衝右突,在他的帶領之下,湧上來的定州士兵越來越多,再不阻止,這段城牆必然失守。一言不發,提著一把鐵骨朵,便衝了上來。

姜黑牛身上已插上十數支羽箭,只不過由於身上凱甲的精良,雖然勉強破甲入肉,但卻絲毫不影響他作戰。

噹的一聲巨響,劈下去的重斧被擋了回來,這是上城以來,第一次有人擋住他的重斧,姜黑牛立即知道來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精神一振,左手的戰刀閃電般地劈下。唰唰唰地連劈三刀,齊洛咬著牙,手裡的鐵骨頭狠狠地砸下去,兩人閃電般地過了數招,迅即糾纏在一起。

姜黑牛被纏住,城頭的上蠻兵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吶喊著衝上來,將被衝開的缺口迅速補上。一部分殺向衝上城頭的定州兵,另一部分則湧向城頭。

過山風看著剛剛開闢出來的城頭空地上又出現了蠻兵的身影,不由緊緊地咬起了嘴唇,這一次攻城又失敗了。「鳴金,讓姜參將撤回來。」

城頭之上,姜黑牛聽到城下的鳴金聲,心頭一驚,與齊洛酣戰的他這才發現,自己身邊的士兵已所剩無幾了,大喊道:「走,撤回去」

將手裡的重斧劈頭扔向齊洛,趁著地方側身射避的瞬間,一個轉身,便向城頭殺去。鋒利的鋼刀帶起蓬蓬血花,一路殺到城頭的姜黑牛心頭一涼,身邊已是一個士也不剩了,而自己所處的城頭,除了不遠處一座還在熊熊熊燃燒的攻城車,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回首看去,齊洛正滿臉獰笑地逼過來,手裡的鐵骨朵上,鮮血正點點滴下。

姜黑牛回頭看看城下,再看看得意的齊洛,猛地大喝一聲,將手裡的鋼刀脫手擲向齊洛,鋼刀扔出去的時候,姜黑牛一個飛縱,跳上熊熊燃燒的攻城車,雙手抱著立柱,在火焰中飛快地向下滑去,手上瞬間便被燒起一個個的血泡,一股焦臭散發開來。盔甲的溫度迅度升高,姜黑牛只覺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

雙腳終於落到實地,姜黑牛撲倒在地,在地上一溜滾動,撲滅身上的火焰,早有持盾士兵湧上來,替他擋住城上的羽箭,拖著他便向回跑去。

此時的姜黑牛渾身沒了絲毫的力氣,軟綿綿的任由士兵抬著自己飛快後退。

「退兵回營」過山風沉著臉下令。

一連數天,定州兵的攻擊無不鎩羽而歸,每一次都能殺上城頭,但在城頭的爭奪戰中,無一例外的都被對手趕下城頭來,根本無法在城頭之上立足,過山風手上的數個步卒營輪了一個遍,卻沒有一個能超越姜黑牛第一天攻擊的成績,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青部士兵倒是越來越嫻熟地掌握守城技巧了。

「過將軍,這樣強攻不是辦法。」頭上手上身上纏滿繃帶,宛如一個木乃伊的姜黑牛道。蔥嶺關攻防戰讓他想起了幾年前的撫遠之戰,只不過交戰雙方的地位掉了一個個兒。但為了生存下去和更大的戰略目標,守城一方都是捨生忘死地與攻城者搏殺,當看到蔥嶺關城頭上出現一批健婦和一些白髮蒼蒼的老兵的時候,姜黑牛的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過山風點點頭,「是啊,這種打法傷亡太大,而且不見得能攻破蔥嶺關,各位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眾人都是茫然無頭緒,看著過山風搖頭不語。

「過將軍,我想起當初我們在撫遠之時,完顏不魯曾採用過一個方法,也是一個笨法子。」姜黑牛道。

「什麼法子,快講,不管是不是笨法子,只要能打破蔥嶺關,好笨的法子也是好法子。」過山風上身探出,急切地道。

「我們在蔥嶺關外壘土為山,只要築起一道里許長的與蔥嶺關平齊的土山,通過土山,我們可以在一里長的戰線上同時發起進攻。只不過這個辦法耗時較長。就怕在大帥規定的日期之內我們還沒有攻破蔥嶺關。」姜黑牛道。

過山風沉吟道,:「要平地建起這麼長,十幾米的土山,的確不簡單,但只要建成,攻陷蔥嶺關便不在話下,我們可以在投石機和強弩的掩護下,將土山盡可能地堆得離城更近一些,哪果只隔十數米的話,我們甚至可以建造大批的跳板讓士兵們直接通過跳板源源不斷地攻擊城頭,如果這樣的話,則土山建成之日,便是破城之時,干了,人,我們現在有的是,讓室韋人組織他們所有的部隊來負責堆山,他們還有近六萬士兵,數萬民夫,十天之內,我要看到土山建成。」過山風大聲道。

蔥嶺關內,巴達瑪寧布終於鬆了一口氣,城外的定州兵雖然凶悍,但自己的部族也不是弱者,這幾天的戰鬥,自己的士兵已是有愈戰愈強之勢,哀兵必勝巴達瑪寧布在心裡道,定州人把自己逼到了牆角,左右是個死,那便多拉幾個墊背的吧。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國戰無正義

巴達瑪寧布的歡欣鼓舞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便消失殆盡,似乎被第一輪攻城戰極大地打擊了士氣的定州兵在稍稍休息了兩天之後,便以更加兇猛地投石,弩箭開始了對蔥嶺關的打擊,這一次被投石機投上來的還有點燃的油脂罐等縱火物,目的很明顯,便是要燒燬城牆之上用以抵禦石彈的布縵,幸虧城上早已備好了足夠的沙石,這才損失不大。

但讓巴達瑪寧布失色的是,在定州兵的掩護下,數不清的室韋人正扛著土袋,石頭,飛快地奔到離城池只有數十米遠的地方,扔下土袋和石頭,轉身便向回跑。

「他們要築壘」巴達瑪寧布的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這一招當初完顏不魯在撫遠城下也曾用過,便是這個看似很笨拙的法子,讓完顏不魯攻克了撫遠要塞兩座似乎堅不可摧的衛堡,如果不是上林裡遇襲,巴達瑪寧布相信,完顏不魯一定會用同樣的法子攻下撫遠要塞。今天,過山風活學現賣,用來對付蔥嶺關了。

巴達瑪寧布心裡泛起一陣悲哀,想要應付過山風的這一招,除非他手裡有充足的兵力,不停地出城作戰,摧毀敵人築起的壘牆,但可悲的是,現在兵力上大大佔優的是敵人,而且敵人的精銳程度更甚己軍,當初李清在撫遠眼睜睜地看著完顏不魯築壘,今天輪到了自己。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巴達瑪寧布轉頭看向身後的茫茫草原,自己只能盡全力延遲敵人攻破蔥嶺關的時間,只是希望在敵人打破蔥嶺關時,巴雅爾在定州取得突破性進展,獲得一場大捷,若能如此,草原血脈才會得到延續,只是,那時的自己,會在哪裡呢?巴達瑪寧布苦笑,但願巴雅爾在獲得勝利後還能記得為草原作出重大犧牲的青部。

巴達瑪寧布覺得自己該為青部血脈的延續作出一些安排了。

「齊洛,看到了嗎?」巴達瑪寧布指著漸漸抬高的土壘,「土壘築成之時,便是我們畢命之日。」

「族長,我們怎麼辦?」齊洛當然也看得到如今險惡的形勢。

「出城作戰吧齊洛,率領士卒,不停地出城騷擾,延緩敵人築壘的時間。」巴達瑪寧布歎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齊洛黯然退下。稍後,齊洛率五千騎卒出城,城門開處,五千騎兵一湧而出,瘋狂砍殺著築壘的室韋人,但旋即遭到定州人遠程武器的無情打擊,百發弩密如蜂蝗的箭雨讓青部士卒割麥子一般倒了下來,隨即,室韋人的騎兵殺出,將齊洛逐退。

從這一天起,巴達瑪寧布便呆呆地站在城頭之上,看著土壘一天天增高,看著齊洛一天比一天無力地攻擊,精銳士卒日漸減少,失敗的氣息籠罩著整個蔥嶺關。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定州人終於停止了日夜不停地築壘,蔥嶺關下難得地平靜了起來,風雨之中,巴達瑪寧布看著在他面前集合起來的數千名健壯婦女,半大的孩子,還有千多人精銳士卒,有些哽咽,這便是他為青部留下的種子,即便他們在這裡全軍覆滅,即便草原人最終失敗,青部的血脈總得延續下去。

「族長」巴達瑪寧布的一名愛姬哭喊著跪倒在地,抱著他的大腿,叫道:「族長,和我們一起走吧,放棄這裡,我們一齊走吧」

巴達瑪定布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抬手示意護衛將女人拖起來,溫言道:「我不能走,這一戰已不是為了巴雅爾打,也不僅僅是為了青部在打,我是為了整個草原部族在打,即便粉身碎骨,我的歸宿也只能在這裡,你走吧,好好地將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為我留下一息香火,這樣在每年的大祭之時,我和我的祖先們還可以得到祭祠。」

揮揮手,指著蔥嶺關一側的茫茫的大山,道:「走吧,去哪裡,去山上,再也不要出來,去大山裡尋找那一線生機。你們在,則青部便不會滅亡」說完,毅然轉身,走進關內,蔥嶺關的大門轟隆隆地關上,將數千名即將進山者關在了厚重的關門外。

數千人跪了下來,向著蔥嶺關三拜九叩,隨即跨上戰馬,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蔥嶺關。

十數天過去了,在蔥嶺關的正面,一座里許長的土壘高高聳起,高度甚至超過了蔥嶺關的城牆,巴達瑪寧布坐在城樓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土壘上的定州兵的面容,看到那閃著寒光地八占弩地箭頭。但定州兵並沒有就此罷手,數萬室韋人仍然在夜以繼日地找著土袋石塊,奔上土壘,然後將這些東西傾倒在城下。

巴達瑪寧布終於明白,對方居然想得是要將土壘與城牆之間填平,他咧嘴笑了一下,無言地坐在城樓裡,擦著已經雪亮的戰刀,這一天,定州兵除了土木作業,並沒有攻城,除了偶爾有例行的石彈飛上城頭,青部所有部眾幾乎都湧上了城頭,或坐在城頭,或依在城牆之下,沒地方站了,便站在關下,等著隨時補充上去,這其中,有壯實的漢子,有羸弱的老人,有健壯的婦女,也有蹣跚地老嫗。

蔥嶺關之戰進入了一種奇怪的氣氛之中,數萬室韋人幹得更起勁了,鐵尼格看到如此的攻城,氣得直跳腳,這麼簡單的辦法,為什麼數百年來自己的祖宗們沒有想到過呢?他卻沒有想過,如果不是巴雅爾在定州投入了絕大部分的兵力,如果不是鎮守蔥嶺關的恰恰是遭到重在打擊損失慘重的青部,換作是虎赫的狼奔抑或是鼎盛時期的正黃鑲黃,這種笨法子便要變成蠢法子了。

蔥嶺關內的異壯終於驚動了移山師的過山風,在一大票將校的簇擁下,爬上土堆的他仔細地觀察著蔥嶺關的情形,映入眼簾的是讓他觸目驚心的情形,默然半晌的他返身走下土壘,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中軍大帳。

「國戰無正義,內戰無英雄,大帥說得不錯,土壘建成之後,讓鐵尼格去享受破城的榮光吧,我們,不必出動了」過山風興味索然地道。

手下將校盡皆無語。

又是五天過去,此時,距李清限定的日期已只剩下一天,過山風終於對鐵尼格下達了作戰的命令。挖了半旬日子土泥的室韋人終於盼到了這一天,看到定州人將一台台的百發弩沿著斜坡推上壘頂,興奮地他們騎上戰馬,嗷嗷叫著等待著衝鋒時刻的到來。此時,土壘與城牆之間的間司已不到十米。

震天的鼓聲敲響,鐵尼格躊躇滿志地騎在馬上,數百年來,第一個打破蔥嶺關的榮耀即將落在他這個乞引莫咄賀的身上,這一刻將被載入室韋史冊。

「開始進攻」隨著他的命令,早已蓄勢待發的步卒們抬著一塊塊特別打製的長達十餘米的板材,衝上斜坡,在百發弩的掩護下,在一聲聲光當光當的巨響聲中,土壘與城牆之上,搭起了一道寬約里許的通道。

騎兵們吶喊著衝上斜破,躍馬順著這條通道直接衝上了城頭,喊殺聲旋即響徹天地。

過山風默默地坐在中軍大帳中,等待著城破的消息傳來。

入夜,熊德武衝進中軍大帳,「將軍,城破了」

中夜,蔥嶺關內的大火還沒有熄滅,慘叫聲仍在持續。過山風仍然雕像一般地坐在中軍大帳裡。

雙手還纏著繃帶,臉上被燒得滿是疤痕的姜黑牛又衝了進來,「將軍,鐵尼格在屠城」

過山風身子微微一動,緩緩地抬起頭,「巴達瑪寧布呢?」

姜黑牛歎了一口氣:「他倒也是條漢子,本來可以逃的,但他堅持到了最後一刻,然然在城樓之上舉火自殘而亡」

過山風站了起來,「好了,就這樣吧,我們在大帥規定的時日打破蔥嶺關,你去告訴鐵尼格,蔥嶺關破了,讓我看看他對我的承諾,茫茫的草原就在眼前,讓室韋人毫無顧忌地前進吧,去搶掠,去殺戳吧去為他的祖先們復仇吧」

姜黑牛沒有動,「將軍,大帥曾過說,我們是要平定草原,而不是要滅絕草原,放任鐵尼格,他會將草原上每一根草都染紅的。」

過山風嘴角抽搐了一下,道:「蠻族攏共上百萬族民,分佈在廣袤的草原之上,鐵尼格,他殺得完嗎?去,傳我的命令吧」

姜黑牛揮舞著纏滿繃帶的手,想要再說什麼,終是張張嘴,沒有說出來,一個轉身,衝出了大帳。

「來人啊」過山風道。一名親衛應聲而入。

「請茗煙姑娘過來吧」過山風道。

「過將軍」茗煙走進大帳,「恭喜過將軍成功開闢第二戰線,大帥擊敗草原蠻族,過將軍居功至偉」

過山風微微一笑,道:「不敢居功,要說功勞,茗煙姑娘該當首功。」

茗煙苦笑一聲,「我們放了一頭惡狼進來,過將軍,看到蔥嶺關內的情形,我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過山風搖搖頭,「天地循環,報應不爽,茗煙姑娘,當你看到這些,感到不適的話,便想想多年來定州人所遭受的苦難吧國戰無正義,內戰無英雄,大帥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兩人相對苦笑無語。

「茗煙姑娘,你的使命到此已全部結束,協調我軍與室韋人的工作已不再需要你了,你轉道海路,回定州吧,在那裡,有更重要的使命在等著你呢」

茗煙遲疑了一下,「過將軍,對於室韋人,大帥有安排嗎?」

過山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茗煙臉微微一紅,「對不起,我失言了告辭了,過將軍,我們定州再見」

「定州再見」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最後時刻

八月一日,正是過山風破蔥嶺關之時,而此時的定州沙河鎮,戰事卻呈膠著之狀,交戰雙方在長達數十里的正面戰場上拚死廝殺,血流成河。沙河鎮的防禦體系已被削去厚厚的一層,戰鬥正一步步靠近沙河鎮,定州軍的防禦體系的核心,而那裡,也正是李清駐營所在。

作為統帥的李清,已將手裡所有的籌碼已放了出去,啟年師三萬官兵經過近一月的廝殺,已減員三分之一,常勝營與旋風營兩大騎營不僅擔負著反衝擊的任務,而且還要不時地從側翼襲擾對方,兩大營在虎赫的一萬狼奔軍超到之後,損失也是日益慘重。

此時的李清身邊,只餘下了幾百名親兵護衛,看著面前沙盤裡敵我雙方犬牙交錯的形式,李清眉頭緊皺,勝負手他已經放出,眼下他能做的只能是堅持,等待。他相信,對面的蠻族也已到了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們與自己相比,更為劣勢的是,他們的後勤已差不多快要崩潰了。

雙方都在咬著牙堅持,看誰先挺不住,看誰先松這一口氣。李清走出屋外,目光越過沙河鎮激烈的戰場,投向遙遠的蔥嶺關方向,過山風將成為這一次戰鬥中的最後一根稻草,用來壓垮蠻族的稻草。此時,他攻破蔥嶺關了麼?

這時節,沒有電報電話,便算統計調查司早已在草原上埋下釘子,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送信回來,也得十餘天之後了,當然,巴雅爾肯定會在自己之前得到消息,也許自己只要看著蠻族的動向便可以知道過山風的成果了。

「大帥」尚海波在幾外護衛的保護下,匆匆地趕到。「諾其阿率領的狼奔軍猛攻下牢溪,那裡快要頂不住了,士兵減員嚴重,如不派出援軍,下牢溪則不保。」

李清吸了一口氣,「下牢溪若破,敵人則一可側擊我中軍腹部,二可派出小股人馬直趨定州城下,雖然沒有什麼威脅,但必然會在定州造成慌亂。下牢溪不能丟。」

「可是大帥,我們手裡已沒有預備隊了,所有的部隊都已投入作戰了。」尚海波有些著急地道。「大帥,要不調馮國的磐石營吧。」

「磐石營五千人馬,負責著整個定州城的城防,那裡是我們的中樞所在,萬萬出不得任何差錯,磐石營是動不得的。兵,那裡還有兵呢?」李清喃喃地道。

「從宜安縣城調兵,從那裡的調三千人到下牢溪去。」李清下定決心。

「大帥,從宜安縣城調走三千人,那宜安基本就守不住了,同樣會威脅我們中軍的側翼啊」尚海波道。

李清微微一笑,「尚先生,你忘了負責攻擊宜安的是誰了?」

「紅部富森」尚海波脫口而出。

「不錯,正因為是他,所以我才敢調兵走。」李清道。

「可是大帥,現在整個形式上還是蠻兵稍具優勢,富森這個牆頭草不可以倒向我們這邊。」尚海波有些擔憂。

「派人去告訴他,蔥嶺關已被我們攻破,巴雅爾失敗便在頃刻之間,讓他選擇吧。」李清沉聲道:「同時命令定遠,威遠,震遠三要塞,出城作戰。以減輕沙河鎮防線的壓力。我們只要堅持十餘天,最多二十天。」

草原納奔的大營中,納奔作為這支軍隊的臨時統帥,心中更是焦燥不已,在沙河針僵持了這麼久,雖然看似每天都在進步,但離完全攻破沙河鎮似乎遙遙無期,定州人損失慘重,可自己付出的代價卻比對手要多很多,二比一的傷亡比率讓納奔幾乎瘋狂,為了保持對沙河鎮的壓力,不斷從三座要塞下的負責牽制的三部中調兵,雖然在沙河鎮自己保持了強大的壓力,但相對應的是,三座要塞的定州兵開始更加大膽地出城作戰,不斷地襲擊自己的糧道,截殺自己的輜重,讓自己的後勤壓力越來越重。

如果不是父皇來信告知,定州人聯合室韋人正在狂攻蔥嶺關,在這麼大的傷亡面前,納奔幾乎便想放棄了。這是草原生死存亡之際,如果自己在這裡失敗,那剛剛成立不久的元武帝國馬上會面臨著兩線作戰。以定州人那強大的恢復能力,造血能力,元武帝國危矣。

諾其阿率領的一萬狼奔軍的到來幾乎是雪中送炭,狂喜之下的納奔立即再一次地發動了對沙河鎮防線的攻擊,已經能很清楚地看到李清的中軍大旗了。但愈是接近對方的核心區域,抵抗便越強烈,一連幾天,納奔寸步難進。

在納奔焦燥不已的時候,宜安縣城下,富森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晴不定,蔥嶺關危急,讓他大為震驚,如果室韋人進關,則草原將永無寧日,此時的他已經看得很清楚,如果草原不能在室韋人深入草原之前佔領定州,擊敗李清的話,則失敗便不可避免。

而今天,在兩軍剛剛結束一天的激戰的時候,定州人出乎意料地來到自己的大營,而且來的不是別人,竟是定州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尚海波。

「你膽子真大。就不怕我殺了你。」富森陰森森地道。

尚海波洒然一笑,道:「富森族長,今天我來,是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蔥嶺關已破。我定州與室韋聯軍已長驅直入了。」尚海波得意地笑道。

富森驚得跳了起來,「怎麼可能?我為什麼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尚海波哈哈大笑,「當然你不知道,巴雅爾隱瞞這一消息,他還想作最後的垂死掙扎,富森族長,你是要陪著巴雅爾一齊滅亡,還是作出另外明智的選擇?留給你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今天李大帥派我來,便是要你盡快作出選擇。」

富森遲疑片刻,「沙河鎮防線被突破已為時不遠,室韋人即便如關,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撼動草原根基,只要我們戰領定州,勝利仍然屬於我們,我為什麼要選擇你們?」

尚海波撇撇嘴,冷笑道:「是嗎?是富森族長這麼認為,還是納奔這麼告訴你的?沙河鎮你們真得能在短時間內打下?別忘了,你們用了差不多一月的時間,付出了近兩萬的傷亡,仍然沒有摸著沙河鎮的邊,你認為,你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消耗呢?」

「退一萬步講,即便你們在沙河鎮獲勝,那又如何?我們退守定州城,以定州城之堅固,你們有可能攻下嗎?富森族長,醒醒吧,想想撫遠之戰,想想定遠之戰,你們以如此優勢兵力,可曾將這些險關打下一座,我們只需守住定州城,你們便完了。」

富森頹然坐下,尚海波說得不錯,即便李清在沙河鎮失敗了,他還可能通守定州城,那時即便草原軍隊可以靠掠奪定州內地獲得補給,解決後勤危機,但想要打下定州城,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辦到,除了大軍長期圍困定州外,強攻定州城,富森一點把握也沒有,要知道,定州城可是撫遠要塞數倍之大。而室韋入侵,則會讓在定州的草原軍隊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更何況,自己絕大部分的族人還留在草原之上,如果他們碰上了如狼似虎的室韋人,鐵定難以活命。

「你們想要怎樣?」他顫聲道。

尚海波微笑道:「富森族長,很久以前,你就向我們表明了你可能的選擇,那麼為了向你表示誠意,我們會調走宜安縣部分部隊,同時,如果你想要撤退的話,我們可以開放震遠要塞,你可以從那裡走而不會遭到我們要塞部隊的攔截,其它部族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我要想想,我要想想」富森喃喃地道。

尚海波知道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反正他此來的目的倒還不是逼著這傢伙馬上投降,只要能從他眼皮底下撤走宜安縣的部隊就夠了,當下站了起來,「好吧,你可以好好地想想,但時間不能太長了,富森族長,我們大帥說了,你必須馬上做出選擇,如果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你再選,那可就不值錢了,唯有在此時,才是雪中送炭,錦上添花者注定是沒有太大的好處的。」

富森嘴唇動了一動,卻沒有作聲,尚海波雙手抱拳,行了一禮,轉身而去。當夜,宜安縣城三千士兵打開城門,在紅部的眼皮底下大模大樣地開拔而去,而紅部大營卻一片寂靜,對此絲毫沒有作出反應。

旋即,得到三千援兵的下牢溪穩穩站住了陣腳,這讓不明所以的諾其阿心中有些慌亂,下牢溪本已岌岌可危的防線忽然穩固,得到了大批援兵,這與他先前的判斷截然不同,難道仗打到這個份上,李清手裡居然還有預備隊沒有投入?否則,他那裡來的軍隊支援下牢溪?猶疑不定的他放緩地攻擊的節奏,並派人向納奔回報這一情況。

而此時,在他們的後方,定遠守將關興龍,威遠守將魏鑫,正在策劃著一個大的行動,納奔抽調兵力赴沙河鎮支援,使牽制這三座要塞的兵力大幅減弱,兩人決定突然發力,集兩關兵力,向威遠城下的藍部守軍發起一次突然襲擊。

定遠關興龍在李清向其輸送了三千援軍後,現在手裡還有接近六千部卒,他決定出動四千人馬,與魏鑫配合,而留下兩千人守城。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黑手

天啟十三年,龐大的大楚帝國的目光大都集中在邊關軍州===定州,這裡正在進行的戰爭不僅關乎著帝國與草原數百年來的恩怨情仇,更對大楚的內部形式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絕大部分人的心情都是複雜的,大楚的豪門世家中的重要人物,有相當一部分人曾作為戰士在邊關與蠻族戰鬥過,不論是真刀實槍的廝殺也好,還是為了晉陞而前去渡金也好,都親眼目睹過蠻族的凶恨,都與蠻族有著或多或少的仇恨。從內心深處來講,他們非常希望李清能獲得最終的勝利,但理智又告訴他們,如果李清獲勝的話,那麼以李清為核心,在定州將形成一個龐大的邊關軍事集團,在大楚目前風雨飄揚的情況下,一個龐大勢力的崛起又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李清與巴雅爾兩敗俱傷,一些人在心裡有著如此期許。

「讓李清與巴雅爾兩敗俱傷,讓巴雅爾將李清牢牢地拖在草原戰爭的泥沼中,這能讓我們的利益得到最大化。」京城洛陽,齊國公蕭浩然如此對蕭遠山道。

八月,當蕭浩然知道李清明修棧道,暗渡陣倉,自復州遠渡重洋,運送大批軍隊登陸蔥嶺關外,趁蠻族不備,攻破蔥嶺關,兩路夾攻巴雅爾之後,對蕭遠山發出指示。

「可是族長,李清如今已是大佔優勢,室韋人如狼似虎,在草原高歌猛進,李清屬下過山風正穩打穩扎,步步逼近草原王庭,定威一線,納奔強攻沙河鎮卻一無所何,進退兩難,無論是從戰略上還是戰術上,巴雅爾都已經敗了,這個結果已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蕭遠山眼中發亮,聽聞李清重創草原,勝利指日可期的時候,這員與巴雅爾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將甚是歡欣鼓舞,雖然李清與他可謂是仇深似海,他一生中最慘痛的失敗便是李清賜予他的,但他作為一名大楚人,作為一名多年在邊關作戰的將軍,卻又為李清的勝利而高興,這種感情讓他自己也覺得糾纏不清,複雜之極。

蕭浩然冷冷一笑,「如果讓李清很快地獲得最後的勝利的話,那麼他馬上就能轉過身來面向大楚內部,這是絕對不行的,在我們站穩腳跟之前,必須讓巴雅爾撐下去。遠山,你在邊關多年,應當有很多渠道與蠻族聯繫,而方家也是如此,你去聯絡方家,給巴雅爾一定的支持,武器,糧食,統統可以給他,條件只有一個,便是要他將這場戰爭長久地打下去。」

蕭遠山愕然不語。

「遠山,我知道你很仇恨蠻族,但凡事當以大局為重,蠻族撮爾小地,相對於龐大的帝國來說,他只是疥爾小疾,讓蠻族拖住李清,拖住李氏,對於我們蕭家的崛起是相當重要的,當我們掌控大局之後,我們一樣可以擊敗消滅他們,軍國大事,切不能感情從事,你明白麼?」

蕭遠山心中五味雜陳,低頭道:「是,族長,我明白了。」

「遠山,我們是在謀國,成則權傾天下,敗則身死名裂。」蕭浩然略為低沉的聲音在蕭遠山的耳邊迴響,「為了這一目標,有些事即使不願,我們也要去做。」

「放心吧,族長,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好這些事。」

「嗯,你做事一向穩重,我是很放心的,此事要切記,不可讓任何人抓住把柄。」

「是,族長,我省得,即便將來洩露出去,那也是方家幹得,與我們蕭氏有何關係?」

與此時同,在大楚的南方,一座依山傍水的莊園中,一座八角亭子被建在碧波之中,長長的木廊將他與另一端的回廓連接在一起,碧波之上,蓮葉之中,朵朵紅的,粉的,白的蓮花正自怒放,偶爾有青蛙從蓮葉之上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潛行一段,爬上另一蓬蓮葉,呱呱大叫幾聲。遠處的柳林中,幾隻蟬時不時便聒噪一番,偶有清風飛來,柳條飛揚,依稀可見柳林之中隱藏的護衛。亭中,一個錦衣中年人正半躺在躺椅之上,手裡拿著一個鼻煙壺,修飾得整整齊齊的長長的小指指甲挑起一末煙絲,塞進鼻煙壺中,湊到鼻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滿足地長吁了一口氣。終於站了起來。

鍾子期,這個在大楚聲名赫赫的青狼,此刻卻束手立於下首,而他的同伴許思宇,卻連踏上這間亭子的資格也沒有,只能遠遠地等候在岸邊。

「十年休養,十年生聚,終於要到了收穫得時候了。」錦衣中年人低聲道,「子期,屬於我們的時代終於要來了。」

「是,王爺」鍾子期恭聲道:「王爺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十年謀劃,高瞻遠矚,終成今日之局,一旦發動,則可以雷霆之勢,橫掃天下,鼎定大勢。」

這錦衣中年人便是鍾子期的主子,寧王。聽到鍾子期的話,寧王微微一笑,道:「越是當這個時候,我們便越是要小心,萬萬不能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子期,不要小覷了天下英雄,你在復州的行動,著實衝動,載在一個小女子手中,當引起你我警醒,要不是李清尚還年輕,你能活著回來的機率真是不大啊。」

鍾子期臉上微熱,「是,王爺,定州白狐清風,的確是一個勁敵,她的統計調查司滲透速度之快,讓人側目。」

「這些東西,你比我懂,你應當早有佈置,我也懶得問這些事,你自去做就好了,屈勇傑那裡如何?」寧王悠然自得地就地坐了下來,除下靴子,將一雙白白淨淨的腳伸進水裡,踏起一蓬水花。

「屈勇傑老於世故,不是簡單人物,臣幾次接觸,數次暗示,此人都是哼哼哈哈,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明言,他還在觀望形式啊。」鍾子期道。

「無妨,便讓他在看一段吧,此人遲早是我掌中人物。」寧王自信地道,「定州形式,你怎麼看?」

「草原定州之戰,大局已定,李清獲勝已在意料之中了。」鍾子期臉上神色複雜,「三年之期,平定草原,李清居然當真做到了。此人,當真是不世之雄,王爺,此人當為勁敵啊」

寧王呵呵一笑,「我們在邊州沒有任何勢力,但面對他的崛起,卻也不是沒有任何辦法,子期,你想到了麼?」

「王爺的意思是?」

「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仔細研究此人,研究定州崛起的緣因。李清,我很欣賞他,為將可謂智勇雙全,治世則有經世之才,如能得此人,則我大楚必將中興,所以,子期,他與草原之戰,絕不能在我得到大楚之前結束,要讓巴雅爾拖住他,讓他無暇轉身面對中原亂局。」寧王的目光陡地銳利起來,「我要一個治世能臣,卻不想多一個難纏的對手。」

鍾子期沉聲道:「請王爺明示。」

「定州兵雖然驍勇擅戰,但能在與草原之戰中始終佔據優勢,卻與現在定州強大的經濟優勢分不開,我們只需要在這上面打注意就夠了。」

鍾子期腦中電光一閃,猛地明白了寧王的意思,「王爺是準備打擊李清的商業網絡和經濟體系,讓定復兩州在經濟上陷入困境。不能全力以赴與巴雅爾作戰。」

寧王微笑道:「李清對他屬下的高官們說過一句話,打仗打的就是銀子,他要用銀子砸死巴雅爾,那麼,我們就將李清的銀子弄得少一些,讓他用銀子砸死巴雅爾的時間更長一些吧」

「屬下明白了。」鍾子期佩服地看著寧王。

寧王歎了一口氣,「定州在軍械上的革新當真是讓人驚訝,你從定州弄來的一品弓,百發弩,我們的大匠師研究了這麼長時間,還是無法仿製出合格的東西來,鋼絲絃,強力壓簧,以我們的練鐵技術根本便造不出來,子期,你在這方面要下下功夫。」

鍾子期道:「王爺,屬下已打歎明白,李清屬下的兩大匠師,任如雲與許小刀,一個負責軍械的開發,一個負責精鐵的練制,兩人在定州都被李清委以五品官位,優待甚加,兩人對李清也是死心塌地。李清對這兩人更是保護嚴密,屬下曾試過幾次,都是無功而返,反而折損了不少人手。」

「能對區區匠師授以如此高位,李清倒是不拘一格用人才,開大楚從未有過之先河,此舉有利有弊,但對目前的定州而言,倒真是凝聚人心,激發這些人效死的好辦法,有了這兩個例子在此,想必全大楚的匠人們都對定州心嚮往之啊。」

鍾子期笑道:「王爺,我們也可以這麼做啊」

寧王呵呵一笑,「如果我是第一個做的,那自是無妨,但現在,我仿著李清來,除了徒惹笑柄外,更會讓士人側目,得不償失啊此事卻待以後再議吧,如果李清能歸我麾下,那麼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迎刃而解麼」

寧王與蕭浩然開始動手,而在翼州,李氏也開始動作起來,一支數千人的騎兵在李鋒的率領下,開始向定州進發,他們是李氏為了支援李清對草原作出最後一擊而派出的援軍,當然,這也是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正大光明地去定州李清那裡分一杯羹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烏龜流大師的表演

諾其職率領著狼奔軍先行撤走,他要回到上林裡,匯合虎赫的狼奔軍大部,納奔與他的龍嘯隨著伯顏撤向定遠,富森走威遠,肅順自震遠撤退,一夜之間,沙河鎮防線前已是變得空空蕩蕩,只餘下了地上無數攤已變得紫黑的血色土地,無數的斷劍殘矛。

三支軍隊中,納奔與伯顏是懷著憤恨與無奈,不甘地退走,草原形式已容不得他們再在這裡與李清打這一場似首永無盡頭的攻堅戰,在領教了定州兵的韌性之後,他們對自己的信心已是不那麼充足了。

富森不一樣,看到納奔的模樣,他不僅沒有兔死狐悲的念頭,反而有一份幸災樂禍的高興,叫你們白族囂張跋扈,在草原上作威作福,今天終於得到了報應。沙河鎮打不下來,室韋與定州過山風部正一步步逼向白族王庭,可以想像,接下來定州必將大舉出兵草原,東西兩面夾攻巴雅爾,一想到巴雅爾即將陷入的困境,富森便興奮地全身發抖,父親的大仇得報終於有望了,如果有朝一日,巴雅爾的人頭被李清砍下來的時候,自己一定會趕到巴雅爾的頭顱面前,大笑三聲的。

富森手裡握著與定州李清簽定的合約,他不會應巴雅爾的命令向新成立的元武帝國的首都,也就是白族的王庭集結,反而是背道而致,整個部族將撤向北方,李清不要求他參與對巴雅爾的攻擊,只是要他在巴雅爾滅亡之後,第一個向定州臣服。

富森爽快地答應了,李清可以擊敗草原,但他無法滅絕蠻族,戰後他需要人來為他穩定草原局勢,因為富森知道,大楚的內亂已是無可避免,可以想見李清的戰略重心將轉向中原,那麼有一個穩定的後院對他來說便是至關重要的,但放眼草原,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還真不多,自己是紅部族長,在草原上是有名望的大貴族,白青黃藍四部被擊垮後,唯一還擁有實力的便是自己,李清不依靠自己還能靠誰呢?

富森躇躊滿志地率軍撤退,以後的草原將會是自己的了,如果李清在逐鹿中原中獲勝,那自己便是他忠心的臣子,替他好好地管理草原,如果李清失敗了,則自己將完全失去羈絆,也許用不了多外,紅族就會真正成為草原的主人,便如同現今的白族一樣。

李清要求自己迅速撤出威遠要塞的要求讓富森意識到李清要向肅順動手了,可這關他什麼事呢?肅順這頭老狐狸一輩子狡猾,但這一次注定是要栽上一個大跟頭了,綁上自己的父親向巴雅爾獻媚的時候,他一定不會想到有今天這樣的結果,富森微笑著看向自己身側的呂大兵,雖然手裡拿著李清給他的保命符,但在符森看來,呂大兵這張護身符更可靠,嗯,這傢伙還沒有結婚,也許可以考慮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他,他不願意?笑話,現在他在自己手裡,他為魚肉,我為刀殂,豈有他挑挑撿撿的份兒,實在不行,一根繩子綁了,送進洞房,讓自己的小妹來一個霸王硬上弓,將生米煮成熟飯,如果一年半載後生下一個娃娃,那就大妙,自己就算是與呂大臨拉上了硬綁綁的關係了。

呂大兵忽然看到富森衝他瞇瞇地笑了起來,身上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小子打什麼注意呢?隨著蠻族進攻沙河鎮的軍事行動一再受挫,他的待遇便也隨著一步步地好轉,當蠻族準備撤退的時候,呂大兵終於第一次被去掉了鐐銬,在被俘之後再一次見到了定州人,一名統計調查司的高級官員。

「呂將軍,你年輕英俊,武藝高強,可為什麼一直沒有婚配啊?」富森笑瞇瞇地問道。

震遠,肅順的心情比起納奔和伯顏可要好多了,此次進攻定州,雖然沒有撈到好處,但卻也損失不大,糧草輜重都是偉大的皇帝陛下提供的,自己甚至還找他要到了一批鐵甲,這要放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嗯,巴雅爾當皇帝也不錯嘛,反正自己只要跟在他屁股後面,就好了。他打贏了,自己衝上去雖然撈不著最好的,但總能搞個三瓜倆棗的,巴雅爾打輸了,自己扭頭便跑,也有他在後面替自己擋災啊,不錯不錯。

自己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一直以來便被族裡的一些傢伙們所詬病,但現在,卻沒有再跳出來挑自己的毛病了,瞧瞧吧,有雄心壯志的哈寧齊,死了,另一個代善,腦袋瓜子也掉了,可憐啊,唯有自己這個沒什麼大志的傢伙,到如今還活得很滋潤,藍部也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失,比起青黃紅三部現在可都是哭都哭不出來啊伯顏那個老傢伙這一次吃了大虧,正黃鑲黃兩旗充當巴雅爾攻打定州的急先鋒,十停中去了三四停。

回到震遠要塞前的大營裡,肅順甚至還有心情與心愛的女人一齊喝酒**,自己的進攻路線也選得好啊,震遠夾在威遠和定遠之間,一邊有富森,一邊有代善,左右兩翼無須擔心,嘿嘿,他得意地笑了起來。殊不知,一張針對他的大網正在悄無聲息地張開,紅部富森回到威遠之後,並有按照納奔的要求,三部有序互相掩護退回草原,而是迅速地拔營向北退走,將代善的左翼完全地暴露了出來。

直到富森走了整整一天之後,代善與納奔還蒙在鼓裡,而此時,威遠的五千步卒已迅速地切入到了代善的側後方,堵住了他撤退的通道。定遠的關興龍率三千步卒,潛到他的右翼,防止他向定遠方向逃竄去與納奔會合,關內,被代善稱為千年烏龜的守將魏鑫正摩拳擦掌,跟他的副將振武校尉李生智兩人正在商討著怎麼出其不意地發起攻擊,將代善拖在關下。

沙河鎮,李清率領的常勝營,旋風營,磐石營的騎兵翼,正沿著富森撤退後留下的空白地區,高速向肅順逼近。

攻擊是在肅順正準備退走的凌晨發起的,對於震遠關的魏鑫,肅順一直是有些瞧不起的,千年烏龜防守流之名的魏鑫他是很熟悉的,多年的交道使肅順知道,這是一個不示有功,但求無功的碌碌無為的將領,所以除了一些常規的警戒外,他壓根就沒有想到只有數千人馬的震遠會在這樣後個烏龜將領的帶領下,在他正準備退走時,發起了對自己的突然攻擊。

整個正藍旗大營正是亂糟糟的時候,所有的士兵在外戰鬥了數月之後,終於可以返回家鄉了,思鄉的喜悅和對親人的渴望在這一刻壓倒了對敵人的警惕,更何況,在他們的面前,只有數千敵軍,而他們卻尚有數萬人的隊伍啊。

魏鑫壓根便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順利地突進正藍旗的大營,過程順利得讓他簡直要懷疑這是不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陷阱,不費吹灰之力,他就深入了對方大營數百米,連肅順的金頂大帳都可以清晰地看見了。

但馬上他看到的是敵人的混亂,是真正的混亂而不是故意地偽裝,這一點,在沙場上混了數十年的魏鑫還是能輕易地判斷出來的,當即立斷,他命令李生智率領著他不到一千人的騎兵在正藍旗營內橫衝直撞,那裡有敵人集結的態式便馬上對其開始攻擊。戰場上的形式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數萬人的正藍旗大營,居然被一支不到千人的騎兵隊伍攪得烏煙彰氣,一片混亂,而趁此時機,魏鑫已在正藍旗的大營內營建了一個簡易的園形大陣,覺得簡易,當然是對魏鑫而言,作為有名的烏龜流大師,魏鑫一直認為高牆深壘才是最佳的防守陣地,現在這個利用戰車在匆忙之間構建起來的防禦陣地,的確是很簡單的。

魏鑫很明確地記得李清給自己的任務,那就是拖住肅順,當他的防禦陣地構建完成之後,他馬上傳令給李生智,讓他率隊返回,不要再貪功了,因為此時,慌亂中的肅順已在開始集結自己的部隊,李生智的騎兵數量畢竟是太少了。

肅順的確是怒了,怒氣衝天,真是人善被人期,馬善被人騎啊,連烏龜流的魏鑫也敢來找自己的麻煩了,看著被魏鑫的騎兵趕得慌不擇路的士兵,肅順的眼裡再冒火,悠長的號角響起,肅順率領著他的親兵們列陣而出,開始彈壓士卒,收攏潰兵,當肅順穩住陣腳的時候,魏鑫的烏龜殼已是構建完畢,一個直徑約百多米的巨大圓陣出現在正藍旗的大營內。

「我要生吞活剝了魏鑫」肅順咬牙切齒地道。在他的命令下,緩過勁來的正藍旗開始對魏鑫展開了四面圍攻。如雨的箭矢,弩箭,弩炮開始落在圓陣之中,而魏鑫這頭,車載的百發弩也開始發威,空中充斥著密集的箭支,以至於竟然有很多的利箭在空中互相碰撞,從而失去力道跌落下來。

魏鑫的烏龜流大師的名頭不是白叫的,在他的指揮下,圓陣巍然不動,內外兩個圓循環流動,生生不息,讓正藍旗一時之間居然無計可施。

「老子縱然是烏龜流,但現在,也是鑽進你肚子裡的烏龜,我疼不死你」魏鑫很是得意,大帥命令自己拖住李清,自己的這個主意恐怕連大帥也會大吃一驚的,現在的肅順進退不得,只能生生地被自己拖在此處,而且自己的危險也並不大,關興龍應該正在向自己靠近,而大帥的大隊人馬應該在日昇起時出現,自己只需要守住兩個時辰而已,而兩個時辰的防禦,魏鑫是絕對有信心的。

「我是很有進攻意識的烏龜流大師」魏鑫撫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得意地看著防禦陣外的正藍旗士兵。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全殲

肅順不是傻蛋,否則他也不會在強者生存的草原上一步步坐到藍部的族長位置上,憤怒過後,衝動的情緒慢慢地平息下來,看著在自己大營內奮戰的震遠守軍,再瞄瞄不遠處那高高聳立的震遠城牆,身體一震,背上滲出了層層冷汗,魏鑫放棄高牆壁壘,跑到自己肚子裡來玩這一招,目的何在?不外乎就是要拖住自己撤退的腳步。他為什麼要拖住自己,以五千士卒對陣自己數萬精銳?當然是李清瞄上了自己,抬頭看看天色,只怕李清已距此不遠了。

「快,向納奔王子,向伯顏旗主,富森旗主派出信使求援,我們撤退,不要打了,撤退,拋掉所有的輜重,輕裝簡從,撤出去」肅順忽地怪叫起來,那變異的聲調將他身側的將領們嚇了一跳。

命令馬上得到貫徹,正在狂攻魏鑫的正藍旗士兵們開始準備後撤,但魏鑫馬上便看出了肅順的意圖,一大一小兩個同心圓一個正方向,一個反方向旋轉起來,如同扭股糖一般死死地粘住了正藍旗士兵。敵人走,他便跟著走,敵人停下來,他便要停下來固守。既不貪功冒進,也絕不放棄離開。一時之間,肅順居然拿他無可奈何。

肅順的擔心很快得到了驗證,派往定遠方向的信使很快便返回,臉色蒼白的信使帶來了肅順絕不想聽到的消息,在他的右側出現了定州兵,帶隊將領就是那個在定遠讓伯顏顏面盡失的獨臂將領關興龍。

「族長,族長,在我們的後方也出現在定州兵。」一名正藍旗斥候飛馬而來,臉上滿是驚惶,後撤的道路被切斷,由不得他不慌。

「你說什麼?」肅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州兵長了翅膀麼,是怎麼飛到自己身後去的?從哪裡蹦出來這麼一股定州兵?

「你確定?有多少人?統兵將領是誰?從那裡跳出來的這一股定州兵?」肅順一把將那名斥候從馬上拎了過來,提在空中,聲色俱厲地吼道。

「族長,至少有五千人,但因為小人發現他們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小人沒有看清楚他們的旗號,不知道是那一股敵人?」斥候被肅順懸空拎著,有些喘不過氣來。

肅順手一鬆,任那斥候跌落下去,摔了一個嘴啃泥。臉色陰沉無比,前,右,後都出現了定州兵,自己唯一的一條路便是向威遠方向前進,那裡有富森的正紅旗,但那看似平靜的方向真的是平靜的嗎?圍三闕一,但自己還有的選擇嗎?如果自己向納奔方向,或者向草原深處退去,必然會遭到敵人的頑強殂擊,三面合圍,李清再趕到,自己便陷入了絕境,目前看來,也只有向富森方向挺進,謀求與他兩部合一,兩部合一後,近五萬人馬便不是李清能擋住的,那時便可以一齊殺出去。

看來李清很清楚自己與富森之間的恩怨啊,自己綁了代善送給了巴雅爾,最後逼得富森不得不親自動手斬下了他父親的頭顱,富森是恨自己的,這一點無容置疑,所以李清在三個方向上都佈置了人馬,唯獨在富森方向上留下了空白,想必這也是他兵力不足,李清在賭,賭自己不敢向富森靠攏。

肅順冷笑,你認為我不敢,我便偏偏做給你看,大敵大前,我不相信富森會在這個時候翻臉,我被滅了,難道他還跑得了嗎?想要活,便得合作,富森也不是傻瓜呀只到此時,肅順還不認為富森會拋棄了自己,將自己的左翼完全暴露給了對方。實際上,富森不僅僅是拋棄了他,而是拋棄了整個草原。

正藍旗開始向著威遠方向撤退,魏鑫努力地糾纏著敵人,盡量地減緩著敵人前進的速度,陽光初升的時候,獨臂將軍關興龍率領三千士卒加入了戰鬥之中,兩股人馬邊打邊走,戰場迅速地向著威遠方向移動。而此時,另一支定州兵也開始出現在正藍旗的後方。

正午時分,火辣辣的太陽開始盡情地發散著他的熱量,正藍旗終於擺脫了魏鑫的糾纏,整支部隊收縮在不到十里範圍之內,一邊重新整編隊伍,一邊向著威遠方向挺進,這裡,距離威遠還有上百里的距離呢,便是縱馬狂奔,也要半日功夫,何況他們身上還跟著三隻吊靴鬼,虎視眈眈地隨時準備撲上來咬上一口。

對於出現的敵人,肅順反而不那麼擔心了,眼下對方出現的三股敵人,攏共也只有一萬餘人,關鍵是李清在哪裡,何時會出現?這才是他最擔心的。自己已經向富森方向派出數撥信使求救了,但毫無例外,都是一去不返。富森真會坐視自己不救麼?肅順心裡敲起了小鼓,也許只有自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下,他才不得不出兵吧否則,他盡可以裝作不知。

而真實的情況卻是富森早已遠走高飛,離他是越來越遠了。而李清的一萬多騎兵正在不遠處等著他。等著他自己送上門去。

一個時辰之後,肅順得到了答案,他一直擔心的李清騎兵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黑壓壓的騎兵排成了整齊的衝鋒隊形,他們所在的方向正是富森部應該出現的方向,肅順心頭一片冰涼,李清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個地方,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富森與李清達成了默契,否則,李清怎麼可能冒著背後有正紅部兩萬騎兵精銳的危險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該死的富森,長生天會處罰你這個萬惡的背叛者。」肅順痛恨地罵道,現在,他被四面合圍了,迎接他的是養精蓄銳的上萬的定州騎兵,而自己,現在有的只是一群絕望的,戰鬥了整整半天的疲兵。

戰鼓聲敲了起來,李清的大旗下,十數名定州兵袒胸露腹,兩手的鼓槌整齊的起落,隆隆的鼓聲響徹戰場,隨著李清的戰鼓聲響起,另外三個方向上的定州軍隊內的戰鼓聲同時響起,隨著戰鼓聲,三個方向的步卒開始向前挺進,向內不斷地擠壓著正藍旗的生存空間。

李清的左翼是姜奎的旋風營,右翼則是很久沒有上過戰場的馮國所率領的磐石營的一個騎兵翼約兩千人,李清親率著常勝營尚存的四千騎兵,看到正藍旗被一步步地向內壓縮,李清向傳令兵點點頭,「開始吧」

鼓點陡然變化,隨著鼓聲的變化,姜奎提起手裡的長槍,怒吼一聲,「衝鋒」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以自己為箭頭,整支隊伍便像是一支射出的強弩,飛速地向前射去,右翼的馮國兩手各提了一柄戰刀,狂吼一聲,也是狂飆而出。

戰馬的嘶鳴聲,刀槍的碰撞聲,戰士的怒吼聲,頃刻間便讓日光失色,王琰隨在李清的身側,手裡的流星錘不斷地晃動著,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滿是傷疤的臉上充滿了興奮的神情,當常勝營出擊的時候,便是結束戰鬥的時候了。

半個時辰之後,肅順的部隊終於完全崩潰,除了他的數千親兵仍然緊緊地追隨著他們的主帥外,其餘的士卒已完全失去了建制,將找不著兵,兵找不著將,無頭蒼蠅般地在戰場上四處亂竄,而旋風營與磐石營的騎兵對這些已失去了建制的士兵根本不屑一顧,他們將由步兵來收拾,兩營士兵開始衝擊肅順的親兵。

肅順的臉上滿是絕望之色,親兵們鼓起最後的余勇,形成一個圓陣,將他們的主帥圍在中間,拚命抵禦著定州騎兵的攻擊。

「出擊」李清一聲斷喝,憋了半晌的常勝營的騎兵一聲歡呼,衝向了戰場。

肅順的親兵戰鬥力實是不容低估,雖然陷入了重重的包圍,但卻仍然擋住了姜奎和馮國的攻擊,迫使他們只能用奔射之術,一層層地削去他們的防守,但常勝營的加入,終於使他們的一切努力如同煙花般消散。

在王琰的兩柄流星錘此起彼落的打擊下,常勝營士兵生生地在圓陣之上開了一個口子,隨即這個口子越裂越大,終於無可挽救地被完全撕裂,定州兵沿著這個被撕開的口子殺入,殺進圓陣之後,便向四面切入,將肅順最後的兵力完全切割開來,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

「自己要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了嗎?」圓陣正中心的肅順絕望地想道,手裡提著已很多年沒有用過的大刀,摧動戰馬,瘋狂地撲向那個正向自己衝來的敵人,那個人,是定州兵的統帥,李清。

兩馬交錯,長刀帶著風聲劈下,李清大喝一聲,戰刀上架,迎上刀鋒的時候,巧妙地一拖一帶,戰刀沿著對方長刀的刀把便向下削去,肅順長刀一沉,壓住李清的戰刀,一瞬間,兩人已是交錯而過,肅順也不回頭,長刀回掃,恰好李清也是反手劈來,兩刀相撞,噹的一聲,火花四濺。

肅順剛剛收回長刀,眼前一個斗大的黑影已是撲面而來,橫刀一擋,一聲巨響,兩手發麻,長刀險些脫手飛出,定睛看時,自己的長刀已是彎成了一個弧形,對面的定州將領衝他咧嘴一笑,長長的鐵鏈另一端的錘頭又已飛來,噹的一聲響,這一次那柄彎掉的大刀終於飛上了天空,兩手幾乎失去知覺的肅順只道命已休矣的時候,這員將領居然已是縱馬而過,來不及有任何的劫後餘生的歡喜,身後馬蹄聲響處,李清又圈馬而回,戰刀高高舉起,正向自己劈來,心中頓時明瞭,這個定州將軍要將殺死自己的榮譽交給李清。但此時的他,兩手完全沒有知覺,看著戰刀劈來,只能閉目待死。

噹的一聲響,李清在剎那之間,卻反轉刀鋒,刀背重重地敲在肅順的頭盔之上,肅順悶哼一聲,摔下馬來,李清沉聲道:「綁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銀子

正藍旗全軍覆沒,旗主肅順被定州生擒活捉,消息傳來,納奔全軍皆驚,盛怒之下,納奔立即便要提軍奔赴震遠,尋求與李清的騎兵主力決戰,但久經沙場的伯顏攔住了納奔。

「二王子,我們此時奔赴震遠,碰到的不會是李清的騎兵主力,而會是震遠的高牆堅壘,我們又一次會陷入沙河鎮那樣進退不得的窘境,恐怕這正是李清想要的,他想要一口一口地把我們的主力消耗在堅城之下,肅順全軍覆沒,我們不能再重蹈覆轍,退吧,回到草原去,準備接下來與李清的決戰吧」

隨後幾天,不斷有肅順正藍旗逃脫大難的散兵游勇歸來,細細地瞭解詳情之後,納奔更是大怒欲狂,可以說,如果沒有富森的出賣,肅順絕不會陷入四面重圍之中,相反,如果富森能與肅順齊心的話,李清根本就不敢出兵震遠對付肅順。

「叔叔,富森這個叛賊退到了北邊的永定湖,我要去滅了他,他必須為他的反叛付出血的代價。」納奔的拳頭捏得卡卡作響,肅順的被滅不諦在他血淋淋的心上再狠狠地捅了一刀,讓本就損兵折將的蠻族再一次遭受到沉重的一擊。

「不行」伯顏一口便回絕了納奔。

「二王子,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我們絕對不能轉向北方,恐怕定州李清正盼望著我們這麼做呢富森配合李清消滅了肅順,為什麼沒有立即接納富森,反而讓他向永定湖方向撤退,恐怕就是希望我們前去找富森洩憤。如今草原形勢危急,遍地狼煙,狼奔軍被牽制在上林裡,無法回援,室韋人步步緊逼,我們是皇帝陛下手中最大的一股機動車量,如果我們陷入了北方,那對於整個大局絕對是一場災難,更何況,李清一定會插一腳進去的。二王子,我們必須回去。」

「那就這樣放過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麼?」納奔憤怒地吼道。

「不然」伯顏笑道:「富森這種人,無論是我們,還是李清都會瞧不起他,現在不收拾他,只是時機不對而已,當大局已定的時候,像這樣的東西不論在哪裡都討不了好去,二王子放心吧,只不過是讓他多活幾天而已,我們現在需要集中力量來對付李清。」

草原聯軍一無所獲,怏怏退走,王啟年部立即匯同旋風營合計兩萬餘人進逼至定遠關外一百餘里深處的荊嶺,荊嶺雖說稱之為嶺,其實只是草原上的一道丘嶺,海拔不過數十米高,但在一展平原的草原,卻也算是一個制高點了,依托荊嶺紮下大營的啟年師,與上林裡形成了兩隻巨大的鉗形,目標直指草原元武帝國的王庭。

荊嶺駐軍的存在已經開始嚴重威脅到上林裡的狼奔軍側翼,虎赫開始考慮如何毫髮無損地撤走部隊了,在呂大臨虎視眈眈地注視之下,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清率領常勝營回到定州城的時候,萬人空巷,定州人自發地走出家門,迎接凱旋而回的軍隊,經此一戰,定州已可以說從現在起,將不在會受到草原蠻族的困撓了,以後的日子,只有定州軍隊出兵草原,而不會再有蠻族一年數次的襲邊了。

震天的鑼鼓,載歌載舞的民眾,飛揚的花瓣,經久不息的歡呼,一直伴隨著常勝營從定州城門走到大帥府前,大帥府前,無名英雄紀念碑的正前方,搭起了高高的木台,紅地毯從台上一直鋪到英烈堂,路一鳴一身新衣,率領著定州復州的官員們,早已等在了那裡。

李清登上了高高的木台,俯視著廣場上成千上萬歡呼的民眾,這一刻,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從心中油然而生,自己終於讓這些老百姓從此過上了安寧的生活,蠻族,將不會在成為定州人的夢魘。

鼓聲響起,常勝營的士兵一隊隊的從木台前走過,由於參戰的部隊大都已開赴荊嶺,是以常勝營的士兵們臨時客串了這一場小型閱兵式中定州的各番號的軍隊,他們舉著這些部隊的旗幟,喊著響亮的口號,從木台下整齊走過,最前方的士兵手裡都提著一些繳獲的蠻族旗幟,在經過木台的時候,將這些旗幟丟在地上,縱馬踐踏而過,每一次都引起圍觀群眾的巨大歡呼聲。

閱兵之後,便是公祭儀式,首先便是向無名英雄紀念碑獻花添香,李清入主定州以後,每名士兵開始登記造冊,每一名犧牲的士兵都可以查到他的姓名,是以無名英雄紀念碑已完全成為對過去的一種懷念和激勵。

邁著沉重的步伐,沿著紅地毯走到英烈堂那雄偉的建築前,淒涼的的牛角聲聲響起,激昂的鼓點開始低沉,哀傷的音樂響起,一批批的士兵懷抱著一個個小小的披著黑布的盒子,走向英烈堂時,人群之中開始響起低低的啜泣聲,那些小盒子裡,有他們的兒子,丈夫,親人。

鼓點聲漸漸激昂,廣場上所有的旗幟平舉,伏旗,向死難的英雄致意,文官們一排排的彎下腰去,武官和士兵們舉手,莊嚴地向緩緩行來的士兵們行以軍禮,注視著他們一排排地走進英烈堂中。

這一戰,雖然定州獲得了勝利,但付出的代價也極大,犧牲的士兵數以萬計,參將級別上的高級官員都陣亡數名,處以一線的校尉更是以百論。

是夜,定州城完全變成了不夜天,慶祝勝利的百姓通宵達旦。

大帥府裡,又有著另外一番景象,相對於百姓而言,軍事上的勝利便讓他們興奮若狂,而對於定州高層而言,軍事上的勝利卻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事情更多而且更繁雜。

「大帥」路一鳴率先站了起來,道:「擊敗了蠻族,接下來我們便要開始讓當初遷居的三縣百姓開始還鄉,定遠,震遠,威遠三縣受蠻族塗毒,損失嚴重,這一季已是顆粒無收了,為他們重建家園以及今秋冬的生活將會是一筆極大的費用。」

李清點點頭,「嗯,這事抓緊辦理,讓百姓們迅速還鄉,翻整田地,地裡的作物還剩多少就收多少,聊勝於無。另外,這件事辦得快的話,應當還來得及種上冬麥。路大人,財政上有困難麼?」

路一鳴點頭道:「困難相當大,戰事期間,花錢如流水,再加上遷居百姓的費用,修馳道,水利的投資,以前貯存的一點銀子基本上已經花光,現在我們定州的府庫已清光溜盡了。」

「是這樣啊」李清摸著下巴,銀子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小問題,考慮到接下來還要開始對蠻族的作戰,銀子更是重中之重。李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軍隊花費很可能是整個大楚花費最為昂貴的軍隊,除了精良的裝備不說,每月的軍晌,戰死後的撫恤,幾乎佔了整個定州財政收入的五成以上。

「復州那邊怎麼樣?可以調拔多少銀子過來?」李清沉吟道,目光轉向復州同知許雲峰。

「大帥」許雲峰欠了欠身子,道:「復州最大的財源是鹽業,但鹽業的獲利基本上已全部投入到了定州這場戰爭上,而復州以前的向顯鶴的統治下,民生殘破,我到任之後,為了恢復民生,已將稅賦降到最低,受到土匪滋擾嚴重的幾個縣更是免去了今年的稅賦,這也讓復州沒有餘力,至少今年是無法可施了。」

李清知道許雲峰說得是實情,當初為了控制復州,過山風在復州好幾個縣興風作浪,那幾個縣的確是破敗不堪,現在自己成了他們的主人,當然不能涸澤而漁。

「能不能擠一擠,至少我們先要讓百姓安居樂業?」李清問道,「定州,復州兩州數十個縣,每個縣拿一點出來,也應當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州里再想想辦法,先讓這三個縣的百姓返遷回去,並且能渡過今年這一個難關。」

「大帥,如果不考慮對蠻族的作戰的話,這些都是能辦到的,但如果今年還要繼續對蠻族作戰,那這軍費就要成大問題了。」路一鳴道。

「這個絕對不行」尚海波立即站了起來,大聲道:「對蠻族的持續作戰,是我們定州的既定政策,不趁熱打鐵,將蠻族徹底擊潰打垮,一旦讓他們緩過勁來,我們先前的努力,犧牲都將白費,路大人,我知道州里財政困難,但再困難,也絕對不能影響這場戰事。軍費絕對不能少。」

路一鳴雙手一攤,「尚參軍,你說得我都懂,但現在,我手裡的確沒有錢,三縣幾十萬百姓要還遷,要吃飯,燒燬的房子要重建,每一項都是巨大的開支,打垮蠻子的重要性我知道的很清楚,但我也變不出銀子來啊。」

尚海波咬著牙道:「這些我不管,路大人,你是負責內政的,實在不行,讓這三縣的百姓咬咬牙,挺過這一段,想當初我們在崇縣時,不也是這樣熬過來的麼?」

「此一時也彼一時,尚參軍,當時我們在崇縣只有多少人,現在有多少人,民以食為天,現在我們打了勝仗,百姓正是高興的時候,還好說,但日子一久,老百姓發覺打了勝仗,但他們卻連飯都吃不上了,他們會問,這一場戰爭給他們帶了什麼?那個時候我們怎麼回答他?」

「目光短淺,路大人,我們現在讓他們暫時吃一點苦,卻是為了開萬世之太平,為了他們的了孫後代著想。」尚海波氣林林地道。

聽尚海波如是一說,路一鳴也不禁來了氣,「尚大人,老百姓要得是吃飽肚子,要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是你那些虛無飄渺的玩意兒。」

李清眼見手下一文一武兩員大將怒目而視,只差動手幹起來,也覺得頭痛之極,「好了」他一聲斷喝,「你們兩個,各自去作各自己的事情,銀子,我來想辦法。」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債卷

銀子,從哪裡搞到大筆的銀子呢?李清坐在書房裡,揉著額頭,只覺得頭都快要炸開了,安置回遷的百姓要銀子,軍人要軍晌,官員要薪俸,鑄造武器,運輸,哪一樣都要大筆的銀子,便是戰馬,每日消耗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那可不是一般的駑馬,一點草料就能打發的,他們可是實打實地每天要吃糧食的。

房門輕輕一響,有人走了進來,李清不用回頭,便知道是清風來了,能不用通報便走進自己的書房的,到目前為止也只有兩個,一個是唐虎,一個便是清風了。

一雙柔軟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輕輕地揉捏起來,李清默默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著清風的溫柔,臉上卻仍是愁眉不展。

「將軍,還在為錢的事犯愁麼?」清風輕輕地問道。

「是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我是真的體會到這一點了,再不想想辦法,我們定州就快要揭不開鍋了。」李清道。

「實在沒有辦法,也只能向李氏開口,借些銀子救急了。」李清道。

「將軍,李氏離我們定州路途遙遠,而我們定州又迫在眉睫的需要銀子,來得及嗎?」清風答道。

「有希望總比沒有好啊」李清道,「我是真的想不出轍了。」

「要不,在定復兩州加收戰爭稅吧。我想,兩州百姓也是能理解的,只要能消滅蠻子,百姓們再難也會支持的。」

「不行」李清一口回絕,「這兩年,定州一直在戰火之中渡過,老百姓的日子已經夠苦了,他們為定州已付出夠多,不但出錢,更在出命,我怎麼能去盤剝他們最後那一點活命錢。」

「那…..」清風遲疑了一下,道:「將軍,我們定復兩州,有不少的世家豪紳,這些家族都是身家巨萬,而且都不太乾淨,我們統計調查司已掌握了這些證據,我們可以以此為憑,將這些豪門抄家,想必能籌到部分資金,聊解眼前危機。」

咳咳,李清猛地咳涑起來,轉過頭,盯著清風,道:「清風,你這是什麼餿主意?萬萬不可行。」

「為什麼不行?」清風盯著李清,道:「這些家族那一個不是巨富,而且他們身上的污點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並不是我污陷他們,拿下他們,一舉兩得。就像我們當年對付方家一樣。」

李清歎了一口氣,「清風,此一時也彼一時,當時我們不拿下方家,便不能有效地掌控定州,但現在,已不同了,我們在定復兩州站穩了腳跟,想要有所作為,還得依靠這些世家豪紳的支持,這些世家豪紳那一個在大楚不是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牽一而發動全身。你想想看,我們現在的商貿司,都是一些什麼人在運作,每天賺回來的銀子都是怎麼來的?殺了他們,的確可以在短時間內籌到大筆銀子,但以後呢?殺雞取卵之事是萬萬做不得的。更何況,大楚那一家豪門巨富是乾淨的,便是我們李氏,照樣也不乾淨。」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李清盯著清風,一字一頓地道。

「是,將軍,是我想錯了。不過將軍,我們統計調查司得到了一些風聲,可能對我們的財政有相當大的打擊,會雪上加霜,目前,我正在驗證這些消息的真偽」

「什麼消息?」李清一驚,現在凡是涉及到銀子的事情,他都特別敏感。

「大楚內一些勢力似乎想要打擊我們定州,他們準備掐斷我們的商業網絡,打擊我們的私鹽買賣。」

「你說什麼?」李清突地站了起來,私鹽收入現在在定復兩州軍費中佔了約三四成的比例,如果私鹽遭到大楚內部的強力打擊,對於定州現在的局勢而言,不諦於雪上加霜。

「消息準確麼?」李清沉聲問道。

「雖然還沒有最後核實,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將軍,我們要早做準備啊」清風擔憂地道。

李清在房間裡狂燥地走了幾圈,冷笑道:「看來有人不希望我們這麼快打敗蠻子啊,連這樣釜底抽薪,罔顧整個大楚利益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這件事情你通報給路一鳴了麼?」

清風搖搖頭,「還沒有最後核實,所以沒有通報路一鳴,不過我已知會了崔義誠,讓他減少出貨量,盡量地在事發後減輕損失。」

「既然要打擊我們的私鹽,想必糧食等戰略物資他們也是要做手腳的。」李清很煩燥,今年一戰,定遠等三縣基本絕收,糧食等物資會更加緊張,便是現在,市面上的糧價已開始漲了,雖然州里還強行壓著,但如果購不到糧食,州里也是強壓不住的。定州必竟不是產量大戶,每年都需要從外購進大批的糧食。

「這件事你馬上知會路一鳴,與他商量,無論如何先要騰出一筆錢來,搶購一批糧食進來,另外,讓老路派人出去斡旋,在與我們關係不錯的州里盡量地購到多的糧食。」李清吩咐道。

頓了一頓,又道:「將這個事情知會安國公及李氏,現在,我們需要他們的支持。」

「是」清風道:「我會馬上去辦這些事情,可是,將軍,做這些事都需要大筆的銀子,別人不會把糧食賒給我們,銀子的事情怎麼辦呢?便是借,我們一時也借不到啊」

「借?」李清眼睛一亮,「是啊,我們可以去借,向誰去借呢,有了,虎子,虎子」

門外,唐虎應聲而入,「大帥」

「馬上派人,去將尚參軍,路大人請來」李清一迭聲地吩咐道。

「將軍,你有辦法了?」看到李清雙眼發亮,清風也不由地高興了起來,李清興奮地道:「對,我有法子了。」

很快,尚海波,路一鳴兩個聯袂而來,看來兩人一路之上又打了不少嘴仗,臉色都不太好看,彼此吹鬍子瞪眼。

「我有辦法搞到銀子了。」李清看著兩人一字一頓地道。

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面面相覷,看著李清一言不發,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大帥就想出辦法了?可這白花花的銀子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

「路大人,你說我們定復兩州有錢的人家多麼?」李清問道。

「多,特別是復州,雖然被過山風掃蕩了一遍,但巨富之家還是有很多的。」路一鳴很老實地道。

「老百姓手裡會有餘錢麼?」李清又問道。

路一鳴一驚,「大帥,你不會是想要加稅吧,當初你可是承諾過的啊,此時誨諾,於您的名聲不利啊」

「我不加稅賦」李清斬釘截鐵地道。

「那您怎麼能把錢弄出來?」路一鳴有些糊塗了。

「我們發現債卷」李清道。

「債卷?」兩人異口同聲,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李清笑道:「就是以政府的名義借錢,我們付給利息,我給二分,不,三分的息。」

尚路二人同時跳了起來,「這怎麼行?大帥,這不是寅吃卯糧麼?即便老百姓和那些有錢人家借了錢給我們,到時我們又怎麼還?更何況,他們不見得就把銀子借給我們啊?」

李清笑道:「為什麼不借,我以定復兩州的財政作擔保,發行債卷,三分的息,差不多算是高利貸了,難不成他們將銀子藏在家裡還能生兒子麼,借給我,便能生兒子,更何況,我們與蠻子的戰爭已是板上釘釘的贏了,那些豪門世家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打贏了這一仗,什麼都會有。你們不妨向他們多多地宣傳,草原上的那些貴族家中都是金山銀海,只要我們打贏,搶了這些東西回來,還怕還不了他們的錢麼?」

尚海波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這倒也是。」

「至於百姓哪裡,老路,你不妨去曉以大義,跟他們說,每買官府一兩銀子的債卷,便等於讓軍隊多了一支長矛,怎麼說你下去自己思量,總之,要讓老百姓將藏在家裡的那些死錢都用起來。」

路一鳴愁眉苦臉地道:「大帥,騙錢容易,可到了以後怎麼還錢啊?將定復兩州的賦稅都抵了出去,明年,後年又怎麼辦呢?如果還不上錢,大帥,您可就失信於民了」

李清洒然一笑,道:「老路,你怎麼不明白呢?打贏了這一仗後,我們定復兩州的財政是不是會很快地好起來,好起來了我們便有銀子還給百姓,同時付給他們利息,這也讓老百姓賺了錢啊,老百姓口袋裡有了錢,自然是要用的,用在哪裡,還不是用在我們本地,只要他們用了,我們就又能收更多的稅,如此反覆,財政豈不是一日好過一日?哈哈哈,這叫刺激消費,誰家口袋裡有了錢,不拿出來給老婆買幾樣首飾,給娃兒做幾件新衣裳呢?更何況,如果明年不行,我們還可以還了舊債借新債嘛所以,咱們這不是騙錢,而是叫搞活經濟」

路一鳴目瞪口呆,李清的這一套理論他實在是有些不懂的。尚海波也是驚疑不定,不過對他來說,只要能搞到錢,維持軍隊強大的戰鬥力就行,至於還錢,那當然是路一鳴的事情了,當下便沒口子的贊成。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千金市骨

第二百四十九:千金市骨

復州,靜安縣,一座佔地極廣,雕欄畫棟的深宅大院內,龍四海正愜意地躺在搖椅上,啜著加了冰塊的酸梅汁,身後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子用力地替他打著扇子,正悠哉游哉好不舒坦。

龍家是這數十年來,新近崛起的大戶,家主龍四海長袖善舞,短短的時間內,便積聚了大量的財富,成為靜安縣首屈一指的富戶,家有良田萬傾,佃戶無數。獨子龍嘯天剛過而立,已有一兒一女,除了龍嘯天中了秀才之後屢試不弟讓人不如意外,他的一生可謂是美滿之極了。

「爹,爹」一身儒生打扮的龍嘯天急步走了進來,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顯然是剛剛從外面趕回來。

「嗯」龍四海坐了起來,揮揮手,讓打扇子的女子出去,「從縣裡回來了?」

龍嘯天拉過一張凳子,坐下,端起旁邊的一杯酸梅汁,一口喝盡,道:「爹,我剛從靜安縣回來,您吩咐的事情我都打聽清楚了。」

「說說」

「大帥發現的那個什麼債卷,在我們靜安縣的銷售不盡如人意,買債卷的大都是些平頭百姓,手裡能有多少錢?大都是幾兩銀子,十幾兩銀子的買,在靜安縣賣了這多天,只不過籌了幾萬兩而已,我們靜安縣的大戶都沒有動作。」龍嘯天道。

「這樣啊?」龍四海沉吟不語。

「是啊,我們靜安縣的知縣大人頭髮都急白了不少,嘴上起了一個個的水泡,看樣子是急火攻心了。也是,大帥搞的這個什麼債卷誰都不懂,而且大家也都擔心這是肉包子打狗啊,要是事後大帥反臉不認帳,大家的錢不就打了水漂了麼?大帥手裡有兵,反臉不認帳誰能奈他何?」龍嘯天笑道。

龍四海呵呵一笑,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忽地站住,眼中放出光來,道:「嘯天,你馬上再去一趟靜安縣,帶上十萬兩銀子的銀票,去購進大帥的債卷。」

「什麼?」龍四海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爹,大家都不敢買,我們怎麼敢去買,要是有什麼事情,豈不是白白地損失這麼一大筆錢?」

龍四海哈哈大笑,道:「正是大家都不買,我才要去買啊」

「爹,你這是什麼意思?」龍嘯天疑惑不解地看著自己的老子,要不是一向對白手起家的老子佩服有加,真要有些懷疑老子是不是昏頭了。

「你呀」龍四海伸出手指頭點點兒子,「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

「兒子,你好好想想,你覺得大帥是個貪官麼?」龍四海問道。

龍嘯天搖頭,「不是,李大帥是我所見過的最英明有為的統帥。」

「是呀,既然如此,大帥發行債卷便肯定是州里的財政出了大問題,現在是什麼時候,正是對蠻族作戰的關鍵時刻,大帥差錢了,想跟我們借錢,但卻沒有人捧場,大帥為怎麼想?」

「大帥肯定不高興。」

「不錯,大帥會不高興,但是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人第一個拿出大筆銀子來支持大帥,你說大帥會不會記住他?」

龍嘯天眼睛一亮。

「所謂千金買馬骨。」龍四海悠悠地道,「我們第一個出頭,十萬兩銀子便可以讓大帥記住我們,要是第二個,第三個或者更後,你便是出百萬兩銀子,大帥也不見得會記得你啊」龍四海笑道。

「所以,不管這十萬兩銀子是不是打水漂,我都要出,有了我們帶頭,肯定會有人跟上,必竟我龍四海在靜安縣還是有點名頭的,我龍四海都出錢了,不怕沒有人跟上,我想,大帥對我們肯定是有所回報的。」

龍嘯天佩服地道:「爹,還是你有遠見。」

「呵呵呵」龍四海道:「爹這輩子子賺得錢夠多了,但也受了不少的氣,靜夜細想,為什麼?不就是無權無勢嗎,有錢沒權,在有些人看來,便是一塊肥肉啊我出錢請最好的老師教你讀書,指望你能金榜題名,但你考上秀才後就再無寸進,眼見循正途當官已是沒指望了。便不能不另闢蹊徑,眼下,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我明白,爹。」龍嘯天興奮地道。「我馬上去靜安縣,買十萬兩的債卷。爹,不如我們再多習一點?」

龍四海搖頭,「過猶不及,大帥是極聰明的人,太多,我們這心思未免也太明顯了。」

定州大帥府,李清的臉色很是不好看,發行債卷已經近十天了,但籌集起來的銀子只有數十萬兩,離他的目標天差地遠,翻看著購買債卷的帳薄,發現買債卷的竟然絕大部分都是一些升斗小民,一兩銀子,幾兩銀子,十幾兩銀子的購買名單密密麻麻,但這點小錢如何能解定州的燃眉之急?

「果然還是我們的老百姓最可愛啊」李清歎息道。「那些豪門巨富,居然一毛不拔,哼,哼哼」

路一鳴也是愁眉不展,「是啊,大帥,除了靜安縣賣得還不錯外,其它各縣都很是不盡如人意啊」

「哦,靜安縣,他們賣了多少?」李清問道,合上手裡的帳薄,懶得再看。

「靜安縣所得,佔了定復兩州的一半。」路一鳴道。

「一半?」李清奇道:「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比例?」

路一鳴道:「這是因為靜安縣有一大戶一家便出了十萬兩銀子來購買,聽聞此人在靜安縣頗有名氣,白手起家,數十年間便成了靜安首屈一指的大戶,靜安有他帶頭,倒是有不少富戶跟著買進。」

「他叫什麼名字?」李清感興趣地問道。

路一鳴翻看帳薄到靜安縣這一塊,瞄了一眼,道:「嗯,叫龍四海。」

「龍四海」李清念叨了幾聲,「很有魄力啊,所有人都不出錢的情況下,居然一次性地拿出十萬兩銀子,也算是大手筆了,吩咐下去,我要接見他,嗯,不妨把排場鬧得大些,讓所有人都知道,龍四海因為購買債卷積極,我要賞賜他,大大地賞賜他。」

跑一鳴呵呵一笑:「大帥這是要千金市馬骨麼?」

「當然,這要有遠見的人,我當然要重用,也要讓定復兩州的人看看,只要是支持我李清的人,都會得到厚重的回報。」李清道。

路一鳴點頭道:「大帥說得好,只是大帥,即便是拿龍四海來作典型,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見成效的,眼下的困境如何解決呢?」

李清一聽這個問題,也不由得頭痛起來。

清風站了起來,道:「大帥,這個問題,交給我來解決吧,幾天之內,我一定讓那些豪門世家乖乖地拿出錢來買我們的債卷。」

尚海波警覺地看了清風一眼,「清風司長,你想做什麼,這可不是能霸王硬上弓的,大帥現在不僅要錢,也要名聲,我們定州以圖謀大事,是離不開這些豪華門世家的支持的。」

清風清脆地笑了起來,「尚先生,難道在你的心裡, 我清風便只會破壞麼?放心吧,我保證絕不強迫,讓他們自覺自願地拿出大筆錢來。」

房內三人看著清風輕扭腰肢,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都是茫然不知何解,清風並沒有說怎麼做,房裡三個自忖智商都不弱的男人大眼瞪小眼,實在不知清風能想到什麼辦法。

李清乾咳了兩聲,「好吧,既然清風有辦法解決,我們便耐心地再等兩天,如果她的辦法不行,我們再行商議,我們接著說其它的事吧」

路一鳴點點頭,「是,大帥,清風司長前些天刺探得來的消息如今已得到了證實,我們的商貿遇到了極大的問題,在很多的州都遇到了麻煩,幸虧我們早有防範,這才將損失降到了最低,但這對我們的財政而言,實在是一個極不好的事情。」

李清冷笑道:「貿易戰麼?好啊,貿易戰從來都是一柄雙刃劍,我們吃了虧,他們也討不了好,命令崔義誠,凡是我們碰到問題的州,不僅私鹽不許進入,便是連正常的官鹽也給我停下來,給出的理由就是復州遭了颱風,鹽場都停產了。哼哼,復州是整個大楚三大產鹽地之一,既然他們不讓我賺錢,我就推高全國的鹽價,有苦頭,大家一齊吃。」

路一鳴面有難色,「大帥,今年復州風調雨順,沒有遭過風災。」

「安他那麼多,我說有風災,那就是有風災。」

「好吧,既然大帥說有,那就有。」

「除了這些,再與李氏協商,讓他們出面協調一些跟風的傢伙,不要把事做得太絕嘛,今日留一線,他日好見面。」

「好的,我下去就辦。」路一鳴點頭道。

「對了,清風那邊雖然說有辦法,但你這頭也不要放鬆,你出頭多做做工作,與那些豪門巨富好好地商量,盡量地讓他們多買一些。」

尚海波道:「大帥,剛剛您說起李氏,我倒想起來,您的弟弟李鋒率領著五千李氏騎兵不日就要到定州了,他們來了,我們怎麼安置他們。」

李清笑了起來,「來得好啊,我們正缺訓練有素的騎兵,這些翼州兵聽聞是不差的,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場。」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兄弟重逢

五千翼州騎兵的入城在定州城引起了轟動,對於這樣一支不遠千里來到定州,幫助定州人打擊蠻族的部隊,定州人給予了相當的熱情。尚海波以定州軍參軍的身份出城迎接,而唐虎作為李清的貼身侍衛,則代表李清出迎。在定州城門口,一套完整的儀式舉行完畢後,李鋒和一眾將領隨著尚海波唐虎去大帥府見李清,而其餘的士兵則在馮國的安排下進入城內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大營休息。

「參見大帥」走進大帥府那簡潔卻不失莊嚴的大廳,一身戎裝的李鋒率領著手下將官們納頭拜倒,此時的他卻是作為下屬參拜上官李清,跟在他身後的將官們緊隨著李清單膝著地,廳上一陣凱甲撞擊的聲響。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李清從虎案後站起來,大步走向李鋒,伸手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李鋒抬起頭,看著這個在整個大楚都是一個傳奇的同父異母的哥哥,與一年前在洛陽相比,李清顯得更加威嚴,唇上蓄起了鬍子,讓他看起來更顯成熟,隨意站在那裡,卻有一股莫名的壓力淡淡地散發出來。這一種威勢,在爺爺的身上,他也曾經體會過。

「大哥」以下屬的身份拜見上官後,接下來自然便是以親情相見,行以兄弟之禮了。

「嗯,好,李鋒,你能來我定州,我很高興。」李清笑道,眼前的這個弟弟無論是從外貌還是行為上,與洛陽那個略顯紈褲的貴族弟子都有了很大的改變,酷似父親的容貌帶著一絲堅毅,剛剛扶他起來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他手上層層壘起的老繭,一看就知道形成不久,看來一年前京城之變對他的打擊頗大,當年那個青澀的傢伙如今已是極大地成熟了。

「爺爺可安好?」李清問道。

「爺爺身體很好,每頓還能喝上半斤酒,吃一大碗飯。興趣來了還常在兒孫們面前舞刀弄槍一回。」李鋒笑道。

李清大笑起來,他與安國公李懷遠實在說起來,都沒有見過幾面,但對於這個枯瘦精幹的老人,卻在心裡保持著一份敬意,在心裡想像著他舞刀弄槍的樣子,那瘦小的身體不定期能提得動刀槍嗎?不過這位老人身體好,對於自己也是有好處的,李氏有這樣一個頂樑柱在,便可一柱擎天。

「你來之時,爺爺有什麼吩咐嗎?」李清問道。

李鋒恭敬地道:「爺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我到定州之後,一切聽從大哥安排,唯大哥之命是從,好好地鍛煉一番。不要污了李氏將門的名頭。」

李清微笑起來,李懷遠的心思或明或暗地也對自己說過,他是把李氏的未來寄托在自己身上,但李氏其它人是這麼想的嗎?他卻不敢斷定。

「臨行之前,爺爺曾說,現在定州可能是最困難的時候,所以我們李氏要鼎力支持,這一次除了隨我前來的五千翼州騎兵外,爺爺還命李允之叔叔調撥了五十萬兩銀子,命我帶來給大哥救急。」

李清臉色微變,「爺爺也知道有人在暗算我?」

李鋒點頭道:「李宗華叔叔探聽到了一些消息,爺爺讓我告訴大哥,此乃小事,關鍵在於大哥對蠻族能否漂亮的勝出,只要徹底地贏得勝利,這些困難馬上就會消失。」李鋒站起來,以目光示意身後一名將軍,那人疾步而出,走到李清面前,雙手捧著一個小盒子,遞給李清。李清接過來,打開,裡面放著一疊疊整齊的銀票,隨手放在桌上。「爺爺說得有道理啊,只要我們徹底贏得勝利,所有的困難就將會消失。爺爺雖然與定州隔著千山萬水,但卻一語道中實質。李鋒,你帶走翼州五千騎兵,翼州在兵力上會略顯緊張,不會影響翼州在接下來的運作吧?」

李鋒笑道:「大哥放心,翼州在這一年中,興建了大量的稜堡,大哥派出去的軍官們教會了我們如何有效地利用稜堡,雖然我們翼州是四戰之地,但自保有餘,更何況,爺爺也講了,只要大哥這裡勝勝不敗,就不會有什麼人敢打我們翼州的主意」

李清放聲大笑,「爺爺倒是看得起我啊,好,好,李鋒,坐吧」回頭走到虎案後,看著李清坐下,道:「李鋒,你來定州後,準備怎麼做呢?有什麼打算?」

李鋒道:「大哥,我既然來了定州,當然是要上戰場與蠻子搏殺的,我們李氏一門,世代與蠻子交鋒,李鋒不敢落後。請大哥讓我率部到最前線去與蠻子作戰。」

李清微策皺皺眉頭,道:「李鋒,蠻子凶悍擅戰,騎術精良,你們初來定州,翼州兵又多年沒有經過陣仗,還是先看看,熟悉一下蠻子的戰術,對蠻子多一些瞭解再說吧,你看可好?」

此言一出,李鋒背後的幾名將領都是臉色一變,隱有不豫之色,顯然是覺得李清太小看翼州騎兵了,坐於一側,一直在觀察著這些人的尚海波眼中閃過一絲陰鬱,嘴角微微翹起。

「大哥,我翼州騎兵雖然沒有真刀實槍地上過陣,但都是我們李氏多年精心訓練出來的精銳,無論是戰力,還是裝備,便是在大楚,也是穩居前列,我帶出來的這五千人,更是我翼州兵精銳中的僥楚,還請大哥能讓我們有立功的機會。」

李清笑道:「定州是百戰之地,立功的機會有的是,嗯,此事再議吧,你們千里跋涉,趕到定州也累了,今天便先去休息吧,晚上我設家宴,你帶著這支軍隊中的李氏弟子都來吧」

李鋒站了起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大哥,先行告退了。」

李鋒退出大廳後,李清目光轉向尚海波,「尚先生,你如何看?」

尚海波道:「大帥,此事有利也有弊。對大帥而言,有喜也有憂」

「如何講?」

「利也,在於這批翼州騎兵的確是精銳,無論是裝備還是戰力,的確是精銳之師,只要上戰場打上一兩仗,便可成一支雄師,在我定州兵力有些捉襟見絀的今天,他們可以派上大用。」

「憂者,這只軍隊是翼州兵,而不是定州兵啊,在調配運用上,大帥所慮必然更多,已不單純地限於軍事上了。」

李清輕叩著大案,道:「的確如此。」

「這支翼州騎兵,將領幾乎是清一色的李子弟,這與我們定州兵的結構完全不同,這種結構也決定了他們會萬眾一心地聽從李氏的指揮,大帥,如果你與李氏的命令相衝突的話,他們一定會聽命於李氏的。」

「現在看來,他們對於李鋒的尊敬只怕更甚於對大帥,此切,大帥不可不慮。」尚海波道。

李清微微一笑,「我也是李氏子弟,他們如果敢違抗我的命令,我殺了他們,他們都沒處叫屈去。」

「正因為大帥也是李氏子弟,才更不能隨意去處置他們啊」尚海波道。「這些李氏宗族弟子身後,是龐大的李氏家族盤根錯節的並系網,如果大帥處置了他們,對於將來是很不利的,大帥,擊敗蠻子後,我們便會進窺中原,翼州便是現在的橋頭堡,如此大好的機會豈不善加利用。此時此節,大帥還不能得罪這些人啊」

李清皺眉道:「我看這些李氏弟子個個都驕橫得緊,雖然我還沒有看到這支騎兵,但一看這些將領,我反而有些不放心了,訓練精良有什麼用,御林軍訓練何等精良,但碰上我們定州兵,照樣不堪一擊。而看李鋒的樣子,信心滿滿,倒是自認為蠻子不堪他們一擊了。」

「是啊」尚海波道:「龍嘯狼奔,便是我們定州精銳碰上也只能說一聲旗鼓相當,這些從沒有上過戰場的菜鳥恐怕難以抵擋,大帥,我的意見仍然是將這支翼州兵拆散,分配到定州各騎營中去,讓騎營裡的那些老兵帶帶他們,才有可能盡快地成長起來。」

李清哈地一笑,尚海波的心思他確是明白的很,將這五千騎兵拆散分配到各騎營中去,用不了多久,這五千翼州兵可就要被自己完完整整地吞了下去,說實話,對這批騎兵,他也眼饞得很,與自己訓練的定州兵不同,這些翼州兵的確是訓練精良,大家族訓練出的來精銳論起個人武力,那可不是自己的手下能比的,如果再經過定州的訓練和作戰體系加以磨練,的確會成就一支強師,但如此明目張膽地吞下這支騎兵,會不會引起李氏的強烈反應呢?對於那個掌握著整個翼州軍隊的大伯,李清還沒有見過呢

「此事慢慢再說,從明天起,我們先安排他們參觀我們的軍營,看看常勝營的訓練,然後安排他們的將領去王啟年那裡,呂大臨那裡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李清笑道:「也許見識了真刀實槍的拚殺之後,會讓他們稍稍改變一下想法的。」

兩人目光相碰,都笑了起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軍內競技

對於自己帶來的這五千精騎,李鋒還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們的確是翼州兵中最為出類拔粹的,而且與一般翼州士卒不同的是,這批軍隊的確是打過仗,見過血的,雖然打擊的只是一些佔山為王的盜匪,但他們表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在李鋒看來,已足以與蠻子一戰了。所以李清稍稍透露了一點對這批騎兵的安排意向,李鋒便一口回絕,並向李清強調,讓這部騎兵單獨成師作戰,是爺爺安國公的意思,李鋒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即便搬出父親或者伯父來,李清也不見得買帳,但如果說是安國公的意思,李清多半便不會再拒絕。

其實這五千騎兵赴定州作戰,卻是大伯父的意思,李清擊敗蠻族已成定局,雖然李清也是李氏中人,但從以往的跡象來看,他對於李氏宗族的認同感並不是太強,在這一點上,李思之對威遠候是頗多抱怨的,楞把驕兒當犬子,這不是自削羽翼嗎?

讓五千騎兵來定州作戰,一來是讓外界看到李氏宗族團結一致的表象,增強李氏在大楚的 話語權,一個翼州還不足以讓人對李氏側目,但再加上定復二州,以及未來的草原,那李氏的這實力在大楚便位居前列,在未來的日子裡,並不是沒有機會,二來也是讓蠻族的利刀磨磨李氏的士兵,畢竟李清到底是什麼態度目前並不清楚,他能不能成為李氏宗族的馬前卒還難以斷定。李鋒到此,還帶著交好李清麾下文臣武將的秘密使命,如果能成功地與這些重臣交好,那也可以為未來可能的變故埋下伏筆。

李鋒對李清的感情很複雜,說兄弟感情有些牽強,李清出走時,他還是一個任事不懂的娃娃呢,再一次見到李清時,他的耳朵裡已灌滿了對李清傳奇故事的述說,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充滿了佩服,但緊接著母親的事發,又讓他對李清帶上畏懼與討厭,幾者結合之下,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對於李清到底是一個什麼感受。

安國公對於大伯的這個想法是不置可否的,但卻也沒有加以否定,於是便有了李鋒的定州之行。李鋒堅持五千騎兵絕對不能拆散,李清卻也沒有多說,只是安排尚海波領著李鋒與他麾下將領在定州軍營中多轉一轉,看一看。今天,尚海波便領著李鋒等人來到了駐在定州城效的常勝營軍營裡。

王琰在營門前迎接一行人等,聽到營內熱鬧的聲音,尚海波笑問道:「王參將,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王琰笑道:「尚參軍來得巧,今天我們營正在舉行軍事技能比賽呢兒郎們憋著勁,都想拿到前幾名,好代表本營參加全軍的比賽。」

尚海波看到李鋒有些不明白的模樣,笑著解釋道:「少候爺有所不知,這是大帥定的新規紀,每年我定州軍都要進行一次軍事技能大賽,每營選拔出十名士兵參與全軍的技能大賽,獲勝者不僅有豐厚的獎品,更是立即便能晉陞為軍官,所以啊,這項比賽一向競爭都很激烈。」

李鋒訝然道:「什麼人都可以參加比賽嗎?沒有什麼限制嗎?」

尚海波本身便出自李家,自然知道李鋒問得是什麼意思,笑道:「沒有任何限制,只要你是定州軍的一員就可以。」

李鋒默然,在翼州,中級以上軍官都是李氏宗族子弟擔任,便是那些最底層的低級軍官,大都也與李氏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與李氏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體制讓李氏的軍隊對於宗族的忠誠度無比之高,確保了家族統治的穩定性,像他這一次帶來的五千精騎,不僅中級軍官,便是低層軍官都清一爭地姓李。其實不止李氏,大楚其餘的世家,基本也都和李氏是一個模式。

大哥如是做,怎麼能保證軍隊對他的忠誠度呢?李鋒在心裡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句號,王啟年姜奎,馮國不用說了,那是跟著大哥一起摸爬滾打出來的,忠誠度上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像眼前的王琰,還有那些通過比賽起來的軍官,如何能完全相信?李鋒緩緩搖頭。

興致勃勃的王琰自然不知李鋒的想法,一邊將眾人引進營去,一邊笑道:「我們常勝營是定州軍中最為精銳的部隊,只要能從營內出線,那在全軍肯定便能拿上名次,所以啊,我們營競爭的激烈程度較之其它營,可要激烈的多啊,尚參軍,小候爺,請」

尚海波哈哈大笑,「王參將,你這話要是讓姜參將聽去,肯定不服氣的,或者呂大臨將軍也會找你來說道說道。」

王琰大笑道:「這話咱也只能私底下說說嘛,不過,尚參軍,這可是事實喲」

兩人說笑著,一行人便來到了營內校場之上,場內正在進行的卻是投矛。二十名參與競技的士兵騎在馬上,馬鞍旁赫然掛著數支投矛,而在數百步之外,一個個的靶子聳立,塗上白漆的木板上畫著一圈圈的紅色印記。讓李鋒驚訝的是,這些靶子居然是移動的,走得再近些,再看清楚,原來靶子是被人扛著,而扛著靶子的人身處於一道道壕溝之內,高高地舉著這些標靶,在壕溝內奔跑著。

原來是射移動標靶,這可比射固定靶子難得多了。

一行人駐足,饒有興味地看著士兵比賽。除了這些比賽的士兵,大部分的常勝營士兵都在一邊圍觀,不時有人大喊著某某人加油,來為其助威。一旦有人喊出一嗓子,另一幫人便也會喊出來,看情形,倒是分成了幾幫。

「這些比賽的士兵出自不同的哨和果,為他們加油的都是他們的同伴,我營中規定,凡是勝出的士兵,他們的哨和果在接下來的一年中,軍晌要高出落敗者一成。所以啊,出賽的每名士兵都是軍中士卒的佼佼者。」王琰道。

李鋒吃驚地道:「那這些多出來的軍晌從那裡來呢?」

王琰道:「當然是我們營裡頭自出了。」

李鋒心裡默算了一下,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在李氏,李鋒是知道的,軍官如果不吃空晌,不剋扣士兵的晌銀,已經算是很好的軍官了,但要他們自掏腰包來補貼士兵,當真是聞所未聞。

「只是王參將如此嗎?其它各營呢?」李鋒問道。

王琰笑道:「自從我創立這個法子後,其它各營紛紛倣傚,現在只怕全軍都是如此了。」

說話間,下面的比賽已是開始了,六個標靶分成兩拔,一左一右在移動起來,而且那壕溝不是呈一條級,居然挖得四通八達,這六個標靶完全是沒有目的,沒頭蒼蠅一般地亂跑,跑的過程之中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讓人眼花繚亂。

「這怎麼投得中?」李鋒不由訝然,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將領,身後的將領都是面露驚容,一人湊了過來,低聲道:「少候爺,如果是我們親自去,這事也很簡單,但手下的士卒,只怕沒有人能做到。」

馬蹄聲響,將李鋒的目光拉回到場內,兩名士兵策馬衝鋒,馬速越來越快,距離那些標靶約五十步時,地上一道醒目的白線提醒著他們這裡已是投擲區的極限了,隨著兩聲大喊,兩名士兵已是閃電般地提起投矛,接著馬力,在馬上後仰,抬臂,投射,梆梆兩聲,兩支投矛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擊中在靶子上,有一名顯然力氣更大一些,投矛擊中標靶後,居然讓那名扛著標靶的士兵拿捏不住,標靶脫手飛了出去。

馬沿著一條小弧線向左右奔開,兩名士兵毫不猶豫,馬身上的另外兩支投矛也投擲了出去,兩人居然是三投三中。

李鋒轉頭看向王琰,「王參將,兩人都是三中,如何區分勝負呢?」

王琰揮手叫來一名士兵,低聲吩吩兩句,那名士兵立即奔到場中,取了一面尚未用過的標靶,呈給王琰,王琰提起標靶,道:「少候爺,大帥在設計這個比賽的時候,便已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這個標靶上畫上了這些圓圈,如果是全中,那自然是離圓心最近的人獲勝。」

李鋒這才搞明白這個遊戲的規則,接下來看到出場的士兵大都是三投全中,心中不由駭然,這居然只是常勝營裡的普通士兵嗎?

投矛結束之後,便是奔射,士兵在高速奔馳的馬上張弓搭箭,射的也是活動的靶子,此時,二十名士兵中已將最後兩名淘汰了下去,只剩下十八人了。數輪奔射下來,又淘汰兩人,此時李鋒已大致清楚了這些士兵的水平,只怕自己部隊中,也只有中層軍官方可比擬,心中不由有些喪氣。

尚海波似乎窺破了李鋒的心思,寬解他道:「少候爺,這些人雖是士兵,但也是士兵中的佼佼者,能與他們相比的士比並不是太多的。」聽了尚海波這話,李鋒心裡這才好受了一些,如果常勝營士兵都是這水平,那也太駭人聽聞了。

比賽的項目五花八門,有些李鋒聞所未聞,但卻也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有些捨不得離開了,便在常勝營中用了飯,接著觀看下午的比賽。

便是這一頓飯,又讓李鋒心生感慨,他居然發現,常勝營中上致參將王琰,下至一名普通士後,都是排著整齊的隊伍,去伙頭軍那裡取飯,看到王琰規規紀紀地排在一眾士兵之間,李鋒倒是有些張口結舌,他倒是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的。

李鋒是客人,王琰倒是沒有讓他去排隊,而是讓幾名親兵替他們排了隊,取來了飯,李鋒偷偷瞅了一眼,自己碗裡與普通士兵的碗裡毫無二致。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小手段

吃過午飯,李鋒一行人開始續續興致盎然地繼續觀看士兵的較技,尚海波的解釋暫時讓李鋒得到了一些安慰,但在較技結束,緊跟著王琰安排的一場表演中,李鋒的心情再一次跌到了谷底。

這是一場整隊士兵的衝刺劈殺演練,在校場上,一根根碗口粗細的木樁被立了起來,數百人的騎兵在吶喊聲中策馬衝殺,一隊隊的騎兵在木樁從中展轉騰挪,馬刀帶著寒光重重劈下,碗口粗細的木樁應聲而斷,不到盞茶功夫,場上的木樁已齊齊地矮上了一截,看到這一幕的李鋒和他手下的將領位終於變了顏色。

騎兵所有的馬刀與步卒們用的戰馬是大不相同的,一般馬刀都在三到四斤左右,太重就不太適合騎兵使用,而步卒用的佩刀一般到在七到八斤,這時問題就出來了,騎兵所用的馬刀比步卒的佩刀要稍長一些,這也是為了適應在馬上的砍殺,但刀輕而長,這對馬刀的打制工藝和原材料的質量便有了更高的要求,輕而長的馬刀使用不得法的話,是很容易折斷的,像常勝營這樣用馬刀來砍碗口粗細的木樁進行練習,固然可以讓士兵們得到很好的鍛煉,但因此而折斷的刀只怕不是一個小數目,這可是一大筆花費,李氏的騎兵是從來不進行這種訓練的,看到常勝營士兵砍斷的樁上那整齊光滑的茬口,李清心裡不由陣陣發寒。

晚間,大帥府,李清正在與路一鳴議事的時候,尚海波風塵僕僕的回來了。

「怎麼樣,這孩子有什麼反應?」李清摸著唇上整齊的鬍子,笑問道。

「少候爺有些懵了,整個下午都有些神不守舍。」尚海波笑道,「也是,本以為自己的士兵就算不是天下無敵,但至少也要算是能碰對手,陡然看到一些與他的認知完全不同的事情時,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李清道:「這些人坐井觀天慣了,以為蠻兵是內地那些不成氣候的土匪呢尚先生,你繼續安排李鋒他們去前線看看,嗯,就讓他們去旋風營那邊,讓他們看看正與姜奎作戰的納奔的龍嘯軍的實力。讓他們知道,打仗可不是過家家,沒他們想的那麼簡單,他們想獨擋一面,不磨練一番,我可沒這個信心。」

尚海波笑道:「大帥,這些李氏將領們軍事素養還是很突出的,只要在磨練一番,倒也不失為一支強軍。」

「是啊,還得磨練,這事,尚先生你安排吧,最好還是把他們先拆散以翼為單位分到騎營中去,打上幾仗,有了實戰經驗再歸建。」

「嗯,我會想辦法,這事先要得到少候爺的首肯,大帥私下裡還是與少候爺說說吧哦,大帥,您與老路還在商議那債卷的發售問題嗎?」

說到這個,路一鳴又是愁容滿面起來,「是啊,形式還是不樂觀啊,前幾天清風司長說有辦法,但到今天還是沒有什麼成效啊,也不知道清風司長到底用是什麼辦法,什麼時候才會有效果?」

尚海波冷笑,「清風司長能有什麼法子,這事啊,我們還真不能指望他,大帥,要不還是你親自出面,去拜訪一下這些家族,看在您的面子上,總是能弄一些銀子來的。先救一下急也好。」

「尚先生此言大謬」房門外忽地傳來一聲冷哼,隨即一陣環珮叮噹,人尚未到,一陣淡香已是先傳了進來,尚海波不由皺起眉頭,轉頭看著剛剛走進來的清風,不滿地道:「清風司長,我此言謬在何處,還請指教。」

清風道:「我們差的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卻不說現在前線花錢如流水,便是每日從復州出發的水師,拋開船上的那些物資不說,光是水師,出海一趟就要多少銀子?眼看著與蠻子的戰爭必然要延續到冬季,冬季作戰,耗費更大,你讓將軍去乞討嗎?便算能討來銀子,那又能有多少?讓將軍去低聲下氣地看人臉色,這等注意你居然也好意思說出來。」

聽到清風毫不留情地諷諷,尚海波氣得臉色發黑,「時也勢也,必要之時低低頭又算什麼,只要此關度過,有的是讓那些傢伙後悔的時候,更何況大帥此舉,只會是折節下交,禮賢下士,何來乞討一說?」

「文過飾非,當真是閉著眼睛說瞎話,這臉,你丟得起,我可丟不起,將軍更丟不起。」清風冷笑著坐下。

尚海波氣得發昏,猛地跳了起來,「好,好,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麼辦法能在短時間能籌到大筆銀子,誤了軍機,你擔當得起嗎?」

清風大刺刺地坐著,道:「我當然有辦法,你便瞧好吧,三兩天之內,便見分曉。」

定州城的座豪華的府邸內,向文金已準備休息了,今天與幾個生意上的夥伴聚會,多喝了幾杯,有些昏頭轉向,到底是年紀大了,精力不如以前,要是倒轉十年,這點酒,也只不過是潤潤喉嚨罷了。斜躺在床上,剛納進門不久的小妾如花替他按摩著大腿,白生生的小手在大腿上揉來捏去,不僅讓向老爺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正賣力地替老爺按摩的如花的小手被一件忽然昂起來的東西碰了一下,已歷風雨的如花當然明白那是什麼,臉唰地一下便紅了,向文金看到嬌俏的小妾臉一直紅到了脖子裡,不由大樂,這個剛進門不久的小妾善解人意,在床第之間更有一樁向文金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巫山**之際,如花的身子便如同棉花一般,渾似沒有了半根骨頭,這等異事便是久歷風月的向文金也從沒有碰到過,第一次嘗試過後不由大呼自己運氣極佳,居然獵得此等尤物。

嘿嘿笑著的向文金一把便將如花拉過來,擁進懷裡,剛剛上下其手之時,如花已是如同被抽了骨頭一般,癱在了他的懷裡。

正要一嘗朵頤之際,房門卻不合適宜地被敲響了,而且甚是急促,向文金眉頭一皺,沉聲問道:「什麼事?」

「老爺,我是向大啊,有一件要緊事馬上要回稟老爺」房門外傳來一個了向府大管事的向大的聲音。向文金不由一怔,向大是一個極沉穩的人,聽他的聲音,居然帶著一些惶急,只怕這事小不了。看了一眼懷裡喘息甚急的小妾,笑著拍拍對方的豐臀,道:「在房裡等著爺,爺一會兒就回來拾掇你。」

站起來略為整理了一下衣服,拉開房門,向大帶著驚慌的眼色向向文金的心不由一沉。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一邊的書房,落座之後,向文金問道:「出什麼事了?是我們在內地的生意出了問題嗎?這一次內地有不少勢力為難定州,但那也只局限於大帥手上的生意,我們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啊?」

向大嚥了一口唾沫,道:「老爺,是有事,有大事。老爺還記得我那個鄰居許二郎麼?」

向文金不由大奇,許二郎嘛,好像是聽向大說過,以前極窮的一個酸秀才,後來好像在定州找到了差事,日子是一天好過一天了,不過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老爺,這個許二郎叫許雲,以前與他老娘相依為命,家裡精窮,我看他們可憐,吃了上頓沒下頓,便經常接濟他們一點,後來他老娘死了,沒錢安葬,也是我出了幾兩銀子替他老娘買的棺材。」

向文金奇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嗎?」

向大道:「老爺,這個許雲後來進了定州的統計調查司,現在已是司裡一個小頭目,手下管著一個不小的部門呢」

「統計調查司」向文金屁股像著了火,一下子跳了起來。

向大道:「是啊,這個許雲發跡之後,倒也沒有忘了我,也經常與我來往,逢年過節也給我送一些禮物。我見他為人不錯,便慢慢地也與他交往起來,現在倒成了朋友。」

「你做得好,有這麼一個人做朋友,我們做事便會容易許多。」向文金點頭讚許道。

向大臉色有些蒼白,「老爺,今天那許雲到我家去了,說是去找我喝酒,但我看他倒是有心事,與我東扯西拉,話裡話外居然透著讓我馬上辭了府裡的管事,去外地玩上一段時間。」

向文金臉色慢慢地發白,發青。啞聲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向大道:「當時我也挺奇怪的,便一邊與他喝酒,一邊慢慢地套他的話,他對我甚是感恩,被我逼不過,含含糊糊地告訴我,他們統計調查司掌握了我們府上前些年與蠻子作生意的證據。我讓他說詳細一點,但他死活不說了,慌慌張張地走了,臨走時還一再告訴我馬上辭工。」

向文金臉色血色褪盡,在定州,像他這們的豪門巨富,那一個與草原上的蠻子沒有生意上的往來,但就看有不有人拿捏你,這個許雲話裡的意思,便是統計調查司要對自己下手了,一想起前任知州方文山他他的族弟方文海的下場,不由渾身冰涼,背景強橫如方家,也被李清宰小雞一般地殺了,自己算什麼東西?

「怎麼辦怎麼辦?」向文金困獸一般地房中走來走去,第一反應便是跑,但這個想法一出來便被否決,跑,往那裡跑,何況自己這一大家子,只怕連定州城都出不去。

「向大,你說,你說,李清為什麼要對我下手呢?我只不過與蠻子做做生意而已,而且也是幾年前的事了。」

「老爺,我聽說現在大帥缺錢」向大低聲道。

向文金一聽便明白了,大帥缺錢,所以要他們下手,這一下他是真的絕望了。如果李清動了這心思,那他無論如何都是沒有活路了。一下子便有些絕望了。

「老爺,要想辦法啊,不然統計調查司一動手,可就晚了。」

「辦法,有什麼辦法?」向文金喃喃地道,忽地跳了起來,「向大,李大帥缺錢」

「是啊」

「所以他發行那個什麼債捲來籌錢」

「對啊」向大有些不明白。

「我有辦法了」向文金忽地大笑起來,「大帥這個東西賣不出去,聽說到現在為止,也只有靜安縣的那個龍四海出了十萬銀子,明天一早,我出二十萬兩,不,我出五十萬兩銀子去買大帥的債卷,我要大張旗鼓地去買。」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驚喜

路一鳴臉拉得很長,陰沉的臉色似乎要滴下水來,這讓定州公債發行司的一干官員們個個都心驚膽戰,這個讓人前所未聞的衙門是李清忽發奇想後成立的,對,就是忽發奇想,反正路一鳴是這麼想的,基於對大帥的崇拜和以往無數次成功的信任,路一鳴對成立這麼一個衙門保持了支持的態度,公債發行司的司長是州里的理財好手付正清,路一鳴是考慮到州里財政現在無比困難,這才忍痛將他調到這個司擔任司長的。干了快半個月的付正清已絲毫沒有了當初上任時的熱情,獨自掌控一個衙門的驚喜早被現實擊打的粉碎,大帥抱著大希望的這個公債發行司籌到的款項相對於州里的赤字而言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所以付正清也是一腦門子的官司,現在他滿腦子想的就是快點脫離這個苦海,不要天天坐在這個衙門裡煎熬了。

「付司長,情況還是不好麼?」路一鳴毫不客氣地坐在付正清的位子上,問道。

付正清束手立於下首,一迭聲地叫苦道:「大人,我們司上下幾十位同仁已是竭盡全力了,滿州奔走,上門勸買,每個人可都是瘦了一大圈,但效果實在是不好,說實話大人,只怕全州沒有一個衙門有我們司淒慘了,現在我綽號都被改了。」

「哦?」路一鳴有些感興趣了,「你不是叫鐵算盤麼,現在叫什麼?」

付正清一臉苦相,「大人,我現在被稱為乞討司長。」

路一鳴大怒,啪的一拍桌子,正想怒罵幾句出出悶氣,但轉念一想,可不就是乞討司長麼,前兩天尚海波還慫踴大帥也去乞討呢,簡直不成體統。一想到這裡,氣不知不覺便洩了,「只要能討來錢,便被叫做乞討司長也沒什麼。」

付正清張大嘴巴,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簡直不相信這句話出自路一鳴之口。

兩人相對無言,付正清想著怎麼再在頂頭上司面前哭訴一番,好將自己調走,他相信路一鳴還是很看重他的,以前他也做得很好,現在州里的財政困境不是他能解決的,能堅持到現在,他已是竭盡所能,簡直是超水平發揮了。而路一鳴腦子裡卻轉著另外的心思,清風說這兩天便會有效果,算算也該是時候了,他這才特意跑到發行司來,但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起色啊?莫不是清風大言誑人,不,不會的,清風此人絕不會無的放矢,以路一鳴對她的瞭解,既然清風當著尚海波的面誇下了海口,她就一定能辦到,人爭一口氣,佛爭一口香,清風是寧肯輸給自己,也絕不會在尚海波面前折面子的。

兩人正自相對無語之時,衙門外忽地傳來陣陣暄鬧聲,仔細聽來,居然還有鑼鼓的聲音,這當口,居然還有人來發行司搗亂?路一鳴不由怒氣勃發,霍地站出來,正自一口氣沒地兒出,剛好拿幾個不開眼的來出口悶氣。

剛剛走到大堂中間,外面一個衙役已是如飛般奔來,滿臉的驚喜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大人,大人……」

「誰來搗亂?」路一鳴虎著臉,氣呼呼地問道。

「搗亂?」奔進來的衙役一臉的莫名其妙,半晌才反映過來,結結巴巴地道:「大人,不….不是搗…..搗亂,是…..是定州…..定州向府的族長….來…..來了」

「向府,向文金?」路一鳴張大嘴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來這裡幹什麼?」一句話剛剛出來,不由猛拍了一下腦袋,「他來這裡自然是買大帥的公債的。否則還能是幹什麼」一撩衣袍,一路小跑地便向外面奔去,乞討司長付正清也是滿頭霧水,看著路一鳴跑得飛快,趕緊跟了上去,「大人,大人,小心點,別摔著了」

兩人一前一後奔到衙門口,張大嘴巴看著衙門前正絡驛行來的一群人,兩人都被向文金的陣仗驚著了。

當前兩面大幡,幡上一溜大字特別醒目,一面上寫著擁護大帥平定蠻族,另一面上寫著群策群力購買公債,兩面大旗之後,向文金一身簇新的袍子,在家人的簇擁下,笑容滿面地走向發行司,而在他的身後,鑼鼓家什正賣力地奏著喜慶的樂曲。

「佩服,真是佩服啊」付正清側臉看著喃喃自語地路一鳴,還以為他說的是佩服向文金,其實路一鳴這個時候腦子裡滿是想著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大人,當真是說到做到啊,路一鳴不管清風使了什麼手段,他反正看到的是向文金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來了。

「路大人,付司長」看到兩個大人物正在衙門口看著自己,向文金趕緊一溜小跑地到了二人跟前,長揖到地,「二位大人,向某何德何能,敢勞二位大人親自出門迎接?」敢情他以為路一鳴是聽到了風聲,特地跑來迎接自己的,眼見著一州之長如此鄭重地在發行司門口迎接自己,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自己搞了這麼大的聲勢,又準備拿出這麼銀子,於情於理,大帥都不會再為難自己了吧?

「向員外,你是…..來購買公債的?」路一鳴不放心地問了一聲。

向文金笑道:「路大人,自然,大帥保境安民,讓我們得以安居樂業,現在能為大帥出一點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力氣,向某實在是不幸榮幸啊」

付正清心裡樂開了花,這向文金可是條大魚啊,只要肯出手,那就一定不會小氣,怎地也不會比靜安縣的龍四海差吧,「向員外,你準備購買多少公債?」他試探地問道。

向文金微笑著伸出一個巴掌,付正清不由大失所望,才五萬兩啊,比龍四海差遠了,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啊,「向員外出資購五萬公債,付某先謝過了。」

「不是五萬,是五十萬」向文金微笑著糾正。

「什麼?」付正清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一邊的路一鳴也被驚著了,五十萬,這可是大手筆了兩人都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向文金。

「五十萬,向某出資五十萬購買公債,為大帥的平蠻出一點點小力。另外,向某還邀請了不少的生意上的夥伴一齊來購買,嗯,總額應當不會低於八十萬兩」

路一鳴在心裡大大地驚歎了一下,八十萬兩,太好了。豎起大拇指,「向員外真是深明大義,路某人佩服,請,裡請」

付正清已是一溜小跑地先進到衙門裡,大聲吆喝道:「來人啊,看座,上茶,上好茶」

從向文金開始購買的這一天起,公債發行司突然成了全州最熱門的衙門,每天定州兩州的豪紳巨富們都絡驛不絕地從各地趕來,湧進公債發行司這個本來門可羅雀地衙門,大肆地購買定州公債,每天入庫的銀兩數額之大,讓路一鳴笑到嘴合不攏的時候,又不禁開始擔心一年後這巨額的利息可怎麼還啊?

不過相比於眼下的困境,一年後還遠著呢,到時再說,有了巨額的銀子入庫,路一鳴這些走路都是輕飄飄的,看誰都是笑瞇瞇的一團和氣。

「清風大人,你到底是怎麼說動他們的?」私下裡,路一鳴悄悄地向清風打聽,準備從她這裡取一點經回去好教育一下付正清等人,清風微笑著,擺擺手,道:「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到十天的功夫,定州便利用發行公債,從全州募集了大約五百萬兩銀子,如此巨額的銀兩別說今年與蠻子的作戰,便是再打上一年,也足足有餘了。

李清決定要好好地酬謝一下本州這些深明大義的商人們,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還是清風使用了什麼手段,他們掏出來可都是真金白銀,自己這個大帥總得要表示一番。於是大帥府裡便擺開了宴席,李清宴請所有出巨資購買了公債的富紳們,當然,第一個出銀子的靜安龍四海和出錢最多的定州向文金是他重點要酬謝的人物。

龍四海的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自己的決定真是英明之極,從現在起,自己最自豪的便是這一筆投資了,與這一件事比起來,便是自己白手起家掙小偌大的家財也不值一提,自己只不過出了十萬兩銀子,兒子龍嘯天便被大帥簡拔進了大帥府,雖然只是擔任一個幕僚,但這只是開始啊,以後的前程必然會隨著大帥的青雲直上而步步高陞,而且大帥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看看這滿席的富紳們,哪一個出錢也不會比自己少,只會更多,但大帥能叫出他們的名字麼,大帥會親自去敬他一杯酒麼?整個宴席上,也只有自己和那個出了五十萬兩銀子的向文金才享受到了這個榮光。更何況,比起向文金,自己的十萬兩銀子可是投入產出比要大多了,不僅兒子進了大帥府,大帥還親筆題寫了「義薄雲天」的牌匾,回到靜安縣一掛,便是靜安的知縣,也得對自己禮讓三分了吧。

向文金也高興得很,出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個平安,大帥還破例寫了一副對聯給自己,有了這些傍身,料想統計調查司再也不會找自己麻煩了,看來以後還得與大帥多綁緊一點才能平安無事啊聽大帥說這銀子州里明年是會還的,最好便不還了這樣大帥便會一直覺得欠自己一個人情啊

李清與這些富商們各得其所,一個個都笑得很開心,只是當清風微笑著出現在宴席上時,所有的富商們都同時感到身上涼嗖嗖的。

題外話:今天去書評,看到一個「槍手進來」的書評,便鑽進去看了一眼,倒是有些愕然,如果清風,李清的心思如此簡單的話,那槍手還寫個啥喲,大家都猜到了嘛李清所謀是為天下,清風所謀不到本書結尾部分,我想書友們是猜不到的,可以討論,但不要妄下定語哦(這一段是零頭,不會收費的,哈哈,好久沒要票了,弱弱的問一聲,有票木有)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公主要來了

荊嶺戰區,一座熊熊燃燒的大營前,李鋒和他的部下們臉色都有些發白,他們剛剛隨軍參加了一次與蠻子小規模的戰鬥,旋風營的一個翼約二千騎兵突襲蠻子一個小部族,對方全族能動員起來的精銳戰士不過千人,但在戰鬥中,上至白髮蒼蒼的老頭,下至尚沒有馬高的半大小子,統統跨上了戰馬,參與了戰鬥,戰鬥的激烈程度出乎李鋒的意料,他們本以為一鼓而下的戰鬥足足持續了數個時辰,追逐數十里,才將這一股蠻軍全體殲滅,以優勢兵力,優勢裝備和敵人根本不具備的高昂士氣的旋風營士兵面前,蠻兵的抵抗之堅決讓他瞠目結舌,而交戰雙方特別是蠻族那高超的控馬技巧,奔射的高命中率和亡命的勇氣,更是讓他氣沮,李鋒看得很清楚,如果旋風營不是人多勢眾,而且裝備精良的話,想要全殲這股蠻兵必將付出更大的代價,但饒是如此,旋風營仍然傷亡數百人。

「姜參將,蠻子的戰鬥力都是如此強勁麼?還是這是一個例外?」李鋒問道。

姜奎搖頭,不以為然地道:「那裡啊,這只是一個小部族,無論是戰鬥力還是裝備,比之草原上蠻子的強軍都有很大的差距,像狼奔和龍嘯,如果沒有部卒為我作後盾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與他們的騎兵決戰的。」

「難道這些人還不是最厲害的蠻兵麼?」李鋒問道:「我看他們的戰鬥力相當強啊」

姜奎失笑,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李鋒,才道:「小候爺,你剛來草原,不太瞭解蠻族啊,蠻族最厲害的軍隊是白族的龍嘯和狼奔,我們剛剛剿滅的只是一些小魚小蝦,那裡能同狼奔龍嘯相比肩,這些蠻子從小在馬背上長大,走路都還不利索呢,便已經能騎馬了,我們的騎兵與他們相比,那是不如的,也只有大帥從全軍精選出來的常勝營,才可與他們一較長短。」

李鋒的臉色更白了。剛來定州里那一番要與草原一英一決雌雄的雄心壯志此時已剩不了多少了,他想立功,想揚名立萬,但可不想將隨自己而來的五千騎兵葬送在草原上,像剛才這種烈度的戰鬥,如果是自己的騎兵的話,只怕將損失旋風營數倍的人手才能拿下,自家人知道自己事,看了真刀實槍的的死鬥,李鋒方才知道戰爭遠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

「小候爺,現在的這此蠻子,知道滅亡之日不遠,抵抗的意願便也更強烈,現在每一仗打下來,我們都要損失不少人手,奶奶的,這些蠻兵狗急跳牆,還真是難以對付。」姜奎的聲音傳來,「不過現在小候爺來了,哈哈,我們旋風營可要鬆口氣了,總算可以好好地整修一下了,我已經上書請小候爺的部隊替換旋風營,我們營打了幾個月的仗,一直沒有整修的機會,這次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李鋒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話,心裡卻是打定了注意,自己帶來的翼州騎兵決不能被拆散,但也決不能頂上一線,像今天這樣的戰鬥,打上個七八上十回,那翼州騎兵能跟著自己回家的人只怕便廖廖無幾了。自己得找大哥好好商量一下,既要讓翼州兵得到鍛煉,但又不能傷亡太大。

李清對於李鋒的要求很爽快,一口便答應了,翼州騎兵將分成兩部,分別負責維護撫遠至止林裡,定遠至荊嶺的後勤運輸的安全,隨著戰事的日趨深入草原,蠻族的小股騎兵經常滲透進來,對兩條後勤運輸線進行偷襲和打擊,這些騎兵人數少,來去如風,很難抓住他們,而李清又沒有多餘的部隊派出專門來清剿,而後勤輜重的衛護部隊在戰鬥力和機動力上又遠遠不如這些滲透進來的蠻族精銳,是以這一個多月來,損失極大。

李鋒非常高興,這樣的話,自己的部隊既能同蠻子作戰以達到鍛煉的目的,又不至於損失太大,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五千騎兵,維護兩條運輸線,完全不是問題,從李清這裡得到命令,李鋒便興高采烈的開始安排他的部隊上任了。

現在已是到了九月,過去的年頭裡,從九月開始,一連幾個月都是定州最為緊張的時刻,因為這個時間便是蠻族開始侵略襲擾定州的開始,往往持續數月,到初冬方才結束,自從李清入主定州後,終於扭轉了定州年年被動防禦,歲歲忍痛挨打的局面,今年更是一舉攻入草原,定州軍大部深入草原,戰據數個戰略要點,兵鋒所向,已是直指草原的核心所在,白族王庭。

今年的定州完全沒有往年的緊張氣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居樂業的景象,李清對草原的策略是將戰事拉長,秋天與蠻族決戰不是一個好時候,這個時候正是蠻子膘肥馬壯,戰力最強的時間,從債卷籌到大量的銀子的時候,李清的底氣便更足了,他理想的時間是在今年冬季的時候開始發動總攻,這個時候,雙方騎兵的差距將最大限度的縮小,而定州的步卒則擁有蠻族難以比擬的優勢,更何況,在冬季作戰,已不僅僅是戰士的戰鬥力比拚了,後勤,裝備將成為決定雙方成敗的另一個重要因素。發了財的李清決心要將這一優勢用到極限。

「我用銀子砸死你」李清得意地想著。

在這一戰略指導思想下,定州軍猛烈的攻勢在支持了短短的一段時間後,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派出部隊不停地清剿小股部族,同時又開始專心地修建營壘,積蓄物資,一副準備長期作戰的架式。

巴雅爾不是不明白李清的心思,但現在的他有苦難言,他需要時間重新調配草原兵力,由於戰爭前期大部草原精銳集中在定州一線,後方被過山風與室韋軍隊攪動得一團亂糟,潰不成軍,以致於過山風的數萬精兵逼近到王庭數百里的地方,隨時可能發動對王庭的攻擊,而室韋人則如同蝗蟲一般,分成數股在草原上縱橫劫掠。

雙方同時安靜下來,都在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草原上瀰漫著濃濃的戰爭氣息,所有能上馬的男子都被征招入伍,這讓巴雅爾在短短的時間內又積聚了近二十萬的兵力,當然,這些士兵的戰鬥力不可能同先前的士兵相比,李清突然停止進攻,也讓巴雅爾正中下懷,如果有數月的時間讓他來重整軍隊,那這些新招集起來的士兵的戰鬥力也將得到大幅度的上升,雙方各懷心思,但卻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戰爭的步伐。

與草原上不同的是,定州準備戰爭的步伐是有條不紊的,現在定州的主要心思已沒有放在同草原的決戰之上,至少這幾個月不是,因為另外有一件大事已正始通傳整個定州,傾城公主將在新年的第一天下嫁給定州大帥李清。

公主下嫁,影響必將深遠,不僅僅是李清將告別名義上的單身生活,定州迎來主公夫人,更重要的是對定州對整個大楚的政治格局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李清,尚海波,路一鳴,清風四人,便構成了定州最為核心層的決策圈子,此刻,他們正在討論這一件足以對定州和大楚都產生大影響的聯姻展開討論。

當事人李清將自己的大婚完全看成了一件政治事件,殊無即將作新郎的喜悅,更何況,此刻他正關心清風的心情,坐在他下首的清風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中的神情也很平靜,正在對公主下嫁定州,各方勢力的反應娓娓道來,便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這一份養氣功夫讓他對面的路一鳴很是佩服不已。要知道,公主下嫁定州,第一個受影響的便是清風本人。

路一鳴是佩服,尚海波則是戒懼,清風越是平靜,他便越是擔心,他更願意看到清風惱羞成怒或者賭氣不出席這一次會議,但現在清風的反映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清風太平靜了,尚海波相信,這種平靜之下必然蘊藏著巨大的危險,清風從來不是善男信女,對於威脅到她的事情一向是毫不留情的打擊,自己能在與他的爭鬥中佔得上風,目前完全是由於大帥有意地限制清風勢力的澎脹,尚海波很擔心,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大帥出於對清風的歉疚,會不會縱容清風。這是自己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從統計調查司裡分離出軍情調查司,是自己的一個重大勝利,這兩個情報部門的分離將會極大地限制清風在軍中的影響,而新任的軍情調查司司長茗煙與清風兩人之間並不和睦。當初清風初創統計調查司的時候,可是將情報老手茗煙毫不客氣地排除在外,逼得茗煙不得不遠走室韋,另打天下,現在功成歸來,順理成章地就任軍情調查司最高官員。

雖然眼下軍情調查司無論是在實力和規模上都無法與統計調查司相提並論,在許多事情上還不得不依靠統計調查司已經日期趨成熟的情報網絡,但尚海波相信,以茗煙不輸於清風的個人能力,再加上自己的鼎力支持,用不了多久,軍情調查司必將成為與統計調查司相提並論的情報巨頭,有了茗煙的制衡,或許能將清風可能爆發的危險降至到最底。

回頭要叮囑茗煙,在公主下嫁的這一段時間裡,一定要提高警惕,時刻盯著清風才行。尚海波想著自己的心事。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出浴紀事

清風疲乏地走進統計調司內那獨屬於她的小院時,三更的梆子已敲響,身體雖然有些酸痛,但腦子卻是出奇地清醒,沒有絲毫的睡意,鍾靜知道這一段時間清風的心情極度不好,雖然外面看著非常平靜,但作為距離清風最近,也最為瞭解她的人,鍾靜知道清風其實正處在崩潰的邊緣,這所以還能堅持下來,完全是因為個人的意志實在遠非常人可比。

屋裡早已備下了熱水,半人高的木桶內熱氣蒸騰,花瓣飄浮其上,被熱氣一蒸,香氣瀰漫滿屋。「小姐,先泡個澡,去去乏吧」鍾靜道,「今天累了一天了,小姐的身子又一向不好,可別累著了。」

看著鍾靜關心的目光,清風勉強一笑,「那有這麼嬌貴。」

在鍾靜的服侍下,清風褪去衣裳,將身體浸入到溫水之中,頭靠在桶的邊緣,一頭青絲披散下來,一時之間,盡顯庸懶之態,看著清風滑如凝脂的皮膚,凹凸有致的身姿,鍾靜即便也是女人,一時之間,也有些失神,鍾靜少年習武,十數年如一日,雖然成就了一身大多數男子也難以企及的身手,卻也失去了很多女人鍾愛的東西,不說別的,單是皮膚,鍾靜與清風一比之下,便是天上地下的區分。看著清風那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麗,鍾靜自嘲地看了一眼自己佈滿繭子的雙手。

閉目不語的清風自然不知道鍾靜正在欣賞自己的美麗,此時的她在回想著今天的商討,傾城終究是要來了。這一年以來,自己竭盡全力地收集著有關傾城的一切資料,腦子裡對這個名聲顯赫的女子已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對她的性情,習性也算是瞭如指掌了。

傾城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啊,清風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從自己的瞭解來看,傾城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但就是因為太簡單,反而讓人無從著手,作為一個從小便浸淫在軍隊中的女子來說,傾城信奉的是力量決定一切,任何事情在她那裡,都能化繁為簡,簡而言之,傾城是那種任你千般計謀,我只一法應對,以力破巧,雖然粗暴,但卻非常有效。

而實力,卻正是傾城的強項,不提她那顯赫的背景,便是將要隨著她來到定州的一千多名宮衛軍,其實力也是相當可觀的,更不要說傾城本身便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女子,而這些,在定州擴充實力的階段,卻正是急需的,第一次,清風有些痛恨自己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事實了。

「鍾靜,我們要搬家了」清風幽幽地道。

「搬家?」正舀著熱水慢慢傾灑在清風身上的鍾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要搬家?」

「傾城公主下嫁,大帥現在的府弟便有些嫌小了,要擴充府弟,我們統計調查司的地盤已被納入了這個範圍,很快便要搬走了。」清風忽地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讓鍾靜著實吃了一驚。

「小姐,這肯定又是尚海波的提議吧他欺人太甚」鍾靜氣憤地道。

清風微微一笑,「你倒猜得準。」

「小姐,你答應了嗎?」鍾靜看著清風,心道清風肯定不會答應,大帥府要擴建,又不是一定非要統計調查司搬家才行。

「為什麼不答應,我本來就已經決定這麼做了,尚海波先提出來,正中我下懷」清風微笑道,自己的委屈求全,不僅將軍看到了,便是當時路一鳴也顯出有些不忍的神態,至少今天,自己在路一鳴那裡是加了一點印象分的。

「為什麼?」鍾靜不解地問道,這不是搬不搬的問題,而是涉及到清風與尚海波兩人之間的爭鬥,如果清風退讓,便意味著尚海波佔據上風,一直以來,清風不斷地退讓已經讓鍾靜有些迷惑了,瞭解清風的她知道,這絕不是清風的性格。

「傾城來了,我還在這邊算什麼?」清風道:「我與將軍的事情難道傾城不知道嗎?我可不想傾城進了大帥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跑來堵死那扇月亮門。免得將軍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鑽過來。」

鍾靜一下子笑了起來,但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道:「小姐,大帥對您的寵愛盡人皆知,不論搬到哪裡,大帥還是會來的。傾城公主與大帥只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而您可是與大帥共過患難的,這其中的親疏,不是一目瞭然麼?再說了,傾城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個公主,這種小家子行徑,即便她心裡這麼想,也是萬萬不會做的。」

清風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鍾靜的話讓他想起了當初的那些艱難歲月,驀地腦子裡閃過一個影子,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鍾靜,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清風道。

「小姐」鍾靜看著臉色忽然變了的清風,清風揮揮手,鍾靜無奈地站了起來,退出去,輕輕地帶上房門,守在了門邊。

清風整個人慢慢地滑到水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頭完全地沒入到水下,直到肺裡感到一陣陣的火辣,才重新露出水面,「大帥的寵愛?」她苦笑了一下,從小便熟讀經史的她,更瞭解一位想有所作為的雄主,有時並不能光憑著感情做事的,掌控著統計調查司的她,只怕比將軍更瞭解大楚的亂象,群雄逐鹿的時代將要到來,而將軍會成為這些豪雄當中的一個,而且還是實力很強的一個,登上那個位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想登上這個位子,只怕將軍以後身不由己的事情會越來越多,想要保全自己,並讓妹妹能有一個最好的歸宿,自己便必須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房門外,鍾靜側耳傾聽著房內的動靜,在這裡,她並不需要太擔心清風的安全問題,說實話,統計調查司內的戒備,比起大帥府也是不遑多讓,放鬆的心情和太過於專注房內清風的動靜的她,居然直到李清走到離她不遠處,她才霍然轉過頭來。

李清豎起指頭,放到嘴邊,同時搖搖頭,鍾靜立時便明白了李清的意思,看到李清這個時候過來,鍾靜的心裡也是充滿了歡喜,看起來,小姐在大帥心目中的地位還是相當重要的,鍾靜相信,大帥這個時候還過來,肯定是因為今天小姐在會上受了委屈,大帥過來安撫了。

無聲地鞠了一躬,鍾靜側身讓開,李清微笑著向她點頭示意了一下,輕輕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鍾靜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側頭卻看見月亮門哪邊,唐虎正抱著膀子靠在邊上,正看著她笑,回望了一眼已緊閉的房門,輕手輕腳地向著那邊走過去。

聽到房門打開又關閉的聲音,清風還以為是鍾靜又進來了,「鍾靜,給我倒一杯酒吧」

李清站在她身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蒸氣中那驕好的身影,聽到清風的話,無聲地笑了一下,走到桌邊,沒有倒酒,卻是拿了一杯清水,走到桶邊,笑道:「太晚了,喝酒不好,喝點水吧」

清風一驚,嘩啦一聲從水裡站起來,看著已走到自己面前的李清,旋即發現自己身上未著一縷,臉刷地一下紅透,趕緊又蹲了下去,卻不防蹲得太急,水花濺起,卻是濺了正蹲到浴桶邊的李清一臉。

「將軍,你怎麼悄沒聲地就進來了」清風嗔怪地道。

李清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手撫過清風濕漉漉的長髮,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看你,臉都紅成這樣了?」手順著頭髮下滑,在清風的臉上輕輕地擰了一下。

轟的一聲,一股熱流從清風的心裡猛然撞了出來,直衝頭頂,清風感到自己的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發熱,有了李清這一句話,她覺得什麼都值了。側過臉去,藉著蒸騰的水汽掩飾自己著自己難以抑制的淚水。

李清沒有注意到清風的神態,興致勃勃地道:「清風,來,我來替你舀水。」邊說邊舀起一瓢熱水,慢慢地從清風裸露的肩頭倒下去。

清風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幅度越來越大,李清終於發覺有些不對,丟下水瓢,伸手扳過清風,讓她面對著自己,看到清風如同斷線珠子掉下的眼淚,李清不由有些心疼起來。

「清風,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也知道你受了委屈,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忍受著痛苦,我都明白,都明白的。」

聽著李清的溫言撫慰,清風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將頭埋在李清肩上,號淘痛哭起來,似乎要將一直以來無法對外人道的心事全都在這淚水中傾洩而出。

清風痛哭的聲音是如此之大,以致於外面的鍾靜與唐虎都聽到了,鍾靜一驚,轉身便向房間走去,唐虎一把將她位住。「你幹什麼?」

鍾靜道:「鬆手,你沒有聽到小姐在哭麼?」

唐虎大嘴一咧,很是瞧不起地掃了一眼鍾靜,「大帥與清風小姐兩人之間的事情,你想去幹什麼?怎麼,小姐哭了,你準備去將大帥痛扁一頓?說不定這是清風小姐感動地哭,或者動情地哭,你跑去煞風景,算怎麼一回事?還是女人呢,連這個都不懂。難怪外面都叫你母老虎,黑修羅」

鍾靜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一雙拳頭握得卡卡作響,「唐虎,你想找揍?」

唐虎嘿嘿一笑,「怎麼著想大發雌威啊,咱可不怕你,來來來,咱們過這邊來打,別干擾了大帥與小姐兩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我不願意

清風伏在李清的胸膛上,滿頭的青絲披散開來,遮住了她絕美的臉龐,兩手環抱著情朗的脖子,傾聽著李清有力的心跳,曲線迷人的身體微微起伏,喘息不定。李清滿足地瞇著眼睛,手輕輕地撫摸著清風光滑的脊背,低聲道:「清風,我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將軍?」清風微微抬起頭,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著李清,此時此刻,李清如果有什麼重大的決定的話,一定便和她有關。

「傾城要過門了」李清的聲音低沉,「為了匹配駙馬的身份,也為了酬謝我大敗蠻族的功勳,天啟皇帝準備封我為鎮西候,這你知道吧?」

清風側過頭,低聲道:「知道。」

李清嘴角牽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地道:「鎮西候?天啟陛下還指望著我為他鎮守西疆呢?」

清風微笑道:「將軍雖然不在乎這個什麼撈什子的候爺,但這個名份卻還是很有用的。」

李清嘿然一笑,道:「還有二個月,傾城公主便要自洛陽啟程了,十二月到達復州,新年的第一天我就要與她成婚,在與她成婚之前,我想先做一件事。」

清風身體微微一抖,已知道了李清想說什麼。

「我要先納你進門。」李清道:「雖然我不能給你正妻的地位,但我要讓你先進門。」

清風沒有做聲,看著李清的眼光卻有些迷濛,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倒似是內心之中正在進行著一番劇烈的掙扎。

「這是我能補償你的。」李清道:「清風,你會喜歡嗎?」

清風默默地撐起身子,抱膝坐在床上,長長的秀髮垂下,將她的臉完全擋住,李清翻了個身,看著清風,隔著那一簾秀髮,清風的回答讓李清完全呆住了。

「不,我不喜歡,我也不想要」清風的聲音恢復了她一貫的冷靜。

李清呆呆地僵了片刻,霍地坐了起來,「清風,為什麼?」

清風抬起頭來,道:「將軍,清風雖然落難,但仍然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放眼天下,能讓清風佩服的女子真的沒有幾個,我也有我的驕傲,既不能為妻,也絕不願作妾。」

李清啞然無語,「清風,你知道的,如果我是一個普通人,我早就將你娶進了門,但以我現在的身份,的確無法給你正妻的位子,這裡面的牽涉太大。但你也應當知道,我是喜歡你的。我一直希望能與你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清風冷靜的目光慢慢地變得熱烈,「將軍,同樣的,我也喜歡你,我比你愛我更愛你,但請你允許我保留我最後的驕傲。」

「我們的愛不能化解這所謂的名份嗎?」李清有些憤怒了,「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犧牲一下你那最後的驕傲嗎?」

清風別過頭去,聲音有些哽咽,「將軍,世言有緣無份,我與將軍,大概便是這樣吧如果時光能倒轉,那一天我沒有出城,而是好好地呆在定州城裡,我仍然是當今士林領袖,儒家大師的孫女,我的現在又會是怎樣的呢?但是真那樣的話,我有可能認識將軍嗎?會與將軍有這樣一段緣份嗎?造化弄人,莫過於此,我找到了我愛的人,卻失去了與他相伴的資格。將軍,就這樣吧,這樣不也很好嗎?」

李清掀開薄被,赤luo裸地從床上跳了下來,「這樣很好嗎?我不覺得。」氣沖沖地穿上內衣,抱起外套,拉開房門便向外走去。

「將軍,我可以去看看雲容嗎?」清風看著李清即將奪門而出,臉上閃現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李清回過頭來,臉上的惱火不加掩飾。「雲容就在桃花小築,你不怕被她趕出來,便去吧清風,你讓我很傷心。」

砰的一聲,門狠狠地合上,又向外彈開,一陣涼風灌進來,清風緊緊地抱著膀子,身子瑟縮成一團,臉上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將軍,你是傷心,我是心碎,你還會踏進我這扇門嗎?」

鍾靜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看到清風的狀態,不由大驚失色,「小姐,小姐,你怎麼啦?」

李清怒氣沖沖地跨過月亮門,迎上來的唐虎被李清臉上的怒容嚇了一跳,迎上幾步,「大帥,您怎麼了,與清風小姐吵架了?」

李清哼了一聲,看著唐虎,「你怎麼了,幾個時辰未見,倒頂了兩個黑眼圈?被誰揍了?」

唐虎尷尬地一笑,「還能有誰,清風小姐身邊的那個母老虎鍾靜唄」摸了摸有些腫漲的雙眼,心有餘悸地道:「這女人好生厲害,不過她從我這裡也沒有討得好去,胯上被我狠狠地踹了一腳,沒有三五天,也好不了」

李清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唐虎,自己與清風吵架,這兩個人怎麼便在外面打起來了,這時他倒時想起來,自己出門的時候,鍾靜的確有些腿腳不利索。

「回去吧,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你,今天就不要跟著我了,兩個熊貓眼,很好看麼?打架居然輸給女人,氣死我了」李清狠狠地道,一跺腳,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後面的唐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帥這是怎麼啦?鍾靜這頭母老虎功夫厲害是出了名的,整個定州軍能幹得過她的就沒有幾個。以往聽說某某被鍾靜打敗了,大帥也只是一笑而過,今天怎麼這麼大火,得,肯定是與清風小姐吵架輸了,自己成了出氣筒。」想到這裡,倒也釋然了。出氣筒便出氣筒唄,誰叫咱是大帥的貼身侍衛呢邁開大步,趕緊去追李清。

定州城外的桃花小築,從外面你是絕對看不出這裡與其它那些星羅棋布在城外的富豪之家的莊園有什麼不同,但只要你走得近一些,便會立時感到異樣,因為這裡居然散佈著不少警衛,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警衛。曾經有幾位在定州城有些地位的文人們在桃花盛開時節到過這裡,見到擋駕的那些警衛後,這幾人立刻便二話不說地原路返回了。時日已久,這裡似乎成了一片禁區。

這一天的上午,卻有一輛黑色的馬車沿著大道緩緩駛來,只看隨行的人員,便知道馬車中的人身份不凡,桃林之中,負責這裡的原親衛營雲麾校尉劉強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那輛馬車,他當然知道這輛馬車裡坐得是誰,作為原親衛營的軍官,這輛特製的馬車在整個定州現在也只有兩輛。

「怎麼辦啊?」劉強在桃林裡打起了轉轉,這個人他是不敢攔的,但大帥又曾經吩咐過,這個人恰恰又正是要攔的。

伸手招過一名衛士,低聲道:「你,馬上去告訴霽月小姐,就說清風司長來了」

又喊過另外一人,「你馬上飛馬回去稟告大帥」

看著兩人分頭離去,劉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地讓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一些,然後大步地走出了桃林。

「桃花小築侍衛長,雲麾校尉劉強見過大人」劉強站在大路中央,行著標準的軍禮,大聲地自報家門。

馬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他的身前,一名身著統計調查司那身特製的黑色制服的人驅馬走到劉強跟前,翻身下馬,「統計調查司振武校尉高家柄。」

劉強向他行了一個軍禮,「見過大人」對方的軍銜比他高一級。

「我們進桃花小築,你前頭帶路」高家柄吩咐道,說完轉身便向回走,顯然認為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劉臉上肌肉抽抽了一下,既沒有前頭帶路,更沒有側身讓道,而是躬身道:「大人,我不能讓你們進去。」

「嗯?」高家柄身體一僵,猛地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你說什麼?」

話既然說出了口,劉強反而膽氣壯了起來,挺起胸膛,「大人,我不能讓你們進去。」

高家柄的臉色陰沉下來,反手握住腰間的刀柄。劉強絲毫不懼地盯著他。

「你膽子夠大,劉強,你只不過是名雲麾校尉,敢擋我的路。」高家柄冷冷地道。

「大帥有令,沒有大帥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踏進桃花小築。」劉強毫不示弱地對上高家柄,眼光就偷偷地瞄了一眼那輛毫無聲息的馬車,他不怕高家柄,但卻不能不畏懼車裡的人。高家柄一聽這話,不由沒了聲息,劉強抬出大帥的命令,他也不敢再也言威逼了。

「這道命令也包括了我麼?」馬車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雖低,但劉強聽來卻如是如雷貫耳,苦笑著向前小跑了兩步,走到馬車前,躬身道:「清風大人,原來是您親自過來了?」

清風哧的一聲笑,「劉校尉,你倒會裝糊塗,倒是聰明的緊,好吧,現在我要進桃花小築,你可放過過去?」

劉強身子矮了半截,咬著牙半晌,低聲道:「清風大人,大帥的命令是任何人沒有他的命令都不得踏足桃花小築。」

「這麼說你是不會放我進去得羅?」清風冷哼道。

「職責所在,請大人原諒」劉強道。

「如果我硬要進去呢?」清風道。

「清風大人,大帥有令,劉強不敢不遵,如果清風大人硬要進去,除非,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劉強聲音很弱但卻很堅決。

「哼」清風重重地哼了一聲,「給我將他趕開」高家柄等衛士立刻向劉強走了過來。

劉強見勢不好,一個矮身便衝了出來,高家柄倒沒想到這傢伙在清風司長的面前還敢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卻讓劉強衝了出去,轉身正待去追,卻見劉強已停了下來,手裡拿著一個哨子,拚命一吹,高家柄頓時僵住了,他是聽得懂劉強吹的哨音的,那是定州兵準備戰鬥的哨音命令,隨著劉強的哨聲,一隊士兵從桃林裡奔了出來,強弓硬弩,瞬間便瞄準了這邊的人。

馬車上的門霍地打開,一個身影鑽了出來,站在馬車車轅上,手按劍柄,「劉強,你好的膽子」

劉強抱拳,「鍾靜大人,抱歉,職責所在劉強不敢有違大帥命令。請各位大人稍等,我也派人去稟告大帥,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得到消息,請各位大人在此稍後。」一邊說,劉強一邊後退,頃刻間便已退到身後的士兵中間,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

「小姐,要不要我去將他們放倒?」鍾靜回首低聲道。

「算了,本來我是徵得將軍同意的,但想不到將軍有這麼一條命令給這裡的衛士,等等吧。」清風淡淡地道。「這個校尉倒不錯,挺忠於職守的。」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割袍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馬車上的清風似乎毫不著急,閉目假寤,鍾靜盤坐在車轅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手裡的寶劍,不時抬著看上對面一眼,每看一眼,堵在路中間的劉強便覺得像被刀子剜了一下,心裡頭涼嗖嗖的。

要說不怕那是假的,對面被自己堵在路上的那是誰啊?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司長,那是跺跺腳定復兩州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劉強雖然腿發軟,甚至有些抽筋的前兆,但他仍然堅持著,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馳道上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劉強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聲音之大讓他自己也有些嚇著了,看著身邊的士兵看著自己奇怪的目光,乾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這下好了,應當是大帥的命令到了,不管是放還是不放,自己都解脫了。

隨著報信的衛士一齊來的是大帥的貼身衛士唐虎參將,劉強更加高興,有了這位爺,那自己就更不用擔心了。

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唐虎飛馬奔到清風車前,下馬拱手道:「清風小姐」

清風似笑非笑地道:「虎子,你訓的好兵啊連我也趕攔啊」

唐虎一聽這話可算是連自己也怪上了,不過他可不怕清風,笑道:「清風小姐莫怪,那小子就一死心眼,大帥的話在他心中便跟聖旨一般,我這就去叫他讓路,清風小姐馬上就可以進園子裡去看霽月小姐了。」笑著轉身走到劉強跟前,揮揮手道:「散了,散了」如蒙大赫的劉強趕緊指揮著士兵撤去強弩,收起硬弓,沿著道路站面整齊的兩排。

看到唐虎頂著兩個黑眼圈的鍾靜,哧的一聲笑,低聲道:「自己就是一特大號的死心眼,居然還說別人,這姓劉的校尉心眼可比他強多了。」

清風也笑道:「鍾靜,虎子那兩黑眼圈是你的傑作吧,你怎麼跟他打起來了?」

鍾靜道:「誰叫他口無遮攔,逮著機會我還揍他」

「是嗎?我看你也受了傷吧,今兒個走路都有些不方便」清風道。

鍾靜一咧嘴,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小姐,這唐虎打起來就是一不要命的瘋子,他打架不是想打贏,而是時刻想著和對手一起死,讓我束手束腳,總不成真要他的命而自己落一個重傷,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賞了他兩拳,還被他踢了一腳」

清風呵呵笑了起來,「好你受點挫折也好,你呀,練得是江湖功夫,虎子沒正兒八板地學過功夫,一招一式都是從戰場上千錘百煉中歷練出來的,別看一對一他不是你對手,但真把你們倆放到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他活下來的機率可比你要大得多。」

鍾靜也不再是那個以前在江湖上廝混的俠女了,跟著清風,見多了千軍萬馬廝殺的場面,知道個人武功再高,在戰場上能起的作用也有限。當下點頭道:「小姐說得是」

「你真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清風瞟了鍾靜一眼,「我不懂武功,但平常看你們練功,倒是看出些差別,你練劍時很好看,但虎子們練功夫時卻很是枯燥,就是那麼簡單的劈,刺,削,崩。」

鍾靜霍然驚道:「小姐,你是說我的招式太花哨不實用?」

清風點頭道:「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起舞的。」

鍾靜若有所思,「小姐,我有些明白了。」

清風一笑,不再作聲,馬車慢慢地開始向前走,駛過劉強身邊時,清風忽地探出身子,微笑著對劉強道:「劉強校尉是吧,你很好,很好,我記住你了」

劉強身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這是什麼意思?記住我了,是要收拾我麼?一想起清風的身份,腦門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

「唐參將,清風司長說,說他記住我了,唐參將,你可要救救我」一把拉住唐虎,劉強心驚膽戰地道。

唐虎滿不在乎地一甩手,「清風司長收拾你?就為了你將她攔在這裡半個時辰?劉強,你沒吃錯藥吧,小姐要收拾你,還要跟你打招呼,隨便派個人就把你拾掇了,你還真把自己當號人物了。把心放到肚子裡吧,清風司長說記住你了,那就是記住你了,說不定這還是你的福緣呢」大大咧咧地說完,挺胸凹肚地也向內走去,只留下一個呆呆地劉強,站在哪裡反覆念叼著,記住我了?記住我了?

馬車一路駛進桃花小築的大門,在霽月常居的那幢房子前停下,鍾靜扶著清風走下馬車,得到衛士稟報的霽月站在小樓的門口,神色複雜地看著正緩緩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姐姐,小嘴張開又合上,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妹妹,不準備讓姐姐進去嗎?」清風臉上帶著微笑,走到霽月的面前。伸手摸了摸霽月的臉龐,順帶著輕輕地扭了一下她的鼻子。

霽月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清風的這一個動作讓她眼中的堅冰慢慢融化,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身子一側,「姐姐,進來吧」

房子不大,但卻佈置得很精巧,裡面的物事都是李清精心挑選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針線筐子,一雙還沒有納完的鞋底便放在桌上,清風歎了一口氣,拿起鞋底,看著那一看就知道是極度用心才能納出來的鞋底,輕聲道:「你還在為將軍做鞋嗎?」

霽月臉微微一紅,低聲道:「也沒什麼事做,便做做鞋,打發打發時間,對了,也不僅僅做鞋,我現在還會做衣服了。」

隨意地在桌邊坐下,清風放下手中的鞋底,「你每天就做這些來打發時間?」

霽月點點頭,旋即又搖頭道:「還有看書啊,彈琴啊。」

清風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妹妹,你坐吧,我們姐妹倆好好說說話」

霽月溫順地坐在清風的對面,眼睛盯著清風,抿著嘴,卻是一副倔強的模樣。

「妹妹,你寂寞嗎?」清風忽然問道。

「有時覺得有點寂寞」霽月點點頭道,「不過大哥有時間總會過來陪我說話,聽我彈琴,便不覺得寂寞了。」霽月眼中神采飛揚起來。

「大哥,你叫將軍大哥麼?」清風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是啊,大哥便是讓我這麼叫的」霽月有些羞澀地道。

說話間,霽月的貼身婢女巧兒沖了茶端過來,有些戰戰兢兢地放在桌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你叫巧兒是吧?」清風忽地開口道。

巧兒沒有想到清風會跟他說話,乍一聞之下,手一抖險些把托盤丟在地上,「婢子是叫巧兒」

「你下去吧,將屋子裡的下人都出去,我和妹妹要說些體己話,你們就不用呆在屋裡了」

「是,清風大人」巧兒趕緊施了一禮,急匆匆地退了出去,招呼屋裡的幾個丫頭婆子都退出了房子。

霽月奇怪地道:「姐姐,這幾個人都是我到了桃花小築之後,大哥給我配備的,你怎麼知道她叫巧兒。」

清風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輕聲道:「霽月,在定州,只要我想知道的事,就一定會知道。」

霽月的臉色慢慢地沉了下來。

「霽月,你也不要惱火,我今天來,是想與你好好地談一談,這不但關乎著你的未來,也關乎著姐姐的未來。你能認真地聽我說完嗎?」

房門外,唐虎施施然地走了過來,看到守在門外的鍾靜,示威般地向她揮揮拳頭,咧開大嘴,無聲地笑了一下,鍾靜翻了一個白眼,懶得理他,抱著劍靠在一株樹上,腦子裡卻想著清風跟她說過的話,小姐雖然不懂武功,但卻一眼看出了自己功夫中的弊端啊,自己的劍招中,的確有好些花式,好像用不著,像昨天與唐虎那個瘋子打鬥,自己就根本用不出來那些招式,更多的是一些直接的反應。想到這裡,不由又看了一眼唐虎,卻看見唐虎正在另一側盯著他呵呵地笑。兩手互握,將骨節壓得啪啪作響。鍾靜不由大怒,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劍柄,正想說話,卻見房門打開,巧兒和幾個丫頭婆子都走了出來。

唐虎不由有些動容,伸手招來巧兒,問道:「巧兒,你怎麼出來了,不在裡面服侍小姐麼?」

巧兒倒是認識這個一直跟著大帥來這裡的黑漢子,躬身福了一下,細聲細氣地道:「唐將軍,大小姐要跟小姐說話,讓我們迴避呢」

唐虎疑惑地看了一眼鍾靜,揮揮手道:「好了,你下去吧」心道,兩姐妹分開也夠久了,而且還是吵了一大架才分手的,這麼長時間沒見,想必火氣都下去了,好好訴訴離別後的情況,倒也正常。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唐虎即便腸子再直,也覺得有些不正常了,這體己話也不免說得太長了,竟然一個上午還沒有說完,早已過了午飯時間,唐虎示意巧兒去請示是否先吃了飯再說,也被清風一頓呵斥給趕了出來。

疑惑地目光看向鍾靜,卻見鍾靜也是一臉的迷惑。無奈地唐虎只得再等,大帥讓他過來,就是怕清風又跟霽月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但現在這種狀況,自己也不好撞進去啊

又過了半個時辰,屋中忽地傳來霽月的啜泣聲,唐虎臉色一變,大步便想闖進門去,還沒走兩步,眼前人影一閃,鍾靜卻已攔在了他面前。「小姐沒有叫你進去」鍾靜冷冷地道。

唐虎按住刀柄:「又想打架麼?」

「隨時奉陪」

兩人瞪眼對峙,互不相讓。房中霽月的哭聲卻是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著清風壓低了聲音的喝斥,雖然聽不清清風說得是什麼,但毫無疑問,就是在斥責霽月。唐虎不由急了,大聲道:「母老虎,再不讓路,我真要動手了」

「你個夯貨,動手試試」鍾靜一聽唐虎在這麼多丫頭婆子面前這麼叫自己,臉都綠了,幸虧讓高家柄一幫人遠遠地候著,否則這臉就丟大發了。

兩人正劍拔弩張之時,房門霍地打開,清風一臉鐵青地走了出來,「鍾靜,我們走」她大聲喝道。

鍾靜狠狠地剜了一眼唐虎,轉身迎向清風,唐虎卻走向房門。

「姐姐,你站住」霽月忽地出現在門口,手裡卻拿著一把剪刀,唐虎陡地見到這一幕,一下子毛了,「霽月小姐,你要做什麼,放下剪刀」

霽月對唐虎的話充耳不聞,看著清風,冷冷地道:「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姐姐了,今**出門之後,我們姐妹情誼,一刀兩斷」揚起剪刀,哧啦一聲,剪下一斷衣袖,扔在清風的腳下,轉身走進房門。

房外所有的人都楞住了,目光都呆呆地看著那在地上被風不斷捲動的衣袖。清風臉龐微微抽搐了一下,彎腰拾起那截衣袖,看了半晌,塞進懷裡,一言不發,轉身向外走去。

唐虎站在原地,看看遠去的清風,又看看緊閉的房門,「這,這是鬧的那一出啊?」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疑慮

崔義城現在要算是定復兩州官員中最為消閒的一個了,大楚內地在幾股強大勢力的推動下,對復州的私鹽買賣進行了強有力的打擊,將私鹽銷售網絡幾乎一掃而空,想以此來切斷李清最大的財政來源,但李清旋即蠻不講理地進行了強有力的回擊,不僅將私鹽停了下來,連官鹽也停止向外發售。復州是大楚三大食鹽產地,對食鹽的價格的影響可想而知,李清的這一舉動,立即導致了大楚內地鹽價飛漲。

食鹽雖然每日用量不大,但卻是每家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影響著千家萬戶,復州此舉立刻讓大楚內掀起了食鹽搶購潮,屯集潮,鹽價在短短的時間內上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價格,這是因為一些大鹽商或多或少知道內情,這一場沒有銷煙的戰爭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是以大規模的屯集食鹽,減少或停止向外發售,以期待食鹽走向一個更高的價位,從而從中謀取暴利。

以寧王為首的始作俑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清的反擊是如此的蠻橫,李清的財路的確是斷了,但自己領地內的鹽價卻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一些地方甚至已開始沒有食鹽出售了,民間一時一片怨聲載道。李清是聽不到這些抱怨的,這些怨氣首當氣衝要面對的便是各大勢力的首腦們。

天啟皇帝責令復州馬上恢復食鹽供應的聖旨,被李清冷笑著扔到了角落裡,根本不予理會,至於如何去敷衍天啟皇帝,李清有大把的理由,颱風來了,海嘯來了,海盜來了,等等,要多少可以找出多少來,反正復州現在是沒鹽。

在這種背景下,定復兩州最大的私鹽販子崔義城便成了最悠閒的人,不到一個月,倒是胖了一圈。今天突然被李清召到大帥府,倒是興奮的很,看來自己又有事做了。

「參見大帥」雖然召見的地點是在內堂,李清也是一身便衣,但崔義誠仍然是畢恭畢敬的大禮參拜,與當年初見李清相比,現在的李清威權日重,定州的勢力也越來越大,崔義誠可以想見,滅掉蠻族之後 ,定復兩州將在李大帥的周圍將形成一個巨大的軍事利益集團,而自己,有幸也將成為這其中的一員,雖然還算是比較外圍的,但崔義誠已經非常滿意了,現在的自己比之幾年前可是不可同日而語,只要上了這條船,那自己便有機會爬得更高。

「不用多禮,起來吧,崔大人。」李清笑著虛扶了一下,這兩年,鹽務在崔義城的打理之下,井井有條,為定州提供了大量的金錢。崔義誠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李清已決定要讓他擔負更大的責任。

「崔大人這幾年為定州東奔西走,著實辛苦了。」李清微笑著道。

「大人言重了,能為定州,為大帥效犬馬之勞,是卑職的榮幸。」崔義城欠欠身體,謙卑地道。

「對於我們完全切斷食鹽的銷售,你有什麼看法?」李清問道。

崔義誠猶豫了一下,小心地看了一眼李清,心中忽地一動,「大人,某此勢力妄圖破壞大帥的平蠻大計,想從經濟上打垮我們,這才有這場針對我們的商戰,大人斷然反擊,引起他們治下百姓的不滿,在下是極佩服的。」

李清笑了笑,「嗯,你似乎話中有話啊?」

崔義城道:「大帥,現在內地的鹽價已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很多地方的官鹽都在苦苦支撐,其實這也是一個賺錢的機會,我們可以透過一些渠道悄悄地弄一批鹽過去,賣給那些焦頭亂額的地方官府,讓這些地方官府去和鹽商打擂台。到了一定時間,如果大帥覺得有必要,我們只要宣佈重新發售官鹽,便可以對這些地方官府和鹽商們給以沉重一擊。」

「嗯,這件事稍後再說,我今天召你來,是要告訴你,你從今天起,便是復州的鹽務總管,鹽的生產,貯存,銷售全部由你來負責處理,以前復州的各鹽務衙門統統歸入你的麾下。」

崔義誠呼地一下站了起來,心砰砰直跳,以前的他只是負責私鹽這一塊,說難聽一點就是李清手下一個見不得光的私鹽販子,為李清斂財而已,但李清現在所說的鹽務總管就是將整個復州的鹽務完全交給了他,鹽是復州的支柱產鹽,自己掌握了這個部門,幾乎就等於進入了復州的統治核心,當然,也等於進入了李清利益集團的核心圈子裡。

「你願意承擔這個責任麼?」李清笑瞇瞇地道。

「大帥如此信任,義誠豈能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崔義誠激動地道。

「嗯」李清點點頭,「我們對大楚內地的食鹽封鎖還要持續上幾個月,這一段時間裡,你正好整合鹽務部門,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一個精悍高效的鹽務署,當我們重新對外銷售的時候,私鹽便全部給我禁絕。」

「當然,你先前所說的那些東西這幾個月裡你也不妨試上一試。要麼不幹,要干就要做得狠一點。」李清道。

「是,大帥,義誠下去後,馬上著手去辦。」

唐虎進來的時候,兩人正在商議著如何讓復州的鹽業能在短時間能執大楚鹽業之牛耳,看到唐虎進來的臉色,人精兒一般的崔義誠馬上明白,唐虎一定是有事,而且是很急的事。他馬上站了起來,道:「今日能聆聽大帥教誨,真是勝過義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下面如何做,義城已經有了一些眉目,就不耽擱大帥的時間了,卑職告辭。」

李清笑道:「崔大人幹練過人,我是很放心的,鹽務一事,就要拜託了,你下去後再去一趟路大人那裡。」

「是」崔義誠躬身,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笑道:「大帥即將大婚,前些日子義誠在外倒是得了一件東西,頗為應景,今天蒙大帥召見,便想到獻給大帥,倒是險些兒忘了。」

李清笑著接過盒子,打開一看,不由動容,居然是一件心形的火紅色的玉石,最為珍貴的是,這塊心形玉石分成了兩塊,兩塊合攏,便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心形。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塊玉石一看便知是天然形成,沒有經過任何人工雕琢。想來價值不菲。當下高興地收下,把崔義誠樂得合不擾嘴,看來自己這件東西當真是非常合大帥的心意。

崔義誠樂呵呵地走了,李清方才轉向唐虎,「虎子,出了什麼事?」一看唐虎的臉色,李清便知有事發生了。

唐虎三言兩語將桃花小築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大帥,開始還好好的,後來不知為什麼,清風司長與霽月小姐便吵了起來,後來更是直接鬧翻了。」

李清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沒有聽到她們說什麼?」

唐虎搖搖頭,「連貼身的丫環當時都被趕了出來,誰也不知道他們談得是什麼,不過大帥,您可以去問問清風司長呀」

李清搖搖頭,「清風是不會說的,難道說清風還沒有死心,居然還在逼迫霽月?」有些生氣的李清砰地拍了一掌案桌,臉色沉了下來。

「大帥,清風司長走後,霽月小姐一直在哭,您看?」唐虎試探地問道。

李清思忖了片刻,道:「這件事我要搞明白,從清風那裡是問不出什麼的,我們去桃花小築,也許能從霽月那裡問出些事情,清風,真是太不像話了。」

李清匆匆忙忙地趕去桃花小築,而此時,尚海波正與軍情調查司的茗煙在一起。

「你是說,今天清風與她妹妹徹底鬧翻了?」尚海波問道。

茗煙笑道:「我那裡得來的消息便是這樣,看樣子兩人是徹底鬧翻了,聽聞以前清風司長曾逼霽月嫁人,被霽月拒絕,這一次是不是清風又舊事重提了呢?」

尚海波笑道:「清風一直想把手伸進軍隊中來,看來到現在還沒有死心啊,這樣也好,她與霽月鬧翻,更能讓大帥看清她的真面目,這對於遏制清風的野心大有助益。」

茗煙有些疑惑地道:「尚先生,清風聰慧過人,此等事她一次不成,豈會再做第二次,這裡面會不會有別的什麼關節?我總覺得這事兒沒有這麼簡單啊?」

尚海波笑道:「也許利令智昏,便是形容形在的清風吧,你從她手裡活生生地搶走了軍情調查這一大部門,從被她擠兌得無處安身到現在與她分庭抗禮,想必她心中的鬱悶無從發洩,這才又想出這個餿注意來。」

茗煙一笑,「軍情調查司初創,那能與調查統計司相比,以後還要請尚先生多多幫助啊」

尚波*哈哈一笑,「茗煙司長,你這就見外了,軍情調查司隸屬軍方,我們本是一家人,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一定不遺餘力地幫你。」

「如此可就要多謝尚先生了。」茗煙微笑道。

「清風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不過她現在與霽月鬧翻,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我看大帥啊,對那個霽月姑娘可也不大一般,我以前一直擔心這姐妹兩人聯起手來,現在總算放了心,以後就算霽月進了大帥府,以清風的性格,兩姐妹必然也是水火不容的。而那霽月又是個性子極淡的,根本無心權勢,只求與大帥廝守,倒是好相處得很。」尚海波道。

茗煙微笑著點頭應是,心裡卻浮起一層淡淡的陰霾,清風精明過人,怎麼會出此昏招,難不成她真是妒忌妹妹會從大帥那裡分走對她的寵愛?輕輕地叩擊著案桌,茗煙心裡有些疑慮。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如夫人

桃花小築裡的氣氛很凝重,早前發生的一幕太過於震撼,以至於桃花小築裡駐紮的衛兵,丫環婆子們到現在還沒有緩過氣來,而從緊閉的房門中隱隱傳出來的哭聲卻又讓巧兒等人心急如焚,無論她們怎麼哀示,房內的霽月就是不肯開門。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李清在一眾親衛的護衛下,飛馬到了桃園小築,看到李清陰沉的臉龐,忽拉拉地上馬上跪滿了一片,李清翻身下馬,將馬鞭扔給唐虎,看也沒看地上的一群人,逕自走向房門。

「霽月,開門,是我」李清低聲道。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雙目紅腫,滿面淚痕的霽月出現在門口,看到李清,似乎看到了依靠一般的霽月縱身入懷,將纖細的身體完全依偎在李清的懷裡,「大哥」她放聲大哭。

伸手抱起小貓一般掛在自己身上的霽月,李清走進門去,唐虎伸伸舌頭,轉身對仍然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道:「起來吧,還跪著幹什麼?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

李清這一進去,便一直呆到黃昏,才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大帥」唐虎迎了上去。

「回城」李清簡潔地吐出兩個字。唐虎有些疑惑地回頭望去,卻見門口,霽月容光煥發,一臉笑容地站在門口,正目送著大帥遠去,這半天裡,大帥到底做了些什麼,讓原本傷心不已的霽月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呢?唐虎帶著一肚子的疑問隨著李清往回走,他再夯,也不敢去問李清這些事。

但很快,唐虎便知道霽月為什麼這麼開心了

回到城中的李清馬上便召來了尚海波與路一鳴,一開口,便讓包括唐虎在內的三人全都呆住了。

「我要納霽月為如夫人。」李清斬釘截鐵地對尚路二人道。

兩人有些震驚將目光轉向唐虎,李清去桃花小築他們是知道的,但這半天時光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李清做出了這個決定呢?但二人一看唐虎同樣震驚的臉孔,便知道這位也不知道。

「大帥,出什麼事了?」尚海波問道。

「大帥,要不要請清風司長過來?」路一鳴問道。

李清橫了二人一眼,「不必」他的語氣之中帶著不容置疑,「路大人,尚先生,你二人為我擇一個吉時良辰吧,越快越好」

尚海波與路一鳴二人對望一眼,「大帥,會不會太倉促了?」尚海波再一次提出了反對意見。

路一鳴接著道:「大帥,現在時機也不太好啊,還有幾個月公主就要進門,這個時候您納如夫人,是不是…….」路一鳴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將聲音完全吞進到了肚子裡。

李清敲了敲桌子,道:「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時間二位來定,致於操辦嘛,就由路大人來負責吧,接下來三天我要去上林裡看看,回來後,我希望你們一切都已辦妥了。」

路一鳴怔了好一會兒,直到尚海波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才反應過來,點頭道:「是,大帥,您回來時,會看到所有一切都已辦好。」

李清點點頭,「有勞了」轉身大步離去。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唐虎,究竟出了什麼事?」二人圍了上來,向唐虎仔細打聽下午的所有細節,唐虎這個夯貨沒有瞧出來的事情,他們不見得看不出來,但唐虎只向二人攤了攤手,道:「二位大人,下午我根本就沒有見門,更不知道霽月到底跟大帥說了什麼」

「清風司長哪邊要不要通報一聲?」路一鳴有些遲疑地道。

尚海波搖搖頭,「只怕她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了,今天從桃花小築回來後,她逕自去了復州,說是去督查那邊的統計調查司的工作,今天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呢?」尚海波百思不得其解。

消息傳出,定州官員大都張口結舌,清風司長與大帥的關係那是眾人都心知肚明的,眾人也一直以為清風司長是大帥當然的如夫人人選,但事實顯然有眾人的想法有了太大的出入,以至於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這是誰在造謠啊?但接下來大帥府的一系列舉動讓眾人不得不相信,這個消息的的確確是真的。眾人將目光轉向統計調查司,但清風卻已不在定州,而統計調查司的官員們正忙著搬家呢當然,誰也沒膽子去問這些沉著臉的身著黑色官服的傢伙,沒有誰想找不自在。想必清風也是窩火得緊,這才躲得復州去,的確,這事放在誰身上也都不舒服。大部分的官員都作如果想。

雖然只是納妾,不會大張旗鼓,但這也得看是誰納妾啊這可是定復兩州實際上的主人,李清李大帥納妾,雖然主事的路一鳴早已被吩咐要低調辦理此事,但實際上辦起來仍然比一般人家娶正妻要熱鬧了無數輩。

霽月不願意到大帥府住,倒也正中尚路二人下懷,要是霽月先住了進來,保不齊過幾個月那傾城公主進門時便要據此生出些由頭來,於是桃花小築便成了李清的金屋藏嬌之所,老百姓和一些普通官員們自然是沒有資格進來道賀的,即便如此,定復兩州的高級官員以及一些有頭有臉的豪紳世家仍然擠滿了桃園小築,送來的禮物堆集如山。

桃園小築內自然是不可能大擺酒宴的,城內早已準備好了宴席,大數的賓客在桃園小築送過禮,道過喜之後,便自覺地返回去城裡吃喜宴,而能留在桃園小築裡吃上一杯酒的,也就只那麼廖廖幾人。

三更鼓過,連那尚路等人也是告辭而去,張燈結綵的桃園小築安靜了下來,李清略帶著酒意走進精心佈置的洞房,納妾自然是沒有什麼紅蓋頭要挑的,是以穿著禮服的霽月抬眼看到李清進來,一張臉可就馬上紅透了。眼波流轉,媚態天成,讓稍有酒意的李清不由也覺得心跳血湧。

「大哥」霽月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李清拉著霽月挨著自己坐下,輕捻著霽月的一雙小手,歪著頭打量霽月,直看得霽月嬌羞不已。食指大動的李清將霽月打橫放在懷裡,一件件地褪去霽月的衣裳,倒似剝竹筍一般,這時節本也穿得不太多,片刻之間,那嫩白如玉的筍心便暴露在了李清的眼前,搖曳的紅燭之下,那道柔美起伏的曲線讓李清不由歎為觀之。平常出不見霽月怎麼豐滿,但今日一見真容,李清倒真有些奇怪起來,這麼一對豐潤挺拔的軟玉溫香,平日自己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蠻腰纖細,臀股圓潤,卻又偏偏帶著一點這個年紀才特有的青澀,緊閉雙眼的霽月平躺在床上,兩手緊緊地抓著床單,胸口不住地起伏,顯得極為緊張,倒讓李清分外憐惜起來。

長年習武而變得有些粗糙的雙手在細如凝脂的身體上撫過,少女敏銳的皮膚微不可見的戰慄起來,直到那雙手終於握住胸前的那一團酥軟,霽月的喉管裡發出一聲動人的呻吟。

知道霽月這是人生第一遭,李清格外的體貼,一隻手輕輕地在胸前揉捏,另一隻手卻尚著圓潤的臀股滑下去,輕輕地分開少女有些僵硬的雙腿,撫上那一處幽勝之地。而那隱密之地的被觸動,卻如同一股電流一般流過少女的全身,一聲似吟似訴的歎息,雙腿猛地繃直,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擁美如懷的李清輕輕咬著懷裡美人的耳輪,低聲地安慰著,慢慢地引導著霽月的小手向下,握住那支高昂,自己則仍是耐心地撫弄著少女,直到水漫密庭,這才將自己的身軀覆上去。

一股刺痛讓霽月痛叫起來,兩手不由自主地扳住李清的腰,指甲深深地陷了進去,貝齒緊咬嘴唇,卻是強忍著疼痛。但終是從喉腔深處發出如泣如訴的微聲。

「痛嗎?」李清停了下來,在耳邊輕輕地問道。

「不,不要緊的」緊緊地擁著李清,霽月強忍著不適。

李清沒有再亂動,而是就這樣將少女擁在懷裡,感受到李清的堅挺,即便不通世事的霽月也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大哥,我不要緊的」她低低地道。

李清擁著她的手不由又緊了緊。

復州海陵,湧起的海浪撞擊著岩石,粉身碎骨,但後浪卻仍是義無反顧地一波接著一波地撲上來,一塊較為平坦的巨石上,清風盤膝而坐,手裡卻舉著一壺酒,遙遙向著定州方向,「祝賀你妹妹,你的心願終得償了」仰著大口大口地將酒傾進喉中,身側,鍾靜痛惜地看著外表平靜的清風。他們在復州海陵已呆了多天,今天,定州傳來了消息,自今夜始,霽月小姐正始成為大帥的如夫人了。

「鍾靜,你也來喝一口吧,這可是我妹妹的喜酒呢」清風笑著回顧鍾靜。

「小姐,我知道你很傷心,你,你要哭就哭出來台」鍾靜跨前一步,低聲道。

清風吃吃地笑起來,「我為什麼要哭?我深愛的妹妹有了歸宿,我今天很高興,很高興」仰頭將酒喝完,劈手將酒壺扔進海中,雙腿一軟,早有準備的鍾靜一把撈住清風,卻見她已是醉倒了,長歎一口氣,將清風抱起,鍾靜向不遠處的一幢房子走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意外

李清突然納了一位如夫人的消息沒有用幾天時間,便在定復兩州傳播開來,旋即又隨著南來北往的商隊以及無孔不入的情報人員而傳遍大楚。對於李清在大婚前幾個月突然納妾的舉動,除了極少數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點內情的人外,其餘的人大多會心地一笑,李清雖是絕世猛將,但也有著男人的通病啊英雄難過美人關嘛,以後做了駙馬可就沒那麼便當了,搶在公主進門之前,先將美人納進門來,便是公主再生猛,現在的她恐怕也只能坐在宮裡生悶氣了。高明啊大楚無數同道同聲讚揚。

相比李清在大婚前不顧公主臉面悍然納妾在大楚腹地引起的巨大轟動相比,在定復兩州卻相對平靜,也只是偶爾在茶餘飯後稍作談資罷了,相比而言,現在兩州的百姓更關注是對蠻族的最後決戰。

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感到戰事越來越迫近了,絡驛不絕的車隊不分日夜地行駛在通往草原的馳道上,一隊隊剛剛訓練完畢的士兵在軍官的帶領導下,正趕赴前線。「早點打敗蠻子好回家過年」一些路人揮舞著手臂,大聲地向士兵們呼喚,士兵齊唰唰地回頭,臉上露出笑容,但沒有軍官的允許,他們卻不能回答,帶隊的軍官用力地揮揮拳頭,回應道:「打敗蠻子,回家過年」

「打敗蠻子,回家過年」這個軍官手下的士兵整齊地叫了起來。不久,這個口號便在出城的這些新兵隊列中叫開了。

一家新開的作坊裡,李清側耳傾聽著街上傳來的呼喊聲,笑著對身邊的尚海波道:「尚先生,士兵們希望在過年前打敗蠻子,我還真沒什麼信心呢?」

尚海波神采飛揚,「大帥,時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兵產必勝的信心,軍心可用,大勝可期。」

兩人的對面站著的這家作坊的主人卻是靜安縣的龍四海,自從率先出十萬兩銀子買了大帥發生的債卷後,這位士紳算是洪運當頭了,不僅是兒子進了大帥府當差,李清還把給了他另外一個發大財的機會,就是生產一些軍用物品。這些軍用物品倒不是帳蓬等大物件,這些東西定復兩州早有固定的合作商人,李清交給他的卻是一些看著不起眼,但利潤卻絕對可觀的小物件。

其一是手套,以前軍中是沒有這個東西的,冬季作戰,士兵的手大都被凍裂,長時間在外作戰的話,裂開的血口子往往和武器沾在一起,想要取下來那可是撕心裂肺的痛,很多老兵們用布條纏手,但這種布條一是不能保護手指,二是纏上布條後,手的靈活性也大幅下降,李清在看到這一情況之後想起了手套。

其二是頭罩,同樣的,士兵們帶著的頭盔以前裡而只是簡單地襯上了一層布,李清則設計了一個頭罩,帶頭盔時,先將這個頭罩帶上,再罩上頭盔,不僅保暖,而且也增加了防護作用。

「大帥,這是我們生產出來的樣品,您瞧瞧,如果合意的話,那就以這個為模本,大規模地生產了。」龍四海精神抖擻,成為軍方的固定供貨商,這裡面蘊含的財富便是豬也能猜得到啊。

拿起被龍四海做得分外漂亮的手套,李清大笑起來,「龍先生,您這是給我們做軍用手套嗎,我覺得倒是王孫公子,大家小姐們帶上你這雙手套,騎上高頭大馬顯得更拉風一些。」

龍四海臉上不由冒出了汗,大帥的意思這就是不滿意了,做這雙手套自己可是很用心的,而且都按這個成本來造的話,自己賺得錢並不多,自己的打得注意便是放長線,釣大魚,在大帥身上做長線投資的啊

「請大帥指教」

「龍先生,我這些東西是要用來給士兵們用的,第一要保暖,第二要防滑,第三要結實,滿足這三條的情況下,能兼顧舒適,至於漂亮嗎,如果你保證了上面幾點那也無所謂啊」李清笑道。

「小的明白了」龍四海恍然大悟。

「龍先生,這第一批貨物可是要在一個月後交付的,你能保證嗎按時交貨嗎?如果到時你不能按時交貨,那不僅要受到懲罰,而且後續的訂單可就不會給你了。」

「放心大帥,小的一定按時按質按量地交貨。現在作坊已是全員開工,我正準備擴大生產,多招募工人。」

李清邊走邊道:「龍先生啊,你這裡需要的大多是女工,而這些女工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我定州軍的軍屬,烈屬,你在工錢上可不能虧待這些工人啊要是讓我聽到一絲風聲,後果你是知道的。」

龍四海陪笑道:「大帥,那能啊,小人是規規紀紀的生意人,按勞付酬,絕對不會有大帥所說的情況出現。」

「可惜啊」李清彎腰從作坊裡撈起一把手套中的填充物,搖頭道:「這些絲填到裡面,雖然有保暖的作用,但比起棉花來,可是遠遠不及,可惜,我雖然四處打聽,但也沒有找到這種東西。」

「棉花?」龍四海掙大眼睛,「那是什麼花?大帥,他能起什麼作用?」

李清吁了一口氣,道:「棉花是好東西啊」當下簡單地跟尚海波與龍四海兩人說了說棉花的用途,「可惜啊,看來我們大楚沒這東西啊?」

「這東西不知長什麼樣子?大帥,您可曾聽說這東西那裡有嗎?」龍四海兩眼放光。

李清描述了一下那棉花的模樣,道:「我也沒有見過,不過早年曾聽人說過,這種東西據說在很遠的西方那邊有這種作物。如果有棉花的話,我們用來他作棉衣,被褥,軍帳,鞋襪,那便是冬天再冷上一倍也不怕。」

一邊的尚海波越聽越是驚訝,看著李清道:「大帥,您所說的這種花就叫做棉花嗎?他真有這種用途?」

「當然」李清道:「沒事我騙你作甚麼?」

「大帥,這花開起來都是什麼顏色?」尚海波又問道。

「這也不一定,紅的,粉的,白的,啥顏色都有」李清不在意地答道。

尚海波卻一下子跳了起來,反應之大讓李清和龍四海嚇了一跳,「你怎麼啦,尚先生?」

「我見過,我見過這東西。」尚海波大聲道。

「什麼?」李清又驚又喜,「你在那裡見棉花?我們大楚已經有人種植了麼?」

尚海波搖頭,「不,不是的,我是在茗煙那裡看到的,茗煙將他作為一種花在養著,我曾好奇地問過她一次,她說是從室韋人那裡時,在山上看到這種花,覺得挺好看,便挖回來養著的。」

李清一聽之下,狂喜不已,轉身便走,「走,尚先生,我們去看看」

軍情調查司的衙門便設在以前的茗煙故居陶然居,李清和尚海波的突然來訪讓軍情調查司好一陣忙亂,與調查統計司光定州總部便有數百人相比,軍情調查司顯得很冷靜,門口除了一個年紀較大的門子外,連一個警衛都看不到,要不是門口那黑白分明的軍情調查司的牌匾,過往的人是萬萬想不到這裡是定州軍一個異常重要的衙門的。

「大帥,尚先生,您二位怎麼有空聯袂來了?」茗煙匆匆地迎了出來,尚先生是經常來軍情調查司的,但大帥卻只在成立掛牌之時來過一次,今天定州兩大巨頭同時來到,時不是出了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茗煙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茗煙,你那些花呢?」尚海波迫不及待地問道。

「花?什麼花?」茗煙莫名其妙,陶然居原來是她當紅姑娘時的故居,裡面花草樹木,園林亭如一應俱全,光是花少說也有幾十上百種。

「便是你從室韋人帶回來的那幾盆花」尚海波大聲道。

茗煙奇怪地道:「尚先生,現在什麼時節了,那花早就枯了。」

李清不管尚海波失望的臉色,道:「結了果子嗎,有種子嗎?」

被弄得莫名其妙的茗煙點頭道:「當然有,這花挺好看的,我特意收集了些種子,準備明年在這裡多育幾株苗了。」

「拿過來」李清命令道。

棉種很快就送到了李清的手中,附帶著的還有那熟悉的棉花,李清高興得大笑起來,「就是這東西,就是這東西,茗煙,你立功了,這種東西室韋人哪能裡有嗎?」

尚海波三言兩語地對茗煙解釋了一下,聽到李清發問,茗煙道:「是啊,我在室韋人那裡見到過,但好像他們也不知道這花的用途啊」

「茗煙,馬上派人,派人去室韋人那裡,收集這種花的種子,越多越好,我們明年便能擁有棉花啦」李清撿了寶般地大笑起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視察

意外得到棉種和棉花的一些消息,對於李清來說,只不過是意外之喜罷了,就算能從室韋那邊搞到大量的棉種,想要大規模的推廣種植和利用也還要幾年的功夫,而現在,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轉向了對蠻族的作戰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氣候已越來越涼,眼見著冬天便要來臨,而這個冬天正是李清規劃的對蠻族作戰的時間,冬季作戰,部隊要面臨的困難比起其它季節要大得多,不過相對於這個季節對於蠻族更大的限制時,李清覺得還是利大於弊的。

冬季作戰對於後勤方面的要求就更大了,這個季節可不是運去糧食和武器便算完成任務了,為了支撐這次作戰,從幾個月前,定州便開始向上林裡及荊嶺大本營運送大量的越冬帳蓬,木炭,現在,這兩個地方的物資已堆集如山。

利用債卷籌集到了大筆銀兩的李清現在著實是財大氣粗,恨不得將他的士兵武裝到牙齒,這就是李清與當時絕大部分勢力首腦不同的地方,在他的心中,始終認為人才是最重要的,銀子沒了可以再賺,土地丟失了可以再打回來,但人沒有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失地存人,人地兼得,失人存地,人地皆失。

抱著這個信念不停地讓自己的士兵得到更好裝備的李清當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提升裝備,提高士兵的待遇換來的都是士兵更加的感激涕零和更高的忠誠。而指揮這些士兵的將軍們則對勝利的信心更足。

第一股北風光臨定州的時候,李清來到了荊嶺。帶著龍四海剛剛做出來的數萬雙手套和頭罩。

「大帥真是愛兵如子」荊嶺的最高指揮官王啟年衷心地歎服,能為士兵想得這麼周全的統兵大帥,除了李清,至少他是沒有聽過的。

李鋒的見識比王啟年要廣得多,他驚駭的是,在翼州李氏,即便是伯父的嫡系部隊,也不可能做到這一地步,頂多也就是盔甲武器好一些,晌銀高一些而已。李鋒來定州數月,雖說沒有大規模地與敵作戰,但護送糧草物資,與小規模騷擾的蠻族騎兵還是交鋒多次,與當初相比,整個翼州軍已是強了不少,在李清看來,已勉強可以上陣一戰了。

翼州騎兵的武器盔甲本是自翼州來時自備的,戰場上的損耗便由定州補給,但是不久之後這些翼州騎兵便發現,那些損壞了盔甲的袍澤們從定州領取的新甲和武器比他們自己所有的要好很多,於是一場自損盔甲的行動便悄悄地在翼州兵之中展開,每一次小規摸的戰鬥之後,總是有極多的人聲稱自己的盔甲損壞,戰刀磨損,要求更換,對於這些小動作,李鋒心知肚明,但卻有意縱容,他也眼紅那些裝備啊。

於是幾個月之後,這只軍隊便完全擁有了一聲定州騎兵的制式裝備,李清很大方地連連發手弩都給他們配備上了,當然,這一次帶來的手套和頭罩也有他們一份。

荊嶺大營是定州進攻草原的左翼,這裡已深入草原進百里,在李清的計劃中,這裡不僅是左翼的物資中轉站,更是在戰時要承擔起收容傷兵等一系列的任務,所以荊嶺大營的建設除了常規以外,還建起了不少的永久型建築,便是帳蓬裡,也建起了火龍,從定州運來了大量的煤炭和木炭,以備越冬時應用。

王啟年的居所是全部用石頭搭建起來的一個永久性建築,分為內外兩間,外面約有數十個平方,正中間擺著一張巨大的沙盤,沙盤上做得正是草原的地形地貌,上面插滿了顏色相異的旗幟,白色的代表著蠻族,紅色的是啟年師,黃色的是上林裡的呂大臨部,藍色的表示著過山部與室韋人聯軍,從沙盤上看去,三支部隊如同三把巨大的利劍,深深地扎入草原腹地,將白色的旗幟壓成一個扁扁的形狀。

「大帥」王啟年指著紅色的旗幟,道:「這幾個月來,我們不斷地清理周邊的小股蠻族,將他們慢慢地逼到一齊,現在周圍百里之內,除了我們正面的納奔部外,已看不到其它的蠻族部落了。大帥請看,納奔本部兩萬龍嘯軍,再彙集了萬餘小部落的殘軍之後,約有四萬之眾,盤距在紅土溝,按照大帥的戰略,近一個月,我們沒有再發起大的戰事,而是等待納奔集結更多的部落軍隊後,在入冬之後開始發動與他們的決戰。」

李清道:「現在納奔已有了四萬人,想必再過上一段時間,還會有更多的小部族來投,這樣納奔的軍隊很可能澎漲到五萬到六萬人,你這裡加上旋風營,攏共不足四萬人,有把握在正面會戰中擊敗對方嗎?要知道龍嘯軍可不是一般的部隊。」

王啟年笑道:「其實我們真正的對手也就是這兩萬龍嘯軍,其餘的小部落縱然人多,但他們的戰鬥力無法與龍嘯軍相比,而且這麼多的部隊集結在一起,對他們的後勤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他們的背後可沒有一個強大的定州在支撐,我估計現在他們就夠嗆了,等再過一段時間,冬季到了,他們會更困難。」

「而我們的士兵卻是養精蓄銳,其實納奔也算得上聰明的了,這幾個月來,數次主動來找我們尋求決戰,但我們堅守荊嶺大營不出,依托營塞,利用箭弩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殺傷,無可奈何的納奔除了白白地損兵折將外,一無所獲,所以啊,納奔現在只能絕望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我想他應當已看到了這場戰事的最後結局。」王啟年興奮地道。

「大帥,我想大雪漫天的時候,就是我們進攻的時候了吧?」

李清笑了笑,「大致就在那一段時間,卻也要看具體的情況,或早或晚,現在也說不准啊」手指點了點藍色的旗幟,「其實巴雅爾現在還想先西後東,先擊敗過山風與鐵尼格的軍隊,然後再全師向東,與我決戰,所以,他調走了黃部伯顏,這是他手裡除了龍嘯與狼奔之外最強的力量了,但過山風聰明的很,拖著巴雅爾在草原上兜圈子,就是不與他決戰,而室韋人的戰鬥力也讓我很吃驚,當初姜黑牛寫給我的戰報很是瞧不起對方,但現在看來,是姜黑牛的看法太偏頗了,當時他輕易地擊敗扎蘭圖,很可能是因為那是一場王位爭奪戰,交戰雙方都是室韋自己人,一旦失利,很容易導致軍心潰散而一敗塗地,看看室韋人與巴雅爾龍嘯的幾場遭遇戰,可圈可點啊」

王啟年笑道:「是啊,如果不是室韋人擅戰,當初也不會讓虎赫在蔥嶺關呆上那麼久了。援引室韋人入關,大帥這著棋可是極妙。」

「虎赫已經開始向後退縮了。」李清道,「呂大臨現在已轉守為攻,步步為營,始終綴在虎赫的身後,讓他的撤退變得極為艱難。鬍子,三路大軍,你的對面實力最弱,我希望你這裡率先取得突破。」

「大帥放心。」王啟年雙眼放光,「我一定會擊敗納奔的。」

「只要你這裡取得突破,便會引發連鎖反應。」李清伸手拔起一桿白旗,喀巴一聲折斷。

兩人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陣陣歡呼聲,李清不解地看了一眼王啟年,王啟年笑道:「很可能是在外面巡邏的游騎又有所斬獲,得意洋洋地回來了。」

「鬍子,士氣高是好事,但你一定要向部下強調,千萬不要輕敵,狗急了還要跳牆,更何況你對面還有數萬敵人,那是數萬如狼似虎的強敵,不是數萬頭豬,任何失誤都可能影響到整個戰局,今天我在你營裡,看到的大都是這種情緒啊」李清看著王啟年,嚴肅地道。

「越是在接近勝利的時候,便越是要小心在意,因為這個時候,便也是敵人反撲最厲害的時候,見過受傷的野獸嗎?那時的它往往比毫髮無損的它更恐怖。」

王啟年悚然而驚。「是,大帥,是我太大意了,我一定會注意這一點,大帥,您既然來了,何不見見眾將,由您來強調,豈不是更有效果?」

李清呵呵一笑,「不見了,如果由我來說,那你這個一軍之帥威嚴何在?還是由你來辦吧接下來我還要去旋風營姜奎那裡看看。」

對於王啟年這裡能率先取得突破,李清是深信不疑的,王啟年的啟年師現在彙集了關興龍,魏鑫等一大批定州將領,這些將領手下的士兵都是久經戰事,戰力極強,李清派出大批的新兵進駐三要塞,而將三要塞中這些老兵老將調出,整編入啟年師,就是希望王啟年率先擊敗納奔,在李清看來,納奔便是草原蠻族三股大軍之中最大的一個弱點。擊敗了納奔,將迫使虎赫大幅度地後退,而在王啟年師與呂大臨師的逼迫之下,虎赫要麼決戰,要麼退向白族王庭,與巴雅爾會合,但不管虎赫如何選擇,李清想要的便是在隆冬季節,將虎赫和巴雅爾一齊困在白族王庭,到時候,希望白族的守城技巧能與他們的野戰能力比肩。李清在心裡冷笑道。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真性情

視察完荊嶺大營,李清旋即又去了上林裡,呂大臨已開始轉守為攻,與虎赫不時有小規模的戰事發生,老成持重的呂大臨陰魂不散地綴在虎赫的身後,如果虎赫有進攻的意圖,他就後退,虎赫轉身後撤,他便不即不徐地跟上。反正大傢伙兒都是騎兵,方便

相對於呂大臨的輕騎追蹤,虎赫可就難過多了,以前大營中的輜重現在他要想法設法地運回去,經驗豐富的虎赫知道,接下來的時間,也行會有很多年,主客易勢,將是草原處於劣勢之中,那自己大營之中那些輜重,工匠,軍械都將是極為寶貴的財產,如果能全須全尾地帶回去,將會為接下來的戰鬥增加一些成算。但如此一來,行軍的速度就可想而知,加上呂大臨如附骨之蛆一般地緊緊跟著,只要有一點漏洞,他會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猛獸一般猛撲上來,狠狠地咬自己一口的。

虎赫只能步步為營,緩緩後退,看到日漸寒冷的天氣,虎赫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

視察完兩地的李清心情愉悅地回到定州,兩路大軍氣勢正佳,草原蠻族已是日薄西山,現在的自己只需要居中調度即可,衝鋒陷陣的機會會越來越少,也許,當攻到白族王庭的時候,自己會親自去指揮這一仗。

與上林裡和荊嶺濃厚的戰爭氣息相比,定州城裡顯得是那樣的平靜,畢竟這裡隔著戰場有好幾百里路呢?而且在定州人心中,蠻族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有李大帥和他的軍隊這架大傘罩著,定州人已經可以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了。

「大帥安好」

「大帥吉祥」

「大帥長命百歲」

從進城門開始,一路之上總有不少的百姓在道路兩旁向李清行禮請安,李清也微笑著向眾人揮手示意。

「大帥威武」

「大帥百戰百勝」

兩個特別宏亮的聲音在街邊響起,李清循聲看去,卻見兩個穿著粗布麻衣的殘疾人正站在街邊,一個斷了一支膀子,另一個卻是拄著拐。那神色一看之下,便知道是退役的軍人。

李清翻身下馬,大步向兩人走去,看到李清向自己走來,兩名傷殘軍人臉上放光,齊齊地向李清行了一個軍禮。

「在那裡受的傷啊?」李清問道。

「回大帥,我們是在撫遠之戰時受的傷。」缺了胳膊的人大聲道。

「大帥,我們是常勝營的兵」拄著拐的退役軍人驕傲地道。

「原來是老兄弟」李清笑著捶捶兩人的胸膛,「生活可還過得?」

「大帥放心,我們受傷退役,縣裡安置得很好,現在我們都娶了婆娘,有了娃娃,種著十幾畝地,日子過得好得很就是不能跟著大帥打仗了,心裡很不好受。」

「那就好」李清笑道,「雖然不能打仗了,但你們種好地,多打糧食,也是為定州作貢獻嘛,唐虎」

唐虎應聲走了過來,「大帥」

「拿兩柄刀過來」李清道。

從唐虎手裡接過兩柄鋼刀,李清遞給兩名軍人,有些傷感地道:「當年我們常勝營裡的老兄弟剩下不多啦,這兩把刀送給你們,是新傢伙,比以前的要好很多,當年我們要是用這些鋒利的傢伙,你們也許就不會受傷了」

兩名軍人接過刀,興奮得直喘粗氣。

李清笑著翻身上馬,「拿上刀,雖然受了傷,但也不要忘了你們曾是軍人,將這兩把刀將來傳給你們的兒子。」

碰上兩名當年的常勝營老兵,倒是勾起了李清的懷舊心思,對唐虎道:「虎子,還記得我們當初剛剛立營時,只有三百多人的淒涼嗎?」

「大帥,當然記得,那時我沒了一隻眼睛,一刀大哥腸子都流了出來,我們都以為活不下來了呢,幸虧碰到了大帥,我們不但撿了一條命回來,還有了今天的富貴。」

李清想起當時的情景,笑道:「當時是你還是一刀啊,抱著我的大腿,大聲嚎哭來著?」

唐虎臉一下子紅了,獨目偷偷地瞄了一下四周,小聲道:「大帥,留一點體面哦,虎子現在好歹也是參將了,當年的糗事可不能讓現在這些小傢伙們聽到了。」

李清大笑了起來,稍傾,道:「虎子,回頭去查一下,當時那三百多人還有多少人活著,活著的不管他們現在在幹什麼,找個時間都請到大帥府,我擺宴,大家聚一聚,如果沒了的,還有家屬的話,便以我的名義再每家送一點銀子表表心吧」

「我知道了,大帥」唐虎道:「只怕剩下的不多了」

李清默然無語,這一批三百多人便是常勝營的骨幹力量,衝鋒打仗都在最前面,雖然都是老兵,但當時的那種情景之下,傷亡也是極大的。也許十不存一了。

一邊向大帥府走,一邊與唐虎講著話的李清忽地停了下來,眼睛看著前方不遠處,臉上神色陡地有些複雜起來,唐虎順著大帥的眼光看去,卻見前方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街邊,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從馬車上下來,卻不是好久不見的清風司長嗎?

很顯然清風也看到了正走過來的李清,身形稍微僵了一下,但只是微微一頓之後,便轉身跨進了大門,只留了一個背影給李清。

「大帥,前邊是統計調查司的新衙門,他們剛剛搬過來,大帥,要去看看嗎?」唐虎小心翼翼地道。

李清搖搖頭,「不必了,清風剛剛從復州回來,想必有大量的公務要處理,我們就不去打擾他了,更何況,明天我們不是要議事嗎?清風也是要出席的。到時再問他吧」

唐虎知趣地沒有作聲,對於大帥與清風姐妹的問韙,直到現在,他還是糊里糊塗,一直沒有搞清楚為什麼一轉眼之間,霽月小姐被大帥娶進了門,而清風反而被擱到了一邊

京城,洛陽,皇城裡和翼州李氏都是一片忙亂,傾城馬上就要自洛陽出發,下嫁定州大帥李清,皇室公主下嫁,排場自然少不了,李清不在京城,一應的該完成的禮節卻都是由李府來操辦。

傾城公主是天啟皇帝最為寵愛的妹妹,自然這出嫁的嫁妝也是分外驚人,除了按規紀公主應得的那份之外,天啟皇帝額外賞賜更是讓天下矚目,不說別的,單是那陪嫁的一千五百名宮衛軍便足以震驚世人,這一千五百人可都是有家有室,光是將他們的家屬移居到定州,便是一筆巨大的花銷。

公主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出門,但已經有大批的人開始提前出發了。

宮中,傾城終於脫下了軍裝,換上了紅妝,皇后娘娘那裡專門派了老宮人來言傳身教一些待嫁的女子應知的事情,禮部的官員也要每日來給公主講出嫁的相關禮儀,總之,即將出嫁的傾城是每日無比的煩惱,這些東西比舞刀弄槍難多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現在都給我出去」不勝其煩地傾城終於發飆了,將幾個禮部專門派來的老學究一股腦地趕了出來,明晃晃的鋼刀讓幾個喋喋不休的老人臉露驚慌,跌跌撞撞地逃將出來,正好碰上下朝的天啟皇帝,一看他們的模樣,天啟便知道幾乎隔幾日便要上演的戲碼再一次出場了。

「傾傾」走進門,天啟有些惱怒地看著正將長裙提起挽在腰上,手裡提著把刀氣呼呼地站在房子正中的傾城。

「皇帝哥哥,不就是嫁給人嗎,那有這麼多又麻煩又囉嗦的禮節」傾城很是不滿地道。

「不要胡說」天啟氣呼呼地坐下,「這些禮節關係皇家威儀,豈能馬虎傾城,從明天起,你必須認真地聽這些官員給你細細講授,你也要一條一條地銘記在心。」

看到天啟真有些生氣,傾城軟聲道:「皇帝哥哥,你又罵我了,傾城就要走了,遠赴定州,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又能看到你,我走了,你便是想罵也罵不著我了」

聽到傾城的話,天啟不由心一軟,皇家子女,像自己和傾城這樣自小感情便極佳的兄妹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一想到傾城即將遠嫁,只怕以後見一面都難了,心裡也不由傷感起來。

「傾城,你知道嗎?李清已經要大獲全勝了,他三路大軍齊出,已將將巴雅爾包圍起來了」天啟決定說些高興的事情。為禍大楚數百年的蠻族終於要在自己手中被終結了。

傾城狡滑地一笑,「是啊最啊,聽說李清高興的要死,為了慶祝還專門納了一個如夫人進門呢」

天啟張口結舌地看著傾城:「傾傾,這是那個多嘴的跟你說的?」

傾城笑瞇瞇地道:「皇帝哥哥,你可別忘了,傾城可不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養在深宮的那種公主哦這些事情,豈能瞞得過我,李清在大婚前搶著納妾現在已是傳遍天下的風流軼聞了,大楚那個不知,誰人不曉,真是可惡,這不是存心讓我難堪嗎?對了,皇帝哥哥,李清是納了那個叫清風的入門麼?」

天啟哼了一聲,「你不是什麼都清楚麼?還問我做什麼?這事不是已傳遍天下了麼?」

「皇帝哥哥,外面也只傳說李清納了一個妾,可沒有說這妾叫什麼名字,對了,肯定不是清風,否則,以那清風的名聲,傳聞之中那會不提及,哼,原來還不只一個」

天啟看著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一手提著刀的傾城公主,心裡一片悲哀,傾傾又暴露出她長年廝混軍營的真性情了,看來想在短時間裡將傾傾打造得稍具淑女形象的計劃是完全破產了幸好李清與傾城打交道不多,否則見到傾城這個形象,只怕早將他嚇跑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準備

嗖嗖嗖三道殘影自空中掠過,篤篤連聲之中,百步之外的標靶的正中心便多了三支利箭,收起長弓,兩腿一夾馬腹,戰馬驟然加速,急奔百米,在速度到到高峰之後,突然轉向,繞了一個小小的弧線,手中長槍猶如毒蛇吐信,一連聲的脆響之中,排成一行的木頭人胸腹要害之上炸開一個個小洞,巨大的衝擊力讓這些木人遠遠飛出去,轟然落地。

一圈奔過,數十個木人已全數倒地,戰馬減速,隨著吁的一聲,戰馬在校場的正中央停了下來,傾城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戰果。啪啪的掌聲和喝彩聲在校場上響起,一群身著宮衛軍制服的軍官湧上前來。「公主殿下,您的武力是愈發精進了。」一名軍官替傾城挽住馬韁,笑著道。

頂盔帶甲的傾城笑瞇瞇地一躍下馬,摘下頭盔,隨意一扔,身旁早有軍官伸手從空中接住頭盔,「當然,這一年來我起早貪黑的苦練,要是還不長進,豈不是沒有天理,哼哼,早晚總會讓我打著機會痛揍他一頓,以報當日之仇」傾城臉上笑著,嘴裡說出的話卻是惡恨恨的。

一群軍官都會意地微笑起來,傾城公主這話雖然說得不明不白的,但他們可都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定州大帥當初入京之時,被公主誑進校場,本想給未來的夫君一個下馬威,不成想偷雞不著蝕把米,被未來的駙馬爺倒教訓了一頓,據說當初的場景還挺香艷的。

「那是當然,公主日夜苦練,進境神速,而李帥日理萬機,事務繁多,提刀上陣的機會太少,也沒多少時間練習,再次交手,公主必然大勝。」一名年輕軍官笑道。

此話一出,場裡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面色都是古怪之極,看著那軍官,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而傾城臉上表情卻是精彩之極,半晌之後,又羞又惱地指著校場,大聲道:「你,給我繞著校場跑一百圈去。」傾城公主與李清的那一點恩怨眾人那是心知肚明,但咋地也不能公開說出來啊,說到底,公主馬上就會成會李帥的夫人,這夫人找丈夫打架,私下裡那叫閨房之樂,要是說開了,那可就是夫綱不振,牝雞司晨,對李清與公主的名聲都是極不好的。

倒霉的年輕軍官一臉衰相地去跑圈,傾城一陣短暫的羞惱過後,很快地便恢復了平靜,出現在這裡的宮衛軍官都是她的親信,也是將要隨著她移民定州的一批人,在幾名軍官的幫助下,傾城脫下沉重的盔甲,看著幾名軍官,問道:「秦明,你們的家人都安排好了麼?」

秦明大約四十來歲,在宮衛軍中已呆了近二十年,聲望極高,也是傾城統率宮衛軍的得力助手,聽到公主問話,秦明道:「回公主,都已安排好了,這次隨公主去定州的一千五百名宮衛軍都已收拾妥當,第一批家屬已於日前起程,皇帝陛下和翼州李氏調撥了近千輛馬車轉運,估計一個月後,他們便可以到達。」

傾城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走到校場邊的椅子上坐上,早有宮女泡好了茶水,傾城喝了一口水,道:「你們在京城住慣了,突然到那苦寒的邊州,只怕不大適應,倒是要讓你們受苦了。」

秦明微笑道:「京城有京城的繁華,邊州也有邊州的風光,能跟隨公主是我們的福分,再說我們宮衛軍被稱為軍中戰力第一,但卻從沒有真刀實槍地上過戰場,倒是有些名不符實,這一次能赴定州,說不定還能趕上對蠻族的最後一戰,兄弟可都憋著一口氣呢能上陣殺敵,大家都興奮得很。」

傾城微微一笑,她雖然在眾人的映像中一向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細膩得緊,否則一個女兒家那能將宮衛軍這幫驕兵悍將整治的服服帖帖,大楚嫁公主多了,可從來也沒有陪嫁宮衛軍的先例,皇帝哥哥的心思傾城豈會不明白,她是希望自己到定州後能對李清有所約束,這一批心腹軍隊的便是自己的底氣,否則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到了定州,除了一個名義上的大夫之外,又能有什麼作用?

到了定州,李清倒真說不定希望他們上戰場,但自己是絕不會同意的,這批宮衛軍絕不能消耗在平蠻的戰場上的。此時看到秦明等人熱切的目光,她只是含笑不語,倒也不便說破。

一想到還沒有進門,便與未來的夫婿玩起了心思,傾城心中不由有些苦澀,李清年少有才,放眼大楚,在這個年紀上有這種成就的不敢說後無來者,但絕對前無故人,自己能嫁與他,也算是對得起心高氣傲的自己,但一想起自己到了定州後要面臨的複雜的局勢,饒是她才智過人,也是心底陣陣發麻,自己真能應付得來嗎?李清的才智自不必說,便是他手下一幫人,又有那一個是省油的燈。腦子中突地閃過一個人名,傾城不由微微搖頭,清風,林雲汐,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從職方司那裡,傾城對定州的核心層已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黃公公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作為與定州打交道最多的太監,他也是這次陪嫁團中的一員,滿頭大汗的他看到校場之上的傾城,不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公主殿下,老奴可算是找著您了。」

「黃公公,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啊?」傾城放下茶杯。

「哎呀呀,公主殿下,現在應該是您聽禮部的老爺們講禮儀的時間啊,禮部的幾位老爺子已等得很不耐煩了,您老人家賞他們一個面子吧」黃公公陪笑著。

「不去」傾城斷然拒絕。

黃公公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公主殿下,不去不行啊,皇后娘娘聽說您這幾天一直沒有去,很不高興,今天要親自去監督呢,老奴算著時間,這個時候只怕皇后娘娘已快到了,您還是趕快過去吧,您要不去,老奴的屁股又要開花了。」

黃公公心有餘悸地摸著屁股,顯然之前已吃過苦頭了。

傾城倒是一下子被逗笑了,黃公公被皇帝哥哥撥給自己,以後就是自己身邊的大太監了,這點面子還是要給,不然真讓皇后打爛了屁股,下面的那些人不免要說自己不體恤人。

站了起來,道:「還真是煩人,聽那些老學究講課,不用半個時辰,本公主就會睡過去了,罷罷,權當是一番磨練,走吧」

跟著黃公公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道:「秦明,你去武庫裡,將士兵們的盔甲全都要換成新的,這事抓緊辦吧,遞補進來的宮衛軍這幾天便要領裝備了,你要去得晚,可就撈不著了。」

秦明笑著應了聲。

不提傾城回宮昏昏欲睡地去聽老學究們講經,安國公府裡,這一段時間裡也是熱鬧非凡,除了老大李思之沒有回來,本已回到翼州的李牧之為了李清的婚事也趕回到了洛陽,再加上李退之,李氏的重要人物再一次地在洛陽彙集一堂。

安國公李懷遠的精神頭明顯要比以前要得多,這一次李清大婚,李氏負總責的是老2李退之,忙得腳不沾地的李退之剛剛向老爺子匯報了這一段時間的事情,正等著老爺子的指示。

「我向皇上請辭的事,皇帝駁回來了。」李懷遠淡淡地道。

李退之兄弟二人都是一驚,「父親大人,不能更改了麼?」

李懷遠搖搖頭,「消息是從宮裡來的,絕對可靠,只怕明天就會有明旨下來,皇帝陛下不願放我離京啊。」

李牧之一咬牙道:「父親大人,實在不行,到了那時節,您也只能悄悄離開了。」

李懷遠一笑,「我是誰,我是安國公,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呢,更何況,現在正是我李家風生水起的時候,更是讓人矚目,皇上不讓我走,也正是存了這個意思,罷了,我便呆在京城,那些人又能奈我何?」

「父親大人,這太冒險了」李退之也勸道,「我們暗影,再加上定州的統計調查司,在那個時間到來之時,應當可以將您安全地送出京城。」

李懷遠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是他們第一個要控制的人,不過也無妨,公主殿下離京後,牧之帶著家人馬上返回翼州,退之要代表李氏去定州,只要我不動,你們將家人帶出京城,也就不會引起太多的懷疑,我一個孤老頭子,留在京城怕什麼?暗影在京城明面上的人都要撤走,暗地裡的人要全部潛伏下來,什麼事也不要做,而統計調查司的人也不要去驚擾他們,清風將這批人埋在京城,一直沒有動用,也是有她深層次考慮的,更不能為了我讓他們暴光。這批人以後有大用的。」

說起清風,書房裡沉靜了一小會兒,李牧之有些不解地道:「父親大人,這一次清兒突然納妾,納的還是清風的妹妹,這讓我實在有些不解,傳聞李清與清風為了其妹起了極大的爭執,清風更是與她妹妹兩人恩斷義絕,不知此事會不會影響到統計調查司的運作?」李牧之話裡的意思其實是有些擔心統計調查司對李清的忠心問題,必竟現在的統計調查司在大楚行內也算是赫赫有名了。

李懷遠閉目半晌,才低低地說了一句,「這個女子,不簡單呢我一直以為很重視她了,誰知還是小看了她,放心吧,她不會對清兒有二心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勾心

太和殿,御書房,當值得太監都被攆了出去,偌大的書房中只留下了天啟皇帝,傾城與帝師,當今首輔陳西言。

「傾傾,京師與定州兩邊都已準備妥當,良辰吉時也已擇定,二天之後,你便要啟程了」天啟看著坐在自己下首的妹妹,溫言道。

「是,皇帝哥哥」傾城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哥哥是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天啟微微一滯,眼光轉向陳西言,當今首輔會意地點點頭,有些話,天啟來說就不大合適了,不論是做為皇帝還是做為傾城的兄長,所以,這就是皇帝把他留在這裡的用意。

「公主殿下」陳西言抱拳行了一禮。

「不敢當首輔大人禮」傾城趕緊還禮道。

「公主殿下,您自小便在軍營之中長大,這麼多年來,一直統率宮衛軍,身份與其它金枝玉葉大有不同,老臣有些話雖然不當講,但為了大楚社稷,還是要直言不誨了。」

「陳大人儘管明言。」傾城看了一眼天啟,心中微微一酸,國事艱難,看似風光的哥哥只是幾年時光,髮絲之間已可見根根白髮了。

「國事艱難,雖然皇帝陛下勵精圖治,但沉岢已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世家豪門,把持朝政,架空皇室,皇上詔命,出京城數百里便成為一紙空文,大楚已是岌岌可危。」陳西言正色道。

傾城臉色微變,雖然知道國事艱難,但她尚沒有想到朝政已糜亂到這一地步,她早已知自己下嫁於李清便是一樁赤luo裸的政治聯姻,聽陳西言如是說道,只怕自己此去定州,身上的擔子會更重。此時她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帶上一半宮衛軍了。

「李清雖是世家子弟,但究其根本,他的發跡一大半倒是他自己掙取而來,此子雄才大略,短短數年之間,便崛起於邊關苦寒之地,現在更是將巴雅爾逼得窮途末路,平定蠻族,已是旦夕之間的事情。挾平蠻之威,此子在大楚的聲望將一時無倆」陳西言道。

「傾傾,朕本已對國事灰心到了極點,但李清的橫空出世,倒讓我看到希望,這便是我將你嫁於他的本心,雖說事前沒有與你商量,但以李清的家世與才華,你嫁於他,倒也不會辱沒了你。」天啟忽然插嘴道,似乎在向傾城說明什麼。

傾城微微一笑,沒有做聲。

陳西言接著道:「李清此人,或為治世能臣,或為亂世梟雄,二者之間,不過一線耳」

傾城悚然而驚。

「以公主之才能,到了定州之後,自會有一翻大作為,如能輔佐李清成就那治世之能臣,公主殿下於大楚之功,將無人能比」陳西言娓娓道。

傾城低頭不語,陳西言此話之中意思很明,想要讓李清成為治世之能臣,首先便不能讓他成為亂世之梟雄。

「與其它世家豪門相比,李清治下有一樁於公主極有利的事情,那就是他的部將重臣幾乎沒有什麼世家豪門的影子,大都出身苦寒之輩,起於草莽之間。像軍方重將王啟年,姜奎,過山風等都是貧寒出身,便是如呂大臨輩,亦如是也。其它文官系統,首席軍師尚海波,文臣之首路一鳴,均是原先不得志之人,此輩對於世家豪門毫無好感,便是李清,從先前的表現來看,對於世家門弟也殊無好感。」陳西言開始分析李清麾下重臣。

「李家雖然在李清發跡之後,竭力拉攏,但目前看來,李家對於定州的滲透效果並不大,所以公主去定州之後,大有可為。」

「首輔大人是要我拉攏李清麾下重臣?」傾城問道。

陳西言微微一笑,「天家威儀,對於那些豪門世家來說,已沒有什麼吸引力,但對於這些出身貧寒的文臣武將而言,則還是非常有用的。」陳西言此話說得已近乎赤luo裸了,天啟心裡不大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認,也只有陳西言這種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才會毫無顧忌地說出這些話來。

「公主下嫁之後,便是定州主母,而且公主以前就不是那種養在深閨的金枝玉葉,這一點李清也是清楚的,那公主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觸這些文臣武將,試探,分化,拉攏。讓這些人能夠忠於朝廷,忠於公主」

傾城吸了一口氣,搖頭道:「陳大人,據我所知,這些人都是李清生死之交,或是於李清有活命之恩,或是李清簡拔於微寒之末,想要讓他們背叛李清,只怕是不可能的。」

陳西言笑道:「何來背叛一說?公主,你可是定州主母啊只要他們能像效忠李清一般效忠公主一般那就可以了,如果一年半載之後,公主你能為定州誕下鱗兒,則更佳了」

傾城雖說豪爽,但驟聞此言,仍是面紅過耳,眼中微帶怒意,瞟了一眼陳西言,但一看天啟皇帝的臉色,將一口氣硬生生地蹩了回去。

「到得那時,皇帝陛下坐鎮中樞,如有所需,一聲召喚之下,定州悍勇入關響應,定可震懾宵小,為陛下贏得時間來慢慢振興朝綱」

傾城心情有些沉重,陳西言此計說白了就是要讓自己以公主的身份,慢慢地分化拉攏李清部將,將李清架空,但這事有這麼簡單嗎?

「定州數年之間有如此成就,除了李清本人,只怕他的手下多有聰慧遠見之輩,豈會給我偌多機會?」傾城有些遲疑地道。

陳西言歎道:「這是自然的,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以公主的能力,加上您貴不可言的身份,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您去了定州,要特別注意兩個人,其一是尚海波,此人志不在小,從職方司對他的調查來看,此人其志不小,很難對付,其二便是統計查司司長清風,此人雖是女子,但行事高深莫測,比之尚海波,更讓人難以測量,想必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您都已清楚了?」

傾城點點頭,「清風此女,我早有耳聞」

「有一個利好的消息便是,清風與尚海波二人水火不容,矛盾甚深,此中大有文章可做,以公主之才,當可把握機會和火候。」

傾城大感頭痛,她更感興趣的是統率兵馬,直來直去,一聽到陳西言這彎來繞去的勾當,頭皮便陣陣發麻,但她不得不仔細地去聽,去想,乃至去做。

「公主此次下嫁,陛下將復州做為陪嫁與公主統領,公主可以宮衛軍為骨幹,組建復州軍,在定州這種軍鎮之中,您手中只要有一支絕對忠心的軍隊,再加上您的雙重身份,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我明白了」傾城點頭道。

天啟站了起來,「傾傾,我知這事於你很是為難,雖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但你是皇室公主,身份不同,我元氏一脈,自立朝數百年來,從未有像今日這般形式險惡,為江山社稷,為元氏歷代先祖,要辛苦你了。」

傾城也站了起來,「皇帝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到這些,我一定會讓定復兩州成為哥哥的得力外援。」

陳西言與天啟皇帝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洛陽,蕭府,齊國公蕭浩然,靖安候方家洛,御林軍大統領蕭遠山正聚在書房之中密議,一天前天啟皇帝與陳西言,傾城公主的密談的內容赫然出現在齊國公手邊的一份卷宗上,看到這些內容,齊國公呵呵笑道:「陳西言當真打得好算盤,皇帝陛下倒也捨得,讓他最鍾受的妹妹去行這等事,當真是病急亂投醫啊」

靖安候方家洛冷笑道:「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們的皇帝陛下這一次可是下了大本錢,我倒想看看這位名聲顯赫的傾城公主能不能將定州掌在手中。」

蕭遠山搖頭道:「不可能,如果說傾城公主帶兵統將還有一套的話,這種勾心鬥角絕非所長,定州尚海波,清風無一不是心機深沉之輩,只怕這位公主去了定州,幾番折騰下來,便會被打磨得沒了脾氣。」

「以這位公主的個性,如果暗底裡無功,說不定便會來一個真刀實槍來明奪,如果能搞亂定復兩州,那於我們就太好了。」靖安候方家洛對李清可謂是恨之入骨,倒是希望傾城去了定州之後,能引起定州內亂。

「我們不以將希望放在這個之上,遠山,你牢牢地將京城控制好,做好一切準備,家洛賢弟,你馬上去一趟并州和蘭州,我要在京城發動之後,這兩州能立刻全州動員,防備李清揮師入關。」

「族長,如果真是那樣,李清會揮兵叩關麼?」蕭遠山問道。

「這只是防患於未然」齊國公笑道,「我們要選一個最佳的時機,那個時段,讓李清便是有此心也無此力,等他回過神來,我們這邊大局已定,他又能怎樣?」

蕭遠山恍然大恍,「您是要等他與蠻族最後決戰之時發動。」

「對」蕭浩然道:「那個時候,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定州,而我們,便在這個時候發動。等他有精力回顧之時,我們這邊大局已定,他能奈何?」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出發

十月初六,是傾城公主出嫁的良辰吉時,從凌晨起,洛陽古都便萬人空巷,簇擁在傾城出城必經的街道兩邊等候著公主的車隊,早有御林軍從皇宮開始,沿著街道站成兩排,肅清街道,將百姓攔在路邊。

傾城出嫁的規格是空前的,天啟皇帝親自送出宮門,老當益壯的韓王親任送親使,李氏這邊卻是老2李退之,李清的父母雙親大人卻是不能去的,斷無老子給兒子擔任送親的道理,便也只能在宮門前代表李清叩謝天恩,安國公笑瞇瞇地目送著傾城與天啟皇帝灑淚而別,登上巨大的鳳輦。

金鼓齊鳴聲中,龐大的隊伍開始緩緩啟動,洛陽的百姓算是好好了飽了一次眼福,打頭的前隊出了洛陽城,斷後的隊伍尚在皇宮前那巨大的廣場上整裝待發。

文武百官奉詔送親至洛陽古都的城門口,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目送著車隊出城而去,齊國公蕭浩然滿臉堆笑,衝著安國公李懷遠笑道:「李公,李氏聖眷正濃,得傾城公主下嫁,實是可喜可賀,今日可要叨擾一杯喜酒了。」

李懷遠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府裡早已備下酒席,今兒個老夫要不醉不休,能與齊國公同醉,實乃不勝之喜,請,請」

威遠候府之中,酒宴早已齊備,送完親的文武百官們說不得還是要備上一份禮物,去湊一個熱鬧,車隊消失在眾人的眼簾之中的時候,早已過了飯點,飢腸轆轆的官員們便三五成群地向著威遠候府而去。

溫氏淚眼婆娑地看著車隊消失,兒子大婚之喜,自己卻不能坐在主位之上,讓兒子媳婦敬上一碗茶,心中不免甚是難過,看到溫氏的臉色,李牧之自明其意,溫言開解地道:「定州戰事正在關鍵時刻,等這陣過去,清兒總會回家的,那時自然要補上這一課,走吧,趕緊回家,今日府中不僅有到賀的文武百官,更有不少的家眷,你還要招待他們呢,哭得兩眼紅腫,如何見人?」

自洛陽命案之後,裘氏雖然沒有被休,卻也是被變相軟禁在府中,如今的威遠候府,後宅裡作主的可是李清的母親溫氏。

洛陽這邊熱熱鬧鬧地關公主出了門,定州這邊卻平靜許多,李清的目光現在正注視著荊嶺大營,進入十月之後,兩方的戰事烈度已開始慢慢升級,知道形式危急的納奔眼見著對面的荊嶺大營兵馬彙集越來越多,糧草物資更是堆集如山,而自己這邊的後勤輜重卻是日漸枯竭,草原內的支援已越來越少。如此拖下去,一旦入冬,只怕便要支撐不住了。

必須要打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能擊敗對面的王啟年,就算無法獲勝,也要想法子將部隊撤走,在這裡對峙的時間越長,對己方就越不利。

王啟年也想試探著進攻一下,幾個月的對峙下來,士兵們都有些懈怠了,必須要讓士氣一直保持在最旺盛的時候,而保持士氣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與對方幹上幾仗,當然,規模要加以限制,慢慢地消磨對手的實力。

兩方主將抱著相同的心思,荊嶺大營與納奔的紅石谷大營之間的幾十里草原,便成了雙方角逐的角鬥場。納奔放棄了讓那些小部族的士兵們先衝上去的想法,直接派出了手下最精銳的龍嘯,草原軍隊的士氣再也受不起任何的打擊,也只有龍嘯,方能在對方的攻擊之下不落下風,甚至還能佔到一些便宜,這個時候,如果再存著讓這些小部落當炮灰的話,只怕這些小部落便要一轟而散了。

龍嘯軍的戰力的確要比啟年師的戰鬥力強,初始的戰鬥之中,龍嘯軍大佔便宜,在小股部隊的剿殺之中,總是能成功地擊敗啟年師,一直到交戰雙方的人數開始上升到千人左右,啟年師開始動用步卒為騎兵壓陣的時候,雙方才開始呈膠著之勢。

雖然小勝不斷,但納奔卻是一日勝過一日的苦惱,盤踞在一側的定州旋風營一直在吐著毒蛇信子,讓他在面對荊嶺大營時,還得分出一隻眼睛來盯著對手,旋風營的騎兵才是納奔最忌憚的部隊,這支軍隊戰力極強,所有騎兵都是配備著雙方,一匹馱馬,一匹戰馬,長途作戰能力,比起龍嘯也不遑多讓,納奔想要脫身,即便擊敗了王啟年部,如何擺脫旋風營,也是一個大問題。啟年師大部都是步卒,如果自己找準時機,脫離戰場不是難事,但在這之前,必須要解決掉旋風營。

納奔胸中醞釀著一個瘋狂的計劃。

定州,李清和尚海波被路一鳴強拉著出來去視察已接近完工的新的鎮西候府,敕封李清為駙馬都尉,鎮西候的聖旨已提前到達了定州,而新的鎮西候府便是依托原來的大帥府而建的,由於公主長居洛陽古都這樣的大都市,所以鎮西候府的格局不免要照顧公主的習慣,專門從洛陽趕來的大匠們帶來了圖紙,李清只瞄了一眼,便清楚這定州從此以後便又要多一座江南園林風格的龐大建築了。

數百戶居民遷居,除了這座鎮西候府,還新建了一條緊挨著鎮西候府的街道用來安置隨公主來到定州的一千五百名宮衛軍的家屬,這條街道被稱為公主坊。全部工程完工之後,估計要用去白銀近五十萬兩,這讓李清著實肉疼。花這麼多錢建這個,還不如多打造一些兵器呢但是他沒有辦法,皇家總是要體面的,便是李氏,也是要體面的。這些錢,李清也只能咬著牙拿出來。

跟著路一鳴走馬觀花,李清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對身邊的尚海波道:「尚先生,你注意到荊嶺大營這一段時間的動向了嗎?「

尚海波笑道:「當然,納奔急了,想跑了」

「他想跑,便必然要打旋風營的注意,否則他便是跑也跑不了多遠,便會被旋風營纏住,然後王啟年部跟上去,便又上和目前一般無二的境況。」

「不錯,旋風營是他想跑的最大障礙,大帥,有必要提醒一下王啟年和姜奎了,納奔已經要狗急跳牆了。」

「不必了」李清笑道:「上一次我去荊嶺大營視察,王啟年已想到了這一個問題,並給我提出了一個構想。」

「王啟年想將計就計,一戰解決納奔?」尚海波笑道。

李清點點頭,「幾年過去了,鬍子從一介小兵終於慢慢地成長起來了,現在的他已真正具備了一名統兵大將的能力,我告訴他,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要的是結果,而怎麼做是他們的問題。」

「不錯,大帥,與蠻族的戰爭已到了最後時刻,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不妨讓這些將領們磨練一番,這對以後將大有幫助,以後他們碰到的情況將全比今天要複雜得多。」尚海波的眼光看到東方。

李清微微一笑,沒有做聲。從統計調查司在京的探子發回的情報,只怕劇變便在旦夕之間了,「亂吧,亂起來,亂起來才有機會」李清在心裡道。

荊嶺大營,納奔發起的大規模的進攻已持續了三天,攻勢一天比一天更猛,荊嶺大營的兩個衛營都已先後被放棄,兵馬全都撤回到主營。在兩軍之間的戰場上,橫屍遍地,雙方都是傷亡極大。

「差不多是時候了」王啟年站在荊嶺大營的最高處,看著遠處正在整頓隊伍的納奔部,身後,魏鑫,關興龍等一眾部將聚在他身側。

「魏鑫將軍,我們走後,你能守住大營嗎?」王啟年的目光轉向正撫摸著自己那一把山羊鬍子的魏鑫。

「王大人放心,只要給我五千人馬,以荊嶺大營的堅固程度和充足的儲備,納奔那龜兒子休想從我這兒佔到一點便宜」魏鑫一臉傲然地道。

眾人都笑了起來,魏鑫被稱為烏龜流大師,防守那是他最擅長的,在場的還真沒有一個人能在防守上與他比肩。

「那好,我給你一萬人」王啟年笑道。「納奔想要壯士斷腕,我們不斷要他的腕,連他的人也要留下來。」

「又來了」關興龍指著不遠處,蠻軍再一次呼嘯衝來。

又是二天過去,荊嶺大營的戰爭已是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雙方殊死爭奪著每一塊陣地,已是夜色降臨,但納奔仍然沒有退兵的意思,成千上萬支火把將天地間照得一片透亮,魏鑫站在大營的指揮台上,笑顧左右道:「小狗今天便要動手了,告訴弟兄們,頂住這一波,蠻子便要完了」其時,荊嶺大營已只剩下萬餘人,其餘的軍隊在幾天裡被王啟年陸陸續續地偷偷地調出了大營。

魏鑫麾下大將李生智遺憾地將帶血的鐵槍在地上重重一頓,「可惜啊,我們被釘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其它人去吃肉,我們只能喝一點湯湯水水了」

魏鑫哈哈大笑,「你小子不要不知足,這戰過後,首功鐵定是我們。」

說話之間,蠻軍再一次地攻了上來。「上」魏鑫怒喝道。

李生智狂吼一聲,率領著士兵猛衝上去。

中宵,蠻軍的攻擊烈度已愈來愈無力,終於在一次衝鋒之後,偃旗息鼓。

「狗娘養的,還做得真像啊」魏鑫冷笑道,「每一次進攻之後便偷偷地抽走一支部隊,要不是事先便料到,還真是看來出來,李生智,我們對面,這時候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

李生智眼睛一亮,「魏將軍,我們出去**一票」

魏鑫眼睛一瞪,「干屁,你出去一干,這事便暴光了,納奔又不是豬,王將軍煞費苦心地等了納奔幾天,讓你小子壞了好事,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李生智嘿嘿一笑。「看著嘴邊的肉不吃,總是難受。」

「忍忍吧,用不了多久,那邊幹起來,我們這邊才能動手,不過對面就剩下一些老弱兵殘,著實意思不大」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勝利

距離荊嶺大營數十里,駐紮著姜奎的旋風營,這一段時間以來,納奔瘋狂地攻擊荊嶺大營,姜奎的旋風營也派出騎兵作出進襲納奔側翼的態勢,迫使納奔不得不分出部分兵力防備姜奎便佯攻為真攻,今日黃昏時分,龍嘯軍似乎難以忍受旋風營的挑釁,主動挑起戰鬥,兩軍卻是結結實實地打了一仗,雙方各有損傷,直到入夜時分方才罷兵休戰。

中夜時分,納奔幽靈般地出現在胡沙安軍營中。

「胡沙安白天你主動進擊沒有引起對方的懷疑吧?」納奔問道。

「二王子放心,白天我那可是真刀實槍地與他們打上了一仗,死傷了百多騎兵,對方應當不會懷疑我們的用心。」胡沙安回答道。

納奔看著不遠處,姜奎軍營中那星星點點的營火,咬著牙道:「我在荊嶺大營拋下了數千老弱病殘,將精銳一步步地調到了姜奎的兩翼,今天便給他致命一擊。」

胡沙安佩服地道:「二王子高明,想必這個時候,姜奎們還在呼呼大睡罷,白天才與我們打了一仗,他萬萬想不到我們本應當在荊嶺大營前的主力已到了他的面前。這一仗,穩勝無疑。」

納奔深吸了一口氣:「即便打贏了他也沒什麼好欣喜的,只不過是讓我們安然退軍,胡沙安,這一仗搶得就是一個時間,荊嶺大營離這裡不到五十里,一旦發動,荊嶺王啟年那邊馬上便知道上了當,雖然王啟大都是步卒,但從荊嶺趕到這裡,最多也不過要一個時辰而已,所以,我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來擊潰姜奎。」

「二王子放心,旋風營攏共六千騎卒,可這一次我們集中了近四萬騎兵,雷霆一擊之下,必能得手」胡沙安道。

納奔歎了一口氣,「雖說有近四萬騎兵,但主力還只能是我們的龍嘯,這幾天我們的軍隊一直在打仗,沒有得到什麼時間休整 ,戰力又要打一個折扣。所以不要大意,那怕對手沒有防備,也要以獅子搏兔之勢,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倒對手,否則讓對方緩過勁來,我們就有麻煩了。」

「二王子放心吧,龍嘯正面突擊,其餘兩萬騎卒左右側擊,三方夾攻,兵力又數倍於對手,焉能不勝」

「準備進攻吧」納奔拔出了彎刀,「我們能不能順利撤回王庭,便在今夜了」

數支鳴嘀帶著尖厲的嘯聲射向姜奎的大營,隨著鳴嘀的飛起,草原開始震顫起來,如雷的馬蹄聲從三個方向奔向大營。喊殺聲瞬間在寂靜的夜裡震天響起。

無數的鐵骨頭,鐵錐飛出,擊打在單薄的柵欄上,營破,成千上萬的騎兵湧入了大營。大營內寂靜無聲,星星點點的營火被挑起,落在帳蓬上,霎時便點燃帳蓬,成了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過程太順利了,順利得讓正面突擊的胡沙安大驚失色,順利得讓正帶著後軍準備作第二撥攻擊的納奔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營內被挖出了無數的陷坑,坑不深,但卻足夠寬,偷襲者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旋風營要在營內挖出這麼多的陷坑,一聲聲地慘叫聲很快變成一片片的慘叫,一排排地跌進陷坑的蠻族騎兵注定再也不可能爬起來,馬和人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將這些陷阱填滿,攻破了第一道大營的他們看到的卻是一排排整整齊齊,好整以遐地等待著他們的百發弩,床弩,八牛弩。

尖利的嘯聲響起,箭如飛蝗,支支奪命。

而在這些弓弩的背後,是一支支全副武裝,排成一個個攻擊隊形的騎兵方陣,對方早有準備。胡沙安抹去臉上被濺到的血水,狂呼道:「殺過去,他們只有幾千人,我們的軍隊是他們的數倍,殺光他們」

納奔的臉上血色已褪的一乾二淨,姜奎早有防備,那王啟年會不知道嗎?荊嶺大營那邊?那回過頭去,似乎在響應他的想法,咚咚戰鼓聲傳來,在他的身後,一支支火把開始亮起,啟年師數萬步卒和騎兵正呈一道弧線,在十數里之外緩緩逼了過來。

姜奎大笑,一伸手拔起插在面前的長槍,「納奔小兒,你想要我的大營,便送給你吧」隨著姜奎的一聲令下,早已蓄勢良久的旋風營發一聲喊,從營內反衝而出,踏著一地的血肉衝進了蠻族的軍陣。身後,發射完所有弓矢的士兵丟掉這些弓弩,翻身上馬,尾隨著姜奎衝向營外。

六千人的旋風營分成三個錐矢陣形,一頭扎進了蠻兵當中。姜奎一馬當先,衝進了正面的龍嘯軍之中,鐵槍左挑右刺,殺出了一條血胡同,直奔納奔,「納奔小兒,今兒個就留下來給爺爺我祭旗吧哈哈哈」

左右兩翼的蠻族雜兵們早在旋風營發起衝鋒之際,便已士氣全失,籌謀良久的脫身之計居然是一個大大的陷阱,眼看著旋風營席捲而來,發一聲喊,在自己的族長帶領下,一個轉身,便四散逃向黑暗之中。

納奔木然地舉起戰刀,「殺」從他的嗓子發出一聲嘶啞的吼聲。

王啟年率領著數萬步卒穩穩地推進,對於那些見縫插針,四處亂竄的雜兵,啟年師的士兵根本不予理會,只要你不瞎著眼睛衝到軍陣之前,王啟年的目標便是全殲納奔尚餘的近兩萬龍嘯,斬滅了他們,巴雅爾又將遭受重創。

胡沙安滿身是血地衝到了納奔身邊:「二王子,我們上當了,我來斷後,您快快殺出去」

似乎被胡沙安的渾身血跡驚醒,納奔身子一震,回過神來,苦笑道:「走不了了,你沒有看到嗎?對方根本沒有追殺那些小部落的士兵,他們瞄準了我們。」

胡沙安抬頭看去,不遠處,姜奎正哇呀呀地怪叫著,所向披糜,直直地對著這個方向殺過來。

「二王子,我去阻擋姜奎,您快突圍吧,王啟年部多是步卒,您殺出去的希望還是很大的。」胡沙安急急地說完,一拍馬,便迎向已近在咫尺地姜奎。

納奔揚起了戰刀,驀地一聲暴喝,一頭便殺進了潮水般湧來的定州兵之中。

「荊嶺大捷」一名背後插著紅旗的傳令兵飛馬而來,人還隔著定州城門老遠,聲音已是清晰地傳了過來。

「荊嶺大捷」城樓上,城門口駐守的士兵,過往的行人,看到飛馬而來的報捷信使,人人歡喜若狂。

「荊嶺王將軍打贏了」這一消息瞬間便長上了翅膀,隨著信使的戰馬在城內奔馳,而傳遍定州城。

大帥府前,信使翻身下馬,一陣風似地奔進大帥府。

「報荊嶺大捷」信使一路高呼,一路向內直奔。

議事廳,李清,路一鳴,尚海波,清風,許雲峰,王琰,等一眾人正在議事的人聽到信使的呼喚,轟地一聲全都站了起來。

「稟大帥」信使跑進大廳,乾脆利落地行了一個軍禮:「王啟年將軍報,昨夜擊潰龍嘯,陣斬納奔,荊嶺大營前,再無一名蠻軍」

尚海波回過身來,對著大堂之上的李清深深一揖:「賀喜大帥,恭喜大帥,蠻子三股大軍,今去其一,破蠻大業,指日可待」

「為大帥賀」廳內眾人齊聲道賀。

李清心中欣喜,一擺手道:「同喜,同喜,虎子,帶這名士兵下去休息,好酒好肉地招待,重賞」

那傳令兵高高興興地隨著唐虎下去,李清卻回過頭來,凝視著身後牆上那副巨大的草原地理圖。

尚海波上前一步,大聲道:「大帥,可讓王啟年姜奎部稍事整頓,立即經草甸進逼虎赫狼奔右翼,如果能將狼奔也擊垮擊殘,大事定矣」

李清猛地轉過身,道:「王姜二位將軍,立了大功,立刻傳令給他們,休整三天後,立即出兵,王琰」

王琰大踏步向前,「大帥,王琰在此」

「你馬上率常勝營六千騎兵先行出發,匯合撫遠楊一刀的選鋒營,支援呂大臨,同時傳令呂大臨,不要擔心損失,給我死死地拖住虎赫。」

荊嶺一戰,兩萬龍嘯軍自納奔以下,全軍皆墨,其餘各部,僥倖得脫者大都作鳥獸散,一部分去投靠富森,另一部分則狂奔數百里,到了虎赫的狼奔軍之中。

虎赫重重地跌座在虎皮交椅上,瞬時之間,便如同老了十數歲。座下眾將無不如喪考妣,納奔全軍的覆滅,不僅讓草原又失去了一股重要的作戰力量,更直接的是,讓狼奔的側翼也完全地暴露在了定州軍的兵鋒之下。

「虎帥」諾其阿一臉悲憤地走到虎赫面前,「請節哀吧,只怕我們馬上便會受到攻擊了。我們狼奔再也不能重蹈納奔王子的覆轍,如何帶領狼奔安然返回王庭,還要請虎帥早做籌謀啊」

虎赫默默地注視著鋪在大案之上的地圖,慘笑道:「狼奔只怕也難逃厄運了呂大臨想必馬上便會粘上來纏住我們,而王啟年部肯定也正在日夜兼程,逼近我軍。」

「虎帥,虎帥」一名斥候將領一路小跑著進來,「稟報虎帥,呂大臨部突然逼近到我軍十里外下營。」

「果然來了」虎赫霍地站了起來。

「對方的將旗多了兩面,一面是常勝營營旗,一面是選鋒營營旗」這名斥候將領又說了一個對虎赫來說極不好的消息。

「很好,李清還是很看得起我的,定州軍大將雲集在我虎赫的面前了,呂大臨,楊一刀,王琰,王啟年,姜奎,嘿嘿嘿,還真是看得起我,好吧,我們便來好好地較量一翻,看你們能不能留下我虎赫」

虎赫抽刀,重重地砍在面前的大案上。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困境

四萬狼奔軍在烏顏巴托停了下來,在他們周圍數十里範圍之內,雲集著定州軍幾乎所有的精銳,光是呂大臨的呂師便有近四萬人,啟年師三萬人,旋風營常勝營選鋒營近兩萬人,差不多十萬大軍惡狠狠地盯上了狼奔這塊美味的肥肉,吃掉狼奔,則意味著草原蠻族這座大廈將轟然倒塌。

虎赫被稱為草原第一將,自然不是浪得虛名,選擇烏顏巴托作為最後的抵抗地方,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其一是這裡有早先蠻族設立的一個兵站,物資儲備較為豐富,其二烏顏馬托的地理位置非常玄妙,以這裡為起點的話,在地圖上畫出兩條線的話,你就會發現,這裡距撫遠,威遠等地幾乎就可以構成一個等腰三角形,虎赫擺出這一個架式,正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虎赫不想死守,死守沒有任何出路。烏顏巴托的地形較為複雜,看似一展無際的平原之上,其實暗藏著無數陷阱,濕地,沼澤遍佈其中,一不小心,便會陷入其中。如果不熟悉這裡的地理,進攻必然要吃大虧。

王庭的巴雅爾也知道烏顏巴托之戰關乎到誕生不久的元武帝國的國祚,雖然被室韋人牽制了大量的兵力,仍是咬牙從正黃旗抽出兩萬精銳馳援虎赫,使虎赫手中的兵力達到六萬,有了與定州兵一較高下的本錢。

四處燒殺搶掠的室韋軍隊在巴雅爾與伯顏的圍剿之中,已漸漸失去了入關之後的優勢,兵力一點點被蠶食,被迫開始收縮兵力,向著過山風的移山師緩緩靠攏,一直被逼得喘不過氣來的巴雅爾終於緩過了一口氣,他不怕室韋人與過山風彙集,就怕室韋人飄忽不定,毫無章法地亂打一氣,現在好了,室韋人終於安定了下來,正面作戰的話,巴雅爾則絲毫不懼於對方。他開始統籌計劃,準備給逼近王庭的過山風到室韋聯軍重重一擊。

定州近十萬大軍彙集烏顏巴托,呂大臨從李清哪裡獲得了統籌指揮全軍的大權。與蠻族作戰了近二十年的老將呂大臨第一次手握如此強壯的兵馬,而且還是在整個戰局大佔優勢的情況下,不禁有些躇躊滿志,多年心願,終將得償了。

此時的定州軍分成了三個攻擊集團,分別以呂大臨,王啟年,楊一刀為主,而呂大臨有節制另外兩部的權力,在呂大臨看來,對面的虎赫已成了一頭死老虎,蠻族騎兵勝在靈活機動,現在被逼得隅居一地,採取守勢,又如何能是定州兵的對手,這種打法正是定州兵的強項啊

三個攻擊集團就位之後,呂大臨毫不猶豫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理想是豐滿的,但現實卻是骨感的,處在軍人生涯最高鋒的呂大臨在他最得意的時候,遭遇到了虎赫的重重一擊,在濕地沼澤遍佈的烏顏巴托,定州軍的第一次進攻便遭遇到了重大挫折,率先發動攻擊的兩翼,在發起進攻之後不久,大批的士兵便因為不熟悉地形,不清楚看似平坦的草原之上,那些枯黃的牧草之下暗藏的陷阱,被陷在地面無法脫身,無論是步卒還是騎兵,都成了對面狼奔軍的活靶子,大批的被射殺在沼澤濕地之中。此時,定州軍那一身精良的凱甲反而成了累贅,身負數十斤重的凱甲讓這些士兵更是舉步艱難,在大盾兵們舉起鐵盾,艱難地一步一步向前推進的時候,狼奔的投石機,八牛弩,蠍子炮給他們造成了重大損失。

強攻不到半天,損失上千士卒的呂大臨被迫停下了進攻的腳步。

虎赫在撤退伊始,沒有放棄屯集在大營裡的這些重型器械終於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定州兵被牢牢地釘在了烏顏巴托。第一天的攻擊,定州兵甚至沒有接觸到狼奔的兵陣,便狼狽地退了回來。

接下來的十數天裡,虎赫不斷地派出部隊,穿過沼澤濕地,一次次發動對定州軍的反擊,收穫頗豐,一旦遭到定州軍的反擊,這些突擊部隊便利用對地形的熟悉,揚長而去,而在追擊的定州軍吃了無數次虧之後,呂大臨終於下令,不允許作這種無謂的追擊。

在烏顏巴托,於是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對恃峙局面,擁有巨大兵力優勢的定州軍龜縮在營塞之中,先前一度被攆得雞飛狗跳的狼奔反而風生水起,不停地襲擾對面的敵軍。

進攻無力,呂大臨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心急上火啊大帥如此信任自己,將十萬大軍的統帥權交給了自己,而不是他的嫡系心腹王啟年,這不僅是對自己多年對蠻族作戰經驗的借重,更是對自己一種非常信任的表示,要知道,前些年在蕭遠山治下,便是定州軍最為鼎盛時期,全軍也沒有現在這麼多人馬,而現在,自己卻是出師不利,這讓他很是焦急,感到有負所托。

「一定要在大帥大婚前拿下烏顏巴托」呂大臨重重地一拳擊在大案上,對著彙集在他大帳之中的王啟,楊一刀,王琰等大將道。「我們要用虎赫的人頭來為大帥的大婚作賀」

楊一刀看著呂大臨有些焦燥的面容,不急不緩地道:「呂大人,烏顏巴托地形複雜,倉促進攻會給我軍造成重大損失,而且對面的虎赫素有智將之稱,我們要小心應對,千萬不要莽撞衝動。」

王啟年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媽拉個巴子的,誰也想不到這個破地方居然是這樣的,十多天了,我還只向前探了不到十里路,派出去的斥候只要稍微離大營遠一點,那些狼奔軍便鬼魂一般地冒出來,射殺我探路的士兵,十幾天,老子損失了近百個斥候,這仗打得,真是窩火。」

王琰也搖頭,無奈地道:「這些濕地沼澤太複雜了,我們緊跟著追上去,明明看見對面的敵人安然無事地穿過去,輪到我們就噗哧一聲陷下去,轉眼之間,勝負逆轉。呂大人,如果不能摸清對面的地理地形,便是發動進攻,也是枉然啊」

魏鑫站了起來,「呂大人,其實現在我們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其一只能多派斥候,慢慢探路,只要將面前的地形搞清楚了,我們便可直逼虎赫大營。如果實在不能搞清楚這些的話,那我們便只能等了。」

呂大臨不滿地抬起頭,看著這個以防守著稱的老將,「你說要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我們便在這裡龜縮不進,然後讓將要新婚的大帥親自來指揮這場戰鬥嗎?如果真是如此,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定州無人?」

魏鑫抽抽鼻子,摸了摸山羊鬍子,似乎沒有聽懂呂大臨話裡的譏諷之意,不緊不慢地道:「等不了多久,呂大人,天氣是我們最好的幫手,您看這天,可是一天比一天更冷了」

呂大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楊一刀卻突然想起去年跟著大帥去視察雞鳴澤一事,眼中不由一亮,「魏將軍,你是說天氣一冷,便將天寒地凍,溫度急劇下降之後,這些沼澤濕地都會被凍實,那時,他們就不會再是我軍的障礙了」

魏鑫笑道:「正是,呂大人,看今年這天氣,用不了一個月,我們的面前就將是一片坦途。」

「一個月啊?」呂大臨沉吟不語。其實呂大臨的心裡,實是想讓眾將不惜代價地派出斥候摸清對面的地形的,第一次統帥全軍,他當然想給李清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讓李清能更深地看到自己的能力,同時擊敗虎赫也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但他心裡也很清楚,眼下手底下這些重將們都不太贊同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是想穩打穩扎,步步蠶食,處在不同的位置,當然每個人會有不同的想法。呂大臨雖是全軍主帥,但卻知道,自己不可能強行勉強這些人去做一件什麼事,必竟像王啟年,楊一刀這些人,地位並不在自己之下。

「既然大家意見一致,那麼就這樣吧,先等,但是我們不能幹等,斥候仍然要大量地派出去戡測地形,虎赫不是經常埋伏誘殺我們的斥候麼,那麼大家不妨想些辦法,反其道而行之,也長長我軍的士氣」呂大臨笑道。

狼奔軍大營,難得地有一日安寧,對面的定州軍吃了十幾天的苦頭之後,終於老實了下來,再也沒有出兵攻打,但虎赫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虎帥」諾其阿與豪格靜靜地走到虎赫的身邊。

「發現什麼了嗎?」虎赫靜靜地道。

「天越來越冷了」豪格道,「不過大帥,我們營中有足夠的越冬物資。」

「天越來越冷,要結冰了」諾其阿臉色也很不好,「呂大臨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這才停止了無謂的進攻,他們在等。」

「本來以為定州人會被勝利沖昏頭腦,不顧一切地來進攻我的大營,但現在看來,這個算盤卻是打錯了,十幾天來,呂大臨用數千人的傷亡終於讓自己冷靜了下來,諾其阿,豪格,一旦封凍,我們的苦日子才真正開始。」

二人都是默然。

「你們回到自己的大營後,各自加強防守吧,學學定州人的防禦,我們不但要會進攻,更要學會防禦。」虎赫說完,倒負著雙手,向回走去,背後的諾其阿與豪格看著這一年多來,明顯蒼老太多的虎赫,心中都是泛起一陣悲涼,虎帥對這場戰事一點也不樂觀啊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思慮長遠

唐虎躡手躡腳地將一杯濃茶放在李清身前的大案上,又操起一把小剪刀,將燭蕊剪去一小截,讓燭火顯得更明亮一些,李清正在閱讀每日從前線匯聚過來的軍報,現在東西兩個方向上的定州軍不約而同地遇到了麻煩,進攻的勢頭都停滯了下來。

呂大臨集團為地形所困,而過山風與鐵尼格聯軍則遭遇到巴雅爾優勢兵力的圍追堵截,也已從進攻轉為了防守,他們在等待著呂部率先取得突破,然後才能打開僵局。面對如今的局面,李清卻一點也不著急,在他看來,這是一場勢在必得的勝利,只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草原集團的反撲只不過垂死病人的迴光返照,雖然能給自己造成一定的困撓,但卻無關大局,就像天亮之前那一段時間,總是一夜之中最黑的時光一般。

更何況,李清還不想這場戰事結束的太早,如果能拖上一拖的話,他也並不介意,現在的他,目光已轉向大楚腹地。過早地結束了草原戰役,勢必會讓他不情願地提前介入到中原亂局中去,那怕自己再不願意。

虎赫是個不錯的對手,讓呂大臨,王啟年他們與他多過過招,想必會學到很多的東西,目前的情況下,只要呂大臨等人不犯大錯,虎赫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即便在局部取得一些小勝,也無法改變整個大戰役的走向。

至少在今年,與蠻族的戰事不能結束。

房門響起了輕輕地叩擊聲,李清抬起頭,坐在角落裡的唐虎也站了起來,門口站著的是清風,李清目光微微收縮,他忘記了從什麼時候起,清風在進這間書房的時候,開始敲門了,以前的清風是會逕自走進來的,這也是她一向以來的特權,清風的這個舉動是在特意顯示與自己疏離麼?李清眉頭微皺,自己與她之間的裂痕有這麼大了麼?

李清就這麼瞧著清風,默不作聲,場面一時顯得有些尷尬,唐虎獨眼嘀溜溜地轉動了一下,腦子難得地靈動了一次,迎到門邊,低聲道:「司長請進,我去給您泡茶」

清風微微向他點頭示意,舉步走了進來,懷裡抱著一大疊文案。

李清歎了一口氣,垂下目光,道:「坐吧」

「這是傾城公主自出京城之後一路的相關情況」一隻潔白如皓玉的手腕將一疊卷宗推到李清的面前。

「這是關於商貿司在大楚內地的經營狀況。」

「這是關於統計調查司對大楚各大勢力的近期滲透及所獲得的一些絕密情況。」

李清看著清風分成三摞碼在自己面前的卷宗,以前的清風總會詳細地一一為自己講解,皺著眉頭看著眼瞼下垂,眼觀鼻,鼻觀心地清風,李清忽地開口道:「清風」

「嗯」清風募地抬起頭來,看到李清盯著自己的眼睛,心裡不由一陣慌亂,身體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你這是在怨恨我麼?」李清問道。

「沒有」清風聲音低如蚊蚋。

「雲容是你親妹妹,你為什麼要這麼逼她,而且一再阻撓她與我在一起呢?」李清咄咄逼人地問道。

清風忽地一笑,看到清風忽然發笑地李清身上陡地覺得有些發寒,「將軍,您覺得她跟您在一起,會幸福麼?」

李清惱怒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能給她幸福麼?」

「當初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認為跟著將軍就是幸福,可是後來不是這樣的,我身不由己地陷進了一場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傾軋當中,便如同漩渦中的一片枯葉,雖然竭力掙扎,卻越陷越深。雲容現在在您的身邊,便如同當初的我一般,幸福甜蜜,但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會遇到和我一樣的苦惱,慢慢地陷進這張大網中,無法自拔所以,我反對她跟您在一起,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清風的聲音慢慢地恢復了冷靜。

「你和雲容是不同的」李清喘著粗氣,對於清風,他始終有是愧意的,是自己一手讓她陷入這張網中而不能自拔,「你手中握著的權力足以讓尚海波等人感到威脅,而他們都是一些很傳統的人,但雲容則不然,雲容與世無爭,淡泊寧靜,尚海波等人絕對不會與她為難。」

房門口傳來一聲輕輕地咳漱,唐虎端著杯子出現在門口,兩人打住了話頭,唐虎將泡好的茶放在清風面前,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將軍,傾城公主馬上就要進門了。」清風道:「而且隨著您地位的不斷提高,雲容的麻煩便也要來了,這不是您能阻擋得了的。」

李清重重地道:「沒有誰能為難霽月,傾城也不行。」

清風一笑,道:「將軍,但願如此。但或許到時候有些人並不這麼想。」

李清心裡泛起一陣怒火,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手點了點卷宗,「算了,不說這些了,你給我說說這些情況吧」

「將軍想先聽關於那方面的?」

「說說你對大楚腹地的滲透吧」

清風點點頭,「軍情調查司從我這裡分出去之後,我將注意力幾乎全部轉移到了內地的網絡鋪設,滲透之上,這幾個月來,進展非常之好,從這些網絡反饋回來的情況看,大楚各大勢力這一段時間以來,行為非常反常,似乎都在等著某一件事情的發生,這當然也包括了將軍的本家,據此,我判斷,大楚劇變將起,內亂在今年年內必將發生。」

「誰將打破目前的平衡?」李清問道。

「最大的可能便是目前掌控了京城的蕭家,其次是盤踞在南方的寧王。」

「你怎麼看?」

「我比較傾向於蕭家。」清風打開一份卷宗,道:「御林軍自屈勇傑去職之後,便落入蕭家之手,傾城公主出嫁又帶走一半宮衛軍,這讓蕭家更深入地掌控了皇宮的內衛,再者,我們發現方家家主方家洛秘密出現在并州和蘭州。」

李清臉色微變,「并州和蘭州。」

「對,這兩個州與我們相鄰,方家洛來此,應當是聯絡他們應對我們,恐怕是擔心他們一旦在京城發動,定州軍揮兵入關勤王吧」

李清向後靠到椅背上,「入關勤王?哼哼」

清風笑道:「對方此舉,也不過是未雨籌謬而已,我估摸著將軍的意思,我們那時候應當正與蠻族激戰,當然不會有此舉動。」

「你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想法?」

「我們擊敗蠻族之後,需要一段時間來休養生息,這一段時間有多長,恐怕將軍心中也沒有底吧,中原不是蠻族,與大楚腹地比起來,我們以前對蠻族在資源上優勢便會成為劣勢,沒有完全的準備,將軍是不會去上趕著淌這趟渾水的。但公主進門,將軍貴為駙馬,如果蕭家真想謀反,將軍不出兵也是說不過去的,怎麼辦呢?當然只能將眼前這場戰事盡量拉得長一些,一來為了到時作難,另一則也算是練練兵吧」

「你怎麼想到這些的?」李清有些奇怪。

「將軍忘了,當虎赫駐兵在烏顏巴托之時,紀思塵從富森那裡帶回了烏顏巴托的地形圖,我也交給了將軍,但將軍並沒有交給呂大臨啊眼下烏顏巴托沒有什麼進展,兩相對照 ,我豈有不明白的道理?」

李清微微一笑,自己的心思連尚海波都不曾知曉,終究還是瞞不過清風,「是啊,到了那時候,我總要給傾城,給天下一個理由。」

「有多少勢力歸附了蕭家?」

「大致不清楚,不過大楚有州五十六,據我估算,只怕有不下十數個州已或明或暗地依附了蕭家,而且這十數個州大都在京畿附近,都是富庶之地,人丁眾多。」

「這麼多?」李清有些驚訝,「看來蕭家這些年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忽地笑道:「我們家老爺子也不是凡人,他能拉到多少人馬?」

「李氏坐擁翼州,雖然富庶,但卻是四戰之地,沒有什麼戰略縱深和迴旋餘地,在我們定復兩州崛起之前,看好李氏的並沒有多少人,所以依附李氏的勢力可是極少,不過這兩年來,倒是有不少的人開始投懷送抱,加之李懷遠老爺子在大楚軍中的巨大影響力,實力也不容低估啊」

「嗯,那寧王呢?」李清又問道。

清風微策皺起眉頭,「大楚各大勢力之中,最令人難以摸透的便是寧王了,他顯露在水面上的實力已夠強大,但只怕我們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對於寧王那邊的滲透,我們始終進展不大,鍾子期是一個很厲害的對手,很可惜,當初我們沒有取了他的性命,日後只怕在他手中還會吃虧的。」

「大丈夫行事,有所為,有所不為,做過的事不必後悔,更何況,在這場角逐中,個人的實力影響有限,我倒不認為鍾子期能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麻煩,只要我們自己不做錯,他再厲害也是枉然。」

清風點點頭,「將軍雄才大略,胸中自有山河,接下來將軍準備怎麼應對中原亂象呢?」

李清笑道:任風起雲湧,高臥一旁,笑看大楚風雲變幻。」

「待時機成熟,揮兵入關,卻看大楚豪強,誰人能擋定州英豪」清風笑著接上了一句,兩人相視而笑,這一瞬間,兩人又彷彿找到了當初的那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喝了一口茶,清風皺起了眉頭,「這個唐虎,仍是將茶弄得無法入口,將軍,我先回去了。」

李清點點頭,看著清風轉身欲走,溫言道:「清風,你瘦多了,注意身體。」

清風身子微微一顫,沒有轉身,低聲道:「知道了」

房門輕輕地關上,李清重重地歎了口氣,外面卻傳來唐虎的聲音。

「清風小姐,這就走了啊?」

「虎子,以後給我泡茶,記得不要放那麼多茶葉」清風笑道。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小陣仗

身在烏顏巴托的呂大臨自然不知李清真實的心思,而李清的這番心事也著實不足為外人道,便連尚海波也不清楚李清到底是如何想的,更不知道李清手裡已有了烏顏巴托的詳細地圖紙,他反而為呂大臨的烏顏巴托受阻而急得抓耳撓腮,尚海波雖然急,但卻也沒有蠢到想對呂大臨的指揮去指手畫腳的地步,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長項在於戰略,而非具體的戰術指揮,在定州諸將之中,恐怕在戰術造詣,臨場指揮上,除了大帥,還無人能與呂大臨相較。關興龍倒有成為一代名將的潛質,但現在還太年輕,見歷的大場面也太少了,像這種指揮十數萬大軍的能力,眼下除了呂大臨,還真找不出人來。

呂大臨在等著大地封凍,虎赫在等著巴雅爾那頭擊敗過山風與室韋聯軍。當然,兩人都是久負盛名的大將,絕無可能隔著這幾十里地,瞪眼相望,雖然呂大臨被地形所困,大部隊打不過去,而虎赫也不會白癡地率軍來硬撼對手,但小規模的剿殺戰卻每天都在這幾十公里方圓內展開,其慘烈程度比起大規模交戰有過之而無不及。原因無他,大規模的交戰,逃生的希望反而更大,而這種小部隊的交接,一旦碰上,幾乎都是以一方的全滅而告終的。

「雖然這種犧牲看起來很無謂,但是這是必須要做的。」呂大臨對著手下一干大將道。「兩軍對壘,最怕的便是無所事事,極易讓士兵滋生惰性,我們每一天都要讓士兵明白,我們都遊走在生死的邊緣,每一個人必須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我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烏顏巴托看風景的。想讓士兵保持高昂的士氣,那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血,敵人的,或者是我們自己的。」

以王啟年為首的一干大將無不凜然受命,對於與蠻族作戰,呂大臨在他們中間,算是最有發言權的。

「每天每部輪流出戰,出戰士兵從百人到千人不等。」呂大臨大聲下令。

而與此同時,虎赫在他的大帳中也在說著同樣的話,在兩方統帥的刻意之下,小規模的戰事每天都在不定時地爆發。

李生智率領著一支百人隊悄悄地埋伏在枯黃的牧草之間,他們從昨天後半夜便悄悄地出城,沿著這條斥候已探出來的道路潛了過來,夜晚溫度很低,出發之前,李生智偷偷地跑到醫營那裡,偷了一大壺烈酒,定州糧食不足,每年需要從外地大量買進,所以酒在定州是禁止私釀的,這些烈酒也只是在醫營之中才有,用來為傷兵作消毒之用。當李生智得意洋洋地在士兵們面前亮出這一大壺酒時,眾人都是又驚又喜。

「每人一小口,一個時辰才能喝一口。」李生智警告道,「這可是我們挺過這小半夜的依仗,那個龜兒子敢貪多,當心我收拾他」

當天空露出一絲魚肚白時,李生智的這壺烈酒已經點滴不剩,雖然這一大壺酒足足有十斤,但分到每個士兵頭上,也只不過一個人一兩口而已,但便是靠著這點酒,他們居然硬生生地挺過了夜晚。這也就是定州兵的裝備好,每個士兵都穿著厚實,否則那怕有酒,也難以挺過來。

「奶奶的,這鬼天氣還真冷,但他**的這些沼澤咋還不封凍呢?」李生智搓搓手,罵道。只要沼澤封凍,這片土地將不再是定州軍的威脅,到時十萬大軍轟隆隆便碾過去,那會像現在這樣,像只小老鼠般偷偷地藏在這裡打埋伏。

「李校尉,要想封凍的話,最早也起碼還要大半個月呢」一位定州本地士兵道。學著李生智的模樣,拚命地揉搓著手腳。雖然每個士兵都配發了手套,但還是凍得手發麻發僵。

「李校尉,來了,來了」一名士兵手腳著地,從草從中爬了過來,興奮地道。

「來了」李生智一下子興奮起來,撿起扔在地上的手套,一下子套在手上,「有多少人?」

「小二百人呢校尉,都騎著馬,我們幹不幹?」士兵問道。

「我唾你一臉口水,咱出來幹啥啦不就是收拾這些蠻子嗎,蜷在這兒小半宿,你居然問我幹不幹」李生智罵道:「小二百人你怕哪咱們藏在這兒,這些龜孫子們哪裡想得到,這些天其它營可都是派出騎兵跟他們硬幹的,那會想到今天咱們這麼幹,等他們過來了,一陣弩箭,先拾掇一大半兒去。然後一齊衝上去,砍他娘的,嘿,小兩百人,不錯,咱來時是兩條腿走過來的,回去時都騎著馬,再一人拎兩個腦袋,走進大營時,那有多風光啊」

李生智一番話說得周圍的士兵個個熱血澎湃,「李校尉說得對啊干了」

「干了」

這一隊蠻族騎兵也是活該倒霉,一連幾天,雙方的小規模交戰都是狼奔軍佔了便宜,今天他們出來巡邏,居然沒有看到平時早該出現的定州兵影子,還以為一連幾天的失敗讓定州兵寒了膽子,不敢前來了,先前還算警惕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本來還保持的較為整齊的隊形也鬆鬆垮垮起來,萬萬想不到便在他們的周圍,一群虎狼一般的步卒正張開弩機,悄悄地向他們瞄準。

襲擊突然間便開始,無數的弩箭從草從中射出,如此近距離的攢射很輕易地便貫透了蠻兵的盔甲,最外圍的人慘叫連連,一個接著一個地栽下馬來。

弩箭的射擊如同狂風暴雨,猝不及防之下的蠻兵在定州兵的突襲之下,亂成一團,最外圍的人連人帶馬倒下,又阻礙了中間的人撤離,數百人被擠在不大的一塊地方,拚命地揮舞著兵器,企圖格當弩箭。

暌弩弓射出的弩箭可不是一般的弓箭的力道能比,更何況雙方的距離又太近,短小的弩箭根本就是幾乎在離弦的瞬間,那唆的一聲剛剛響起,便出現在蠻兵的眼前。

「殺」李生智一聲怒喝,從草從在一躍而出,一抖手,將投矛扔將出去,將一名蠻兵紮了一個透心涼,緊跟著他的士兵從草從中一一躍出來,挺著長矛,便衝了上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這一場遭遇戰便告結束,李生智喘著粗氣,坐倒在一匹被射死的馬肚子上,身上的凱甲裂開了數道口子,鮮血正在向外滲出來,士兵們則歡呼著將繳獲的馬聚到一起,另一部人則馬著砍腦袋,還有一部分則正在尋找戰死的己方同袍。

「死了多少?」李生智將佩刀上的鮮血在馬肚子上抹乾淨,還刀入鞘,站了起來,道。

「李校尉,咱們死了二十多,還有二十幾個傷了」

「他**的。」李生智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老子算知道前幾天友軍怎麼吃虧的了,這些小狼崽子還真是難纏得很,這麼打都讓老子死了二十幾個弟兄收拾好弟兄們的遺體,咱們回去」

百多戰馬從對面奔騰過來,立即引起這邊大營的警覺,營門洞開,一彪騎兵迎了上來,但迅即發現對面來的居然是友軍,看到掛在馬脖子上,拎在手裡的一個個蠻兵首級,營裡一下子沸騰了,這可是近幾天來少有的大勝啊

李生智恥高氣揚地帶著他的士兵奔進大營,招搖過市,一直到了魏鑫的大帳前,看到魏鑫正摸著山羊鬍子在冷笑,而他身邊,一臉委屈的醫官正惡恨恨地盯著他,身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趕緊翻身下馬,小跑幾步,到了魏鑫面前,啪地行了一個軍禮,「魏將軍,卑職奉令出擊,得勝歸來」

看著堆集如同小山般的蠻兵腦袋,魏鑫笑道:「不錯,真不錯,不但有這麼多首級,還繳了百多匹戰馬回來,賞,要重賞」李生智大喜,連聲道謝。

回過頭來,魏鑫似笑非笑,「醫官告你偷了酒來著?有這回事嗎?」

李生智乾咳了兩聲,「這個,是有的,主要是夜晚出去,太冷了,弄點酒讓弟兄們活活血,不然天亮都凍僵,就沒法幹活了。」

魏鑫揮揮手,「別說沒用的,你是偷的對吧」

「呃,其實不算是偷」李生智小聲地道。

「軍規有令,偷酒者該怎麼處罰?」

李生智的臉一下子白了,「將軍,我,我……我也是為了打勝仗啊,這酒可不是饞酒喝才偷的,我是好言去醫官借一點,但他不幹,我才偷的。」

魏鑫惱道:「當然知道你是為了打仗才偷的,否則一見你我就會直接捆了你,一頓大棒打得你幾天下不了床怎麼,你還要賞嗎?你說我要賞你多少棒子?」

李生智連連搖頭,「不要了,不要了」

「你是沒有了,但你麾下的士兵我還是要賞的」魏鑫看著一臉懊惱地李生智,笑道。「嗯,而且剛剛呂將軍派人來,說是要見見你,看來對你這一仗還挺欣賞的啊」

「呂將軍要見我?」李生智又驚又喜,對於他這個級別的人來講,要見到主將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臨戰

桃花小築如今的防護是更加森嚴了,以前的霽月小姐現在升級為大帥的如夫人,大帥過來的次數也比以前要多得多,加之桃花小築又在城外,警衛便成了一個大問題。路一鳴尚海波多次要求李清將霽月夫人遷到城內來,但霽月在這個問題上執拗得緊,就是不挪窩,兩人沒辦法,只能多派人手,護衛桃花小築。

桃花小築周邊多了數十戶人家,雖然隔著桃花小築有著一兩里路,但隱隱地卻是將桃花小築包在了中間,住在這些普通莊戶人家模樣的房子裡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基本上都是由茗煙自軍情調查司裡抽調出來的精幹人物。在這件事上,清風不聞不問,也沒有人敢在這件事上去片求她的意見,這是擺明了霉頭的事情。

而劉強也由雲麾校尉升了一級,變成了鷹揚校尉,手下人多了兩倍。小築內外,遍佈明崗暗哨,雖然今兒天氣干冷干冷的,風吹在臉上,便像小刀子在割一般,但劉強仍然守在桃花小築門口,剛剛已有信傳了過來,大帥今夜要過來。

劉強現在過得極舒心,官兒升了,而且侍奉的主子也是一個極溫柔的人,對他們這些衛護是極好的,每每隔三岔五都會來慰問一番,酒肉那是少不了的,要知道,肉在定州不稀奇,但酒卻是一個稀罕物,在定州,現在一般人還真得不是那麼容易喝上好酒的,外面賣的大都是一些摻了大量水的,沒啥酒味,只能稍稍解解饞的東西,但霽月夫人拿出來的可是貨真價實的好酒。

今天雖然冷,劉強卻也沒敢喝一口暖暖身子,要是讓大帥聞到自己身上有酒味,那可不太妙,聽聞現在便是大帥,也極少喝酒的。

外面傳來馬蹄聲,門樓上的衛兵探出身子,高聲叫道:「劉校尉,大帥過來了」劉強忙指揮著手下士兵打開大門,門剛剛開時,李清和他的隨身護衛便一陣風般地掠了進來。看著大帥等人進去,劉強對士兵們大聲道:「今天大帥會歇在這兒,都給我警醒一點,分成兩班輪值,晚上沒有睡覺的明天我放他假,讓他到城裡去快活一天,夫人那邊肯定也會有賞賜,要是出了丁點岔子,你就不用在這呆了,都聽清楚了嗎?」

士失們興奮地一齊道:「聽清楚了,校尉」

霽月在房中聽到馬蹄聲,滿心歡喜地站了起來,對於她來講,等待李清的過程是一個期待,而與李清呆在一起便是一種幸福,貼身丫環巧兒看到霽月過來,會意地打開房門,房門一開,一股冷風吹來,霽月不由激零零地打了一個寒戰,巧兒趕緊拿來披風,要與霽月披上,卻被霽月推開,外面,李清的身影已出現在霽月的眼簾之中。

雖然戰事緊密,內政諸事多如牛毛,但李清還是隔三岔五地便來桃園小築與霽月相聚,也只有在這裡,聽著霽月的軟言溫語,清澈而毫無雜質的琴音,看著霽月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姿,李清才覺得自己能真正地放鬆下來,享受難得地一份平靜。

「霽月,外面這麼冷,你站在門口作甚,還不進去」看到霽月衣著單薄,倚門而望,李清不由心疼地大步走到霽月面前,拉起一雙冰冷的小手。

霽月嬌笑道:「那裡便冷了,大哥過來,霽月心裡高興著呢」

李清搖搖頭,回顧道:「虎子,你這些天也累了,便好好歇歇吧,這裡便交給劉強」

唐虎笑道:「大帥,我總得去巡視一遍才能放心。」

房門關上,將干冷的天氣也一併關在了門外,牽著李清的手進了內室,暖洋洋的熱氣撲面而來,屋中銅盆裡的炭火燒得正旺,替李清脫掉披風,取下佩刀,將他們一一掛在牆上,霽月笑道:「大哥,我這裡可是準備了熱水,先燙燙腳去去乏,再小酌幾杯去去寒氣可好?」

李清笑道:「既來到了你這一畝三分地上,自然是聽你安排。先燙腳,再喝酒」

巧兒從外屋端進熱水,霽月將李清按在椅上坐好,卻是自己蹲了下來,親自為李清脫靴脫襪。腳沒入水面,一股熱流順著腳板心流轉全身,李清不由舒服地吁了一口氣。霽月輕輕地替李清按摩著,麻麻癢癢的讓李清甚是受用。

趁著這當口,巧兒已是將幾樣精緻的小菜和一壺溫好的酒端了進來,擺在桌面上,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為二人拉好內室的門。

輕輕地按摩著腳上的穴位,霽月抬起頭,問道:「大哥,以後你還會經常過桃花小築來麼?」

李清有些詫異地問道:「霽月,你這是說什麼話啊?」

霽月抿著嘴,低聲道:「傾城公主要來了。」

李清不由恍然大悟,原來這丫頭是擔心這個啊。當下笑道:「當然要來,和現在一樣,隔三岔五總得來看看我的小霽月啊」伸手在她的小臉上輕輕扭了一把。

霽月臉紅紅地看著李清,「可我知道傾城公主是很厲害的哦大哥,你想想,能把宮衛軍那群凶漢整治的服服帖帖,可見傾城公主是很有手段的,我挺害怕的。再說了,你們大婚後,我還要去拜見她啊,要是她不喜歡我怎麼辦?」

李清嘿嘿一笑,傾城公主以前他瞭解的不多,映像最深得便是那次校場比武,她被自己打下馬來的聲景,接下來便是她自京城出發後,一路之上的所行所為,雖然還是那樣彪悍,不過依李清的理解,像她這種彪悍的女子一般是不屑於做些見不得光的事的,多半便是明刀明槍的殺過來。

「嗯,這個嘛,見那是一定要見的,這是規紀嘛,再說以後你們兩個還要相處呢傾城這個人,應當不壞,就是可能脾氣有點不好,嘿嘿,公主嘛,自然是有一點架子的,你小心應付就是,要是處得來,便多走動,要是處不來,你便呆在桃花小築好了,她總不能跑到這裡來找你的麻煩。」

霽月嗯了一聲,「大哥,那我依禮去拜見她之後,便呆在桃花小築了,我可不去你那鎮西候府的。」

「行,行」李清愛暱地拍了拍霽月的頭,「只要你喜歡,呆在那裡都行,哦,對了,明天我讓虎子把記錄傾城公主一些事情的案卷給你送來,你好好琢磨琢磨傾城的性子,說不定你們會處得很好呢」

「啊」霽月吃了一驚,「大哥,這些案卷應當是絕密吧,拿到我這裡看,會不會不太好,要是尚先生他們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李清很喜歡霽月的這種小心,「放心吧,這是我拿給你的,不告訴他們便行了,你看完之後,我再讓虎子拿回來,嗯,就這些事情中,依你的聰明,應當可以看出傾城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那我就謝謝大哥了好了,大哥,我們喝酒吧」替李清的擦乾淨腳上的水跡,霽月快活地站了起來。

天氣一天天變冷起來,尚海波被李清派到了烏顏巴托,天氣愈冷,便代表著定州軍與虎赫狼奔的決戰愈近,李清思忖再三,終是有些擔心呂大臨無法有效地指軍王啟年等人,尚海波此去,不是為了接管指揮權,而是在一定程度上為呂大臨撐腰,協調兩大軍隊之間的配合。

尚海波的到來著實讓呂大臨有些惶恐,起初還以為是大帥對自己被阻烏顏巴托有些不滿,所以派了尚海波過來,但在尚海波與呂大臨一席密談之後,呂大臨終於是將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

決戰在即了呂大臨伸出手去,看著手心裡落下的幾粒雪籽,笑顧尚海波,「狼奔雖勇,但被我們在這裡拖了一兩個月,他們的後勤輜重已不堪重負,糧草已後繼無力,恐怕虎赫已在考慮怎麼保持有生力量,怎樣將軍隊更多地帶回蠻族老巢了」

尚海波點頭道:「虎赫是勁敵,這一次我們有絕好的機會將他留下來,便一定要抓住羅呂將軍,你有何考慮?」

呂大臨沉吟道:「雙方十幾萬軍隊交戰,虎赫如果想跑,倒還真是一個難題,我的目標是盡可能地殲滅狼奔的有生力量,這樣即使虎赫走脫,但狼奔全滅,他對我們的威脅也不大了。」

尚海波搖頭,「虎赫此人性情,要麼他帶著狼奔走脫,要麼便會與我們死戰。他絕不會拋下部隊,輕騎而去,呂將軍,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呂大臨呼了一口氣:「我也正在想,如果我是虎赫,會怎麼做?」

「你想出來了嗎?」

「有了一點所得。」

「那你準備怎麼做?」

「派出一支部隊,繞過烏顏巴托,到蒙魯截住他的退路。」

尚海波點點頭,「這是一個方法,但派出去的這員大將必須要有自己的主見,能隨機應變,隨時根據戰場形式調整部署,你這只是給出了一個可能,而虎赫不見得會這麼做」

「是啊」呂大臨道:「這是最為難的地方,這支軍隊人數不可能太多,但又要能打硬仗,能在堵住虎赫後支撐到我們主力部隊趕到,尚先生,我軍之中勇將很多,但這樣的智將太少啊」

「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人,你考慮考慮」

「尚先生請講」

「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尚海波笑吟道。

「獨臂將軍關興龍。」呂大臨脫口而出。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首戰

狂風夾雜著雪籽,鋪天蓋地,讓人難以睜眼,天地之間一片昏暗,半天過後,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下,漸漸地密集,終於在視野之中,全是一片茫茫的白色,沉寂日外的定州軍營在這樣極端的天氣之下,反而更加地忙碌起來,如此的大雪,加上刺骨的寒風,也許一夜之後,前面的沼澤,濕地便將是一片坦途,進攻將要開始了。

各營的士兵們顯然也都清楚這一時刻,溫暖的帳蓬裡,炭火熊熊燃燒,圍坐在炭火邊,士兵們正在往矛桿上,刀把上綁纏著布條,以免在出擊時因為濕滑而使不上全力。為了讓大營裡有足夠的木炭來應對這樣的天氣,定州可是費了大力氣。但這樣做的結果便是,定州軍營裡尚沒有因為寒冷的天氣而出現減員的現象,士兵們始終保持著高昂的鬥志。各營的將軍們巡視著自己的士兵,不停地向士兵們打著氣。

與之相比,數十里外的虎赫狼奔軍中,情況就淒涼得多,將軍貴族們的大帳裡,還能有火堆取暖,有著皮裘獸草,有著馬奶酒,但普通的士兵不得不擠在冰冷的大帳裡,凍得瑟瑟發抖。草原變族從沒有打過持續時間如此長的仗,往年的這個時候,都是他們貓冬的時間,在草原上自己溫暖的帳蓬裡,喝著馬奶酒,啃著肉骨頭,睡著大頭覺,但今年,他們被強行拖入到冬季作戰,缺少準備的士兵們甚至連越冬的衣服都沒有備齊,大營裡,每日都有凍傷凍死的士兵被掩埋。

「決戰就要開始了」虎赫側耳傾聽著帳外呼嘯的寒風,石雕般的臉上寫滿了堅毅。「各位將軍,這一戰關乎著我們元武帝國的國遠,對方有近十萬人馬,而我們,只有六萬人。對方有精良的器械和裝備,而我們只有一腔的熱血。我們再也不能退卻,再也不能失敗,敗則意味著我們將失去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子民將滄為對方的奴隸,我們的財產將成為敵人的戰利品。將軍們,你們有戰勝敵人的勇氣嗎?」

「打敗他們,殺光他們」群情激昂地吼叫聲充斥著營帳。

「很好」虎赫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們是戰無不勝的狼奔,自狼奔成軍以來,我們還沒有失敗過,雖然前期我們曾戰略性撤退,但烏顏巴托,將是我們最後的陣地,在這裡,我們將擊敗定州軍。雖然我們在後勤上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但定州軍勞師遠征,深入草原數百里,補給線長達數百里,他們比我們更加難過,所以,堅持到底,勝利就將屬於我們。」

「各將聽令」虎赫大聲喝道。

轟地一聲,數十名將領齊唰唰地站了起來。

一天的大雪,一夜的寒風,又一個白天到來的時候,原本枯黃的草地全都披上了素裝,放眼望去,皚皚的白雪中,除了那些尚在空中飛揚的各色旗幟,再無其它顏色。

上百匹戰馬從營中衝了出來,縱馬馳騁在被白雪覆蓋的草原上,凍得堅硬的積雪被馬蹄踩上,發出喀喀的聲音,成片的崩碎,但卻成功地支撐著戰馬和馬上全副武裝的騎士,遠遠地奔出數里,百來匹戰馬繞了一個大圈,又向著大營奔了回來。隔著老遠,便看見他們歡呼雀躍地大喊道:「行了,完全凍實了,大軍通過毫無問題。可以**那些蠻子了。」

聽到他們的呼喊,整個大營裡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在這冰天雪地裡窩了這麼多天,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仗了。

號角聲在大營裡悠揚的響起,各個營盤裡,頂盔帶甲的將軍們帶著衛兵,衝向中軍所在,而營裡的士兵則在基層軍官的帶領下,開始作戰前的最後準備。帳蓬被放倒收起,這裡將不再是他們紮營所在,他們的下一站將直接推進到蠻族的大營前。

小心地帶上頭罩,再穿好盔甲,戴上手套,槍桿刀把上纏好了布條,握在手中,一種踏實的感覺油然而生。弓弩兵們檢查著經弦是否完好,雖然定州兵們手中的弓弩用得都是清一色的鋼絲絃,但小心無大錯,要是在戰前發現出了問題,那可是悔之晚矣。

輜重營的士兵們接下來將最為艱苦,龐大的投石機,弩車,蠍子炮將在雪地之中推進數十里地,在這樣的天氣和地形之下,是一項巨大的工程。

雙方劍拔弩張,大戰即將開啟。

一天之後,定州兵推進到了蠻族大營十里之外,森嚴的軍陣之後,士兵們正飛快地立營,木樁在一聲聲吆喝聲中被錘進地面,隨即柵欄被豎起,拒馬,鹿角,一層層地堆放到營外,高大的刁斗在一群士兵的呼喝聲中豎了起來,一名士兵手腳麻利地攀爬上去,很快,一連串的旗語便從刁斗上發出。向左右各營發出指令。

呂大臨中軍,左翼王啟年的啟年師,右翼常勝營,選鋒營。

虎赫率領著狼奔立於轅門之前,看著遠處那雖然顯得很小,但卻格外清晰的定州軍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不到一個時辰,一座標準的軍營便出現在原先的那一片白雪皚皚的空地上,定州兵之訓練有素,讓他分外心驚。雖然現在的定州兵比起數年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但每一次與他們照面,都能讓虎赫有不同的感受。

眼前的定州軍分明就是一架殺戳機器。

「豪格,出擊」虎赫厲聲下令,定州軍大模大樣地在陣前立營,挑釁的不僅是虎赫的尊嚴,更是整個草原的尊嚴,如果不予以還擊,則士兵必將受創。

豪格獰然一笑,大聲道:「得令」一提手中的大刀,奔向自己的軍隊,旋即,數千騎兵呼嘯而出,地上的積雪瞬間被紛飛的馬蹄踩得四散分揚,陣陣白色的霧氣包裹住衝鋒的馬隊。

戰鼓聲隆隆響起,豪格衝擊的正面,王啟年哈哈大笑,「好,老子好運氣,這小王八衝著我們來了,天雷營,出擊」

天雷營是啟年師的王牌部隊,被稱為定州軍中步卒第一,以步破騎,正是這支軍隊的拿手好戲。聽到命令,天雷《文!》營現任營官,參將韓冬霍地《人1》舉起手中長矛,尖厲的哨聲隨《書!》即在天雷營中此起彼伏,一列列整《屋!》齊的隊伍從定州軍左翼排眾而出,大踏步迎上對面奔湧而來的蠻族鐵騎。

長達百人的橫隊在行進中不斷地變幻隊形,當與豪格的鐵騎尚有千米的距離時,天雷營數千士兵的大陣已變成了十數個方陣,方陣之間錯落有致,形成一個個相互照應的三角形。

「滯」韓冬狂吼。

令旗招展,利箭上弦,弩機張開,瞬間空中便佈滿箭雨,幾乎在同時,豪格的騎兵們也在馬上彎弓搭箭,雙方在百步開外展開了對射。

「阻」韓冬再次下令。

一品弓高高揚起,長箭射向敵騎的中部,企圖將延綿不絕的敵騎隔斷。而豪格也在瞬間便陣,長龍般的騎兵隊伍陡然之間便像炸了鍋一般,四散而開,一時之間,視野之中似乎都是狼奔騎兵,而緊緊聚在一起的天雷營士兵倒像是汪洋大海之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被淹沒的可能。

「迎」韓冬長矛前指,凝立不動的步卒同時發出一聲整齊的殺聲,邁開步伐,向前推進。

「姜兄弟」定州軍左翼,王啟年笑顧姜奎,「等一會兒你出動旋風營,側擊豪格那龜兒子。」

姜奎笑道:「我倒是想,但只怕還等不到我出擊,虎赫便要收兵了。」

說話間,豪格的部隊已與天雷營開始了正面接觸,順著方陣之間的縫隙,騎兵蜂湧而入,外圍卻又不停地繞著方陣奔射,試圖打開缺口,然後擊破方陣。

天雷營方陣之中,矛兵緊握長槍,不停要地長官的命令下整齊的刺出,在他們身後,弓手和弩手不停地向外射擊,刀盾兵則遊走不定,專注於偶爾破陣而入的對方單兵,一般能在這種情況下破陣而入的蠻兵都是個人武力非常驍勇之輩,一旦有這種情況發生,刀盾兵們便會一湧而上,亂刀齊下。

韓冬睜大眼睛,不停地調整隊形,試圖將狼奔騎卒捲入天雷一個個的小方陣之中,但很顯然,狼奔對於天雷營的戰術研究得很透,豪格也甚是滑溜,大部隊總是繞著天雷營不停地奔射,偶爾派出一小股騎兵試圖撕破方陣,雙方激戰小半個時辰,都是對對方無可奈何。韓冬找不到機會將敵騎捲進步卒方陣以迫使他們降下速度,而豪格對於面前刺猥般的天雷營也是無計可施,雙方更多的還是靠弓弩對射。

狼奔射得準,但天雷營卻射得快,射得密,雙方也是呈膠著之狀。

姜奎一提馬韁,道:「我去逼逼這龜兒子」

旋風營發一聲喊,在姜奎的帶領下,風一般地掠向戰場,距離雙方交戰之地還有著一段距離時,對面的軍陣中已傳來收兵的號角聲,豪格圈轉馬頭,看了一眼正奔騰而來的旋風營士兵,眼中露出一絲遺憾之色,作為一名騎兵將領,他最喜歡的還是與旋風營這種騎兵部隊對沖砍殺,那才有味道,而這種刺猥一般的步卒方陣,著實令人討厭。

「收兵」他大聲下令。

狼奔軍忽地收攏彙集,在姜奎趕到之前,已是輕鬆地脫離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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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困獸猶斗

烏顏巴托之戰從一開始便陷入了膠著,方園十數里的戰場上,積雪早被雙方的將士踐踏得無影無蹤,帶著腥紅血跡的泥漿一夜過後,便又被凍得堅硬,只是那顏色與戰場外那一片潔白相比,顯得格外刺目。

交戰數天,雙方誰也佔不著便宜,定州軍人多勢眾,武器精良,特別是遠程武器,將狼奔軍壓制得抬不起頭來,往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後方能與對方接戰。烏顏巴托,雙將將領第一次將應用於攻城的投石機,弩炮應用到野戰之上。

戰場上的臨機變動,指揮技巧,虎赫的確遠在呂大臨之上,往往呂大臨剛剛露出一個破綻,或者即將露出破綻的時候,虎赫都能準確地抓住,而施以針對性地打擊,而呂大臨在吃了幾個虧後,便改變策略,穩打穩扎,任你虎赫露出千般破綻,埋下萬樣陷阱,我只一法應對,便是大軍泰山般地壓來,以拙破巧。不貪功,不取巧,一步一步地壓縮對手的生存空間。現在的呂大臨有這個本錢。

在呂大臨看似極笨的打法下,虎赫也是無可奈何。雙方戰力對比,狼奔騎卒的四萬戰兵比定州軍的騎兵的確要強上一籌,在定州軍這邊,也只有旋風營,常勝營這兩營旗兵能與之抗衡,但在步卒方面,定州兵卻勝出太多,即使以步對騎,定州兵也絲毫不落下風。

發現這個事實之後,呂大臨迅速作出了改變,左翼以王啟年部天雷營為首的部卒全部被抽調到了中央戰場,輔以呂師的兩萬騎兵,用來對抗虎赫的狼奔,而呂師的另外萬餘名騎兵則被調往左翼。

狼奔軍分營三處,正中間是虎赫的中軍,這裡彙集著狼奔的三萬餘主力,而相距數里開外的左右兩營分別為諾其阿與豪格領軍,三軍互為犄角,互相策應,牽制對方的進攻。但開戰以來,呂大臨根本就對兩翼沒有發動什麼大的進攻,只是令王啟年與楊一刀盯住對手,而他的中軍則盯準了虎赫的中軍,全力猛攻。這種不講理的蠻橫打法讓虎赫難受之餘,也只能奮起全力對抗的時候,伺機反攻。

諾其阿與豪格也很能受,頂在他們面前的是定州軍中赫赫有名的旋風營,常勝營,這兩支騎兵即便對上龍嘯狼奔也不落下風,而他們手中,只有以數千名狼奔為骨幹的雜牌軍,更別提他們那精良的裝備,有時候看著對方那精良的鐵甲,昂貴的手弩(在草原上,即便是狼奔也不可能每名士兵都配上手弩的),再看看自己手下那些雜牌軍,他們能有一身皮甲就不錯了。諾其阿便不由得從心底裡泛起一股悲涼,這仗還怎麼打啊,當真如同虎帥說得那樣,我們在面對定州軍的時候,只剩下了一腔熱血和悍不畏死的精神了。

數次交鋒,都無法突破常勝營的封鎖,其實根本談不上突破,而是對方根本沒有用全力,只是牢牢地將自己擋在側面戰場,讓自己無法對虎帥形成有力的支援,自己也不敢孤獨一擲,因為常勝營的身側,還站著楊一刀的選鋒營,如果自己孤獨一擲的話,即便突破常勝營的封鎖,但有極大的可能丟掉左大營,得不償失。

而在另一邊,豪格面臨著同樣的問題。手裡的數千狼奔軍只有在前面頂不住的情況下,方才放出去穩定戰場情勢,維持雙方的均勢,他根本不敢讓狼奔軍傾巢而出,一旦手裡這幾千狼奔軍損失過大的話,對方大軍壓過來,憑手裡這兩萬雜牌軍根本無法抵擋得住對方的衝擊。

看著又出現在自己視野之中的對方那密密麻麻的戰車,豪格頭皮陣陣發麻,他不怕與敵人騎兵對沖砍殺,但很討厭定州軍的這種打法,步卒以戰車為掩護,以弓弩開道,步步逼近,騎兵兩側游戈,你稍微露出一點破綻,他便瘋狗一般地撲上來,撕掉你一塊肉去,而當你聚集力量要與他對沖時,他卻又縮到了步兵一側。

怎樣打破對方步卒的戰車方陣,豪格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出招來,假如手中有足夠的大型武器,利如八牛弩之內,或許還可一試,但現在,除了用人命來填,根本沒有辦法。而草原現在最缺的就是人命。即便突破了眼前的這些步卒,也根本改變不了戰爭的被動。

諾其阿與豪格一籌莫展,眼睜睜地盯著呂大臨好整以暇地集中優勢兵力,一點點蠶食著中軍。

呂大臨現在就是與虎赫拼消耗。

天又開始下雪了,揚揚灑灑,呂大臨很高興,越是這樣極端的天氣,便越能凸顯定州在物資的相比較對方而言巨大的優勢。虎赫以為幾百里的後勤補給線會給定州軍造成極大的困撓,那就大錯而特錯了,對於這場冬季作戰,定州軍已籌備的太久,各種突發事件都考慮得極為周到,事先制定的應急預案讓這類事情的影響降到了最低。在他們的身後,動員了數萬民夫為前線送急需的物資,用大帥的話來說,定州要打一場全民戰爭,戰士兵在前線對敵,百姓們也要動員起來,支援前線,當然,定州州府會為這些民夫支付一定的報酬,雖然報酬不多,但定州與蠻族數百年來的恩怨卻讓定州百姓熱情高漲,整日有絡驛不絕的人群從定州送來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的東西。

看著身前的一個奇形怪狀的傢伙,嗯,大帥叫他雪橇車,沒有輪子,其實定州匠師營已經解決了車的軸承問題,現在定州的馬車或其他車輛,運輸效率已大大提高,但在雪地裡,這個東西的確比馬車要有用的多。打磨的光滑的底板在雪地上不用費多大的勁便跑了起來,這讓現場觀摩的呂大臨嘖嘖稱奇,大帥的腦袋裡總是裝滿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了這個雪橇車,不論是讓牲畜拉車,還是純粹便用人力,都省力多了,也快捷多了。

雪橇車來時拉著滿車的物資,回去時也沒有空著,戰死的士兵的遺體和傷兵們也將隨著這些雪橇車被運回定州,雖然現在定州軍每個營裡都配備了軍醫,整個軍隊中更是配備了一個醫務營,但在前線,條件總是比定州要差得太多,只要還能經得起長途跋涉的傷員都被運回定州,這些傷兵傷癒之後,只要還能踏上戰場的,都會成為以後的定州軍的中堅,這是李清當政之後灌輸給手下將領們的一個意識,而經過這幾年的作戰,呂大臨等人也真正體會到了這一點,傷癒歸來的士兵不僅作戰技巧上大大提高,在兇猛程度上也遠遠比以前要強太多,凡事只要經歷過第一次之後,再碰上同樣的事情,心裡的底氣總是更足一些。

雙方的激戰給定州軍也帶來了極大的損失,光是戰士的士兵已足足有數千人,再加上受傷的,十萬定州軍已減員萬餘人,但呂大臨相信,虎赫付出的代價不會比自己低,而這些自己承受得起,虎赫卻承受不起了。

虎赫會選擇退兵嗎?呂大臨在心裡反覆權衡,如果他退後,那自己先前派出去的關興龍將會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如果虎赫不退兵,選擇在這裡強行支持呢?呂大臨心裡湧起淡淡的憂愁,關興龍隨軍攜帶的軍資可支持不了多長時間,而自己也不可能給他補充,他會怎麼應對這種局面呢

「我們絕不能後退」虎赫斷然拒絕了手下將領的建議。

「我們無路可退」虎赫坐在大案後,斬釘截鐵地道:「如果我們後退,則會將這十萬敵軍放入草原,我們能退到那裡去,只能退回王庭,而退回王庭的結果便是直接將戰火燒到了王庭,而現在皇帝陛下正在集中全力對付室韋人,如果我們將這股敵人引去,大家想過是什麼後果嗎?現在皇帝陛下將室韋人打得沒什麼還手之力了,我們一退,則會讓敵人緩過氣來,會讓這兩股敵人合流。那我們所有的打算都將落空,我們將被包圍在王城。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離覆滅還有多遠。」

「但是虎帥,如果我們不退的話,我們離覆滅便不遠了」一名將領激動地站了起來,「虎帥,您聽到了嗎?我們的大營中,傷兵哀號而得不到治療,正在痛苦地死去,我們的戰刀砍折了口子,卻得不到補充,我們箭壺中的羽箭已嚴重不足,我們的糧草已不足以讓將士們吃飽,我們的戰馬因為缺少糧食已變得萎靡不振,虎帥,我們怎麼還堅持得下去啊」

虎赫站了起來,森森地道:「沒了糧食,我們殺馬,傷兵們如果不能好轉,便給他們一個痛快。刀折了,箭沒了,我們還有兩隻手。總之,我們必須呆在烏顏巴托,等到皇帝陛下來救援我們,或者覆滅在此」

將領們震驚地看著虎赫,確認虎赫的確是在認真地說這件事,都有些呆了,殺馬?這在以前,根本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

虎赫放棄了出戰而選擇了堅守,一夜之間,虎赫的大營前立起了一排排的柵欄,柵欄之間填上泥土,再澆上水,一道亮晶晶的冰牆出現在大營之前,而在這道冰牆之後,更多地土壘正在被士兵瘋狂地修築。看到這一切,呂大臨與尚海波對視一眼,虎赫這是要作困獸之鬥了,他根本沒有撤退的打算。

「尚先生,關興龍哪裡,是不是要他撤回來?他在呆在蒙魯已毫無意義了。」呂大臨問道。

尚海波搖頭,「呂將軍,與其讓他撤回來,不如讓他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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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敵後

和林格爾,大草原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一條彎彎的小河蜿蜓曲折,流向遠方,兩丈餘寬的河面早已結冰,亮晶晶的小河宛如一條玉帶,鑲嵌在這一片土地上。一道隆起的小山樑上原本生滿了粗壯的白揚,但現在已全部被砍光了。這裡,便是定州西渡軍隊過山風的移山師的大本營。

過山風破關而入之後,所向披糜,趁著草原猝不及防之機,一路擊破無數部落,兵鋒直指白族王庭,當巴雅爾手忙腳亂調集齊軍隊的時候,過山風已到了和林格爾,直線距離與巴雅爾的王庭已僅僅只有百餘里地了。

過山風停了下來,他選定了和林格爾作為他的駐營地,與鐵尼格的欣喜若狂,自以為勝卷在握相比,過山風很清楚自己現在實是已身處虎狼群中,一個不小心便會全軍覆沒。

開闢第二戰場的目的不是為了殲敵多少,更大的作用便是牽制,只要自己存在於這個地方,巴雅爾就必須集中力量將自己拔除,否則,他是斷然難以全力以赴地去支持虎赫的,存在就是威脅,過山風對目前的這種局勢認識得很清楚。所以,當他到達和林格爾的時候,一眼便相中了這個地方,進可攻,退可守。

移山師全軍停了下來,每天就做一件事,如何讓自己的營壘更加堅固。於是和林格爾這片土地長得稍微粗一些的樹木都被砍伐得乾乾淨淨,連樹根都被刨起來帶走,樹枝樹葉當然也不能拉下,在過山風的強力要求下,和林格爾被掃蕩的乾乾淨淨。

底下將士們不清楚這場戰事要打多長時間,但過山風等一眾將領導可是心知肚明,在擊敗虎赫之前,自己這支軍隊將成為孤軍,必須要堅持到隆冬季節甚至更長,那麼,所有能收集到的有用的東西當然不能放過。後勤補給是最讓過山風頭疼的問題,鄧鵬的水師雖然運送了大量的補能到了室韋港口,但隨著軍隊的日益深入,補給線越拉越長,到達和林格爾之後,得到補給已是相當地困難,鐵尼格派出了一萬餘人的軍隊專司這條補給線的安全,但過山風也知道,隨著戰事的深入,這條補給線隨時會給巴雅爾切斷。

屯集物資,成了過山風這一段時間最主要的任務。當和林格爾大營建成,看著屯集的可以供大軍消耗約兩個月的補給,過山風終於鬆了一口氣。

相比於過山風的匆容不迫,鐵尼格剛顯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從初入關之時的不可一世,鐵騎所過之處,橫掃六荒八合,到後來的日漸困難,當他終於對上了巴雅爾的龍嘯軍之後,終於知道了室韋鐵騎與草原鐵騎的區別。連戰連敗之下,鐵尼格終於開始正視現實,率軍靠攏過山風,再也不敢在草原之上橫衝直撞了。

鐵尼格的大營與過山風的大營相隔約五里,都是背靠小山梁,面向那條蜿蜒的小河立寨,與過山風那成熟的大營防禦體系不同的是,鐵尼格的大營在防守上則相地簡略得多,室韋人對於自己的野戰能力還是有著足夠的自信。更何況在他們的側面,還有過山風部屏障,巴雅爾想要進攻任何一個大塞,都必須同時應付來自側翼的襲擊。

和林格爾大營建成不久,巴雅爾終於調集了足夠的軍隊,開始向這支深入草原的孤軍展開進攻,一個多月的血戰,讓和林格爾的每一寸土地都染滿了鮮血,但和林格爾的大營卻依然屹立不倒。過山風前期儲備的豐富的物資終於開始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巴雅爾首先選擇進攻的是過山風的大營,面對著過山風那成熟的防禦體系和精良的武器裝備,以及鐵尼格的側翼襲擾,巴雅爾在付出極大的代價之後,也沒能拿下對手。戰事陷入膠著。巴雅爾唯一的收穫是終於切斷了這支軍隊的後勤補級線,現在這兩個大營已不可能從後方得到任何的補給了。

巴雅爾明顯地變得憔悴了,長達大半年的戰事讓新成立的元武帝國已筋疲力盡,青部藍部相繼覆滅,紅部叛變,自己手中的實力急劇下降,兩個兒子納吉納奔相斷陣亡,自己與李清的決鬥已全面落在了下風,眼下這一關更是關係到元武帝國的生存,如果不能在東線虎赫被擊敗之前拿下眼前的敵人,那元武帝國滅國可期。但眼前的敵人便如同汪洋之中的兩塊礁石,雖然被風浪打得千瘡百孔,但卻仍然如同一根刺一般地紮在自己心頭。

天氣變得更加惡劣起來,這些天來不間斷地大雪讓整個和林格爾的積雪深達尺餘,這讓作戰變得更加困難,非戰半減員越來越多,但巴雅爾不能停下來,任何一天的耽擱都可能造成毀滅性的結果。

策馬立於軍陣前,任由飄飛的雪花落滿身體,巴雅爾盯著小河那頭略顯模糊的營壘,嘶啞著聲音道:「進攻」

冒著大雪,一批批的草原步卒艱難地踩著幾乎到了膝蓋的積雪,向前挺進。經過昨天一天激戰之下,被踩破的小河積冰剛剛重新封凍,但馬上又被成千上萬支大腳踩上去,發出一陣喀吱喀吱的聲音後,再一次地碎裂,亮晶晶的冰碴子附著士兵的腿上,身上,像是綴上了一些晶片,閃閃發亮。刺骨的寒冷浸蝕著步卒的身體,

定州軍營之中的投石機開始還擊,很明顯地,對方的投石機也已經沒有多少,而且石彈也已枯竭了,投擲來的是一個個的冰彈,這是定州人將小石子和水凝結在一起,利用眼下的氣溫做成的冰彈。與前些時候密如雨下的石彈相比,這等程度的進攻已幾等於無了。

側翼戰鼓擂響,鐵尼格騎兵開始出營,作出側擊蠻兵的態勢,而早有準備的伯顏立即揮軍迎上。

「定州人也已成了強弩之末了」巴雅爾沉聲道。「拿下定州人,室韋人就會軍心盡失。」

定州軍大營內,過山風立於營牆之上,他那根恐怖的狼牙棒就豎在他的身邊。看著一步步逼近大營的蠻兵,

「姜黑牛」

「末將在」

「熊德武」

「末將在」

「打開營門,出擊」

大營左右兩個營門忽地打開,定州兵潮水水般地湧出,撲向來襲的蠻兵,與此同時,大營之中的投石機,強弩猛地加大地力度,向著攻上來的蠻兵後方射去,這一招,卻是定州軍最擅長使用的隔斷戰術。阻絕後軍,集中優勢兵力殲滅前敵。

血戰再一次爆發。敵我雙方上萬人在冰天雪地之中絞殺在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股股鮮血噴濺,將積雪染紅,旋即又被無數雙大腳踏下,變成有些腥紅的泥漿。

與此同時,相距和要格爾數百里,白族王庭的東側,一支軍隊正在艱難地行軍,為首一人卻是獨臂,正是被李清贊為橫刀立馬的關興龍,在蒙魯空等了多天之後,關興龍和他的橫刀營接到了呂大臨的命令,向前挺前,直插白族王庭。

這是關興龍自從軍以來最為艱難地一次行軍,大雪迷漫,放眼望去,儘是一片雪白,想要辯清方向都極難,幸虧軍中多有在邊疆長大的士卒,雖然數次迷路,但在跌跌撞撞之中,還是一步步地靠近了白族王庭所在。

橫刀營出發時的五千人馬此時只有四千餘人了,風雪之中,掉隊的,體力不支的,足足有數百人,但關興龍顧不得他們了。所有的馬匹都被用來拉輜重物資,便連關興龍自己,也與普通士兵一樣,在厚厚的積雪之中艱難行進。

「這狗娘養的大雪,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關興龍摸了一把臉上的發水,眉毛髮際之間,已結了冰,手一摸之下,疼得直皺眉頭。

「將軍,將軍,前面發現一個蠻族聚居地」雪地之中,幾名探路的斥候一路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

關興龍精神一振,「多大?有多少人?」蠻族幾乎全民皆軍,便是一些健婦,也拉得弓,射得箭,幾乎有多少人,便可算有多少兵。

「大人,不多,最多只有數百帳。」斥候興奮地道。

關興龍哈哈一笑,數百帳,最多有幾千人,被巴雅爾徵集之後,這些部族之中,只怕戰士已不多,便算裡面的每個人都能作戰,但這樣的大雪天氣,有誰會想到一支定州軍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兒郎們」關興龍獨臂揮舞著大刀,「拿下前面的敵人,咱們喝一口熱湯,睡一個好覺,然後去打他們的王庭。」

一連數天的行軍,關興龍與他的軍隊已是疲憊不堪了,聽到關興龍的話語,一個個眼中冒出綠光,喝一口熱湯,睡一個好覺,現在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誘惑,當然,想要實現這個目標,便要先掃了前面的敵人。

橫刀營迅速將戰馬從雪橇車上解下來,騎營士兵開始整理裝備,然後上馬,在斥候的引導下,從兩側繞過去,而步卒則從正面襲擊。

戰事毫無懸念,完全是一面倒的戰鬥,這個部族之中成年男子已全部被抽走,當如狼似虎地定州兵衝入這個聚居地時,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個面露驚恐之色的老弱婦孺。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跑

王庭百里之外又出現了一支定州軍,當巴雅爾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定州軍是怎麼來的?在烏顏巴托,虎赫還牢牢地釘在哪裡,怎麼可能有定州兵潛過來,難道是虎赫已經兵敗了?一股不祥的預感讓巴雅爾坐臥不安。

「有多少人?」巴雅爾緊緊地盯著來報信的使者,問道,帳裡其它的各部酋長,大將們也都豎起了耳朵,緊張地看著這名信使。

「陛下,那個部族裡都是一些婦孺孩子,定州兵的出現嚇壞了他們,他們根本搞不清楚敵人有多大的規模,只是說很多,很多。」信使這話一出,帳裡大多數人都變了顏色。很多是一個可大可小的概念,但總之,這絕對不是一支小部隊。無論這支部隊是幾千人還是幾萬人,一旦出現在王庭之下,那對整個草原的震動將是驚人的,所帶來的後果將極為可怕,很有可能導致雪崩般的崩潰,現在草原的命運本就命懸一線。

「陛下,我們必須派兵回王庭」伯顏站了起來,道:「所有的精銳我們都帶了出來,王庭守衛空虛,一旦讓這支定州兵到了王庭,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陛下,王庭乃我朝根本,不容有失啊」大將們紛紛站了起來,附和伯顏。

巴雅爾心裡沮喪到了極點,他能夠看出,在小河的那邊,無論是定州過山風,還是室韋騎兵,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勁,也許再攻上三五天,對方就會潰敗,但長生天這一次真的沒有站在他這一邊。

「難道長生天已經拋棄了我嗎?拋棄了敬他奉他的子民麼?」巴雅爾在心底痛苦地大吼道。機不可失,失不在來,這一次失去了痛擊面前的敵人的機會,自己還會有這樣的機會嗎?不,不會再有了。

但他不能不回去,王庭不僅是他的老巢,而且他手下這些部將,這些酋長們的家眷,財富都集中在那裡,更讓人放心不下的是,那裡還是草原各族祖先們的棲息地,如若有實,那他巴雅爾將是草原的罪人,各部族必然棄他而去。

派一部回去能濟得什麼事,少了,會成為敵人刀下的魚肉,多了,面前的敵人又怎麼應對?

「傳令,全軍撤退,退回王庭」巴雅爾閉上眼睛。

帳中,數十位將領都默不作聲,但他們的心裡都已明白,元武帝國,大勢去矣。

巴雅爾連夜撤軍,十數萬大軍悄無聲息地在風雪之中退走,但在撤退的途中,卻有十數個部落將領不告而別,帶著他們的部族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肆虐的風雪成了巴雅爾撤軍最好的掩護,當第二天天剛放亮,風雪乍停的時候,定州軍的斥候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著距他們不遠處的原來蠻軍大營的駐紮地,那裡一片狼藉,蠻族十餘萬大軍不翼而飛。

「快,快回去稟告將軍」一名斥候大聲叫道。數十名斥候中當即分成數撥,一騎飛馬奔向自己的大營,而其它的則大著膽子,策馬奔向前方,想要一探究竟。

「你說什麼?」過山風摸著自己亂蓬蓬的鬍子,有些不敢相信斥候的話,「你說蠻子跑了?不應該啊?」蠻子正大佔著上風呢,咋就無緣無故地退走了呢?

「難道大帥已破了虎赫的狼奔,大軍直逼對方老巢了?」過山風思來想去,心道只有這一個可能了。

「將軍,我們馬上揮兵追趕,從屁股後面打他丫的」熊德武興奮地道。

過山風搖頭,「巴雅爾還有十餘萬兵力,我們追上去咋辦?說不準是我們打他,還是他打我們呢,搞不好現在他正布了一個口袋,等著我們一頭鑽進去呢不要慌,不管是什麼原因,咱們等上一兩天,便可一清二楚,如果是大帥揮軍逼近了對方老巢,也不在乎我們晚上一天兩天的,我們這段時間打得苦,正好休整一下。同時將斥候給我多多地灑出去,盡量地搞清楚情況」

正安排著,一名將領衝了進來,大聲道:「過將軍,室韋人看到蠻子跑了,鐵尼格王子帶著部隊已追出去了,派了一個信使來通知我們。」

過山風臉上神色一變,很是惱火,重重地呸了一口,「這個鐵尼格,不碰一鼻子灰是不罷休的,黑牛,派人去追上他,告訴他小心一點,不要中了敵人圈套。」

姜黑牛應了一聲,轉身欲行,過山風又叫住了他,「算了,那小子估計也聽不進我們的話,還會以我們怕他們得了大功,讓他去,有收穫固然好,被收拾了也正好讓他明白,這支軍隊中到底是誰來作主。」

不出過山風所料,天黑的時候,鐵尼格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巴雅爾在撤退的路上伏下了兩支軍隊,在鐵尼格興沖沖地追上去的時候,左右兩側一個齊襲,打得鐵尼格潰不成軍,損失了數千人馬,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

過山風說不得還要好好去好好地撫慰一番,安慰一下鐵尼格受傷的心靈,同時還要鼓舞起他昂揚的鬥志和復仇的心態,這仗,還有得打呢

過山風小心翼翼地整頓兵馬,打探虛實的時候,獨臂將軍關興龍在虛晃一槍進逼王城之後,已掉轉馬頭,轉而向南方進發。

「關將軍,咱們為什麼不直接去打蠻族的王庭啊?」部將王剛很有些疑惑,斥候已探明了王庭裡只不過數千守軍,出其不意之下,應當能一舉拿下,拿下對方的王庭,這該是多大的功勞啊

關興龍瞟了他一眼,提起刀背敲了一下他的頭盔,噹的一聲響,關興龍沒好氣地道:「打王庭?你小子想立功想瘋了吧?不要命了?咱多少人,不到五千人馬,你就想去啃對方的王庭, 你當蠻子都是泥捏紙糊的啊對方王庭裡那怕只有幾千守軍,也不是我們能攻得下來的。我估摸著,現在巴雅爾應當派兵來追我們了,我們得想法子逃命去了」

王剛摸摸腦袋,哼哼道:「關將軍,巴雅爾對面有過將軍和室韋人好幾萬人呢,就算分出兵馬來,又能有多少,咱可不怕他既然來了,不好好地幹一仗,豈不氣悶」

關興龍哈哈一笑,「那是當然,不過嗎,咱們就不去拶巴雅爾的虎鬚了,咱們現在往南方跑,你知道前邊是什麼地方啊?」

王剛想了一下,「馬王集啊,斥候不是早就探明了嗎?」

「對啊,馬王集,咱就去打馬王集,馬王集是個不小的地方哦,聽說那裡是蠻子最大的互易之地,那裡應當有不好的好東西,咱去搶他**的。」關興龍嘿嘿地笑道。

關興龍從最初就沒有想過要去攻打對方的王庭,手裡的這點兵馬還不夠對手塞牙縫的,他的目的便在要在對手的王庭四週四處搶掠,在王庭裡形成一股恐慌的氣息,然後尋摸機會去與過山風會合,否則以他現在的實力,只要讓巴雅爾抓住他的蹤跡,下場便不那麼美好了。

而事實上,行蹤飄忽不定地關興龍的確讓巴雅爾困撓不已,惡劣的天氣又幫了他的大忙,巴雅爾始終沒有抓住關興龍這支部隊的蹤跡,關興龍在王庭四周肆意搶掠了十數天之後,終於聯繫上了過山風,兩支定州軍在和林格爾勝利會師。

巴雅爾退回王庭,而在烏顏巴托的虎赫狼奔已陷入了絕境,尚不知巴雅爾已退回王庭,放棄了殲滅過山風與室韋軍隊,而巴雅爾的信使又還沒有趕到,虎赫仍在苦苦支撐,三天前,豪格大營被破,豪格身死當場,一天前,諾其阿大營被破,整個大營僅僅逃出了諾其阿及千餘名狼奔,現在虎赫的中軍已陷入三面包圍之中。

糧食極度缺乏,狼奔軍中也不得不開始殺馬來維持,每每聽到軍中戰馬被殺前的慘嘶,虎赫的心裡便陣陣的疼痛。寒冷的天氣是比飢餓更可怕的敵人,整個大營裡取暖的木柴早已用光,能用來取暖的東西也全燒光了,現在所有的士兵幾乎只能靠互相擠在一起來取暖,不少的士兵便是在睡夢中,一睡永不醒,被生生地凍死了。

支持不了多久了,虎赫在心裡歎息。

「撤退吧,虎帥」腦袋裹得跟個粽子似的諾其阿聲淚俱下,「虎帥,再堅持下去,狼奔就全完了,虎帥,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啊」

虎赫呆呆地坐在大案後,是啊,是該撤退了,但現在想撤退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了,這麼多人一起走是斷然不可能的。自己是該做出決斷,能為草原保留一點實力便保留一點吧

「諾其阿,我們的確要考慮撤退了,陛下哪邊一直沒有消息,但我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趁著狼奔軍還有一戰之力,突出去,撤回王庭,或許還能助皇帝陛下一臂之力。」

聽著虎赫答應撤退,諾其阿幾乎落下淚來,狼奔總算看到了一線生機。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虎赫開始對著諾其阿,一五一十地講起他的突圍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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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殞落

雪仍在下著,風捲著雪花,發出嗚嗚的怪聲,不時有大團大團的雪花被風裹協著捲進高高的哨樓。刁大毛裹緊披風,蜷縮在哨樓的一角,長矛斜倚在一邊,睜大眼睛看著被風捲起的雪團打在哨樓上的那盞氣死風燈上,燈籠劇烈地晃來晃去,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掉落下來。這該死的鬼天氣刁大毛在心裡恨恨地罵著,雖然穿著厚實,但在這麼高的地方,簡直會將人凍僵,自己上來值勤應當有一個時辰了吧,還得堅持一個時辰方能換崗呢將脖子縮了縮,刁大毛特別思念起溫暖的帳蓬。

風中似乎傳來馬嘶聲,刁大毛伸長腦袋,黑沉沉的外面什麼也看不到,有些疑惑地站了起來,努力地睜大眼睛,竭力地想搞清剛剛是不是幻覺。但馬上他便意識到不艱了,整個哨樓都是顫抖,不,不是哨樓在抖,而是大地在顫抖,那是大匹奔馬才能造成的效果,刁大毛一把抓起錘子,重重地敲在哨樓上那面巨大的金鑼上。

「敵襲,敵襲」伴隨著清脆的鑼聲,刁大毛狂吼著。差不多在同時,中軍大營裡其它的哨樓也同時響起了報警的鑼聲,本來安靜的大營頓時沸騰起來。

刁大毛抓起長弓,緊張地瞪視著黑暗之中,震顫愈來愈強烈,天雖然還是那樣的暗黑,但已可以看到對面那影影綽綽的人影,站了起來,拉開弓弦,一支利箭嘯的一聲飛了出去。

不知道能不能射中一個蠻子?刁大毛在心裡暗想道,對方的隊形那麼密集,應當會射中吧心裡想著,手裡又摸了一支羽箭,穩穩地搭上了弦。回望身後,戰友們正奔出帳蓬,排成隊列。

嗖的一聲,再次射出,這一次刁大毛清楚地看見隨著他的弦聲,一個騎在馬上的蠻子應聲掉下馬來。

潮水般的蠻子從黑暗之中,從風雪之中衝了出來,如同地獄中逃出來的魔鬼,瘋狂地撲向大營,刁大毛從哨樓上俯著身子,一次又一次地拉開弓弦。

哨樓劇烈的晃動起來,刁大毛聽到令人毛骨悚然地格格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哨樓向著一邊傾倒下去,「日他八輩子祖宗」,刁大毛在咒罵聲中隨著哨樓一齊倒了下去。

呂大臨想不到虎赫會選擇在這樣一個時候前來襲營,而且從前營遭到的攻擊烈度來看,這還不是一般的襲營,虎赫似乎是傾巢而出,他想幹什麼?

「將軍」一名部將衝了進來。

「怎麼樣?」呂大臨冷靜地問道。

「前營士兵就地抵擋,中軍部隊正在集結但敵人攻勢太猛,前營擋不住了。」部將聲音有此發抖。

呂大臨哼了一聲,拔出戰刀,大步向外走去。

「將軍,是不是召左右兩勞營王將軍他們?」

「暫時不要。」呂大臨道:「黑夜之中,清況不明,萬一虎赫設了什麼陷阱,他們貿然來援,會吃大虧的。」

倉促集結的前營的士兵有些單薄的陣形無法阻擋亡命衝擊的蠻兵,很快便被擊破,從中間撕開了一條大口子,潮水一般湧來的蠻兵沿著這道口子向前中軍衝擊而去。

被擊散的前營士兵循著一聲聲尖厲的哨聲分向左右退開,很快便在左右各形成了一個一兩千人的方陣,兩個方陣同時發力,衝向這道被撕開的縫隙。

虎赫沒有費多大的力氣便撕開了第一道防線,大軍衝向了呂大臨的中軍,這一瞬是,虎赫腦中泛起一個念頭,如果今天能一舉成功地殺死或抓到呂大臨的話,那麼這一場戰鬥自己或許會將不可能變為可能,會將大敗變為大勝。

但這個念想只在腦中持續了那麼短短的一小會,便消逝得無影無蹤。越向裡,遇到的阻力越大,現在已幾乎不能前進了,大營之中千萬支火把燃了起來,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虎赫甚至可以看到不遠處那層層士兵方陣之後,呂大臨那略顯憤怒的臉龐。

定州兵的反映速度讓虎赫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前營明明已被自己擊潰,但自己還在中軍激戰,定州軍的前營居然又恢復了建制,正在猛攻自己的尾翼,而兩側呂大臨的騎兵也正在側擊。

呂大臨甚至沒有招喚他的左右兩個大營的援兵,不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是不屑為之還是不明情況之下的小心,總之,當這兩大營的援軍出現的時候,就是自己滅亡的時候了。

「進攻,殺,殺進去」虎赫抽刀怒吼,率著他的親衛,向著呂大臨的所在,一步一步艱難地殺進。

定州軍左右兩大營,王啟年全軍已集結完畢,注視著一片明亮的中軍,韓冬有些急切地道:「將軍,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去救援中軍?」

王啟年搖搖頭,「呂將軍沒有發出號令,我們不能擅動,虎赫多智,小心他設下了什麼圈套。現在幾更了?」

「快四更了」

「好,呂將軍那裡不是那麼好打的,只要等到天亮,我們便可以清楚地知道虎赫道底想幹什麼?韓冬,多派斥候,小心警戒」

「鬍子」姜奎縱馬奔來。「你說虎赫想幹什麼?剛剛斥候回報說這一次進攻居然是虎赫親自帶隊進攻。」

王啟年訝然道:「虎赫親自進攻?難道他想自殺?」

「虎赫知道,遲早是一個死,與其被我們困死,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戰死,臨死還要抓幾個墊背的,奶奶的,鬍子,我去衝他一下。」

王啟年有引起困惑地道:「老薑,你說虎赫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他如果想跑,我想我們是攔不住他的,頂多將他的部隊留下來為。他這是為了啥呢」

姜奎嘿嘿一笑,「大帥不常說這個虎赫算是一個英雄嗎,說不定英雄就是這樣的,也說不定他正在犧牲自己而達到什麼目的呢」

王啟年眼光一閃,「你說什麼?」

姜奎道:「我只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挺熟悉,就像當時我們在白登山上一般,只不過彼此之間換了角色而已,鬍子,你說這虎赫是不是用自己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暗底裡在打別的注意。」

王啟年一拍大腿,「老薑,你說得有道理,這虎赫絕不是做事毫無目的的人,他一定想掩蓋什麼,姜兄弟,你有沒有膽子去虎赫的大營那裡探探風?」

姜奎哈哈一笑,「你可別激我,不就是去虎赫的大營嗎?我就去瞧瞧。」

虎赫大營,諾其阿率領著一萬狼奔精銳,靜靜地矗立在夜色裡,虎赫搜盡全軍,也只為他們配齊了十天的乾糧,而從這裡到王庭,便是天氣甚好,也要十好幾天,現在這個天氣,天知道要幾天才能到達,而且背後肯定會有敵人的追兵。虎帥的這一次攻擊,或許可以為自己爭取一到二天的時間,這一路走下來後,不知能回到王庭的還有多少。

遠處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隱隱可聽到喊殺聲。諾其阿含淚看了一眼大營,大聲下令道:「我們走」一萬狼奔軍趁著夜色,向著遠處悄悄遁去。諾其阿率軍離開大營後不到一個時辰,姜奎的旋風營便趕到,看到黑沉沉的大營,姜奎有些疑惑,自己已到了攻擊的位置,而且絲毫沒有掩飾意圖,但對方營中居然沒有絲毫的反應。「派一隊騎兵去試探一下」姜奎下令道。

一柱香之後,姜奎出現在已被廢棄的大營裡,虎赫放棄了他的大營,展開了一次心知肚明的無去無回的攻擊,他根本就沒有想著回來。

「將軍,抓住了一批受了傷的蠻子」一名士兵大步跑來向姜奎報告。

「走,看看去」姜奎決定審審這些俘虜,或許能得到點有用的消息。

天色漸明,呂大臨現在終於確認虎赫便是來自殺的,他根本沒有什麼後招,臉色難看之極的呂大臨下令道:「命令左右兩大營,合圍,殲滅虎赫」

當王啟年部與王琰楊一刀部投入戰場之後,戰事已毫無懸念,激戰了半夜的狼奔軍疲憊不堪,很快便被分割,包圍。

天色大亮之時,全軍來襲的虎赫部或被殲滅,或被俘獲,近三萬大軍全軍覆滅。距離呂大臨所在的地方約五十步的地方,虎赫與他的最後的百多名親衛便倒在這裡,呂大臨緩步走到這個大敵面前,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的虎赫身上被強弩破開了幾個大洞,鮮血染紅了盔甲,頭盔摔在一邊,露出一頭花白的髮辮,臉上卻透著一股安詳,一種解脫,嘴角甚至

帶著一絲笑意。

「呂將軍」一騎飛奔而來,奔到距呂大臨十數步遠的時候,翻身下馬,單膝著地,大聲道:「呂將軍,小人是旋風營斥候,我家姜將軍命我前來稟告大人,狼奔約有萬餘人脫離了戰場,正在向後撤退,旋風營正在追敵,請大人派兵支援。」

聽完斥候的話,呂大臨苦笑了一下,看著虎赫的遺體,「你用自殺性的攻擊,就是為了掩護這些人逃離?很好,你不愧是草原第一名將,我不如你。王琰」

「末將在」王琰大聲道。

「你率常勝營,迅速前往支援旋風營。」

「來人啊,找一幅棺材,將虎赫的遺體好好地收斂起來,就葬在烏顏巴托吧其餘的這些蠻子,也挖坑掩埋好,便讓他們永遠地追隨他們的首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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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四更,小聲地問一下:還有月票嗎?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公主駕到

定州城,被裝扮一新,整面城牆上都掛上了紅色的彩綢,大紅的燈籠從每個垛碟上探出來,隨風晃動。一面面彩旗在城樓上迎風飄揚,但連城樓上站著的士兵,也都換上了簇新的服裝,手持長矛筆挺地站立在城樓上,城門裡,最為搞笑的是,每個戰士的頭盔上都別著一支紅色的絹花。城門外已是人山人海,也不知有多少定州人從城裡湧了出來,大家都伸長脖子,看著不遠處正在徐徐行來的大隊人馬。

定州要辦事喜事了。如此隆重的場合,無他,只是為了迎接定州未來的主母,鎮西候夫人,名滿天下的傾城公主。

距定州城門約百步的地方,已建起了一座臨時的營寨,在未來的幾天裡,傾城公主都將住在這裡,直到新年的第一天,那是李清迎娶她的日子。

路一鳴和許雲峰兩人代表定復兩州最高文職官員迎出百里以外,而現在,李清正帶領著定復兩州剩餘的高級官員,以及兩州的富紳名士,恭敬地在城門外等著公主鸞駕的到來。

定州的高級軍官們除了馮國,幾乎全都在外征戰,是以李清的身邊,幾乎清一色的文職官員。今天的李清穿著全新的鎮西候官袍,紫色的官袍面前繡著一支張牙舞爪的兩腳莽蛇,一頂候爺的金冠頂在頭上,讓李清分外不自在,他習慣了要麼頭上頂著頭盔,要麼便是隨意地將頭髮挽紮在一起。倒背著雙手,瞇著眼睛的李清掃了一眼四周,陡地看到清風正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側方,正與她身邊的一名官員低聲地說著什麼,神態自然,完全看不出什麼異樣。似乎感覺到什麼,清風陡地抬起頭來,與李清四目相對,清風嫣然一笑,無比燦爛地神情讓李清愕然無語,詫異之間,清風已又是回過頭去,接著與那官員說著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李清心裡陡地生起一股淡淡的醋意,他倒不是吃那官員的醋,而是清風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他甚是不舒服,她的心裡真得就什麼也不在乎嗎?李清在心裡揣擇著。

號角吹響,金鼓齊鳴,公主的鸞架終於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到了定州城下,尚海波和路一鳴兩人翻身下馬,走到李清面前,向李清交令。李清微笑著向兩人擺擺手,大步走向車隊。

威嚴的儀仗隊兩邊分開,兩騎馬越眾而出,李清抱拳躬身,「李清見過韓王爺,見過二伯」

頭髮鬍子都已雪白地韓王哈哈大笑,轉頭對著李退之道:「退之,李氏有此佳兒,當真是可喜可賀,哈哈哈,李清,不用多禮了。」抬頭打量著四周,「好小子,好大的陣仗啊,聽說你定州正在打仗,可看你這定州模樣,一點也沒有打仗的樣子嘛」

李清微微一笑,「蠻族不過一跳樑小丑,已不足為患。」

韓王爺嘴一咧,道:「退之,聽聽,聽你這侄兒一說,咱們這些老傢伙可都要羞得找條地縫鑽了進去才行,蠻族在他眼中是跳樑小丑,可這麼多年來,咱們這些老傢伙可在他們身上吃夠了苦頭啊」

李退之微笑道:「小子狂妄無心之語,老王爺不要放在心上。」

李清心中微微一動,聽韓王這口氣,似乎早年也與蠻族打過仗啊。

韓王呵呵笑道:「無妨,他倒有資格這麼說,聽聞你的軍隊已在烏顏巴托包圍了虎赫,取勝可期擊敗虎赫後,平定草原已成功大半,你當年所說三年平定草原,倒是真要實現了,當初我可是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你幾句狂妄的,現在倒要向你賠個不是了」

「老王爺說那裡話來,能擊敗蠻族,這也是托了皇上宏福,定復兩州百萬百姓齊心協力,方能有今日之戰果。」

韓王大笑,「小子倒是會說話。哦,退之,你與他說正事吧,我這人老了,嘴也雜,說了半天,也沒到正題,可別耽誤了正事」

李退之在心裡笑話著老韓王居然這個時候在想起要說正事,當下正色對李清道:「離大婚之期還有數天,依規紀公主現在是不能與你相見的,你也不必上前去拜見公主了,我們就在定州城外紮營,一應所需,你都準備好了嗎?」

李清點頭道:「全都已配備妥當,公主鸞駕可逕自入住即可。」

「嗯,那就好,營內警戒自有公主的衛隊擔當,營外就歸你了」

「二伯放心,一切都已佈置妥當」

「那好,等我們入營安置好之後,我與韓王再進城來與你商議相關細節,大婚之事,每一個細切都要考慮周全,萬萬不可出了一點岔子,你這定州只怕於這禮儀之事,懂的人不多,這一次我們專門從京城來了相關人等。」

李清苦笑一聲,「一切聽從二伯安排」

幾人說話間,早有人指引著公主的儀仗開始進營,首先入營的便是充當公主衛隊的宮衛軍,全身著甲的宮衛軍個個高大魁武,便是胯下戰馬也都是千里挑一,比起定州人常見的戰馬要高上一頭也不止,今天戰馬沒有披甲,否則看起來可能更能讓定州人過癮,但饒是如此,威武的宮衛軍仍是讓圍觀的百姓發出陣陣喝彩聲。

專司保衛的宮衛軍專業素質的確過得硬,乍一入營,片刻之間,營寨的各個要點上都已分配好了人手,很快便接管了整個營寨。

「看起來還不錯」李清低低地咕了一句。

「清兒你說什麼?」李退之沒有聽清,追問了一句。

李清笑道:「侄兒是說宮衛軍很是威武,比御林軍強多了」李退之和韓王聞聽此言,都是臉色古怪,兩人當然是想起了在洛陽李清將御林軍打得滿地找牙的往事。今日李清盯上了宮衛軍,別不會尋個由頭給宮衛軍也來一個下馬威吧?

韓王臉色變幻數次,他比李退之知道的更多一些,傾城自從在皇家校場吃了李清的虧後,一直咬牙切齒,私下裡與韓王賭咒以誓要給李清一個好看,今日一聽李清這一句話,倒與傾城兩人不謀而合,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兩人真是天生一對冤家韓王在心裡感歎一聲。自己得盯牢靠點,婚前萬萬不能讓他們兩人打起來,要打起來,那就是皇室醜聞了,婚後,閨房之內,他夫妻兩人打起來那叫閨房之樂,兩者可不能同日而語。

三人一邊看著公主龐大的車隊入營,一邊各自想著心事,正相對無語之間,遠處突然響起了急驟的馬蹄聲,幾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唐虎立即率令親衛隊迎了上去。唐虎剛剛策馬跑了沒幾步,城樓之上忽地傳來震天的歡呼聲,聲音之大,讓城下諸人都是大吃了一驚,李清抬起頭,卻見城上本來站得筆挺的士兵們正揮舞著武器,又叫又跳。

「紅旗報捷,紅旗報捷我們又打勝仗啦」

李清與尚海波路一鳴幾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是露出喜色,這個時候傳來的捷報肯定是烏顏巴托之仗打勝了,就是不知道戰果有多大?

城下無數的百姓聽到城頭士兵的歡呼聲之後,也齊聲歡呼起來,一時之間,定州城下倒成了歡樂的海洋,眾人目光都從公主的車駕轉移到了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一隊足足有十餘人的背插紅旗的信使一面狂奔,一面齊聲高呼,「烏顏巴托大捷,烏顏巴托大捷」

李退之與韓王對視一眼,這報捷倒來得巧,剛好趕上時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李清刻意安排來向公主示威的。

兩人的這個想法倒是錯怪李清了,李清只知道戰役發起的時間,什麼時候結束他可沒準信,現在的李清早已只給部將下達戰略目標,至於部將怎麼打,他是絕不干涉的,前線戰事瞬息萬變,要是自己來個遙控,那只怕是敗亡有期了。他要的中結果,而不是過程。

十餘名背插紅旗的信使被唐虎引導著來到李清的面前,他們的呼喚聲在看到定州城下如此規模的歡迎儀式也有些懵了,整齊的呼喚聲也戛然而止,直到奔到李清面前,這才反應過來,一齊翻身下馬,領頭一人大聲道:「回稟大帥,烏顏巴托大捷,殲滅蠻族狼奔軍四萬餘人,陣斬蠻酉虎赫。」

「你說什麼?虎赫死了?」李清又驚又喜,能陣斬虎赫,那烏顏巴托這一仗便算是完勝了。

「是,大帥,虎赫已死,現在呂將軍正整頓部隊,準備乘勝進軍,常勝營與旋風營兩軍已先期進發,追逃殲敵。」

「嗯」李清立即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問題,常勝營與旋風營同時出發追敵,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狼奔還有部隊成建制地逃走了。不過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追問詳細軍情的時候,向尚海波使了一個眼色,尚海波會意地點點頭。

「賞,重賞」李清大聲道。

幾名信使都歡喜地站了起來,正準備隨著唐虎退下,另一邊卻傳來一個公鴨嗓子的呼叫:「公主懿旨。」眾人盡皆一愣,卻見公主身邊的管事太監黃公公正帶著一隊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

「公主說,今日剛到定州,便有喜訊傳來,不勝欣喜,特賞賜這幾名從前線歸來的勇士,以示公主心意」

十餘名信使都呆在那裡,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清,李清微微一笑,點點頭,唐虎道:「你們這些夯貨,還楞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謝公主賞賜」

十餘名信使這才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在地,「謝公主賞賜」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夜話

夜已深,但整個定州城卻仍是一片燈火通明,烏顏巴托大勝,大帥喜期臨近,公主鸞駕到達,雙喜臨門,定州城取消了長期以來的宵禁,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一片歡樂的海洋中。難得有這樣一個歡樂的不夜天,自然要好好地放鬆一下。

「來,清兒,伯父先祝你再獲大勝,平蠻指日可待。」李退之舉起手酒杯。

「多謝伯父」李清,「伯父千里遠行,數次為了李清的事情奔赴定州,這一次更是頂風冒雪,一路艱辛可想而知,李清感激不盡」

李退之呵呵笑了起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清兒這話可就生分了,伯父如此辛苦,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李氏一族啊」

李清笑道:「清兒這兩年專注邊關戰事,對於中原大勢倒不甚了了,伯父可為我分說分說」

李退之搖搖頭,夾了一筷子定州特有的醃肉絲,一邊咀嚼著一邊拿筷子點了點李清,「清兒此話不盡不實,伯父可還沒有老糊塗,你在定州,前兩年倒是一門心事地盯著巴雅爾,但今年嘛,只怕你一隻眼睛已看著中原了吧?中原局勢如何,你會不清楚?清風的統計調查司如今在大楚已是聲名赫赫,大小事情又有多少能瞞得過你?」

李清有些尷尬,倒是想不到這個二伯言辭如此犀利,掩飾地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又提箸為李退之夾了一箸菜,笑道:「都是些道聽途說的消息,那有伯父知道的詳細?」

「清風的統計調查司雖然發展迅速,但畢竟時日尚短,中下層滲透費不了什麼功夫,但想在上層有所作為,倒也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大致的一些東西想必你也知道,我不必多說,便跟你講講整個的勢力分佈吧」李退之點點頭,道。

「大楚有州五十六,宗族豪門勢力盤根錯節,彼此之間利益交纏,但粗略地可劃分為幾大勢力集團,盤踞南方的寧王,虎踞中部富庶地區的蕭氏與向氏方氏聯盟,北方的靖安候呂氏家族,東部的鄭國公曾氏家族。這其中又各有利益糾葛,實是一言難盡,或許現在還得加上西部的你了。」

李清失笑道:「定州根基淺薄,豈能與這些積累數百年的豪門大閥相提並論。」

李退之搖頭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佔據定復兩州,麾下精兵強將冠於大楚,平定草原之後,更是有了廣闊的戰略迴旋空間,雖說西地苦寒,歷朝歷代以來,尚沒有西部豪強能擊敗中原大宗的前例,但現在你卻又有所不同了。」

「有何不同?」李清笑問。

「你忘了?你身後還著李氏」李退之笑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翼州富庶,但卻是四戰之地,無險可守,老爺子接掌家族之後,強兵勵馬,也只能是守成而已,根本沒有餘力擴充勢力,如果沒有你的異軍突起,則只能在上述幾大勢力之間選擇最有可能成功的一個投靠,以保家族的存續和輝煌,但現在則大大不同,李氏,如今也是這天下之間有能力角逐的勢力之一。」

李清笑而不語。李退之興奮地道:「翼州號稱十州通衢,中原亂像一起,你揮兵入關,打通西部與翼州之間的通道,則扼住了南方寧王進攻中原的通道,同時又將中原腹地一隔為二,那時間,我們李氏或聯蕭家共擊寧王,或聯寧王討伐蕭氏,左右逢源,從其中謀取最大利益,不斷壯大自聲實力,到得最後,嘿嘿」

說到這裡,李退之不知是興奮,還是酒意上頭,臉色通紅,盯著李清,一字一頓地道:「清風,那時,便是讓這天地變幻,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吧?」

李清笑著端起酒杯,對敬了李退之一杯,道:「二伯,目前我們還是先將蠻族滅了再論其它,中原到底會如何,現在還難以看清,也許到時候,那裡的景象會讓我們大吃一驚。」

李退之點點頭,「清兒說得是,眼下我們還得夯實基礎,不可好高騖遠,如果說翼州是我們李氏騰飛之基的話,那你這定復兩州則是我們李氏的翅膀和爪牙,絕對要牢牢地抓好在手中。公主此來,可不僅僅是天啟籠絡你的手段,隨公主而來的,可是整整一個幕僚團,公主儀仗之中,文武兼備,清兒,公主是想要掌控復州,你可有應對之策?」

李清哈哈一笑,「伯父但請放心,復州落入我手已近一年,如果我還沒有牢牢將其控制在手心之中,李清豈會有今日成就,公主帶來的這些人想必是準備安插到復州去的了,嗯,公主倒是有這個權力,必竟聖旨中是說復州由他代領嘛至於這些人能做到什麼程度,可就由不得他們了。」

李退之叮囑道:「不要大意,公主幕僚之中,為首一人叫燕南飛,原是首輔陳西言大人的幕僚,為人政務精熟,;圓滑幹練,是個十分難纏的人物。有他輔佐公主,你要小心應對。」

李清點頭道:「伯父放心,我省得的。」

「原本我不必多說,但臨來之前,老爺子卻有話讓我帶給你,公主看似豪爽,毫無心機,但自有一套凝聚人心的方法,否則也不能執掌大楚第一軍宮衛軍這麼多年,而且讓這些強悍的傢伙服服帖帖,再者老爺子也擔心公主會與清風起衝突,清風對你的忠心倒不虞有他,但如果與公主對上,便說不準會發生些什麼,女人心,海底針,終是難以預測的。」

聽到李退之提起清風,李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霾,白天,清風那燦爛的笑容又在腦海裡閃現。

「我知道了」

「嗯,公主儀仗之中的那些重要人物,你宗華叔父都已做了詳細的調查,回頭我就讓人把這些卷宗給你送來,這些人的性格,喜好,社會關係,所擅長的方面都一一寫在上面,你自己看著辦吧」

對於傾城,李清到目前為止,腦袋裡還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映像,只是模模糊糊地記得在皇家校場自己拉下對方的面罩時,那張漲紅的,圓圓的臉龐,至於漂不漂亮,真得沒有看清楚,畢竟當時發現被自己摁翻在地,跨坐其上的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身份尊貴的公主的時候,腦子裡有些發蒙了。

隨著李退之斷斷續續的說提一些傾城零零碎碎的事情,李清的腦子裡慢慢地勾畫出了一個強悍的女人形象,隨著李退之的敘說,李清的腦子裡彷彿出現了一個畫面,傾城頂盔帶甲,手提長槍,戟指李清,大聲喝道:「駙馬,放馬過來,讓為妻看看你的真本事」一念及此,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李退之在定州城中與李清把酒夜話的時候,城外營寨之中,韓王,傾城,還有李退之嘴裡的燕南飛也正聚在一起。

傾城住的這間帳蓬極大,看樣式倒很有可能是李清繳獲的那位草原蠻族酋長的金帳,足足有數十個平方大小,帳內分隔成了內外兩間,外間會客,裡間休息。

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厚實的大帳卻將寒風隔絕在外,加上帳裡熊熊燒燒的炭火,倒是溫暖如春。

「今日這捷報來得巧啊」燕南飛撫著三縷長鬚,道:「倒似是給我們一個下馬威似的。韓老王爺,公主,你們看呢?」

韓王撫著雪白的鬍子,沉吟道:「這個倒說不準,其實傾城下嫁公主,內裡的意義雙方都不言自明,傾城公主身份不一般,也許李清人這層意思,也許真的是巧合而已。」

傾城笑道:「倒不管他是什麼意思,總之能打敗蠻族都是好的,虎赫是草原第一大將,殺死了他,草原蠻族敗亡已是指日可待,早一日平定蠻族,定復兩州也可早日抽身,這樣方才有餘力對洛陽的皇上形成援力。」

燕南方眉頭急皺,道:「公主,李清倒底怎樣想,現在我們都不清楚,今天我在定州城裡轉了半日,所見所聞,卻是不大好,定州百姓,只知李帥,不知朝廷,言語之間,對他們的軍隊的戰鬥力可謂是信心滿滿,再者,我好不容易聯絡上了在定州的職方司負責人,可是,嘿嘿」燕南飛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怎麼樣?」傾城問道。

「定復兩州的職方司全部已落入到了統計調查司的控制之中,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便是今日,那職方司的傢伙也是費盡心力才擺脫了跟蹤,與我會晤不到半個時辰,便匆匆離去,聽他語氣,對統計調查司很是畏懼,看來我們日後是指望不上他們了。」

「他對你說了些什麼?」韓王關心地問道。

「他只說簡單了說了一下,雖然他們接到了朝廷職方司的命令,要全力配合我們,但恐怕是有心無力,只要他們的動作稍微出格,便會被統計調查司抓走,而據他所言,復州恐怕也被李清紅營的鐵統一般,自州府以下,縣,鎮,村,包括幾大鹽場,全部被定州心腹把持,公主想要掌控局面,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傾城咬著牙,發出絲絲的聲音,「李清拿下復州這才多長時間,就已經全盤掌控了嗎?」

燕南飛點點頭,「現在我們已經清楚,當時在復州禍亂的匪患就是李清手下大將過山風,過山風在復州的掃蕩,將舊有官僚體系打得幾乎十不存一,而李清在定復兩州實行的新政,又讓最下層的百姓對他鼎力支持,這讓他有了極高的民意,如光是這樣,我們還可以聯絡士紳,仍是大有可為,但李清接著成立商貿司,與士紳利益均沾,又將兩州的豪紳士族牢牢地綁到了他的戰車上,再加上統計調查司的嚴密控制,可以說,現在定復兩州基本上鐵桶一般,水潑不進。而且那職方司的傢伙臨走時,還再三叮囑我,千萬不要招惹統計調查司的那個女魔頭。」

傾城冷笑:「他是說李清的那個女人清風嗎?」

燕南飛默然,韓王也乾咳了兩聲,不再說話。

「不急,事在人為嘛」傾城一字一頓地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早課

定州軍政兩府在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候忙得底兒朝天,呂大臨部在殲滅虎赫狼奔之後,稍事整頓,便全軍直撲蠻族王庭,如此惡劣的天氣之下,為了保證軍隊的戰鬥力,定州所面臨的後勤壓力前所未有的大,通往草原的道路上滿是載滿物資的雪橇車日夜不停地向前運輸,一批批剛剛走出新兵營的補充兵營集定州城,等著配發裝備,然後奔赴前線。

在公主儀仗營盤的對面,一座新的營盤一夜之間立了起來,秦明站在轅門口,凝視著對面的軍營,在他的身後,一個身材矮小,穿著宮衛軍普通士兵服飾的人也正感興趣地盯著對面的新兵營,在這個士兵的四周,十幾名宮衛軍四散而立,卻有意無意地將他們圍在中間,既不遮擋他的視線,卻又能在有任何意外發生時第一時間將他圍在中間,這個士兵,當然便是傾城公主了。在營裡悶了幾天,傾城終於不耐煩了,聽秦明說一支新兵營在自己營盤的對面立了起來,便出來看熱鬧。定州兵之精銳他們是見識過了,但當時李清帶上京城去的可是百戰之師,到底李清是如何將一些農夫,小販,混混們在短時間內打造成一支精兵,他們還是一無所知,正好有新兵出現在他們眼前,怎麼能錯過呢

雞鳴澤新兵訓練營的指揮官,參將陳興岳滿臉春風地出了自己的大帳,上一次大帥去雞鳴澤視察時,因為沒有及時地將雞鳴澤湖鑿冰,吃了好大一個掛落,三年之內不能有晉陞的機會,眼看著對蠻族的大戰就要結束了,陣興岳心裡這個急啊,要是趕不上這個趟,那自己可真要等上三年再能更進一步了。

每日心裡像貓抓一般的陳興岳大著膽子跑到了大帥府,求見大帥,一番苦苦懇求,淚眼縱橫之下,終於打動了大帥,再加上有參軍尚海波的幫襯,自己終於搭上了這最後一趟船,得以率領這個補充營支援前線。

這次上前線可得大大地露一個臉,否則怎麼對得起大帥給自己的這一個機會?只要大大地立上幾個功勞,那三年的期限可就不會再是自己的障礙了。在幾名衛兵的簇擁下,陳興岳大步走到轅門前立定。

傾城奇怪地看著對面的陳興岳,問秦明道:「秦明,這個走出來的人看那氣度應當是個不小的官啊,咋地這麼隨便,大冬天地居然只穿著個犢鼻短褲,而且他的那些衛兵也和他一樣裝束?」

秦明搖搖頭,「公主,我也不知道。」心中卻是微微有些惱怒,這也就是傾城公主,從小在軍營中廝混長大,後來又一直掌軍,否則這些人在公主的大營前著裝如此不整,換個主子立馬便會治他們的無禮之罪。

「公主,別看了,這些人不知要玩什麼花樣?」秦明回頭對傾城道。

傾城搖搖頭,「不,我倒想看看,定州的兵倒底有什麼特別的」

說話間,對面忽地傳出一聲聲尖厲的哨聲,將秦明等人都嚇了一大跳,隨著哨聲,本來寂靜無聲的對面大營忽地沸騰起來,在傾城等人目瞪口呆中,一排排的只穿著一條犢鼻短褲的士兵從營裡湧了出來。飛快地在轅門處開始集結。

一,二,三,秦明在心裡默默地計數,他也想看看這些新兵能在多長時間能集結起來,秦明在心中默默計數的時候,對面的一名士兵口中的吵哨聲變得極為短促,一聲接著一聲,彷彿也在計數一般。

讓秦明目瞪口呆地是,他在心中剛剛默默地數到十九,對面的軍隊已齊唰唰地橫成列,豎成行,站得整整齊齊了。

傾城和他四周的宮衛軍們齊齊發出一聲驚歎。這可不是一支小部隊,而是整整一個營,足足有五千人啊,看著一片片光溜溜地站在冰天雪地,卻挺胸直立的士兵,傾城和秦明兩人的眼中充滿訝色,對看了一眼,這是新兵嗎?

五千人矗立在寒風之中,凜洌的寒風吹過,卻沒有一點雜音,肅然的氣氛便連這邊本來有些嘈雜的,看熱鬧的宮衛軍也受到了感染,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陳興岳卻有些不太滿意,臉沉似水,叉開兩條腿,兩手叉在腰間,大聲道:「今天集結,你們整整慢了四哨,我很不滿意,不要跟我說什麼客觀原因,這裡地方是小了點,大營門也小了點兒,但這不能成為你們慢的理由,你們從昨晚紮營起就應當注意到這些,那麼你們今天便應當更早做好準備,但很顯然,你們沒有注意這一點,其責在軍官。最後完成集結的十名哨長出列。」

隨著他的吼聲,十名赤膊軍官臉帶愧色,從隊列之中一路小跑到了陳興岳面前,「你們十哨,今天訓練量加一成,可有意見?」

「沒有」十人大聲應道。

「很好」陳興岳,「歸隊」

秦明牙疼似地抽了一口氣,「這還不滿意?還要受罰?這名軍官治軍好生嚴酷。」

「這人是誰?」傾城問道。

秦明搖搖頭,「不認識,李帥手下的著明將領中好像沒有這個人。不過看這人統領的人數,應當是一名參將。」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領便有如此治軍本領,難怪定州軍如此強悍」傾城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對面的陳興岳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在對面的大營裡,已有越來越多的宮衛軍聚集在一起,好奇地看著他們。他大臂一揮,道:「今日例課開始」

一聲長哨響起,五千人的新兵隊列齊齊轉向,然後四隊一排,撒開腳丫子,便開始沿著大營奔跑。陳興岳在軍隊前進到一半的時候,也邁開大步,加入到其中。

這一次圍繞著大營的跑步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噹一聲長長的哨音響起後,光膀子的幾千士兵已個個都是大汗淋漓,渾身上下都冒著熱氣。絕大部分士兵停了下來,重新整好隊列,那最後完成集結的十個哨卻仍然排著隊列,埋頭奔跑。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傾城指著那些已跑完步,卻仍然排著隊列,正在做著一些奇怪動作的士兵。

此時陳興岳正隨著他的士兵們一起,在軍令官的呼喊聲中,做著俯地挺身。

「好像也是一種鍛煉體能的方法」秦明看了半晌,終於看出了一點門道。這時,對面的軍令官喊到了一百,陳興岳一躍而起,隨即拉開架式,開始打起拳來,而隨著他的動作,下面的士兵也開始大聲吆喝著做了起來。

「這又是什麼,是一種拳法嗎?」傾城此時已化身好奇寶寶,不停地向秦明詢問,而秦明此時卻也與他一樣,一問三不知了。對面幾千人同時打著同一套拳法,動作整齊劃一,而且連吆喝聲也一致,似乎打到那個動作便需要吆喝一聲,也事先規定了一樣,看了半晌,秦明終於明白,原來那吆喝一聲的時候,恰恰就是對方發力的一瞬間。

一套拳法打完,哨聲再度響起,散開的隊形開始集結,對面的陳興岳又開始了訓話,訓許完畢後,士兵們開始一隊隊地整齊地一路小跑,奔回軍營。

「秦明,你等會兒去對面的軍營,拜會這個軍官,向他討教一番」傾城道。

「啊?」秦明有些吃驚。

傾城若所所思地道:「你不覺得這些定州的新兵,其精銳程度便是我們大楚很多有名的勁旅也比不上麼?這訓練新兵有什麼秘訣,你難道不應當去討教一番嗎?」

秦明有些為難地道:「公主,這些方法都是別人成軍的秘訣,如何肯向我這個外人透露?」

傾城眼睛一瞪,「什麼外人?你就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我是誰?難道是外人麼?要是那個定州軍官不識相,你只管回來告訴我,看我不打上門去。」

秦明苦著臉,連聲稱是,心裡卻暗自叫苦,傾城公主肯定是說話算話的,問題是自己這麼冒昧地上門,對方怎麼會將這些秘密告訴自己呢?難不成真讓公主打上門去,這可真要成笑話了,不行,自己得去找韓老王爺,也許只有韓老王爺才能讓公主改變注意。

大帥府,昨夜僅僅休息了兩個時辰的李清剛剛爬了起來,尚海波已是滿臉疲倦地走了進來,看那樣子,卻是一夜沒睡。兩個黑眼圈分外醒目。

「虎子,快給尚先生泡一杯茶來」李清大聲道。

「多謝大帥」尚海波笑著道:「這個時候還真需要唐虎的那一杯濃茶。」

「昨夜一夜沒睡?」李清問道。

「那有時間睡啊」尚海波苦笑道:「陳興岳部昨夜抵達,馬上要配發裝備,補充物資,我忙了整整一夜,總算有了眉目,安頓好了,這才回來,大帥,今天陳興岳部就可以配裝,兩天後,他們便可以出發趕赴前線了。」

李清點點頭,「嗯,這事是要快一點,馬上要對蠻族王庭合圍了,前線兵力的確有些捉襟見拙。」

說話間,唐虎已是泡了一大杯濃濃的茶過來,遞到尚海波手中,尚海波大大地喝了一口,雌牙咧嘴,一臉痛苦的相,不過精神頭倒是立馬好多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試探

唐虎的一杯苦茶倒是讓尚海波倦意全消,與李清兩人站在巨大的沙盤前,小聲討論著如何對付白族王庭,己方軍力被他們騰來挪去,而巴雅爾的對策以一一被兩人模擬出來,正忙得不亦樂乎,清風推門而入,看到尚海波也在內,微微一楞,道:「原來將軍正與先生議事,那清風待會再來」轉身欲走,李清招呼道,「進來吧,清風,也沒什麼事了,你今天這麼早便過來,可是有事麼?」

清風點點頭,道:「嗯,是有關於公主殿下的。」

尚海波臉上異色微微一閃,躬身道:「大帥,我還有事情要做,便先下去了。」

李清擺擺手,「尚先生,不必如此,你卻也聽聽吧」

尚海波有些無奈地停了下來,目光轉向清風。清風微微一笑:「將軍,傾城公主殿下到達定州後…….」

李清臉上古井不波,一邊聽著清風敘說,一邊翻看著清風遞過來的卷宗,盞茶工夫,清風說完,他也剛好翻完手中的卷宗,看到上面詳細到了極點的一系列事件,李清失笑道:「清風,你這也有些太過了吧?」

清風神情不變,道:「將軍,關於傾城公主和韓王爺,我們統計調查司可是沒有敢絲毫不敬,這裡面全部記錄的是儀仗隊中一系列人物的活動,特別是那個叫燕南飛的,更是活動頻繁,頻頻接觸職方司在定州的諜報人員,我已將他劃為一級偵測對象,此人的詳細資料卷宗中也有陳述」

「此人我知道,首輔陳西言大人的重要幕僚嘛」李清笑道。「不單如此,隨著傾城來的那有不少能人啊」

尚海波冷笑道:「燕南飛名氣不小,但他到了定州,便是條龍也得給我們盤著,是隻虎也得給我們趴著。這裡,可不是洛陽京師,輪不到他們來呼風喚雨」

「話雖如此,但尚先生,我們也不能大意,常言道,盛名之下,畢竟無虛,這些人圖謀的不是我們定州,而是復州,畢竟復州歸於我手只有區區一年時間,想必還是有不少怨仄之輩隱藏蜇伏,如果燕南飛等有心,這些人還不區之若騖。雖說成不了道行,但總之會讓人噁心作嘔的不是嗎?」

尚海波瞟了一眼清風,道:「復州歸於將軍已有一年之久,統計調查司還沒有將這些心懷二心之輩找出來,實是失職」

清風抿嘴一笑,「先生說得有理,不過現在倒不由擔心了,我有十足的把握很快便將這些人一一剷除,確保復州萬無一失。」

「吃根燈草,說得輕巧」尚海波不滿地道:「一年多都沒有找出來,現在便能很快找出來?」

清風攏攏頭髮,眼裡瞟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這些沒有找出來的人,隱藏極深,想要發現他們著實有不小的難度,但燕南飛來這麼一攪,可就為我們省了不少事了。」

「何解?要是這些人被燕南飛名正言順地攏到手下,我們可就難下手了」

「現在的燕南飛,就像是一塊蜂蜜,會吸引很多的蒼蠅蚊子往他那裡飛,我只消釘著燕南飛就好了」清風笑道。

李清點點頭,「清風,我和尚先生這段時間主要要盯著草原戰事,復州之事有些分身乏術,再者復州許雲峰方正有餘,機變不足,對付燕南飛恐怕力有未逮,這事你要盯緊一點。」

清風點頭道:「將軍放心,清風記下了」

對於李清的安排,尚海波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現在他主要的精力要集中到蠻族身上,而且他卻得用清風來對付燕南飛極妙,誰叫你燕南飛是公主的人呢?尚海波在心裡嘿嘿笑了起來,對於是否擔心清風會藉機插手復州政務,他倒是放心的很的,許雲峰方正有餘,這可是大帥的評價,極準,要是清風敢這麼做,一定會被那個強梁一頭硬頂回來。

「大帥」唐虎走了進來,在李清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李清有些詫異地看著唐虎。

「大帥,現在陳將軍的親兵還等在外頭,候著您的回話呢」唐虎道。

「大帥,陳興岳那裡出什麼事了?」尚海波有些擔心,畢竟這個陳興岳可是他作擔保的,要是出了什麼漏子,雖說自己不會吃大帥的掛落,但面子上總是不太好看。

李清搖搖頭:「不是陳興岳出了什麼事,而是宮衛軍副統領秦明去了他那裡,開口便向他索要我定州練兵之法,陳興岳自是不肯說,但三言兩語,秦明便抬出了傾城,說是傾城讓他來要的,陳興岳無法可施,只得派人來討注意」

清風冷笑道:「成兵秘法,不管放在哪裡,都是絕大秘密,我定州士兵冠絕大楚,短短時間內便能將凡夫走卒練成精兵,全靠將軍親著的這練兵紀要,豈能擅自付與外人。傾城公主本身便是統兵大將,居然能開得這口,當真好笑」

尚海波卻有些發愁,「話是這麼說,但傾城公主馬上便是要成為我定州主母之人,可算不得外人,再加上她自己也擅長領兵練兵,比不得一般纖纖弱女子,她若強行索要,倒不好推托啊」

清風臉色瞬息變得有些蒼白,但轉眼便恢復了平常,淡淡地道:「尚先生,倘若今日給了她,他日您可不要要求我來堵這漏子,正如您所說,傾城公主馬上便會成為定州主母,她若成心洩漏,我可堵不住這口子。」

尚海波臉色一變,正待反駁,李清卻不知為了什麼忽地惱怒起來,臉色陰沉地道:「你們二人呼吵什麼吵練兵紀要給他又如何,外人知道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靠著這一本練兵紀要,別人就能練成如我定州這樣的精兵麼?兵練得再好,不上戰場歷練,也是廢物,唐虎,你去告訴陳興岳,讓秦明先回去,回頭我讓人將練兵紀要給公主送去」

尚海波張了張嘴,看著李清的臉色,忽地又閉口不言,唐虎噢了一聲,轉身出門。

李清頓了頓,對清風道:「清風,回頭你親自給公主送過去,這些東西在你統計調查司不都有備份麼?」

清風本來低著頭,聽李清這麼一說,霍地抬起頭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李清,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尚海波也張大了嘴巴,表情奇怪地看著李清,欲言又止。

「將軍」清風剛剛開口,李清已是一抬手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就這樣吧,下去後便馬上去辦不要讓公主久等,那是一個急性子的人。」

清風默然半晌,見李清毫無改變注意的跡象,只得怏怏離去。

「大帥,這怕有不妥吧?」尚海波見清風離去,終於開口道。

李清似笑非笑地看著尚海波,「尚先生,你不是與清風一向不睦麼?怎麼這時反而替她擔心起來」

尚海波苦笑一聲:「大帥,我與清風之矛盾,是公非私,私下裡我還是很佩服清風司長的才能的,您,您與清風司長的事情只怕傾城公主不會不曉,要清風這樣去見公主,這不是讓清風難堪麼?」

李清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就是想看看,清風她到底是不是像她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毫不在意?我又沒有逼她親自去,她大可以派可人去嘛」

尚海波恍然大悟,看著李清,心道大帥對清風原來還是情意頗重的,但不知為何卻娶了霽月為如夫人,反倒將清風撇到了一邊,只是探聽不到當時在桃花小築倒底發生了什麼,讓大帥當時一怒至斯,此時見大帥只不過是試探清風而已,懸著的心反倒放下來,清風畢竟是定州重量級人物,在這個緊要關頭,尚海波可不想節外生枝。

這個時候讓傾城與清風見面,可不是什麼好事,傳聞傾城公主可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清風自己與他相交已久,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其實綿裡藏針,外弱內剛,性子烈得很,要是她二人起了衝突,讓外人看笑話倒也罷了,影響了目前定州的大好局面可就大大不值。清風如此聰明的人,自然不會真地親自跑去送這兵書,自取其辱。

不過從這件事看起來,大帥對清風的寵愛並沒有什麼減退啊,居然為了清風從容面對傾城下嫁之事而大動肝火,這事兒也頭疼得緊。此事須得從長計議,從長計議。想著心事,尚海波也告辭而出。

城外,新兵營,陳興岳坐立不安,卻又不得孫陪著笑臉與上首的秦明左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兩人面前的茶水續了幾次水之後,早已與白開水沒有什麼兩樣,但派去大帥府的親兵居然還沒有回來,想必是大帥也挺為難,一想到這裡,陳興岳便恨不得重重地給自己兩巴掌,早知如此,自己巴巴地早上爬起來練什麼兵哦,這下好,練出禍事來了,也不知道大帥會怎麼收拾自己,好不容易脫離苦海,這下好,又給打下萬丈深淵,一念及此,不由很是幽怨地看了一眼坐在上首,從容不迫地喝著白開水的秦明,看他那樣子,今日不得手是誓不罷休了。

帳簾一掀,親兵小跑著奔到陳興岳面前,附耳低聲說了幾句,陳興岳如釋重負,站了起來,「秦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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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分析

鍾靜站在緊閉的房門前,擔心地傾聽著內裡的聲音,清風從大帥府一回到統計調查司,便將自己緊緊地關在房內,連鍾靜也被她攆了出來,不知道小姐在大帥府受了什麼刺激,臉色蒼白,身形也搖搖欲墜。

嘩啦一聲脆響,那是茶杯被摔在地上的聲音,歸接著轟隆一聲,鍾靜立時便清楚那是清風的那張大案便掀翻在地,緊跟著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也不知房裡又有什麼東西被清風摔碎在地上。

伸手按上房門,薄薄的木門當然當不起她一擊,但手按上房門,鍾靜卻又停了下來,猶豫不絕。

清風房裡傳來的動靜極大,統計調查司裡的人員慢慢彙集到鍾靜門前,眼中都是充滿了疑惑,幾位署長也聞訊而來,詢問的目光轉向鍾靜,這幾位署長除了紀思塵,都是跟著清風從無到有將統計調查司建設起來的老臣,在他們的眼中,清風從來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奢攔人物,是他們的定海神針,從來沒有見過清風如此失態。

紀思塵雖然跟著清風的時間不長,但卻極受器重,見鍾靜也是一臉茫然之色,腦子裡便閃電般地聯想到了清風上午的去向,莫不是與大帥嘔了氣?一念至此,紀思塵跟幾位署長使了一個眼色,對其它的普通官員們道:「沒什麼事了,大家都下去忙自己的去吧」王琦,何天宇,陳家權,肖永雄等都會意地將自己的直系屬下驅離,自己卻等在了清風的門前,靜靜地等著清風恢復平靜。統計調查司的幾大頭目,除了外情署周偉,以及胡東謝科不在之外,都齊聚在清風的門前。

房內的聲響慢慢地平靜,眾人卻隱隱地聽到壓抑的哭泣聲,眾人面面相覷,清風看似柔弱,但眾人何曾看見他流過淚,便是貼身的護衛鍾靜也是沒有見過。

「小姐,您沒事吧?」在眾人目光的摧促下,鍾靜輕輕地叩響房門。

房內慢慢地安靜下來,片刻之後,房門打開,眾人站在門口,看著清風面帶微笑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眾人不由都是一陣神情恍忽,要不是清風略顯紅腫的眼睛,還有房間裡一地的雜亂,提醒著他們,他們真會認會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進來吧」清風淡淡地道,轉身走了回去,從地上扶起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肖永雄喚來幾名雜役,亂七八糟的房內迅速地恢復了整潔。看著眾人詢問的目光,清風道:「永雄,去將練兵紀要從檔案庫中找出來,抄錄一份,下午我要用。」

「是」肖永雄應道,臉上卻露出奇怪的神色,「司長,突兀地怎麼要這練兵紀要?」

清風道,「陳興岳今早在城外練兵,傾城公主見獵心喜,向大帥索向這練兵紀要,大帥要我給傾城公主送去。」

紀思塵目光閃動,敏銳地捕捉到清風在說這幾句話時的情緒波動,如果單是傾城公主要這練兵紀要,清風絕不會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問題那就是出在清風最後的一句話上了。

「司長,是送過去,還是要您送過去?」紀思塵問道。

清風表情微微一滯,紀思塵才思敏捷,一下便抓住了問題的實質。

「要我送過去」清風道。

「什麼」包括鍾靜在內,房內的諸人都先是一驚,然後便憤怒起來。

「怎麼能這樣?」

「大帥太過份了」

這房中,都是清風心腹,清風與李清姐妹之間的事情,都是心知肚明,而且當初李清還為了不能娶清風在定州高層之間搞出了偌大風波,可以說,傾城沒來之前,在很多人眼中,清風就是定州的女主人,但李清眼下此舉,不是存心羞辱清風麼?

紀思塵心中也是奇怪之極,大帥此舉何意?是刺激清風,還是刺激傾城公主。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在一屋子的憤怒當中,紀思塵的冷靜自然引起了清風的注意,「思塵,你怎麼看?」

紀思塵慢慢地道:「司長,這事兒只怕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吧?」

「哦,你是怎麼想的?」

「司長,你可能是當局者迷了,大帥此舉,只怕是另有深意在裡頭。」紀思塵道。

「有什麼深意?這不是擺明讓小姐去傾城那裡受羞辱麼?」鍾靜氣鼓鼓地道,在她看來,這完全是李清因為霽月的事情對清風的一種報復。

紀思塵搖頭道:「司長,您認為大帥是一個重情意的人嗎?」

清風緩緩點頭。

「著啊,司長,你與大帥患難與共,在大帥還一無所有的時候便跟著大帥,一起拼下這偌大的基業,這一路的上的酸甜苦辣,我想在座各位也都深有體會,原先大帥甚至為了要迎娶您而鬧出偌大的風波,由此可見,大帥對您用情是很深的,然此事不能如願,大帥對您又多了一分歉意。」

「由來只見新人笑,何曾聽聞舊人哭。」清風緩緩地道。

「不然」紀思塵反駁道,「大帥於您,並非薄情,只是因為前段時間因為霽月小姐之事,而與您生出誤會,今日此舉,正可證明大帥對您的心意並未改變。」紀思塵言之鑿鑿。

「何以見得?」鍾靜不服氣地問道。

紀思塵微微一笑,「傾城公主與大帥的婚姻,是一樁兩方都需要也都明白的政治聯姻。司長,大帥與傾城公主連面都未曾見過,他們之間可有感情可言?公主與大帥之間的關係又豈是能與您和大帥的關係能比的?」

清風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來。

「傾城公主到定州,下車伊始,其手下便開始頻繁接觸原職方司人員,現在又公然索要練兵紀要,其與定州,與大帥不是一條心已是昭然若揭,而您對大帥,對定州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大帥又豈會不知?所以,我認為,大帥此舉,其意有二」

清風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思塵但請明言」

「其意一,便在試探清風司長您本人。」紀思塵笑瞇瞇地道。

「試探我?」清風先是詫異,接著便反應過來,臉上飛起一層紅暈。她本是極聰明之人,只是當局者迷,怒火攻心之下,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力,現在在紀思塵一翻剖析之下,頭腦已漸漸清醒,此時紀思塵一提,她便立時反應過來。

「想必清風司長今天的反應會讓大帥非常高興,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此時大帥應該已知道了調查司中發生的一切。」

此話一出,房中王琦等人臉色卻是微變,紀思塵此言無疑是說統計調查司中有大帥的釘子,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還從來沒有人敢說出來。

「其二,恐怕便是刺激傾城公主了。」紀思塵悠悠地道。「這一年來,我們司對傾城公主的資料收集愈來愈齊全,對公主的性格,愛好等都一一做出了分析,司長應當已經都看到了。」

清風點點頭,「我明白了。」

紀思塵一笑住口,清風聰慧之極的女子,稍中點醒,便已明白了前因後果。

「其實司長沒有必要非得親自去傾城公主那裡,有時使使性子,效果反而更加好,要不司長,我替您跑這一趟吧想必大帥不會為這點事兒而怪罪我吧」紀思塵道。

「不」清風道:「我去。思塵,過猶不及的道理,你應當懂得。」

鍾靜叫了起來,「小姐,何必如此苦了自己,你就算不去,大帥又能怎樣?」

清風笑道:「此去可不是為了置氣,而是有正經事要辦,而且,傾城公主好大的名頭,我倒也想見識見識,以後還有得交道要打呢」眼中陡地露出凌厲的神色,此時的她,已完全冷靜下來,傾城公主以後肯定會與大帥在整個定復兩州的大政方略上出現極大的分歧,此時的傾城公主尚不知道,京都洛陽的形勢已是一觸及發,大楚王朝已是搖搖欲墜,當大楚轟然倒塌的時候,傾城與李清必然會出現無法彌合的巨大分歧,傾城肯定要揮兵入關,而大帥的方略卻是靜觀其變,積蓄實力,等待良機。

「鍾靜,思塵,你們二人下午隨我去傾城營中」清風吩咐道。

大帥府,李清正在用餐,一葷兩素加一個湯,簡單之極,一邊吃著,李清還一邊看著一份軍報,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恐怕任誰也不會想到唐唐的鎮西候,定復兩州的最高統治者,生活是如此的簡單,但大帥府的上下人等都已習之為常。正吃著時,唐虎奔了進來,低頭在李清耳邊低語幾句,李清的嘴角上翹,臉上露出笑容,「虎子,去,拿一壺酒,兩個杯子,我們兩人喝幾杯」唐虎頓時笑開了花,眼下定州,便是如他,想要喝點好酒可也不容易,但大帥這裡的酒當然不會是那種摻了水的淡湯。

「好吶」唐虎獨眼放光,一溜煙地便跑去拿酒,生怕跑得慢了大帥又改了主意。

午後,一輛特別醒目的馬車,再一隊黑衣衛兵的護衛下,來到了城外傾城的大營外。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雙鳳會

在李清特地為傾城公主準備的那頂大得出奇的帳蓬內,韓老王爺,秦明,燕南飛以及隨同傾城而來的文人幕僚們正在熱議在定州這些天的所見所聞。

傾城礙於禮法,不能出營,不能入城,韓老王爺自然也不好意思一個人跑去,至於李退之,早早地便跑進城裡,張羅著李清的婚慶儀式,渾然忘了自己只是送親使,不過大家也能理解,畢竟在定州,李清現在也只有李退之這麼一個宗族長輩了,而且這位李大帥又是從小離家,幾乎算是在軍中長大的人,對於一些禮儀只怕不太通曉,也的確要有人去指點一番。

在眾人看來,定州比之洛陽,那是荒僻了不是一星半點,在蠻子眼中的雄城巨城,在這些人看來,實在是不值一哂,騎上馬,一個時辰可以繞著城牆跑上一圈,這樣的城也能算雄城?給這些人映像特別深的反而是定州的百姓,在街上走上一圈,一個最顯著的特點便是青壯年男子特少,老人,婦孺居多,在定州,可不像在中原內地,女子大多是居家相夫教子,這裡的婦女們的丈夫大多都是軍卒,所以家中的活計幾乎全靠這些婦女,笑不露齒,足不出裙這些對女子的要求在定州來說,只是一句笑話。洛陽來客們所見的雖多是婦孺老弱,抑或是傷殘漢子,但眉宇之間顯露出來的那份驃悍,那份桀驁,那從內心洋溢而出的一種自信卻讓他們暗自心驚,數百年持續不斷的戰爭早將定州人那份酸腐掃蕩得無影無蹤。

看似凋蔽的定州,給人的感覺卻特別充實,街上的百姓們雖然腳步匆匆,但卻笑語晏晏,幹著活計的同時,又輕鬆地談論著前線的戰事,諸如你家小子聽說又立功啦,這一回恐怕又能得授一畝永業田啦,或者你丈夫這次雖然受傷了,但卻是因禍得福,你家可以團聚過個好年啦諸如等等,這幾天談論的內容大都轉到了李清的大婚上,傾城沒有露過面,但這卻不妨礙老百姓們的好奇心和對八卦的天生興趣,於是在眾人的嘴中,傾城便真地成了傾國傾城的美人了。聽得此言的洛陽客們都是笑而不語,傾城是漂亮,但也遠遠談不上傾國傾城,不過比起一般女子來,身上的那一股英武之氣倒的確是很能吸引人的一種氣質。

在大楚,女子習武,甚至得以掌軍的極其罕見,除了定州,恐怕也就只有傾城這麼一個特例了。

秦明其實現在心裡對李清還是挺感激的,他們一千五百名宮衛軍的家屬也都隨同來到定州,緊鄰鎮西候府的公主坊便是他們這些人的住宅,這幾天來,秦明等宮衛軍也是分批放假,去公主坊探訪家人,定州對這些宮衛軍家屬的照顧可謂是很用心了,糧食,炭火,甚至魚肉,都早已分到了各家,比起他們在洛陽時的待遇,可是高了不至一個檔次,這也讓那些很為背井離鄉來到定州而傷感的軍屬們稍稍少了一點思鄉之情。

「李清收攬人心的確很下功夫,而且相當有成效」這些天跑得最勤,看得最多的燕南方沉聲道,眉宇之間卻多有憂色。他能看得出,定州人對李清的愛戴是發自內心,而非是淫威所致,只知李帥而不知朝廷的現狀讓傾城公主的皇家身份不免要黯然失色,這對於他們後續的動作當然是相當不利的。

「定州人多是軍屬,這裡,對軍屬的優惠政策林林種種,怕不有十多項,軍人立功可授永業田,雖然此田不得轉賣,但卻不用納稅,便是其化的田產,租稅也是很低,這讓定州軍心相當穩定。實則上定州的農民賦稅極低。」

「定州歷年戰爭,人丁損失慘重,李清吸納流民,無償授田,提供耕牛,種籽以及過渡期間的糧食,只要耕種三年以上,此田就歸屬個人,百姓開耕的荒田,三年之內不用納稅,第四年納五成,第五年納八成,其後才全額繳納。此舉吸引了大批流民湧入定州,緩解了定州的人荒。」

「定州沒有徭役一說,除了驅使俘獲的蠻族人外,凡定州人參與的都是支付銀錢或者糧食等為代價,而這些事情又都集中在農閒之時進行,公主殿下,我們一路行來,經過的那些馳道,看到的那些溝渠,便是這樣做起來的。「

………

燕南飛滔滔不絕,將定州新政一一講來,帳中各人卻是神色各異,有驚訝,有敬佩,有不屑,不一而足。

「如果復州也是同樣情況,公主殿下,我們想要掌控復州恐怕有相當的阻力」燕南飛總結道。

「復州歸於李清,不過一年餘,李清在哪裡應當還沒有如此厚實的基礎,哦,對了,復州的現任知州是?」傾城問道。

「是許雲峰,此人…..」燕南飛正待向傾城詳細介紹許雲峰的經歷,大帳掀開,一名宮衛軍大步踏進帳來,向帳內眾人行了一個軍禮,稟道:「王爺,公主殿下,營外有人自稱定州清風,求見公主殿下」

這名宮衛軍只是一兵普通士兵,自然不知這定州清風四字對於帳中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說什麼?」燕南飛首先便是不敢置信。

「來人自稱定州清風,哦,是個女的」這名士兵補充了一句。

眾人的目光齊唰唰地看向傾城,清風,帳內眾人自然是瞭解的,關於她和鎮西候李清大帥之間的暖昧關係在一定的圈子內可是盡人皆知,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則也罷了,偏偏此人又是定州的核心高層之一,手握統計調查司,名震大楚。

她來做什麼?示威?眾人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現過一個詞來。

傾城臉色也是一變,看著眾人看她的神色,心中不由一陣惱怒,好你個清風,這是來向我示威麼?當我好欺負不成。「不見」兩個字幾乎衝口而出,便馬上便想到,如果不見,豈不是在向眾人說明自己怕了她,堂堂的傾城公主,鎮西候李清名正言順的夫人,定州未來的主母,被自己丈夫的一個……拼頭情婦逼上門來,居然避而不見,傳將出去,豈不成為大楚的笑柄,天家顏面何在?自己顏面又何在?

傾城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寒聲道:「傳」這個字一出口,傾城明顯聽到了韓老王爺和燕南飛幾乎同聲鬆了一口氣。

大帳的帳簾被衛兵們兩邊分開,頭束金環,身披狐裘的清風便出現在眾人面前,隨著清風含笑而入,眾人都是一陣昏眩。

什麼是傾國傾城,絕色麗人,眼前便是。吹彈得破的肌膚如凝脂玉膏,在淡淡的紅暈相襯之下,愈發醒目,妖嬈身段一路行來便似弱柳扶風,如果說唯一還有一點缺點的話,那就是那雙眼睛,不經意地一瞥之間,總有銳利的光芒閃現,似乎能刺透人心。

原來名震天下的統計調查司的主人,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絕色麗人,如果不是此時此地親眼所見,換個地方,真是很難將二者聯繫起來。

英雄難過美人關難怪李清為了她鬧出偌大風波。實是我見猶憐。

清風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人,男子約有四十餘歲,身著大楚五品緋袍,卻是統計調查司統計與策劃署署長紀思塵,女子也是正當妙齡,穿著定州軍服,看服色,居然是振武校尉,只差一步便是將軍了,雖然身上手無寸鐵,但武功極高的秦明卻從這個女人身上嗅到一絲淡淡的危險氣息,這個女人對帳中之人明顯懷著一份敵意,秦明不由暗自警覺起來。傾城功夫不錯,但注意力明顯放在清風身上,對這個女子是視而不見,否則也應當感應到這股敵意。

秦明畢竟是武將,意志力比帳內其它人要高得多,雖然為清風容顏所攝,但短短的一瞬間,便恢得了正常。鍾靜在秦明注視她的那一刻,略微側頭瞥了她一眼,秦明便如同被針紮了一下一身,瞳孔微縮,心下更是駭然。右手已不自覺地扶上了刀柄。

乍見清風,傾城雖然身為女子,也為清風容貌所懾,雖然傾城長於深宮,各具特色的美貌女子見過不知凡凡,但與眼前的這個女子比起來,都不由黯然失色,傾城容貌並不差,也從不為容貌而苦惱,但今日一見清風之下,居然從心底裡泛起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覺,偏偏這人還應當是自己的情敵,自己未來丈夫的女人。傾城從心裡泛起一股怒氣。

紅顏禍水不知為什麼,傾城突然想起了這個詞。

清風便這樣隨意地站在那裡,看似弱不禁風,但傾城可以感覺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絕對的自信,便是這樣一個自己一根指頭便可以放翻的女人,居然讓自己感到了一咱壓抑,這種感覺讓傾城極為不舒服。

「定州清風,見過韓王爺,見過公主殿下」清風斂裙行了一禮,就那麼輕描淡寫的一揖,按禮節來說,清風應當行跪拜大禮,像跟在他身後的紀思塵,鍾靜都是正兒八板的朝廷官員,但清風一直以來,因為身份較為特殊,雖然手握統計司大權,卻從未正式被授官,從名份上來講,卻是草民一個,但這一點,帳內眾人為她氣勢所懾,居然一個都沒有想起來。

「清風?」傾城身子微微探前,似乎想將她看得更清楚一點。

「正是」清風不卑不亢地應道。

傾城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道:「你今日前來,有何事啊?」

清風微微一笑,身後的紀思塵向前一小步,遞了一個盒子給清風,「定州練兵綱要,聽聞公主很欣賞,將軍讓我為公主送來」

「將軍?」傾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轉念之間才想起清風嘴裡的將軍應當便是李清了。心裡更是一陣氣苦,還道是清風前來挑釁,原來是李清向我示威來著。不,清風正是來挑釁的。

傾城臉色更是不善,揮揮手,侍立一邊的黃公公走近,從紀思塵手中取走小木盒。

「公主殿下,此練兵紀要是將軍親著,也是我定州精銳士卒成兵秘密所在,還請公主妥善保存,不要洩露了。」清風笑道。

「這還需你來提醒,李清即將成為我的夫君,自家之物,我自會妥善處置。」傾城寒著臉,冷冷地道。

「如此甚好」清風不以為意。

清風進帳來已有一小會兒了,依著清風在定州的地位,傾城早應賜座,上茶,溫言撫慰一番了,但傾城卻任由清風站在大帳中央,毫無這些人意思,韓王爺的兩隻眼也擠得有些酸了,只能放棄,燕南飛連著乾咳了幾聲,最後也只得草草收場。帳中有坐位的可有好幾個比清風身後站著的兩人官職還要低,這已是在存心給人難堪了。

「這小丫頭」韓王爺在心裡長歎一聲。

「哎,公主終究還是沉不住氣,比起這個清風,氣度上已是輸了一籌了」燕南飛在心裡歎道。

清風身後的鍾靜臉上已微顯怒意,雙手拳頭握緊。但清風安之若素,婷婷立於帳中,看那樣子,倒似她坐著,眾人站著一般。

傾城臉上忽地露出一絲促狹地笑容,「清風司長,久聞大名了,聽聞你是鎮西候從蠻族手中救回來的女奴?」

不好帳內幾個明白人都同時暗叫起來,清風的身世雖然沒幾個人知道,但偏生這帳中便有好幾個,眾人皆知,如果說清風有逆鱗的話,那這便絕對是最致命的逆鱗。韓王爺與燕南飛同時變色。

清風臉色在一瞬息間便紅暈盡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白,鍾靜霍然抬起頭,一股殺意霎時漫延開來,秦明猛地站了起來。

紀思塵則是一臉的震驚,有些詫異地看著傾城,從資料中得到的信息,傾城公主不是如此淺薄之人啊?為何如此失態?抬起頭看了一眼傾城,再看了一眼清風的背影,若有所悟,不由緩緩搖頭。

「正是,清風身遭大難,孤苦無依,幸得將軍所救,所以發誓自生為將軍效勞,萬死不辭」清風的聲音初始如帶寒霜,聽得眾人心頭發寒,但隨著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到最後一句,已是與往常無異。

「清風司長遭遇之離奇,實是令人歎息,但禍兮福所倚,如非如此,你又如何能得遇鎮西候,不但成為名震天下的統計司司長,更加成了將軍的紅顏知己呢?」

「承蒙將軍錯愛」清風淡淡地回應道。

「傾傾」韓老王爺終於忍不住了。

「公主殿下」燕南飛站了起來。

「二位怎麼了?」傾城故作詫異地看了一眼兩人,「我與清風司長聊些家常,為何二們如此失態?清風司長不是外人,論起來,我還得叫她一聲姐姐呢」一邊說著,一邊卻戲謔地斜睨清風。

鍾靜眼中的怒火已不可遏制了,清風瞥了她一眼,鍾靜強自按捺下來,額上青筋跳動,顯然已到了爆發邊緣。

居然是因為妒火中燒而失去了應有的風度與頭腦,紀思塵嘴角牽出一絲笑意,傾城如此容易激動,倒是要好對付多了。也許是與大頭兵再一起呆得久了,智商也下降了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麻煩與幸福

出乎李清與尚海波的預料之外,清風竟然真得親自去了傾城的大營,定州城裡有資格知道此事的人都關切地注視著傾城的大營,但眾人預料之中的天雷碰地火的火爆場景沒有出現,清風很平靜地從大營裡出來,登上了她那輛特製的馬車,就這樣離開了。

李清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愕然,然後便笑了,再他看來,這不是麻煩。但在尚海波看來,這就是天大的麻煩。

不管李清或尚海波怎樣看待這是不是麻煩的問題,此時,在茫茫的草原之上,一片白雪藹藹之間,化身為游擊隊長的獨臂大將軍關興龍遇到了真正的麻煩。

第一個麻煩是,他迷路了。進軍馬王庥,搶劫馬王集,然後在巴雅爾援兵到來之際逃之夭夭,但一天後,關興龍發現,自己不知道身處何方了,放眼望去,四面儘是茫茫一片白,連個參照物都找不到,不知身處何方了,本來想去找過山風匯合,但現在,連自己所處的方位都不知道,談何匯合?就地扎不營來,派出斥候四下打探,關興龍可不想隨意亂撞,要是一頭撞進巴雅爾的嘴裡,就自己手中這不到五千人馬,那會死得很難看。從不信佛信神的關興龍第一次祈禱,各路神佛,讓老天爺快快晴起來吧,那怕只晴一個晚上,讓星星們出來放放風,逛上一逛,也足以幫助自己擺脫眼前的困境啊但天神佛肯定不會賜福這個臨時抱佛腳的傢伙,非但沒有天晴,眼看著這雪卻愈下愈大了。於是受了打擊的關興龍在帳中偷偷地將滿天神佛又挨個咒罵了一遍。

士兵們當然不清楚關興龍心中的焦急,因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獨臂關將軍從來都是紅光滿面,信心十足,樂呵呵的,將軍的情緒感染著每一名士兵,雖然不知道現在為什麼要駐紮在這前不靠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但只要有關將軍在,又愁個什麼呢?

但就在這天的中午,關興龍赫然發現,原來迷路還真不是最麻煩的事,雖然迷路了,但部隊在馬王集搶到了足夠的補給,只要不倒霉給巴雅爾的大隊人馬撞上,支撐給十天來絲毫不成題,但就是現在,哨樓上的了望兵已經發現大營的東方出現在大批的騎兵。

狗娘養的關興龍狠狠地罵著,營裡號角聲聲,不大會兒,全副武裝的士兵們便在大營前集結成了戰鬥隊形,怕什麼來什麼,但願不是什麼大隊人馬,眼下避是避不開了,只能不情願地打上一仗,如果來的人不多,自己吃了他,馬上便跑。

雪真他**的大關興龍有厚背刀敲著自己的盔甲,將瞬間便落了一層雪的盔甲抖落乾淨,看著大陣前方,雖然此時搶佔了上風頭,但對方的騎兵,隨時可能變幻攻擊的方向,看著自己手下千多名騎兵,心裡頭委實沒有多大的信心,瞭望兵剛剛可是說對方足足有五六千人。

在關興龍的對面,滾滾而來的騎兵並不是巴雅爾派出的部隊,風雪固然讓關興龍迷了路,但同樣,風雪卻也讓蠻族追擊他的部隊停下了腳步,不像定州兵,對於這個冬季作戰準備充足,士兵們御寒衣物都是新發,而且頭罩,手套一應俱全,弓弩清一色的鋼絲絃,不俱雨雪,但蠻族就不行了,在這樣大的風雪之中,他們的戰力能發揮個三四成都不錯了,而且大量的弓箭都因為雨雪的侵蝕而損壞,帶隊的將領不得不停下腳步,等待雨雪過去。這支部隊是從烏顏巴托逃脫的諾其阿部,但不幸的是,虎赫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出呂大臨居然硬挺著沒有招呼左右大營的支援,哪怕中軍負出了極大的代價,更沒有算出還在戰事進行之中,旋風營居然會放任中軍大營不管,而去抄他的老巢,所以諾其阿部脫離戰場不久,便發現身後旋風營遠遠地綴了上來。

在發現無法擺脫旋風營的追蹤後,諾其阿仗著兵力的優勢,決定與旋風營硬硬打上一仗,不奢望掉對手,但只要讓對手遭到一定的損失,從而喪失追擊自己的勇氣就可以了。但姜奎卻是狡滑狡滑的,每當諾其阿大舉撲上時,他卻輕飄飄地從對方的側翼一掠而過,想與他正面交鋒,門兒都沒,但這樣的側翼攻擊,每次卻也能吃掉幾十百多名騎兵,雙方糾纏了四五天,諾其阿每天只能前進數十里。

直到常勝營攜帶著大量的給養出現在旋風營的身後,一直膽小如鼠的姜奎(諾其阿給他的評價)便勇猛如虎了,這次輪到他想找諾其阿正面決戰,而諾其阿卻要拚命地躲避了。

十幾天的糾纏,諾其阿部的給養快要耗盡,他不得不與旋風營,常勝營正面對戰了一次,以期能擺脫對手,天可憐見,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打斷了兩支部隊正在進行的激戰,一米之內,已經看不清對面是友是敵的場面讓雙方不約而同的收兵,借此機會,諾其阿率領著部隊倉皇逃離,但還是有近三千人失去了聯繫,諾其阿已經不奢望他們還能歸來了。風雪對於常勝營和旋風營來說是大敵,不熟悉草原地理的他們終於被諾其阿擺脫,只能一步步徐徐行來。而生於斯長於斯的諾其阿卻是熟門熟路,那怕是在風雪之中,他也能大概地找出位置,向著馬王集逕自而來,諾其阿知道,那裡可以給彈盡糧絕的自己急需要的補充。能將一萬狼奔帶出七千人來,諾其阿已是竭盡了全力。現在的他終於鬆了口氣。

「敵人」身邊的一名將領突然的驚呼讓諾其阿如墜冰窖,姜奎和王琰這麼快就追上來了麼?但馬上他就發現,不是與他打了十幾天的對手,遠處出現的,是另一支定州部隊,而且是以步卒為主。

這裡怎麼會出現定州人的?諾其阿呆若木雞,他們橫亙在通往馬王集的道路上,那在風雪之中高高飄揚的定州軍旗張牙舞爪,如同死神的長袍。

數千人困馬乏的騎兵停了下來,靜悄悄地一片,絕望浮上他們的心頭,他們已經斷糧一天了,胯下的戰馬早已疲累不堪,如此境況下,如何作戰?而看對面的敵人,明顯是養精蓄銳,倒似正好在這裡等著他們一般。

「諾將軍,怎麼辦?」副將聲音顫抖。

諾其阿臉色灰白,飢餓,恐懼,絕望,幾乎壓垮了神經堅韌的他,緩緩地抽出刀來,「狹路相逢勇者勝,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讓虎帥的犧牲白費,我們要衝過去」

「破陣」諾其阿聲嘶力竭地狂喊一聲,一馬當先,衝上前面森嚴的軍陣。

看到風雪之中狂衝而來的敵騎,關興龍破口大罵,「他**的,這那裡只有五千騎兵,分明有七八千,狗日的」

但旋即,關興龍便發現了不對,好像對方的衝擊並沒有想想像中的那樣快,不對不對,有些蠻兵怎麼跑著跑著就馬失前蹄一頭栽下去了?

很快地,關興龍便在風雪中看到熟悉的旗幟,哇哈哈,原來是烏顏巴托逃出來的狼奔,看他們的樣子,分明便是疲累到了極點,多好的機會啊,痛打落水狗啊滿天神佛你可真是保佑我關某啊,居然迷路也能撞到立大功的機會剛剛被關興龍在心底痛罵了數十遍的狗屁不如的滿天神佛立刻便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汪澎,看到了嗎?我們的對面是一支疲軍,一支被呂帥們打得屁滾尿流,狼奔逃竄的軍隊,別看他們人多,其實不堪一擊。你來指揮部卒進攻,我率領騎兵衝陣」關興龍興奮地大叫起來。

「是,關將軍」汪澎大聲應道,他也發現了對方軍隊的異常。

「騎翼,隨我衝鋒」關興龍獨臂揮舞著大刀,狂呼亂叫率領千餘人的騎兵繞了一個小彎,從側翼切牛油一般地扎入了蜂湧而來的狼奔軍中。

被疲累飢餓拖垮了的狼奔此時戰力連平時一半也不曾剩下,千餘人的定州騎兵衝入敵陣之後,甫一交手,便發覺對手居然變成了軟腳蝦,關興龍兩腳控馬,獨臂舞刀,一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輕而易舉地就鑿穿了狼奔的大陣,在狼奔軍中開出了一條血糊糊的道路。

汪澎指揮著部卒,喊著整齊的號子,在弓弩的掩護下,大踏步向前,森森的長矛此起彼落,將洶湧而來的騎兵浪濤一波一波地拍碎在礁石之上。

諾其阿的心在滴血,他不敢回頭,只能狼狽而逃,在他的身後,被打散的狼奔軍四散奔逃。關興龍的千餘名騎兵連續幾個來回,便將狼奔攪得不成模樣,失去了隊形,失去了速度,弓矢幾乎耗盡的狼奔除了亡命逃竄,基本上已沒有什麼別的可做了。

勝利來得太過於簡單,讓關興龍都不敢置信。

「將軍,我們追吧」汪澎興奮地道。

「追個屁」關興龍道:「看到沒有,那些蠻子逃的方向?狼奔還真他**是精銳,被打成這樣了,居然這麼快便又恢復了建制。」

在他們眼中正在變小的狼奔散兵游勇正在逐漸向著諾其阿的大旗靠攏,隨著距離越來越遠,彙集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些蠻子熟悉地形,他們逃去的方向肯定便是馬王集,奶奶的,老子總算有了一點方向感」關興龍道:「收拾東西,準備逃跑很快蠻子的援兵就要追來了咱們在這裡意外地滅了狼奔小兩千人,太幸福了,但可不能樂極生悲,轉頭便讓別人滅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會師

時來運轉的關興龍領著他尚剩下的三千多士卒,馬拉雪橇上還拖著數百傷兵,至於死難的弟兄,他只能選了一個地方先埋下去,等戰後再將他們的屍骸移回定州,好在現在天寒地凍,遺體也一時不會有什麼損壞。三天後,他們在草原上劃了一個半圓,終於找到了過山風的移山師。

當自己的斥候帶著過山風前來迎接的一哨騎翼時,關興龍這個激動啊,像匹孤狼般在草原上轉悠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看著親人了。

半天後,關興龍的橫刀營出現在過山風大營外,兩部的勝利會師意味著定州對草原變族王庭的東西兩條戰線都已被打通,從名義上說,白族王庭已被合圍。

過山風心中極為激動,移山師孤處西線近一年,從開始的勢如破竹到最後的日近艱難,不僅是麾下士兵,便是過山風自己也有了強烈的思鄉情結,盼望著能早日結束戰爭,返回定州,那裡有他們的親人,兄弟,朋友。當關興龍的橫刀營出現時,便意味著這一切都將不再是期望,而是很快要變成現實了。

兩營士兵歡聲雷動,除去負責警戒哨探的一個營外,其餘的士兵都湧出了軍營,看著那正自遠處快速向這邊奔來的橫刀營。

關興龍快馬前行,別看他只有一隻手臂,但馭馬輕鬆之極,到了過山風面前十數步,飛身下馬,大步行來,邊走邊大叫道:「末將關興龍見過過將軍」

過山風哈哈大笑,大步向前,兩臂張開,狠狠地給了關興龍一個熊抱,「好兄弟,哥哥我相想死你們了。」

關興龍右臂也繞過去,兩人狠勁一擁,站在過山風身後的姜黑牛聽到兩人的盔甲都發出喀吱喀吱的聲響,不由駭然,這兩個變態好大的力氣,過將軍倒也罷了,這關興龍只餘下一隻獨臂,居然也如此強悍。

其實過山風與關興龍並不是很熟,那還是關興龍力挫虎赫狼奔,奪得狼奔戰旗負傷後,在李清哪裡兩人見過,但在這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地方,看到戰友,那有不激動的道理。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姜黑牛,銳健營指揮」過山風指著姜黑牛介紹道。「黑牛,這可是鼎鼎大名的,大帥親讚的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的橫刀營指揮關興龍將軍」

看到關興龍一隻獨臂似乎又想來擁抱自己,姜黑牛心中微驚,能和過將軍較較力氣不落下風的傢伙,自己還是別去以卵擊石了,臉上雖然笑著,腳下卻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半步,抱拳道,「關兄弟」兩人級別相當,年紀也差不多,姜黑牛成名比關興龍更早,這聲兄弟叫得倒也不錯。看到姜黑牛倒退,關興龍先是一愕,轉瞬便明白對面這傢伙的心思,大笑道:「你倒滑溜」手掌重重地拍在姜黑牛的肩膀上,「橫掃御林軍的姜將軍,那是久仰得了」

說話間,橫刀營已是全營低達,巨大的歡呼聲中,移山師的官兵們迎了上去,兩支軍隊在大營前歡呼著,擁抱著,無數的頭盔飛上天空,便是遠處警介的那一營士兵,雖然受軍紀所限,軍列整齊,不敢妄動,但仍然一次次地將手中的長矛,戰刀高高舉起,萬勝的呼喚聲響徹雲霄。

「關兄弟,你是另立一營,還是進駐我移山師營地?」過山風笑問道。這話看似平常,但其中包含的意義卻很多,橫刀營並非過山風屬下,另立一營,雙方則是友軍,但進駐移山師大營,則是表示關興龍承認過山風的指揮,臨時併入移山師了。

關興龍沉吟了一下,「過將軍,橫刀營雖然不屬移山師編製,但說實話,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呂師的消息,按照定州軍制,我理應接受過將軍的指揮。」

過山風大喜,關興龍這等驍將,那個帶兵的將領不喜歡,這下子算是將他拐來了,想再從自己手裡將他弄走,嘿嘿,想也別想,呂將軍哦,這可對不起了,反正移山師這次損失也頗大,戰後也是要補充的,自己開口向大帥要關興龍,大帥肯定還是會賞自己這個面子的。

「走,咱們喝酒去」過山風開心地大笑起來。

「有酒喝?」關興龍大喜過望,好長時間沒喝過酒了,現在在定州,酒基本上屬於稀罕物,一是州府嚴禁私自釀酒,而官釀的烈酒卻又大部分送進了醫營,市面上偶有出售,也不知兌子多少水,基本上便只有一點酒味了。像關興龍這些高級將領,也是難得喝上一次,醫營雖有,自己營裡的醫官那裡也有,但身為指揮官,總不能偷偷摸摸去打這個注意。

肚子中早已奄奄一息的酒蟲精神大振,吞了一口涎水,關興龍問道:「那裡來得酒?」

過山風知道關興龍的心思,大笑道:「知道你們在定州饞壞了,我這裡是從蠻子那裡搶來的馬奶酒,雖然不如定州那酒烈,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走走走,今天管夠,你不喝醉可不許離開我的大帳。黑牛,你先去安頓橫刀營的弟兄,然後也來。」

「遵命」姜黑牛微笑著看著過山風勾著關興龍的肩膀向大營內走去,心裡卻在暗笑,這關興龍算是上了將軍的賊船了,以後還真得要在同一支軍隊裡做袍澤了。

一袋袋的馬奶酒被提了進來,關興龍與汪澎兩人都是兩眼發亮,雖然酒色有些昏濁,不比定州燒酒清洌,但此時在這兩個久不知酒味的傢伙看來,簡直就可比瓊漿玉液了。

大海碗裡倒滿了馬奶酒,一隻燒好的全羊被親兵抬了上來,架在大營正中間,一名親兵手執利刃,分割開來,將眾人面前的盤子盛滿。

「來,慶祝我們東西兩線勝利會師,平定蠻族指日可待」過山風兩手捧起大碗,道。

帳內眾人都是大聲應和,端起大碗,相互示意,便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邊,咕嘟咕嘟地一飲而盡。

「痛快」放下大碗,關興龍大叫一聲。

「滿上」過山風大聲吩咐道。

這大帳之中,都是些驍勇善戰之將,酒量也是令人咋舌,一碗酒下肚,居然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關興龍端起酒碗,站了起來,道:「過將軍,你久處西線,可能不知,傾城公主已到定州,大帥不日就要大婚,可惜我們是趕不上親自去為大帥慶賀了,這一碗,我們就祝大帥新婚大吉,早早為我們生下少主」

「不錯」過山風大笑道:「大帥之喜,便也是我們定州所有人之喜,來,祝大帥新婚大吉,早生貴子,定州大業後繼有人」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都在不語中。

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聽關興龍講述東西局勢,聽到狼奔被殲,虎赫授首,過山風拍案大呼,「妙哉,當浮一大白」虎赫的狼奔是白登山之圍的主要策劃者,便在那一役之中,定州軍遭受到自成軍以來的最大一次慘敗,損兵折將,上萬精銳灰飛煙滅,姜奎等人險死還生,當現在呂大兵還被富森奇貨可居地扣押在手中,令人一想起來便牙根癢癢,現在虎赫授首,大仇得報,當真是不意快哉

再聽到關興龍意外碰上狼奔殘軍,打了諾其阿一個屁滾尿流,過山風更是大笑,連呼關興龍運道之佳,世所罕見,當連飲三碗。

酒過三巡,眾人都是已微有醺意,過山風笑罵道:「姜黑牛那小子,讓他快些來喝酒,居然這個時辰還不來,看來是自忖酒量不濟,不敢來獻醜了。」

眾人正大笑間,帳門被掀開,一股冷風吹進來,讓眾人激零零打了一個寒戰,卻是說曹操,曹操便到,關興龍大步跨進帳來,關興龍正想打趣幾句,忽地發現姜黑牛臉色不是很好,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腰大膀闊的身著參將服色的人,不由一愕,當下便閉上了嘴。

姜黑牛走到過山風面前,低語幾句,過山風臉色大變,砰地一聲將酒碗重重地頓在大案上,「狗娘養的,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關興龍奇怪地看了一眼過山風,道:「過將軍,出了什麼事了?」

過山風哼了一聲,道:「關兄弟,也不瞞你,我們入關以來,一直與室韋軍隊聯合作戰,初始還好,現在大勝可期,鐵尼格居然越來越囂張了,當真不知分寸。」

姜黑牛解釋道:「關將軍,你有所不知,我們的後勤補給一直靠水師運來,再千里迢迢運來,這幾個月我們被巴雅爾斬斷了後勤線,便一直不能得到補充,但東線大勝,你揮師東進,迫使巴雅爾撤回王城,補給線被重新打通,因為我軍人數有限,這後勤運輸便一直是室韋人在負責,以往後勤補給運到後,先交給我們,然後再由我們統一分配,但這一次運來的後勤鐵尼格扣下了三分之二,只給我們交來了三分之一。熊德武將軍與他們相爭,被鐵尼格逐了回來。」

熊德武抱拳向關興龍一揖,「關將軍,沒有去迎接關將軍,勿怪」

關興龍聽聞此事卻是大怒,「室韋蠻子,安敢如此無禮」

過山風森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當初我們初進室韋時,室韋人還是刀耕火種,士兵有身皮甲就算是精銳了,跟著我們打了一年仗,大都披上了鐵甲,更是打進了他們夢寐以求的蔥嶺關,居然不思感激,反而恃功而驕,不將我們放在眼裡,嘿嘿」

「過將軍,那眼前之事,怎麼處理?」關興龍問道,現在正是決戰前夕,如果與室韋鬧翻,對大局也不利。

過山風忽地笑了,道:「放心吧,關兄弟,此事我會處理,喝完給你的接風宴,我便去搞定此事。」

「室韋人如此桀驁不馴,戰後?」關興龍有些擔憂地道。

過山風嘿嘿一笑,端起酒碗,道:「此事不用操心,來,關兄弟,我再敬你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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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手滑了,弄了一個BUG出來,感謝書友提出,向所有童鞋們致歉。

第兩百八十四章:野心與欺騙

鐵尼格志得意滿地策馬立於一座小山包上,看著山包下綿延數里的室韋大軍營帳,那裡,有他的十萬大軍,起初,過山風為鐵尼格武裝了六萬精銳,自蔥嶺關外一路殺來,到得和林格爾之後,數場大戰,損失不小,六萬大軍也只剩下了四萬餘人,後勤補給被截斷,巴雅爾大軍雲集,圍追堵截,將他們堵在和林格爾後,鐵尼格也曾驚慌不已,甚至決定一旦形式不妙,便立即拋下過山風部,向蔥嶺關外轉移,反正他全是騎卒,而過山風大部都是步卒,只要跑得比過山風快就好了。但隨著東線出現定州軍隊,巴雅爾匆忙撤軍,鐵尼格又不禁為當時自己決定再堅持數天的決定而慶幸不已,如今,蠻族已被合圍,勝利可期了。

形式一旦逆轉,後勤補給線被打通,鐵尼格立即徵召自己的族人入伍,下至十五,上至六十,鐵尼格很快便又徵集了六萬大軍,當然,這些沒有經過什麼軍事訓練的室韋人打仗時除了搖旗吶喊,恐怕也做不了別的什麼了,但鐵尼格不在乎,他要的是定州人的裝備,當初過山風承諾過武裝自己的軍隊,現在自己為了打敗巴雅爾,徵召了這麼多的軍隊,定州人當然也當履行承諾,為自己的軍隊裝備武器。想起那六萬套鐵甲,長矛,戰刀,鐵尼格不由心花怒放。

「薩滿,你看這富饒的草原,很快就將成我們室韋人的樂園了」鐵尼格揚起馬鞭,指點著眼前的茫茫雪原,「千年以前,我們被蠻族逐出這片樂土,但現在,我們回來了」鐵尼格意氣風發,自己做為千年來唯一一個做到這一點的室韋乞引莫咄賀,必將永載室韋史冊。

「尊敬的乞引莫咄賀」室韋大薩滿莫霍提醒道:「在您偉岸的身軀一邊,還站著一位巨人,我們要取得這片樂土,恐怕還要與他們商議」

鐵尼格笑道:「薩滿,我當然明白,沒有定州人的幫助,我們不可能站在這裡,但同理,沒有我們的幫助,定州人也不可能打敗巴雅爾,我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我現在的要求並不高,我準備向定州李帥要求,自白族王庭向西,歸我室韋人統治,而向東,則歸屬定州人。」

莫霍臉有憂色,看著興奮的鐵尼格,欲言又止,鐵尼格沒有注意他的薩滿的表情,繼續道:「大楚人習慣據城而居,而茫茫草原顯然並不適合他們,他們對付巴雅爾,只是因為巴雅爾對他們的不恭順,他們一向自居為天朝上國,莫霍,我們要吸取這個教訓,在我們的實力沒有達到比現在的巴雅爾強得多的地步時,或者這個東方巨人沒有衰落到一定的程度,我們絕不能冒犯他。看看巴雅爾吧,他自以為現在的大楚不行了,他有機可剩了,但出了一個李清,便將他打得萬劫不復。」

莫霍本以為鐵尼格已被眼前巨大的利益沖昏了頭腦,但聽他現在這番談吐,很顯然還是相當理智的,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冒犯那個凶恨的定州將軍呢?那可不是一個善人。

「尊敬的乞引莫咄賀,既然您認識到我們現在不能冒犯大楚,但為什麼您今天又要扣下那些裝備呢?按照協議,我們應當先將裝備輜重交給他們,然後由那位過將軍根據我們的需要來統籌安排。您這樣做,會不會觸怒那位過將軍?」

鐵尼格哈哈大笑,「我的薩滿,這你不明白麼?現在我們與定州聯軍,但相對而言,我們的實力要遠遠超過那位過將軍的部隊,我們有十萬大軍,而他們,現在已不足三萬了,也就是說,在那位李清大帥規劃的西線戰區,我們才是主力。這個時候,他們是絕對不會為了這點兒東西而與我們鬧僵的,而我們,的確也需要這批裝備。那位過將軍看似粗豪,其實是一位相當精明的人,他絕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雖然會生氣,但絕不會因此而影響我們現在的聯盟,當然,只要我在戰後向他們表示足夠的尊重和恭順,他們會選擇忘記這件事情的。」

「薩滿,我仔細研究過大楚人的習性,他們據城而居,以農業為主,這讓他們習慣於在一個地方長期定居,而茫茫草原並不是他們的樂土,所以,即便他們征服了巴雅爾,對這片草原的統治,也會相當的薄弱,我們或許有機會,利用一兩代人的時間,慢慢地蠶食掉整個草原,那個時候,我們室韋人的力量將會飛速增長,也許,我們也能建立一個偉大的,足以與他們相媲美的帝國。」

「我們的子孫,也許有一天,能夠去那富饒的東方看一看」鐵尼格抬首看著遠處,目光之中充滿了憧憬。

「王爺,您看,定州人過來了」一名衛兵指著遠處,一彪人馬正滾滾而來,飄揚的大旗表明了來人的身份,那是定州軍主帥,過山風。

「他肯定是來討要輜重的」薩滿憂心忡忡地道,鐵尼格雖然言之鑿鑿,但誰能知道定州的這位過將軍是如何想得呢?

「放心吧,我的薩滿,我會很好地處理這件事情的。」鐵尼格笑道。

過山風騎在馬上,酒氣熏天,不過明亮的雙眼卻顯示其實他的狀態極為清醒,在他的身後,跟著熊德武,關興龍也被他拉了過來。一行數十騎到了鐵尼格所在的位置,翻身下馬,向著鐵尼格走來。

鐵尼格也微笑著迎了上來。

「啊哈,我的鐵尼格兄弟,原來你在這裡,倒是讓我好找」過山風大笑著,狠狠地擁抱著鐵尼格,強勁的手臂和熏人酒氣讓鐵尼格皺起了眉頭。

「過將軍,百忙之中,移駕前來,相必是有事要找我?」鐵尼格試探地問道。

呃地打了一個酒嗝,過山風鬆開鐵尼格,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鐵尼格眼急手快,趕忙扶了一把過山風,心道這位過將軍喝得倒真不少,平常極少見這位將軍喝成這樣,難不成今日有什麼喜事不成?不對啊,他應當很不高興才對啊

此時過山風的眼睛看起來卻是昏濁不堪,顯得有些迷糊地回過頭,看著熊德武,問道:「是啊,對了,我過來是有事情的,是什麼事了?老熊」他大聲叫著,用力地敲著腦袋,「有什麼事情?」

熊德武苦笑著,跨前幾步,「過將軍,我們是來找鐵尼格王子商量關於輜重的分配問題的,這一次鐵尼格王子交給我們的輜重數量不對」

「哦,想起來了」過山風哈哈大笑,用馬鞭輕敲著自己的頭盔,「嗯,是有這麼回來,不過這是小事,來來來,鐵尼格王子,我先來為你介紹一位好朋友,好兄弟」

「關兄弟」過山風大叫道。

關興龍此時終於明白過山風要幹什麼了,微笑著走上前去,向鐵尼格躬身一揖,「尊敬的室韋王子,鐵尼格殿下,末將關興龍,隸屬定州東部戰區呂大臨將軍麾下」

「久仰久仰,關將軍,你是……」鐵尼格滿臉笑容,向前跨出一步,雙手去拉關興龍,但手伸到一半,陡地聽到關興龍的後半截話,笑容頓時在臉上凝結,「你是東部戰區呂大臨將軍麾下?」

關興龍笑道:「正是。」

過山風大笑道:「鐵尼格王子,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在東線已擊破虎赫大軍,狼奔,就是那個將你們牢牢擋在蔥嶺關外的狼奔軍,已經在烏顏巴托被我們東線部隊全線擊垮了,虎赫也被我們殺死了,哇哈哈,痛快」

鐵尼格臉上堆滿了笑容,但怎麼看都覺得這笑容有些勉強,「這可真是大喜事啊,確是值得高興,那怎麼關將軍會出現在這裡呢?」

關興龍笑道:「李大帥考慮到過將軍這裡兵力不足,鑒於已對蠻族實現了合圍,東西交通線已全線貫通,所以命令從東線抽調數萬部隊支援過將軍。我只不過是最先達到的第一批罷了。」

鐵尼格失聲道:「數萬軍隊,那東線豈不是空虛了?」

關興龍搖搖頭:「我大楚軍隊眾多,這一點算什麼,不瞞鐵尼格王子,東線部隊在我們走後,很快就會重新配齊,並將大舉西進,完成真正意義上對蠻族王庭的合圍,到時,雲集在蠻族王庭的定州軍隊將不下二十萬,而且大帥也將親自前來指揮對蠻族的最後一戰」

一邊的熊德武瞄瞄過山風,再看看關興龍,心中這個佩服啊,這二位將軍,說起謊來,當真是臉不紅,心不跳,煞有介事,連自己也有些迷糊,要不是早已知道實情,單聽這二位一唱一合,也會信以為真。

過山風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勾著關興龍的肩膀,道:「鐵尼格王子,你還不太瞭解關將軍吧,這可是我們定州有名的猛將,呃,李大帥親批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便在來此與我們會合的途中,關將軍還在馬王集附近全殲了從烏顏巴托逃脫的諾其阿所率狼奔一部,呃,這個,聽說只有諾其阿單騎逃走了,是吧?」

「那是」關興龍點頭道,「要不是風雪太大,那個諾其阿又熟悉地形,那能讓他跑掉,說起這事便讓人惱火呢」

「我們今兒來呢,就是向鐵尼格王子,我們忠實的朋友通報這個好消息,呃,另外,那批輜重本來不算什麼,但鑒於我們馬上有大批部隊到達,王子殿下,請將輜重先還給我們,我們會根據需要再分配給你們一部分,我們定州人什麼時候也不會虧待我們忠實的朋友的,是吧,王子殿下,這一次來援的將領之中可是有大帥的嫡系大將姜奎將軍,要是他到了,我卻不能為他配發他所損耗的軍械,這個,向大帥是不好交待的,王子要費心了」

說完,也不等鐵尼格反應過來,便搖搖晃晃地走向自己的馬匹,番身上馬,道:「王子殿下,呃,呃,等他們到了,我請你去喝酒,給你介紹我們定州的英雄好漢」

看著過山風離去,關興龍與熊德武向鐵尼格躬身行了一禮,都上馬一齊離去。

「乞引莫咄賀,怎麼辦?」莫霍問道。

鐵尼格鐵青著臉,恨恨地道:「將扣下的輜重再給他們送去一半,告訴過將軍,就說其餘的已分配給室韋各部,實是不好意思再收回來了,請過將軍原諒,等李大帥到後,我會親自向李大帥請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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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驚惶

過山風雖然有所誇大,但這個時間,定州先期出發,追蹤諾其阿的旋風營與常勝營兩營騎兵的確已到了離馬王集數十里處,那一場大風雪,讓他們失去了諾其阿的蹤跡,等風雪過後,姜奎與王琰兩人這才整軍出發,深入草原,兩人都是小心翼翼,他們兩個騎兵營合共一萬餘騎,在兵力上與草原蠻族相比,處於絕對的劣勢,是以雖然蠻族剛剛大敗,但兩人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在沒有與大部隊匯合之前,寧肯無功,但求無過,他們兩人都是親歷白登山大敗的當事者,對於蠻族首領們的智慧,是絕不敢小看的。更何況困獸猶鬥,巴雅爾現在瀕臨絕境,狗急了要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將軍「幾名斥候飛馬到了姜奎與王琰的面前,「前面發現了大量的狼奔軍屍體,好像不久前這裡剛剛發生了一場激戰」

「什麼?」姜奎與王琰兩人都是十分驚訝,諾其阿的狼奔已經從他們手裡脫逃,怎麼會在這裡發生大規模的戰鬥。兩人打馬來到斥候所說的地點,果然,兩人的面前,無數的人屍,馬屍倒伏在地,雪雖然大,但卻還沒有將他們完全埋住,折斷的兵器,倒伏的旗幟,都顯示著這裡曾經有過一場相當激烈的戰鬥。

「四面仔細搜索」姜奎再一次下令,與王琰對視一眼,兩人的腦子裡都閃過一個人的名字,過山風的部隊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那麼,能在這裡出現的便只有一支部隊了,關興龍。關興龍與大部隊失去聯繫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找到了找到了」有士兵叫喊了起來,在他們的面前,有一處雪堆高高聳起,在雪堆的面前,插著一面橫刀營的旗幟,和一塊豎立的木板,上面寫著橫刀營戰歿將士之墓

看著這個土堆,王琰與姜奎兩人都是眼中有著淡淡的憂色,關興龍出發時只有五千餘人,就算完好無損,碰上諾其阿也是處於絕對下風,諾其阿手中可還有七八千騎兵。

「姜兄,我看不用多慮,你瞧瞧,這裡遍地倒斃著狼奔的屍體,而關將軍還能好整以暇的掩埋戰歿將士的屍體,那麼這一仗肯定是關將軍勝了」王琰道。

「我知道,但關興龍到那裡去了呢?斥候已探明了這四周百多里之內,除了敵人,根本找不著他的人啊」

「不用著急,關將軍機智過人,一定有他的辦法,我們不必替他擔心,姜兄,我們就在這裡紮營,等待呂將軍大部隊上來吧」王琰道。

蠻族王庭,一心想要仿照大楚制度的巴雅爾一直想把原先白族的王庭也建成一座類似洛陽古都的那種天下聞名在雄城,雖然草原在人力,物力等資源上無法與大楚相比,但幾十年下來,白族王庭依然有了一定的規模,這座被命名為巴顏喀拉的城市分為內城,外城和坊區,內城原先主要是供白族的大貴族們居住,巴雅爾一統草原之後,各大部落的首領們也被強行遷來此處,是草原蠻族的政治軍事核心區域,戒備森嚴。而外城則是一般的普通蠻族居住,至於坊區,則主要是供勞作的奴隸,或者破產的蠻族人居住,整座城市,等級森嚴,低一級的居民很難進入高一級的區域。

這座昔日繁華的城市現在已分外冷清,昔日的交易市區已是門可羅雀,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緊張的氣氛之中,東西兩面都已出現了敵人的部隊,在巴雅爾的命令下,散處各地的大量的部隊開始向這裡集結,巴顏喀拉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數百年來,還從沒有敵人能打到這裡,但現在,這個奇跡終於要終結了。

一統草原,建立元武帝國的草原首任皇帝巴雅爾已不復當初的意氣風發,連續的打擊從內到外擊垮了這個堅強的草原男人,兩個兒子先後命喪定州軍之手,連屍骸都不能得歸故里,軍事上的失敗更導致了本就缺乏凝聚力的內部動盪不安,不管是作為父親,還是作為皇帝,都讓巴雅爾感到深深地痛苦,至少巴雅爾便知道,已有不少的部落首領們都已心生去意,或者他們認為只要率部逃離,茫茫草原之中,他們或許可以躲過這一次的劫難。

對於這些部落首領,巴雅爾給他們的評價只有兩個字,愚蠢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這最後一仗輸了,輸得不僅是自己,還有整個蠻族,李清難道會放過他們嗎?不要忘了,李清現在手中,還有室韋人這些同樣生長在馬背上的民族。

只要龍嘯軍還在,這些人都翻不起大浪來巴雅爾疲乏地靠在龍椅上,花白的頭髮垂在肩頭,日夜操勞的他讓人看起來似乎已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但實際上,他還剛過五十。他在擔憂,與狼奔失去聯繫已經有很多天了,東面出現了定州軍隊,是不是意味著虎赫在烏顏巴托已經失敗,他不敢相信,縱橫草原數十年的虎赫就這樣失敗在定州那個黃口孺子之手嗎?如果是這樣,那元武帝國真就到了最後關頭了。

「陛下」伯顏臉色蒼白,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將領大步走了進來,巴雅爾一看清那個渾身血跡的將領,霍地站了起來,血氣上湧,眼前一陣發黑,身形搖搖欲墜,身帝的侍衛大驚之下,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諾其阿撲倒在地,四肢著地,號哭道:「陛下,狼奔軍沒有了,虎帥也沒有了」

噗通一聲,巴雅爾跌坐回到龍椅上,看著殿前渾身是血的諾其阿,一言不發,自己的預感當真變成了現實,那個與自己從小玩到大,一起殺敵的無敵將軍終於棄自己而去了。

伯顏上前一步道:「陛下,馬王集駐軍回報,離馬王集數十里處,已發現了大量定州騎兵,而和林格爾的定州軍與室韋聯軍也蠢蠢欲動,恐怕也將進逼巴顏喀拉,我們要用最後的準備了。」

巴雅爾閉上眼睛,兩行眼淚順著蒼老的面郟滑下,「伯顏,宣各旗旗主,各部官員,各部首領,前來議事」

伯顏看了一眼諾其阿,長歎一口氣,轉身離去。

「諾其阿」殿內忽地傳來一聲尖叫,伯顏霍地回頭,納芙出現在大殿的側門處,諾其阿抬頭看著納芙,「公主殿下」

納芙一步步地走了過來,「衛兵說你回來了,你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虎赫叔叔呢?」納芙急切地問道。

諾其阿垂下頭去,「公主,我們敗了,狼奔沒有了,虎帥也沒有了」

「你撒謊」納芙撲了上去,一把抓住諾其阿的肩頭,拚命地搖晃著,「你撒謊,虎赫叔叔何等厲害,怎麼會輸?你在撒謊」

諾其阿渾身傷痕纍纍,疲勞交加,被納芙這麼拚命一搖晃,劇痛入骨,險些便暈了過去,但忍著痛痛,咬緊牙關,兩眼之中淚水長流,「公主,虎帥沒有了」

納芙停了下來,兩眼直瞪瞪地看著諾其阿,喉嚨之中發出一聲嗚咽,整個人直直地向後倒去。大驚之下的諾其阿一把抱住暈倒的納芙,「內侍,內侍」他驚慌地大叫起來。

虎赫兵敗,狼奔覆滅,隨著諾其阿率領著殘餘的數千狼奔逃回巴顏喀拉,這個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向巴顏喀拉的每一個角落。整座城市在短短的沉寂了一天之後,便忽地沸騰了起來。

巴雅爾頒下詔令,所有草原蠻族,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丁全部徵召入伍,各家奴隸也全部徵集,統一管理,用來修築城坊,建造軍械,城內所有糧食,酒肉等等,全部徵集,統一管理,每日接量供給。

詔令既下,雖然草原貴族們怨聲載道,但卻也只能乖乖地照章辦事,因為隨著詔令的下達,整個巴顏喀拉城,都已佈滿了龍嘯軍和伯顏的兩黃旗軍隊。

短短的數天之內,巴顏喀拉城內,除了女人小孩,便只剩下了奴隸和軍隊。除了不斷地修建完善巴顏喀拉城防之外,巴雅爾在外線以馬王集,赤城,庫侖,集寧為據點,形成鏈形防禦體系,以拱衛巴顏喀拉。

就在巴雅爾忙於構築防禦體系,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殘酷戰爭的時候,烏顏巴托的呂大臨已經整軍完畢,六萬大軍開抬拔營,冒著風雪向巴顏喀拉挺進。

看著一條條隊伍從自己面前經過,然後消失在遠處的風雪之中,鮮紅的呂字將旗之下,呂大臨感慨萬千,多年心願,終於得償了。

「我們走」呂大臨馬鞭揚起,重重落下,馬兒踏起一路雪粉,向前奔去。

呂師,啟年師,選鋒營,一部接著一部,踏上了平定蠻族的最後一戰。在他們的身後,陳興岳也是興奮莫名,他終於趕上了最後一戰,雖然他的第一個任務只是率領這群菜鳥們押運糧草輜重,但陳興岳相信,到了巴顏喀拉,一定會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弟兄們,出發啦」陳興岳興奮地吆喝著,在士兵的護衛下,數之不清的雪橇車載著糧食,箭支,刀槍,以及被拆成了無數個部件的投石車,百發弩,雲梯,跟在大部隊的身後,向前挺進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打架

隨著新年的一天天逼近,距李清大婚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忙碌的定州城中喜慶的色彩也越來越濃,對於李清而言,每天忙於處理數之不盡的軍務政務之外,還要固定地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去聽禮部的官員講述大婚的各項禮節,這才李清看來,真是太浪費時間了,不就是結個婚嘛,那有這麼麻煩的,光是那繁瑣的禮節已讓他有些頭昏腦漲了。

對於李清的怠慢,鬚髮皆白的那位禮部老官極為不滿,找來了李退之教訓李清,「前聖繼天立極之道,莫大於禮;後聖垂世立教之書,亦莫先於禮。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孰非精神心術之所寓,故能與天地同其節……」面對著李退之半真半假,似怒似笑的訓斥,聽著那繞口令般的禮之道,李清的頭都大了,立即表示投降。「伯父,不用說了,我知道錯了,保證認真聽這位老大人的講述,一定不會失禮。」

李退之很滿意,旋即轉身道:「今天的禮儀講述就到這裡吧,我還有關於大婚的一些細節與李帥商議,你先下去吧」

白鬍子老大人從李退之那裡獲得了相當的滿足感,滿意地告辭離去,看著那佝僂的背影,李清叫苦不迭,「伯父,這也太麻煩了,我部下也有好多成婚不久的,那有這麼多繁雜的規紀的。」

李退之笑道:「這還麻煩?清風,這還是因為在邊關,而且是在戰時,如果你身在洛陽或是翼州,比這要麻煩十倍,別忘了,你是李氏子弟,定州之主,而且娶得還是公主,你的部下?就那些貧民子弟出身的將領官員們,有幾個懂得禮法?」

李退之毫不避諱的嘲笑著李清的大將軍,這讓李清心裡很不高興,也許是注意到了李清的臉色,李退之笑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男人的兩大樂事,可是清兒,對於我們這些家世的人來說,這兩項也算不得什麼樂事,特別是第一項,你可知道,伯父的洞房花燭夜是怎麼過得麼?」

李清哈的一聲,臉色古怪地笑道:「伯父,這個我不好問吧?」

李退之大笑,「我結婚之時,光是那些繁瑣的儀程便足足進行了數天之外,這些天裡,我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地被人擺弄,精疲力竭,身心俱疲,洞房花燭夜可是睡得跟死豬一般,絲毫就沒有感到這是什麼樂事」

李清不由大笑起來,倒想不到李退之居然還有這麼幽默的一面。

「但是清兒,這些東西雖然讓人累,但卻不得不做,因為他是做給別人看的,是你的臉面,是家族的臉面,特別是你,還關乎著皇家的臉面。所以,這些禮是不可廢的,我看了路一鳴那裡的預算清單,大大不夠啊」

「什麼?」李清不可思議地看著李退之,「二伯,為了這個婚禮,我準備了五萬兩銀子還不夠,再加上修建鎮西候府用了近十萬兩,這都十五萬兩了,這麼多銀子我可以打制多少凱甲,箭矢,長矛大刀啊」

李退之哧的一聲笑,「不要跟我打馬虎眼,你那五萬兩銀子可是包括著現在公主在城外的一應消耗,那好幾千人的吃喝拉撒,一天便要用去多少銀子,到你大婚那天,這五萬兩還剩幾何?」

李清苦著臉,道:「二伯,銀子著實是沒有了,您也知道,現在我們定州正在打仗,每日花錢如流水,財政上著實吃緊,再說了,我身為定州主帥,治下百姓日子還清苦得很,花費偌多的銀子大辦婚禮,這不招人罵嗎?」

李退之目不轉睛地看著李清,讓李清分外的不自在,「二伯,真的沒錢了」

「看來老爺子算得還真準」李退之似笑非笑,「就知道你不會花這個錢,罷了,本來還想瞞下這筆銀子,看來是不可能了」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笑道:「這是老爺子給你的。」

李清接過來,粗粗一數,竟有二十萬兩,心裡大喜,「早知有這麼多銀子,我那麼節儉幹什麼,二伯,回頭我修書一封,您回頭替我呈給老爺子,這可要大大的感謝老爺子了。」

李退之道:「這錢可是要用在你婚禮上的,你不能挪作他用。」

李清忙不迭地答應著,心裡卻在打著另外的算盤,這二十萬兩算是白撿的,用一半在婚禮已經相當奢侈了,另外一半嘛,開年之後,定州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大帥,大帥」外面傳來了唐虎焦急的聲音,隨著咚咚的腳步聲,唐虎出現在房門外。

「什麼事?」李清問道。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唐虎喘著氣兒,手指著外面,「尚先生,路大人他們都來了。」

李清和李退之都是一驚,「什麼打起來了?那裡打起來了,說清楚一點」李清厲聲道。現在蠻族早已被逼退到王庭,定州城裡怎麼會打起來了。

「是翼州兵和宮衛軍打起來了」唐虎喘了口氣,終於把話說完整了。

「翼州兵和宮衛軍打起來了?」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李退之,對方也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們兩個怎麼打起來了?」

唐虎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打鬥的百多人都已被馮國將軍抓了起來,押到了大帥府,尚先生說,這雙方的身份都有些殊,馮將軍不敢隨意處置,請大帥過去呢」

「走,看看去」李清與李退之二人都不敢怠慢,拔腳便行,翼州兵是李氏私兵,而宮衛軍是公主護衛,雙方的身份著實都比較敏感。

大帥府外,一群鼻青臉腫,衣衫被撕得稀亂的傢伙被衛戍定州城的磐石營士兵倒剪雙手,一溜地捆著跪倒在地,即是如此,雙方仍然在不停地破口大罵,要不是雙方之間站著兩排磐石營士兵,估計這群精力盛的大頭兵還會跳起來起飛腳踢人,而前邊,馮國一臉無奈地站在那裡。

李清匆匆趕到,掃了一眼,倒是先放下一大半心來,還好,雙方總算知道分寸,沒有舞刀弄槍,只是單純地拳腳相交,這在性質上來說就輕得多了。就在此時,知道了消息的翼州兵首領李鋒和宮衛軍統領秦明也匆匆地趕到了。

一番審問下來,眾人才明白了雙方打架的緣由。起因很簡單,今天翼州兵剛好押運一批輜重去前線後返回,一群中低級軍官便趁著休整的當口到定州城一家酒樓喝酒,雖然這酒樓的酒能淡出鳥來,簡直可以說是有些酒味的水,但在定州,目前能有這種水也算很難得了。而這個時候,宮衛軍一群軍官也在這裡喝酒。

喝酒期間,翼州兵們不免談起了正在前線的戰事,這些翼州兵們在定州磨練了幾個月,雖說沒有正兒八板地打上一仗,但與小股蠻軍的遭遇戰卻是打了不少,幾場血鬥下來,身上的嬌驕二氣都已被磨沒了,已頗有了些強兵悍將的味道,親身的經歷讓他們對定州兵的戰鬥力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言談之間便將定州兵稱做了天下第一兵,道大楚難有第二支軍隊能與之相比美。

這話如果是定州其它人聽著了,那肯定是認為天經地義,但偏生卻讓宮衛軍軍官聽到了,宮衛軍是什麼人,那才是天下公認的第一軍,再加上定州軍曾經在京中狠狠地折辱了一翻御林軍,連帶著宮衛軍也受到了質疑,本就不太服氣的宮衛軍一聽這話,不免有人要陰陽怪氣地諷刺上幾句,狠狠地貶低一番定州軍。

已經將自己視為定州軍一員的翼州兵們這可不幹了,雙方首先開始口水大戰,然後不知是誰一個盤子飛過去,口水戰立馬升級為全面武鬥。

宮衛軍都是在大楚各地精選的強兵,個人武力超強,但偏生這群翼州兵都是軍官,大都是李氏族人,從小便接受著正規的武術訓練,個人武力比起這些宮衛軍來絲毫不差,雙方這一開打,首當其衝遭殃的便是這家酒樓,當時場景是碗碟共板凳齊飛, 拳頭與大腳共舞,從酒樓裡一直打到大街上,聞訊而來的翼州兵與宮衛軍越來越多,看到自家人與別人打架,根本不問緣由,擼起袖子便衝了進去。規模便愈來愈大了。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往大了說在定州如今的形式下,這便是嚴重地違反了軍紀,按照定州軍法,便是砍了腦袋也不為過,往小了說,就是一群大頭兵喝多了打架鬥毆,如果是定州兵自己這麼幹了,多半便是由軍法司各抽一頓鞭子,連帶著他們的長官吃一頓掛落也便罷了,軍中大多都是些熱血漢子,打架那是家常便飯。但今天交手的雙方身份比較特殊,李清倒有些犯難。

尚海波笑瞇瞇地坐在李清一側,路一鳴則是滿臉怒氣,李退之正與李鋒低聲說著什麼,而秦明也正在詢問一個綁在那裡的宮衛軍。

「尚先生,你看這事?」李清徵詢尚海波的意見。

「好機會啊,大帥」尚海波高深莫測地道。

李清一楞,看著尚海波臉上的笑容,陡地反應過來尚海波是什麼意思,難怪要將自己叫過來,像這種打架,以尚海波如今的地位,他自己也便能處理了。

翼州兵來定州是以客軍的身份,說白了,就是雖然接受李清的指揮,但卻自成一系,李清也不干涉其內部的運作,而宮衛軍更是公主的私軍,李清更是難以插足,現在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李清如果使用定州軍法懲治雙方,則是將雙方直接視作了定州軍的一部分,換句話說,就是要事實上形成對他們直接的領導權和管理權,然後名正言順地吞併了他們。

「好心思」李清在心裡先將尚海波讚了一個。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處罰

「鍾昊天」李清厲聲叫道。

「卑職在」堂下一名官員大步向前,走到李清案前,躬身一揖。

「你為這定州提刑司司長,對於此案,認為應當怎麼判決?」李清問道。

此話一出,堂上堂下,不少人變了顏色,李退之心頭一震,本來正在責問李鋒,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看向李清,在他心中,這雙方犯事,定州本應是居中協調,然後發還雙方,讓雙方自行去處置,他正琢磨著是否要去向傾城請罪呢但李清這話中的意思分明便是要自行處置了,作為混跡官場數十年的老人,深諳官場規則的他馬上便明白了李清的意思,臉色不由變了。

李鋒和秦明都是武人,一時之間那裡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雙方兵士打架,李清處罰,作為定州主帥,貌似是有這個權力的。兩人都眼巴巴地看著鍾昊天,希望從這個嘴裡吐出一個從輕處罰來。

但兩人鐵定要失望了,鍾昊天板著一張臉,道:「回稟大帥,定州正屬戰爭時期,根據戰時條例,身為定州軍人,當街鬥毆,毀傷財物,誤傷百姓,論律當斬,以敬佼尤。」

妙啊李清在心裡讚歎一聲,仔細地打量著鍾昊天,這傢伙是真得以律令而論,還是看穿了尚海波和自己的心思,特意配合呢?不過鍾昊天那張板著的面孔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尚先生,路大人如何看?」李清看向一左一右的文武兩方大臣。

尚海波微笑道:「理應如此,軍隊乃國之利器,如無嚴刑峻法約束,必多生事端。」

路一鳴臉上怒容未消,沉聲道:「當然,鍾司長論刑適當,我贊成」

李清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正想發言,下面的李鋒聽得分明,不由大急,這下面可都是李氏族人,可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啊,要是因這事一股腦都被砍了腦袋,那自己回去怎麼好交差?幾步跨上前來,開口便道:「大哥」

「嗯」李清臉一板,李鋒已是意識到了問題,慌忙改口道:「大帥,大帥,我有話說」

「李鋒將軍,請講」李清道。

「大帥,末將管束不嚴,致使麾下士兵惹事生非,末將願接受大帥處罰,但這些士兵剛剛從前線返回,數月以來,殺蠻拒敵,功勞不小,而且今日之事,雖罪無可恕,但尚情有可原,軍人的榮譽猶如軍人之生命,受辱而不還擊,非定州軍勇之本色也,請大帥看在他們以往的功勞之上,從輕發落。」李鋒大聲道。

李清心中大樂,這個弟弟可真是知情識趣,這幾句話一出,可就是敲磚釘腳了,翼州兵自今日起,便可名正嚴順地列編歸定州軍了,嗯,聽他語氣,貌似也自視為定州軍了。

「說得也有理啊」李清有些遲疑地看向提刑司司長鍾昊天,「鍾司長,你看?」

鍾昊天仍然板著面孔,「恩自上出,如果大帥要赫免他們,從輕處罰也未尚不可,只是開此先例,恐有後患」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可好?」李清道。

鍾昊天道:「謹尊大帥之命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好」李清高興地道:「既然鍾司長也沒意見了,那麼這些士兵都鞭五十,罰晌一年。」這就是要打五十鞭子,並白幹一年活了。

李鋒感到非常滿意,大哥還是很給面子的,既然命已保住了,打幾十鞭子,對士兵來說算什麼,至於晌銀,嘿嘿,李氏宗族之人,那是靠幾個晌銀過活的,那還不夠他們平日零花呢拱手退下。

看著高興的李鋒,李退之微微搖頭,李鋒還是太嫩了,被李清幾人玩弄於鼓掌之上,居然還興高采烈,但李鋒作為翼州兵主帥,已開口同意,自己又還能說什麼呢?名不正言不順,這可不是在李清內堂,而是在定州公堂之上啊不過轉念一想,反正肉亂了還是在鍋裡,也無所謂,這時候,他倒非常有興趣地看向秦明,不知這個肌**子會有什麼反應?

秦明猶豫半晌,終於還是走到了堂前,宮衛軍可是公主殿下的親軍,如果在這裡被打了,也太折公主的面子了。

「大帥,末將有話要講」秦明道。

李清摸著唇上的短鬚,道:「秦將軍請講」

「這些宮衛軍士兵當街鬥毆,的確有違軍紀,請大帥允許我帶回軍營,再行處罰」

「不行」李清還沒有說話,一邊的鍾昊天已大聲反駁,「大帥,宮衛軍違反定州軍紀,當由提刑司公開處罰,以示公正。」

秦明咬咬牙,道:「大帥,末將保證將其帶回營後,大帥親判五十鞭一鞭不少,決不徇私。」

鍾昊天冷笑道:「違反定州軍紀,必須當眾由提刑司執行,此乃制度,豈能因人而異,同為定州軍伍,李鋒將軍已無異義,秦將軍何故屢屢推托,這不是徇私又是什麼?」

「宮衛軍不是定州軍隊」秦明脫口而出,「自不必受定州軍紀約束」

啪的一聲,李清重重一掌拍在大案上,將秦明嚇了一跳,李清陰沉了臉,冷冷地問道:「宮衛軍不是定州軍隊,那是那裡的軍隊?」

秦明為李清氣勢所懾,一時之間竟然啞口無言,半晌才艱難地道:「大帥,我部雖已脫離洛陽宮衛軍部,但並未加入定州軍,乃是公主私人衛隊。」

李清冷笑一聲:「原來是公主私人衛護?那我是誰?」

秦明一楞,看著李清,不解地道:「您當然是鎮西候李大帥啊」

「對,本人乃鎮西候李清,更是當朝駙刀,你們嘴裡的公主的夫君鍾昊天」李清厲聲喝道。

鍾昊天此時臉上才露出一絲興奮之色,「下官在」

「給我將這些違反軍紀的士兵就吊在大帥府前的廣場之上,重責五十鞭」李清說完,拂袖而去。

秦明看著李清一怒而去的背影,呆在當地,李清最後一句話他是聽懂了,連你們的公主都是我的,你們這些私人衛隊我還沒權處置了?

偌大的廣場上迅速立起了一根根的木樁,犯事的百多兵士兵赤著膀子被綁了上去,來自提刑司的行刑專家們手提長長的鞭子,一邊摔著響亮的鞭花,聽著圍觀百姓的喝彩聲,一邊斜睨著等待挨打的士兵,那眼神,讓這些個士兵們個個心裡發毛。

「行刑」鍾昊天大聲下令道。

整齊劃一的脆響聲響起,伴隨著一聲聲悶哼。

稍傾,傾城大營,看到被秦明帶回來的一群被打得血糊糊的宮衛軍士兵,聽著秦明轉述的李清的話語,傾城柳眉倒豎,險些氣炸了肺,這人欺負得,還讓人無話可說。

「此例一開,後患無窮」燕南飛歎道,「秦將軍,你當時就應當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便是要處罰,宮衛軍也只能由公主親自處罰,豈能由定州行刑司下手」燕南飛是政壇老手,轉眼之間便想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後續影響。失策啊,早知如此,自己便應當親自去一趟,也是自己大意了

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大帳,傾城怒氣難平,「燕先生,我讓你去找李清的事辦得如何了?」

燕南飛搖搖頭,道:「公主,你要在復州建造一座公主府的事,我已知會了李大帥,李帥答應得倒是挺爽快,但卻說現在建不了」

「為什麼?」

「李帥說,眼下戰事正緊,定復兩州的財力都全部用在了這場戰場上猶嫌不夠,大帥府還在四處借錢,哪有餘錢來為公主建造一座公主府呢還是等戰事結束,財政寬裕時再為公主建造。」

「哼只怕不是沒錢,而是拖著吧,財政寬裕,什麼時候寬裕還不是他一句話,他要是永不寬裕呢?」傾城冷笑。

「公主,現在定復兩州缺錢倒也可能不是李帥謊言,據我所知,定州有一個新建的債卷發行司,便是傳門借錢的一個部門。」燕南飛道。

傾城思索了片刻,道:「既然這樣,燕先生,你去跟李清說,公主府一時建不成不要緊,但我要在復州設一個臨時的衙門,復州既然是我的領地,我自然要派人過去監督的。」

燕南飛微笑著退下,公主這是針對宮衛軍被罰這一件事對大帥府做出的強有力的回應了,雖然時間選擇在這個時候顯得有些不當,有非常明顯得報復意味,但卻也是正大光明,算是針尖對麥芒了,公主從來都不是一個肯吃虧的性子,也不知李大帥聽到公主的這個想法之後作何感想?

感想李清是沒有的,你想在復州設衙門,可以,一點問題也沒有,便去設吧,但有不有效果,能不能起到作用那就兩說了。復州,現在也是我的主場,天時地利人和,你哪樣也不佔,想跟我鬥,門都沒有

定州城裡勾心鬥角,草原之上卻是是戰火漫延開來。呂大臨大軍逼近馬王集,而過山風則逼近庫侖,室韋騎兵挺進集寧,巴雅爾三面遇敵。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戰爭與婚禮

雪住了,風停了,久聞的太陽從地平線上有氣無力的爬了出來,皚皚的積雪反射著光芒,明晃晃的一片,讓人不得不稍稍閉眼以適應那刺目的光線,天空中一隻蒼鷹高高翱翔,時而展翅高飛,時而斂翅滑翔,自由自在地享受著風雪過後久違的晴天。

天地之間非常安靜,但這種安靜卻讓蒼鷹感到反常,因為在它的銳利的眼睛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腳下的地面上,有著無數的人類正肅然而立,一塊塊,一片片,幾乎填滿了它的視線。蒼鷹是瞭解腳下這些生物的,因為它有很多同類就是被腳下這些自稱為人的生物用帶著尖嘯的長箭從空中射下去,從而失去了自由與生命,所以他高高地飛著,小心地審視著。

下面這些人類比起他以往所有見過的加起來還要多,但卻又有很多的不同,以往它看得是這些人類騎在馬上,高聲吆喝,縱馬飛奔,人少,但卻很呼,但今天似乎不同,人多,卻反常地安靜,安靜的他似乎能聽到雪地之下那些兔子的哆嗦。

咚咚咚,突然之間,下面傳來一聲聲沉悶的鼓聲,鼓點越來越密,聲音越來越大,緊接著,淒厲的號角聲從長長的銅號或者牛角中響起,高空之中的蒼鷹忽地覺得一陣洶湧的戰意自心底湧起,這種感覺只有自己在獵食之時,發現獵物時才會出現,有些失神的他猛地斂翅,箭一般地向下衝來。

殺殺殺巨大的嘯聲幾乎震破了蒼鷹那可憐的耳膜,卻也將它從失神中震醒,一股強烈之極的威壓從下方傳來,幾乎讓它失去自控能力,險些便直接掉下地來,猛地展開雙翅,一個衝刺,它重新飛上高空,俯首看下去,那一塊塊的人群正在緩步向前移動,每移動幾步,都會發出那種讓他渾身發抖的呼喝。

太可怕了蒼鷹扭頭,展翅,匆忙地向著遠方飛去,它要遠離這個讓它恐懼的地方。

這個地方叫馬王集。

呂大臨凝立在鮮紅的呂字大旗下,馬鞭前指,他的目標便是馬王集。

「今天,我要拿下它」呂大臨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今天大帥大婚,我們拿下馬王集,用勝利,和蠻子的鮮血為大帥作賀」

駐守馬王集的蠻軍將領是白族老將烏古別,他的手中只有二萬騎兵,一萬步卒,馬王集沒有堅固的城牆和堡壘,勉強搶修起來的那單薄的只有數尺厚,高僅數米的牆體顯然經不起敵人的一次衝擊,更何況,眼前的敵人完全是武裝到了牙齒,看著隨他們步卒慢慢挺進的那些龐大的攻城器具,烏古別已有了戰死在此地的覺悟。

他乾脆放棄了那明顯不堪一擊的圍牆,他要與定州軍進行一場野戰。

高高舉起手裡的砍刀,烏古別咆哮道:「兒郎們,向前衝是死,向後退,也是死,你是選擇光榮的死,還是卑劣的死?「

「殺,殺,殺」回答他的是震天的殺聲。

「草原雄鷹們,去戰鬥吧去砍掉敵人的頭顱,繫在你們的馬鞍上,盡情地炫耀你們的武功吧」烏古別吼叫著,高舉著他的砍刀,從他的身邊,蠻兵們呼號著衝了出去。

烏古別的選擇出乎呂大臨的意外,如果烏古別以步卒據城而守,以騎兵在外衝擊呼應,可能帶給自己的麻煩會更大一點,但這種孤獨一擲的打法讓呂大臨不屑一顧,愚蠢呂大臨冷笑道。

鼓點驟變,令旗招展,數十個分散的千人方陣鏘然合攏,近千輛戰車聚攏成一條直線,隨著推動戰車前進的士兵們一陣瘋狂的動作,所有的戰車被連成一體,戰車上所載的百發弩張開了猙獰的大嘴。

一排排長矛兵邁步挺進,長矛斜斜上舉,戰車的後方,旋即變成了一片寒光閃閃的槍林,一尺多長的矛刃映著日光,閃閃發亮。

矛手的後方,一排排弓手們拉開了一口經,弩手們打開了弩機,在他們的每個人的腳下,已整齊的排放著兩隻弩。

「阻斷」一聲高呼打破了弓兵們的沉默,無數柄一品弓嗡的一聲,長箭脫弦而出,斜斜地射向天空,飛到最高點後猛地一頭紮下來,破開敵人的皮甲,濺起點點血花,將潮水般湧來的敵人掃出一條空白。

「清理」

弩兵和百發弩同時發動,密如飛蝗的短弩帶著令人膽寒的尖嘯,劃出人眼難以看清的殘影,湧向對面的敵人。

與此同時,長矛方陣中一聲聲悠長的哨聲響起,所有的長矛手齊唰唰地低下頭去,適時地,空中落下無數箭支,落在他們的鐵甲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或是滑落在一邊,或是沿著鐵甲的縫隙射進戰士的身體,隨著聲聲悶哼,栽倒在地的長矛手迅速被移開,新的士兵填補進來。

相比身著鐵甲的長矛手,弓弩手們在與蠻兵的對射中倒下的更多,不斷地有人倒下,不斷地有人補充進來,此時,人命已只是一個個單純的符號,不論是將軍,還是士兵,都漠然地盯視著不斷迫近的敵人,沒有人在乎倒下的同仁,也許,下一個就是自己。

定州軍騎兵自兩脅扎入到蠻軍之中,沒有理會向前迫近的蠻軍,而是呈兩個錐形,向著馬王集方向突進。

百發弩發射完畢,來不及裝填弩箭,付出了巨大代價的蠻兵便已衝到了跟前,戰車立時變成了城牆,寒光閃閃的長矛齊唰唰地刺出,收回來時,帶出一道道血浪。

奮不顧身地蠻兵踏著同伴的身體,前赴後繼地攀爬上戰車,吼叫著向著槍林中砸出自己手裡的鐵錐,鐵骨朵,在長槍穿過自己身體的時候,將自己手裡的大刀猛力擲出,只求能在這一片槍林中打開一個缺口,衝出一片空地,獲得一個進攻的橋頭堡。

有機靈的蠻兵趴在地上,沿著戰車兩個車輪之間的空隙爬了進來,但馬上,他們發現,迎接他們的是戰車兵們堅固的盾牌和鋒利的短刃。

血在燃燒

太陽躍出地平線的一霎那間,馬王集金鼓齊鳴,殺氣逼人,一場捨死忘死的搏鬥正在雙方之間展開,而在定州城,同樣的金鼓聲,號角聲,卻帶著喜氣洋洋的氣氛城裡的積雪早已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石板鋪成的大街上纖塵不染,一身大紅吉服的李清騎在披紅掛綵的高頭大馬上,正帶著龐大的迎親隊伍和特別打製的一輛七寶香車,前去城外迎娶自己的新娘----傾城公主。

定州城中充滿著喜慶的氛圍,家家戶戶在門楣上掛上了紅燈籠,稍微富庶一些的更是扯了一些紅綢,拴在門前的樹上,掛在樓上的欄杆上,隨風緩緩飄揚。換上全新的衣服,站在門前的街道邊,側耳傾聽著那開道的鑼聲,聽著那清碎的馬蹄響,默默地在心裡計算著大帥經過這裡的時間。

李清笑意盈盈,畢竟是自己大喜的日子,說不高興那是假的。今天的唐虎沒有騎馬,而是走在李清的馬前,替他牽著韁繩,李清微笑著向觀禮的百姓點頭示意,每過一地,「大帥威武」的呼嘯聲便響徹全城。

定州城門已是在望,從城門洞開始,大紅的地毯一直鋪進了傾城的大營,張燈結綵的大營裡,宮衛軍士兵們身上披著紅綢,便連手中執著的武器也被紅綢裹上,失卻了那凶厲之氣,倒是透出幾份喜色來。傾城居住的那頂大帳周圍的帳蓬都已被拆去,整個大帳周圍堆滿了紅的,粉的白的梅花,大帳門口,一聲吉服的韓老王爺和李退之兩人喜氣洋洋,望著從城門洞中正行來的李清。

「恭喜」韓老王爺笑吟吟地對李退之道。

「恭喜」李退之微笑還禮。

來自禮部的官員們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繁瑣的儀式。

正午,太陽終於開始有了一點暖氣,李清百無聊賴地終於等來了白鬍子老大人的一聲拉長了禮成的聲音,兩名宮女從帳中扶出紅巾蒙頭的傾城,在韓老王爺的帶領下,一步步走向李清。

馬王集,烏古別將手裡所有預備隊全部投入進了戰鬥,連他隨身的護衛親兵,也被他驅上了戰場,此時,馬王集單薄的城牆下,只餘下發孤零零的一個人,握著大刀,矗立於旗下。

戰車構成的城牆已經殘破不堪,蠻兵已衝入到了長矛手中,與保護長矛的刀兵們正在進行著近距離的肉搏,弓兵和弩兵們丟掉手中的弓箭,拔出腰間的短刀,也加入了近距離的戰鬥,此時,雙方數萬人馬已完全絞在了一起。

戰至此時,大局已定,烏古別已投入了所有的兵力,但呂大臨這邊,常勝營,旋風營,選鋒營甚至都沒有動彈,投入戰鬥的只是呂大林在上林裡的直屬部隊。

「陳興岳」呂大臨大聲喝道。

「末將在」陳興岳紅光滿面,終於輪到自己了,戰場之上,形式已逐漸成了一邊倒的局面,此時,正是磨練新兵的好時機。

「去吧,讓菜鳥們體驗一下戰場是怎麼一回事」呂大臨命令道。陳興岳興奮地領命而去。

呂大臨的目光越過戰場,看著遠處馬王集的城牆下,那員蠻族老將孤單的身影,微微搖頭,掉轉馬頭,縱馬而去。

馬王集,已經屬於定州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各懷心思

李清的婚禮奢華而又隆重,雖然定州在戰時,事急從權,已經精簡了太多的規紀,但即便是在禮部的幾名官員認為這已是大大的不合禮法的情況下,久居邊錘的定州百姓仍是大飽眼福,這些大楚底層的百姓從來沒有想到婚嫁居然也有如此的彎彎繞繞。他們看得興高采烈,但身為當事人的李清可是苦惱不已,一心掛兩腸的他一邊木偶般地任由禮儀官們擺弄,一邊又掛心著馬王集等地的戰事,今天,應當是呂大臨發起進攻的日子。勝利是勿容置疑的,但身臨絕境的蠻族的反撲肯定也是前所未有的,一個民族瀕臨滅絕時爆發出的能量絕對是不能小覷的。但願一切順利。

龐大的迎親隊伍從城外向著新建的鎮西候府前進,一路之上,歡聲雷動,極盡熱情的定州百姓唯一遺憾的便是不能一睹定州主母的芳容身姿,盡煥盡美的七定寶香車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不過既然貴為皇族公主,這容貌身段自然是差不了的,否則怎麼配得上咱們英明神武的李大帥呢定州百姓一面在心裡臆猜著新主母的容貌,一面心高彩烈的去裡正那裡領取自己的那一份獎賞。

李清大婚,凡定州城百姓每戶都可得到一錢銀子,兩斤肉食,半斤酒水(略有酒味),迎親隊伍一旦踏進鎮西候府,就再也沒有熱鬧可看了,那個地方可不是普通百姓能踏足的所在。

此時的鎮西候府中,可是高官齊聚,貴客如雲,大楚各大勢力不約而同地派出了得力的幹將,以賀喜為名來到了定州,便連險些在定州一命歸西的鍾子期,也掛了一個副使的頭銜堂而皇之地來到了定州,這讓心情本來就很不好的清風更是恨得牙癢癢的,將自己關在統計調查司的辦公廳內,琢磨著是不是找個機會將這個傢伙一刀兩斷,永絕後患。

鍾子期從定州走脫之後,一直在大楚腹地上竄下跳,替寧王搜集情報的同時,更是行拉攏之能事,清風派去跟蹤的他的特勤著實不是他的對手,要麼被鍾子期耍得團團亂轉,要麼三兩下就失去了他的蹤影,等到反應過來,鍾子期已是悠哉游哉地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不僅是寧王,盤踞北地的靖安候呂氏,雄立東方的鄭國公曾氏,都派出了在宗族中地位極高的使者來到定州,當然,明面上是賀喜,暗地裡這些使者們正卯足了勁,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能面晤李清。

說來大楚的皇帝也甚是可憐,如今之事,各個能撼動大楚根基的世家豪族,割據勢力都已清醒地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私底下的合縱連橫開展的轟轟烈烈,而皇宮之中,高高在上的天啟皇帝卻還在做著李清拓展邊關,以不世之功為他外援,一振大楚的美夢。

對他忠心耿耿的職方司指揮使袁方遭人暗算,生死不知,接替他的丁玉早已身在曹營心裡漢,職方司這個關鍵部門的失守讓天啟皇帝完完全全地變成了聾子,瞎子。

這些身份特殊的貴賓們當然安坐在大廳之中,這幾天想要會見李清當然是不現實的,但是卻能夠接觸到李清手下最重要的文武兩員大將,尚海波與路一鳴,從他們那裡也可以摸清定州下一步的走向,至於會見李清,那當然是為了能夠拉到一個夠份量的盟友而已。

不管這些豪門世族,割據軍閥們內心是什麼感受,但他們都不得不承認,李清平定蠻族之後,已一躍而成為大楚有數的能夠影響整個局勢走向的人物,以定復兩州為據點,背靠遼闊的大草原,甚至還有更遠處的室韋人,李清的實力已急劇膨漲。這還不算站在他身後的李氏宗族,如果算上這個,李清的潛力更大。

當然,作為盤踞大楚多年的這些老牌勢力而言,猶如火箭般竄升的李清勢力是一個值得下大力氣拉攏的盟友,但卻還不夠資格成為對手,與草原連綿不絕的數年戰爭已耗盡了定復兩州的財力,物力,人力,在短時間之內,李清絕無可能染指中原,也許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他的實力足以問鼎中原,但等到那時,中原大局已定,他將再不會有如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了,所以,現在的他能做的便是在諸多勢力之中選擇一個,選擇一個他認為最有機會坐江山的勢力來結盟。

不管是寧王,還是北方呂氏,東方曾氏,都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自信,大有捨我其誰的氣概,這幾家同時坐在貴賓大廳之中,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唇槍蛇戰,冷嘲暗諷。

李清過來,依次敬過一杯酒後便撤席而去,尚海波則笑意吟吟地留在這裡,一邊敬著酒,一邊傾聽著席間眾人的相互傾軋,這些人的來意尚海波自然清楚得很,自家大帥成了這些頂級門閥的拉攏對象,而自己,在這些人眼中,當然是能夠對大帥施加極大影響的人,看著這些以前需要自己仰視的人不停地向自己舉起酒杯,說著一些連自己聽了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讒媚之語,尚海波感慨萬千。

數年之前,自己還是壽寧候府一個人見人嫌的狂妄秀才,吃著一碗閒飯,看著別人的白眼,聽著別人的饑笑,一個偶然的機會,讓自己來到定州,只怕當初的自己,也沒有想到,當時一時的心血來潮,竟然成就了自己的一生夢想,學成屠龍術,賣與帝王家,既然帝王家不要自己,那麼自己就來扶持一個新的帝王,而李清,便是自己尋覓多年的英主。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細細想起當年,只怕自己也沒有想到,當初自己見到的那個雖然堅毅,但卻略顯青澀的雲麾校尉,能在數年之間,便成長為一方統帥,翻掌之間便可令天下風雲色變,區區三百殘兵敗將,時至今日已變成了擁兵十數萬,威震大楚的雄軍。那時的王啟年,姜奎,馮國,唐虎,揚一刀都還是不值一提的小兵,但現在卻都是統兵上萬的大將,這每一點,每一滴,都凝聚著自己的汗水和辛勞。

那些以前只怕連正眼都不會瞧自己一眼的名門貴族們,現在卻都笑瞇瞇地頻頻向自己舉杯,真是時也命也,如果當初自己被壽寧候府當作廢物一般掃地出門,打發到定州的時候,自己真的一怒而去,何來今天的意氣風發啊

冷眼看著這些所謂的貴賓們,尚海波在心裡大笑,等著吧,等著我輔佐大帥,橫掃六荒八合,將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起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中,大楚未來的歷史,將由我們定州來書寫。

當然,現在的定州,也正如這些人所想的那樣,需要蹈光養誨,靜待時機,大楚亂局,豈是幾年內可以分出勝負的,卻讓你們先狗咬狗吧,這正是我們定州左右逢源,從中取利的大好時機。

廳中諸人,對李清有著最為清醒的認識的人要算是鍾子期了,李清絕不是那種甘於雌服的人,但眼下的時局,卻沒有留給李清多少時間,鍾子期也認為,只要寧王殿下能夠在李清的燎牙尚未完全長成之際,迅速地鼎定大局,平定中原,那李清再怎麼有野心,也只能臣服於寧王殿下之前,李清能夠在短時間內打敗草原,但絕無可能在中原大局以定的情形下,以定復兩州之地硬撼地大物博的中原腹地,而且到了那時,以寧王的雄才大略,也足以折服李清這頭猛虎。

鍾子期想做的是讓李清在平定草原之後,能有力地牽制住蕭家,這不僅僅是因為李蕭兩家久有宿怨,而且并州蘭州毗鄰定復,而這兩州已投靠蕭氏,如此情形之下,也由不得李清不對這兩州抱有戒心,只要李清到時做出對這兩州的攻擊姿態,便足以讓蕭氏傷透腦筋。

貴賓廳中勾心鬥角,外面的大廳裡也是各有心思。

向文金和龍四海因為對定州發行債卷的著著貢獻,也被邀請在赴宴之列,要知道,定復兩州巨商大賈何其多也,能得到邀請坐在這裡的人卻是廖廖無幾,與有榮焉之際,向文金也極度慶幸自己當初的當機立斷之舉,破財免災,就眼下看來,不但免了災,前途還一片光明,眼下自己已是定州商貿司的理事,但讓他略微感到不快的是,來自靜安的鄉下土財主龍四海不但與自己一樣,也成了商貿司的理事,而且排定席位時,還遠遠地高於自己。這個土財主當時的投機取得了巨大的回報,不但兒子被州府征闢為官,李大帥更是將一批軍用物資的生產權交與了他,這可是壟斷性經營,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

被向文金嫉妒的龍四海有理由高興,這一輩子他的投資還從來沒有遭遇過失敗,眼下更是迎來了事業的高峰期,緊緊地跟著李大帥,龍家將在自己手裡攀爬上高峰,眼光掃過內裡的貴賓大廳,也許若干年後,自己或者自己的兒子也能有機會走到裡面,成為那裡的坐上客。

賀喜之人各懷心思,而稍有酒意的李清此時卻在幾名丫環的引導下,來到了洞房之前。盡職盡責的唐虎倒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虎子,你去好好喝幾杯吧,今天,用不著你跟著我了」李清揮揮手,笑道。身邊的丫頭們也都哧哧的笑了起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征服

裝飾的豪華而精緻的洞房頃刻之間便變得一塌糊塗,李清與傾城兩個拳腳相加,斗在一處,傾城武功精熟之極,招式變幻極盡巧妙,在洞房這不大的空間裡,騰挪展轉,游刃有餘,李清卻是大開大合,握著拳掃橫掃直劈,以力壓人。

雙方交手片刻,李清就不由得暗自叫苦,傾城武功之高,出乎他意料之外 ,就這一會兒功夫,他已是挨了好幾拳,要不是仗著身高臂長,傾城這幾拳都沒有擊實,這幾下可就夠自己受得了,饒是如此,也是一陣生疼。

這可不行,再這麼打下去,自己非輸不可,雖說李清不大在乎夫綱的問題,但要是在新婚之夜,被新娘子胖揍一頓,換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忍受,這是天大的笑柄,足以讓李清一輩子在閨房之內抬不起頭來。

拼著挨再挨上幾拳,只要兩人之間的距離再近一些,限制住傾城的招式變化,將兩人之間的打鬥變成純粹的肉搏,我看你還能飛上天去,李清在心裡發恨道。

噗噗悶響,胸腹之間連接被傾城嬌小的拳頭擊中,拳頭雖小,勁道卻道,雖說早有準備,本是蓄意去挨這幾拳的,但李清仍是疼得一抽一抽的,但吃了這幾拳,卻成功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了一步之內。

傾城正在高興又得手幾次,一抬頭卻發現李清已近在咫尺,看著對方臉上得意的笑容,心裡一驚,情知不好,便要後退,但付出了好大代價的李清豈容她全身而退,低喝一聲,兩手箕張,陡地伸出,搭上了傾城的肩頭,使出來的居然是蠻族的摔角手法,用力一拉,將傾城的身體拉向自己的懷裡,蹲身,環腰,摟住傾城的纖腰,發力便想將她扳倒。

被李清緊緊地摟在了懷裡,傾城先是一陣慌亂,腰上猛地感到一股大力湧來,瞬間便明白了李清的想法,兩手插過李清的脅下,同樣地抱住他的腰脅,身體陡地反曲過來,長長的腿居然從腦後反踢上為,正中李清的腦袋,砰的一聲,李清只覺得眼前黑影壓來,腦袋上已重重地挨了一下,眼前立時發黑,兩手不由自出地鬆開了傾城的纖腰,傾城得脫自由,兩手握拳,一聲嬌喝,雙拳擊出,印在李清的臉上。

一連倒退幾步,李清眼前星星閃爍,眼前一陣模糊,心裡怒火已變成了邪火,騰騰地往上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臉色扭曲,一聲大喝,便合身向傾城撲去。

一招得手,傾城後退幾步,看到李清的一雙眼睛已多了兩個黑黑的眼圈,心中不由有些後悔,這讓李清明天怎麼見人?不等她再想什麼,就看見李清像一隻受傷的老虎一般撲了過來,看那勢頭,便是要擇人而噬一般。

心裡不由有些害怕,但李清的來勢卻又容不得她退縮,牙一咬,心道不管了,先將你打趴下,大不了明天讓李清托病不出,好好養養。

看著李清撲來的勢頭雖猛,卻是空門大露,飛起一腳便踢了過去,噗的一聲踢了個正著,對面的李清卻沒有應聲倒下,踢出去的腳卻收不回來了,被李清雙手抓個正著。傾城一驚,嬌喝一聲,騰身而起,另一隻腳曲膝蹬出。

李清不管不顧,兩手扳住傾城的腳,猛地一旋,傾城在空中轉了兩圈,驚呼聲中,已在跌落在塵埃,李清虎吼一聲,合身撲上,死死地壓在傾城身上,兩人糾纏在在地板上滾來滾去,這個時候,什麼招數都沒用了,變成了純粹的肉搏戰。

悶哼聲,驚叫起,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片刻之間,兩人都已是衣衫破亂,互相撕扯之間,衣服碎片不時飄落在空中,大片大片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之中。

貼身肉搏,傾城立時便暴露出女子力氣不足的弱點,只支持了片刻,便已完全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再糾纏稍傾,氣喘吁吁的李清終於將傾城制服,只是兩人的姿式卻著實暖昧難言,兩人的四條腿絞纏在一起,李清壯碩的身體死死地壓在傾城嬌小的身軀之上,兩隻手高高舉過頭頂,被李清牢牢地按在地上。

兩人臉臉相對,近在咫尺,傾城此時氣力已民耗盡,張大了嘴巴,劇烈地喘息著,伏在他身上的李清可以清晰地感到身下那柔軟的上下起伏,看著對方紅撲撲的臉蛋,心中不由一蕩,終於獲得了勝利,不由快活之極,笑嘻嘻地道:「服了沒?」

傾城喘著氣,惱聲道:「放開我,你這個無賴」

李清嘿嘿一笑,「行,說一句,爺,我服了你了。我就放你起來」

傾城抿著嘴,恨恨地盯著李清,身份高貴的她雖然從小習武,常年在軍營之中生活在,但何曾打過這種爛仗,在她看來,也只有街上的地痞無賴才會這樣打架。看著李清得意地笑容,想想此時自己不雅的場境,心中大惱,忽地抬頭,砰的一聲,額頭撞在得意洋洋的李清鼻子上。鼻子一酸,李清便見到一點點鮮血落下來,滴在傾城嬌艷的臉龐之上。

看到李清鼻子鮮血湧出,感覺到滴在臉上的點點清涼,傾城陡地清醒過來,看著李清惱怒的眼神,不由一陣後悔。

李清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看著身下的傾城嬌艷的臉蛋上濺開的血花,忽地一陣惡向膽邊生,低下頭去,狠狠地吻在傾城因為驚愕而張開的小嘴,舌頭蠻橫地破關而入,直撞進對方的檀香小口。

唔傾城身體陡地繃直,嘴裡發出一聲含糊的叫聲,想想抑掙扎,奈何卻被李清制得死死的,絲毫不能動彈,隨著李清動作的加劇,傾城的身體慢慢地柔軟下來,原本鋒芒閉露的雙眼漸漸地柔和,嫵媚,最究化為一汪春水,泫然欲滴。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李清鬆開了傾城的雙手,而傾城的雙手卻環抱在了李清的腰上。

洞房之外,緊張萬分的宮女們終於聽到室內那劇烈的震動聲消失,不由都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天邊第一縷晨曦刺破黑夜的時候,洞房之外,傳來了宮女低低的聲音:「公主,駙馬爺該起床了。」

大大的喜榻之上,被褥凌亂,地底之下,燒得極旺的地龍讓房裡溫暖如春,赤身裸體的李清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角被子搭在肚腹之上,攤開的長臂中,同樣一絲不掛地傾城像一隻小貓一般蜷縮在那裡,一隻手臂搭在李清壯碩的胸膛之上,同樣的,被子也只掩住了她的胸腹,兩長長長的健美的雙腿絞纏在李清的雙腿之上,最為可笑的是,李清的胸膛之上,居然沾滿了花生棗子等墊床的物事。室內一片春色宜人。

聽到外面的叫聲,李清睜開睡眼腥松的雙眼,稍稍一動,只覺得全身酸痛,不由絲絲地吸了一口涼氣,昨晚一夜,未免也太瘋狂了,李清著實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居然是這麼渡過的,想起二伯所說的洞房花燭夜睡得跟死豬一般,李清覺得與自己相比,那還真是幸福的,昨夜自己的洞房花燭夜,純粹就是一場戰爭。

低頭看著自己臂彎裡睡得像小貓一般的傾城,看她此刻慵懶的睡相,真是難以將此刻的她與昨夜那個彪悍的女人聯繫起來。

感到身子底下有些烙人,伸手一摸,卻是摸出幾個核桃來,自己居然讓這幾個東西在自己身體下躺了一夜,李清恨恨地想,手上用力,喀喀幾聲,捏碎了核桃,挑出核仁,丟在嘴裡大嚼起來。

外面的宮女又輕聲地叫了起來,新婚之夜雖然辛苦,但卻也不能起得太晚,否則會讓人笑話的,宮女們為了公主的名譽,在外面壓低著聲音,鍥而不捨地叫著。

李清伸手拍拍傾城高高翹起的臀部,笑道:「懶貓,起來啦」

受此襲擊,傾城霍地挺身坐起,只一眼,便發出一聲驚叫,嗖的一聲,又平平地躺下,一伸手拉過被褥,將自己緊緊裹住,只露出一逐步形成腦袋在外,兩眼緊閉,面如桃花。李清倒是被她如此利索地動作嚇了一跳,要是昨夜傾城有此速度,只怕自己真得是取勝無望了。

「公主,駙馬,該起床了」外面又響起了呼喚。

「該起床了,不然呆會那些宮女會闖進來了」李清笑道。

「你先起。」傾城聲音低如蚊蚋。

李清一攤手,無所謂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全身上下還是疼得緊,在地上尋摸半晌,終於找到了衣服,三兩下套上,回頭道:「好了,我穿好了,你也起來吧」

「不許回頭」聲後又傳來嬌喝。

傾城在床上尋摸半晌,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衣衫,紅著臉又道:「閉上眼睛」

李清無奈地閉上了雙眼,嘴裡卻笑道:「有什麼好害羞的,昨晚該看的全看了。」

傾城怒道:「還說」李清一笑閉嘴,傾城裹著被子,摸下床來,在房裡來回幾趟,總算找全了內衣,胡亂穿上。

宮女們端著臉盆,拿著毛巾,推門而入,房內的場景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李清頂著兩個黑眼圈,倒背著雙手,施施然地出門,「你們好好服侍公主吧」揚長而去。

唐虎遠遠地迎了上來,看到李清,不由張嘴結舌,「大帥,你….你…..咋變成了這樣?」

李清將手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道:「虎子,你去給我弄一點冰塊來,嗯,另外告訴尚先生他們,今天我有要事,就不要來打擾我了。」

唐虎張大的嘴巴慢慢合攏,小聲道:「大帥,我悄悄地去吧桓秋找來吧,讓他弄點藥敷敷,不然好幾天才能消腫」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兵變

大楚京城洛陽,新年的第一天從來都是洛陽人的狂歡之日,因為這一天,是皇城外寬闊的廣場上唯一的一天允許各種曲藝班子,或者其它奇技表演的地方,而大楚最高的統治者皇帝陛下也將出現在高高的皇城樓上觀看表演,如果能獲得青睞,即可一步登天。

從頭一天廣場上便進駐了無數的御林軍,封鎖了廣場,進入廣場上的人身份並不受限制,但卻要進行嚴格的檢查,雖然皇帝只是出現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但卻也不得不以防萬一。

時近午時,廣場上已是人海人海了,人群東一攤,西一簇地圍觀著各種表演,不時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而表演者在喝彩聲中也更賣力,他們都清楚,喝彩聲越大,圍觀的人群越多,便越容易引起皇帝以及那些達官貴人們的注意。

午時過後,城樓上的宮衛軍陡然之間便多了起來,有經驗的人便知道,皇帝陛下要出現了,果不其然,沒隔多長時間,天啟皇帝帶著一幫重臣顯貴,後宮嬪妃等人出現在皇城樓上。

天啟皇帝喜歡這樣的氣氛,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感覺到他的帝國仍然是繁榮昌盛,欣欣向榮。新的一年來到了,新年新氣象,在南方興州,蓋州,青州鬧騰了幾年的叛賊,年前忽然也偃旗息鼓,兵力縮回了蓋州和青州,眼下屈勇傑正在興州加緊訓練兵勇,說不定今年就可以反攻回這兩州,將呂小波和張偉剿滅。屈勇傑如果做到了這一切,那麼自己給他一個候爺的名份也是說得過去的。嗯,還有定州鎮西候李清,已將草原蠻子巴雅爾趕得窮途末路,草原很快就將正式納入大楚的版圖了,歷代先祖沒有做到的事情,在自己手中完成了,天啟皇帝心中一陣興奮。

想起李清,天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最鍾愛的妹妹傾城,今天,正是傾城大婚的日子啊在腦子中勾勒出傾城身穿嫁衣,走上喜堂的畫面,天啟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這個野丫頭,總算給她拴上籠頭了,但願她婚後能變得溫良嫻淑一點,不要再像以前那麼野了。聽聞李氏的家規可是相當嚴利的,瞄了一眼離自己不遠的安國公李懷遠,那老傢伙正笑瞇瞇地扶著欄杆看著下面的表演呢。嗯,雖然李氏家規嚴,但傾城總歸是公主,李懷遠肯定不敢說什麼,但一定會找自己來訴苦,自己應當早點給他一點好處,封住他的嘴,但李懷遠已是位極人臣,金銀珠寶這老傢伙也不缺,便只能多給他的子孫幾個蔭官,李懷遠人精兒一個,想必明白自己的苦心。

似乎感覺到皇帝正在打量自己,李懷遠偏過頭來,君臣兩人相視一笑,至於兩人笑得內容是否一致,卻不得而知了。

李懷遠身邊的首輔陳西言,這兩年愈發顯得老了,雖然皇城之下熱鬧喧天,精彩異常,皇城之上的高官顯貴,龍子鳳孫們不時高聲喝彩,他卻眼中毫無焦距,雖然看著下面,心裡卻在想著心事。

李小波和張偉不鬧了,偃旗息鼓是好事,但這事怎麼瞧怎麼透著詭異,這兩個叛賊一向大佔上風,興州的屈勇傑只能被動防守,固守一些重要的城市,但怎麼突然之間,毫無徵兆的便退回去了呢?便是屈勇傑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定州的李清高歌猛進,眼見平定蠻族巴雅爾在即,帝國的版圖將增加一塊大大的面積,雖然皇家嫁女,與其聯姻來鞏固雙方之間的關係,但陳西言卻不敢妄言僅僅憑此便可以讓李清死心塌地的為大楚效力。陳西言清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情意這個詞是最為可笑的,即便李清不想做什麼,他的手下也會推著他向前走。

這幾個月來,朝政似乎一切順利,那些無時無刻從大楚各地飛來的令人不痛快的事情,令人惱火的事情突然之間大都消失了,似乎在新年到來之際,這些爛事也挺給面子,願意讓大楚好好地過這個年似的。

陳西言很迷惑,他相信這一切應當是有原因的,但自己就是猜不到這個原因是什麼。皇帝這一段時間來一直很高興,自己的這些擔心卻也不好講與皇帝聽,一來擔心自己是杞人憂天,二來看著天啟皇帝難得地過幾天舒心日子,也不忍讓他心裡添堵,自己已經讓職方司的丁玉去查個究竟,但一直以來,也沒有一個準確地回信,也許,呆會兒應該在摧摧他。陳西言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後不遠處的丁玉,丁玉看到陳西言向他看過來,馬上回應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陳西言不喜歡丁玉,與袁方比起來,陳西言覺得丁玉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不僅是在為人在,也是在能力上,職方司到了丁玉的手裡,完全失去了在袁方手裡所展現出來的效率。

安國公李懷遠同陳西言一樣,雖然看著城下的熱鬧,卻也是想著自己的心事,李懷遠是軍事上的大行家,李清在草原上的戰略佈置,他一目瞭然,看來這個孩子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傾城下嫁並沒有讓他改變定州本身的策略安排,回頭看了一眼笑意晏然地天啟,李懷遠心裡閃過一絲憐憫,說實話,這個皇帝還是很勤勉的,但天下大勢如此,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醫治已病入膏肓的大楚。

暮色將臨,天啟與後宮嬪妃們擺駕回宮,一從大臣們躬身相送,李懷遠瞇著眼睛一直看著皇帝的車駕緩緩消失在皇宮的深處,才站直了身子,大聲招呼蘭亭候裘志,「老裘,今日新年第一天,我哪弄了幾瓶好酒,要不去嘗嘗?」雖然兩家因為裘氏的事情有了一些心病,到現在裘氏在李家還是形同被軟禁,但這兩人數十年來的交情卻沒有因此變淡,畢竟一起流過血,互相救過命,再說這事之上,裘氏的確犯了大錯,能留下一條命來,裘志已是非常感激了。

「那太好了」裘志興高采烈地道。

兩人搭伴而行,一路之上,卻又呼朋喚友,相邀了幾個相得的朋友,逕自便向安國公府而去。

陳西言卻是滿腹的心事,一路回到家中,一頓新年飯也是吃得味得嚼蠟,飯後獨自回到書房,渾然沒有理會家人嗔怪的目光。

腦子裡似乎想到了什麼,卻總是模模糊糊,獨坐書房中,直到夜幕降臨,卻也沒有理出什麼頭緒來。老家人陳寬走了進來,替老爺點上燈,道:「老爺,大過年的,夫人公主們還都等著老爺一齊歡度佳節呢,老爺還是先將公事放上一放,等年節過了再來處置吧」陳寬服侍了他幾十年,亦僕亦友,在他面前,算是比較隨意的。

陳西言一笑,站了起來,腦子中忽地靈光一閃,等著對,就是這樣,好像大家都在等著什麼事發生?一瞬間,陳西言身上冷汗直冒,大家在等什麼?

這一剎那,陳西言的腦子中掠過了太多的事情,曾家,呂家都在年前以過年的名義將京中的家眷接了回去,便連安國公家中也只留了他一個人,其餘的人都回到了翼州老家,這是為了什麼?年是年年過的,往年也不見他們如此啊

他們似乎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陳西言不敢想像,如果這幾家知道要發生什麼事,卻又不約而同地緘默不語,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我要進宮」陳西言大聲道。

「啊?」陳寬吃了一驚,「老爺,今天過年,而且已是這個時辰,宮門已落鎖了」

陳西言一伸手拿起披風,大聲道:「陳寬,馬上吩咐備車,我要進宮」

看到陳西言有些慘白的面孔,陳寬知道必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然一向沉得住氣的老爺絕不會如此失態,在陳寬的記憶裡,老爺還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與安國公等人居住在高官顯貴雲集的桔香街不同,陳西言的家就在離皇城不遠的一片普通住宅群裡,一幢三進三出的院子比起桔香街的那些豪宅,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檔次,當了十數年首輔的陳西言卻數次婉據了天啟皇帝賜給他的大宅子,硬是一直居住在這裡。

陳西言跨出大門的時候,陳寬已吩咐車伕將馬車趕到了門前,陳西言正準備跨上馬車,陡地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御林軍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心中陡地一縮,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們走」陳西言吩咐陳寬道。

一名御林軍軍官也看到了陳西言,看到他正準備上車,一路小跑便到了陳西言跟前,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首輔大人,請留步」

「有什麼事情?」陳西言陰沉著臉,問道,宰相的氣勢這一瞬間完全爆發了出來。

那名御林軍官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顫,但卻仍是挺起胸膛,大聲道:「首輔大人,末將接到命令,今晚有流賊進入京城,欲行不軌,上鋒怕對各位大人不利,所以請大人們都暫時不要出府。」

陳西言嘿嘿一聲冷笑,「流賊?笑話,我堂堂大楚首輔,焉能讓幾個流賊嚇得不敢出門?走開,本官有緊急公務,耽擱了本官的大事,小心你的腦袋」

御林軍官腦袋一縮,顯然為對方氣勢所迫,後退了一步,卻仍是道:「抱歉,首輔大人,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護首輔大人,絕不能讓首輔大人出門」

「你想幹什麼?」陳西言大怒,「保護我,還是囚禁我?你上司是誰,我馬上讓他滾蛋」

御林軍官站得筆挺:「對不起首輔大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請首輔大人回府」一揮手,御林軍士兵一湧而上,已是將馬車圍得嚴嚴實實。

陳西言重重地閉上了眼睛,兩行老淚流下,現在,他終於知道,這些人等待的是什麼事情了?

「老爺」陳寬膽戰心驚地喚道。

陳西言腳步蹣跚地下了馬車,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回到府中。外面,御林軍已是一層層圍到了門口。

回到書房,陳西言一言不發,揮筆疾書,連著寫了好幾封信,然後一一封好。遞給陳寬,道:「陳寬,找到機會,將這些信送出去,收信人我已寫在了信封上,恐怕我們已是難得出府了。」

接過信,陳寬小心地問道:「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那些御林軍怎麼敢來堵我們的門?」

陳西言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吐出兩個字:「兵變」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崩塌

大楚皇宮外城內城,亦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之景象,天啟雖然節儉,但年節這種一年一度的大節,還是不容輕忽的,往來的太臨宮女們也是興高采烈,過年不僅意味著他們能得到雙份的例錢,便是各個主子的賞賜也會格外地多起來。

天啟在熙和殿設下家宴,後宮妃嬪,皇子皇女共聚一堂,歡度佳節,一年之間,難得有這樣相聚的時間,天啟心情很好,後宮自向皇后以下,數十名妃嬪在向天啟行禮之後,按照位份一一就座。天啟在女色之上自持甚嚴,子息也較為艱難,除了一位皇子和兩位皇女之外,再無所出,後宮嬪妃們除了向皇后與較為得寵的路貴妃外,在天啟面前也是戰戰兢兢,不敢稍有逾越。

御膳房中各色菜式流水價般地端了上來,天啟提起銀筷,嘗了一下,隨即笑道:「大家隨意吧」

皇太子坐在天啟的右側,雖然才剛剛十歲出頭,但一舉一動已頗有一點小大人模樣,目不斜視,細嚼慢咽,而另一邊的兩位小公主年紀尚小,看到滿桌的珍味佳餚,卻是按捺不住,狼吞虎嚥地大吃,顯然平時也是極少吃到這些東西的,看得天啟不由有些心酸。

「慢點吃,慢點吃,還有很多」天啟愛憐地看了兩個小公主一眼,破天荒地提起銀著,給兩個小公主挾了一點菜。

兩位小公主卻也是甚懂禮節,趕緊站了起來,奶聲奶氣地道:「多謝父皇」天啟微笑著點點頭,「坐,坐。」

已是華燈初上時分,太監們魚貫而入,巨大的牛燭將熙和殿照得一片通明,外間,整個皇城也在這一瞬間被點亮,一片金壁輝煌。

家宴已結束,天啟與妃嬪們坐在殿中,隨意談笑,一年之間,難得地有這樣一次天倫之樂,太子正襟危坐於天啟身側,側耳傾聽著父皇與母后等人的交談,而兩位小公主卻仍是不脫稚氣,在殿中跑來跑去,嬉笑遊戲。

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天啟微感詫異,正驚訝之間,接替傾城成為宮衛軍統領的魯王一臉驚慌地出現在殿門口,在他的身後,大太監王保急步趕來。

天啟心中一沉,出了什麼事了,怎麼魯王連太監通報也等不及,便闖了進來。

「陛下」魯王快步而入,向天啟及一眾妃嬪行了一禮,也顧不得如此闖進宮內已是大大逾禮,急聲問道:「陛下,外城御林軍突然大規模調動,不知是否陛下下得命令?」

天啟霍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外城御林軍突然大規模調動,臣沒有接到諭旨,不知是不是……」話說到這裡,魯王看到天啟的臉色,已是明白皇帝並不知情,與天啟四目相對,天色都是變得煞白。

「王保,傳蕭遠山」天啟厲聲道。

殿內妃嬪們雖說不通政事,但這樣的異動,長居深宮的她們也知道代表著什麼,殿內死一般的沉寂,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驚慌的神色。

「皇后,你和一眾妃嬪們去中和殿等候」天啟吩咐道:「魯王,調集宮衛軍,守衛內城。」

「陛下,如果是御林軍作亂,那,那就肯定是蕭遠山,宮衛軍剛剛補進一千五百人,都是從御林軍中選拔」魯王聲音顫抖著道。

天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按捺住心情,「那就調集原行的一千五百人,守衛….守衛太和殿,中和殿,魯王,馬上命人敲響驚聞鐘,向城外的左右兩衛軍隊報警,宣他們進城護駕。」

魯王匆匆而去,這時,王保一路狂奔而來,「陛下,找不到蕭遠山統領,蕭統領導不在宮中。外城,外城,奴才出不去了。」

天啟已經明瞭出了什麼事情,「叛賊」他恨恨地罵了一聲,「走,我們去太和殿」

安國公府,酒宴正歡,一眾人等都已微有酒意,能來安國公府的這些人,大都是安國公數十年的老友,一幫人一邊喝酒,一邊回憶往昔歲月,廳內不時爆發出陣陣歡聲笑語或者嗟呀歎息。

當,當,當沉悶的鐘聲忽地眾人耳邊響起,廳中瞬間便凝固下來,裘志愕然道:「國公,我是不是喝多了,怎麼聽到了驚離鍾?」

眾人臉上都是震驚之極,他們都是位高權重之人,當然知道驚聞鍾敲響意味著什麼。看到眾人的神色,裘志立馬知道自己並沒有妄聽。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京城有人作亂,國公,我們…..」

「坐下」李懷遠將酒杯重重地頓在桌上,喝道。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安國公,國公此舉,顯然是早知這場陰謀,裘志指著安國公,「國公,莫非是你,你…..」

李懷遠陰沉著臉,怒道:「你胡說什麼?我李懷遠豈是這種犯上作亂之輩子?蕭家,動手了。」

「是蕭浩然」裘志驚道。

李懷遠閉上雙眼,道:「五萬御林軍,一千多宮衛軍,裘志,你以為皇宮這個時候還在皇上手中嗎?此時在洛陽之外,蕭家,向家,方家近十萬軍隊雲集,這場叛亂,已是蓄謀已久,我雖得到消息,卻無能為力。我為什麼今天把你們全找來,就是怕你們一時衝動,白白地送了性命。」

裘志大聲道:「國公,我們在座之人,盡起府中家丁,可得數千虎賁之眾,殺奔皇城,說不定還能殺進皇宮,救出皇上,只要皇上安在,明天天明,登高一呼,叛軍必然煙消雲散。」

李懷遠冷笑一聲:「癡人說夢。裘志,如果你不信,此時你可以出我府去看一看,桔香街上,已是重兵雲集。我們盡起家丁,連桔香街也未必出得去,談何勤王救駕,大家不要妄動,都呆在我這裡,靜待時局變化吧

洛陽城外,護衛京畿的左右兩衛大營幾乎在同時聽到了皇宮之中那震憾人心的驚聞鐘聲,平靜的大營頓時沸騰起來,左衛大營大將馮萬華迅即集合全軍三萬人馬,撲向洛陽,幾乎與此同時,右衛大營大將關興貴也兵刀齊出,兩衛人馬在兩個時辰之後,兵臨洛陽城下。但此時,洛陽城門緊閉,迎接他們的卻是城上數萬御林軍的嚴陣以待。

雄偉壯觀的洛陽城牆此時卻也了阻擋天啟救命稻草的天塹。馮萬華與關興貴此時已明白作亂的便是御林軍,兩人又驚又怒,合兵一處,但卻只能望城興歎。

皇宮之中,外城已完全落入到御林軍之手,半數宮衛軍已放棄了內城防守,一千五百人全部縮到了太和殿與中和殿之外,層層疊疊地將兩殿死死圍住,魯王執矛,站在太和殿高高的台階之上,在他的身後,便是天啟皇帝,這裡,已是他們最後的倚仗。

馬蹄聲急,敲在外面的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身響,這個時候,卻成了這裡所有人的摧命符,很快地,一隊隊的士兵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御林軍已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一駕駕八牛弩,強弩被推了上來,饒是這千多名宮衛軍都是悍卒精勇,面對如此陣勢,也是面露驚慌之色。

叛軍兩邊分開,蕭家家主蕭浩然,向氏家主向定松,方氏家主方巋然,以及蕭遠山等一眾人出現在太和殿外。

蕭浩然越眾而出,看著台階之上的魯王,一字一頓,慢慢地道:「魯王爺,放下武器,抑或是走向死亡,你選擇吧?」

蕭浩然的手高高抬起,八牛弩,強弩帶著令人牙酸的聲音開始絞緊,魯王的額頭大滴大滴的汗水掉下來,他知道,蕭浩然的手落下之時,便是八牛弩的弩箭射出之時。回頭看著緊閉的太和殿大門,魯王發出一聲長歎,手裡的長矛噹的一聲落在地上,隨著魯王手裡長矛落地,宮衛軍們的戰鬥意志被徹底瓦解。

蕭浩然傲然一笑,舉步向著太和殿大步前行,隨著他的步伐,宮衛軍們紛紛散開。殿門大開,蕭浩然站在門口,內裡,天啟皇帝臉色蒼白,一手攜著皇太子,立在大殿中央。

凌晨,一名傳旨太監攜聖旨至洛陽城外,令左右衛大將軍馮萬華與關興貴立即撤軍回營,兩位將軍回京面聖。旋即,回京的兩位大將軍以謀反罪被下獄。

三日之後,天啟皇帝暴卒。齊國公蕭浩然,魯王等人擁太子登基,國號昭慶。下令全國舉哀,為天啟舉行葬禮。同日,昭慶皇帝加封蕭浩然,魯王為輔政大臣,蕭天賜為御林軍大統領,蕭遠山為京左衛營大將軍,方靖為京右衛營大將軍。而原首輔陳西言因被懷疑與原左右衛大將軍馮萬華與關興貴謀反一案有關,而下獄待審。一時之間,洛陽風雲色變,剛剛張燈結綵過完新年的京都百姓又家家戶戶掛上白燈籠,開始為天啟皇帝陛下帶孝。

無數的密探帶著各種各樣的信息從京城向著帝國的四面八方而去,大楚,迎來了劇烈震動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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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出了點岔子,諸事不順,心情極端惡劣,狀態極端之差,明天或許只有一章,抱歉,以後會補上。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封鎖

大楚傳統的新年佳節裡,定州軍隊卻沒有停下攻伐的腳步,呂大臨的東部集團,過山風與室韋的西部集團,連續發起了清掃巴顏喀拉外圍防線的戰役,馬王集,庫侖,集寧,赤城在一旬之內,先後失陷,巴顏喀拉已如同被剝光的赤luo裸露的美艷**,完全暴露在定州兵鋒之下。

攻下巴顏喀拉外圍防線之後,東西兩大集團已會師在巴顏喀拉,雙方合計近二十萬人馬團團將巴顏喀拉圍住,草原蠻族已僅剩下巴顏喀拉一地,苟顏殘喘。

定州軍停下了攻擊的步伐,他們在等待他們的最高統帥李清親自來指揮對蠻族的最後一戰。新年頭一天剛剛大婚的李清在三天之後,便率領翼州五千騎兵踏上了征服巴雅爾最後一戰的征程,與他隨行的還有他的新婚妻子傾城公主與她的一千名宮衛軍。

對於傾城公主要隨李清踏上戰場,定州諸人是舉雙手贊成的,而韓王與燕南飛則是強烈反對,在燕南飛看來,李清去了巴顏喀拉,短時間內肯定是不可能結束對蠻族的戰爭,至少也需要一到兩月的時間,而有了這個時間,傾城作為定復兩州的主母,完全可以站穩腳跟,至少可以在復州站穩腳跟。

但從小掌軍,並在軍中成長起來的傾城對於戰爭的渴望是燕南飛這種老政客們無法瞭解的,對於傾城而言,對蠻族的最後一戰,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她不僅可以在戰場上一圓長久以來自己的夢想,更可以用自己在戰場上的表現來贏得定州軍的尊重。對於軍人的心思,傾城是相當瞭解的,想要得到他們的敬重,唯有在血於火的戰場上,通過敵人的頭顱和鮮血來贏得。而宮衛軍,想要融入定州軍這個系列中,更是必須要踏上戰場,上一次的打架事件中,傾城便清楚地看出,宮衛軍在定州完全被視為外人,地位便是連翼州軍也遠遠不及。

傾城留下了五百宮衛軍隨燕南飛赴復州籌建公主行轅,力爭在短時間內將班子搭起來。無可奈何地燕南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傾城揚長而去,捶胸頓足之餘,也只能怏怏地帶人前往復州。

十數天之後,當統計調查司的特勤人員飛馬到達定州之時,李清與傾城兩人剛剛踏進了烏顏喀拉城下的定州軍營。

號角悠長,金鼓鳴響,大營轅門外,以呂大臨,過山風,王啟年為首的定州高級軍官們換上簇新的官服,肅然挺立。

「末將參見大帥」呂大臨,過山風等人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隨在他們的身後,黑壓壓的將軍們跪倒了一地。

隨在李清傾城身後的唐虎,李鋒,秦明等人趕緊下馬,避在一邊,李清與傾城二人兩騎並轡而入,緩緩地到了兩將面前,李清翻身下馬,大笑著一手一個,將呂大臨與過山風一把扯了起來,又極為隨意地踢踢王啟年,「三位將軍,何必多禮快快請起」

「多謝大帥」三人齊聲道。

李清笑著看向過山風,兩人已是近一年沒有見了,伸手捶捶過山風錚亮的胸甲,「黑了,瘦了」

過山風咧開大嘴,開心地笑道:「大帥重托,幸不辱命」

李清哈哈大笑,「來,呂將軍,過將軍,鬍子,我來向你們介紹,這是傾城公主,你們一直征戰在外,還沒有見過她。」

傾城早已下得馬來,站在李清的身側,本來按規紀,公主的身份顯然要比李清更加尊貴,這些將領們首先應當參見的應當是她,但呂大臨與過山風王啟年三人明知公主就在一側,卻先行參拜李清,這其中代表的意味讓傾城心中微微不安。

「參見大帥夫人」三人同時抱拳一揖。

傾城眼角斜睨了一眼泰然自若的李清,道:「罷了,三位將軍辛苦了,不必多禮,三位將軍的汗馬功勞,朝廷必然有所回報,本宮也會替三位將軍請功的。」

呂大臨和過山風同時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訝色,王啟年嘴角卻噙著一絲冷笑,他是李清的嫡系心腹,知道很多呂過二人不了妥的事情,三人同時躬身道:「不敢,這都是大帥統籌指揮之力,末將等人只不過是亦步亦趨罷了。」

李清笑著揮揮手,「好了好了,不用在這裡謙虛了,三位將軍,我們一路行來,可是累得很了,還是讓我們先進去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吧」

呂大將伸手相讓,「大帥,夫人先請,大營裡早已準備好了,請大帥和夫人移駕。」

李清走了幾步,回頭道:「嗯,翼州營與宮衛軍那邊可要照應好了。」

「大帥放心。」呂大臨敢緊道。

巴顏喀拉,近十萬奴隸夜以繼日的勞作,使原來的城牆足足長高了近十米,城下,縱橫交錯的壕溝和胸牆延伸出去數里,為了在短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巨大的工程,近十萬奴隸有三分之一永遠地倒了下去,他們的屍骨隨即便被砌進了城牆或者胸牆裡,永遠地成了這座城市的一部分。

定州的立體防禦體繫在巴顏喀拉完美地得到了重現,也正是因為如此,呂大臨與過山風二人商議一番之後,暫時停下了進攻的腳步,巴顏喀拉攻防戰,一個處理不當的話,便又會成為另一個撫遠絞肉機。

而作為李清麾下最為重要的將領,他們是清楚地知道李清整個的大政方略的,對於蠻族戰爭,必須要贏,而且還要贏得漂亮,盡量地輕減定州損失,如果是慘勝的話,那對於定州在接下來的動作就大大不利了。

諾其阿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凝視著遠處延綿不絕的定州軍大營,今天又有一片新的營寨建立了起來,說明又有新的援軍加入,此時,匯聚在巴顏喀拉的定州軍已達到十餘萬人,再加上室韋人十萬,巴顏喀拉外圍繞城的敵軍已超過了二十萬人,巴顏喀拉城內,雖然有四五十萬人口,但真正能拿起刀槍作戰的最多只有十萬人,而這其中,能算得上精銳的卻只有不到五萬人。

諾其阿的身邊,納芙公主裹著狐裘,僅餘一張小臉在風中,仇恨的眼光看著不遠處的定州軍,她的二個哥哥都是喪命在對方手中,而現在,他們又想來殺自己的父親了。

「諾其阿,那個魔鬼也來了」納芙突然指著遠處的定州軍營,在那裡,一面紅色的大旗正冉冉升起,風將大旗吹開,斗大的李字異常醒目。

「李清來了,決戰馬上就要開始了」諾其阿自然知道,李清的到來意味著什麼。

「諾其阿,你說,如果李清那個魔鬼突然死了,我們會不會打贏這場戰爭?」納芙偏著頭,問道。

諾其阿苦笑一聲,「公主,如果有這種可能的話,那是當然了,李清是定州軍的靈魂,沒有了李清,定州軍便不成其為定州軍了,但李清青春年少,又怎麼會突然死去?公主,我要去向陛下匯報李清到來的消息,您和我一回吧」

納芙搖搖頭,「諾其阿,你先去吧,我在這裡多呆一會兒。」

看著諾其阿匆匆離去的背影,納芙的嘴角忽地露出一絲笑容,「青春年少就不會死麼,那可不見得,英年早逝的人多了去了」

定州城,一騎飛馬奔馳過寬闊的街道,逕直到了統計調查司大門前,翻身下馬,向守衛亮了一下腰牌,便長驅直入,直奔清風的辦公大廳。

片刻之後,清風匆匆而出,在鍾靜的護衛下,逕自奔向大帥府。李清走後,定復兩州政事以路一鳴為首,軍事以尚海波為尊,再加上清風,構成了穩定的三架馬車,保持定復兩州的穩定,平日,路一鳴在知州府,清風在統計調查司,而三人之中以尚海波為首,卻是坐鎮大帥府。

不等通報,清風逕自闖進了尚海波的辦公的房間,看著尚海波驚愕的面孔,清風覺聲道:「出大事了,尚先生,我已派人去請路大人。」

尚海波很少從清風的臉上看到如此沉重的神色,手按著案桌,慢慢地站了起來,「出了什麼事了?」如果論起消息的靈通,尚海波知道自己比起清風來說,差得太遠,茗煙的軍情調查司尚不成氣候,主要精力目前也集中在軍事方面。

「京城洛陽兵變,天啟皇帝駕崩,太子即位」清風一字一頓地道,從袖中摸出一卷文宗,遞給了尚海波。

不等尚海波看完,路一鳴也是匆匆而來,清風三言兩語說明情況,路一鳴的神色也沉重起來。

「怎麼辦,要不要通知大帥?」路一鳴問道。

「不行」尚海波與清風兩人異口同聲地道。路一鳴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兩個人步調一致,異口同聲。

「封鎖消息,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讓消息傳出來。」尚海波道。「否則消息傳到前線傾城公主哪裡,平蠻之戰必生波折。」

「可是老尚,韓王和李退之大人他們還在定州,他們必然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我們瞞不了幾天。」路一鳴道。

「嚴密封鎖」尚海波道:「清風司長,你的統計調查司給我將他們盯緊了,任何企圖接近他們的人都抓起來,絕不能讓他們得到任何消息。」

「燕南飛那邊呢,他已去復州了,復州有海港,外來商人極多,這事也是瞞不住的。」

「這有何難?瞞不過燕南飛便不瞞,但我們可以限制住燕南飛,讓他傳不出任何消息。」清風冷冷地道。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驚喜

三人達成共識,現在這一階段,決不能讓任何事情影響到定州的平蠻大計,不管定州將對此事做出如何反應,都要等到此戰結束之後。

「大帥那裡還是要報告的,但又要瞞過傾城公主,難度不小,派誰去呢?」路一鳴有些為難。

清風站了起來,「我親自跑一趟吧」

尚海波也是微微頷首,顯然也認可清風的提議。

回到統計調查司的清風立即召來紀思塵,以及內情署陳家權,行動署王琦三人議事。清風向他們通報得情況將調查司三員大將震得是外嫩裡酥,處在他們的地位之上,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大楚的最高統治者天啟皇帝居然是以這種方式落幕,陳家權和王琦兩人還好一點,曾中過舉人的紀思塵卻是不勝嗟歎。

「從現在起,內情署和行動署都要緊張起來,切斷所有可能洩漏此類消息的來源。一旦發現有人談論此類話題,立刻秘密拘捕。」清風斷然道。

王琦嚇了一跳,道:「司長,這個難度很大啊,定州城裡,往來商人極多,特別是近期,我們需要購置大批的糧食,內地很多糧商業協會湧入定州,我們不能隨便拘捕他們啊」

清風沉吟片刻,道:「我會知會路大人,將糧食的交易地點設在定復交界處的信陽,所有的糧商都在那裡交易,我們只要封鎖住定州城裡的消息就好了,再簡單點說,就是不要讓韓王知道一點這方面的消息。這一段時間,凡是京城來人,有意圖接觸韓王即洛陽來人者,馬上抓捕。」

王琦應了一聲,這就簡單多了。「那李退之大人哪裡?」

「李候爺哪裡我去說」清風道,「復州燕南飛方面肯定是瞞不住的,但我們切斷他與外面所有的通信,凡是從燕南飛那裡出來的人,不管他們想到那裡去,統統抓起來」

「是」王琦點頭道。

「思塵,我要去巴顏喀拉一趟,我走之後,由你主持統計調查司的工作,你必須馬上做一件事情。」

紀思塵恭敬地道:「司長請吩咐」

「蕭家剛剛上台,洛陽官場肯定會進行一場大清洗,我們先期插入和收買的釘子大都都是中下層官員,受到的波及應當不大,趁此機會,你要竭盡全力讓他們上位,盡量獲取一些有價值的位子,為以後作好鋪墊。特別是謝科,他現在已經是兵部六品給事中了,先前他也一直在努力向蕭家靠攏示好,這一次不管如何,也要讓他更進一步,你來統籌此事。」

紀思塵點頭道:「司長放心」

「今天晚上我就會出發前往巴顏喀拉,我不在期間,你們要協力同心,不僅要將此事辦好,更要大舉搜集各大勢力對此事的反應以及應對,這些情報很快就會起作用,他將決定我們定州今後的走向,一定要小心在意。」

「喏」幾人同時站了起來。

當夜,一輛黑色的馬車在百多名全副武裝的衛兵護送下,悄無聲息地踏上了前往巴顏喀拉的道路。

巴顏喀拉城下,定州軍的指揮核心已移到了李清的中軍大帳,數十平方米的大帳正中間,擺放著呂大臨等人根據這一段時間探測而做出來的沙盤,上首是李清的大案,沙盤的兩邊一溜放著幾十把椅子,帳內極暖和,這大帳的地下早就砌好了地龍,上面鋪上了青磚,從地龍裡散發出的熱氣將青磚烘烤得極熱,從定州將煤運到這裡,雖然耗費巨大,但僅供李清與傾城兩人使用,還是足夠的,便是如呂大臨,過山風,王啟年這樣的大將,帳蓬裡也只是簡單地砌了一個爐子。

李清站在沙盤前,皺著眉頭看著巴顏喀拉的城防體系,外面幾里範圍內已是清清楚楚,但內部卻還是一無所知。

「巴雅爾還真是好學啊」李清歎道。定州關於城防的體繫在這裡充分得了體現,而且無數倍的被放大,看著巴顏喀拉外圍那一個個豎立的堡壘,李清苦笑道:「這該不會是稜堡吧?」

呂大臨點頭道:「很有可能是,當年撫遠戰投,完顏不魯是戰據過稜堡,那個時候,說不定他們就將稜堡的圖形繪製了出來。」

李清撫著額頭,「作繭自縛啊,這麼多的稜堡,要打下來,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呂大臨微微一笑,「大帥,稜堡構造複雜,即便蠻子手裡曾描摹出了稜堡的大致樣子,但在短時間裡,恐怕也很難建造成複雜的稜堡,我傾向於這只不過是形似神不似,再者,以我們對稜堡的熟悉程度,攻打起來也可事半功倍」

眾將都笑了起來,王啟年道:「大帥,這稜堡是您首創,優劣自在心中,那裡有弱點可不是一目瞭然麼,巴雅爾這是那個什麼門前玩斧子,屬於不自量力」

李清哈的一聲笑了起來,「鬍子,讓你多讀書,你卻不以為然,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閉上你的嘴吧,別丟人現眼了」

眾人大笑,笑聲中,王啟年撅著嘴,不滿意地道:「大帥,我怎麼沒有讀書啊,那麼多本兵書戰策我可都快翻爛了,不說倒背如流,但爛熟於心還是做到了的。」

「不僅僅是兵書」李清強調道:「這大帳裡的都是我定州大將,但大多起於寒微,各位,你們是定州的支柱,以後也會是我定州的門面,所謂養移體,居移氣,多讀書,可讓你們明白更多的東西。以後你們會慢慢明白,將軍,不僅僅是要會帶兵打仗啊?如果以後你們鎮居一方時,就會明白,打仗只是最後的一種選擇」

「謹遵大帥教誨」帳內眾將齊聲道,能走到這一步的這些將軍可沒有一個是笨人,李清不經意意露出來的東西讓他們都是欣喜若狂,大帥可不僅僅是滿足要做一個邊關統帥啊,否則何來他們鎮居一方的機會?

李清走回大案後,坐下問道:「老過,你那邊要盯緊一點,鐵尼格雖然有十萬軍隊,但戰鬥力恐怕也是良莠不齊,而且室韋人打順風仗行,打逆風仗恐怕就有些問題,我觀那鐵尼格現在有些志得意滿啊」

過山風哧地一聲笑,「大帥,那小子做夢想要從您這裡討自巴顏喀拉以西所有的草原土地呢,他自以為有了十萬軍隊,差不多佔了我們圍城軍隊的一半,便有些飄飄然起來了。」

李清臉上露出微笑,「讓他多高興一段時間吧,對他的後勤控制要加強,每三天給他發一次,一次只能管三天。」

「是」呂大臨點頭應道,從李清的話裡,他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不過大帥,現在有一個問題,需要你做出決定。」

「嗯,什麼事情?」李清道。

「自從我軍包圍巴顏喀拉之後,一直都有以前被擄掠而來的奴隸前來投奔,先前數量還不大,我們還可以安置,但現在越來越多,已經讓我們有些不堪重負了,而且看趨勢,還會有更多的人湧來,這個問題,如何處理呢?」

李清沉吟道:「這些奴隸都是我們的同袍,身世可憐,被蠻子擄掠而來,吃盡了苦頭,眼下我們來了,自然是要解救他們,呂將軍,可以讓他們隨著押解後勤的軍隊返回定州,讓定州先酌情安置吧」

「將軍,即便讓這些人回去,這一路上,也是要吃要喝的,這對我們後勤補給的壓力是很大的。」呂大臨小聲道。

李清不高興了,「按你這麼說,我們就將他們拒之門外,任由他們在雪原上凍死餓死,不要多說了,軍隊稍微緊張一點,擠一擠就出來了,至少要讓這些飽受苦難的同袍能活著回到定州」

呂大臨低下了頭,「是,大帥,我只是怕巴雅爾看到這些後,將巴顏喀拉城裡的奴隸全趕出來,那可是為數眾多,大帥,我們先前安置了這些奴隸,那後來的只怕也要安置,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真地巴顏喀拉近十萬奴隸湧出來,我們軍隊的後勤會崩潰的。」

李清點點頭,這也是一個問題,「老呂,你下去後先做一個應急預案吧,萬一出現這麼一個情況怎麼辦?這些奴隸於我們不僅是同袍,更是寶貴的丁口,是極大的人力資源,能在草原上活到現在的奴隸恐怕都是有點本領的,擊敗巴雅爾後,我們擁有如此大的地盤,卻缺少足夠的人西的話,也會對我們有效地控制這些地方造成障礙,如果巴雅爾真將他們放出來,我還巴不得呢」

「我明白了,大帥」呂大臨點頭道,「我會貯備一批糧食來應付這個可能出現的情況」

帳門忽地掀開,一名振武校尉跨進帳門,向李清行了一禮,道:「大帥,前方斥候飛馬傳回信息,清風大人已到了巴顏喀拉,距大營只有十餘里路了」

「清風來了?」李清一愕,與呂大臨三人對視一眼,第一反應就是定州出了什麼問題了

「還有」那名校尉看著呂大臨,笑道:「呂將軍,大喜啊,隨同清風大人來的還有呂大兵將軍」

「你說什麼?」呂大臨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弟弟呂大兵一直被富森扣在手中,怎麼會和清風一起出現在這裡。「沒有看錯麼?」

「不會」那校尉很肯定地道:「回來的那名斥候認得呂大兵將軍」

呂大臨霍地轉身看著李清:「大帥,我…..」

李清笑著揮揮手,「去吧,去吧」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歸來

馬蹄重重地踩進積雪之中,猛力跨出,帶起一蓬蓬飄飛的白霧,呂大臨飛馬奔馳,將一眾親兵都甩在了身後,急得親兵隊長拚命抽打自己平日愛惜有加的戰馬,徒勞地想要趕上前面的呂大臨,但兩人戰馬的品質卻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無論他胯下的戰馬如何努力,總是追之不及。被呂大臨越甩越遠,幸好這一帶都是定州軍控制的範圍,前面還有先行去迎接清風司長的斥候,不然親兵隊長簡直會急死。

不遠處出現了那輛熟悉的黑色馬車,呂大臨猛力一鞭抽打在愛馬的股上,戰馬一聲長嘶,猶如閃電般猛力向前竄出。

「什麼人」前面傳來怒喝聲,一隊騎兵突然從馬車兩側迎上來,喀喀聲中,一張張弩機已抬了起來。

「不要射」後面傳來一聲驚呼,「那是我大哥」

隨著驚呼聲,一匹戰馬從這隊騎兵身後竄了出來,迎上了呂大臨,相距數步,兩人同時勒住戰馬,呂大臨奔得太急,一勒之下,戰馬吃痛,長嘶聲中,人立而起,呂大臨怔怔地提著馬韁,看著翻身下馬急奔而來的呂大兵,險些摔下馬來。

「大哥小心」呂大兵急衝到他身邊,一把托住呂大臨。「大哥,我回來了」

呂大臨眼眶濕潤,任由呂大兵將他扶下馬來,一雙眼睛卻總是不離呂大兵的臉龐,喉嚨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大哥,大兵讓你擔心了」呂大兵哽咽著道。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呂大臨伸手揉著呂大兵的腦袋,倒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將軍,而是一個頑皮的孩童一般。

黑色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四周的騎兵四散開來,看似雜亂無章卻又將馬車緊緊地守護著,呂大臨的親兵們終於趕了上來,看到呂大臨兄弟相擁在一起,默默地勒住馬韁,靜靜地立在一邊,生怕驚憂了兩人。

半晌,呂大臨才鬆開弟弟,重重地在他胸膛上擂了一拳,「回來了好,好好修整一下,又要打大仗了」說完這句話,也不再理會呂大兵,而是大步向著那輛黑色馬車行去,隨著呂大臨走近,黑色馬車的車門打開,鍾靜飄然而出,在她的身後,清風秀麗的臉龐出現在呂大臨的面前。

呂大臨一揖到地,「清風司長,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呂某無以為報,不勝惶恐」

清風微笑道:「呂將軍說那裡話來,呂小將軍是我定州驍將,值此大戰之際,如不能讓他重返戰場為大帥效力,豈不是我定州的損失。」

呂大將重重地點點頭,「這情份,呂某記下了」呂大臨當然清楚,自己的弟弟是被富森當作奇貨可居給扣在手中的,以此來要挾自己和大帥,想現在從他手裡將弟弟要出來,真比登天還難,自己也曾偷偷派人去與對方接觸過,但都被對方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也不知清風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能讓富森乖乖地將呂大兵放了回來。對於清風的心機和手段,呂大臨現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清風司長,您怎麼來巴顏喀拉啦?是不是定州出了什麼大事?」呂大臨想起臨行前李清的擔憂。

清風搖搖頭,「沒什麼大事,不過也須讓大帥拿主意。」聽到清風沒有說什麼事,呂大臨便知道事兒不小,即便是自己,也不能先行透露,也是,如果不是什麼大事的話,也不值得讓她親自跑一趟。

「既如此,便讓呂某送司長去見大帥吧」呂大臨笑道。

「這可不敢當」清風嬌笑道,呂大臨是什麼身份,讓他一路陪自己而去,只怕又會被有心人拿來說閒話,特別是現在大營中可還有一位定州主母在啊

正說著,後面又有數騎飛奔而來,走到跟前,卻是唐虎,奔到馬車跟前,先跟清風見過禮,再對呂大臨道:「呂將軍,大帥說了,將軍兄弟重逢,不妨先行回營去,兄弟兩人好好聚聚,清風小姐這裡,便交給我吧」

呂大臨拱手道:「如此,便有勞唐兄弟了」雖然呂大臨比唐虎的資歷和軍銜都要高得多,但唐虎是李清的貼身護衛,兩人感情非比尋常,呂大臨對他一直都是客客氣氣。

唐虎咧開大嘴一笑,「這有什麼勞不勞的,呂將軍先行吧」

呂大臨一笑,攜著呂大兵,率領著親衛縱馬離去。

看到呂大臨遠去,唐虎這才湊近馬車,低聲對清風道:「小姐,大帥去了常勝營,在那裡等小姐呢」

清風臉色一變,冷冷地道:「怎麼啦?難道我很怕見主母麼,還是我想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需要大帥偷偷摸摸地躲到常勝營去見我?」

聽聞這話,唐虎不由大咳起來,一隻獨眼也躲躲閃閃起來,嘴裡卻顧左右而言他,胡鄒起到了巴顏喀拉的所見所聞,意圖將話岔開,看到唐虎的尷尬樣兒,清風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虎子,你還真就是一個夯貨」

看到清風轉怒為笑,唐虎也嘿嘿地笑了起來,「小姐,虎子本來就笨得很,要不然就去帶兵打仗了」

一邊的鍾靜哧地一聲笑了起來,「倒還很有自知之明」

唐虎轉過臉,壓低聲音道:「喂,母老虎,我剛剛又找人學了幾手絕活,要不要等會兒找個地兒練練」

鍾靜臉一板,「練練好啊,只要你不怕挨揍。」

唐虎咧開了大嘴,「我皮糙肉厚,不怕挨揍,倒是你要是挨了我一下,不知幾天才能好」

馬車裡的清風饒有興趣地盯著二人,半晌才道:「原來上次鍾靜瘸了好幾天,是虎子你的傑作啊哼,看我怎麼收拾你」

唐虎慌道:「小姐,你可別聽她一面之辭,那一次我可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好幾天,渾身上下都找不著一塊好皮了,吃得虧比她大多了」

清風笑著搖搖頭,關上了車門,閉眼靠在了車壁之上,心裡卻是感慨萬分,從崇縣出來的一幫老人,恐怕現在也只有唐虎一人,還像以前那般對待自己了,便是楊一刀,與自己也日漸生分起來。這人吶,可真難說,唐虎是夯了一點,但卻是實實在在。

李清突然從中軍大營到了常勝營這裡,倒是把常勝營的王琰給忙得夠嗆,趕緊騰出了自己那間大帳蓬,又張羅著給帳蓬裡添了好幾個火盆,總算將冰窖似得帳蓬給整出了一點暖氣,看大帥的樣子,今天肯定是不會走了,有些迷糊的王琰不明所以,不過常勝營是以前大帥發家前的老營頭,雖然以前的老兵都沒了,但只要這面營旗還在,大帥便會高看一眼。心中想著,直到看見清風那輛與眾不由的黑色馬車出現在視野裡,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迎了上去。

清風司長可是他的大恩人,要不是清風司長將他從江湖上招攬過來,現在說不定自己還在江湖上浪蕩呢,那有可能做到將軍?畢恭畢敬地將清風迎進大營,讓唐虎帶著清風直趨大帥所在,自己卻一轉身命令所有的士兵都閉嘴,今天看到的一切都爛在肚子裡,不許透露出一個字兒去。

傾城和清風之間,王琰傾向與誰,那自然是勿需多說的。

李清的親兵和清風的護衛將大帳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當真是密不透風,便是連只蚊子也難以飛進來,唐虎瞧準了這個時機,樂呵呵地找到鍾靜,又來邀戰,反正這時節也用不著兩人再貼身保衛了。

帳簾掀起,清風出現在大帳門口,內裡,李清寬袍緩帶,正盤坐在火塘前,拿著火鉗拔弄著火堆,力圖讓火堆燒得更旺一點,火塘的邊上,一壺酒正裊裊冒著熱氣,大帳之中酒香四溢,看到清風,李清展顏一笑,「你來了?進來吧,我已溫好了酒,快來喝一杯,去去寒氣,這天寒地凍的,趕了這麼遠的路,你身子骨又弱,可別落下什麼病根?」

聽到李清的話,清風鼻子一酸,險些便掉下淚來,強忍著走進來,盤膝坐在李清身邊,伸手揉揉臉龐,笑道:「從冰天雪地裡一下子進到這溫暖的帳蓬裡,還真有些不適應。」

李清凝視清風片刻,倒了一杯酒,遞給清風,「趁熱喝了吧」

清風默然無語地接過酒杯,一口吞了下去,卻嗆得大咳起來,李清伸過手去,輕輕地撫著清風的後背,笑道:「瞧你,又沒有人跟你搶,喝這麼急幹什麼?」

清風笑笑,提起酒壺,倒了一杯酒,遞給李清:「將軍,你也不問問我為什麼突然來到巴顏喀拉?」

李清似笑非笑地看著清風,將酒杯在手裡滴溜溜轉動著,「難道不是你想我了?」

清風又羞又惱, 背脊一挺,一下子坐得筆直,「將軍現在那裡輪得到我想,巴顏喀拉有一個傾城公主,回到定州還有我那小妹,想你的人夠多了。」

這話裡的酸意卻是極濃,李清伸手將清風攬進懷裡,低聲道:「清風,那天我聽說你在調查司裡大發脾氣,將屋子裡砸得稀亂,我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

清風輕輕地掙扎著,「將軍,你也不問我到底有什麼事?」

李清哧的一笑,「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天啟皇帝完蛋了麼?我猜也就是這一段時間了,聽到你過來,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先不說這些,呆會你再詳細地說一下你們在定州的佈置就好了,現在我們忙點別的」

「將軍」清風低低地叫喚了一聲,身子卻癱軟在李清的懷裡,眼媚如絲,臉紅似血。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奴隸營

大帳裡光線漸暗,卻是已經到了入夜時分,火塘之中乾柴燒得劈啪作響,不時有火星崩出,突然之間架好的木柴失去了支撐,轟地一聲崩塌,火塘內火光頓時一暗。

一聲幽幽的歎息,清風輕輕推開李清赤luo的強壯身軀,從地上找著自己的衣衫,慢慢地穿好,李清躺在地毯上,手肘支地,撐著腦袋,笑瞇瞇地看著清風曼妙的身姿。

坐到火塘邊,拿起火鉗,將木柴一一架好,讓火勢重新燒得旺一些,回過頭,臉上泛著紅雲,纖纖細足伸出,將李清的衣服踢到他面前,嗔道:「還不起來?」

李清嘿嘿笑著,三兩下套好衣衫,坐到清風身邊,取過酒杯,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清風,微微啜了一口。清風把玩著酒杯,出神地看著火光,半晌才幽幽地道:「天啟皇帝的事情,當真不知會傾城公主麼?」

李清嘿的一聲笑,心知清風此時這話,不過是想把話題引到傾城身上,封鎖所有關於天啟的消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不讓傾城知道,以免傾城鬧起來影響定州軍心。

「清風,你我兩人同甘苦,共患難,兩心相知,你不必想得太多,我心裡有數。總不會讓你吃虧的。」李清真摯地道。

清風微微一笑,卻沒有答話,喝了一口酒,道:「巴顏喀拉不太好打吧?將軍是打呢還是困呢?」

「巴顏喀拉城防堅固,兵力充足,如果硬打,我們會付出很大的代價,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這將影響我們定州今後幾年的戰略,所以,我準備先打後困。」李清道。

清風點點頭,「在這個過程中,室韋人的問題也應當一併解決,平定了蠻族,卻會讓室韋一家獨大,這也不符合我們定州的利益。」

「所以,你去找了富森」李清偏過頭,看著清風。

「富森是個明白人,蠻族大勢已去,他若不識時務,只怕我們收拾了巴雅爾後回頭就會去對付他,像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幹蠢事,所以,我去帶回呂大兵將軍,只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李清道:「你還對他說了什麼?」

清風嫣然一笑,「我讓他整頓軍隊,說大帥過不了多久就會用得著他的部隊了。」

李清向著清風舉起了酒杯,「清風,可惜你是個女兒身啊,否則以你的深謀遠慮,必將會成就一番大事業我能得你,是我的幸運。」

「我的事業就是將軍的事業。將軍的事業就是我奮鬥的動力。」清風一口喝盡杯中的酒。「將軍,天不早了,您該回去了。」

李清默然片刻,站了起來,「清風,你什麼時候回定州?」

清風沒有抬頭,盯著熊熊燃燒的火光,幽幽地道:「明天,明天我就回去了。」

身後一陣涼風吹來,清風肩頭微微一縮,似乎不勝寒意。轟的一聲,剛剛架好的柴火倒塌下來,濺起蓬蓬火星。

不知什麼時候,鍾靜走進了帳蓬,看著清風單薄的背影,眼中滿是憐意。

「鍾靜,今天與虎子比試,卻是誰贏了?」清風忽然開口。

「啊」正想著心事的鍾靜驟聞清風發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著清風轉過來的臉龐,道:「這個夯貨功夫倒是日漸長進,想要贏他還頗費了一番心事,挨了我一拳,半邊臉都腫了」鍾靜哧哧地笑了起來。

清風也笑著站了起來,「鍾靜,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姐,算了吧,外面冷得很,再說軍營之中又有什麼可看的?」鍾靜道。

「老呆在這裡,氣悶得緊,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清風伸手從地上撿起披風,裹在身上。

天已經黑透了,整齊的營帳之前,一支支火把也排列得整整齊齊,正燒得畢畢剝剝,在陣陣寒風之下,火焰忽左忽右,地上的人影被拉得老長。除了警衛和巡邏的士兵走動的聲音,整個大營裡極為安靜。

沿著營間的道路,清風毫無目的地轉悠著,鍾靜默默地陪伴在她身側,看著火光掩映下,清風忽明忽暗的臉龐,鍾靜不由一陣心疼。

身後腳步聲響起,鍾靜回頭看時,卻見王琰正急步趕來,「清風司長」走到清風跟前,王琰恭敬地行了一禮。

「王將軍,我只不過是隨便走走,你不用陪著我了。」清風淡淡地道。

王琰笑道:「反正這時也沒什麼公務,睡的話又太早了,能陪司長一齊走走,卻也是我的福分」

清風微微一笑,王琰對自己有一份感激之心,她自然是清楚的。不過王琰能有今天的成就,卻也跟他自己的努力分不開,沒有險死還生的白登山之役,恐怕他到現在也難有出頭之日,即便如此,王琰現在也只不過是暫署常勝營,現在呂大兵回來了,想必仍會回常勝營擔任主官,而王琰仍然是只能屈居副手了。想必在尚海波那裡,王琰是絕對被他劃入自己的勢力範圍的。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將人往外面推。

三人沉默地在營地之中散著步,遠方忽地傳來一陣嘈雜聲,清風微感詫異,回頭看向王琰。

「哦,清風司長,我營裡旁邊是一個奴隸營,裡面的都是從草原各地逃出來的奴隸,我們將他們集中在一起,正準備讓他們隨著後勤運輸返回定州呢」

「奴隸啊」清風喃喃地道:「我們去看看吧」

「司長,還是不要去了吧」王琰阻止道:「那裡面亂得很,條件很差,再說只不過是一些逃出來的奴隸而已,也沒什麼好看的。」

清風沒有做聲,只管向前走去,王琰還想再勸,卻見鍾靜忽地回頭,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王琰霍地醒悟過來,清風司長已經不就是奴隸麼?身上頓時冒出一身冷汗來,趕緊閉上了嘴巴,緊追著清風的腳步,一路走向奴隸營。

奴隸營只是用一些柵欄隨意地釘在一起,上面胡亂地繃著一些破亂布匹,獸皮,和一些紮起來的草把,勉強用來遮擋寒風。營地裡的冰雪已被鏟走,但太多的人卻讓地面泛起一些泥漿,稍微乾燥一些的地方鋪上一層

乾草,無數形容枯槁的奴隸默默地齊擠坐在一起,靠著彼此的體溫來互相取暖。營裡雖然也燒著火堆,但相對於如此多的人,那幾堆小小的火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此冷的天,這樣的條件,不怕凍死人麼?」清風搴眉道,「既然救助了他們,就要讓他們活下來啊」

王琰苦笑道:「司長,您不知道,我們現在近二十萬大軍雲集在此,後勤壓力極大,這些奴隸不斷地從四處湧來,人越來越多,便是讓他們每天能有一碗粥喝,積累下來,也是一個了不得的數目,現在也只能是勉強吊著他們的命而已,等到他們返回定州,便會好起來的。」

清風停下了腳步,看著王琰,道:「王將軍,派人給他們再多燒幾堆火,多燒一點熱水吧,如果能熬一點薑湯,就更好了」

「司長放心,這個是可以辦到的,我馬上讓人去辦」王琰笑道。

從那些奴隸中慢慢地穿過,清風心神不由一陣恍惚,時光流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數年之前的安骨部落,身形一晃,險些摔倒在地。鍾靜大驚,一伸手將清風扶住,「小姐,你怎麼啦?」

清風臉色煞白,定了定神,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們回去吧」轉過身來,忽地覺得背後有一雙目光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一陣芒刺在背的感覺讓她霍地回頭,在她視線之中,一大群奴隸正畏懼地看著她,好幾個奴隸更是垂下頭去,身體微微發抖。

清風眼中露出驚詫之極的神色,轉過頭來,對鍾靜道:「我們回去」

鍾靜扶著清風,慢慢地向回走去,王琰小心地陪在身邊,剛才想必是清風司長又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堪的歲月,受到了刺激。

「王琰」清風站住了腳步。

「司長」

「剛剛我看的那個方向你注意到了麼?」清風問道。

王琰點點頭,「嗯,看到了,不過是一群奴隸而已,司長,有什麼不對麼?」

清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遇見了一個熟人你悄悄派人,給我牢牢地盯住他們,嗯,算了,鍾靜,這些事情王琰的手下不太擅長,你讓我們的人去做,讓王將軍的手下配合好了。」

「是,小姐,我馬上就去安排」鍾靜點頭應道。

「司長,出什麼事情了,是不是有探子混進了奴隸營?」王琰一下子緊張起來。

清風微笑道:「探子嗎?那倒可能不是,不過這人既然出現,只怕來的人不少,剛剛我沒有叫破,就是怕在這裡動起手來,我們沒有一網打盡的把握,我們人手不足,而且對方之中肯定有不少高手。」

「您是說刺客?」王琰臉都有些綠了。

「只怕是的,這人倒也膽子挺大,當真是有些異想天開。我去大帳裡等著,你們盯著她,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有所行動,目標一定是中軍大營那邊的李大帥,你們只消盯著這條通道就好了他們一旦潛出這奴隸營,就給我全逮起來。記住,為首的那人一定要活的。」清風吩咐道。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生擒活捉

眼看著清風一行人漸行漸遠,雖然寒風凜冽,但納芙仍然是渾身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剛剛不過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對方竟然像有神靈附體一般,居然逕自回頭就瞧了過來,要不是自己低頭得快,而且身邊的侍衛也不著痕跡地悄悄移動了一下身體,將自己擋住了大半,說不定清風那個魔鬼就會發現認出自己,這個女人的直覺太可怕了,納芙此時的心還在砰砰亂跳。

此時的納芙僅就外形上來看,和奴隸營中所有人並沒有什麼區別,蓬亂的頭髮亂糟糟地堆在頭上,臉上,手上搓滿了黑泥,穿著一件補丁摞著補丁的破亂衣衫,夾雜在一群奴隸之中,絲毫不起眼。

納芙混進奴隸營的目的就是要來刺殺李清的。那天在城上,諾其阿的一句話讓納芙鼓起了巨大的勇氣,只要李清死了,那麼定州軍就將軍心渙散,就會潰不成軍,那自己的族人,自己的父親面臨的危局就會迎刃而解。納芙恨李清,最寵愛自己的兩個哥哥先後死在李清手裡,一直像一隻老母雞一般護著她的虎赫叔叔死在李清手裡,那些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在李清面前折戟沉沙,永遠地離開了她。現在,又輪到自己的父親了。這個時候,納芙深恨自己是一個女子,不能像哥哥們一樣拿起刀槍,走上戰場。

定州軍收容奴隸的行為讓納芙看到了希望,只要能混進定州軍營,那麼一切便有可能。帶著自己的一些忠心的侍衛,納芙瞞過了城裡所有的人,偷偷地混進了奴營之中,那怕是將自己折騰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今天晚上必須要動手了,因為這一批奴隸隨時都有可能啟程去定州,一旦拔營離開,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

李清這個目標實在是太明顯了,站在定州軍營裡任何一個地方,那面高高飄揚的血紅色的李字大旗下,便是李清的中軍大帳,在納芙的眼裡,那旗幟就是用她的族人的血來染紅的。

夜已深,大多的奴隸們都人擠人地擠成一團,蜷縮在睡下了,清風走後,王琰安排的士兵們又抱來了大堆的木柴,將火燒得更旺了一些,更有火頭兵們熬了薑湯,每人分發一碗,有了這些打底,凍得發抖的奴隸們勉強可以睡一覺了。

納芙和她的四個侍衛縮在角落裡,破爛的衣衫下,掩藏著他們從定州繳獲而得來的連弩,這種五發連弩箭全部由精鐵打製,數十步內,殺傷效果驚人,即便是鐵甲也可輕易破開,只要李清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納芙相信,在這種強力武器的攢射下,李清絕無幸理。要知道,當年青部首領哈寧齊就是在千軍萬馬之中,被這樣幹掉的。

「玉兒扁,玉兒絳,巖坎燕,哈魯比,我們這一去,有死無生,不論成功與否,都不可能活著回到巴顏喀拉了,你們做好準備了嗎?」納芙壓低聲音,莊重地問道。

「追隨公主,萬死不辭」四人伸出手,握在一起,凝重地道。

納芙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們的手上,「好,不愧是我草原好男兒,玉兒扁,你們兩兄弟先摸出去,在外面等我們,我們馬上就到」

玉兒扁站了起來,四面觀察了一下,發現周圍的奴隸大都睡得很沉,裝模作樣的伸了一個懶腰,伸手提著褲子,做出一副要去小解的模樣,向外摸去,緊接著,玉兒絳也摸了出去,

過了大約半柱香功夫,納芙和剩下的二人使了一個眼色,三人便一前一後地,踮著腳悄沒聲地溜出了奴隸營。

奴隸營外,通往中軍大營的道路上,被挖出來的積雪東一堆,西一堆地如同小山一般凌亂地放著,被寒風一吹,凍得極為結實,王琰便靠在一座雪山之後,雖然戴著手套,但仍然感到手被寒風吹得發僵,已是下半夜了,但清風司長所說的那些刺客還是影蹤不見,也不知是不是清風司長有些神經過敏了,幹這一行的人大都都有些職業病,瞄了一眼離自己不遠的鍾靜,清風司長的這位貼身護衛懷抱著刀,瞇著眼似乎正在打瞌睡,神情裡看不出絲毫的不耐,顯然耐心比自己要好得多,也許是出於對自家小姐強烈的自信。

王琰忽地自失地一笑,自己興許是離開清風司長麾下太久了,居然忘記了司長那令人驚歎的能力,只要她說有,那肯定是八九不離十。

先前聽到清風的話後,王琰驚出了一聲冷汗,奴隸營便在他的營地旁邊,常勝營也負有保護和監管他們的責任,要是讓刺客從這裡混進中軍大營,那怕他們只是鬧出一點動靜來,自己也要擔上責任,幸虧清風司長今天來了,否則還真不知如何收場。有些惱怒的他挑選了一批得力士卒,與自己親自領隊,鍾靜帶領的一隊統計調查司特勤,潛在這裡提前埋伏,一定要將這批膽大妄為的傢伙生擒活捉,掂了掂手裡的流星錘,王琰舔舔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

行刺?這可真是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一直瞇著眼睛的鍾靜霍地睜開了雙眼,微微伸展了一下四肢,向王琰打了一個手勢,王琰心底一驚,鍾靜發現了什麼?但馬上,他便聽到了極為輕微的嚓嚓聲,這也有人在極為小心地向這邊走過來,王琰深深地看了一眼鍾靜,這個女子的武功果然厲害,至少在聽力上,自己是要甘拜下風了。

王琰直起了腰,隱蔽地發出手勢,清風司長要的是活的,要是依著他的意思,亂箭齊發,直接搞成刺猥狀,簡單省事的多了。

玉兒扁和玉兒絳二人在前邊開路,貓著腰,小心地在雪山之中穿行,在他們身後數十步處,巖坎燕與哈魯比一左一右,將納芙夾在中間,緊隨而來,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中軍大營。鍾靜抬起手,向前指了指,又點點自己,指向後方,示意王琰封住去路,自己去後邊包抄,王琰會意地點點頭。

背靠著雪山,王琰在心裡默數了十個數,長身而起,逕直現身在玉兒扁和玉兒絳身前十數步處,冷笑道:「二位,走錯路了吧?」隨著王琰現身,在他的身側身後,數十名士卒同時閃現。

玉兒扁兩人大驚失色,被發現了,兩人下意識地同時抽出連弩,喀的一聲,已勾動了板機。王琰一眼便看到了對方手中的東西,不由大驚,這種弩機他是最熟悉不過了,定州生產出的這種連弩第一批裝備的便是當時由他統率的特種大隊,幾乎是在對方兩人的手剛剛抬起的時候,王琰已直挺挺地向前倒下,便如同一個木樁子般啪的一聲便砸到了地上,同時手裡的流星錘已帶著嘯聲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正中玉兒扁的胸口,哼也沒哼一聲,玉兒扁胸膛已是被沉重的流星錘砸得向內凹陷進去,巨大的衝擊力將他的身體擊飛,離地數尺重重地摔在地上。

身後傳來士兵的悶哼聲,顯然已有士兵中箭了,王琰又驚又怒,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讓自己人吃了虧,狂怒之下的王琰單手在地上一撐,騰身而起,玉兒絳手裡的連弩已射空,看到王琰撲來,劈手便將手裡的弩機向王琰砸去,伸手拔出藏在腰間的彎刀,狂吼道:「公主,快跑啊」

公主王琰一呆,蠻族公主?怎麼會來當刺客?不容他多想,玉兒絳已是撲到了他跟前,王琰冷笑一聲,腳一勾一踢,落在地上的流星錘像被踩了一腳的蛇一般,驀地昂起頭,一個錘頭直撲玉兒絳,王琰手一伸,握住別一截錘柄,腳步一錯,已是到了玉兒絳身側。

噹的一聲響,玉兒絳手裡的彎刀擊在流星錘的鐵鏈之上,將錘頭擊偏,手腕陣陣發麻,不及做出第二反應,急衝而來的王琰手一抖,長長的鐵鏈便套在了他的頭上,王琰腳步不停,仍是向前奔去,鐵鏈拉緊,喀喀有聲,玉兒絳臉色漲紫,舌頭吐出,已是生生被勒斃。

玉兒絳驚呼的聲音響起時,納芙已是看到了前方一個巨大的身影正在衝過來,攔在他身前的玉家兄弟瞬間便雙雙倒在地上,不等她做出第二反應,那個巨漢已是衝到了他們身前十數步處,手裡的流星錘不住地甩動著,正冷笑著看著他們。

三人猛地轉身,身後,鍾靜懷抱著腰刀,臉露譏俏,而在她的身後,十數名黑衣特勤手裡的弩機正正地對準了他們。

巖坎燕的手正欲抬起,鍾靜已冷笑著道:「如果不想死,就最好不要動。」

納芙臉如死灰,呆呆地道:「我還道我瞞過了她,沒想到那個賤女人還是發現了我們。真是天意啊天意叫我不成功,如之奈何」

王琰冷笑道:「即便讓你們進了中軍大營又如何,憑你們也想接近大帥?當真是癡人說夢想在我們定州大營中搞風搞雨,當真是壽星公上吊,你活得不耐煩了來人,給我將他們捆起來。清風司長還等著見他們呢」

溫暖的大帳內,清風正端著一杯微微冒著熱氣的酒,小口小口地品味著,看著被押進來的納芙,清風微笑道:「納芙公主,定州一別,忽忽數年,想不到今日以這種方式見面。當真是可歎啊」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不約而同

髒兮兮地納芙被反剪著雙手捆著,帳蓬裡空間較小,熱氣一熏,身上便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清風掩著鼻子,輕笑道:「納芙公主如此精緻的一個可人兒,居然也能打扮成這叫化子模樣,難道巴雅爾當真已是窮途末路了嗎?連高貴的公主都出來做刺客了?」

納芙怒目而視,恨恨地道:「只是我運氣不好,碰見了你這個臭女人,要不是你,現在我已經潛進了中軍大營,說不定李清那個惡賊的頭顱已經被我砍下來了。」

清風咭的一聲笑了起來,「納芙公主麗質天生,貴不可言,雖然打扮成了奴隸的模樣,但可惜那份氣質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形似神非,稍加留心,便可發現端倪,再說了,當年定州一晤,公主給我的映像可深刻的很,怎麼會不記得公主呢」

納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可真是時也命也,誰能想到你居然會去奴隸營,又有誰能想到就這麼驚鴻一瞥,你就認出我來了。」

清風搖搖頭,「納芙公主,你應當感到慶幸,碰巧今天我來到了巴顏喀拉,碰巧我住進了常勝營,更加碰巧我去了奴隸營,這才誤打誤撞地將你認了出來。是你運氣好,而不是我運氣好。」

納芙呸了一口,「清風,不必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難道說錯了麼?」清風反問道:「你們知道中軍大營那邊的警戒是如何佈置的麼?納芙,不客氣地說,憑你們幾個,就算潛進了中軍大營,只怕連我家將軍的帥帳都看不見,就會被射成刺蝟,砍成肉泥,然後被悄無聲息地掩埋起來,我家將軍甚至都不會知道有人曾經去行刺過他,堂堂的納芙公主,便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玉肌香骨,就此做了地上野草的肥料,當真可憐可歎啊」

納芙臉色蒼白,清風慢悠悠地話語,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強撐著精神,反駁道:「那也不見得,當年你們能在千軍萬馬之中殺了哈寧齊,我為什麼不能殺了李清」

這一次便連王琰,鍾靜也笑了起來,清風搖頭道:「真是個傻丫頭哦,你以為刺殺是這麼簡單的麼?嗯,姐姐今兒便教你一課,當年我們刺殺哈寧齊,前後準備達一年之久,便是最後的行動計劃也足足準備了一月時間,這才一擊得手,饒是如此,我們一組行動人員,也是全軍皆墨,一個也沒有回來,你這樣倉促行事,如果也能成功,當真是見鬼了」

王琰也笑道:「不說大帥本身身邊的護衛便嚴密之極,現在更加上了大帥夫人傾城公主,可以說連一隻蒼蠅沒有得到允許,敢飛入大帥軍帳,都會被誅殺,何況你們活生生地幾個人」

納芙沉默不語,心知此時此地,清風完全沒有必要欺騙自己,此時的她,激情褪去,腦子裡卻想到了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以自己的身份,落到了定州人手中,只怕會給父皇帶來很大的麻煩。

清風拍拍手,對王琰道:「王將軍,你命人送幾桶熱水過來。」又轉頭對鍾靜道:「去,叫幾個女侍衛過來。」

片刻功夫,幾大桶冒著熱氣的水送到了帳中,清風揮揮手,道:「好了,男人出去」

王琰躬身告退,臨走時問了一句,「司長,還有兩個活口,怎麼處理?」

「殺了」清風想也沒想地道。

「不,不要」納芙大叫起來,「清風,不要殺他們,我求你了,他們現在已經被你們抓起來了,不可能再成為你們的敵人,不要殺他們」

清風笑意盈盈的臉上卻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納芙公主,不殺他們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可不要再耍什麼花樣,老老實實地聽話,否則,我馬上就讓人把他們拖出去餵野狗。」

「你,你想我做什麼?」納芙問道。

「嗯,這個嘛,你先洗得乾乾淨淨的,這個樣子,更真是又難看又難聞,洗完了,我便帶你去見我家將軍,你今天不就是準備要去見他麼,我如你所願,將你送過去如何?」清風笑嘻嘻地道。

四更的時候,清風與王琰等人押著納芙向著中軍大營出發,洗去了污垢的納芙穿著清風的衣衫,清風個子高挑,而納芙卻嬌小精緻,衣服穿上去顯得極為寬大,倒更顯得納芙楚楚可憐起來,王琰還從來沒有見過納芙公主,此時一看倒是有些花眼,這蠻族公主,倒也長得極是標緻,雖然比起清風司長來差了一點,但也算是極漂亮的美人了,說起來,王琰就還沒有看到過比清風更漂亮的女子。

看到清風笑意盈盈,王琰的心裡卻有些打鼓,今天大帥選擇在自己這裡見清風司長,最大的一個原因很可能就是不想讓傾城公主知道,當時自己還沾沾自喜,這說明大帥非常信任自己,這才選擇自己的營頭,但現在看來,卻要惹禍上身了,清風司長這樣大模大樣地押著納芙去了中軍大營,傾城公主那麼聰慧的人,豈能猜不出大帥今天下午去自己那裡是幹什麼去了?得罪了傾城公主還無所謂,但要是讓大帥覺得自己辦事不穩,那可是大大不妙。

但要王琰勸阻清風不要去李清哪裡,他是萬萬不敢的,一路之上便一直在心裡打著小鼓,清風司長行事,有時總是出人意料之外。

而這時,在定州軍大營之中,心裡打著小鼓的絕不僅僅只有王琰一人,還有另一個身份比他更高的將軍,也在心裡打著小鼓,正一路奔向李清的中軍大帳,雖然時間已這麼晚了,但他覺得這事必須與大帥交待清楚,萬萬延誤不得。

這個人卻是李清的三大重將之一,呂大臨。此時,他正將捆得粽子似得呂大兵押向中軍大帳。

今天本是他們兄弟重逢的日子,呂大臨的年紀比呂大兵要很大上一截,兩人父母早亡,呂大臨一手將弟弟拉扯長大,其實是亦兄亦父,白登山之役,認為呂大兵絕無幸理的呂大臨不知多少次在夜裡暗自垂淚心傷,傷心欲絕。當得知呂大兵還活著的消息時,當真是欣喜若狂,雖然一時不能得見,但只要還活著,便有機會。

今天終於看到呂大兵龍騰虎猛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心裡的歡喜自是不由言說,兩人回到住處,一邊喝酒慶祝重逢,一邊訴說離別之情。

這一喝一講便到了三更時分,一直似乎有些小心事的呂大兵看到大哥興致極高,且又有了三分醉意,終於大起了膽子,離開案幾,走到大哥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大哥,大兵要向你請罪了」

呂大臨呵呵大笑,「大兵,你何罪之有,白登山之役,你非但無過,而且有功,大帥對你念念不忘,為了你,連富森都願意放過,便連我也跟著沾了不少光啊」

呂大兵抬起頭,看著大哥興奮的面孔,臉上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囁嚅著道:「大哥,我成婚了」

「嗯,成婚了好,男大大婚嘛,什麼?你成婚了」呂大臨話說到一半,一下子反應過來,忽拉一下跳了起來。

呂大兵嚇得向後一縮,險些便讓翻下來的碗碟灑在自己身上。「是,我成婚了,沒有事先稟告大哥,雖說事出有因,但大兵卻知道有錯。」

呂大臨死死地盯著兄弟,這一年多來,呂大兵一直被富森扣著,雖說沒有受到什麼刁難,甚至隨著定州的節節勝利,待遇也是愈來愈好,但他一階下之囚,怎麼結得婚,和誰結得婚?心裡隱隱有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那女人是誰?」呂大臨壓低聲音,問道。

呂大兵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道:「是富森的妹妹,叫冬日娜」

呂大臨咚地一聲坐了回去,呆了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富森你個王八蛋,**你八輩祖宗啊」

呂大兵偷偷地覷了一眼大哥,小聲地道:「大哥,冬日娜雖然是富森的妹妹,但溫柔賢淑,是個好女人」

呂大臨大怒,跳起來一腳便蹬了過去,將呂大兵一腳蹬倒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爬起來仍然直挺挺地跪著。

「你,你個混球,你傻了嗎,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富森的詭計嗎,你堂堂的一位將軍,連富森玩的這點小心眼兒也看不出來?」呂大臨怒吼道。

「我知道」呂大兵挺起脖子,道:「大哥,我知道,但是冬日娜真得很好,所以我雖然知道富森另有所圖,我還是娶了冬日娜」

「不行」呂大臨一口回絕,「大兵,你我兄弟身份不同,我身為大帥手下三將之下,手中握著超過整個定州軍三分之一強的軍隊,而你,更是大帥欽定的常勝營指揮,我們怎麼可以與蠻族,與富森結親?這事別人還不知道對吧?馬上退婚,退婚,這事我來辦,你不用管了,富森那個王八蛋,我要扒了他的皮」

呂大兵搖頭道:「不,大哥,這事兒瞞不住的,清風司長便知道,她從富森那裡將我們二人一齊帶了回來,冬日娜已被清風司長按排回定州了,而且,大哥,冬日娜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您馬上就要有一個侄兒了」

呂大臨腿子一軟,坐倒在地上,戟指著呂大兵,「你,你這個混蛋」

正文 第三百章:截然相反

兩批人在李清大營的轅門前相遇,一行人等看到呂大兵被四馬攢蹄地捆得粽子一般,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呂大臨見到清風,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了,逕自把清風拉到一邊,小聲地,略帶責問地問道:「清風司長,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大兵荒唐事,為什麼不及早地將這件事處理了?」

清風微笑道:「呂將軍,你這話可說得我有些糊塗了,大兵有什麼荒唐事了?還有,他剛剛回來,你怎麼就將他捆成這般模樣?」

呂大臨跺跺腳:「我的司長大人吶,您就別和我捉迷藏了,您當時知道大兵與那個冬什麼,反正就是富森的妹妹成親的事,為什麼不阻止,反而將那個女人安排回了定州,現在只怕定州已是沸沸揚揚,滿城皆知了」

「呂將軍,令弟在富森的紅部一呆就是差不多一年時間,從他受傷算起,到最後富森與我們結盟,這一期間,一直都是那個冬日娜在照顧大兵,日久生情,也很正常嘛不管富森是不是玩什麼心機,那個冬日娜對大兵倒是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的,呂將軍,我還沒有恭喜你呢,過不了多久你就要當伯父了」清風道。

呂大臨苦笑道:「清風司長,這當真是喜事麼?我也不諱言了,我與大兵都是定州統兵大將,特別是我更是位高權重,與蠻子有了這一層聯繫,那豈不是瓜田李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呂將軍過慮了」清風微笑道。

「清風司長有解?」呂大臨精神一振,清風足智多謀,說不定真有什麼好辦法。

「富森早與我定州結盟,說起來便不算是敵人了,更何況,打下巴顏喀拉之後,整個蠻族與草原都將歸於大帥統治之下,定州人也好,草原一族也好,都將成為大帥治下的子民,呂將軍,大兵此舉,說不定還是他的福分,另有一番際遇也說不定呢」清風笑道:「你便放寬心吧大帥決不會因為此事對你心有芥諦的。」

「這話卻是怎麼說呢?」呂大臨疑惑不解,正待再問時,守護轅門的一名校尉已匆匆地迎了上來,這個時間,突然有兩位大人物來到此間,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一邊派人飛報大帥,自己一邊迎上了兩位重量級人物。

「末將孫壯,見過呂將軍,見過司長大人」孫壯一邊向兩人行禮,一邊疑惑地看了一眼被捆得粽子似的呂大兵,又看了一眼這邊押著的一個漂亮的女子,心知這兩位大人這是搞得什麼名堂呢?

呂大臨擺擺手,「罷了,孫校尉,你向大帥稟告我們過來了麼?」

孫壯點頭道:「已經派人去稟報了,二位大人,裡邊請吧」

聽到呂大臨與清風二人雙雙來見,李清頓時吃了一驚,趕緊忙地穿起起床,心道這是出了什麼事了,居然讓他們二人聯袂來見?睡眼腥松的傾城也跟著爬了起來,兩人簡單地抹了一把臉便來到前帳,清風與呂大臨兩人已是到了。

「見過大帥,見過公主」呂大臨與清風兩人向李清與傾城行禮,「清風司長,你什麼時候來得巴顏喀拉?本宮怎麼不知道?」傾城盯著清風,問道。

清風微微一笑:「公主殿下,統計調查司有一些緊急公務需要處理,我今天剛剛趕到,不趕打擾公主,便在常勝營那邊紮營,明天便又要趕回去了」

傾城一聽之下,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清風來了她一點風聲也沒聽到,但李清下午卻是去了常勝營的,他去哪裡幹什麼,肯定是去見清風了。看著清風那張泰然自若的臉龐,傾城的心情一下子惡劣起來,在這軍營之中,看來自己到目前為止,還真算是一個外人啊,居然沒有一個人向自己透露了點清風來到這裡的消息。傾城能夠肯定,知道清風過來的將領一定不少。

「哦,這麼急,想必清風司長今天一定很累了,怎麼不好生休息,深更半夜地來擾人清夢呢?」傾城冷冷地道。

聽到這幾句有些一語雙關的話,清風臉龐不由稍稍有些發熱,看著傾城公主,一些可憐之中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快意,她一旦知道洛陽發生的消息之後,會是怎樣的一個表情呢?

李清卻無暇理會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戰,「出什麼事了?」他問道,一邊指著兩邊的椅子,道:「都坐下說吧」

呂大臨苦笑一聲,道:「大帥,清風司長那邊是公事,還請清風司長先說吧」

李清疑惑地看了一眼兩人,敢情兩人還不是一道兒的,一個是公事,一個是私事,但自己天黑後才剛剛與清風分手,她還有什麼公事沒有與自己說,要挑在這個時候呢,呂大臨又有什麼私事這麼急?

「清風」他叫了一聲。

清風微笑著轉過頭來,道:「將軍,今日在奴營之中偶遇一個熟人,帶來給將軍瞧瞧鍾靜」在帳外等候的鍾靜將納芙推進門來,看到納芙公主,李清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納芙公主,你怎麼會在奴營裡?」

納芙偏過頭,看著一側燭火跳動的火焰,閉著嘴一言不發。

「這位公主突發奇想,混進了我們收容逃亡奴隸的奴營,想在晚上潛進中軍大營來行刺將軍您」清風笑道。「不過運氣實在不太好,我今天恰好在常勝營,夜了睡不著便去奴營看看,納芙公主與我是老熟人了,在那裡看到她,我也著實很吃驚。」清風格格地笑了起來。

李清怔了一下,忽地大笑起來,一是笑納芙有些異想天開,二者卻是笑她的運氣實在不怎麼樣,居然這樣被逮住,想必納芙也是萬萬想不到的,數十萬人雲集,軍帳綿延數十里,再加上認識納芙的人並不多,而她恰恰被剛剛趕到這裡的清風給生生逮住,不得不讓人感歎人生無常,命運弄人了。

忍住笑,李清揮揮手,道:「來人啊,先請納芙公主下去休息。」納芙來行刺,李清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這肯定是這位公主的個人舉動,恐怕現在巴顏喀拉還在為這位任性公主的失蹤而亂成一團呢不過既然捉住了這麼重要的人物,當然也得好好利用一下,不管是用來打擊一下蠻族的士兵還是別的什麼。

轉頭看向呂大臨,笑道:「呂將軍,你有什麼事情啊,咱們先說你的事,納芙公主的事倒不急在一時」

呂大臨卻有些尷尬,半晌沒有作聲,倒讓李清有些莫色其妙了,一邊的清風笑道:「請呂大兵將軍進來吧」

帳簾掀開,李清卻嚇了一跳,因為五花大綁的呂大兵是被呂大臨的兩名親兵給提溜進來的,兩人一鬆手,呂大兵便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是幹什麼?」李清喝問道。

呂大臨噗通一聲跪下,「大帥,末將有罪,末將管教不嚴,教弟無方,這個混帳居然私自與人結親了」

李清哈的一聲笑,這算什麼事兒?呂大兵又不是孩童,看上了一個女子,只要兩情相悅,私自結親又有何妨,要是自己…..一念及此,不由看向清風,卻見清風別過頭去看向了別處。

「可是大帥,這混帳是與蠻子結親啊,他居然與富森的妹妹私訂了終身,現在連娃娃都要生了」呂大臨低下頭,羞愧地道。

李清先是愕然,看著粽子一般倒在地上的呂大兵,倒看不出這小子居然在當人質期間,還能泡上女人,嗯,當然,這其中也肯定有富森那傢伙居心叵測地在其中推波推瀾,不過能讓呂大兵動心,那個女子肯定也是相當不錯的。

「呂大兵,看不出啊,我以為你在富森那裡是水深火熱,度日如年,想不到你卻是有美相伴,怕是樂不思蜀了吧?」李清打趣地道。

「末將有罪」呂大兵臉憋得通紅,期期艾艾地道。

「請大帥發落」呂大臨也躬身道。

「這女子現在身在何處啊?」李清問道。

「將軍,我接呂小將軍回來時,將她順便也帶了回來,她已身懷六甲,我將她安置在定州了」清風道。

「嗯,如此…..」李清正想說話,一邊的傾城開口了,「大帥,呂將軍乃是朝廷大將,怎麼能與蠻子結親?如此朝廷顏面何存?再者,我們與蠻族現在正在打仗,此舉便更是不妥了。」

「那依你的意思?」李清笑顧傾城。

「呂大兵私自結親,並沒有得到其兄允許,他父母都已不在,那自然是長兄如父,沒有得到他兄長的同意,這門親事本身就是算不得數的。」傾城淡淡地道。「呂將軍,我說得對麼?「

呂大臨臉色苦澀,點頭應是。

「但那女子現在已到了定州,又如何處理呢?」李清問道。

「發還給富森」傾城毫不猶豫地道。

「此舉萬萬不可」清風站了起來,大聲道。「將軍,就我看來,呂小將軍此舉,非但無過,而是有功,這對於將軍平定草原將會有莫大的幫助」

「你」傾城霍地站了起來,自己說東,這個女人總是要說西的,一怒之下,一個滾字險些便脫口而出,話到嘴邊,總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別說這個女人與自己丈夫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單說她在定州的地位,便不能容自己如此輕賤她,上一次已經被韓王一頓好罵,燕南飛更是苦口婆心地跟她分析了半晌。

「很好,本宮倒想聽聽,這呂大兵倒是如何有功了?」傾城冷冷地道。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策略與換俘

清風站了起來,坐到李清面前,脆聲問道:「敢問將軍,您是要滅絕蠻族還是要平定蠻族?」

李清失笑道:「自然是要平定蠻族丁口眾多,光是這巴顏喀拉目前就聚居了數十萬人,如果加上散佈各處的牧人,整個蠻族恐怕不下百萬,怎麼可能滅絕?」

清風點頭道:「巴顏喀拉支撐不了多久,攻破巴顏喀拉之後,草原政權就灰飛煙滅了,但取代他們的我們想要在草原上立住腳跟,恐怕是件很難的事。」

「不錯,兩家仇恨綿延數百年,不是旦夕之間可以化解,如果說我們花上幾年時間可以擊敗蠻族,但真要讓蠻族歸化恐怕得幾十上百年時間。」李清深有同感。

「將軍要的是一個穩定的草原,而不是一個在大軍撤退後硝煙四起,盜匪遍地的爛泥潭,將軍,我們如何對草原實行有效的統治,恐怕是接下來幾年之中我們要面對的最大問題。」清風一攤雙手,道。

傾城不屑一顧地站起來,走到清風面前,冷笑道:「大楚戰馬與弓箭所到之處,便是有效的統治,對於蠻族,那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有什麼可難對付的」

呂大臨驚詫地看了一眼傾城,想不到傾城公主居然如此殺伐決斷,竟是一個典型的暴力派,這話聽在耳裡,當真會令人熱血沸騰,作為一名將軍,他當然很喜歡這種類型的主母,但做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也知道,殺伐只是手段,而不可能最終解決問題。李帥必然不會同意這種做法。

果然,李清聽聞此言,眉頭便皺了起來。如果大楚政局穩定,君明臣賢,做為邊關的統帥當然可以採取粗暴一些的做法來解決問題,但現在卻是大楚群雄並起,逐鹿河山,如果李清不能迅速穩定草原局勢,將整個蠻族納入有效統治之下,那麼他的精力必然會有大部分被此牽涉進去,那還談何進兵中原?

「傾城,你此言不太妥當,還是先聽聽清風怎麼說吧?」李清淡淡地道。

「你…..」傾城惱火地轉頭盯了一眼李清,氣鼓鼓地回到坐位上。

「如果按公主所言,那未來的草原必然是處處戰火,日日難安,為了維護我們在草原上的統治,那需要在草原上維持大量的兵力,這對於我們定州是極為不利的,事實上,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做。」清風道。

「既然擊敗巴雅爾之後,對草原將以安撫為主,那麼如何化解草原與定州數百年的血仇便成為最大的問題。」

「既然是數百年血仇,又豈是能輕易化解開的?」傾城冷笑道。

清風搖搖頭,「不然,所謂血仇,更多的利益上的糾葛,只要利益足夠大,這些所謂的仇恨便會不值一提。」

李清感興趣地道:「那好,你便說說怎麼處理與他們的利益關係?」

「首先,我們需要解決的是蠻族數量巨大的最底層的牧民,這些人是蠻族軍隊的來源,金字塔的最底層,在蠻族中,這些人只不過比奴隸要強上一些,自己並沒有多少牛羊和財富,相反,他們要交給貴族們很多的稅收,即便是戰場所得,他們也只能留下三分之一,實際上,這些牧民日子過得還是很辛苦的,將軍,如果將來,您能給他們的比現在他們得到的要多得多,他們還會起來反抗麼?很可能在他們看來,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主子而已,而且現在的主子比以前的還要仁慈大方許多。」

「說得也有道理,不過老百姓是有著很大的盲從性的,長期以來他們的部落首領,貴族老爺們在他們心中積累了足夠的威望,就算我們給了他們比以前更好的生活,但也許這些貴族老爺們登高一呼,對他們仍然有著相當的吸引力」李清道。

「對,這些貴族首領們的影響力絕對不容低估,所以,我們第二步就是對付這些貴族首領們,將軍,這些人分為幾種,一種是死硬派,這樣的人當然是要斬盡殺絕的,第二種則是利益派,像富森這樣的,我們則要拉攏,封官許願又有何妨,第三種是騎牆派,這一種人數最多,他們可左可右,不過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貪圖享樂,好逸惡勞,將軍,這些人卻是最好對付的了,這些人一旦見識到定州成熟的商業體系,知道了不通過戰爭也可以賺取更多的錢財,見到了讓他們坐在家裡就可以獲得巨額財富的時候,他們還會跨上戰馬,拿起戰馬嗎?這些人貪圖享樂,大帥將他們遷居定州,在這個比草原不知繁華了多少倍的安樂窩裡生活上幾年,我真懷疑這些人還能不能爬得上馬去?」清風笑道。

李清輕輕地鼓起掌來,「說得好,清風,你的意思便是,這些騎牆派們在戰爭結束後,我們必須要讓他們仍然擁有以前的財富,這樣,在將們遷居定州以後,他們才有資本融入到整個大楚的商業文明中去,是嗎?」

清風點頭道:「是,將軍,雖然奪取他們的財產可以短時間內讓定州軍擁有巨量的財富,但讓他們繼續持有則更符合定州的遠期利益。這些人物我們統計調查司都有詳細的資料,回頭便呈給將軍」

「好,看來你以過個問題思考了很久,連相應的資料都準備齊全了,這是兩著好棋,那麼要做到這兩點,首先便得讓蠻族對我們有一個基本的信任點,我們要做這些事也要有一個切入點,那就是讓蠻族不論是貴族還是普通百姓都明白,我們並不會斬盡殺絕,更不會像他們對待我們一樣對待他們,這個時候,呂大兵與蠻族的聯姻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是吧?」李清笑道。

「正是」清風微笑。

「大兵本身是將軍愛將,其兄呂將軍更是定州重要的統兵將領,他與蠻族的聯姻本身便是一個態度,是我們定州對蠻族在戰後處理的一個承諾」清風兩眼炯炯發光,「將軍,戰事結事之後,我們便可以對大兵的婚事大辦特辦,邀請所有的蠻族貴族,酋長,首領們出席。」

李清微笑道:「只是如此,倒是便宜富森這個混蛋了」

清風笑道:「將軍,富森本身便是大帥以後統治草原的一枚重要棋子,便宜他,也便是便宜我們自己了」

李清哈哈大笑,「呂將軍,你應當聽清楚了吧,大兵與那富森的妹子,叫什麼什麼冬日娜的有了婚約,不但無過,而且有功,你還不給他鬆了綁去?等戰事結事後,我們便在巴顏喀拉給他們大辦婚禮,我來當這個主婚人,哈哈哈」

呂大臨又驚又喜,三兩下解開了呂大兵的繩子,呂大兵翻身跪倒在李清面前,「多謝大帥,多謝大帥,大兵必肝腦塗地,以報大帥之恩」

「起來吧」李清笑道,「嗯,既是這樣,大兵,你就不用回常勝營了,我另有任務給你。」

「是」呂大兵恭敬地道。

「好了,這事暫時議到這兒,具體的事情還要與尚先生,路大人商議之後才能確定具體方案,嗯清風你既然做了如此多的功課,回定州後便與尚路二位大人通一個氣,商量出一個可操作的方案來」

「是,將軍」清風微微頷首。

「好了,現在來說說這個納芙公主吧」李清道。

呂大臨道:「大帥,明天我們便要開始掃蕩巴顏喀拉外圍陣地了,這個納芙身份貴重,偏生又落在我們手裡,何不明天將她帶上戰場,蠻軍見了她,一則投鼠忌器,二則必然也是士氣大跌,對我軍的進攻是大大有利啊」

呂大臨這是要用納芙來威脅蠻軍了。

「不行」傾城大聲道。

「不可」一邊的清風也斷然反對。

兩個女人難得地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見,對望一眼,都是頗感意外。

「為什麼不行?傾城,你說說你的意見?」李清問道。

傾城冷笑道:「如此行徑太也無恥,以弱女子威脅對方,盡失大楚顏面。呂將軍,你也是讀過書的武將,怎麼想出這麼一個餿主意?」

呂大臨受了一頓斥責,頓時滿面通紅。

「清風,你也是這樣看?」李清問道。

「只要能達成目標的手段,並不存在無恥一說,將軍,如果呂將軍此舉能起到作用,我當然是支持,但我認為,此舉必然是適得其反。將軍也知道,巴雅爾何等人物,豈會因此事而受我們脅制,明日呂將軍如果真這麼做,我敢斷言,蠻族的第一支箭必然便是射死納芙,如此,我軍士兵受挫,而敵軍挾悲憤之情,氣勢必漲,那明天我軍必敗。」清風道:「此其一」

「其二,巴顏喀拉城內,尚有十數萬奴隸,這可都是我們的同袍,今天我們能用納芙出來做擋箭牌,那明天,對方就可以綁出數萬奴隸來做擋箭牌。」

「說得不錯,呂將軍,你確實有些欠考慮了,不過這個納芙卻還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番的。」李清道。

「將軍的意思是?」呂大臨問道。

李清敲敲桌子,道:「剛剛清風的話提醒了我,將納芙關在這裡,什麼用處也沒有,將她放回去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威脅,何不用她來換取奴隸?她堂堂一個公主,總還是能值不少奴隸的吧?嗯,呂將軍,你下去就去辦這事,派人去告訴巴雅爾,有一萬個奴隸來換回他的愛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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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身體不適,可能要請假啦,抱歉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士氣(1)

納芙的失蹤在巴顏喀拉城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各種傳言甚囂塵上,或說納芙被城裡的定州間諜綁了去,或說納芙是被城裡的一些意圖投降的小部族綁架,準備以此為見面禮向李清投誠,更有甚者是納芙作為皇帝陛下現在唯一的骨肉,已被秘密送出城去等等,不一而足。

但就在眾人紛紛猜測的時候,定州來使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原來膽大包天的納芙居然僅帶著幾名侍衛便想去刺殺李清,結果落到一個被生擒活捉的下場。

一萬名奴隸換回公主,在巴雅爾看來,並不虧,巴顏喀拉到了今天,奴隸們的作用已基本消失了。讓他們呆在巴顏喀拉,只會浪費糧食。哪怕一天只給他們一天度命的糧食,那也要不少啊~

「選一萬名老弱病殘,將納芙公主換回來」伯顏道:「陛下,既然李清那賊子如此在意這些奴隸,我們在防守時還有大文章可做」

巴雅爾苦笑道:「伯顏,你想在守城時用這些奴隸們去當肉盾什麼的?恐怕此舉起不到什麼效用,你忘了當時在定遠李清是怎麼誘殺代善紅部和藍部精銳的?明知道這兩部要來,他硬是一聲不吭,任由紅藍兩部在定遠等地燒殺搶掠,損失慘重,借此才讓這兩部上了大當,全軍覆沒,李清,梟雄也,豈會受人威脅」

「陛下,李清當然不會受人威脅,但不代表他的部下不動心,不代表他的士兵們不動心啊,定州兵大多是定州本地人,這些奴隸裡面說不定就有這些士兵的親人,家屬啊」伯顏堅持道。

巴雅爾微微苦笑:「困獸之鬥爾,你想做,你就去做吧誰去將納芙接回來?」這句話卻是看向了其餘的人。

諾其阿向前一步,道:「陛下,納芙公主出城,源自我之過,請陛下讓我去接公主回家。」

翌日,巴顏喀拉東門,定州軍軍陣森嚴,列隊而立,在軍陣的前列,納芙公主孤零零地騎坐在馬上,巖坎燕與哈魯比站在馬的兩側,替納芙挽著馬韁,身後一步處,數名士兵手持弩機,瞄準著她的背心。

巴顏喀拉東門打開了一道不大的縫隙,幾匹馬彎彎繞繞地沿著城外的防禦陣地向著這力奔來,看到對方行走的路線,王啟年笑顧李清道:「大帥,當年我們在撫遠的防禦體系,當真被他們研究透了,這以後打起來,大帥你是這套體系的首創者,可得多想想轍,這防禦體系太難打了。」

李清笑道:「難打的不是防禦體系,而是守陣地的人。王鬍子,你不要什麼事都想要走捷徑,這仗還是要靠你們自己來打的。」

王啟年嘿嘿一笑,「這不是大帥一也現,我就習慣性了出現了依賴麼麼?以前跟著大帥,反正大帥指哪我們打哪,叫怎麼幹我就怎麼幹,現在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這就是為將和為帥的區別鬍子,你要想成為一方統帥,就必須擺脫這種思想,伏怎麼打,如何打,要有自己的一套思路,一些風格,老是跟著別人的模子,你永遠也成不了一代名將的」

「是,大帥」王啟年拱手道:「多謝大帥指教,咦,大帥,您看,那邊來的又是老熟人呢?諾其阿那小子,與我們還真是有緣」王啟年得意地哈哈笑了起來。

諾其阿飛馬奔過兩軍陣前,一直到了納芙公主面前,翻身下馬,小跑到納芙面前,單膝跪地:「公主,你受苦了」

納芙嘴一扁,眼圈一紅,「諾將軍,玉兒扁兄弟都沒有了」

諾其阿歎了一口氣,沒有作聲,站起來,逕直走向李清:「李大帥,末將奉命前來送貴軍要求的一萬奴隸,以換回納芙公主。」

李清點點頭,諾其阿掉轉身,從懷裡掏出一個牛骨哨,用力一吹,一陣尖銳的極其古怪的聲音猛地發出,高亢之極,倒是將李清嚇了一跳。隨著諾其阿的哨聲,巴顏喀拉東門打開,一隊隊衣裳襤褸的奴隸扶老攜幼,蹣跚行來。

「巴雅爾果然有英雄之風,居然先放奴隸出來,也不怕我反悔?」李清拍手笑道。

諾其阿回頭,冷冷道:「我主雖然現在龍困淺灘,但雄心猶在,焉肯做無信無義之輩,便如李大帥你,也不會趁此機會來奪我東門,否則李帥你也不會有今日成就了」

李清哈哈大笑,「諾將軍,你這一說,我本來的一點小心思也不好意思再用了,罷了罷了,今日我與巴雅爾就做一對謙謙君子吧」

趁換俘之機奪取東門陣地,不是沒有將軍們對李清提起過,不過遭到李清與清風二人的一致否決,清風作何想別人不得而知,但李清卻斷然道:「此時發動攻擊的確大大有利與我方,但那一萬奴隸就絕無幸禮,那怕我們趁此機會掃蕩了東門外的防禦陣地,但我相信,此舉對於我們的士氣是一種打擊,各位將軍,要知道,這些奴隸大多都是定州人,而我們的士兵也多是定州人,物傷其類,兔死狐悲,我們今天會為了這一塊陣地放棄這一萬奴隸,來日會不會為了另一塊陣地放棄他們?士兵們肯定會這樣想的以小利而壞大義,吾不取也」

聞聽此言,帳內眾多大將皆歎服,唯有傾城臉露不豫之色,私下裡對秦明道:「這些奴隸都是我大楚子民,為了盡早結束戰鬥,取得勝利,他們付出一些犧牲也是應該的,而且他們被蠻子擄去,這麼多年,也不知做了多少資敵助敵之事,駙馬如此做法,簡進是婦人之仁」

秦明低聲阻止道:「公主,慎言啊,駙馬麾下大將,都是定州本土人,不說呂大臨兄弟,便是王啟年,姜奎等,那一個不是定州土生土長的人,這話要是讓他們聽見了,會對公主離心離德的。」

傾城冷笑:「難道要我去巴結他們嗎?看那些人一個個對清風俯首貼耳的模樣便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說,那個叫什麼王琰的,清風來了,居然便藏在他的營中,還將駙馬勾過去,這裡面有什麼勾當一想便知,當真以為我是死人麼?」

秦明尷尬地閉上嘴,低下頭,涉及到大帥與公主的家事,他可不敢亂說,多說便是禍。傾城拔出刀來一陣亂砍,「總有一天,我要讓清風知道我的厲害」

此時,萬餘名老弱婦孺相互扶持著,成一字長蛇從東城外綿延數里的防禦陣地中穿過,看著曲裡八拐的隊形,李清身邊的唐虎獨眼放光,咧開大嘴低聲笑道:「饒是他們奸似鬼,也要喝大帥的洗腳水,這萬餘人一穿過來,可把敵人的防禦陣地全都露光光,再打起來,我們一打一個准」

李清不動聲色地道:「鬍子,你說呢?」

王啟年笑道:「大帥,這條路線,一夜之間便會面目全非,若是明天我們按這個路線打進去,鐵定吃虧」

李清笑著提起馬鞭抽了抽唐虎的鐵盔,道:「虎子,要按你說得去做,明天就是大帥我喝別人的洗腳水了。」

唐虎脹紅了臉,低聲道:「大帥,留點體面哦,好歹我也是將軍了,我又不帶兵打仗,只要保護好您就對了,也就是圖個口快,說說唄」

李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最早跟著自己的一批人,大都已是統兵大將,只有這個唐虎,一根腸子通到底,就不是一個當將軍帶兵打仗的料。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便是這個時候,還不忘給我下套兒,可惜了,巴顏喀拉之戰,我要以堂堂正正之師,正面取勝,巴雅爾注定百費心機」李清說完,策馬走到納芙公主身邊,笑道:「納芙公主,非常抱歉,又讓你受委屈了,你現在可以跟著諾將軍走了,希望下一次見面你不再是我的俘虜」

納芙氣得一個哆嗦,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惡恨恨地盯著李清:「李清,你聽好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我納芙一定會成為你的惡夢,我一定會讓你為我的兩個哥哥償命」

李清淡然一笑,馬鞭揚了起來,指著正絡驛不絕地走過來的奴隸,道:「納芙,你看到了沒有,這些老百姓何曾與你們有怨有仇,但他們落在你們手裡,下場何其淒慘,你的兩個哥哥既然走上戰場,便當有戰死的覺悟,你心痛他們的死,可曾想過這萬多名奴隸又有多少親人死在你們的族人手中?」

諾其阿不願在這個時候與李清辯論什麼,翻身上馬,一伸手牽住納芙的馬韁,道:「李大帥,就此別過,他日戰場相遇,諾某必奮勇向前,取你人頭」

唐虎大怒,「諾蠻子,好不知恥,你三番五次落到我們手中,大帥饒你不死,居然如此大言不慚,來來來,唐虎領教你幾招」拔刀便欲上前。

李清馬鞭揚起,攔住唐虎,笑道:「諾將軍雖然英武非常,但眼下局面,你可有機會殺到我面前?回去勸巴雅爾一句吧,為了你們巴顏喀拉滿城生靈,早早投降吧」

「自古只有戰死的雄鷹,沒有苟活的英雄」諾其阿憤然道,兩腳一叩馬腹,帶著納芙便走。

看著不斷遠去的納芙猶自回頭瞪視自己,李清聳聳肩,「這丫頭眼神看得人心裡發毛」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士氣(2)

上萬人的奴隸步履艱難地通過了東門前的防線,出現在兩軍陣前,守軍的陣地上,寒光閃爍,馬蹄陣陣,步履匆匆,很顯然正在進行緊急的兵力調動,而這力,王啟年的幾個步卒營也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推進百多米,一聲叱喝,卡卡連聲,以戰車為前導,迅速組成了向個槍陣,將剛剛得脫牢籠的奴隸們護在身後。

奴隸們先是相互扶持著大步向前走,慢慢地變成了小跑,最後變成了狂奔,向前,那裡是生的希望。

看到此景,李清眉頭不由大皺,要是讓他們將本軍衝亂,那可成了笑話了,「讓開兩條通道,讓這些同袍們過去,警戒他們衝亂軍陣」此時接走納芙的諾其阿並沒有離去,而是站在防禦陣地的中間,正目光炯炯地盯著這邊。李清冷笑,即便這些奴隸衝亂了我的軍陣,你想要過來反擊,也得先打破我的步卒才行。

「停步,停步」幾十名大嗓子士兵齊聲高吼,隨著士兵們長矛架起,奴隸們的前路上出現了一座槍林,「全部停下,自通道向後,否則殺無赫」幾十名士兵的喊聲還是起到了作用,狂奔而來的奴隸終於放緩了腳步,趁此機會,一批定州士卒衝了過去,開始對奴隸們整頓編隊,同時也趁機鑒別有無奸細混雜在內,當年定州軍在亂軍之中殺了哈寧齊,現在可不能這種事上演到定州人這邊,哪怕威脅不到李清,即便是刺殺了一位將軍,也是讓人非常惱火的事情。

「多謝大帥活命之恩」不知是那個奴隸開了嗓子,拚命地嚎了一聲,所有的奴隸們都一齊轉頭,看向遠處那面鮮紅的李字大旗下,端坐在馬上的那員威武的將軍。

「多謝大帥活命之恩」無數人跟著喊了起來,第一排人跪了下去,連連叩頭,後面的人有樣學樣,一排排齊唰唰地倒下,向著大旗叩頭如搗蒜。

看著這些衣不蔽體,形容枯槁的奴隸們臉上縱橫的淚水和眼裡狂熱的感激,李清不由感概萬分,這些人流落異鄉,受盡荼毒,說到底,還是自己這些當權者們當年的無所作為而造成的啊,但現在,你僅僅是救了他們一命,他們的青春,他們的健康,他們的財富,都已化作飛灰,但這些樸實的百姓仍是感激萬分。

李清策馬欲行,想要到這些奴隸們中間去,但唐虎馬上伸手挽住了他的馬韁,「大帥,您不能過去」

「為什麼?」李清怒道,「沒看到我的子民們在向我叩頭麼,我要去和他們說幾句話」

「不行」唐虎說不出什麼道道,只是死死地挽住馬韁,「您不能過去。」

一邊的王啟年也道:「大帥,你不能過去,這些奴隸還沒有鑒別,說不定裡面還藏著蠻子的刺客,大帥,您忘了當年哈寧齊是怎麼被清風司長派人暗殺的麼?」

李清恨恨地吐了一口氣,「我說幾句話,你讓士兵們一齊喊出去。」

「是,大帥」王啟年馬上招來了一批大嗓門士兵。

「同袍們,你們受苦了」李清大聲道。數十名士兵立馬當起了傳聲筒,將李清的話大聲地吼了出去。

「我們來了,你們得救了不用擔心你們的以後,定州會給你們土地,給你們耕牛,給你們房屋,可以幫助你們找到你們的親人」

李清每說一句,士兵們都大聲地吼出來,使全軍數萬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感謝你們能活著堅持到我們的到來,你們對定州非常重要你們的親人需要你們,我,李清,也需要你們,定州更需要你們去貢獻自己的力量,讓我們一齊把定州建設得無比強大,讓任何人也不可能再來掠奪你們,奴役你們」

「大帥萬歲」奴隸們狂喜大呼,能活著回來已出乎了他們的意外,現在大帥居然還承諾幫他們重建家園,還有比這更高興的事情麼不知是誰,這一句萬歲一出口,緊接著的便是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先是奴隸,接著便是士兵。

李清微微皺眉,萬歲是瞎喊得麼?現在大營裡可還是傾城公主在呢

「定州軍威武定州軍萬勝」李清振臂高呼

頃刻之間,萬歲的呼聲便在李清的帶領下變成了萬勝的呼嘯。

「傳令,有序通過軍陣,後面的接應奴隸的準備做好了麼?」李清問道。

「大帥放心,都已準備好了,這一批奴隸今天稍事修整,明天就與前期到達的奴隸們隨後勤運輸一齊返回定州」王啟年道。

看著一批批的奴隸順著通道有序地離開戰場,李清臉上不由露出了笑意,回望東門敵人陣地,諾其阿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爹,爹,真得是你麼?」森嚴的軍陣中,一個聲音突兀地傳了出來,一名青年士兵忽地大聲嚎哭起來,丟掉手中的長槍,越眾而出,一把抱住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老頭睜開渾濁的眼睛,只看一眼,兩眼便放出光來,一把擻住眼前披甲的士兵,「小豹子,真是你啊,你沒有死,你還活著啊天可憐見啊,小豹子,你再也看不到你母親啦」

父子兩人抱頭痛哭,與此同時,在兩條通道之間,便發生了數十起定州士兵認出自己的親人的事情。

「鐵豹,歸隊」一名校尉怒喝道。鐵豹抱著老爹痛哭,絲毫沒有理會校尉的命令。

「鐵豹,亂我軍陣,該當何罪拿下」兩名士兵應聲而出,雖然紅著眼睛,但卻仍是毫不猶豫地將鐵豹利落地反剪雙臂,扭倒在地。

「軍爺,軍爺,你饒了我家豹子吧」老頭驚慌地看著那名校尉,跪倒在地哭求道。

「大爺,國有國法,軍有軍規,鐵豹違反軍法,亂我軍陣,不治其罪,何能肅我定州軍紀,請大爺迅速過去吧」

李清目視著通道之內發生的這幾十幕從間悲喜劇,低聲問道:「鬍子,這些人該當如何處罰?」

王啟年道:「大帥,這還是您當年訂下的規紀啊,戰前亂我軍陣,不聽號令者,殺無赫」

李清沉吟了片刻,「今天大喜的日子,殺人不詳,將他們帶來」

「是」王啟年傳下號令,片刻之間,數十名違反軍紀的士兵便被扭送到了李清的面前,隨行而來的數十名奴隸大概便是他們的親人了。

「見過大帥」數十名士兵被按在地上,隨行的軍法官大步走向前方,向李清鞠了一躬,「大帥,三十二名嚴重違反軍紀的士兵已帶到。」

「嗯,軍法官,他們罪,依律如何?」李清問道。

「回大帥,大戰之前,擅自出列,亂我軍陣,依律當斬」軍法官面無表情,大聲道。

此言一出,剛剛找到親人喜悅萬分的幾十名奴隸頓時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大帥饒命啊」

「你們有何話說?」李清看向幾十名犯兵。幾十人大都面色如土,剛剛經歷了找到親人的大喜,頃刻之間便是大悲,一時之間天堂地獄便走了一個遍。

「大帥,大帥」鐵豹強掙著抬起頭:「鐵豹違反了軍紀,不敢求大帥饒命,但請大帥讓我第一個衝上去殺蠻子,死在戰場之上鐵豹雖死無憾」

「倒是一條好漢子」李清拍拍手,轉頭問軍法官,「軍法官,這批人其罪當誅,其情可憫,能否網開一面」

軍法軍躬身一揖,「大帥,恩自上出,大帥要赫免他們,末將也無話可說,只是有此一例,日後不免有人傚法,於我定州軍紀無利」

李清點點頭,躍下馬來,霍地拔出腰刀,大聲道:「弟兄們,這些士兵雖然犯了我軍軍紀,論罪當誅,但其情可憫,今日我李清便替他們討個情」伸手揪住自己一縷頭髮,唰地揮刀,刀過發斷,伸手將斷髮灑在空中,「我割刀以代他們一死,容其代罪立功,可否」

「大帥慈悲」李清周圍,士兵們一齊躬身,大聲道。

「但僅僅今日一例,再有犯者,絕不輕饒,爾等可有異議?」李清森然道。

「全憑大帥吩咐,我等毫無異義」

「很好」李清嗆啷一聲,將刀還鞘,大聲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一人打二十鞭子,以敬效優」

跪伏在地的犯兵們死裡逃生,驚喜交加之下,不由涕淚交流,其親人們更是號淘痛哭,早有士兵們兩個服侍一個,三兩下剝光了犯兵們的上衣,喝道:「跪下」

三十二名士兵直挺挺地跪在雪地之上,挺直了脊樑。在他們身後,三十二名士兵手執長長的馬鞭,喝道:「兄弟,挺住了,別趴下」手腕一抖,啪的一聲脆響,三十二人的背脊之上馬上多出了一條血痕,身子一抖,但旋即又挺得筆直。

「願為大帥效死」鐵豹咬牙忍住痛,大聲喊道。

啪的又是一聲鞭響。

「願為大帥效死」這一次三十二名士兵一齊嚎叫起來。他們的親人們緊緊地握住拳頭,死死地忍住了淚水。

又是啪的一聲,這一次,不僅是三十二名犯兵,便連四周的士兵也一齊高呼起來。

「願為大帥效死」

呼號聲很快傳遍整個戰場,數萬名士兵再一次齊聲吼叫起來。

等到二十鞭打完,三十二人已成了血葫蘆,一邊的醫務兵趕緊撲上來給犯兵們上藥,裹傷。李清縱馬來到一行人面前,看著打頭的鐵豹,笑道:「嗯,你很不錯,這一戰如果能活下來,就到我身邊來做個親衛吧」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後手

清風離開的那一天,正是定州開始對巴顏喀拉開始發動攻擊的時間。唐虎代表李清前來送行,這讓清風很是開心,唐虎雖然只是一個侍衛統領,但在定州所有人看來,唐虎就是李清的影子,雖然唐虎沒有什麼特別的權位,但他的地位那是明擺著,在定州,除了有限的幾人和當年的幾個老夥計外,那怕是軍職比唐虎要高的人,見了唐虎也規規紀紀的喊一聲將軍或者虎爺,唐虎在李清親臨戰場指揮全軍作戰的要緊時刻,還被李清派出來為清風送行,本身就說明了清風在李清心中的地位。

雖說定州有了主母,但看起來清風司長在大帥那裡是榮寵不衰啊

「虎子,你回去吧」唐虎帶著侍衛送了十數里地後,清風坐在馬車上,對唐虎道:「將軍那裡,你要小心在意,要是將軍少了一根汗毛,我會剝了你的皮的」清風笑道。

雖然知道清風是說笑,但唐虎仍是覺得心裡涼嗖嗖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唐虎對眼前這個嬌滴滴,美怯怯的女子便有了一股打心眼裡的畏懼。

「小姐放心,便是虎子死了,也不會讓大帥受到一點傷害」唐虎拍拍胸脯,大聲道。

清風笑而不語,唐虎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根腸子通到底,她相信唐虎,因為清風知道,如果李清身邊只剩下一個人,那個人肯定是自己,如果剩下了兩個人,那另一個便必定是唐虎。

「去吧去吧」清風笑著揮揮手,關上了馬車門,外面涼風襲人,她身子骨弱,吹了一會兒風,但感到身上涼嗖嗖的。

唐虎撥轉馬頭,對馬車後垂頭喪氣的呂大兵一拱手,「小呂將軍,後會有期了」

呂大兵有氣無力地拱手道:「虎兄,後會有期,幫我多殺幾個蠻子吧」

唐虎咧開大嘴,霍霍地笑起來,「小呂將軍,誰叫你娶了個蠻子媳婦,哈哈哈,這下你就只能看著弟兄們上陣殺敵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欺我」

一陣狂笑讓呂大兵面如土色,仰天長歎,「冬日娜誤我」

坐在車轅上的鍾靜一聽這話,不由柳眉倒豎,喝道:「唐虎,你這個夯貨,懂得什麼,又想討打麼?」向唐虎揮舞著粉拳,示威般地搖動。

唐虎縮了一下脖子,與鍾靜的比鬥,他是屢敗屢戰,雖然每一次都能輸得好看一點,但總之每一次還是輸。兩腿一夾馬腹,嗖的一下去得遠了,這才回頭道:「鍾雌虎,等爺打完這一仗,再來與你比武,看我下一次不打得你媽媽都認不得你」

鍾靜氣得嗖地一下跳下車來,唐虎狂笑著摧馬狂奔而去。眼見追之不及,鍾靜氣得以腳跺地,罵道:「下一次不將你打成豬頭,誓不為人」

馬車上的清風笑著打開窗戶隔板,道:「阿靜,虎子便是這樣一個人,沒有壞心,你們兩人切磋我不管,可不能真將他打壞了,將軍面上需不好看」鍾靜諾諾應是,心裡卻仍是恨得癢癢。

一掃眼看到垂頭喪氣的呂大兵,清風嘴角勾起一道弧線,道:「小呂將軍,你上馬車來」

啊呂大兵茫然地抬起頭,神不所捨,顯然沒有聽清清風在說什麼。

「小呂將軍,小姐讓你上車去」鍾靜在一邊道。

「不敢,不敢」呂大兵連連道:「末將皮糙肉厚,經得起風吹」

看著呂大兵,清風與鍾靜都咯咯笑了起來,「小呂將軍,你難道娶了冬日娜做老婆後,腦子也變得與唐虎一個模樣了麼?小姐是有話對你說有事吩咐你做,不然你以為將軍把你發配到小姐這裡來做什麼?當保鏢麼?那可太屈才了」鍾靜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

呂大兵這時也會過意來,訕訕地道:「鍾姑娘見笑了,便是做保鏢,也是不及姑娘遠甚」

鍾靜板起面孔,道:「那你是說你當將軍帶兵打仗便比我強多羅」

「不敢,不敢」呂大兵狼狽地爬上馬車,與女兒家鬥口,他自然不是對手,被打得落荒而逃。

鍾靜抿著嘴偷樂,從唐虎那裡受得一肚子氣總算找了一點回來,一躍上車躍,靠著馬車廂壁做好,對駕車的一名統計司特勤道:「走吧」

車內溫暖如春,陡然從冷峭的冰天雪地中坐到車裡來,呂大兵不由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看著微笑的清風,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呂大兵不由臉變得通紅。車廂很是寬敞,一股淡淡的清香在車廂內繚繞,煞是好聞,想到對面女子的身份,呂大兵不由變得有些拘束,因為哥哥呂大臨的地位使然,他知道了很多關於上層之間鬥爭關係,呂大臨也告誡他不要與清風走得太近,保持合適的距離,不顯得親近,但也絕不可疏遠,這其中的度,卻要讓他自己來把握了,這讓呂大兵很是苦惱,覺得比上陣殺敵難多了。就像現在,李大帥把自己扔給了清風司長,跟自己講接下來自己的任務將由清風司長來安排,自己服從大帥,只能不情不願地離開前線,跟著清風司長回定州,而清風司長一向都是去裡霧裡,讓人摸不著頭腦,不到最後時刻,你根本便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要幹什麼?這讓在軍隊裡廝混慣了的呂大兵很是不習慣。

清風司長的模樣像是要與自己促膝談心了,你說這個度該怎麼把握啊呂大兵在心裡哀歎,冬日娜啊,你真是害死我了

清風不知在那裡伸手一按,她與呂大兵中間一陣格格輕響,讓呂大兵好一陣驚訝,一張小几升了起來,幾上居然還燒著小炭火,煨著開水。一套茶具被固定在小几之上。清風素手纖纖,擺好茶具,沖好香茶,看著呂大兵,笑道:「小呂將軍,你很緊張?」

「緊張?不,不緊張」呂大兵坐得筆直,大聲道。

清風輕笑出聲,搖搖頭,道:「小呂將軍,還在為不能上前陣殺敵而苦惱?」

「是,司長大人,大兵自白登山之戰後被執,已錯過了太多的戰役,眼見著這是平蠻的最後一戰,大兵卻不能親自參與,實是生平憾事」呂大兵正襟危坐,心道如果自己一番話說動了清風,放自己回去那就美了。

清風將一杯茶推到呂大兵面前,自己兩根手指捻起一杯,明若秋水的眼睛看著對方,「小呂將軍,你是軍事上的行家,你說說巴顏喀啦這一仗我們勝算幾何?」

呂大兵自豪地道:「大帥算無遺策,一步一步將巴雅爾逼到了牆角,這一仗,我們十成十地穩勝無疑,只不過是所用時間的多少,付出代價的大小罷了。」

「是啊,是啊」清風道:「不僅是你,便是我這個外行也看出來了,巴雅爾就是一頭死老虎了。」

呂大兵笑道:「司長可不是外行,匠作營外一戰,全殲納吉三千狼奔精銳,已被錄入定州軍官教材,作為精典案例講評呢」

清風微笑道:「以有心算無心,那怎麼算得上精典,只能是我運氣好罷了。哦,小呂將軍,喝茶啊」

呂大兵看著那小小的茶杯,小心地伸手捧了起來,生怕手上一使勁,便把這秀氣的杯子給捏碎了,看著那一點點綠茶,心道這還不夠我潤喉的,可看清風已是連喝了幾口了,猶未喝完,也只能裝模作樣地濕了一下唇,又放了下來。

「巴雅爾是死老虎了,打老虎威風,打一頭死老虎有什麼好神氣的大帥將你扔到我這兒,是另有重要任務交給你,你接下來的一仗可就不是打死老虎了」清風笑道。

呂大兵眼前一亮,「大帥又要向那裡用兵,是進兵中原嗎?我聽哥哥講過了了」

清風瞟了他一眼,道:「大兵將軍,這話你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出去任何地方也不要講,關於中原的問題是定州現在的絕密,所只的便只有三五人而已,大臨將軍講給你聽已是不該,你絕不能再講出去」

呂大兵背心裡滲出汗來,心道這下慘了,竟將大哥也栽了進去,好在清風沒有追究的意思。

「不是進兵中原,那,清風大人,目前定州那裡還有仗打?」

清風又端了一小杯茶放在呂大兵面前,示意了他一下,才道:「大兵,我已派人將冬日娜從定州接來了,你接下來將與冬日娜一齊返回到富森那裡去,尚先生那裡給了配了一百名親衛保護你的安全。」

「又要我回去?」呂大兵險些跳了起來。

清風點點頭,「富森現在手裡有多少可用之兵?」

呂大兵想了想,「全族動員的話,約有四五萬人的樣子」

「我說得是精銳」

「那也足足有兩萬之眾」呂大兵道。

「你回到富森那裡後,利用你現在的身份,多多結交這些紅部將領,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盡量多拉一些人到你身邊,使你能夠在這兩萬精銳之中有一定的發言權。」清風道。

「大帥是準備慢慢架空富森?」呂大兵問道。

清風微微一笑,「這可不是簡單事,我們現在只是要你能有效地指揮這支軍隊而已,回到紅部之後,你與富森率領這兩萬精銳,秘密運動到和林格爾,時間在二月底,三月初,記住,是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保擴我們自己定州軍」

「這是為什麼?」呂大兵驚道。

清風意味深長地一笑,「大兵,到了那一天你會明白的,大帥當時會有命令發到和林格爾的,那裡,才是大帥鼎定草原,將草原真正納入麾下的最後一戰」

「是嗎?」呂大兵半信半疑。

清風不再說話,舉起茶杯,「來,小呂將軍,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多謝司長」呂大兵忙不迭地小心捻起茶杯。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開打

巴顏喀拉的首戰並不是在定州精銳雲集的東城開始的,率先發動進攻的是西城方向的過山風與鐵尼格聯軍。

鐵尼格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定州主帥李清,那個在過山風嘴裡英明神武,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數年之間便將壓制得他們室韋人數百年抬不起頭來的蠻族打到如今苟顏殘喘的地步的大帥。

首先讓他震驚的不是李清,因為首先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李清,而是一排排鐵甲的海洋,看到連胯下坐騎都披著鐵甲的重騎軍,鐵尼格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那些高頭大馬,在他們室韋人哪裡雖然算不是罕見,但要一次性找到這麼多來裝備軍隊,也是不太可能的。

「這不是大帥的親軍,這是大帥夫人傾城公主的衛隊」過山風低聲向他介紹道。

「這還只是夫人衛隊,那,那大帥的親軍又該是什麼規模啊?」鐵尼格嚥了一口唾沫,過山風笑而不答,其實宮衛軍的這種重騎,李清倒一直想搞一支,但委實太費錢了,而且想要湊齊這麼多能承重的戰馬也不是件容易事,此事便作罷了,翻遍整個定州軍,便也只有傾城帶來的這一千人了,還有五百人此時還在定州跟著燕南飛與許雲峰等復州官員打擂台呢

重騎慢慢分開,兩騎越眾而出,鐵尼格不由直了眼睛,眼見眾人眾星拱月般地護衛著兩人過來,一人全身披掛鐵甲,連面目也與其它人一般罩在鐵甲之後,而另一人卻是輕袍緩帶,穿著一襲青衣,一頭長長的黑髮只是用一根布帶束在腦後,唇上鬍鬚修剪得整整齊齊,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馬背上掛著一柄戰刀,不過怎麼看也不像是在戰場上應有的裝束。

從過山風那裡,鐵尼格可是聽說李清是馬上將軍,功夫過人,照理應當是那個全身披掛的將軍才是,可那個書生模樣的人卻是氣勢逼人,一下子讓鐵尼格有些蒙了,不知道該跟誰也打招呼。

身旁的過山風卻是搶下馬來,單膝著地,道:「移山師過山風,參見大帥,夫人」

過山風這一動,鐵尼格立刻分辯出誰是李清了,不過那個一身鐵甲的傢伙居然是李清的夫人,那位傾城公主,倒是意想不到,鐵尼格是打破腦袋也很難想像身為定州主母的傾城公主居然如是一身打扮,倒像隨時要去衝鋒陷陣一般,與李清的適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甩鞍下馬,鐵尼格左手撫胸,大聲道:「李大帥,您的朋友鐵尼格給您見禮了」

李清大笑著躍下馬來,搶上前去,雙手拉住鐵尼格,道:「鐵尼格王子,久聞大名,今日終能得見,幸甚幸甚」傾城公主卻是端坐馬上,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連面具也沒有拉起來,她身為上國公主,對一個蠻邦小國的王子自然是不用假以辭色。

被李清一拉,剛施了一半禮的鐵尼格順勢便站直了身子,看著李清,讚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大戰當前,大帥還能如此輕鬆寫意,鐵尼格遠不如矣」

李清笑道:「算不上什麼大戰,巴雅爾已是日薄西山,不堪一擊了,巴顏喀拉一戰,吾只是來看看手下兒郎們是怎麼打下這座城的,又用不著我親自上陣,自然不用那麼緊張了」

鐵尼格一聽這話,臉上不由不自然起來,你不用親自上陣,看兒郎們打仗,我這兒可是還準備去搏殺的,聽起來倒像我也成了你的兒郎士兵了,心中不由打定主意,這今後的戰鬥自己倒也不必去親自上陣了。

豪笑道:「大帥手下人才濟濟,鐵尼格麾下也有十萬虎賁,願陪大帥共觀兒郎們破敵」

李清身後傳來一聲冷哼,傾城已很是不耐了,鐵尼格居然把自己放在與李清等同的位置上,讓她心裡極其不爽,呸,什麼十萬虎賁,大多數都是拉來蒙定州的裝備的,李清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居然還肯為他裝備齊全,那怕是定州軍淘汰下來的舊甲,也不能如此便宜了這蠻子,現在看看,餵飽了他,馬上便是另外一翻嘴臉了。

李清卻是不以為杵,大笑著牽著鐵尼格的手,道:「正要看一看室韋男兒的勇武。聽聞室韋人英雄善戰,馬上功夫比起蠻子們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日可以讓李清大飽眼福。」

「李帥卻看室韋男兒破敵」鐵尼格也是豪氣干雲,二人三言兩語就敲定了出戰順序,由室韋軍隊率先發動攻擊,一邊的過山風心裡暗笑,鐵尼格比起大帥,嫩得太多了。

巴顏喀拉的防禦體系,雖然完整地複製了撫遠的立體防禦,但又有些許不同,蠻族是馬背上的民族,馬上野戰是他們的長項,雖然構築了大量的降御工事,但在這些工事之間,卻還是有上萬騎兵依托其掩護,列陣而戰的,打起來比之撫遠更為困難,而且現在巴顏喀拉雖然窮途末路,但卻不缺兵勇,這仗還有的打,大帥的策略也是先打再困,不會與之硬拚,現在大帥三言兩語就敲定了讓室韋人打頭炮,看來是打定注意要消耗室韋人的實力了。

看著志得意滿地鐵尼格,過山風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草原甚至是室韋人傳統區域,都是大帥內心之中定復兩州的後花園,豈會擊敗了蠻子之後,又讓室韋人一家坐大,那豈不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麼?鐵尼格如是聰明,就會老老實實地臣服在李清的面前,如今如此托大,自以為手下有十萬兵馬,便想與大帥分庭抗禮,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誇下海口的鐵尼格自然不會在初此見面的李清面前丟了面子,奉命出戰的皆是他本部精銳,兩萬鐵騎呼嘯聲中,在數里的扇面上鋪開了戰線,躍刀舞刀,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向著蠻族衝去。

西線防守的蠻族大將卻是巴雅爾的左膀右臂,戰爭經驗極其豐富的伯顏。列陣而戰的卻是他手下的黃部精銳。這也是一群打老了仗的好手。一萬人在室韋人發動進攻之後,極短的時間內便形成了三個錐形攻擊群,呼嘯聲中迎擊而上。

三個攻擊群一頭扎入漫山遍野而來的室韋騎兵之中。「鑿穿」領兵大將狂呼。

室韋人控馬之術的確不在蠻族之下,兩軍相隔百步,紛紛在馬上引弓放箭,一時之間,戰場之上箭如雨下,雙方不時有人栽倒下馬,淹沒有馬群之中。

遠遠看去,黃部騎兵凝而不散,而室韋人卻猶如剝洋蔥一般,雖然將黃部的陣形一層層削薄,但卻始終不能打散其陣形,始終讓對方將主力積聚在一齊,在室韋騎兵之中犁出一條血糟,雙方的戰損比也始終維持在一比一的比例之上。

「擂鼓」看到激戰半個時辰,仍舊不能打開局面,自己的陣形倒險險幾次被敵人洞穿,鐵尼格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大聲下令。

數十面牛皮大鼓隆隆敲將起來,聽聞鼓聲的室韋人狂呼亂叫,鼓起餘勇,黃部似乎抵擋不住,開始圈轉馬頭,繞出一道弧線,卻戰卻走,退向防禦陣地,臨近陣地數百米時,三股黃部騎兵剩餘數千人馬,已是彙集在一起,如風一般地狂奔向自己的陣地。

鼓聲愈高,鐵尼格臉上露出喜色,終於打退了敵軍。

二百步,蠻軍陣地上嘩啦一聲響忽地豎起上百台投石弩,八牛弩,強弩,陣地中修建的簡易堡壘上蠻兵一排排站起來,引弓向上,一聲令下,箭如飛蝗,石如雨下,緊追黃部而來的室韋騎兵猝不及防,頓時吃了大虧,隊形被掃空了一大片,前後軍頓時脫節,驚惶之餘,剛剛飛退的黃部騎兵又勒馬衝殺而回,一頭扎進了散亂的室韋騎兵之中,一通亂殺,在室韋人好不容易整頓好隊形,準備重新迎戰的時候,黃部騎兵卻又退得飛快,這一次室韋人學了乖,不敢追得離陣地太近了。

一萬黃部騎兵,利用防禦陣地的掩護,竟然硬生生地扛住了兩萬實力強勁的室韋騎兵,雙方戰損比一比一,誰也沒有佔著便宜。

「伯顏學得很快啊」李清笑道。

鐵尼格自覺顏面大損,臉色鐵青,一伸手搶過鼓槌,便欲要再次發動進攻。

李清一把拉住他,笑道:「鐵兄,小挫而已,這些蠻子狡猾得緊,根本不會同你硬碰硬的,室韋騎兵已彰顯了他們的勇氣,接下來讓定州軍打一下吧,讓你的騎兵撤下來休整一下,積蓄力量,總結經驗,下一次定然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

鐵尼格感激地點點頭,「多謝李帥體諒。便讓移山師的兄弟們先打打,我們休整一下,一定替大帥掃了前面這些防禦陣地。」

接到將命的過山風開始佈署軍隊,與室韋騎兵不同,過山風派出去的卻是步卒,統兵營官熊德武。

一列列的戰車前引,每三百人排成一個整齊的方陣,緩步推進,十數個方陣的士兵喊著整齊的號子,前後錯落有致開始向前壓迫,在每一個方陣的空所處,一台攻城雲車緩緩地隨著步卒前進,雲車之上,十數台強弩,投石弩已準備就緒。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對戰--1

熊德武,定州移山師麾下海陵營營指揮,參將,鹽工出身,好勇鬥狠,移山師大將過山風的嫡系心腹,麾下海陵營五千營兵盡皆為復州海陵人,卻大都是鹽工,過山風喬裝入復州收編這支鹽工隊伍後,這支從造反的鹽工隊伍中精選出來的悍卒便受到過山風的大力栽培,如今在移山師中,戰鬥力比起姜黑牛的健銳營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有一個悍勇無比的營將。

熊德武初入軍隊之中時,最喜艱之事便是脫掉上衣,赤膊上陣,領著一群亡命之徒衝殺在前,作為全軍的箭頭鋒矢,因此,作為熊德武的親兵傷亡率是最高的,但在營中卻也是最受尊敬的,因為非勇武過人之輩根本便不可能站在熊德武的身邊成為全軍的箭頭。

仗越打越多,熊德武身邊的親衛換了一茬又一茬,他自己身上的傷疤也是層層疊疊,但在移山師中的名氣卻也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受到過山風的重用,凡有攻堅之戰,過山風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

今天大帥與夫人親臨戰場,而之前鐵尼格雖說沒吃什麼虧,但著實也沒有佔到啥便宜,眼下輪到自己移山師了,過山風自然是想露一手的,要不是李清嚴利禁止主將不到最後關頭,不得親自上陣廝殺,他真想提著狼牙棒親自去打前鋒了,不過派上熊德武,也應當能順利實現自己的作戰意圖。

海陵營頂在最前頭的一個方陣便是以熊德武為首,嚴密的方陣外層是戰車兵,長矛手和盾牌手,內裡是刀斧手和弓弩手,在哨官的口令聲中,踏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推進,作為營指揮官的熊德武,一手提著一柄大斧,另一隻手提著一面四面打磨得極為鋒利的盾牌,步履堅定地向前推進,在他的身邊,跟著一個腰裡別著數面顏色不一小旗的信號兵,熊德武需要通過他來對全營進行必采的協調指揮。

在蠻族與李清的定州軍的作戰中,最讓蠻族頭痛的便是如何以騎兵擊破對方密集的步兵戰鬥隊形,特別是在定州軍將裝載有百發弩的戰車裝備到步兵隊列中後,定州步卒更是成了他們的惡夢。如果擁有像大楚宮衛軍那樣的重騎,當可以擊破對方陣式,但便是以大楚的富庶,也只是組建了區區數千人的重騎兵,這玩意就是一個燒錢的貨,豈是蠻族玩得起的。

「牙力思」伯顏招來一員將領,指著正在步步逼近的定州軍,「你看到對方那些攻城雲車了嗎?我給你五千騎兵,你衝出去毀掉他們,記住,不要試圖去擊破他們的步兵方陣,因為他不是能短時間能啃下來的,而且一旦給他們糾纏住,便很難脫身,你要做的便是竭盡所能地在他們的步兵衝到我們的第一道防線之前時,他們的攻車雲車已所剩無幾,這樣在接下來的陣地攻防戰之中,我們可以利用胸牆,要塞,壕溝給予對方大量殺傷,但要是對方還有足夠的雲車,居高臨下對我們進行壓制的話,我們的損失會很大,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年約四十,一年絡腮鬍子的牙力思狠狠地點頭道:「大人,我明白了,毀掉雲車。」

伯顏滿意地點點頭,「毀掉雲車後,帶領你的部隊從左邊繞過正面戰場回來。」

蠻族陣地上隱藏的遠程投石車開始發射石彈,八牛弩也帶著尖嘯聲破空而至,更多的強弩,弩炮也咆哮起來。海陵營發一聲喊,盾牌手們高高地舉盾牌,鐵盾在空中組成了一道屏風,外圍的戰車兵盡力將身體縮倒戰車之後,貼緊車壁,而長槍手們則一齊舉起長槍,不停地在空中搖動。

石彈落下一來,重達十餘斤重的石彈遠程打來,其力道卻不是人力能支撐的,如果彈體恰好落在人群中,立馬便會砸出一個空當來,好在高舉的盾牌雖然不能阻擋石彈,但卻在命中時極大地消耗了他的初始力,而蠻族因為時間的關係,並沒有將這些石彈打磨,因此造成的殺傷尚在可控範圍之內。

對方的投石車一動,雲車之上的定州兵立刻便鎖定了對方的位置,安置在雲車之上的經過改良之後的四發八牛弩迅速調整角度,瞄準,格格聲中,一支支長矛般的八牛弩箭便電射而出,以對對方進行壓制。與此同時,強弩,弩炮也開始從雲車上居高臨下的向對方射擊。

海陵營不停了出現傷亡,但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

「出擊」牙力思拔出了彎刀,反手一鞭擊打在馬股之上,五千騎兵從陣地之中狂瀉而出,此時,他們距海陵營尚有五百步距離,恰好讓他們能在這一段路程之上將馬速提到最高。用強勁的馬力衝擊對方的戰車,用填人命的方式殺出一條血路,這是蠻族對付這種烏龜殼似的步兵隊列最無可奈何的一招。

如果對手不是定州軍,或者說如果對方的甲冑很差,那蠻族騎兵還可以彩取奔射之術,在外圍不停地用弓箭對敵人進行殺傷,但現在對手的士兵已普遍裝備了鐵甲,騎兵的弓箭射在他們身上,造成的殺傷力極其有限,而在遠距離的對射上,定州軍弓弩對蠻族造成了傷害更大,其一是因為定州兵大量地採用了破甲箭,其二當然是蠻兵不可能像定州那樣大規模地給士兵裝備鐵甲,很多士兵只能穿上皮甲,兩相對比,擅長騎射的蠻兵們居然發現,自己高超的射術在對方精良的裝備面前赫然成了笑話。像讓蠻兵們聞風喪膽地百發弩,那有什麼準頭可言,純粹就是大片大片地覆蓋性打擊,利用他超高的射速,恐怖的力道,將擋在前面的活得東西掃蕩的乾乾淨淨,你苦練十數年射藝,在他的面前根本沒有表演的機會,因他一射就是上百發,而蠻族最高明的射手能在閃電間連珠三發便已是罕見的高手了。

在陣地上的火力掩護之下,牙力思的五千騎兵排成數條長龍奔騰而來,如此的隊形當然是防備定州恐怖的百發弩了,盡量地縮小攻擊面,使對方的打擊面縮小,讓百發弩的威脅降到最低。

百步之內,嗡的一聲,車載百發弩開始發射,烏雲一般的短弩平射而出,瞬息之間,人眼之前,皆是這種短弩,饒是鐵尼格曾多次在前段時間戰鬥中見識過百發弩的威力,但現在每一次看到,仍是讓他膽戰心驚,這種武器雖然他朝思暮想,但定州卻沒有給他配備。

牙力思的前鋒們盡量地伏低身體,舉起盾牌,竭力地護住自己和馬匹,雖然知道這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在如此密度的射擊之下,除了上蒼保佑之外,不被射中的幾率並不高。不管是中人還是中馬,都足以讓他們在如此速度的衝鋒中喪命。好在百發弩裝填麻煩,在騎兵的快速衝擊之下,基本上只有一次的發射機會,然後便成了對方步卒一道簡易的城牆。

前鋒紛紛摔倒在塵埃,但他們用自己的身體消耗掉了對方最為凌厲的一輪打擊,在這輪射擊過後,牙力思的騎兵迅速地變成了散兵隊形,前隊揮舞著重武器,鐵錘,鐵槌,鐵骨頭,後頭的騎兵則彎弓搭箭,向上仰射。

海陵營的身後,李字大旗下,李清微微皺起眉頭,蠻族果然不乏精通兵法的大將,應對得法,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迫近了

海陵營方陣迅速合攏,戰車靠攏到了一起,車後的矛兵支起了手中丈餘長的長矛,戰車兵們拔出了短刀,準備掩護長矛手,而在他們身後,弓弩手們開始與對手對射。

砰砰的巨響,奔到戰車前方的蠻兵們揮出手中的重武器,或砸在戰車上,或飛入到長矛隊形之中,將海陵營士兵砸倒,而自己也不停地倒在戰車之後射出的弓弩之下。這些飛出手中重武器的蠻兵們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策馬向兩邊繞行,而是在狂吼聲中猛地提馬高躍,飛奔的戰馬雖然畏懼前方鋒利的刀刃,但在背上騎士的強迫之下,仍是不得不高高躍起,連人帶馬衝向前方的死亡地獄。人在空中,騎士們拔出了腰中的彎刀,紅著眼睛落下來,只要不被在空中扎死,落下來,他們便還有揮出一刀的機會。

亡命的打法讓戰鬥在剛剛一開始便進入到了最殘酷的時候,鮮血從空中一蓬蓬灑落下來,大多飛到空中的蠻兵等不到落下來的時候,在空中便被長長的尖矛凌空刺死,甩出陣外,僥倖落下來的也僅僅只有揮也一刀的機會,便被等候已久的刀盾兵們亂刀砍死,但重重摔落下來的戰馬卻讓海陵營出現了不少的傷亡。戰車上下,前兵,不多時便被人馬屍體填起了厚厚的一層。密集的陣形出現了空白。

熊德武大怒,眼見對方奔馬的速度已降了下來,立刻下令,合攏在一起的海陵營霍地分開成了數十個小方陣,衝進了對方的隊列之中,熊德武怪叫著舞盾提斧殺了出去。

攻城雲台之上,士兵們穩穩地壓制著後方仍在向前飛奔的騎兵後隊。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對戰(2)

熊德武在過山風的數次斥責之後,終於改掉了臨戰便興奮過度,喜歡赤膊上陣的習慣,現在的他身上披著定州專門為營以上軍官特製的板甲,這套甲具打制起來耗時耗力,不過防護能力比一般士兵們身披的普通鐵甲要好上許多,而且在重量要也更輕,這也更利於將軍們在接戰之時能有更多的體力來保證自己的戰鬥力。

數千人的海陵營突然裂開,分成了數十個百人單位的小方陣,看似各自為戰,卻又相互聯繫緊密,交替掩護,一旦發現有敵人騎兵提速的徵兆,兩邊頓時便有幾個方陣圍上來,竭力將馬速限制下來,甚至讓對手寸步難行,迫使對方不能倚仗馬力,而定州兵們上刺敵軍,下砍馬腿,忙得不亦樂乎,更有弩手們利用配備的手弩,時不時地便是甩手一弩,失去衝擊力的騎兵陷入到步兵方陣之中,便是惡夢的開始。

熊德武吆喝著,鋒利的盾牌揮舞,削馬腿,剖馬腹,舞得風車一般,另一隻手的大斧每一個起落,帶起的血水便一串串飛起,焉然一個大殺神。

牙力思咬緊牙關,任由大部騎兵陷入步兵汪洋之中,他在悄悄地準備著對定州攻車雲車施以致命一擊,在他的手中,還握有一支秘密部隊。眼見著雙方已絞在一起,牙力思準備發力了。

最為精銳的騎兵被他組織在了一起,在他的帶領下,猶如一柄尖刀,嗖地一聲從他瞄了許多的定州兵薄弱地帶插了進去,一路毫不戀戰,只奔雲車所在,這一股騎兵的戰力明顯比其它人要高出一大截,裝備,馬力都要強上許多,這一次衝擊,立刻在戰場之上殺出一條血胡同。

遠遠的,李清看到牙力思的隊伍,臉上不由變色,嘴裡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三個字:「潑喜軍」

一邊的過山風沒有清楚,奇怪地問道:「大帥,您說什麼?」

李清苦笑一下,戰爭果然能極大地摧發人的智慧,在他的映像中,潑喜軍出現在宋朝時期,這一支軍隊是當時西夏的一支強軍,其實更應說這是一支技術兵種,他們將一種名為旋風炮的石炮架設在馬上,對敵軍進行轟擊,威力極大,自從來到大楚,李清與蠻族打了數年的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旋風炮的出現,但現在,他居然看見了,就在與對方的戰鬥之中。

「對方的目標是我們的雲車」李清道,熊德武猝不及防之下,肯定會吃虧,這些雲車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說話之間,牙力思已是突出到了定州軍的中央,馬上的旋風炮開始發威,四五斤重的石頭如雨一般地砸向高大的雲車,雲車的支柱雖然粗大結實,但只要關鍵部位挨上幾枚石彈,整個雲車便搖搖欲墜了。

一輛輛攻城雲車發出格格的響聲,眼前便要傾覆,上面的士兵不由慌了神,放棄了上面的重型弩箭,攜著隨身武器便沿著樓梯向下跑,梯窄人多,更多的便抱著立柱向下滑行。

轟隆隆的巨響聲響起,數輛攻城雲車終於不堪重擊,轟然倒塌,下面的敵我雙方士兵可就慘了,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倒將下來,不算他那巨大的木柱,便是上面載著的石彈,八牛弩,砸下來就會要人命。慘叫聲連接響起,雲車倒下,濺起巨大的雪霧。

激戰中的熊德武猛回頭,看到身後的攻城雲車倒下,大怒,一個返身便又衝殺而回,此時,打完了旋風炮的蠻騎卻成了被屠宰的目標,由於要負載這些石彈和旋風炮,他們隨身的武器少得可憐,被緩過勁來的定州兵狂砍亂殺,而完成任務的牙力思看著已十去七八的攻城雲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揖唇發出尖嘯,猛地向左側突圍。

熊德武狂砍一陣之後,猛地回過神來,雲車沒有了,但進攻還要繼續,損失如巨大,不拿下幾條防線,回去自己怎麼見人,喝令傳令官揮舞令旗,海陵營重振旗鼓,不理會向左突圍的牙力思,而是大步向敵人的第一道防線挺進。

「這個熊德武腦子還是很清楚嘛」遠處,李清看到熊德武及時地反應過來,調整了策略,抓住了自己的主要任務,不由點頭讚許了一聲,在李清的心裡,損失了幾架攻車雲車沒有什麼,定州軍大營裡多的是能工巧匠,用不了幾天,這些損失就會被補回來,而能不能達成事先制定的戰略目標,則更為李清所看重。

「熊德武不錯」過山風點頭道:「就是性子還有點燥,再磨練幾年,當可鎮守一方」

「那蠻子要逃了」一邊的傾城突然道。

過山風瞄了一眼,道:「我讓姜黑牛率騎營去堵截。讓我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這麼輕鬆就想跑,可也太便宜他們了」

「我去」傾城忽然開口道。

「啊」過山風傻了眼,開口的如果是別人,他一定會怒斥對方不遵軍令,但說這話的是大帥夫人,他只能啞口無言,求助的目光看向李清。

李清微微一笑,傾城的宮衛軍戰力強勁,但一直以來以未能上過真正的戰場為恥,在定州,為這事還與李鋒的翼州營打了一架,鬧得沸沸揚揚,想必傾城這是想要為宮衛軍們正名了,更何況,在軍中,贏得士兵的尊重最為簡單的事情,便是你比其它人都強,殺敵更多,立功最大。

「秦明可以去,你不能去」李清笑道。

「為什麼?」傾城猛地拉起面甲,這個時候,鐵尼格終於看到了傾城的真面目。

「不為什麼」李清淡然道:「在我定州軍中,我連過山風這樣的主將都嚴禁親自出戰,何況你是我的夫人,定州主母?豈能親身犯險?」

「這些蠻子還不放在我的眼裡能有什麼危險。」傾城怒道。

「戰爭不是演練」李清一點都不肯讓步,「這裡也不是皇家校場」

傾城被氣得一噎,眼見再不出兵,那股蠻騎就要破圍而去了,恨恨地一揮手,「不去便不去,秦明,去,給我將這股蠻子斬盡殺絕」

秦明大聲應諾,圈馬便走。一千名宮衛軍發出興奮的吼聲,狂濤一般地向前捲去。見識到先前的兩場廝殺,這些軍漢們身上的熱血亦被點燃了。

牙力思終於鬆了一口氣,回看身後,尚有三千餘人突圍而出,只要突出了對手的步兵泥潭,便算是勝利了。

「回去」他大聲喝道,話音未落,地面忽地震顫起來,牙力思大驚,猛轉頭,看到自己側面千餘步外,一彪騎兵正風一般捲來,看著那連馬也披上鐵甲的軍隊,牙力思臉有些發白,他想起了這是號稱大楚第一軍的宮衛軍,「見鬼,這裡怎麼會有宮衛軍?」在心裡痛罵數聲,此時如果快馬奔逃,極有可能被宮衛軍從中軍一截兩斷,而對方雖然來勢極猛,但人數卻不多,不是沒有一戰的機會

「散開」牙力思大聲下令,眼下集團衝鋒大股對決已經變成了對手的長項了,自己盡量散開部隊,希望對手也將陣形拉得開一些,這樣自己便可以盡情發揮人數上的優勢,慢慢地磨死對手。

他聰明,但秦明也不傻,根本不管對手如何變幻隊形,宮衛軍只是如同犁庭掃穴一般,將擋在面前的敵人一掃而空,槍挑馬撞,凡是對上他們的蠻騎,無不是人仰馬番,根本沒有一合之將,遠處,傾城臉露得意之色,宮衛軍,天下這第一軍可不是白叫的。

一輪衝殺,一千宮衛軍一分為二,每隊五百人,繞了一個圈子,一左一右兜了過來,竟是想將所有的敵人都圈進這個圈子,經過第一輪衝撞,牙力思已明白,自己這幾千騎兵根本不夠對手玩得,更何況眼下自己的部隊已是強弩之末,與海陵營的劇戰已消耗了太多的體力。

「撤,撤回去」牙力思大聲下令,當下打馬飛逃,蠻騎軍心消散,與這種人形怪獸對沖,簡直就是自尋死路,當下僥倖沒有被圈進去的蠻兵們緊緊地隨著牙力思拚命打馬飛逃,至於被一千宮衛軍圍起來的蠻兵,除了絕望地揮動手裡的武器,在對手的鐵甲上留下一道道白印後,便被高高地挑起或者撞飛,然後摔倒在雪地之上,殷紅的血跡很快便將積雪滲透。幾輪衝刺,宮衛軍的周圍便再也沒有任何對手。

能隨著牙力思逃回本陣的蠻騎不足千人。

先前與熊德武激戰近一個時辰也只損失了不到二千人的牙力思,這一次僅僅數息之間,就將二千部下仍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上。

「駙馬,我的宮衛軍戰力如何?」傾城驕傲地問著李清。

「很厲害」李清豎起大拇指。「不愧為天下第一軍」

得到李清的稱讚,傾城心花怒放,像只驕傲的小公雞,高高地昂起了頭,看著秦明等人緩緩策馬而回。

此時,熊德武的海陵營已迫近了蠻族第一道防線,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熊德武那魁武的身影分外顯眼,李清看過去的時候,他正躍上一道胸牆,揮舞盾牌將刺來的長槍隔開,緊跟著舉起大斧,吼叫著跳了下去。在他的身後,一排排的海陵營士兵潮水般地湧了上去。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出大事了

巴顏喀拉之戰正式拉開了帷幕,而此時的定州,也開始了一年的忙碌,路一鳴成了整個定州最為忙碌的官員,一年之季在於春,馬上春耕就要開始了,所需的種籽,畜力等等都需要馬上預備,定復兩州都算不上糧食產區,這春耕就顯得更為重要。整個定州的政府機關都付出了極大的精力在這上面,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由不得路一鳴不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如果僅僅是春耕也就罷了,偏偏此時巴顏喀拉之戰也打響,聚集在巴顏喀拉的數十萬軍隊的一應所需,也要兩州供應,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僅僅每天軍隊的消耗就是一個恐怖的數字,人吃馬嚼,那一樣都需要千里迢迢的從定州運送過去,大量的青壯勞力被抽走,加入到浩浩蕩蕩的運輸大隊中去,更加聚了春耕的緊張性。兩州在地裡忙於耕作的勞力基本上已是老弱婦孺了,好在這兩州經過幾年的新政實施以及互助組的建設,在當地官府,鄉老,村老的協調下,尚能勉強應對。

復州的知州許雲峰甚至號召所有的官員在政務之餘,都要下鄉幫助百姓耕種,為了以身作則,他第一個捲起褲腿,挽起袖子,扶著耕犁下田耕種,此舉不僅帶到了整個復州官員的勞作之風,也讓許雲峰在復州的號召力如日中天,聲望一時無倆。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有了許雲峰堂堂知州的身體力行,往日各級衙門裡的官員們也只能丟掉斯文,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或者是作作樣子,都只能照此辦理。

這也讓公主行轅的燕南飛等一行京城幕僚們目瞪口呆,大歎斯文掃地之餘,拉攏工作開展的愈發艱難起來,不僅百姓們不買他們的帳,連官員們也沒有精力與他們說東道西,陰奉陽違了,話說今天在御門裡幹了一天活,本來明天可以小休一下,又得下鄉去與百姓一起犁田插苗,誰還有精力與他們談論風月,共論朝政呢眼下兩州的官員都只能瞪大眼睛,卯足了勁完成上級分派的任務,要知道,定復兩州的官員審察可是一年一次,每到冬閒時期,便是官員們的生死關口,一旦被評為不合格為下等,你的仕途便基本到頭了,即便勉強保住官位,這面子上也是大大下不來的,讀書人那一個不好面子呢

燕南飛一籌莫展,復州官員的運作體系與他所熟知的大楚官僚體系完全不同,他以往的經驗在這裡寸步難行,往往便適得其反,更讓他鬱悶的是,每當他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合適的支持者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深入地進行合作,這些人便琅當入獄,有的進了州府的大牢,有的更慘,直接被復州的統計調查司分理處帶走。州府的大牢裡,燕南飛還可以進去看看,他甚至找到許雲峰去說情,但當許雲峰將這些人的罪狀一條條,一款款擺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看到那厚厚的卷宗,燕南飛只能頹然返,至於統計調查司,哼哼,燕南飛卻是不願去招惹。

這種日子一長,所有的復州士紳們算是瞭解到現在的公主行轅便是一個黑洞,而行轅的主事燕南飛則不折不扣是一個掃把星,只要沾上了他,鐵定會倒霉,於是乎,剛來復州籌建公主行轅時還香餑餑一樣的燕南飛立刻成了復州最不受歡迎的人,公主行轅門可羅雀,如果那一天燕南飛起意去拜訪某為士紳的話,這位士紳不是出門了,便是病得很重,總之一句話,不能待客啊

足智多謀,曾被大楚首輔陳西言寄於厚望的燕南飛龍困淺灘,每日只能與同伴們長呈短歎,借酒澆愁。

而將燕南飛丟倒復州的路一鳴早已將這位大人物忘到了腦後,他的事多啊,除了春耕,他還要與尚海波合作,為巴顏喀拉的大軍籌措到足夠的糧食,雖說在定州建立的常平,安平,安濟,廣濟四座大倉都是滿滿的,但路一鳴知道,如果每天沒有足夠的糧食流入復州,那這四座大倉支持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尤其現在正是春季,各地的糧食都很緊張,想要買到足夠的糧食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通過年前的債卷發行,定州財政裕,能夠拿出足夠的銀子應付急漲的糧價。即便如此,路一鳴和尚海波也是每日忙得腳不沾地,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們這裡要是出了岔子,影響的不僅是眼下的巴顏喀拉之戰,更為深遠的是將影響到定州的遠期戰略。

「路大人,路大人」剛剛升任定州同知的原債卷發行司的司長付正清一臉倉惶地跑進了路一鳴的辦公的廂房內,一手提著袍子,一手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水,大冷天的,能流如此大汗便說明了事情不小。抬起頭看到付正清狼狽之相的路一鳴的心立刻一沉。

「正清,也了什麼事?不要急,坐下,喝口水,慢慢說」路一鳴站了起來,在定州久掌大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初來定州時的落魄書生了,養移氣居移體,見慣了大事的他,已經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城府,雖然心裡感到不妙,但臉上卻仍是一臉鎮定。

「唉呀,路大人,出大事了,哪有心事喝水」付正清一臉的氣急敗壞,「我們的購糧車隊出事了。」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路一鳴心裡一跳,「出什麼事了,是買不到糧食還是別的什麼?」給付正清倒了一杯水,路一鳴問道。

「都不是」接過杯子,付正清道:「購糧隊買到了糧食,但在奇霞關被扣住了。」

「你說什麼?」路一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奇霞關扣住了我們的糧食?」

奇霞關是定州通外大楚腹地的要道,也是大楚扼住定州的咽喉所在,隸屬於并州,以往定州從外部購來的大批糧食一直都是通過這裡運進定州的,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岔子,怎麼在這麼要命的關頭,奇霞關扣了定州的糧食?

「吳則成什麼意思?想要與定州翻臉麼?」路一鳴不解,余則成是并州大帥,雖然與蕭家交好,但與定州也不交惡,屬於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人物。

「不知道出面扣住我們糧隊的奇霞關守將李善斌,負責糧隊的商貿司一位官員與對方講理,被地方一頓棍子打出來,眼下正在養傷呢」付正清終於喘勻了氣兒。

沒有什麼理由就扣住了定州急需的糧食,這就不妙了,因為這明顯是在拿定州的軟脅開刀,路一鳴的臉沉了下來,余則成難道完全投靠了蕭家,準備與定州交惡麼?這一件事是不是蕭家主使,想利用糧食讓定州陷入草原之戰的泥潭之中拔不出腳來,如果真是這樣,就大大不妙。奇霞關是進出定州的咽喉要道,卡住了這裡,要想進入定州,便只餘下翻山越嶺一途,卻不說這一路的艱難,便是光人進來都困難,更何況大隊的糧車。

「來人,速速去請尚大人與清風司長議事」路一鳴大聲道。

「正清,你速速將這一情況通報給復州的許大人,如果奇霞關受阻,我們便只能依靠他復州一條道了。」

「是,大人,我馬上去辦」付正清又一正風地竄了出去。

過不多時,尚海波與清風一前一後便到了路一鳴這邊。

簡單地將事情向兩人介紹了一番,尚海波與清風也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件事情必須馬上解決。」尚海波道:「如果不能保證糧食的充足供應,大帥制定的平定草原的最後計劃便難以實現,這將迫使大帥速戰速決,而速戰速決,即便擊敗巴雅爾,打下巴顏喀拉,後續的事情也將讓定州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根本無力應對中原局勢變化。更何況,速戰速絕會讓定州子弟兵們付出更大的傷亡。這對定州軍來說也是極大的不利,我們要打下草原,同時,我們還要保證足夠的實力。」

「清風司長,你那邊可曾有吳則成這樣做的蛛絲馬跡?」路一鳴問清風。

清風有些困惑地搖搖頭,「完全沒有,種種跡象表明,吳則成根本沒有與我們為敵的心思,如果真是這樣,那并州就應當整軍備武,集結軍隊,否則定州騰出手來,便是要他命的時刻。」

「怎麼會這樣?」路一鳴大惑不解,「難道是奇霞關守將李善斌自作主張?」

「完全有這個可能」尚海波道:「清風司長,如果吳則成那裡沒有跡象與我們為敵,那問題很有可能便出在這個李善斌身上,你馬上去查查這個李善斌的根腳。看看他有什麼特別的背景。」

「我馬上去辦」清風點頭。「最遲三天,我就能將他祖宗三代挖出來。」

歎了一口氣,尚海波道:「我們大意了,奇霞關如此的重要,完全便是我們定州的命門,我們以前都忽視了。」

「這事要稟告大帥麼?」路一鳴道。

尚海波點點頭,「八百里加急,速報大帥,同時告訴大帥,我們將盡可能地解決這件事情,如果事有不諧,便只能讓大帥啟動第二套方案了。」

三人都是面有憂色,第二套方案,便是速戰速絕,而這,是他們誰都不想看到的。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奇霞關

奇霞關,城高二十米,長約五里,雖然比定州城小,但因為地勢險要,西扼定州進入中原腹地的咽喉要地,歷來為大楚朝廷所重視,這裡是阻擋草原蠻族東進的最後一道險關,歷史上,定州數次失陷,但都受阻於奇霞關而無法進入中原。跨過奇霞關後,便是一展無垠的大平原,再也無險可守,是以大楚歷朝歷代,在經營定州的同時,也不忘加強奇霞關的防護,數代經營,奇霞關已堪稱銅牆鐵壁。

但自天啟皇帝開始,先是蕭遠山經略定州,穩定了與草原的戰略形勢,形成了戰略均勢,後定州落入李清之手,三年經營,更是將草原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至今日,草原已是日薄西山,不僅無力東犯,連自保都已無力,奇霞關的險關之阻便成了雞脅,駐守在這裡的重兵因為南方的叛亂開始慢慢地南調,最後,奇霞關已只剩下了并州本地的兵馬駐守,維持著一支約五千餘人的守備部隊,隸屬於并州大帥吳則成統帥,而奇霞關守將李善斌便是吳則成的大將。

奇霞關失去了中原腹地的屏障作用之後,其地位大為削減,如今已劃歸為并州屬地長豐縣,並作為長豐縣的縣治所在,約有居民萬餘戶。

雖然奇霞關已日漸沒落,但昔日的繁華仍然沒有遠去,長豐縣是產糧大縣,地方富饒,而且奇霞關又是緊扼定州的關口,很多商戶在這裡設立分號,與定州及草原交易,流動人口極多,商稅便是極大的一筆收入。從這裡出關的大多都是一些奢侈品,價值昂貴,定州與草原大戰之後,更多的物資更是從這裡源源不絕地流入定州,光是這些收入便足以讓任何一個其它的并州縣府眼紅。在這裡當一任縣令或者是守備將軍,那是令人眼紅的肥差。

肥差之一的奇霞關守備府位於城南,這裡原先都是軍隊的將領駐所所在,道路不僅寬敞,而且都鋪上了整齊的石板,街兩邊的房屋統一規劃,樣式統一,軍隊撤走之後,留下的空房大都被新來的商戶所買走,一家接著一家的商號開始在這裡開業,原先的森嚴已漸漸地被琳琅滿目的各類商品所取代,一些酒樓,飯莊,青樓也開始在這裡駐紮下來。

在這些商舖的中間,一間門口安放著兩個巨大的石獅子的八扇朱紅色大門仍然顯示著他與其它地方不同的威嚴,站得筆挺的士兵分成兩排,肅立在大門兩側,這裡便是奇霞關守備府。走進大門,繞過照壁,便可看見頗有軍隊風格的建築,簡單,高大,結實耐用,三進三出的院落稍加改裝佈置,便可化身為堡壘,高高的哨樓之上,持戈的衛兵俯視著整個院子。不時有挎刀的士兵列隊巡邏走過,軍紀森嚴,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守備府將軍李善斌也是一員難得的良將,雖然沒有任何打仗的可能,但他的這些親兵仍然保持著士兵應有的風貌。

李善斌今年剛過四十,作為一位沒有打過仗的將軍,在這個年紀之上晉陞到這個位置也可算是官運亨通了,他駐守奇霞關已有多年,從一名校尉幹起,一步一步走到副將這個位置之上,奇霞關算是他的福地,在這裡,他不僅實現了他的理想,更是娶妻生子,開枝散葉,一個美貌可人,溫柔嫻靜的妻子,更有一兒一女聰慧可人,這一切讓他感到很滿意,很幸福,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但他的所有的這一切幸福感,隨著一個人的到來而走到了盡頭,曾幾何時,他希望自己已經成了被遺忘的角色,但隨著自己官位的一步步提高,這個願望便也更加難以實現,於是他便退而求其次,希望永遠這樣平靜地過下去,但現在,這一願望也成了奢望。看到那個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便知道,自己又將踏入前途難測之地。

領著那人進了自己的書房,關好房門,李善斌一揖到地,「善斌見過鍾大人」那人赫然是寧王坐前重臣,青狼鍾子期。

鍾子期微笑著扶起李善斌,笑道:「李大人,快快請起,這可要折煞鍾某了,你現在可是堂堂的副將。」

李善斌拱手道:「不敢,善斌在鍾大人面前,永遠是當年的那員小兵。」

兩人客氣一翻,終於還是分賓主坐下,看著鍾子期,李善斌當然知道,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十都沒有來找過自己,現在上門,肯定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鍾大人,不知寧王殿不有什麼吩咐?」李善斌開門見山。

鍾子期笑道:「我臨來之前,寧王殿下還擔心李將軍如今高貴顯爵,可能不記得故主了,現在看來,倒是寧王殿下多心了」

李善斌連道不敢,心裡卻是苦笑,如果自己真如寧王所說那般只怕轉眼之間,自己不是突遭橫死,便是身敗名裂,隨著他地位的提高,對於青狼的厲害便也知道的越多。

「李將軍既然還是心繫舊主,那麼我便開門見山了,李將軍,你也應當知道,這些年來,你一個毫無背景的小校尉,能平步青雲,步步高陞,寧王殿下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的,雖然這些事都是說不出口,但李將軍可不能忘了。」

李善斌道:「不敢或忘,善斌一直銘記在心。」

「那好,現在寧王有事,需要你效勞了,將軍可有此心」鍾子期正色道。

「寧王但有差遣,萬死不辭。」李善斌大聲道。

「很好」鍾子期拍手道:「李將軍果然是忠義無雙,李將軍,你可知如今天下大勢?」

李善斌點頭,「略知一二」

「蕭家倒行逆勢,謀害先王,挾天子以令諸侯,寧王殿下已決定起義兵,清君側,誅除蕭向方等逆賊了。」鍾子期輕描淡寫地說著足以令大楚山河變色的話。

李善斌心跳如鼓擂,「殿下可是要善斌起兵呼應追隨?」

「非也非也」鍾子期笑道:「李將軍,非是我小看你,以你所處之地,如果奇霞關仍舊如以前那般有數萬駐軍,尚可撼動大局,但你現在兵不過數千,而且據我所知,除了你的親營之外,其餘的士兵戰力乏善可陳,你身處蕭家勢力範圍之內,一旦起兵,旦夕之間便會粉身碎骨。」

一聽不是要自己起兵,李善斌不由鬆了一口氣,「那殿下是要我?」

鍾子期微笑著,手往西方指了一下,「殿下要起兵,卻有些擔心西方那頭猛虎」

「殿下是指李清李大帥」李善斌恍然大悟。

「不錯,李清正在圍攻巴顏喀拉,寧王分析他的戰略,肯定是要活生生地困死巴雅爾,以此來確保自己的實力不受他的損失,從而在平定草原之後,便拔劍東顧,加入到中原戰局,從而為中原之戰增添變數,寧王的意思是要將他拖在草原之上,無力東顧」

李善斌一頭霧水,「鍾大人,可我這一點人馬,又如何以滯制得了李大帥?」

鍾子期大笑,「李將軍,你是身在寶山而不自知啊,殊不知,李清雖然兵精將猛,但命門要害,卻被你捏在手中啊」

「鍾大人是指?」

「鎖關」鍾子期道:「不讓一粒糧食進入定州,定州的糧食大部都靠從外地進口,而其中百分之六七十都是從你這奇霞關出去的,只要你鎖關,便可讓李清睡不安寢,食而無味。」

李善斌懼然而驚,「鍾大人,如此一來,我若導至李帥兵敗,讓蠻族獲勝,豈不成了大楚罪人,只怕死後會下阿鼻地獄,活著亦受世人唾棄。」

鍾子期豎起手指,搖了搖,笑道:「李大人多慮了,你太小看李清,此時,蠻族已成了沒牙老虎,李清想要獲勝是極容易的,但他卻想不費吹灰之力困死巴雅爾,你鎖關,只能迫使李清速戰速決,從而在與巴雅爾的對決中受到損失,李清獲勝是毫無疑問的,但也必將是慘勝,獲勝後的李清將再也無力東顧中原,等他元氣恢復,中原大局已定。」

李善斌倒吸一口涼氣,這條計策也太過毒辣,如果自己照此辦理,只怕立刻便會成為李清及定州勢力的眼中釘,肉中刺,更是與他們結下了不可解的怨仇。

「鍾大人,我只是奇霞關的一個守備將軍,在這裡,還有長豐縣令,上面還有并州吳則成大帥,鎖關能鎖得幾日?」

鍾子期笑道:「吳則成已被蕭浩然召到洛陽議事,來回再快起碼也要一月有餘,你只要鎖關一月便已足夠。沒了吳大帥,小小的長豐縣令,能奈你何,你有大把的理由說服他同意你鎖關。」

李善斌默然無語,鍾子期把什麼都算盡了,只是自己鎖關之後,不僅成了李清的大敵,而且吳大帥必然也無法再容得自己,怎麼算也是死路一條。拒絕麼,那自己只怕馬上就會變成死人一個,對於鍾子期,他太瞭解了,而能駕馭鍾子期的寧王,更不是善男信女,如果自己違逆了他的意思,不僅自己難保,更會禍及家人。

沉默半晌,李善斌道:「既然如此,我便鎖關一月,只是有一事想請鍾大人幫忙。」

聽到李善斌答應,鍾子期大喜,「李將軍請講。」

「大人此次離去,請將李某家小帶去寧王那邊,如果李某有個三長兩短,還請鍾先生多多照顧我妻小。」

鍾子期笑道:「李將軍多慮了,你的退路,我自然已安排好了,好,既然你說了,這一次我就將你的老婆婆孩子都帶到寧王那邊,你放心,寧王決不會虧待了他們。」

「那我就多謝鍾先生和寧王殿下了」李善斌站了起來,事已至此,便也只能在鎖關之後,跑到寧王殿下那裡去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膽大包天的計劃

三天後,在路一鳴日常處理公務的知州府廂房中,駐留定州的三大巨頭再次齊聚,臉色都是相當的難看,三天來,又有兩支運糧隊被阻截在奇霞關,已接連續三天,定州沒有糧食入庫存,這讓路一鳴感到了相當的壓力,每日啟運前往巴顏喀拉的運輸隊是容不得拖延的,他只能硬著頭皮從四大倉中調集糧食。

復州已啟動了緊急預案,但短時間內也很難籌措到這麼多的糧食,而外面所購的糧食繞道復州的話,所需時日太長,遠水救不了近火了。

「昨天,我司特勤在奇霞關發現了鍾子期。」清風臉色相當的難看,當初的遲疑終於留下了巨大的後患。

「寧王」路一鳴與尚海波都被驚到了,「李善斌是寧王的人?」他們都感到極大的不可思議。

「我的手下在奇霞關發現鍾子期離開,與他隨行的有十多輛馬車,跟蹤一天之後 ,在晚上終於確認,馬車裡的是李善斌的夫人與他的一子一女,他們的目標是南方。」

這就確鑿無疑了,如果李善斌是寧王的人,那寧王的佈局何其早,謀劃何等深遠,三人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有沒有可能是寧王許以重利收買了李善斌?」路一鳴試探地問道。

清風搖搖頭,「經過統計調查司多方查實,李善斌本身便是南方人,雖然還沒有具體查到他具體的履歷,但從他一系列的表現來看,他毫無疑問便是寧王早年埋下的釘子,此人能一步一步爬到如今這個位置,可能連寧王本身也沒有想到。但現在,卻成了懸在我們頭上的一柄利刀。」

「咽喉命門操於他人之手,可恨之極」尚海波猛拍桌子。

「李善斌既然是寧王的人,有沒有可能我們馬上知會吳則成,通過他拿掉李善斌,打通這條生命線。」路一鳴道。

「吳則同奉詔去洛陽了,至少一個月之後方能返回,一個月,黃花菜都涼了」清風道。

路一鳴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廂房內轉來轉去,「哪怎麼辦,怎麼辦?三天我們被阻截在奇霞關的糧食已多達十萬斤,要是時間再拖長,四大糧倉就會捉襟見肘了。」抬頭看著清風與尚海波,急道:「怎麼辦,你們能想出什麼辦法?」

尚海波沉著臉,眼睛閃爍,清風臉色變幻幾次之後 ,霍地站了起來,脆聲道:「尚先生,我們拿下奇霞關,將這個險關納入我們手掌之中,如何?」

尚海波還沒有答話,路一鳴已跳了起來,「清風司長,你說什麼胡話?卻不說并州與我們並無敵對,吳則成雖然與蕭氏交好,但於我們也從沒有留難之舉,你在此時妄啟戰端,不是將定州引入水深火熱之中嗎?」

清風冷笑道:「何以見得就將定州引入水深火熱之中?」

「這還不明擺著嗎?」路一鳴大聲道,「大帥統帶大軍尚在草原,我們與并州打了起來,并州大軍來襲,如何抵擋,怎麼抵擋?」

清風嘿嘿一笑,「只怕吳則成不敢與我們打。」

尚海波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幾個圈子,忽地站定,道:「清風司長說得有理,拿下奇霞關。」

看著居然同意清風這個匪夷所思注意的尚海波中,路一鳴張口結舌,「你們都瘋了麼?」

尚海波道:「老路,你想過沒有,當大帥率軍回還定州,我們要劍指中原的時候,奇霞關會成我們前進道路上的一塊巨大的絆腳石,現在吳則成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奇霞關僅有五千守軍,這是難得的機會,更何況這一次可是他們先啟爭端,我們師出有名,我估計吳則成這一次被蕭浩然弄去洛陽,就是在商量這一件事。」

「吳則成對我們一直沒有惡意的。」路一鳴掙扎著道。

「現在沒有惡意,但當蕭浩然給了他足夠的利益的時候,惡意就來了,當他有了惡意,我們再想有所動作的時候,就晚了,不說別的,如果奇霞關有了防備,只需有一兩萬士兵駐守,守城器械充足,我們便是出動十萬大軍,倉促之間也很難打下來,現在他們沒有防備,正是天賜良機。天賜不取,必受天譴」清風厲聲道。

「不錯,假如這一次在洛陽,吳則成從蕭浩然那裡得到了足夠的利益,會來之後在奇霞關整兵備武,擴充軍隊,我們以後便難了。」尚海波道:「趁著這個機會,將奇霞關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將盡操我手,而輪到吳則成與蕭浩然寢食難安,到了那個時候,嘿嘿,寧王發難,蕭浩然必然要安撫我們,寧王也必得拉攏我們,我們大可以兩邊要價,左右逢源,從中謀取最大利益。」尚海波眼中閃動著狡詐的光芒,第一次,他和清風取得了一致的意思,兩人相視一笑。

「就算你們說得都對,但兵呢,兵從那裡來,你們難道要調馮國的磐石營嗎?整個定州便只有馮國的這個營六千人了,還分駐各地,如此大規模的調軍,豈會不引人注意」路一鳴口乾舌燥。

「馮國的這個營不能動」尚海波斷然道。

「那哪裡還有兵馬,難道讓我組織定州的衙役捕快們去攻打奇霞關麼?」路一鳴怒道。

「老路,你是急糊塗了還是怎麼的?難道你忘了剛剛從巴顏喀拉護送奴隸回來的翼州營了嗎?」

「那是騎兵,騎兵,騎兵怎麼可能去攻打如此堅固的城牆,而且關內還有五千守軍,李善斌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是一個精通兵法的大將」路一鳴大聲道。

清風嫣然一笑:「路大人,我們不是去攻打,我們是去偷襲。」

尚海波看著清風,「清風司長,還要勞駕你統計調查司大力配合。」

清風點頭道:「同為定州大業,何來勞駕一說,本份之事,尚先生,統計調查司倉促之間能集合起來的有戰鬥力的行動隊最多不過二百人,只能偷襲一座城門,並頂住對手一柱香的進攻時間,你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內率軍趕到,攻進城內麼?」

尚海波鄭重地道:「我保證。」

「那就好,只要騎兵進了城,奇霞關便成了我們的天下。然後迅速調馮國的磐石營主力入駐關內,預防并州軍的反撲。其他的事情,路大人,就要有勞你了。」清風笑道。

路一鳴眼見二人已定下了調子,心裡卻總是不踏實,悶悶地道:「城你們都佔了,還有我什麼事?」

尚海波大笑,「當然有你的事,而且還是重頭戲,老路,佔了城,我們可沒準備還給吳則成,但現在我們又不想與他們打,這扯皮打嘴仗,自然是你老路的事情了。」

路一鳴大怒,「你們都**了,卻讓我去替你們擦屁股,真正豈有此理」難道路一鳴一個謙謙書生說起了粗話,清風羞紅了臉,狠狠地瞪了一眼路一鳴,快步離去,尚海波哈哈大笑,指著路一鳴的鼻子,點了數點,也是揚長而去,此時路一鳴才省起這話說得可有點過,清風可是一個女人。

剛剛返回定州,屁股還沒有坐熱的李鋒被尚海波召見,一聽有大仗要打,不由樂壞了,近一年邊關作戰的磨練,李鋒也不復當初的稚嫩,聽到尚海波詳細地介紹了情況之後,登時覺得這仗不那麼簡單。

「尚參軍,這仗不好打啊,五千騎兵向奇霞關運動,不可能不引起對手的注意,特別是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而且還在卡住時間,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這,很難啊」李鋒面露難色。

尚海波深深地凝視著他,道:「李鋒將軍,我跟著大帥很久了,大帥從來都只考事情能不能做,怎樣做,卻從來不說難不難。」

李鋒的臉登時紅了,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尚參軍,我明白了,我不會丟大哥的臉,我下去之後,馬上擬定方案,上報給您定奪。」

尚海波欣慰地點點頭,「此事有兩個關鍵點,一個是保密,一個是時間上的突然性與準確性,二者缺一不可,清風司長的統計調查司奪取城門之後守不了多長時間,他們畢竟不是正規軍。」

幾乎與此同時,統計調查司內,鍾靜,行動署署長王琦,紀思塵,外情署署長周偉等人坐在清風的下首,聽到清風平靜的話後,三人都被這個大膽的計劃驚得目瞪口呆。

「王琦,你精選最精銳,最擅長的行動隊員準備這次特種作戰,周偉,你率領一批外勤潛入奇霞關,在戰鬥打響之後,便在城內四處縱火,製造混亂。」

王琦,周偉兩人大聲應諾。

「鍾靜,你這一次隨著王琦一齊行動,確保這次行動的成功。」清風對鍾靜道。

「不用勞動鍾大人大駕」王琦道:「司長,您身邊不能缺了鍾大人,您放心,我一定會圓滿地完成任務,保證堅守到尚大人騎兵到來的時刻。」

清風笑道:「我坐在統計調查司內,鍾靜在與不在,有什麼相干,阿靜武功高強,有她相助,你們成功的可能性可大,此事關乎我定州生死成敗,不用再爭了,就這麼定了。記住,這件事除了我們房內幾人之外,嚴禁外洩,行動隊員,也必須等到最後時刻才能告訴他們我們要幹什麼。明白了嗎?」

「明白」室內幾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異口同聲地道。

「思塵,這幾天你在家做一個預案,如果此事失敗,我們統計調查司要如何應對」清風道。

紀思塵一驚,「司長,怎麼會失敗?」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寧可事先將一切都可能都想到,也不想事到臨頭手忙腳亂。」清風仰靠在椅子上,有些疲乏地道。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不怒反喜

李善斌站在奇霞關城門樓上,看到又一批剛剛趕到的定州運糧隊被扣,浩浩蕩蕩的運糧車被勒令駛入城內的大倉,默然無語。作為一名大楚將軍,雖然他長駐在奇霞關,對於蠻族入侵沒有定州人的那種切膚之痛,但長期以來,大楚人對蠻族的痛恨亦然影響到了他,對於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亦是無可奈何,身處不同的陣營,必然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對於此事,他只能遙望西方,歎息一聲,對不起了,李大帥。

李善斌知道自己從自己鎖關之後,長豐縣令對自己無可奈何,便派了人去洛陽向大帥稟告,算時間,也快趕到洛陽了,等到大帥明確下令放行定州糧隊的時候,估計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了。而那時的自己,大概也離開了這座讓自己成長起來的雄關,身處南方寧王殿下清君側的軍隊中了。

此時的李善斌不知道的是,長豐縣令派出去的信使剛剛走出并州不久,便被鍾子期預先埋伏下的殺手給截殺,那封信是永遠也到不了吳則成的手中了。

當然,鍾子期不不指望這消息能隱瞞得久,相信過不了多長時間,洛陽便會從不同的管道知道發生在奇霞關的事情,但這還有什麼關係呢,他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一來一去,等洛陽的反應到達奇霞關,差不多會過去一月時光,如果再稍加拖延,時間還會更長,有這麼長的時間,足夠達成寧王的戰略目標了。

鍾子期帶著愉快的心情,和李善斌的妻兒老小離開了奇霞關,向著南方寧王的地盤前進。

齊國公蕭浩然是在事發後第十天得到這個消息的,看著手裡的情報,先是愕然,接著便是大笑,直笑得樂不可支,笑得鬍鬚亂顫,揮舞著手裡的情報,對蕭遠山道:「遠山,去請吳大帥過來。」

吳則成看完情報之後,臉色鐵青,情報很短,但裡面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很多,李清的死活對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但自己信任倚重的大將居然是寧王埋下的釘子卻讓他顏面盡失,讓他在齊國公面前丟盡了面子。

「我要剝了他的皮」吳則成鬚髮賁張,青筋畢露。血氣上湧之下,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吳大帥稍安勿燥」蕭浩然笑著安慰道,「這於我們而言,不是什麼壞事。」

吳則則不滿地看著蕭浩然,對於定州兵勢,與定州相鄰的他,是有著切身體會的,與這樣的強者為鄰,最佳的辦法便是保持良好的關係,不要讓對手找到任何可以對付自己的理由,吳則成不認為自己比蠻族更強。對於蕭浩然的輕描淡寫,他的理解是蕭浩然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真要惹惱了李清,自己真夠喝一壺的。

「吳大帥,先息怒,息怒」蕭浩然撫著鬍鬚,道:「李善斌此舉,於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吳大帥何必如此動氣」

「何來此說?」吳則成強按著怒氣,「我馬上傳令回奇霞關,對定州的糧草予以放行。」

「吳帥,此事已發生了十餘天,等你的信使趕回奇霞關,一個月也差不多了,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做很多的事情了,若說得罪李清,這一個月的時間,已是得罪的乾乾淨淨了,又何必在乎這一點時間?」

「亡羊補牢,為時為晚啊」吳則成歎道。

蕭浩然笑道:「吳帥,此次回并州,你是不是馬上就會著手整軍備武,加強奇霞關的防守,以防備李清?」

「不錯」吳則成道。

「既然如此,李善斌此舉,等於是幫助你我大大減輕了來自於李清的壓力,讓你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吳帥又為何如此動氣呢?」

「這……」吳則成不由語塞,說到底,還是自己面子上下不來,換誰碰到了這種事也難以冷靜。

「吳帥,話說回來,我們蕭家與李清之間的仇怨比你可大多了」蕭浩然瞄了一眼蕭遠山,蕭遠山微赫,低下了頭。

「不僅是我們,方家在李清手裡不僅折了兩員大將,經濟上更是損失慘重,向氏不僅向顯鶴命喪黃泉,更是丟掉了復州,那一家與李清不是仇深似海,說到底,李清便是踩著我們這些家族的頭頂爬上來的。」蕭浩然森然道。

「我蕭向方三氏聯手,共舉大事,眼下看似控制中樞,一舉掌控著大楚的腹心,坐擁富庶之地,兵強馬壯,非我居安思危,其實眼下更是危機重重。」

「寧王用意昭然若揭,起兵造反那是旦夕之間的事情,北方東方兩大豪強虎視眈眈,如果覷著良機,他們是絕不會猶豫的,定然會大舉進犯,而西方李清崛起,百戰之兵,更是讓人憂心,說句實話,我蕭某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吳則成倒吸一口涼氣,想不到如今權傾天下的齊國公蕭浩然居然如此悲觀。

「寧王此舉,卻是給了我們一個解決西方危機的機會,那怕是暫時的。」蕭浩然道。

「願聞其詳。」吳則成拱手道。

「我原先非常擔心李清平定草原之後 ,便大舉進兵中原,而此時如果寧王也同時起兵的話,那東方北方雙雄豈不同機而行,那才真是讓我們四面受敵」蕭浩然搖頭道:「但不知寧王是如何想的,居然想到在這個時候對李清下手,嘿嘿,大概是他覺得勝卷在握,不想李清進關攪局吧。」

蕭遠山點頭道:「多半如是,族長,依我看來,寧王此舉,便是想讓李清與蠻族兩敗俱傷,無力東進,只能躲在定州舔食傷口,等到李清恢復了元氣,中原大局已定,李清也是無可奈何了。」

「正是此意」蕭浩然道,「寧王認為他一出馬 ,我等皆會束手而縛,嘿嘿,他當我等皆是土雞瓦狗麼?」

「可是李清能知道這件事是寧王暗中下手麼?」吳則成擔心地道,「如果他將這筆帳算在我們身上,而與寧王結盟怎麼辦?」

蕭浩然冷笑道:「你當李清是傻瓜麼,我們都查出了李善斌的來歷,他焉會不知道?寧王此舉,算是打著了李清的死穴,也將李清往死裡得罪了,這就給了我們與李清結盟的機會。」

「與李清結盟?」吳則成震驚地道:「國公,蕭向方三氏與李清如此大仇,他焉會輕易與我們結盟?」

蕭浩然搖頭道:「吳帥,國家大事,焉有解不開的仇恨,只要利益存在,在大的仇恨也可放下,至少在雙方利益相同,有共同目標的時候,這個仇恨便可以暫時放在一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寧王便成了雙方共同的目標」吳則成道。

「不錯,這一階段,寧王便成了我們共同的目標。」蕭浩然點頭道。「李清實力大損對寧王有利,但對我們更有利,寧王多了一個敵人,而我們,暫時獲得了一個朋友,以李清的個性,焉有不報復之理。至於打敗寧王之後,我們之間再如何,那卻是以後的事情了。」

吳則成笑了起來,「擊敗寧王之後,以中原膏腴之地,李清兵鋒再利,卻苦於定州苦寒,資源有限,也無力對國公形成威脅了。」

「正是此理」蕭浩然笑道:「所以,吳帥,你回并州之後,仍需不斷加強奇霞關的兵備,以奇霞關對定州重要的戰略地位,擁有此地,我們進可攻,退可守,牢牢地將李清鎖在關外,便暫時讓他當一個關外王又如何。看牢了定州,李清想要出關的話,就必須繞道復州,復州那頭,可是寧王的勢力範圍,便讓他們碰一碰,我們豈不樂哉?」

吳則成恍然大悟,「既如此,我倒不忙著回并州了,便讓李善斌多給李清添點亂子吧」他呵呵地笑了起來。

「正是此意,吳帥,今天晚間,你隨我一齊去拜訪一下安國公李懷遠吧」蕭浩然笑道。

「拜訪安國公?」吳則成一怔。

「怎麼,你的屬下給他的孫子添了這麼大的亂子,去給他陪陪禮,道道歉不應該麼?順便談談與李氏結盟的事情,那便是題中應有之意了?」蕭浩然笑道,「老李頭雖然老了,但仍是老謀深算,以他在軍中的影響力,如果能旗幟鮮明地回入我們,那給是讓我們如虎添翼啊」

「只怕沒那麼簡單?」吳則成笑道,「安國公可不是一般人哦」

蕭浩然大笑,「那是自然,今天皇帝賞了我幾個宮女,我借花獻佛,給老李頭送幾個過去,聊表寸心。你回去後,也好好地準備一份禮物吧」

吳則成大笑起來,「安國公都老成那模樣了,您送幾個如花似玉的美女過去,豈不是成心為難安國公麼?光看卻吃不下,豈不讓人難受」

蕭浩然大笑起來,「我送宮女給他的意思,他自會明白。」

洛陽城裡,蕭浩然有他的打算,而此時的奇霞關下,在夜色的掩護之下,一支身著夜行服的隊伍正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關口,摸到了護城河下。領頭之人正是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王琦與清風的貼身護衛鍾靜,定州奇襲奇霞關的計劃已正式拉開了帷幕。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特種作戰

漆黑的夜裡,寒風呼號,撲面而來如同一柄柄小刀,撕割著裸露在外的肌肉,龐大的奇霞關如同一隻怪獸靜靜地臥在眾人的眼前,一身黑衣的定州統計調司特勤們伏在地上,冰冷穿透衣衫,侵襲著骨肉,為了行動方便,這些人只在外衣內套上了一層薄薄的軟甲,在夜中潛伏了這許久,身子都有些僵了。

城牆之前,是一道寬約丈餘的護城河,想要爬上城去,首先便得在這寒冷徹骨的夜裡從水裡潛過去。王琦趴在地上,抬頭凝視著城門樓子上掛著的幾盞氣死風燈,城上根本看不到守衛的人影,可能這天氣將人都逼到城門樓子或者藏兵洞裡去了。側耳傾聽著城內隱約傳來的梆子聲,王琦壓低聲音,對身邊的鍾靜道:「鍾大人,二更了,我們得動手了。」

鍾靜點點頭,「我先過去,你們隨後跟上,記住,下水時一定不要弄出聲響來。」

王琦點點頭,手微抬起,做了幾個手勢,伏在他們身後的特勤隊員們齊齊從懷裡摸出一枚小棍,含在嘴裡,這倒不是保發出聲音,這些人久經戰爭,經驗豐富之極,含一根小棍,只是怕下水之後,被冷水一激,牙關打戰而發出聲響。

鍾靜宛如一條水蛇般在地上扭動前行,姿式怪異,偏生速度卻又快極,王琦一眨眼之間,便只看到鍾靜無聲無息地滑到了水中,伸臂輕輕一滑,一道水線便迅速地向對岸擴展。

看著鍾靜上了岸,王琦無聲地發出命令,隊員們十人一批,依次游過護城河,貼牆根站好。抬眼看著高達二十米的城牆,眾人一齊看向鍾靜和王琦兩人。

鍾靜和王琦對視一眼,同時點點頭,鍾靜伸出一根手指頭,點點自己的鼻子,示意自己來,王琦略微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鍾靜的武功要比他強很多,這麼高的城牆,而且這麼冷的天氣,城牆上滑不溜手,稍不注意就有折戟沉沙的危險。

伸手緊緊衣衫,拉了拉綁在腰間的鉤索,鍾靜悄沒聲地尚著城牆向前摸行了一段,找到了一段城牆的轉角。深深吸了一口氣,十指伸出,摳住磚縫,身子一聳,慢慢地向上爬去。數百外特勤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鍾靜猶如一隻壁虎,一寸一寸地慢慢向上爬去。

前些時日一直在下雪,包牆青磚被雪水浸濕,寒風一吹,凝結成冰,滑不溜手,鍾靜雖然武功極強,但仍是覺得極其辛苦,爬了一半之後,十指酸麻,幾乎要失去知覺,腳尖找好了落腳點,緊緊蹬住,鬆開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一柄鋒利之極的小刀,沿著磚縫慢慢地插進去,直至沒柄,伸手抓住刀柄,這才鬆開另一隻手,甩甩手指,活動了一下關切,輕吁了一口氣,她必須得歇息一下了。整個人貼在牆體上,全靠手指上的力量,此時,如果有一陣大風吹來,都有可能將她吹將下來。

稍微修整了一下,鍾靜便又開始向上攀爬,一點點,一寸寸,終於,在鍾靜感到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她的手搭上了垛碟,猛一使勁,整個人翻上城去,迅速地趴伏在地上,蛇形到燈光的死角,警覺地注視著四周,城牆之上光溜溜地看不到一個人,看來哨兵們都因為怕冷而躲起來了。鍾靜心裡不由暗歎,在定州,即使比這還冷的天氣,哨兵們也不敢偷懶躲藏,否則一旦發現,便只有一條路,死。

從腰間解下鉤索,在垛碟上勾牢,輕輕地將繩子放將下去。片刻之後,王琦靈巧地沿著勾索攀爬上來,又將自己身上帶的勾索放將下去。

三更時分,二百名特勤隊員們都上了城牆,蹲在城牆之上的陰影處,王琦通過手勢下達著一條條指令,在此前,奇霞關上的城樓構造,藏兵洞等士兵休息場所早已被統計調查司摸得一清二楚,此時,他們只需要按圖索翼,找到這些人殺死,並控制信西城門即可了。

特勤隊員們從腰間拔出匕首,鋒利的匕首被塗上了黑漆,防止反射光線,二百人分成十數個小隊,迅速地撲向自己的目標。

藏兵洞的木門被悄悄地推開,沉睡中的士兵絲毫沒有意識到死神已悄悄光臨到他們的頭上,依舊蒙頭大睡,解開的盔甲胡亂堆在地上,腰刀,長矛豎在牆邊,特勤們一個個各就各位,同時抬起手來,噗哧噗哧之聲幾乎同時響起,連一聲慘叫聲也沒有發出,這個藏兵洞中的數十名士兵便在睡夢之中駕鶴西歸。

而幾乎與此同時,西城之上數個藏兵洞中都在上演著幾乎相同的事情。

鍾靜和王琦兩人則摸向了仍然亮著燈光的西城門樓,門洞裡,兩個士兵正袖著手,將長槍抱在懷裡,腦袋卻湊在穿欞前,探頭探腦地不知在向裡看些什麼,不時兩人帶發出低低的笑聲。鍾靜和王琦兩人摸到兩人身後,兩名士兵猶自不覺,兩人同時出手,扳住兩名士兵的頭顱,用力一扳,格的一聲,士兵有離袋猛地偏轉出一個奇怪的角度,臉上猶自帶著笑,人卻已死了。

不知道兩名士兵在瞧些什麼,鍾靜有些好奇,湊近一看,糊窗的窗紙被這兩個死鬼弄開了兩個小洞,將眼湊上去只看了一下,鍾靜便如同被針刺了一下般猛地縮回了頭,貼在牆體上,玉面通紅,胸脯不停地起伏,倒讓正在警戒的王琦也好奇起來,也湊過來一看,心裡不由樂開了花,難怪鍾靜難得地羞澀起來,原來房間裡正在上演著一男兩女的三好故事,床上三具白花花的身體正在翻滾,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不停地做著活塞運動,而在他的身後,另一個女子四仰八叉地躺著,**暴露出無遺,一雙手卻還在男人的身上胡亂摸索著。

王琦伸出舌頭,無聲地怪笑起來,鍾靜恨恨地盯了他一眼,做了幾個手勢,兩人一人一個,提起兩名士兵的屍體,靠近房門。

房門猛地被推開,床上的男子一驚,猛抬頭時,卻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不由怪笑道:「兩個小子,要聽床也用不著這般急色,你…..」話還沒有說完,一名士兵身後驀地飛出一道寒光,其速之快,讓那男子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便沒入到他的咽喉之中,咯的一聲仰天便倒,與此同時,兩道人影如飛般撲來,在兩個女子的驚叫聲還沒有出口之際,寒光掠過,鮮血濺滿了床鋪。

兩人電光火石般地解決了房中的三人,鍾靜臉上仍是紅霞滿天飛,一個轉身便退了出去,王琦卻不慌不忙地將桌上的一壺酒拿起來,湊到嘴邊灌了幾口,笑道:「好小子,牡丹花下死,坐鬼也風流,爺爺我也算對得起你。」退出房門,將門關好,兩人來到城牆之上時,完成任務的特勤隊員們早已等候在那裡。看了一眼手下,王琦滿意地點點頭,到目前為止,行動進行的幾乎完美無缺,他的手下甚至連鮮血沒有濺一滴到身上。

「佈置防守」王琦下令。現在他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小半,但真正艱巨的還在後頭,能夠守到奪關騎兵的到來,那才是勝利。

特勤隊員立刻忙碌起來,一架架的八牛弩,強弩,被推了出來,對準方位,絞好弓弦,一捆捆的弩箭堆放在一邊,每名隊員的身邊都放了好幾柄戰刀和長矛。城門也輕輕地被打開,此時,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王琦瞪大眼睛看著西方,李鋒的五千騎兵將從那個方向襲來。鍾靜靜靜地坐在牆角,擦拭著腰刀,臉色已平靜了下來。

「各就各位」王琦下令道。

此時,十里開外,分散潛入到這裡,剛剛集合起來的李鋒翼州營已是整裝待發,李鋒對身邊的幾名將領厲聲道:「潛行到五里左右,便立即發動衝鋒,記住,我們要快些,快些,再快些,調查司的兄弟們只能為我們堅持幾柱香的時間。都記住了嗎?」

「讓住了」幾名將軍同聲答道。

「好,檢查裝備,人閉嘴,馬銜枚,出發」

五里,五千騎兵這麼龐大的隊伍再也無法掩飾隊形,隨著李鋒一聲令下,五千騎兵摧動馬蹄,迅速地向前衝擊,以這種速度,只需要二柱香的時間,便可以抵達城下。

不時有士兵因為地形而摔下馬來,但大隊人馬毫不停息,咆哮而來,數萬隻馬蹄踩在地上,讓地皮都震顫起來。

奇霞關立時沸騰起來,警鐘聲聲響起,無數士兵從藏兵洞中驚惶失措地奔將出來,除了西城門寂靜無聲外,另外幾座城門幾乎在同時燈火通明起來。

一名校尉側耳傾聽片刻,臉色大變,大聲道:「飛報將軍,敵襲來自西方,西城門」一名士兵迅速下城,飛馬而去。

「第三翼,立即隨我支援西城門」校尉大聲喝道,提起大刀,沿著城牆向西城門飛奔。

聽到奔騰的馬蹄聲,王琦一躍而起,「時候到了,弟兄們,斬了吊橋的繩索」

早就守候在吊索旁的兩名士兵手起斧落,吊橋帶著風聲重重地落下,模亙在護城河上,吊橋之後,城門已是洞開。

「弟兄們,準備戰鬥」王琦大聲吼道。

牆角,鍾靜站了起來,將刀插在腰間,提起一柄強弓,兩指捻起一支利箭,上弦,瞇起了眼睛,在她的腳下,一字排開了數十支羽箭。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奪關

這些天以來,一直心神不寧的李善斌幾乎夜不能寢,輾轉反側之際,只能哀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身在朝堂,比之江湖之殘酷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輕輕巧巧一個鎖關的命令,便會令遠在千里之外的巴顏喀拉無數人為之喪命。無數大楚好男兒將葬身於草原之上,再難回返故鄉,一想起這些,心裡便如蟲蟻撕咬。但他卻無力改變,因為改變這一切,首先要搭上的便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只能如此地安慰自己。

妻兒都已離開數天,孤孤單單的他合衣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燭火跳躍卻無法入睡,是以當城牆上的警鐘鳴響之際,第一時間他便衝出了房門,剛剛出得房門的他便看到數名親衛狂奔而來,臉露驚惶之色。「將軍,敵襲」

一時之間,李善斌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敵襲,那來的敵人?但地面的顫抖立即讓他反應過來,遠處震天的喊殺聲讓他能清晰地分辯出敵人過來的方向,西邊,定州

霎時間,李善斌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無論他在腦子裡盤旋了無數個定州可能反應的方式,但絕對沒有想到定州的反應是如此的直接而暴烈,居然是兵臨城下,刀兵相見。

「備馬,去西城」他下意識地下達命令。

首先發現西城不對的奇霞關值勤校尉馮可反應不可謂不快,沒有坐等李善斌的命令,直接下令城上所有士兵向西城進發,他自己更是摔開步子,一路狂奔向西城而來,當離西城門還有數百米時,他看到了令他肝膽俱喪的一幕,寬大的吊橋沉重地砸了下去,落在護城河上,而遠處,無數的火把正匯聚成一條火龍,飛速地向西城門奔來。

西城已落入敵手馮可腦子裡立可得出結論。「進攻,搶回西城門」馮可揮刀大吼道,一馬當先向西城門殺來。

西城門樓上,鍾靜穩穩地拉開弓弦,隨著馮可奔跑的身形緩緩移動,鬆手,利箭發出嗚的一聲響,電閃般飛向馮可。

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馮可揮刀上撩,間不容髮之間,將鍾靜勢在必得一箭砸飛,利箭擦著他的頭盔飛過,將盔上的紅櫻射飛,馮相身上汗毛倒豎,猛地抬頭看向城門樓子,眼前三道黑線幾乎連成一條直線,筆直地向他飛來,好快的箭,這是他最後的反應。哧的一聲,腦,胸,腹三處連中三箭,馮可仰天便倒,身體重重地反仰到冰涼的城牆之上。

「馮校尉死了」馮可的陣亡引起一陣慌亂,士兵們腳步放緩了下來。

「衝上去,奪回西城門,否則大家都要死」又一名軍官跳了出來,揮舞著武器指揮士兵衝向西城門,但他也只跑出數步,就再一次被居高臨下的鍾靜點名射殺。

王琦向鍾靜豎起了大拇指,回頭大聲下令道:「弟兄們,看到了嗎,支持一柱香的時間,奇霞關就是我們的了,完成了這次任務,回定州我王琦請你們喝酒,逛樓子。」

隊員們轟地笑了起來,雖然大戰當前,但他們卻分外輕鬆,一柱香,憑著他們先前的準備,難度並不大。

「八牛弩,給我照人群最密的地方射」王琦大聲道。

嗡的一聲,八牛弩粗如兒臂膊弩箭帶著尖嘯志射出,城牆之上,地形窄小,躲閃光燈空間著實不大,八占弩飛過,頓時在人群中開出一條血胡同。

此時,城上城下都有大批的奇霞關守軍趕到,遠處傳來馬蹄聲,顯然城內也有騎兵趕了過來,王琦看了一眼城門樓上的鍾靜,知道有她在上面鎮守,城上應當沒有問題,他衝著鍾靜作了一個手勢,便急匆匆地奔下城下,城門,那裡才是關鍵所在,二百名特勤隊員,就有一百五十名守衛在那裡。

西城門,隊員們臨時用土袋及一些傢俱物事修了一個簡易的街壘,後面擺放著八牛弩,強弩,這些隊員們裝備精良,清一色地配備著定州最鋒利的鋼刀,每人一把短匕,一隻手弩。街道上湧來的士兵被他們死死地壓制在百步開外,竟然無法寸進,也只能在遠處用弓箭與他們對射。

李善斌趕到西城門時,這裡已僵持了一小會兒了,傾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看著洞開的西城門以及落下的吊橋,李善斌臉色鐵青,時機稍縱即逝,稍有遲疑,今日便是城破身死的下場。

「騎兵,給我衝過去。」他怒吼道。他帶來的為數不多的騎兵都是他的親兵,聽到自家將軍的怒吼,沒有絲毫遲疑,騎兵們摧動馬匹,向前猛撲過去。弩箭呼嘯而至,一匹匹馬載倒在地,有的直接撞在簡易的街壘上,將簡陋的街壘逕自撞塌,後面的特勤隊員們不得不閃避躲讓,箭雨立時稀疏下來。

一次衝鋒,便有十數匹馬連同馬上的騎士倒下,街道也被屍體阻塞住了,後續的騎兵再也無法發動衝鋒,李善斌摔鞍下馬,一挺手裡的長槍,嘶聲喊道:「生死存亡,便在這一刻,隨我衝過去。」一馬當先,便殺了過去。

一隊隊的步卒挺起長矛,蜂湧而上。

後面的士兵更是忙著將死馬拖到街邊,開出一條臨時通道。

鐵槍揮舞,迎上來的特勤隊員們紛紛倒下,李善斌一步殺一人,步步逼近城門。一百五十名特勤隊員們丟掉了手中的長弓,拔出鋼刀,大吼著迎了上來,一柱香,他們只需要堅持一柱香時間,而現在,時間已過去一半,回過頭去,他們已能透過城門看到正迅速接近的火龍。

王琦迎上了李善斌,作為行動署的署長,王琦的個人勇武沒話說,鋼刀揮舞,與李善斌殺作一團,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在這個人擠人的殺場上,他的鋼刀比李善斌的長槍更能發揮效力。有了王琦頂住李善斌,特勤隊員們壓力大減,刀光飛舞之下,與多出他們數倍的奇霞關守軍打得不相上下。

如果在在寬敞的戰場上,這些隊員們或許發揮不出太大的作用,在正規軍的攻擊之下,他們很快就會失敗,但現在整個西城門亂成一團,奇霞關守軍根本無法擺出作戰隊形,只能根據地形地勢與敵人展開混亂,這便讓單兵實力強得多的定州特勤隊員們佔盡了優勢。更何況,他們手裡的兵器優勢也極大,往往奇霞關士兵與對方一對刀,嚓的一聲響,自己的刀便被砍斷,矛桿被削去,緊接著的便是腦袋被砍下。

但不得不說,對手太多,蟻多咬死虎,奇霞關士兵仍在是慢慢地向著城門靠近。

城樓之上,鍾靜看到了城下的情況不妙,立即掉轉箭頭,嗖嗖連聲,前排的奇霞關士兵紛紛載倒。

李善斌心急如焚,眼見無法佔得上風,狂怒的他拋掉手裡的長槍,劈手奪過身邊一名士兵的戰刀,刀刀搏命,勢如瘋虎地砍向王琦,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立即便將王琦逼得步步後退。

鍾靜上弦,開弓,嗖的一聲,一箭射向李善斌,也是李善斌命不該絕,恰好此時王琦一刀劈來,他一縮脖子,那箭便將他的頭盔嘩的一聲射走,他本人卻連一根油皮也沒有傷著,但受這一驚嚇,手上一緩,王琦便迅速抓住了這一難得的機會,稍稍扳回劣勢。

鍾靜呸了一聲,伸手再去摸箭,卻摸了一個空,低頭看時,先前排在地上的數十支箭已一支不剩,長嘯一聲,鍾靜拔出了腰刀,右手持刀,左手持匕,如同燕子一般自城樓之上掠下,順著台階殺將下去,當她奔下台階之時,台階之上數十名奇霞關士兵都已倒在血泊之中。而她身上,也是血跡斑斑,卻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鮮血。

李善斌連環猛劈,將王琦逼得步步後退,正在左右支絀的時候,一柄長刀驀地自一側伸過,噹的一聲擋住了李善斌的猛擊,將李善斌的功勢完全接了過去。

「王琦,我來,你去擋住其他人」鍾靜道。

「鍾大人小心」王琦躍到一邊,一刀反劈,將身邊偷襲的一名士兵砍翻,這才喘了一口氣,看著披頭散髮的李善斌,不由吸了一口涼氣,俗話說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還真不假。

李善斌與鍾靜交手數合,心就完全沉了下去,對手雖然是個女人,但功夫之高,卻是實在罕見,就算自己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對方卻仍是游刃有餘地擋了下來,有了鍾靜擋在自己前面,自己的士兵此時反而被剛剛與自己交戰的大漢殺得連連倒退。

耳邊的喊殺聲如雷般響起,無數的火把將西城門映亮,馬蹄聲已近在咫尺,李善斌看著數步之遙的西城門,卻猶如天涯般遙遠,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在心裡大叫道,馬上走,再不走自己就會死在這裡了。

心念一定,虛晃一刀,李善斌轉身便走,他這一回頭,伴在他身周的親衛們便一齊轉身,隨著他跑路了。

「殺啊」城外,李鋒挺槍躍馬,英姿勃發,一馬當先衝過了吊橋,搶進了西城門。

奇霞關失守。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追殺

李善斌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只率了百多名親兵,奪路而去,棄了奇霞關,逕自南投,在他的身後,關內尚餘數千守軍,失去了指揮,亂作一團,有的振奮精神,投入抵禦作戰,有的卻棄了刀槍,脫了軍服,貼著牆壁站好,更有甚者卻是趁機作亂,竄入城中百姓家中,燒殺搶掠,肆意為惡,偏生此時,統計調查司外情署的人員也在城中四處縱火,製造混亂,承平已久的奇霞關陷入到了浩劫之中,四處哭聲震天。

入城的李鋒無暇顧此於此,率領騎兵進城之後,立即按照事先擬定的方略,分兵各處,控制城中各處要害,接管城防,佔領衙門,倉庫,控制主要交道幹道,李鋒則率領主力直逼城中兵營,直接將大批士兵堵在軍營之中.雖然及關閉了營門,但群龍無首的奇霞關士兵驚恐地看著在營外起聚越多的騎兵,不知如何是好。幾名領兵校尉聚集在一起,臨時組成了一個指揮機構,商討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危機,其實無外乎兩條路,投降或者戰死。指望這單薄的營門和木柵欄擋住如狼似虎的定州騎兵,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來得更有希望一些。

李鋒手上此時尚有可用的機動兵力約二千餘人,控制城防和各重要機構用去了一半的兵力,還有數百名騎兵跟著統計調查司的王琦去追逃跑的李善斌,而此時在他對面的軍營裡,尚聚有二千多名奇霞關守軍,如果這些士兵夠勇氣奮起一戰的話,一時之間,李鋒還真沒有把握拿下他們。

其實這是李鋒過高地估計了奇霞關守軍,也看低了自己翼州營騎兵的戰力,這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李鋒在定州見多了定州步卒是如何游刃用余的對付蠻族鐵騎的,騎兵對付密集隊形的步兵,辦法並不多,特別是在步卒裝備較好的情況下,而在剛剛的破城戰中,李鋒發現奇霞關步卒的甲胃著實不差。就算奇霞關守軍比定州軍差上一截,但自己的騎兵也沒有蠻族那般驃悍啊

從這一件事上也可以看出李鋒與李清兩兄弟在性格上的差異,溫室中長大的李鋒雖然在這幾年中長進頗大,但遇事總是更多地考慮困難等客觀情況,而久經風霜的李清則更多地考慮到的是能得到多少利益,如果利益足夠大,那麼付出一定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李鋒並沒有考慮多久,事情並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解決了,因為奇霞關守軍決定投降。一名叫樂清的振武校尉代表營內的士兵來見李鋒,表明了他們的意圖。

「李將軍」通過互報家門,樂清已知道眼前的這位定州騎兵將領居然是定州大帥李清的胞弟。「李將軍,扣留定州糧草全是我家李將軍的主意,我們並不知情,而且定州與我并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對在邊境上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定州軍也是一向欽佩有加的,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們并州軍不願與你們兵戈相見,因此,我們決定停止抵抗,以免雙方無謂的流血,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願意放下武器,並服從貴軍的監管,直到定州與并州的高層對此事做出了斷,我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求貴軍保證我軍士兵的安全,尊重我軍士人兵的尊嚴,不得掠奪我軍士兵的財產。」

樂清這番話說得極是漂亮,雖然是投降,但在他嘴裡說出來,卻是冠冕堂皇之極,而且大義凜然之極,焉然一副大公無私,為兩家都著想的樣子。

李鋒有些想笑,心道這樂清倒也算是一個人物,不過事情能這樣解決也很好,翼州營的任務只是奪取奇霞關,而不是殺死多少奇霞關的士兵,他們能放下武器,那是最好,至於後續的事情,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用不了幾天,馮國將率磐石營接管奇霞關,這些麻煩的事情就交給他好了。

翻身下馬,李鋒抱拳道:「樂校尉深明大義,李鋒感佩莫名,李善斌莫名扣押我定州物資,意圖使我軍在草原上被蠻子所敗,此人定是蠻族奸細無疑,我軍攻打奇霞關也是無奈之舉,軍中不可一日無糧,想必樂校尉也是知道的,現在被李善斌無故扣了我軍數十萬斤糧食,我家大帥大為震怒,此舉已大大影響了我軍對蠻族的戰爭,所以不得不行雷霆之舉,對於貴軍,我軍實在是沒有惡意的。樂校尉所說幾條,我李鋒一力承擔。但有一點,還在奇霞關抵抗我軍的貴方士兵不在保證之列。」

樂清深深鞠躬,「多謝李將軍。我這便回營將李將軍的善意傳達給士兵,然後便可以請李將軍入營接管了。」

「樂校尉請」李鋒微笑著伸手一讓。

半個時辰後,軍營之內的守軍放下武器,一排排地站好,目視著定州騎兵入營。

奇霞關被破之後,李善斌急急奔逃,李鋒顧不得去追他,但有一個人卻死死地盯上了他,這個人便是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的王琦,城門口一戰,王琦的一百餘名特勤隊員喪生在李善斌及其親兵手下的多達數十人,每死一個隊員都讓王琦心疼不已,這些人都是行動署精銳中的精銳,在清風司長的大力支持下,這幾年也只練出了這兩百餘人,這一戰便去了大半,如何不讓王琦氣急敗壞,不知回去怎麼向清風司長交待才好,不拿下李善斌,王琦怎麼甘心?眼見李善斌溜了,王琦著爭忙慌地向李鋒討了一個翼五百名驃騎,便直追李善斌而去,反正奇霞關大局已定,已沒他什麼事了。

李鋒知道王琦是這次行動的主事人之一,見他急如星火地向自己計騎兵,還以為是王琦仍有什麼重大任務,也不作他想,立即派了五百名騎兵給他。直到見到鍾靜,才知道事情大概,不由大是跌足,這裡可不是定州,而是并州啊,要是并州其它地方的軍隊聞訊來援,自己這五百騎兵可就要肉包子打狗了。但王琦早已去得遠了,李鋒無法可施,也只能暗地裡求神佛保佑,保佑王琦快快地追上李善斌,並將他捉回來。

李善斌並沒有能逃出多遠,他和親兵胯下的戰馬著實不能與翼州營在定州配屬的戰馬相比,這些戰馬都來自李清擊垮草原部族之後掠奪而來的好馬,耐力極長,李善斌只逃了不到一個時辰,身後的追兵便追了上來。

王琦恨極了李善斌,一進入一品弓的射程,立即便引弓射箭,他身後的翼州營騎兵也紛紛拔箭便射,這等奔射之術,李善斌的親兵也不差,但一個是在馬上返身射擊,另一個則是順勢發箭,此消彼長之下,高下立判,一路奔逃,一路互射,翼州營損失廖廖,李善斌的親兵則一個接著一個地翻身落馬,人數愈來愈少。更加讓李善斌難受的是,奇霞關後,一馬平川,竟是連個躲避的地方也沒有。

又過了一個時辰,李善斌和他的親兵胯下戰馬已是口吐白沫,眼見便不行了,王琦愈追愈近,終於將李善斌包圍了起來。

李善斌臉若死灰,想不到今日竟然死在此地,胯下戰馬一停下來,立即便不行了,兩腿一軟,逕自倒地,要不是他身後矯健,這一下便會被摔下馬來。

手執著長槍,李善斌和他的親兵們圍成一個圓圈,背靠著背,卻沒有投降的意思,李善斌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扣留定州糧食,已將李清得罪死了,就算投降,也沒有好下場,還不如戰死,能全一個軍人的榮譽。好在妻子兒女已隨著鍾子期去了南方,這些年來,自己積攢下來的家產也足夠他們衣食無憂,想起一雙可愛的兒女和嬌柔的妻子,李善斌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將軍,怎麼辦?」一名親衛緊張地手有些發抖,他們只餘下數十人,而對手卻有數百,而且皆是騎兵,這一戰根本沒有任何懸念,只要對方一個衝鋒,自己這些人便統統玩完。

「你們可以投降」李善斌道:「但我決不受此辱,唯有戰死而已。願意走的人放下刀槍,自行離去,我想對方不會為難放下刀槍的你們的。」

親兵們一陣沉默,但卻沒有一個人離開這個圈子,李善斌眼裡露出欣慰之色,「弟兄們,多謝你們,是我害了你們。」

「願與將軍共生死」親兵們大聲道。

看到這些瀕臨絕境的士兵,翼州營騎兵們眼中都露出欽佩之色,知道必死而不畏死,這些敵人也是值得尊敬的。

嗖的一聲,王琦一箭射出,利箭插在李善斌身前腳下,「李匹夫,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吧,你殺了我那麼多好兄弟,現在想想爺爺會怎麼殺死你吧?」

李善斌大怒,「要戰便戰,何必辱人,李某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由你如此侮辱」

「我呸」王琦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狗娘養的,你還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老子們在草原上打生打死,和蠻子們殺得血流成河,你在背後下絆子,捅刀子,你他娘的還算是大楚人嗎?你這種人也稱大丈夫,那天下了男子真要羞死了。」

李善斌不由語塞,長槍一擺,「何必多言,來吧,李某等著你」

王琦冷笑,手裡弓箭一揚,大聲下令,「弟兄們,引弓,上箭,將這些狗東西射面刺蝟,給我們死難的弟兄報仇。」

數百柄長弓同時舉起,利箭上弦,瞄準了中央那圍成一圈的士兵。

李善斌慘然一笑,「弟兄們,我愧對你們,來世我還和你們做兄弟」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縱敵

李善斌丟掉了長槍,閉上眼睛,在數百柄強弓的射擊之下,連一面盾牌都沒有的他們,任何的抵抗都是多餘的。伸出兩手,摟住身邊的兩名親衛,「弟兄們,一路有伴,別走丟了」身邊的兩名親衛苦笑一下,也丟掉了手中的武器,伸手摟住一側的同伴,低聲道:「一路有伴,別走丟了」頃刻之間,一圈親衛們互相摟住了肩膀,這一句話也從隊頭傳到了隊尾,回到了李善斌這裡。

「一路有伴,別走丟了」數十個人一齊大聲喊了起來。

此情此景,讓心中滿是仇恨的王琦也不由動容,猶豫了一下,但一想起剛剛倒在自己身邊的戰友,心腸立刻又硬了起來。

「預備」他大聲道。

身後突然想起了急驟的馬蹄聲,一個清脆但極具傳透力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住手,箭下留人」

王琦霍然回頭,那飛馬而來的卻是鍾靜。

鍾靜飛奔到跟前,胯下戰馬不住地喘著粗氣,顯然也是累壞了,鍾靜厲聲道:「住手都將箭放下來」

騎兵們都看向王琦,他們從李鋒那裡得到的命令是完全聽從王琦的指揮,王琦一聽鍾靜此話,大怒,「鍾大人,為什麼?」

「這是定州十萬火急傳來的命令,你想抗命嗎?」

「那個龜孫子下的這個命令?鍾大人,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少弟兄死在這個人手下嗎?」王琦暴跳如雷。

鍾靜臉色一寒,厲聲道:「王琦,你要作反嗎?這是尚參軍簽署的命令,清風司長聯署你敢罵小姐,不想活了你」

王琦臉色大變,「司長她,她怎麼可能聯署這個混帳命令?這,這……」這了半天,終究不敢違抗清風的命令,怏怏地道:「收箭,收箭」看到王琦這個態度,鍾靜不由分外佩服起尚海波來,如果他的這份命令沒有小姐的聯署,王琦是真敢違抗他的命令幹掉李善斌的,事後就算尚海波要收拾他,小姐必然也會保住自己這個鐵桿心腹的。而有了小姐的聯署,王琦再怎麼仇恨李善斌,也只能服從命令,尚軍師此人,慮事果然面面俱到,想必他在寫這道命令的時候便想到了有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

「到底是為什麼?」王琦走到鍾靜身邊,低聲問道,心裡總是有些不甘,煮熟的鴨子居然拍拍翅膀飛走了。

「小姐和尚軍師聯袂到了奇霞關,我也不清楚這是為什麼,只知道尚軍師聽說你帶兵追來,便著急上火地徵得小姐的同意,讓我飛馬趕來阻止,這一路狂奔可讓我累得夠嗆,你帶兵回去吧有什麼問題去問小姐,相信小姐會給你一個滿意地答覆的。」

王琦恨恨地瞅了一眼李善斌,大聲道:「我們走」撥轉馬頭便行,五百騎兵排成整齊的隊形,縱馬離去。

鍾靜策馬走近李善斌,在地獄門口轉了一圈的李善斌此時猶在夢中,不明白為什麼對手就突然放過了自己,難道他們狂追自己幾個時辰,就是為了嚇唬自己一下,不知不覺之間,身上已是汗淋淋的。

「多謝這位小姐相救」李善斌抱拳對著鍾靜一揖,而他身周的親兵們,卻沒有他這份養氣功夫,從生到死走了一圈,此時兩腿發軟,都已是坐倒在地,猶自以為身在夢中。

鍾靜冷冷地看著他,道:「不必謝我,如依我本意,便讓王琦一陣亂箭射死了你才解氣,只不過這是定州的命令,我依令而行而已。」

李善斌熱臉貼了一個冷屁股,怔了半晌,才點點頭道:「都一樣,如此我欠定州一個活命之恩,如果我還能活下去的話,以後我一定會還這份人情,李善斌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鍾靜瞧了他半晌,冷笑道:「李將軍,你還是想想怎麼逃過吳則成大帥對你的追殺吧,想要報定州給予你的這一次活命機會的恩情,也要你活著才行。」言畢打馬而去,再也懶得瞧對方一眼。

「司長,司長」一頭撞進奇霞關原李善斌的守備府,一眼瞧見清風,也不管尚海波也在場,王琦噗通一聲跪倒在清風的面前,「我沒用,司長,我將二百個特勤隊員折損了大半,請司長處罰,可司長,為什麼要放過那李善斌賊子,我們一大半兄弟都死在他的手裡」王琦伏地大哭。

一路急行而來的清風臉色有些蒼白,但眼中神色卻很興奮,拿下奇霞關,就等於替大帥打開了進軍中原的門戶,這對於定州的戰略去意義,與當初奪取上林裡幾可等同重要,是在在李鋒率隊出發之後數天,她與尚海波生怕李鋒在佔領奇霞關之後不能穩定局勢,便急急地率著磐石營一個翼的隊伍,聯袂趕到。

看到王琦悲憤不已,清風嫣然一笑,站起來走到王琦面前,親手將他扶起來,道:「王琦,起來,你做得很好,非但無罪,而且功夫大焉,此次奪取奇霞關,你與二百名特勤隊員,當居首功,對嗎,尚先生?」

尚海波撫著鬍鬚,欣然點頭,彷彿這一刻,他與清風之間的隔-閡絲毫不存在一般,「清風司長說得不錯,當居首功。」

「可是為什麼要放過李賊,我已將他圍住,他已是翁中之鱉了。」王琦臉上仍然掛著淚水,和著汗水流將下來,合著灰塵,將他的臉變成了一張大花臉。

清風微微一笑,很耐心地對這位功臣道:「王琦,殺他很簡單,但留他一命,價值卻更大,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王琦梗著脖子道。

輕輕地搖搖頭,清風知道,自己手下這員心腹愛將搞行動是一把好手,但對於政治卻是一竅不通,「王琦,我們拿下奇霞關,是為了永久地佔領他,但如何名正言順地佔領他呢?要知道,奇霞關可是并州屬地,我們攻打大楚屬臣,實在是大大地不合規紀啊?」

王琦道:「可是李賊無故扣押我軍糧草,是他們先挑起事端的。」

「話是這樣說,但你也知道,李善斌是誰的人?」

「是寧王的人」王琦咬牙切齒地道。

「是啊,李善斌是寧王的人,但奇霞關卻是并州吳則成的,我們如果殺了李善斌,吳則成大可以說這是李善斌受了寧王的蠱惑與定州為難,他實在是不知的,這樣死無對證,他如向我們討還奇霞關,並願意賠償我們的一切損失,我們怎麼辦?他甚至還可以動員皇宮裡的那位向定州下聖旨,我們怎麼辦?畢竟現在還不是與他徹底翻臉的時候,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面子上卻還要和和氣氣的啊所以,我們放了李善斌,無論吳則成抓不抓得到此人,我們大可以栽贓給吳則成。」

「如果吳則成抓住到了李善斌,並將他送給我們以此請罪呢?」王琦問道。

清風笑道:「我估摸著吳則成就抓不到他,鍾子期何許人也,一旦聽到奇霞關落入我們手中,必然想法設法將此人救走,然後李善斌出面宣稱是受了吳則成的命令行事,事情敗露又想殺他滅口,嘿嘿,這個贓就結結實實地栽到了吳則成的身上,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霸佔著奇霞關,想必寧王也非常樂意我們佔領導奇霞關,威脅蕭氏的。」

尚海波也笑呵呵地道:「寧王想通過糧食削弱我們,見此計無效,反而促使我們佔領了奇霞關,一定會忙著來找我們結盟的,而蕭氏也知道我們實際上是瞭解李善斌是寧王,扣糧也出自於寧王授意,認為我們一定會仇視寧王,也必然會找我們結盟對付寧王,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說不定還會默許我們霸著奇霞關,哈哈哈,左右逢源,對我定州大大有利。」

王琦被這一番話給攪糊塗了,摸著腦袋,道:「司長,尚參軍,你們這一說好像也很有道理,只是我想不明白,不過有一點,我們與蕭家好像仇深得很,蕭氏豈肯與我們結盟,而且我們佔著奇霞著,對他們可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啊」

尚海波笑道:「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眼下,蕭氏的頭號大敵不是我們,而是寧王,別說我們當年只是驅逐了蕭遠山,便是殺了他蕭家的娘老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蕭家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還是會找們結盟的。」

王琦好像有些明白了,怔了半晌,忽地有些憤憤不平地道:「司長,軍師,你們說得是有道理,但聽起來怎麼好像寧王和蕭家都有些瞧不起我們,認為我們就只能與他們結盟一般,難道我們比他們差嗎,我倒認為我們比他們強多了。」

清風與尚海波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清風伸出手指,點了點王琦,道:「你啊,我看快趕上唐虎那個夯貨了,瞧不瞧得起我們有什麼要緊,瞧不起我們更好,總有讓他們哭得時候,好了好了,你下去收拾一下,堂堂一員大將,當堂哭鼻子,真正折我調查司的面子。」

王琦抽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地向兩人施了禮,轉身離去。

「一員勇將兼之有情有義,難得」尚海波評價道。

數天之後,剛剛離開并州不久的鍾子期接到了秘密情報,沉默半晌之後,吩咐手下帶領著李善斌的妻兒仍然向寧州出發,而他則急急地返回并州,並急召許思宇趕到并州,他要找到李善斌並將他帶走。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巡視

巴顏喀拉攻防戰已進行了一月有餘,城外綿延數里的縱深防線已被定州軍像剝大蔥一般,一層一層地削去,各處要塞,據點紛紛失守,定州軍已推進到了離巴顏喀拉一里有餘的地方,再向前一些,定州軍的遠程攻擊武器便將直接威脅到巴顏喀拉城牆了。

蠻族雖然與李清戰鬥了數年,但巴雅爾還從來沒有親自與定州軍當面放對過,這一次他總算是領教了定州軍裝備的精良,武器的犀利,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遠處定州軍攻打巴顏喀拉外圍防線,眼見著那如飛蝗般的弩箭,如暴雨般的石彈,完全由鐵甲裝備起來的黑色的士兵狂潮,巴雅爾黯然失色,雖然早知失敗已成定局,但親眼見到了對手的強大,心裡卻仍是沮喪不已。

與外面敵人的狂攻不止相比,巴顏喀拉城內的局勢也日益惡化,主要是糧食也開始緊張起來,雖然巴顏喀拉作為草的都城,貯備不可謂不豐富,但當初的巴雅爾卻沒有想到局勢為在短短的時間內惡化到如此地步,以致於數十萬人被困於巴顏喀拉城,雖然後期曾搶運了一批物資進城,但相對於巨大的人口基數,仍是杯水車薪。從被困開始,巴顏喀拉便開始採用集中分配製,每日只給士兵提供足夠的食物,而非作戰人員,家屬等則只能勉強度日,至於城內的奴隸,在他們完成了巴顏喀拉的城防之後,每天能有一點吊命的食物就不錯了。

不少蠻部貴族直接建議殺掉這數萬奴隸,這樣每天還可以節約不少的配給,但作為最高統治者的巴雅爾不得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殺人是很簡單的,但一旦將這數萬奴隸殺死,城破之後蠻族就得承受定州軍的報復怒火,從李清的前期舉動來看,他還是很在乎這些奴隸的生命的。而且李清並沒有滅絕蠻族的打算,從他接納富森和一些小部落的投誠來看,他要的是草原的臣服而不是毀滅,很顯然,李清是打算將草原納入他的統治之下了,但如果自己舉起了屠刀,事後即便李清不想報復,他也得考慮定州軍隊的反應,這對於整個蠻族來說顯然是一場災難。

但這數萬奴隸目標前的確是巴顏喀拉城的巨大負擔,總得想個法子解決這個問題。現在巴雅爾唯一的希望就是中原盡快大亂,而自己能堅守得更久,只要守到李清不得不轉身面對中原的局勢的時候,自己就有更多的資本與他展開談判,畢竟對於大楚這些軍閥來說,草原於他們而言更像雞脅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只要自己像一隻刺蝟一樣扎得李清疼了,而且讓他感到攻下巴顏喀拉無望,而返身回去參與到逐鹿中原的戰事中去,草原就贏得了一線生機,而有了這一線生機,巴雅爾相信以草原人的堅忍,數十年過後,又將出現一個強大的草原。

巴雅爾猜錯了李清的心思,現今的李清對自己有著很清醒的認識,中原亂像剛起,各路豪強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積累,現在正是他們最強大的時候,剛剛崛起的定州在各方面比起這些豪強都大大不如,此時,他絕不會貿然摻合進去,草原,是李清爭霸中原的一枚重要的棋子,李清絕不會捨棄,更何況,不解決掉草原,讓自己的後背上有著這麼一顆釘子,李清也不會感到舒服。

李清只會選擇一個對定州最合適的時間參與到這一場重定大楚江山的遊戲中去,而在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讓自己一步一步變得更加強大。

前些日期子從定州傳來的情報讓李清焦灼不安,眼下足夠的糧食是定州軍戰爭勝利的基本保證,如果糧令出了問題,則意味著定州軍必須速戰速決,一旦不能迅速拿下巴顏喀拉,那他只能撤軍,維持數十萬軍隊的消耗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一旦斷糧,對於軍隊而言,那將是一場災難。

李清數次準備下達發動全線總攻的命令,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定州的家底了,定州四大倉的糧食如果不及時補充,維持現有軍隊一個月之後就會見底。而一個月打下巴顏喀拉,難度還不是一般的小,李清絕不會輕視現在對面那坐城市中的敵人的能力和智慧。

每每要下決心的時候,李清又總是在最後時刻否決自己,既然尚海波清風路一鳴三人都沒有向自己發出最後的警告,那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機會,他相信這三人的能力。

在焦灼不安中艱難地度過每一天,整個定州軍中,除了過山風,呂大臨,王啟年和唐虎四人知道此事外,剩餘的人都被蒙在鼓裡,各營的將軍們仍然在按照事先的佈置有條不紊地一個一個拔除外面的據點,盡量地以武器地優勢壓倒對方,從而減少士失的損失,仗打得是不慍不火,但卻著有成效,只是如此下去,需要的時日可就長了。

李清在唐虎的護衛下巡視著軍營,重點是輜重營,軍中數以千次的投石機,數以萬計的弩機,每天都要損失不少,全靠輜重營維修,而且到了巴顏喀拉,他們還多了一項任務,草原之上石料難尋,前期的攻擊,能找到的石頭都被運來打磨成了石彈,現在附近數十里內基本已難尋到大量的石料了,為了保證投石機的攻擊,輜重營另尋蹊徑,在營內築起了數座火窖,取土燒製陶彈,燒得結實的陶彈在滿懷疑慮的軍隊第一次試用之後,被各營將軍們大加讚賞,這些陶彈相當堅硬,不僅能被當做石彈攻擊,而且落地之後,往往因為巨大的衝擊力而炸開,四散迸飛的陶片對敵人所造成的殺傷相當之大。雖然沒有石彈那種摧城拔塞,轟塌要塞的威力,但對敵人士兵的威脅卻更大,因為陶彈炸開之後,濺飛的彈片毫無規則可尋。

輜重營的指揮任如清陪伴著李清巡視輜重營,李清撿起一枚燒製好的陶彈,伸指彈了彈,聽著那清越的聲音,不禁大樂,想不到任如清居然能想出這一招來,果然是事事留心,皆有學問。看到任如清仍是那麼不修邊幅,一副邋遢模樣,五品官服穿在身上,也被揉得皺皺巴巴,不由笑道:「任大人,雖然你實心任事,甚得我心,但這儀容仍是要注意的,你可是我定州五品大員,整個定州,能做到五品之上的官員可也是屈指可數的。你這模樣,要不是穿著這身官服,別人都要以為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匠師了。」

任如清笑道:「大帥,如清本身便是一個匠師,官做得大,那也是大帥的抬舉,其實在如清心中,自己永遠是一個匠師,作為一個匠師,如果我盡去注意官威官儀,不親自到一線去看,去聽,去試驗,去親自動手,那如清便失去了本性,便不能為大帥做事了。不過大帥既然說了,以後如清一定注意。」

李清大笑起來,伸手拍拍任如清的肩膀,道:「好,說得很好,倒是我有些迷失了,你說得不錯,我可以很容易找到一個五品官,但卻極難尋到你這樣一位大匠,任大人,你不必改變,便依你本心便好,說實話,一個人做官久了,真得很容易改變自己本身的性格,你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我很欣慰。」

任如清抱拳一揖,「多謝大帥誇讚。如清一定為大帥做出更厲害的兵器,為大帥蕩平天下盡一份力量。」

李清微笑不語,現在定州的每一個人心氣都很高了,不說那些統兵的將軍,便連一向不問世事,一心鑽研的任如清匠師也放眼天下了。

一邊隨意在營裡走著,一邊問任如清,「可有什麼困難需要我解決的?」

任如清猶豫了一下,道:「大帥,別的倒沒什麼,就是人手不足,如果有可能,我需要增加大批的人手來製造陶彈和做一些雜事,現在輜重營便是將一個人當兩個人使,仍是不夠,匠師們都累得狠了,時日一長,我擔心他們扛不住,大帥是不知啊,每日各營的將軍們派人來領取武器,如果給得慢了,或者給不足,那些將軍們可會指著我鼻子罵的,我的大案已被將軍們拍碎幾張了。」

李清哈哈大笑,「將軍們立功心切,任大人不要怪他們,回頭後會訓斥他們,怎麼能對我們的任大人如此無禮,放心,他們一定會找你道歉的。」

「倒歉倒不必,將軍們的心思如清能理解,將軍們在前線流血流汗,如果不能保證他們的武器供應,向我撒撒氣倒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如清很是愧疚啊」

李清點點頭,任如清能這樣想,固然是因為他胸懷寬廣,但只怕在他內心之中,還是有一份自卑心理在裡頭,畢竟一個匠師做到五品高官,這也只是在自己定州而已,大楚其它地位,匠師的地位還是很低的,很多將軍們的官品還沒有任如清高,居然也向他拍桌子,說明將軍們從心底裡也沒有將任如清這個匠師官員放在心上,這個風氣必須剎住。平定草原之後,李清已決定定復兩州不僅要武攻,更要文治,而文治除了傳統的取士方法外,他已經決定另開格物科,以此來搜羅各類人才,而像任如清這樣的技術流官員,以後在定州的比例將會越來越多,如果不及早考慮這件事情,以後會在官員中造成對立,那就悔之晚矣

正想著心事,一名親衛急奔而來,「大帥,定州送來緊急軍情。」

李清霍地抬起頭,一定是那件事情,來不及多想,他拔腿便走。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打賭

從信使手裡接過那厚厚的卷宗袋時,饒是李清如今早已喜怒不形於色,見慣了大風大浪,但此時心中仍然是有些砰砰亂跳,從信使的臉上看到的是歡喜的神色,這才讓李清心神大定,看著手裡的卷宗袋,除了火漆封印外,封口處居然還蓋著三枚大印,尚海波的軍府印,清風的統計調查司印,路一路的州府印,可見定州三巨頭對這份案卷的重視。

撕開封口,抽出厚厚的文件,李清越看臉上喜色越濃,奇襲佔領奇霞關,可以說為以後定州進兵中原打開了門戶,只要自己願意,隨時可以兵出奇霞關,威脅大楚腹地,奇霞關後,一展平原,沃野千里,正適合以後自己的騎兵出擊,奇霞關握在手中,便如同一把利刃,頂在了蕭浩然的胸腹之上,只怕從此以後,他睡覺也要睜只眼睛盯著這裡。

即便自己已決定在大楚動亂的前期,不準備插手而安心發展內政,但自己卻可以以奇霞關為據點,要脅那些想要大展鴻圖的勢力,比如蕭浩然,比如寧王,不斷地抽取他們的血液來養肥自己,當他們打得足夠累了,自己養得足夠肥了,便是定州出兵的時刻。而定州不出兵則已,一旦出兵,必然便是如同犁庭掃穴一般,橫掃天下。

砰的一拳擊在案上,李清喜道:「太好了,來人,請呂將軍,過將軍,王將軍到我大帳議事。」

片刻之後,呂大臨與王啟年便聯袂而至,而在西城的過山風,則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前來,李清微笑著將手裡的卷宗遞給呂大臨和王啟年,兩人匆匆瀏覽一遍,都是大喜過望,前一段時間的擔憂此時完全不翼而飛,不禁後勤無憂,定州先前制定的戰略將能繼續實施,更可喜的是奪得奇霞關對於定州重要的戰略意義,這兩人都是統兵重將,知曉定州整體的戰略佈署,對於平定蠻族後定州軍的動向都在腦子裡有著無數的謀劃,但因為奇霞關的存在,可謂困難重重,但現在卻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呂大臨站了起來,深深地對李清一揖,「末將恭喜大帥了」

李清急步走到跟前,兩手扶起呂大臨,道:「呂將軍,同喜」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會心地一笑,呂大臨這一揖,代表著他徹底地向李清表示忠心,並願意為李清效犬馬之勞,而李清的動作卻是表示正式接納呂大臨。

呂大臨作為定州本土系的代表人物,他們最大的心願便是擊敗蠻族,而對於爭霸天下,並不如何熱心,但隨著李清入主定州,對蠻族節節順利,勝利已是近在眼前,偏生此時看似強大無比的大楚朝廷發生巨變,作為一名高級將領,呂大臨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皇權衰落,中原將進入軍閥世家混戰時代,誰能重定山河,鼎定天下,誰就將是這天下新的主人。

呂大臨作為定州的高級將領,自然是看懂了李清的一系佈置和戰略意圖,都是為了最後能進軍中原,參於到這場爭霸天下的遊戲中去,不參於進去,便等於將從定州利益集團核心層退出,自己最好的結果便是困居定州,或者為李清去管理新打下草原甚至更遠的地方,而且追隨自己的定州本土系也必將受到打壓,甚至自己受到定州本土系將領和官員的報棄,參與進去,雖然風險很大,但利益也同樣巨大,開國功臣的誘惑是巨大的,如果李清成功,那若干年後,自己呂家也必將成為新一代的門閥世家,呂家將在自己手中興起。

多番考量之後,呂大臨最終決定要參與進這個遊戲中來,今天他隱誨地向李清表達了自己向他效忠的決心,果然,立即便得到了李清熱情的回應。

李清當然有理由高興,對於定州遠期的戰略目標,呂大臨的反應一直是很淡然的,這曾在一度時間之內,迫使自己不得不考慮在對蠻族戰爭結速之後,要想法打壓事者瓦解定州本土系,但這勢必在定州軍中和行政系統中引起動盪,而他們的領軍人物呂大臨的表態,則意味著自己的擔心將結束,定州將重新捏緊拳頭一齊對外,而不必內耗。

帳外傳來急驟的馬蹄聲,緊跟著便是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帳門打開,過山風魁梧的身形出現在眾人眼前,聽到帳內的笑聲,看著眾人的神色,過山風心中大喜,知道困撓定州軍的麻煩一定是解決了。

「大帥,糧食問題解決了?」過山風問道。

李清微笑不語,呂大臨笑道:「不止,過將軍,你聰明過人,卻猜上一猜,如能猜中,我請你喝酒。」

王啟年哈哈一笑,「你若猜中,這頓灑便也算我一份,我與呂將軍一同請你。」

過山風一雙牛眼在帳內三人臉上轉了幾轉,「你二人給我挖坑麼,如我猜不中,這酒肯定是要我請的了?」

「當然」呂王兩人異口同聲。「可敢賭?」

過山風大笑,「賭我倒不怕,但你們那酸酸的馬奶酒我可不愛喝,如我猜中,我要喝咱們定州釀製的烈酒。」

「成交」呂王兩人立刻答應。

李清笑著搖搖頭,定州釀製的烈酒一向不允許喝,而是用在醫療消毒方面,但這種酒對人的誘惑太大,這三人作為高級將領,肯定是私自搞了一點的,不過這是小節,李清也不會這件事來斥責自己的大將,聽聞三人以這種烈酒為賭資,也只是一笑了之。特權從來都是存在的,就像自己帳內,不也是有著這樣的好酒麼?

過山風在帳中踱了幾步,自言自語地道:「糧食問題肯定是解決了,但還有什麼事比解決這個問題還讓你們興奮呢?」

低著頭,倒背著雙手,在帳內走來走去,蠻族問題只要能用足夠的糧食,便不成問題,能讓他們如此高興的,便只能與定州後期的問題相關,對了,尚參軍他們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呢?奇霞關,關鍵肯定是奇霞關了。

「這件事情與奇霞關有關聯」過山風歪著頭,打量著呂王兩人,眼角卻偷偷地掃了一眼李清,呂大臨正襟危坐,不露聲色,李清仍是一臉微笑,端茶自品,但是王啟年臉上的肌肉卻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這個細小的動作讓過山風逮了個正著。

果然是奇霞關過山風在心裡道,但接下來的推斷卻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轉臉看向李清,「大帥,我們拿下了奇霞關?」

李清還沒有答話,王啟年已是一躍而起:「老過,你,你怎麼一猜就著?哇呀呀,我不該跟你賭,我攏共只有不到五斤酒啊」

李清大笑,過山風聰明過人,可以說在自己麾下,不僅是武功,便連政治謀略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較之王啟年等人更有前途,此事讓王啟年來猜,斷然是猜不出的。

「末將恭賀大帥」過山風一臉燦然,作為被李清拔於微末的大將,他一身的前途全繫於李清的身上,李清的不斷前行也代表著他將不斷前行,以前當土匪時,他最大的理想是有飯吃,有灑喝,有女人上,然後便是能活得更長一些,加入定州軍後,讀書識兵法,官越做越大,視野便也越來越寬闊,加之李清特意地培養,過山風的成長速度是驚人的,到得如今,他實打實的是已是能與呂大臨相提並論的大將,較之王啟年已是高出一籌了。

「這頓酒我請了」李清笑道:「鬍子,不要心我那幾斤酒,你還是自己留著偷偷解饞吧」

幾人都是大笑起來,大笑聲中,唐虎掀簾而入,看到幾人歡喜的神色,不由一怔,王啟年拍著唐虎的背,道:「虎子,大帥要請我們喝酒了」

唐虎大喜,嘴巴都快咧到腦後,「這敢情好,我這酒蟲快餓死了。」

李清笑道:「虎子,有什麼事麼?」

唐虎哦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大帥,剛剛前邊傳來信息,蠻族派來使者,要求面見大帥。」

「蠻族使者,見我?」李清疑惑地問道。

「莫非他們眼見打不過,準備投降了?」王啟年瞪大眼睛問道。

李清搖搖頭,「不可能,眼下巴雅爾還有困獸猶斗之力,不到最後關頭,他是絕不會投降的,唐虎,通知他們放行,我看看他們想打什麼注意?」

巴雅爾派出來的時者依然是與李清打老了交道的諾其阿,一看到諾其阿,李清就不由樂了,這小子本是以勇武出名,但現在,倒像是變身為外交使節了,頻頻往來與定州軍與巴顏喀拉之間。

「諾將軍今日所來何事?可是巴雅爾大汗自知必敗無疑,派你來商討投降事宜?」李清調侃道。

諾其阿傲然立於帳中,大聲道:「李大帥此言差矣,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何來投降一說,我軍正枕戈待旦,等著李帥前來交鋒呢」

李清點點頭,「甚好,用不了多長時間了,我就可以再一次見識諾將軍的勇武了既然不是投降,請問諾將軍所來何事?」

「我奉皇帝陛下之命,前來與李大帥商討我巴顏喀拉城中數萬奴隸的出路問題」諾其阿微笑道。「我族大部貴族都要求殺掉這些奴隸,但我家皇帝有好生之德,不願屠殺手無寸鐵的奴隸,因此願意給大帥的這些同袍一條生路,允許大帥您贖回這些奴隸」

「贖回?」李清的眼睛瞇了起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必十倍償之

「對,贖回」諾其阿揚起頭:「我家皇帝陛下說了,你我兩家兵戎相見,本不欲讓這些奴隸歸來而增長李大帥的實力,殺掉會於我們更有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不願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舉起屠刀,但卻也不能白白地放回,因此便按照草原的規紀,你們可以贖回這些奴隸」

李清高高地坐在大案後,雙手據案,上身前俯,兩眼死死地盯著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諾其阿,眼中的怒火卻愈來愈濃,直看到諾其阿心中發毛,聲音不自覺地越來越低。

「不願向手無寸敵的人舉起屠刀?」李清先是冷笑,接著笑聲越來越大,「諾將軍,你說這話當真是可笑之極,你們蠻族數百年來無數次地進軍定州,又有那一次沒有向手無寸敵的定州人舉起過屠刀,你們所過之處,殺人擄掠,焚燒房屋,這一次居然發起了善心,只怕不是不願殺,而是不敢殺吧」

「兩軍交戰,戰場搏殺,雙方生死各安天命,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但你等若敢屠殺我無辜百姓,巴顏喀拉城破之日,我必十倍償還之,你殺我一名百姓,我便殺你十人,到時城中血流飄杵,爾等後悔莫及」李清拍案而起,怒髮衝冠。

為李清氣勢所攝,諾其阿心志險為其所奪,又羞又愧,又惱又恨,嘴唇哆嗦,臉色發紫,仰視著李清,半晌才抗聲道:「若所殺俘,李大帥便沒有做過麼?當年安骨部落一戰,數萬老弱婦孺便倒在李大帥的刀槍弓弩之下,這些人又有何辜?李大帥的正義安存?」

聽到諾其阿直斥李清,過山風霍地站起,長刀出鞘,跨上兩步,嗆的一聲將刀架在諾其阿的脖子上,怒道:「賊子好生無禮,爾等殺我定州百姓,數百年來何直百萬,我等殺你幾人便不行麼,難道你殺我百姓便是理所當然,我殺你之人便是毫無正義麼?敢對大帥無禮,我活劈了你」

諾其阿凜然不動,只是高昂著頭,盯著李清。

李清默然無語,擺擺手讓過山風退下,自己也慢慢地坐下來,當年迫於無奈,任由尚海波下令屠殺了數萬安骨部落的老弱婦孺,對於這一場屠殺,內心深處李清一直難以釋然,與其它人認為的理所當然不同,來自後世的李清卻是很難認同的。看著諾其阿,緩緩地道:「自古以來國戰無正義,你我兩家廝殺數百年,這仇恨已浸到了骨子裡,爭論這些毫無意義,好吧,贖回,也不是不可,巴雅爾開價幾何,你卻說來?」

聽到李清終於答應贖回,諾其阿鬆了一口氣,「一個奴隸十斤糧食,巴顏喀拉城內如今尚存十萬奴隸,李大帥只需出糧食一百萬斤,便可以領回這些人。」

「十斤糧食?」李清詫異地盯著對方。

呂大臨霍地站起:「巴雅爾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撐壞了他?如此不靠譜的贖回條件,想也別想。」

諾其阿道:「呂將軍此言差矣,以往一個奴隸價值幾何,久居定州,深諳我草原規紀的呂將軍想必清楚得很,這個價格已與白送無疑,我家皇帝陛下是很有誠心做成這筆交易的,這才開出一個低廉的價格,呂將軍如何還說這條件太高?」

「此一時也彼一時。」呂大臨冷笑道:「此時十萬奴隸在巴顏喀拉城中,已成了燙手山芋,殺,你們不敢,讓他們活著,卻每日又要消耗你們不少的糧食,讓你們本就可憐的一點物資更加窘迫,如此情況下,我們便是每人只出一斤糧食,我也覺得恁高?」

「豈有此理」諾其阿大怒,回頭看著李清,「李大帥,既然你們好無誠意,那麼這樁生意便就此作罷,這十萬奴隸便留在城中吧,等到我們巴顏喀拉吃完了糧食,我們便將這些奴隸殺來煮了吃,十萬人,總也有百來萬斤肉食,足夠我們吃上好一段時間了。」

此話一出,帳內各人都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大楚人一直稱乎對方為蠻族,野蠻人,但其實草原在與中原數百上千年的交往中,深受大楚文化的侵蝕,與早年已是大有不同,這吃人一事,卻是聞所未聞。

「你,你們簡直就是禽獸居然要吃人。」王啟年拍案而起。

諾其阿冷笑連連,「聽聞大楚大災之年,也曾有過易子而食之舉,幾位將軍何故做此訝然之狀?我草原一族面臨生死關頭,守不住巴顏喀拉,便是亡國滅族之禍,別說是吃人,便是再慘烈十倍,百倍之事,我等也一樣做了。」

城中為數眾多的奴隸,一直是李清的一個心結,不要說蠻族吃人,便是自己打到巴顏喀拉城下之時,巴雅爾只需將奴隸們押上城牆,充作肉盾,自己便也要投鼠忌器,總不以須攻城之時先將自己宣稱要解救救世主的同袍先一一射殺在城頭,如果這樣做了,定州在士兵中所做的前期宣傳便統統報廢,看一看前面鐵豹子等人戰場認親的場面,只怕這十萬奴錄裡面,便有不少是自己戰士的親人,保護好自己戰士的親人,也是自己這個當統帥的責任,同時也是讓士兵歸心的一個極好的方法,所以,這十萬奴隸自己是一定要先期救出來的。目前看來,巴顏喀拉已快要山窮水盡了,否則巴雅爾決不會作此自曝其短之舉。

「好了,諾其阿,你也不用誇誇其談,你回去告訴巴雅爾,我定州雖然不缺糧,但糧食千里迢迢運來,卻是損耗也是極大的,並沒有很多多餘的糧食,但是為了我城中同袍,我還是願意擠出一部分來贖回他們,但一個奴隸五斤糧食,是我能出的最高價格,如果願意,我們兩家便交換,如果不願意,那麼我們便只能為這些死難的同袍報仇血恨了。」

諾其阿還沒有答話,過山風已轟地站了起來,「大帥,我反對。向對方提供糧食,讓這些蠻子吃得飽飽得來殺我們的戰士麼?大帥請三思。」

王啟年也站了起來,「大帥請三思我認為,我們一點糧食也不能給他們,我看他們也沒有膽子殺這些奴隸。」

「那你們便試試看」諾其阿怒道。

李清敏銳地抓住了諾其職眼中飄過的一絲慌亂,心中已是更有底氣了,「二位將軍,你們麾下將士是我定州人,而城中那些百姓也是我定州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豈能厚此薄彼,我們的士兵全副武裝,而城中奴隸手無寸鐵,我相信便是你們的士兵,也願意拚死上陣殺敵,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自己同袍的安全。一直以來,我們不就是這樣做的麼?不必多言了,我意已決,諾其阿,你們同意麼?」

諾其阿道:「大帥所提價格,我無權決定,需回城請示皇帝陛下。」

李清擺手道:「好,那你就快去快回,今天我軍不攻城了,我就在帳中等你的消息。這一來一去之間,也用不了一個時辰。」

看著諾其阿的背影,李清笑顧過山風,「過將軍反應倒是快得很,有了你的配合,想必巴雅爾是不敢與我們討價還價了。」

過山風微笑道:「大帥胸中自有成算,過山風略助一臂之力。」

李清身後的唐虎訝然道:「過將軍,你剛剛不是還在拚命反對大帥的意見麼,怎麼這一會兒便成了幫助大帥了,這是什麼意思?」

帳內幾員大將都是笑而不語,將唐虎急得抓耳撓腮,其實說穿了也簡單,諾其阿見到李清麾下大將一齊反對,回去自然要對巴雅爾說明這一點,巴雅爾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必然擔心價格太高,讓本就有些猶豫不絕的李清在大將們的反對下一恨心便放棄這一交易,在那麼這十萬奴隸可就真地砸在自己手中了。如此一來,十萬奴隸換取五十萬斤糧食,也算小有收穫,至少巴顏喀拉可以支撐更長的時間了。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之後,返回的諾其阿同意了這一條款,三天之後,每一天定州軍交給蠻族五萬斤糧食,換回一萬奴隸,十天為限。

「擊鼓,聚將」李清吩咐唐虎,「三位,是時候讓我們的將軍們知道我們的整體戰略了。」

中軍帳外,數十面牛皮大鼓同時擂響,遠遠地傳到各營,這是聚將鼓。

半個時辰之後,定州軍各營主將齊聚於李清大帳,李清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呂大臨,過山風,王啟年,姜奎,關興龍,姜黑牛,魏鑫,熊德武……. 一個個自己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面孔從眼中一一掠過,眾將眼中都是閃現著興奮的神色,一直以來,李清極少召集所有的營級將官議事,從來都是直將大的戰略方向制定,然後任由下面的統兵大將自由發揮,只要達到戰略目的,其中的戰術過程,李清是不大理會的。千個人萬種法,每位將軍都有自己的作戰風格,如果自己事事插手,只會限制這些將軍們的才智,使他們束手束腳,不僅讓他們得不到鍛煉,反而會讓他們成為應聲蟲,穿越而來的李清可不會忘記在他原先的那個時代,在那場波瀾壯闊的解放戰爭中,沒有受過什麼正規軍事訓練的解放軍是怎樣打敗那些軍事素養極高的國軍將領的。

「各位將軍,下面,你們聽到的將是我們定州奪取巴顏喀拉的最後方略」李清緩緩地道。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兵臨城下

巴顏喀拉城下,出現了可能是人類自古有了戰爭以來最為奇怪的一幕,每天凌晨至午時,從定州軍營裡,浩浩蕩蕩的糧車出發前往巴顏喀拉,而從城裡則走出大批大批的衣裳襤褸的奴隸,雙方和平地在戰場上交換,蠻族押運後數萬千糧食,而定州兵則迎回一萬名同袍。而一至午後,前面的平靜則立馬變成了金戈鐵馬,雙方將士為了方寸之地,拚命廝殺,往往一塊陣地在數個時辰之內便數易其手,鮮血浸紅了每一寸土地。依仗著兵甲的銳利和高昂的士氣,定州兵每日都在向前推進,距離巴顏喀拉主城是越來越近了。

室韋鐵尼格非常不理解李清的作法,氣林林地對著過山風道:「過將軍,李大帥這是失心瘋了麼?巴雅爾現在最缺的就是糧食,而李大帥為了區區一些奴隸,居然用這麼多的糧食去交換,巴雅爾有了這些糧食,如虎添翼,我們的戰士又要多流多少鮮血才能擊敗他啊」這些天以來,鐵尼格每天的損失都很大,眼看著自家兒朗成片地倒在前進的道路上,鐵尼格就覺得李清一定是發瘋了。

過山風瞟了一眼鐵尼格,眼中的輕蔑之色一閃而過,「大帥深謀遠慮,豈是我等能夠揣測的,再說了,我定州出兵草原,目的之一就是要解救我們這些正在受苦受難的同袍,豈能放任我們的同袍受人虐待而坐視不理,區區一點糧食算什麼,便是再大的代價,我們定州也願意付出。」

鐵尼格搖搖頭,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實在難以理解這些定州人的想法。看著過山風板著的面孔,明顯十分不高興自己對於李大帥的指責,聳聳肩,鐵尼格便也閉嘴不言,在他看來,自己是定州軍的盟友,又不是李清的下屬,既然不苟同李清的處事方法,當然應該發出自己的聲音。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鐵尼格心中的不滿也是愈來愈盛,他認為自己在這裡沒有得到足夠的尊重,作為盟友,李清所有的作戰方略應該先與自己通氣,並取得自己的認可,要知道,圍困巴顏喀拉的雙方大軍,自己室韋人可是佔到了幾乎一半了。但李清從來到巴顏喀拉之後,只是來拜會了自己一次,然後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通過過山風轉達給自己,這讓他有些憤怒。

我又不是你的下屬,他在心裡道,現在李清的作法,明顯是將自己視作下屬,而且位置還不如過山風。這讓他很不高興,只是室韋人作戰,一向沒有後勤供應,都是打到那裡,搶到那裡,以戰供戰,現在草原上搶無可搶,自己的後勤補給全靠定州軍供給,消耗的箭矢也要定州軍補充,命脈被捏在別人手中,他也只能忍氣吞聲。

等到打下巴顏喀拉,自己就可以縱軍搶掠,巴顏喀拉是蠻族都城,想必是富得流油的,到時自己便不用再依仗定州軍了,自己想與定州劃地而治的分享勝利果實的願望也在自己上一次拜訪李清時很清晰地告訴了,看李清的樣子,並沒有拒絕自己的打算,看來此事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室韋人與草原人仇深似海,定州人也同樣如此,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以定州李清所表現出的豪爽,應當不會在乎這些利益,更何況,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精力來管理這麼大的一片區域和散佈草原上的上百萬蠻族,鐵尼格依稀瞭解,大楚現在內部比較混亂。

鐵尼格想著自己的心事,殊不知過山風此時看他的目光便如同看一隻砧板上的死魚,過山風已知道了李清的全盤計劃,對於草原和室韋人,李清已經制定了一攬子的解決計劃,正在一步一步的實施之中。

對於李清以糧換奴的作法,過山風是佩服的五體投體的,那些奴隸被定州擄掠而去,少則數年,多則數十年,這些定州百姓,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重回故地,盼望著與親人團聚,而大帥僅僅用每人五斤糧食的代價便將他們換了回來,回來的不僅僅是對定州有著莫大作用的丁口,拿大帥的話來說,最為難得的便是人力資源,更為重要的是,這十萬奴隸將成為對大帥最為忠心的子民,在他們眼中,大帥便是他們的再生父母,是他們的天。

縱觀整個大楚與蠻族的戰爭史,還沒有那位大楚統帥能在最為激烈的戰時,用寶貴的軍糧來換取奴隸的性命,即使是在大楚最為鼎盛的時候,當年的開國英武皇帝曾將蠻族打得找不著北,也不曾將目光投射到這些最為下層的奴隸身上。

這便是大帥與眾不同之處,也是大帥最令人心折的地方。想到這些奴隸,過山風便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從一介流竄作案,朝不保夕的土匪,到如今大帥帳下三大將之一,過山風不僅感慨萬千,自己的命真好,這是碰到了李大帥,換作另外一個人,只怕如今自己的骨頭都快爛成灰了。

「鐵尼格王子」過山風偏過了頭,看著鐵尼格,指點著前面的兩座小山,這兩座小山完全是蠻族用挖出的大量泥土堆砌而成,一左一右,卻又互相連接,宛如老虎的燎牙,在定州軍的作戰沙盤上,這兩座山被統稱為虎牙山,「我們兩軍各自負責一座小山,打了三天了,我移山師已數次攻上了山頂,但因為你室韋軍攻擊另一側不力,致使我軍不得不放棄快要到手的陣地,被迫撤回,我希望今天的攻擊你們能再勇猛一點,一鼓作力拿下虎牙山,大帥明令我們十天之後,要兵臨巴顏喀拉城下,如果不能迅速攻克這個攔路虎,我們便不可能完成大帥的命令了。如果因此拖了整個戰事的後退,王子,我們兩人都是不好交待的。」

鐵尼格不滿地道:「過將軍,這些天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軍不盡力,而是我們室韋人都是騎兵,這坐小山之上,路障,拒馬溝,鹿角,各種障礙數不勝數,極不利騎兵攻擊,我軍在這座山上已死了上千人,你還要我怎麼向李大帥交待,如果說實在要交待,那也是你的事,你別忘了,我只是你們的友軍,並不是李大帥的下屬,我沒有必要向他交待。」

過山風冷笑一聲,「鐵尼格王子,想要得到足夠的利益,便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我想如果你不在這場戰事中作出足夠的貢獻的話,戰後利益分配,你說話的聲音也不響吧,不要強調什麼客觀原因,你也不要忘了,你們室韋人是我們武裝的,我們定州軍不欠你們什麼,從蔥嶺關外一路打來,一路之上碰上的險關要隘,那一種不是我們移山打下來的。不利騎兵攻擊,那騎兵就下馬來,作為步兵攻擊。午後我軍將準時攻擊左側虎牙要塞,我希望到時候能名夠看到你們室韋軍隊準備對攻擊虎牙右側要塞。」

過山風說話,一鞭子抽打在馬股之上,揚長而去,此時此刻,他已不需要對鐵尼格再客氣什麼了,看著過山風囂張的背影,鐵尼格氣得說不出話來。

午時三刻,正是一個人氣血最盛的時刻,過山風麾下大將熊德武的海陵營準時展開了對左側虎牙要塞的攻擊,而幾乎與此同時,室韋人也開始了對右側要塞的狂攻,受了過山風刺激的鐵尼格這一回像是發狂了,一次性投入了上萬兵力,所有人都下了馬,作為步兵,開始仰攻要塞,一時之間,虎牙山上,喊殺聲驚天動地。

西城開始攻擊的時候,東城出同樣開始了出擊,與西城相比,東城的攻擊集群在呂大臨的統一調配之下,步騎之間,遠程打擊及近身攻擊更為高效,蠻族外線防禦的最高指揮官伯顏左右支絀,但在定州軍壓倒性的優勢火力面前,陣地仍是一塊接著一塊的丟失,隨著換奴行動的開始,定州軍的攻擊也更加凶恨了,如果說前幾次伯顏體會到的是狂風暴雨的話,這幾天以來,他感到的便是雷霆閃電。

前方在作戰,李清卻沒有去前線觀戰,此時,他正在中軍大帳中接待著自定州而來的一位特殊的人,這個人便是在定遠之戰中被俘的蠻族藍部首領肅順。

肅順被俘之後,在李清的關照之下,身體上並沒有受到什麼苦楚,甚至於他的待遇,較之一般的定州官員將領和官員還要好,至少,定州將領官員們求之不得的烈酒對於肅順是滿足供應的。而苦悶的肅順每日也只能借酒澆愁,部落覆滅的悲傷和前程未測的惶恐,時時地折磨著他,被俘數月,他已似老了數歲。原本的一頭黑髮如今已是斑斑駁駁了。

「肅順首領,在定州過得一向還很好吧?」李清笑容可掬,示意唐虎上茶,唐虎不情不願地端上茶杯,那茶杯裡理所當然地只漂了廖廖可數的幾片茶葉。

肅順苦笑著拱拱手,一名俘虜,他便算過得好,又能好到哪裡去?「多承大帥關照,肅順過得很好,也還要感謝大帥對我籃部被俘部眾的寬容,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李清哈哈一笑,「這是理所當然之事,肅順首領,用不了多久,他們都會成為我治下子民,我豈會虧待他們。」

肅順一陣默然,幾年之前,他是萬萬想不到蠻族與定州的戰爭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的,他是打仗的老手,即便算不上出色的軍事家,但如今的形式卻也是看得明明白白,草原大勢已去,覆滅只是在旦夕之間了,想不到草原一族生存了上千年,卻喪在了他們這一代人手中。

臉色灰白如紙,「李大帥,你將我押來巴顏喀拉,可是想讓我去為你勸降麼?」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中原局勢

「勸降?」李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如果肅順首領願意的話,李清倒是求之不得的。」肅順搖搖頭,「巴雅爾心高氣傲,寧可戰死,也不會投降,李大帥這個算盤卻是找錯了」

李清哈哈一笑,「肅順首領,巴雅爾心高氣傲不假,但卻也是個極為理智之人,我們卻拭目以待吧,用不了幾天,我們兵鋒便會直逼巴顏喀拉主城,這幾天,你便先在我營裡安心地住下來,到時候,我會讓你去見巴雅爾的,至於是不是勸降,嘿嘿,到時自知」

李清端茶送客,唐虎將肅順帶出大帳,交給看守他的衛兵,轉身對守候在大帳外的茗煙道:「茗煙司長,大帥有請」茗煙是定州軍情調查司的司長,這個部門的成立,始於尚海波與清風爭奪的戰利品,為了限制清風日益增長的權力,李清將軍情調查從統計調查司中剝離,另成軍情調查司,由在策劃西線第二戰場中立下殊勳的茗煙入主。

「多謝唐將軍」茗煙斂裙向唐虎一禮,她可不是清風,一向對叫唐虎為虎子,甚至有時候還笑罵他是夯貨,如今的唐虎在定州地位可是相當的特殊。

「茗煙,辛苦了」李清笑著受了茗煙一禮,擺手讓其坐下,看著眼前這個明眸亮齒,嬌俏可人的女子,心裡忽地有些奇怪起來,自己手下兩大特務機構,首領居然全是女子,倒也是另類的很。排除這兩人能力的確特別突出之外,很有可能也是自己的潛意識在作怪,特務機構一向在人們的映像中都是陰森森的神秘感覺,也許自己覺得放兩人美女在裡面,很可能會沖淡一點這種氣氛吧。

「怎麼這一次是你親自押送肅順過來呢?」李清問道。

茗煙側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道:「茗煙此來,押送肅順只是順道為之,實則是另有要事要向大帥稟報。」

「哦?」李清道:「尚先生特地要你來的?」茗煙的軍情調查司隸屬於尚海波的軍府,是以李清有此一問。

「是」茗煙道。

「一是有關中原局勢和我們佔領奇霞關後的相關事宜。其二則是軍情調查司內部事宜。」

「嗯,你先說說第一件事」李清喝了一口茶,既然是尚海波派茗煙親自過來,事情自然是很重要的。

「如今已經確認,南方寧王肯定要起兵造反了,時間很有可能是在五月前後,如今南方叛亂三州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平靜之後,戰火再起,蓋州,青州戰火再起,呂小波,張偉大軍席捲整個兩州,兩州的朝廷軍隊已被一掃而空,地方勢力被連根拔起,這兩州如今已集結了近十萬叛軍。」茗煙道。

定州早就懷疑呂小波與張偉已投靠寧王,現在指揮叛軍的便很可能是寧王手下的軍官,年前,這幾個州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平靜,現在突然爆發,進一步坐實了這一點。

「軍情調查司和統計調查司雙方的情況相互映證,已確認與在呂小波與張偉手下彙集了大量的寧王軍中的基層軍官,另外實際指揮這只軍隊作戰的是寧王麾下大將左游生。」茗煙道。

「圖窮匕現,寧王連最基本的掩飾都懶得做了,那意味著他的確要馬上動手了。那興州的屈勇傑呢?」李清問道。

茗煙搖搖頭,「屈勇傑到達南方後,當時勉強聚集了約五萬軍隊,後來他退入興州,以興州府城為中心,汰弱留精,保留了一支約三萬人的精銳,因為當時他與天啟皇帝的親密關係,所以這支軍隊的裝備是十分好的,但也只能勉強維持興州的局勢不惡化而已,而且現在,寧王軍隊並沒有向興州方向集結,而屈勇傑也沒有向這兩州進軍的打算,態度暖昧,尚先生擔心屈勇傑亦會倒向寧王,畢竟屈勇傑與天啟皇帝關係親密,天啟死得不明不白,屈勇傑心中肯定有懷疑,寧王打著清君側,誅佞臣,為先皇復仇的旗號,對屈勇傑是非常吸引力的。如果屈勇傑的興州徹底倒向寧王,則寧王直接控制下的地盤便將擁有四州之地,而且這四州原本都是富饒之地,只消用心經營數年,便可供養數十萬精銳軍隊而用余。尚先生對此憂心忡忡。」

李清點點頭,「尚先生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寧王數十年經營,數十年積聚,厚積而薄發,能量的確是十分驚人的。」

「現在寧王與朝廷方向都在竭力拉攏屈勇傑,就在我出發的前幾天,屈勇傑已被封候,而且承諾屈勇傑可以將軍隊擴展至五萬至十萬人,所需軍費全部由朝廷負擔,蕭浩然可是下了大本錢」茗煙道。

李清道:「只需穩住屈勇傑,興州便可以牽制住寧王近十萬人的兵力,蕭浩然當然要下大本錢,而且他承諾讓屈勇傑擴軍,看似好意,讓屈勇傑可以迅速崛起成新一代的豪強勢力,但著實也沒有安好心啊軍隊花錢,那可是如流水一般,屈勇傑大規模擴軍,所需軍資不是現在被打得稀亂的興州能負擔的,而寧王也不可能花大錢養一支他不能完全掌控的軍隊,那屈勇傑要維持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便只能依靠蕭氏,用一點銀子便能造成如此好的效果,蕭浩然果然老辣無比」李清讚歎不已,深為蕭浩然的老謀深算而折服。

茗煙笑道:「大帥果然厲害,尚先生當時也是這麼說,他說這麼一來,蕭氏暫時可以穩住屈勇傑,但以後怎麼樣可就難說了,畢竟興州一旦恢復過來,養一支十萬人的軍隊還是綽綽有餘的。」

「東方和北方呢?」李清問道。

「北方呂氏集團,卻在打著東方曾氏集團的注意,呂氏的軍事實力要強過曾氏,但曾氏陸軍雖然實力較差,但水師卻極其強大,以東方境內大河縱橫的地理條件,這兩家一旦開打,短時間內也可能不會分出勝負」茗煙道。

李清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亂世將至,群魔亂舞啊寧王對中原腹地磨刀霍霍,呂氏卻又覬覦東方的財富,想要將其納入囊中,大戰一起,生靈塗炭,當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茗煙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李清,在她的映像中,像李清這樣的軍人是絕對不會憐惜百姓的,戰場反而是他們盡情發揮自己才能的舞台,是獲取最大利益的最有效的捷徑。而眼下定州的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以後進軍中原作準備的,怎麼大帥居然有如此的反應。

李清將茗煙的反應看在眼裡,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微微一笑,道:「茗煙,我作戰,形式上或許與這些人並無不同,但在本質上卻有著最大的不同,我打仗,是為了子孫後代再不打仗,我想做的是一統天下,謀百姓之幸福,開萬世之太平。」

茗煙身子一震,盈盈而起,向李清一禮,「茗煙誤解大帥了,還請大帥諒解茗煙的無禮。」

李清大笑,「我心自知,人生在世,但求問心無愧而已,只怕在世人眼中,我與他們並無不同,但一時的誤解又有什麼關係呢?或許我的所作所為,要到我死後才能蓋棺定論呢,茗煙何罪之有,罷了,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了,你卻說說我們佔了奇霞關之後,那吳則成是不是氣急敗壞了?」

茗煙抿嘴一笑,「大帥猜得真準,不但吳則成氣急敗壞,連蕭浩然也是大驚失色,從洛陽到并州,一個月的路程,吳則成硬是在半個月內星夜兼程趕了回來,一回來便義正辭嚴地與我定州交涉,要求我們退出奇霞關,但用軍師的話來說,吃到嘴裡的肉,焉有吐出來的道理。路知州這一段時間便一直在同他們打嘴巴官司,反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奇霞關在我們手中,他們能奈我何?」

「哦」李清感興趣地道:「吳則成在軍事上沒有做什麼動作嗎?」

「他在離奇霞關最近的長豐縣調集了數萬并州軍,威脅我們如不退出奇霞關,則要武力奪取,可我們在佔領奇霞關後,便將磐石營全部調到了這裡,李鋒將軍的翼州營也留下了一半騎兵,近一萬人的兵力守衛奇霞關,以奇霞關的險峻和并州軍的孱弱,敢開戰才怪,也只是叫得厲害罷了」

「蕭浩然呢?」

「蕭浩然如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準備應對寧王的大舉進攻的事情上,那裡有餘暇管這件事,只是向我們發來了一份公文,說得不疼不癢,尚軍師都懶得回應。」

李清大笑,奪取奇霞關的時機,把握的極好,現在恐怕除了吳則成,其餘的各方勢力都無暇應對,恐怕寧王還正希望如此呢?想到此處,李清忽地心中一沉,寧王在策劃此事的時候,是否已想到了這個結局呢,如果真是這樣,那寧王的心機未免太可怕了。至少自己佔領了奇霞關,便牽制了吳則成的數萬兵力,要知道,吳則成可是蕭浩然的盟友啊

「哦,還有一件事,那李善斌,在并州被吳則成部下逮住之後,還沒來得及押送到吳則成面前,便被鍾子期救走了,而李善斌脫身之後,便公開發表言論,稱自己所作所為,完全是吳則指的指使,如今事情不諧,便想殺他滅口,氣得吳則成是一佛升天,二佛入地。」

「這一回吳則成可是黃泥巴掉進褲檔裡,不是屎也是屎了」李清笑道。

茗煙臉微微一紅,李清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這話說得恁粗魯了。

「對了,你不是還有一件關於軍情司的事情嗎?是什麼?」李清趕緊岔開了話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權力平衡

茗煙點點頭,「是的,是關於軍情司組建特種作戰部隊的事情」

「特種作戰部隊?」李清驚訝地道。

「大帥應當記得當年王琰統領的特種大隊吧?」茗煙道。

「當然記得」李清臉色有些沉痛起來,「當年清風花了大力氣組建的一支部隊,白登山之役,為了救我出圍,這支千人部隊幾乎損失殆盡,連王琰也傷重被俘,此役過後,殘存的特戰隊員便被編入重組過後的常勝營,我怎麼能忘記他們?」

「對不起,大帥,我不應當提起這件事」茗煙看到勾起了李清不愉快的回憶,欠身有些歉意地道。

李清擺擺手,「無妨,這件事也一直提醒著我,千萬不小視天下英雄,如有大意,必然是折戟沉沙的下場,巴雅爾是要被我們打敗了,但我仍不得不承認,此人是一個雄才大略的豪傑人物,回望中原,蕭浩然,寧王,鍾子期,還有北方呂氏,東方曾氏,無一不是心機深沉,謀劃久遠之輩,只有如履薄冰,步步小心,才能避免悲劇重演。」

「大帥心胸寬廣,以史為鑒,志在天下,實是我等屬下之福」茗煙適時地奉承了幾句。

李清笑道:「這倒不是我怎麼樣,而是如果我們不想失敗的話,就必須正視天下英雄,嗯,你說你們組建特種作戰部隊的事情,有了眉目嗎?」

「那一戰,王琰的特種大隊給尚先生留下了極深的映像,軍情司成立之後,尚先生便指示我,在構建軍情司網絡的同時,也要抓緊組建這樣的一支強力行動部隊,所以一直以來,我便在全軍中挑遠隊員,也在民間秘密招募,年前,便完成了這支編制五百人的特種作戰部隊的組建,隊員們一直放在雞鳴澤大山內的一處秘密營地進行訓練,目前已形成初步戰力。」

李清笑道:「尚先生的保密工作倒是做的好,我居然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茗煙從這句話裡聽出了李清濃濃的不滿意味,心下一慌,這種秘密組建部隊的事情,最高統帥絲毫不知情,實在是為上者的大忌,自己也曾數次提醒過尚海波,但尚先生不以為然,「我心可昭日月,暫時不告訴大帥,實在是不願意讓清風知曉。」茗煙自然知道,尚先生這是怕清風向大帥吹枕頭風,這支特種部隊的組建與統計調查司的行動署在功能上是重合的,而且行動署組建很久了,在以往的數次行動中著有成效,這是新組建的軍情司特種部隊不能比擬的。

「尚先生說,現階段不願意讓清風司長知道。」茗煙吶吶地道,說實話,她對於清風也實在沒有什麼好感,清風的能力的確讓人沒話說,但為人過於強勢,總給人咄咄逼人之感,加之與大帥的特殊關係,在定州已形成了與尚先生,路一鳴三強鼎立之勢,而且清風與軍方太多重要將領都有不錯的關係,這讓尚海波一直憂心忡忡,想法設法限制清風權力圈的擴張,便成了尚海波的一塊心病。

嘿,李清笑了一聲,心裡卻蒙上了一層陰影,尚海波的忠心他倒不懷疑,但手下重臣之間互相之間的猜忌倒了如此地步,倒是讓他隱隱有些不安,說實話,一個大的利益集團之間,權力人物之間的互相傾軋倒不奇怪,要是鐵板一塊反而倒不正常,也會讓上位者不安,鐵板一塊的部下是最難駕馭的,有時候會讓統治者不得不順從他們的意思,只要自己駕馭得當,能讓他們對外時形成合力,反而會形成前進的動力,怕就怕互相拆台。自己前面將軍情司從統計調查司剝離,就是為了限制當時清風權力的急劇擴張,打破定州的權力平衡,但現在看來,尚海波的權力現在已隱隱壓過了清風,像組建特種部隊這件事,清風居然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這對於負責內情等事宜的清風就顯得很不正常 了,而尚海波在軍方的權勢過大,也顯得有些不合適宜了,雖然在部隊中尚有呂大臨等人牽制,但軍事後勤都隸屬於軍府,便等於讓尚海波捏住了脖子,組建特種部隊的耗費是巨大的,但後勤系統居然也沒有一點風聲透出來,便足以說明尚海波能量之大,居然瞞過了清風的統計調查司和自己的耳目,這就有些可怕了。

這一點必須改變。李清在心裡道。

「你繼續說」李清若無其事地對茗煙道,茗煙雖然也是善於察言觀色,但李清兩世為人,在血與火之中又歷練了數年,又豈是茗煙能看透的,見李清並沒有生氣,茗煙不由放下了自己的擔心。

「軍情司特種部隊在**澤大山中建立了秘密營地,主要是訓練隊員的基本素質和山地作戰和巷戰,這一次統計調查司行動署在奇霞關作戰中的卓越表現讓尚先生更堅定了這個想法,這一次命我將全部隊員帶到巴顏喀拉,一是向大帥稟報此事,二是想讓隊員們在戰場上真刀實槍歷練一番,見見血,大帥不是說過,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兵絕不可能成為最出色的士兵麼?所以這一次便是讓他們來見見血。尚先生說,巴顏喀拉之戰後,恐怕幾年內,定州不會再有什麼大戰,因此這是最好的機會了,等這些隊員返回定州後,尚先生準備再將他們派往鄧鵬的水師,讓他們習練水戰,尚先生準備將這些隊員訓練成全天候,全能性的戰士。以備日後大用。」

三角洲?李清心裡有些訝然,成建制的組建特種作戰部隊,目前的大楚,恐怕還只有自己定州有,其它各大勢力大多還停留在特種作戰的初級階段,根本沒有形成一個體系,而眼下尚海波明顯更進了一步,李清倒真是佩服起尚海波了,自己有著超越這個世代很多的知識,懂得這些並不奇怪,雖然限於大楚目前的生產力,根本無法運用這些知識,但尚海波舉一反三,能自己推斷出這種作戰方式的發展,的確是一位人傑。

「嗯,我知道了,你們遠來辛苦,先休息一下吧」李清笑著對茗煙道,「至於你的那些特戰隊員,會有仗讓他們打的。」

「是,大帥,茗煙告退」茗煙行禮退出了大帳,李清靜靜地思索了片刻,對唐虎道,「虎子,傳總軍法官覃守博來見我。」

覃守博,舉人出身,是第一批投奔李清的讀書人,為人方正,刻板,做事一絲不苟,而且抱定了君子朋而不黨的宗旨,與定州已形成的幾大山頭都是不假辭色,做任何事情都是鐵面無私,身為定州軍總軍法官,吃他虧的人可不少,便是定州軍的一批重將,見到他都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正是他的這種處世風格,讓李清對他分外看重。

覃守博走進李清的大帳時,褲腿上還沾滿了點點泥漿,顯然是正在軍營之中巡視之時被傳令兵找到的。

「大帥」覃守博施禮道。

「守博,你在總軍法官這個位子上做得很好,很用心,有你在,我軍軍紀森嚴,不論大將,還是小兵,提起你總軍法官大人,那可都是赫然色變啊」李清笑道。

覃守博道:「不敢當大人誇獎,守博只是實心用事耳,至於那些怕我的人,只怕是他們違反了軍紀,如果不犯軍紀,怕我何來?」

李清哈哈大笑,語氣忽地一轉,道:「守博,我想給你換個位置,你意下如何?」

覃守博一愕,但緊接著便道:「大帥,不管在什麼地方,守博都能認真做事,並且把他做好。絕不負大帥所托。「

李清點點頭,「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不過這一次我準備讓你擔任的職務可比你做總軍法官要複雜得多,軍法官只需鐵面無私,照章辦事即可,而現在你要去的地方事務繁雜,辛苦無比,而且對於定州軍更是重要無比,你,有信心像你做軍法官這樣稱職麼?」

覃守博稍一猶豫,臉色便又堅毅起來,堅定地道:「只要大帥信任,再困難守博也有信心將他做好,給大帥交一份滿意地答卷。」

李清語氣緩慢地道:「我知道你有能力做好,我只希望你到了那個位置上,還能保持你現在的做事風格,保持你一貫的做人風格,不為任何外事所左右,你能做到麼?」

覃守博大聲道:「除子大帥,沒有任何人能左右我」

「好」李清讚道:「巴顏喀拉大戰結事,我決心成立定州軍後勤司,獨立於軍府之外,直接向我負責,像任如雲的匠師營,許小刀的鐵礦,鐵廠等都將劃歸定州軍後勤司,而州府那邊劃撥供應給軍隊的所有物資都將先行交付給後勤司,再由你統一調配,覃守博,我將定州軍的咽喉命門都交付給了你,你擔得起這個擔子麼?」李清臉色森然,最後一句話已是聲色俱厲,幾於質問。

覃守博單膝跪地,以手撫胸,「大帥,守博鞠躬盡粹,死而後已,只要有一口氣在,定能為大帥將這咽喉命門保護得牢牢的。」

「好,好,我信得過你,你起來吧,這件事暫時不要對外講,但你現在就要做些準備工作了,畢竟以前你從來沒有接觸過後勤體系,任如雲現在便在軍中,你也可以與他先行接觸一下,嗯,可以向他稍稍透露了 ,他的嘴巴還是很緊的。」

「是」

「另外,你下去之後,為我推薦一位新的總軍法官吧」李清笑道。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戰歌

西城虎牙雙要塞在過山風與鐵尼格兩人狂攻數天之後,終於被打了下來,登上左側要塞頂,凝望著不遠處的巴顏喀拉主城,過山風心裡一陣欣喜,前面再無險要陣地,憑著定州軍的精良裝備,在大帥規定的時間內推進到巴顏喀拉城主城下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回望著要塞裡受傷被俘的近千名蠻族士兵,他們眼中閃爍著仇恨,憤怒,驚恐,害怕,各種神色不一而足,被一排排反剪著雙手,串糖葫蘆一般連成一串,正被自己的士兵們喝令著蹲在地上。

「對你們而言,戰爭已經結束」過山風大聲地對他們道,「等到我們擊敗你們的皇帝,平定草原之後,或許你們還可以回到你們的故鄉,重新做回一個牧民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殺了你們。」

過山風的話讓他面前的俘虜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順從地依照著定州兵的指令,準備走下虎牙左要塞。恰在此時,虎牙右塞忽地冒起沖天的火光,股股濃煙扶搖直上,過山風大吃了一驚,右塞不是已被鐵尼格打下來了麼?怎麼忽然起火了?

火光之中,一陣悲壯的戰歌順風傳來。

「蔚藍的天空,火紅的太陽,潔白的綿羊,青青的牧場,揚起馬鞭,擁著我心愛的姑娘馳騁在我的故鄉;火光熊熊燃起,利箭空中飛揚,凶狠的敵人侵入我的家鄉,燒燬了我的牧場,奪走了我的牛羊,我跨上戰馬,告別心愛的姑娘,緊握刀槍走上戰場,千里草原做戰場,風吹草低現刀槍,牧鞭警惕著吃人的野獸,套馬桿等候著凶狠的豺狼,揮舞馬刀斬斷敵人的頭顱,引弓搭箭將他們徹底埋葬…..」

歌聲愈來愈低,最後幾乎低不可聞,這邊千餘名戰俘聽到這歌聲,忽地騷動起來,押解的士兵大為緊張,一排排地衝上前去,明晃晃的刀槍逼近,鞭子毫不客氣地抽打在幾個最為躁動的俘虜身上,強行彈壓著情緒激動的他們。

過山風緊皺眉頭,看著火光沖天的右塞,恰在此時,一名移山營士兵如飛般奔了上來,在過山風耳邊低聲道:「過將軍,室韋人在右塞將上千名俘虜關押在要塞裡,然後縱火焚燒,將所有俘虜都活生生地燒死了。」

「愚蠢」過山風恨恨地低低罵了一句,眼下大局已定,勝利可期,殺俘有何意義,這不是激起剩餘敵人同仇敵愾之心,為自己以後的作戰添麻煩麼?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過山風一陣心煩意亂,東線的推進速度比自己快得多,而說起來佈置在西線的兵力,如果算上鐵尼格的室韋人的話,兵力要比東線還要雄厚。

一陣風吹來,風中帶著濃濃的烤肉香味,過山風知道那是什麼,不由一陣噁心。遠處對方的防線上,那首戰歌也唱了起來,由低到高,由雜亂到整齊,越傳越遠,最後連巴顏喀拉主城那邊也傳來嘹亮的應和聲,身前的俘虜們神情激動,有人也開始低低地吟唱起來,有士兵衝上去用矛桿有力地抽打著唱歌的俘虜,過山風厲聲喝止了他。吩咐道:「將他們帶回去,不要虐待他們,有傷的,讓軍醫給他們治一下吧」言必打馬衝下山去,想必這歌聲東線也聽到了,說不得大帥是要斥責自己一頓的。

回到自己的營地,卻意外地發現軍情司的茗煙正在等著自己,說起來兩人算是老熟人了,曾在西線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合作,過山風大喜,連忙將茗煙讓進大帳,敘了一陣閒話之後,過山風言歸正傳,「茗煙司長,你是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找過某,有什麼事情麼?」

茗煙輕笑道:「瞧過將軍說的,難道沒事就不能找過將軍敘敘舊麼,倒似茗煙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一般。我在西線與過將軍合作良久,甚得將軍照顧,心中很是感激,今日啊,卻是來向將軍道謝的。」茗煙是何許人也,歡場之上的老手,這一笑之間,艷光四射,過山風眼前一亮,要不是心志堅定,這一下心神便會為之所奪。

「茗煙姑娘說笑了,你能來我這陋地,我是歡迎之極,不說別的,單只是秀色可餐一事,便可令過某大大歡喜了」見茗煙說笑,過山風也大笑著開起了玩笑。

茗煙雖說豪爽,久歷歡場,但卻一直守身入玉,被過山風一取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色道:「過將軍,不瞞你說,我這次來巴顏喀拉,帶來了一批戰士,經大帥批准,準備放在你西線歷練一番。」

「戰士?」過山風疑惑地道。

「不錯,這批人人數雖然不多,但戰鬥力相當強悍,是我們軍情司特別組建的,過將軍,我可有言在先,這批人你可不能讓他們衝鋒陷陣,那不是他們的強項,這些人長處在於奇襲,在于于出其不意之中行出人意料之事。」茗煙道。

「特種大隊?」過山風恍然大悟。

「將軍反應敏銳,茗煙佩服。」茗煙點頭道。

「軍情司也組建了自己的特種部隊?」過山風問道,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只有清風的統計調查擁有這種用於特別作戰的部隊編制。

茗煙一笑,卻不作答,站了起來,「過將軍,他們都已到了你的營外,怎麼樣,去看看吧?」

過山風一笑站了起來,也不在深究,聰明的他自然知道這其中包含著的意思,這是軍情司與調查司在別苗頭呢?不過特種部隊戰鬥力之強悍,他是知道的,只看清風只憑兩百名特戰隊員,便輕而易舉地奪下奇霞關,便可知這些人的厲害,軍情司既然想與調查司在這方面較量一番,那這些人自然是不差的,手下能擁有這樣一批人,作為主將,那自然是歡迎之至。

五百名特種部隊成員筆挺地站在過山風的軍營之外,茗煙進去了約有一兩個時辰了,這些士兵卻一直如同標槍一般地挺立在原地,紋絲不動,宛如雕塑,讓過山風軍營裡的士兵大為好奇,不時有人藉故從營門前走過,只為了瞄一眼這支奇怪的部隊。

這五百人不像定州軍士士兵那樣著制式盔甲,只是穿著一套普通的軍服,與士兵的軍服略有不同的是,他們的臂膀之上戴著一個袖標,一支雄鷹展翅翱翔,雄鷹之下,繡著一面盾牌,盾牌之後露出半截鋒利的匕首。這便是軍情司的特種部隊------飛鷹。面對著移山師士兵的指指點點,飛鷹所有成員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完全無視對方了。

走出營門的過山風只瞄了一眼,便毫不猶豫地對茗煙道:「這批人我要了,什麼時候還給你?」

茗煙道:「戰事結束時。過將軍,這批人可是我費了大心血才練出來的,我希望你還給我的時候能盡量多地為我保存人手。」

過山風正色道:「茗煙,我只能向你保證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方,正確地使用他們,而不能保證將他們一個不少地還給你,兵凶戰危,便連我自己也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被一支冷箭取了命去,又如何能作這個擔保?」

「有你過將軍這句話就夠了」茗煙道。伸手一招,飛鷹中一人小步跑到茗煙面前,啪地立正,行了一個軍禮,「這是飛鷹的隊長孫澤宇,定州軍振武校尉,是個老行伍了。」茗煙對過山風道。

「孫校尉,從今天起,你將直接聽命於過將軍。不得有違,聽清了麼?」

「明白」孫澤宇大聲地道,右移一步,向過山風又啪地一聲行了一個軍禮,「飛鷹孫澤宇,向過將軍報道。」

過山風點點頭,回頭招呼道:「姜黑牛,你過來,在我營內為孫校尉的軍隊另立一營。」

定州軍步步逼近巴顏喀拉主城,而此時,在草原深處,一支軍隊繞行數百里,秘密地向著和林格爾進發。這支兩萬人的騎兵部隊卻是投告了定州軍的紅部富森軍隊。

「我說妹夫,你神神秘秘的要求我出兵到和林格爾,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應當是李大帥到底是什麼意思?」富森一路之上無數次地就這個問題逼問呂大兵,卻一直沒有得到答案。

呂大兵瞥了一眼富森,淡淡地道:「富森首領,現在的你應當算是定州軍的一員統兵大將了,但依我看來,你還要學習定州軍的軍紀,我們定州軍軍紀森嚴,不該問的就絕對不要問,到時候總會讓你明白的。」

富森惱怒地道:「我也不能知道麼,還是李大帥不信任我,難道我的投名狀交得不夠爽利?我說妹夫,好歹你和我妹子連娃娃就快要生出來了,我妹妹對你很好吧,你難道連大哥也不願意叫一聲,富森首領,富森首領,沒得叫得我們生分了,我們現在可是一家人呢」

呂大兵嘿地一聲,「戰場之上,軍隊之中,只有上下級,沒有親情,當年我在我大哥麾下,犯了錯,照樣板子將屁股打得稀亂,再說了,不讓你知道並不是不信任你,當年李大帥開闢第二戰場,連我大哥,王啟年將軍等人不也是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實話告訴你吧,到底做什麼,我也不清楚,等到了和林格爾,自然會有人將命令下達給你我。」

富森不由默然,雖然投靠了李清,但如果是讓自己去打草原同族的話,他還真恨不下這心來,當年出賣肅順,自己紅部也沒有親自參於戰鬥。到和林格爾去到底是幹什麼呢?富森的心裡不由忐忑起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過時不候

大楚昭慶元年二月底,中原已是春暖時節,而草原之上雖然積雪化去,但依舊寒風凜冽,站在高處看去,一眼的荒涼枯黃之中,一頂頂白色的,青色的各色帳蓬圍著雄偉的巴顏喀拉城,圍成了一個圓圈,兩者之間,寸草不生,四處都是泛起的泥漿,暗紅的血跡遍佈各處,殘兵斷戈俯仰皆是,插在戰場之上破亂的旗幟隨風飄蕩,一片蕭瑟苦楚,令人望之歎息。

十天之前,綿延數里的巴顏喀拉外圍防線已被定州與室韋聯軍掃蕩一空,大軍直逼巴顏喀拉主城。本以為要迎來一場殘酷的城池攻防大戰的蠻軍,驚訝地發現定州軍完全沒有攻城的意圖,而是圍著巴顏喀拉城開始土木作業。

巴顏喀拉城繞城一周,被蠻族自己挖出了深約十米,寬近二十米的濠溝,巴顏喀拉附近沒有河流,這條濠溝底部被插滿了鋒利的竹槍木矛,以此來替代護城河的作用,但現在,定州軍在這條壕溝約百步遠的地方,開始修築胸牆,只不過用了十天時間,一道環繞著巴顏喀拉城的胸牆便告完工,而定州軍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又開始修起第二道胸牆。

現在,巴雅爾終於完全明白了李清的意思,他是要困死自己,餓死自己。以前自己擬定的死守城池,靜候中原局勢大亂,迫使李清抽身回國的戰略構思完全破產,李清根本不在乎中原的任何變化,而是一門心思地先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現在反而是巴顏喀拉城拖不起了,城內糧食越來越緊張,雖然用十萬奴隸從李清哪裡換來了五十萬斤糧食,但平攤到城內的族人身上,每個人也只有一斤有餘。現在城內便是貴族,部落首領每頓都只能喝一點稀粥,也只有一線的士兵,還能保證一天有一頓干飯,以保持體力。即便最後殺死所有的戰馬牲畜,又能維持多少時間呢?

拖不起了,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巴顏喀拉城便將彈盡糧絕,陷入死地。巴雅爾陷入到了絕望之中,而城內的各部首領,比他更早便陷入到了絕望之中。

而在城外,雖然李清的後勤補給要從千里之外的定州運來,但顯然,定州有著極其豐厚的後勤貯備,每日站在城上,都可能看見絡驛不絕的車隊浩浩蕩蕩地從東方而來,駛入到李清的大營之中。

從定州軍開始修建第二道胸牆的時候,巴顏喀拉城便開始主動出擊,但顯然早有預料的定州軍嚴陣以待,蠻軍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只不過搗毀了數百米長的胸牆,而這一點距離,定州兵用不了一天,但可以恢復如初,看到被修建的迷宮一般的胸牆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所有的蠻族都沉默了,他們在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出擊,突圍吧」伯顏對巴雅爾道。「集合所有的精銳,我們護著陛下突出去,只要陛下還活著,我們草原就還有希望。」

巴雅爾苦笑,「突圍?伯顏,我的狼奔全軍覆滅,只剩下了幾千人,龍嘯歷經損失,如今還有三萬人,你的兩旗如今便是竭盡全力,也最多還能湊出兩萬人吧,其它的各部能有多少戰士,滿打滿算,我們能湊齊十萬人便了不起了,可外面有多少人,外面嚴陣以待,正等著我們自投羅網的定州軍,隨便那個方向上都有十數萬人。他們裝備精良,士氣高昂,伯顏,我們能突出去嗎?」

伯顏正待說話,巴雅爾抬手阻止了他的話語,接著道:「退一萬步講,我們即便能突圍出去,又還能剩多少人,將這滿城的婦孺老人孩子全都扔給李清麼?沒了這些族人,我們即便突出去又還有何用?惶惶如喪家之犬,整日期躲避李清滿草原的追殺麼?所以,我寧願在這裡戰死。」

「可是李清不會給我們光榮戰死的權利,他會將我們活活餓死在城裡。」伯顏憤憤地道。

「也許,但是伯顏,我有一個預感,如果我們不走,或許會為族人搏出一條生路,而如果我們突圍走了,那我草原一族便真地要喪家滅國了。」巴雅爾若有所思地道。

伯顏莫名其妙地看著巴雅爾,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看著巴雅爾疲憊地閉上眼睛,他無聲地施了一禮,轉身出了大殿,去城內巡視,如今整個蠻族困難無比,城內治內也開始混起來,時不時就會爆發出一些部落之間的械鬥,有時或許就是為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情。

城外,定州軍營,被涼了很久的藍訓首領導肅順終於被李清請到了他的中軍大帳,看到自己的部族陷入絕境,覆亡已在眼前,肅順的頭髮白得列多,眼睛紅腫,臉上的皺紋分外地深了幾分。

帳內沒有別人,只有李清與他的貼身護衛唐虎。

「肅順首領,今天請你來,是想告訴你,我會在今天放走你,你可以回到巴顏喀拉城去。」李清笑瞇瞇地看著肅順,但在對方的眼裡,這笑容裡有著說不出的奸詐,明知對方有陰謀,但自己卻偏生猜不出來。

「李大帥有什麼事要肅順去辦,只管明言。」肅順如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直衝沖地道,「不過,如果你是要我去勸降的話,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不可能,巴雅爾不可能投降。」

李清不動聲色,道:「你覺得如今的形式,我有必要勸巴雅爾投降麼,最多一個月,巴顏喀拉城連老鼠也不會找出來一個,一粒糧食也不會剩下,不用找打,巴顏喀拉便會成為一座死城,不想死的人除了主動向我投降,我想不出他們還有第二條路走。」

肅順冷笑:「狗急了還跳牆,李帥見過老鷹捉兔子麼,實力雖然懸殊很大,但有的時候死的卻是老鷹,雖然機率不大,但卻也不是沒有成功的時候。」

李清大笑,「多謝肅順首領提醒,放心,我不會犯那隻老鷹的錯誤,好吧,直說吧,我放你走,你願不願意回去?」

「當然願意」肅順霍地站了起來,「城內還有我藍部數萬族人,能與他們死在一起,是我的心願。」

李清拍手道:「如此甚好,那麼我還想拜託肅順首領一件事情。」

「李大帥請講,只要能做,我便會為你辦到。」

「不難不難」李清笑道:「只需你為我代一句話給巴雅爾,明天正午,在我軍與巴顏喀拉城之間,會豎起一頂帳蓬,我只帶一名護衛,在那裡等著他,如果他願意與我談上一談,明天便請他大駕光臨,記住,機會只有一次,過了明天,可就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肅順有些發呆,實在不明白李清的用意。

「你不明白,我想巴雅爾會明白的,你只需把話帶到,至於他來不來,就取決於他了,告訴巴雅爾,我會在那裡等他一個時辰。過時不候。」

「虎子,代我送客,你親自送肅順首領出大營,讓他返回巴顏喀拉城。」李清大聲道。

孤零零單騎出了定州軍大營,肅順策馬走了老遠,回過頭去,猶自不相信自己就這樣輕鬆地被放走,沒有砍了自己的腦袋,沒了要任何的贖金,也許在李清的眼裡,自己現在便只有一個作為信使的價值了吧

有些悲哀地搖搖頭,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風風光光,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卻是淪落到如此地步,真是時也命也,虎落平陽被犬欺,拔毛鳳凰不如雞啊。

策馬緩緩通過戰場,到了那寬大的壕溝之前,城上早有人發現了這個單騎獨自而來的人,寒光閃爍,有箭支遙遙對準了他。

「我是藍部肅順,打開城門」肅順高聲叫道。

聽到肅順自報家門,城上有一名將領模樣的人站了起來,打量了半晌,又縮了回去,不久,城上人頭攢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肅順的面前,「伯顏,我是肅順」

城上,伯顏又驚又喜,「肅順,你還活著」一迭聲地吩咐道:「打開城門,放肅順首旗主進來。」

吊橋落下,城門打開,肅順緩緩策馬而入,雖然活著回來了,但肅順卻殊無半分喜意。

「肅順兄弟,我們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以為你已經遇難了,天可憐見,你還活著」巴雅爾握著肅順的手,感慨地道。

肅順眼中閃著淚花,與眼前這人,自己算是和他鬥了一輩子的心眼,但到了如今,卻是難兄難弟一對了。

「皇帝陛下,李清讓我帶個口信給你,明天午時,在戰場中央,會豎起一頂大帳,他只帶一名護衛,在那裡等著你,他相與你談一談我草原一族的未來。」肅順道。

「什麼?」伯顏一驚,旋即怒道:「李清真是不安好心,想要誘殺皇帝陛下,如此愚蠢的計策,當真以為我們都是三歲小孩麼?」

巴雅爾卻搖搖頭,「伯顏,不必動怒,李清是真的要見我。」

「陛下如何能肯定?這不是小事,一旦判斷失誤,那可會壞了大事的。」伯顏急道。

「如今大事又還能再壞到那裡去?」巴雅爾歎道,「李清如要取我性命,只需耐心地再等上一段時間即可,又何必行此拙劣之計」

「那他想幹什麼?」伯顏不解地道。

「因為他想要一個穩定的草原,一個穩固的後方,而不是一片屍山血海,一無所有的草原。」巴雅爾淡淡地道:「李清胸懷大志,他要逐鹿中原,草原就必須平靜,這便是我們族人能活下去的希望所在,也是我與他談判的資本所在。」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生存的代價

一頂孤零零的帳蓬被定州兵在戰場中央搭建了起來,當帳蓬豎之後,負責搭建帳蓬的士兵便一一離去,城牆之上,伯顏問道:「諾其阿,你看清楚了沒有,李清有沒有在帳內埋設伏兵?」

諾其阿搖搖頭:「沒有,搭建帳蓬的士兵一共有十六名定州兵,這個時候,十六名定州兵都已離去,帳內空無一人。」

兩人對望一眼,眼中都是有些惶恐之色,李清愈是如此,便愈是說明他有恃無恐,「李清想逼陛下簽城下之盟麼?」伯顏道。

諾其阿默然無語,眼下如是境地,恐怕這是最好的結局,但李清提出的條件必然苛刻無比,「尊嚴與生存,伯顏首領,你選那一個?」

伯顏雙手扣住城牆,語氣發澀地道:「諾其阿,我老了,所以我選擇尊嚴,而你還年輕,所以你應當選擇生存。」

「皇帝陛下呢,他會怎麼選?」諾其阿沒有正面對伯顏的話做出回應,而是繼續問道。

「陛下決定出城直面李清,便已經說明了他的選擇。」伯顏淡淡地道。抬起頭看看天光,「李清要出來了。」

定州軍大營大開,兩騎悠然而出,打頭一人,輕袍寬帶,意態悠閒,正是李清,而在他身後,頂盔帶甲的唐虎手摯一桿定州軍大旗,高高舉起,兩人直奔戰場中央那頂帳蓬。李清掀帳而入,而唐虎則用力將大旗插在帳前,扶刀立於帳門之前,宛如門神。

「雖與李清為寇仇,但其氣度風儀,仍是讓人心折。」在蠻族之中,論起與李清的熟識程度,當然便要首推諾其阿了。「有的時候,我真得很難相信這是一個比我還要小的年青人,他的老謀深算,佈局深遠,初時讓人恍然不覺,但當你發現他的圈套時,卻已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了。我們與他的爭鬥,從上林裡陷落開始,便一步步墜入他的觷中而不自覺,現在回想起來,便宛如兩個棋手,我們還在推算他的下一步棋時,他已想到第二手,第三手,甚至更多,我們步步落後,安能不敗」

「你說得不錯」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兩人聞聲回頭,卻見巴雅爾正緩步而來,隨行的侍衛卻都停在數十步開外。

「陛下恕罪」諾其阿惶恐地道,他剛才的一番話,其實已是在指責巴雅爾在廟算之上不如李清遠甚,這才造成了今日的結局。

「何罪之有?」巴雅爾走近城牆,看著城下林立的定州軍營,歎道:「我枉自自負為英雄,但李清的確遠勝於我,與他的這一局棋,我輸得口服心服。但草原一族不能就此隨著我的失敗而滅絕,諾其阿,我與伯顏都老了,而你們還很年輕,草原一族的未來將由你們撐起。蟄伏,隱忍,也許幾十年後,草原一族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即便不能重現我族的輝煌,但讓族人們能生存下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陛下」諾其阿跪了下來,巴雅爾的話裡透著濃濃的不詳味道。「草原離不開陛下。請陛下善自珍重。」

巴雅爾呵呵一笑,「你想左了,諾其阿,你以為我此去是與李清拚命的麼?我老了,而李清正當壯年,即便是當面放對,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我即便是要解脫自己,也要等到將事情做完了之後啊,否則只會給你們帶來災難,你起來吧。」

諾其阿惶惶不安地站了起來。

「伯顏,老夥計,怎麼樣,可還有膽子作為我侍衛去會一會李清?」巴雅爾大笑起來,顧盼之間,豪氣乍現。

伯顏用力地捶捶胸甲,錚錚有聲,「廉頗雖老,尚能食也」

兩人相視大笑,攜手下了城牆,一人一馬,出城直奔那頂帳蓬。

巴雅爾直入帳內,伯顏卻如同唐虎一般,將大旗與定州軍旗並插在一處,手扶戰刀,傲然而立。唐虎獨眼偷瞄了一眼,兩眼,三眼,終於哧的一聲笑了起來。

伯顏怒道:「有何可笑之處?」

唐虎哼哧哼哧道:「你們蠻族果然山窮水盡了,巴雅爾還是堂堂一個皇帝,身邊的護衛居然如此老邁,嘿嘿,嘿嘿」

伯顏臉上黑線直冒,冷聲道:「老夫伯顏」

呃的一聲,唐虎卻是嗆了一下,伯顏是何許人也,他卻是知道的,因為在李清與諸將議事之時,這個名字是經常出現的,在蠻族那是身居高位,在蠻族之中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來形容那是絲毫不錯,相比與唐虎在李清身邊的地位,那可高多了。唐虎大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轉過身子,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再也不看伯顏。

巴雅爾掀簾而入,李清正盤膝坐在鋪著地毯的矮几之後,在他的面前,一整套茶具擺放整齊,小火爐燒得正旺,騰騰的水汽裊裊升起,見到巴雅爾進來,李清伸手示意對方隨意安坐,笑道:「陛下來得巧,我這水正好第三沸,恰恰適合沖茶了。」

巴雅爾微笑著坐下,與李清盤坐不同,他卻是坐在毯子上,一抬屈膝,一膝勾曲於地,左手撫在左膝之上,右手放在矮几之上,看著李清熟練向提起小茶壺,高高舉起,一道水練衝下,準確無誤地衝入小巧的茶壺之中。

「久聞中原茶道博大精深,今日能得李大帥親自沖茶,巴雅爾幸莫大焉」巴雅爾道。

李清笑道:「陛下廖讚了,李清只不過習得一點皮毛,安敢稱道,不過這水卻甚是難得,這是我的親衛們策馬數十里之外,從一株梅樹之上一點一點地取來的雪花化水而成,專為款待陛下也」李清一邊道,一邊拿起小茶壺,搖了數下,將第一道水倒入托盤之內,取壺再衝入第二道水,滾開的水剛一入茶壺,一股茶香立時便撲鼻而來。

八個精巧可人的小茶杯一字排開,李清將茶杯一一倒滿,手一伸,「請」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著清茶,八杯茶水喝完,巴雅爾把玩著手裡精緻的茶杯,道:「說吧,條件是什麼?」

李清手指輕叩著矮几,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皇帝陛下是明白人,我便不用轉彎抹角了,第一條,陛下的元武帝國肯定是不能存在了。」

「這個我明白」

「但你們作為一個民族將永遠存在。」李清接著道。

「在你的統治之下?」

「當然。」

「你我兩家,數百年的綿延仇殺,說一聲仇深似海也不為過,你一句輕飄飄的話怎麼能讓我相信我的族人會不受欺凌地存在於你的統治之下?」巴雅爾冷笑道。

李清仰起下巴,傲然道:「第一,這話是我李清說得,我言出必踐,自然會讓我的話得到落實,其二,皇帝陛下,你認為現在你們面臨的處境,還會有比這更差的嗎?」

巴雅爾不由失笑,「好一個李清,你倒是自傲得很,不過我承認,你有這個本錢,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李清聳聳肩,一邊提起小茶壺,將面前的八個杯子倒滿,一邊慢吞吞地道:「你們可以保留一支兩萬人的部隊,當然,他們必須在我的定州軍序列之中,為我去衝鋒陷陣,以此換取你們族人生存的尊嚴與物質的保證。」

「你說什麼?我們還可以保存一支軍隊?」巴雅爾有些震驚。

「不敢置信麼?」李清笑瞇瞇地道。

「你不怕他們會隨時反噬?」巴雅爾問道。

「皇帝陛下,你為什麼會拋下你的尊嚴和驕傲,委屈地坐在我的面前商討投降我軍事宜?」李清反問道。

巴雅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道:「我必須為我的族人找到一條生存之路。」

「不錯,你可以拋棄尊嚴與驕傲,那麼到時,我有你們數十萬手無寸鐵的族人為質,這支兩萬人的軍隊首領如果不蠢的話,自然會盡心竭力為我服務。」李清這話說得很直白,就是要以數十萬蠻族人的性命為脅,讓這兩萬草原精銳去為他打天下,如果這支軍隊敢亂來的話,那李清可以隨時抹去蠻族整個部族的存在。

「可我現在尚餘近十萬軍隊?」巴雅爾冷冷地道。

「消耗掉」李清臉色如常,嘴裡吐出的話卻冷酷之極,「只能消耗掉多餘的存在,我只能允許你們保留二萬精銳,更何況,巴雅爾陛下,你這十萬軍隊中,能稱得上精銳的恐怕最多有五萬之數吧,其餘的那些小部族拼湊起來的戰士,不堪一擊。這是你們整人部隊能生存下來的代價。」

「消耗掉?」巴雅爾驚呆了,他發現自己再一次錯誤地估計了李清的殘酷。「你讓我派他們去白白送死還是讓他們集體自殺,我想你不會用你的戰士來消耗他們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你以有心算無心,我也恨心出賣他們,你的損失也不會低吧?」

李清大笑,「怎麼會?我的戰士都是我的無價之寶,我怎麼會讓他們在勝利的前夜去犧牲?你們有另外的目標」

巴雅爾臉色慢慢地變了,他已知道李清想幹什麼,「李清,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你不覺得你這樣太無恥了麼?」

李清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下去,「巴雅爾陛下,這樣做,不單是對我,同樣對你們蠻族以後的生存也是有莫大的好處的,你不會不明白吧?」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決定命運的協議

這場會見從午時開始,一直持續到下傍晚,雙方不遠處嚴陣以待的將士都焦燥不安起來,要不是看到大帳之外唐虎和伯顏仍然安之若素,雙方便都要耐不住性子了。

大帳外的伯顏必竟年紀大了,站了數個時辰,饒是他身體強健,但歲月不饒人,雙腿仍是不住地打起了哆嗦,唐虎笑嘻嘻地看著他,「伯顏大人,你可以坐下來,我不會笑你的」但他的臉上卻分明寫滿了嘲笑。

伯顏哼了一聲,努力地挺起胸脯,心裡暗罵道:「老子要是在你這個年紀,收拾你還不跟玩似的」但他卻自恃身份,懶得與眼前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個莽貨的傢伙理論,心裡暗自奇怪,陛下到底在與李清說些什麼呢?怎麼耗了這麼長的時間?

就在伯顏開始冒冷汗的時候,帳門終於掀開,李清笑容滿面地將巴雅爾送了出來,從巴雅爾臉上卻看不出什麼異常。

雙方各自上馬,飛道揚鑣,那頂賬蓬仍舊孤零零地存在於戰場中央,沒有人知道,就在那裡面,兩個人的會面,就決定了幾個民族的未來。

沉默地巴雅爾沉默著返回了巴顏喀拉城,將自己關在寢宮裡足足一天一夜,這讓伯顏,納芙,諾其阿,肅順等蠻族重臣無不心中惴惴,不知道在城外巴雅爾到底與李清談了一些什麼,會讓他如此失態。

當又一個夜幕降臨的時候,巴雅爾打開寢宮的大門,走了出來,平靜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他曾在一天一夜之間經受了多少煎熬。

「陛下」

「阿父」

眾人擔心地看著他。巴雅爾臉上露出微笑,「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

伸手拉過納芙,端詳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兩個兒子都在與定州的戰爭中先後陣亡了,納芙如今是他唯一的後代。「你長大了,納芙。」

「阿父」納芙眼中含淚。

「長大了,就該出嫁了,阿父給你選一個好夫婿吧,如何?」巴雅爾笑道。

「阿父,現在都是什麼時候,怎麼有閒暇想這個?」納芙有些含羞,又有些不解。

巴雅爾呵呵地笑了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含羞的。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什麼不能為我的女兒選一個好的夫婿。」

納芙低下頭,「全憑阿父作主」

伯顏和肅順卻是臉色嚴肅,巴雅爾就這麼一個女兒了,無論是誰成了納芙的夫婿,都將鐵定是蠻族下一任的領導者。

「諾其阿,你過來」巴雅爾看向伯顏身後的諾其阿,諾其阿腦袋轟地一聲,幾乎炸得他站立不穩,他當然知道此時巴雅爾叫他意味著什麼。

「陛下」他顫抖著向前走了幾步,「你願意娶我的女兒嗎?」

「我,我…..」諾其阿神情激動,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如此不成氣候?」巴雅爾厲聲喝道:「願不願意?」

「我願意」諾其阿猛地仰起頭,聲音之大,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納芙,你願意嫁給諾其阿麼?」轉頭問自己的女兒。

納芙羞澀地低下頭,諾其阿是草原上有名的少年英雄,一直以來,對自己也極好,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也是極長的,特別是在被定州俘虜期間,兩人更是相依為命,相互之間,情意早生,偷偷瞄了一眼神情激動的諾其阿,她低聲道:「阿父,我願意」

「好,好」巴雅爾大笑起來,「你去吧,去告訴你的母親,我們的納芙終於要出嫁了」

納芙低下頭,一路疾跑而去,微笑著看著納芙消失,巴雅爾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對三人道:「這邊坐吧,接下來的事情我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聽完巴雅爾說完李清的計劃,在座的人都驚呆了。

「陛下,李清居然要利用我們將他的盟友幹掉,他,他就是一個魔鬼,他的承諾我們能相信麼?」伯顏一躍而起,大叫起來。

諾其阿也拍案而起,「陛下,讓我們集中所有兵力與室韋人火並,兩敗俱傷之下,便都只能成為他的魚肉,我們將毫無反抗餘地,此事斷斷不可」

肅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陛下,我們可以派人聯絡室韋人,將李清的計劃告之於他們,然後雙方聯起手來,一起對付李清。」

巴雅爾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肅順,我們與室韋人之間的仇恨較之定州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認為我們這個時候派人去跟那鐵尼格說起此事,鐵尼格會相信麼?」

肅順為之語塞。

「伯顏你認為我們還有另外的一種道路可以選擇嗎?」

伯顏扭轉頭,不言聲。

「諾其阿,如果李清與鐵尼格兩人站在你的面前,都對你說他們將保證蠻族永遠生存下去,你會選擇那一個?」巴雅爾繼續問道。

「我….」諾其阿猶豫片刻,低下頭,「陛下,我會選擇相信李清。」

「是啊,較之室韋人,我們更願意相信李清,因為大楚畢竟還算是禮儀之邦,李清要得是臣服,而不得一片混亂的草原,但室韋人如果佔據了這片草原,我們蠻族將再無立錐之地。」巴雅爾道:「此戰結束之後,李清對我們的安排是,所有的部落貴族將遷入定州城居住,各部落之間將混合編製,將整個草原劃分為三旗之地,由定州派出官員擔任主官,而由各部族自行選出一人擔任副手,共合管理我族,而保留的我族二萬騎兵將被編入定州軍序列。」

「他這是要讓我們群龍無首,任他宰割啊」伯顏歎道。「這二萬精銳進入中原戰場,去替李清爭霸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能夠生還草原?」

巴雅爾苦笑起來,「總比全族覆滅要好,只要種子還在,總有生根發芽的一天。」

房內四人都沉默了下來。

「伯顏,肅順,我已選定我之後由諾其阿擔任白族族長,你們有異義嗎?」巴雅爾道。

「陛下」諾其阿站了起來,惶然地道。

伯顏與肅順都點點頭,即然諾其阿娶了納芙,這便是題中應有之意了。

「三天之後,諾其阿與納芙將成婚,十天之後,我軍將出城奔襲室韋人」巴雅爾森然道,「諾其阿率領一萬龍嘯軍駐守巴顏喀拉,伯顏,肅順,你們兩人負責,從各部落中再選出一萬人劃歸諾其阿統帶,為各部都留一點種子吧」巴雅爾道。

「陛下,您要親自出城作戰麼?」伯顏震驚地道。

諾其阿霍地站了起來,「陛下,讓我帶軍出城作戰吧」

巴雅爾站了起來,「伯顏,諾其阿,你想讓我活著向李清屈膝麼?不,我寧可光榮地戰死。」

肅順忽地笑了起來,「陛下,讓我隨同你出城作戰吧,我已被俘了一次,實在不想第二次作為失敗者站在李清的面前了。」

巴雅爾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肅順兄弟,便讓我們再並肩作戰一次吧。」

「算上我」伯顏熱血沸騰。

「不,你不能去」巴雅爾搖頭道。

「陛下,難道我伯顏是貪生怕死之輩麼?」伯顏大叫起來。

巴雅爾搖頭,「伯顏兄弟,你不能去,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其實在這個時候,活著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氣,我不願意去面對失敗,卻要你去承擔這一切,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吧。伯顏兄弟,我去之後,諾其阿論資歷,還無法讓整個部族接受這一切,而納芙,她那個火爆衝動的性子,也絕不會接受,諾其阿,無法約束住納芙。這都要靠你了。」

伯顏頹然坐下,雙手掩面。的確,活著承受恥辱,比就此戰死更讓人難受。

巴顏喀拉西城,過山風一臉焦急地奔進了鐵尼格的大營。

「鐵尼格王子,我部奉令,馬上要調走了」過山風急如星火地道。

「出什麼事了?」看到過山風的焦急神色,鐵尼格問道。

「出大事了,前段時間并州奇霞關無故扣押我軍糧草,大帥一怒之下,下令武力奪取了奇霞關,這一次算是捅了馬蜂窩,那并州吳則成集結了近十萬大軍,兵鋒直指定州,大帥急令我移山師,會同常勝營,旋風營立即返回定州,準備與并州作戰,我走之後,這西線便只能依靠王子你了。好在蠻子已被打破了膽,龜縮在城中不敢出來,而王子手下仍有近十萬兵馬,與大帥那邊配合之下,擊破巴顏喀拉城仍然不在話下。」過山風道。

「原來如此」鐵尼格也知道一點關於奇霞關的事情,聽聞過山風此言,深信不疑,「過將軍放心去吧,蠻子已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有我十萬大軍在此,足以將他們擊敗。鐵尼格在這裡先預祝過將軍回軍後旗開得勝。」

過山風笑著拱手:「借王子吉言了哦,對了,由於軍情緊急,我軍面臨兩線作戰,可能給王子的後勤補給有時會稍稍拖上那麼一兩天,王子在後勤補給上稍稍注意一下,防止脫節,到時定州那邊的補給還沒有到,就不好了」

鐵尼格笑道:「過將軍有心了,我會注意的」

過山風告辭而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萬事俱備

和林格爾,富森與呂大兵統率著二萬紅部精銳已到達了三天,有了前期過山風部隊打下的基礎,他們很快就在舊營地上駐紮了下來,直到此時,富森仍然是一頭霧水,不過自巴顏喀拉已有消息不斷地傳送來,聽到草原人正在一步步走向絕境,自己的的死仇巴雅爾離謝幕越來越近,富森說不出心中是喜還是悲,草原一族走到今天這一步,自己在其中也其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吧

坐在和林格爾那原本長滿高大楊樹,但現在已只剩下一片樹樁的山崗上,富森心裡亦是五味雜陳,閉上眼睛,想起父親那顆血淋淋地被自己親手砍下的腦袋上猶自含著的笑容,他的心便像一條毒蛇在噬咬。

不,自己沒有做錯,父親,我做到了你所交待的,至少,我讓紅部族民完整地保存了下來,而青部已灰飛煙滅,其餘白族,藍族,黃族在這場大戰之後又還能剩下多少呢?作為草原一份子,自己是失敗者,但作為紅族的族長,自己是成功的。

山下響起馬蹄聲,一馬飛快地衝上山崗,「族長,額駙請你回營議事」

富森站了起來,「終於要開始了嗎?」

呂大兵將剛剛接到的命令遞給富森,富森只看到一半,眼中已是露出震驚之色,抬起頭來,盯著呂大兵,呂大兵道:「不要這麼看著我,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一件事。」

「李清,李大帥」富森喃喃地道,「當真是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啊這一件事恐怕在室韋人入關之後便在大帥的心中開始謀劃了吧我一直以為李大帥將我軍秘密調到和林格爾是為了防止巴雅爾突圍,想利用我與巴雅爾的血海深仇在此堵住他,想不到居然是為了圍剿室韋人。真是奇怪,巴雅爾為什麼會答應這一件等同於自殺的攻擊。」

呂大兵淡然道:「為了生存,草原一族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做出犧牲。」

富森苦笑一聲,「我明白了,李大帥不希望在定州軍以下,還存在另外一股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勢力來影響草原的形式,利用室韋人無限制削弱草原一族,然後再利用草原一族打掉室韋,從此自定州以西,定州軍一家獨大,李大帥可以放心地進軍中原,圖謀天下了。」

「大抵如此吧」

富森突然怒了起來,「那我呢,是不是接下來便要輪到對付我了?此戰過後,草原上唯一還有實力的便只剩下我紅部了。」

呂大兵淡淡一笑,「富森,你當初投靠大帥的時候,就應當在心理上有所準備,不過你放心,大帥不會對付你的,你沒有看到通報中所說的嗎?巴雅爾還將保留兩萬精銳,草原其它各族恐怕與你不對付吧,別忘了,你是首先背叛他們的,你以後除了依靠大帥,依靠定州,你還有別的出路嗎,你如敢背叛大帥,都用不著大帥出手,草原上其它各族就會聯手將你撕成粉碎。」

富森頹然坐下,手中的通報無力地飄落在地上,「李大帥算無遺策,嘿嘿,佩服,佩服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人傑了,與李帥一比,簡直就是一堆渣,好吧,我認命了。大兵,你是我的妹夫,也算是半個紅部人了,你與冬日娜的孩子生下來如果是一個男孩,我會確定他為紅部首領的繼承者,紅部,我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讓紅部世世代代永存下去。」

呂大兵俯身撿起通報,道:「這是後話,暫且不用提起,現在,我們應當準備作戰了。」

富森眼中猛地閃過一絲光芒,一躍而起,「好吧,室韋人,和老子也算是世仇了,殺他們,我可是不會手軟,來人,積鼓,聚將」

巴顏喀拉,定州軍大營。各營大將齊聚李清中軍大帳。號稱已離開巴顏喀拉的移山師過山風,旋風營姜奎,常勝營王琰等赫然在列。

「各位,這將是我們在草原上的最後一戰」李清朗聲道。

各營將軍們都露出興奮之色,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離開定州快一年了,思鄉情緒日濃,擊敗敵人,衣錦還鄉,是每一個的心願。

「巴雅爾已接受了我們的條件,他投降了。」李清言語雖輕,但卻在不明真相的眾將領之間掀起了一陣波瀾,巴雅爾投降了,那最後一戰的敵人會是誰?

「最後一戰,我們要消滅的是室韋人」李清淡淡地道,帳中,除了過山風等幾員大將心中有數,剩餘的如關興龍,魏鑫等人都是大驚失色,轉眼之間,友軍便變成了敵人,一時之間,眾人的心中都是難以轉過彎來。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傾城也是臉色大變,這麼重大的事情,自己居然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轉頭看向秦明,秦明也是一臉茫然。傾城的臉上不由露出怒色。

李清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手輕輕地敲了敲大案,眾將安靜了下來,「草原覆滅以後,定州不希望看到室韋人取代他們的位置,不論是草原,還是室韋,都應當成為定州的後花園,而不是挑戰者。我不想在未來再一次勞師遠征。讓我們定州人的鮮血無謂地灑在這片土地上,那麼,眼下便是一個一勞永逸的機會。」

李清停了一下,觀察著眾人的反應,帳內各將都聚精會神地聽著李清說話,對於這些將領而言,定州的利益就是最大的利益,凡是阻礙這股利益的都應當及早剷除掉,既然大帥已經決定,那他們要做的便是徹底執行。

「巴雅爾為了為他的族人在戰事結束後爭取到生存的權利和更優厚的待遇,將率領蠻族騎兵率先對室韋人發動攻擊,在此戰前期,我們是觀戰,並防止事情有意外出現,所以在戰場之外,我們將佈置第二道防線。」

「呂大臨」李清厲聲道。

「末將在」

「戰場東面,將由你的呂師負責。」

「是」

「王啟年」

「末將在」王啟年站了起來。

「戰場的北方,是巴雅爾發動主攻,你負責的是南方。」

「尊命」

「常勝營,旋風營,還有,夫人」李清轉過頭,笑著看向傾城,「秦明的宮衛軍也將加入這一股攻擊集群,你有什麼想法?」

傾城嘟起了嘴,「沒什麼想法,不過你想動用宮衛軍,就必須讓我親自去率領他們作戰」

李清失笑,「也好,不過這集群的指揮將是姜奎,你如想參戰,就必須服從他的命令,你可願意?」

傾城瞄了一眼姜奎,悶聲道:「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沒有問題。」

「姜奎,夫人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如果夫人少了一根寒毛,當心我收拾你」

「大帥放心」姜奎站了起來,朗聲道。

「何時發動攻擊,姜奎,你一定要把握好,至於西面,你們就不要管了,你們要做的是,盡量把室韋人往西邊逼,讓鐵尼格他們逃望西方。」

「茗煙」

茗煙站了起來,「大帥有何吩咐?」

「你的飛鷹隨時待命,我估計,此戰過後,室韋軍隊將所剩無幾,但有一個人的人頭我是一定要拿到的,那人就是鐵尼格,讓你的飛鷹出擊,給我取來鐵尼格的人頭,此人不死,室韋難平」

「茗煙明白」

「此戰主攻者是巴雅爾,但我們的軍隊都要給我將眼睛擦亮了,睜大了,不要陰溝裡翻船,如果巴雅爾有什麼異動,連他一起…..」李清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李清問道。

「沒有」眾將齊聲答道。

「既然如此,就分頭準備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們的好消息。」李清笑道。

巴顏喀拉城內,巴雅爾集結了約八萬軍隊,這裡面,能稱得上精銳的也只有大約一半人而已,大殿之內,剛剛嫁作人婦的納芙得知真相,哭得淚人一般,跪在地上,抱著巴雅爾的大腿,苦苦哀求父親留下來。

巴雅爾笑著扶起納芙,「納芙,你阿父一世英雄,難道你願意看到你父親屈膝跪倒在李清面前麼?阿父要去了,從此以後,你那不管不顧的性子要收斂起來,沒了阿父的照應,你這個性子會惹大禍的,不過諾其阿沉穩,應當能妥當地照顧你,你以後要好好地聽伯顏伯父的話,照顧好你的母親,有事要與伯顏伯父與諾其阿商量,千萬不要再做出像出城行刺這類蠢事來,這只能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阿父,我以後一定聽話,但阿父,求求你留下來吧」納芙大哭。

巴雅爾搖搖頭,示意侍女將納芙拖開。環視大殿之內,自願與自己出城的部落貴族們都已頂盔帶甲,當下大笑數聲,一手攜了肅順,兩人大步踏出殿外。

大殿之內,以伯顏為首,巴雅爾的妻妾,納芙,諾其阿等留下來的一眾蠻族貴人們一齊跪下,目送著巴雅爾等人走出大殿。馬蹄聲聲響起,城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萬歲喊聲,出擊的蠻族將士都認為這將是絕地反擊,殊不知,這只是一次單程路,完全是有去無回的征途。

「是時候了」巴雅爾拔出了戰刀,厲聲喝道:「大開城門,放下吊橋,出擊」

定州軍大營,李清仰靠在虎皮交椅之上,眼睛半閉,喃喃地道:「是時候了」

似乎在映證他的話,巴顏喀拉城中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起,戰鼓聲。

唐虎一躍進帳,「大帥,開始了,巴雅爾出西城,開始進攻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十面埋伏(上)

對於來自巴顏喀拉城的進攻,鐵尼格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雖然過山風的移山師調走後,他已加強了戒備,但防備的也只是蠻族的小股部隊的騷擾式進攻,這些天來,城內的敵軍就從沒有停止過這類小型的襲擊,他已是習已為常了。

自從李清決定圍城困死巴雅爾之後,鐵尼格就清楚基本上不會發生大規模的野戰了,這也正中他的下懷,畢竟這樣耗時雖長,但卻可以極大地減少戰士的傷亡,保存有生力量對於他也是有利的,實力越強,戰後便越有資本與李清討價還價,更何況現在自己的物資供應全部依靠定州呢

只不過連續兩天,定州大營那邊再沒有物資運送過來,理由是定州現在全力應付與并州的戰爭,物資會延遲個兩三天,鐵尼格只是小小的抱怨了幾句,也沒有多說,必竟只是延遲個兩三天而已,勒勒褲腰帶也就過去了。

這種規模的騷擾,自己的前營便能獨立應付,蠻子現在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玩不出什麼大花樣了。今天進攻的時間顯得比往天長了一些,鐵尼格扁扁嘴,準備上床睡覺了。

「王子,不好了」一名渾身是血的將領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大帳,將鐵尼格嚇了一跳,看到面前的將領,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浮了上來。

「慌什麼?什麼事?」他喝問道。

「王子,不是騷擾,蠻族大規模進攻,現在出城作戰的蠻軍至少已有了三四萬人,後續部隊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城內湧出來,前軍鐵浮將軍判斷巴雅爾想從我們這裡突圍,前營支持不住了,請王子速調援軍」來人語速奇快,一口氣將軍情稟報給了鐵尼格。

突圍鐵尼格一躍而起,衝出大帳,一迭聲地大叫,「來人,來人,擊鼓,聚將,來人啊,迅速向東城李大帥示警,求援」

巴雅爾以二萬龍嘯軍為箭頭,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正黃鑲黃兩旗的一萬精銳,再後面的則是各部湊出來的數萬士兵,但論起戰鬥力,跟前邊的這三萬騎兵就有著天差地別了。鐵尼格完全沒有想到巴雅爾孤獨一擲,他以為的騷擾進攻是巴雅爾置之死地的絕死攻擊,以有心算無心,以萬全準備對付毫無防備,戰事一開始,巴雅爾的部隊便像一支利刃狠狠地捅進了室韋人的前營,將前營攪得一個稀巴亂。

室韋前營大將鐵浮也是久經戰仗之人,戰事開始不久,他便判斷出這絕不是佯攻,而是一次真正的絕戰,他立即收縮防守,將能集結起來的部隊全部收攏,至於已潰散的士兵那就任他們去逃命,他明白,自己在前營支撐的時間越長,給鐵尼格準備的時間也就越長,室韋軍隊擁有十萬大軍,其中精銳便超過六萬人,只要將時間拖得越長,便對室韋人越有利,更何況,東城定州軍離這裡並不遠,等他們判斷出形式,到他們發兵過來支援,也用不了幾個時辰。

「老子前營有三萬士兵,便是三萬頭豬,你要砍完也要花上一段時間」鐵浮看著在前營裡縱橫往來的蠻族騎兵,心裡發恨道。

「來人,點火,給我將火堆點得大大的,給潰兵指明方向,讓他們向我方集結」鐵浮厲聲大喝。此時,他的身邊已聚集了大約一萬餘人。

「此人真有大將之才」巴雅爾指著熊熊火光之下滿臉怒氣,卻又威風凜凜地鐵浮,感慨地道,他原本的意圖是想利用突然攻擊的優勢,迫使室韋前營炸營潰散,而蠻族則順勢追擊潰兵,從而突入鐵尼格的中軍,但在鐵浮強有力的阻擊之下,這一打算卻是落空了,這一計劃的破產也預示著接下來的戰鬥將分外殘酷。

「集中龍嘯軍,給我先啃下這塊骨頭」巴雅爾厲聲喝道,「打跨了這股部隊,室韋人的前營便會土崩瓦解。」

號角聲中,分散攻擊的龍嘯軍一隊一隊的彙集到巴雅爾的旗下,巴雅爾拔出戰刀,用力下劈,「進攻」

龍嘯軍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向前突擊,與此同時,鐵浮也整理好了集結起來的軍隊,發一聲喊,率隊迎了上來,兩股騎兵鏘將撞擊在一起。

巴顏喀拉城上,伯顏,納芙,諾其阿站在城門樓上,觀察著西城下的激戰,無數的帳蓬被點燃,火光映亮了半邊天空,將戰場映照得宛如白晝,以至於他們在城上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數里之外的這場大搏殺,看到鐵浮成功地集結起了大股軍隊,伯顏和諾其阿都是謂然長歎,相顧無言。

「伯顏大人,我有一個想法」諾其阿突然對伯顏道。

伯顏回過頭來,「諾其阿,你想突襲東城?」

諾其阿臉上露出堅毅之色,「不錯,伯顏大人,我想這個時候,李清的大股部隊應當調集到了西線戰場的外圍,監測那裡的戰況,準備趁火打劫,此時東線必然空虛,如果我揮軍直進,擊破他的大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李清就在那裡,只要能拿獲李清,這場戰事我們就絕處逢生了。」

伯顏沉默無語,諾其阿的想法很好,但李清會這麼大意麼,他會想不到這一點嗎?

納芙聽到諾其阿這麼一講,眼前不由一亮,一迭聲地道:「伯父,此計甚好啊,如果能攻破定州軍大營,我們就能力挽狂瀾於不倒,於大敗之中收穫大勝啊」

伯顏在心裡計較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諾其阿,你去吧,不過記住,一定要小心在意,如果李清已有了防備,必須馬上退回來,我們絕不能讓陛下苦心留下的種子被無謂的消耗掉。」

「是」諾其阿興奮地道。

「我也去」納芙興奮地道。

「納芙,你回來」伯顏厲聲道:「你想讓諾其阿背著包袱去作戰麼?你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

納芙眼圈一紅,卻是乖乖地回到了伯顏的身邊,「諾其阿,你小心一點兒」

諾其阿點頭道:「我知道」

定州軍大營,李清正安坐於大帳之內,明亮的燭火之下,他正手執書卷,看得津津有味,唐虎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低聲道:「大帥,過將軍那邊傳來消息,城內蠻軍有動作了」

李清啞然失笑,「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啊,走,虎子,我們去瞧瞧,將他們這點心火給澆滅了。」

唐虎精神一振,「大帥,我也可以上陣去幹一番嗎,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的骨頭可都要酥了」

李清樂道:「你想廝殺,只怕還沒有這個機會,嗯,如果對方是納芙領軍的話,你倒滿有希望的,不過據我想,領軍前來的應當是諾其阿。」

諾其阿率領著一萬龍嘯軍,馬蹄上包著厚厚的軟布,馬嘴也勒上了嚼子,每個的嘴裡更是橫咬著一截樹枝,悄悄地打開東門,摸了出來。

對面的定州軍大營黑漆漆的,除了幾盞高高掛在哨樓上的氣死風燈,死一般的寂靜,「諾將軍,看來李清真得把部隊都調走了。」一員副將低聲對諾其阿道。

「小心一點」諾其阿心頭驚喜參辦,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只要突襲成功,那草原一族將絕處逢生。

隨著他的手勢,一萬龍嘯緩緩散成攻擊陣形,慢慢地要對方大營靠近,臨近一箭之地,諾其阿正準備下達攻擊的命令之時,黑暗之中,嗡的一聲響,這響聲卻如同驚雷,重重地敲在諾其阿的心上。黑夜之中,也不知有多少羽箭破空而至,慘叫聲此起彼伏,箭雨之中,黑沉沉的前方驀地燃起千萬根火把,火光之中,一個個整齊的步兵方陣森然而立,黑黝黝的戰車之後,長矛如林,火光迅速移動,瞬息之間,便成為了一個倒著的品字,自己一萬騎兵已被包圍了。

李清大笑著出現在諾其阿的視線之中,指著諾其阿,道:「諾將軍,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想讓你家皇帝一番苦心盡付流水麼?」

過山風策馬走近幾步,揚聲笑道:「些許小伎倆,也敢在我家大帥面前賣弄,當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諾其阿心中一片冰涼,自己再一次墜入了對方的陷阱之中,對方早有防備,看對方所列軍陣,只怕那過山風的移山師主力盡皆在此,眼見自己已陷入包圍,不由絕望之極,皇帝陛下付出絕大的犧牲留下來的種子,當真要滅絕在自己手上麼?

不,不能這樣。

諾其阿用力地咬著嘴唇,忽地翻身下馬,向前小跑了幾步,雙膝重重地跪倒在草地之上,同時仍掉了自己的戰刀長槍,摘掉頭盔,放於一側,以頭觸地,深深地伏在冰涼的地面上。

「將軍」身後龍嘯軍的其它將領都驚叫起來。

「下馬,棄械,跪下」諾其阿低聲叫道,語氣之中卻是不容置疑。

龍嘯軍將領們遲疑片刻,諾其阿在他們之中不僅威名素著,更兼之現在他已是陛下的女婿,也就是白族未來的族長,再諾其阿的摧促之下,這些將領們不情願地下了馬,跟著諾其阿跪滿了一地。

李清道:「很好,諾其阿,你算是識時務,倒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我便再放你一馬,讓你的軍隊放下武器,留下戰馬,你們回城去吧」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十面埋伏(下)

天將破曉之際,卻是一夜之中最為黑暗的時候,鐵浮的前營軍隊在巴雅爾率率龍嘯數度衝擊之下,終於潰散,整個前營完全崩潰,四處都是狂奔亂逃的散兵游勇,眼見大勢已去,鐵浮在數十名親兵的護衛之下,狼狽地逃入中軍,在這裡,因為鐵浮在前營爭取到的寶貴時間,鐵尼格已成功地聚集起了軍隊,列開了陣勢,看著如同洪水般自草原上橫掃而來的蠻族騎兵,鐵尼格臉色陰沉,前營崩潰,就代表著他在前營的三萬軍馬已成了昨日黃花了。

「準備出擊」他怒氣沖沖地下令。

「去給李大帥報信示警的信使怎麼還沒有回來?」他怒道。

「尊敬的乞引莫咄賀,也許信使在去的路上被阻隔,或者被蠻族截殺了」大薩滿莫霍道。

剛剛逃回來的鐵浮臉上卻是露出憂色,「乞引莫咄賀,我有些擔心,西線這邊這麼大的陣仗,打了也有數個時辰了,按理說,李大帥那邊即使沒有我們報信,也應當知道我們這邊出了意外,但這麼長時間,東線完全沒有反應,這事有些反常啊」

聽鐵浮這麼一說,鐵尼格心中也隱隱擔心起來,「也許李大帥那邊需要時間來確認巴雅爾的主力的確在我這邊,莫霍,你不斷地加派人手去向李大帥報信,一定要取得聯繫,巴雅爾的主力已全在我這邊了,現在我們面臨的壓力雖然很大,但也是好機會,只要我們頂住對手的攻擊,等到李大帥那邊大軍來援,一舉全殲巴雅爾主力的機會就在眼前,巴顏喀拉之戰便可以提前結束了,奇怪了,巴雅爾這是昏了頭麼,怎麼會突然大舉進攻?」

鐵尼格自言自語地道,緊接著轉頭對鐵浮道:「鐵浮,你去右翼,指軍右翼軍隊側擊巴雅爾,你發現了沒有,巴雅爾的軍隊除了充當箭頭的那一部人馬外,其餘的戰力要孱弱不少,攔腰一擊,將他的這股精銳放進來,我來圍殲他,你給我將那些雜兵擋在外面。」

「是」鐵浮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打馬而去。

鐵尼格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巴雅爾,今天讓你見識一下我室韋鐵騎的驍勇」

天色放亮,巴雅爾渾身沾滿血水,頭盔已不知飛到了何處,放眼望去,自己與肅順所帶的三數萬精銳如今正身陷室韋鐵騎的重重包圍之中,而其餘的部隊卻被隔在里許之外,正在拚命地向自己靠攏,離自己不遠處,室韋人的帥旗正在迎風飄揚。

「殺」巴雅爾狂吼一聲,摧馬向前。

「萬歲」他身邊的龍嘯軍齊聲應和。

遠處鐵尼格臉露不安之色,巴雅爾的反應完全不似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的正常應對,「他這是想自殺麼?」鐵尼格回顧莫霍。「打到這個時候,他應當已明白絕對沒有戰勝我們的可能,但他卻偏生如此執著地不肯放棄,這是為了什麼,就算他殺到我的面前,他的手下也會死光的。」

莫霍也奇怪地道:「尊敬地乞收莫咄賀,巴雅爾完全便是在進行自殺性攻擊,折損他自己兵力的時候,也在不停地消耗掉我們的精銳,您沒有發覺,打到現在,我們的軍隊看似大佔上風,但著實也是損失慘重麼?」

莫霍沒有看錯,雖然室韋人在總兵力上佔著優勢,但在巴雅爾起初出其不意地打擊之下,將前營完全擊潰,雙方的總兵力上已是相差無幾,而室韋人得到了定州的武裝,在裝備上雖然比蠻族一般士兵要強,但這些淘汰下來的舊貨比起龍嘯軍來說,仍然是較差的,是以在總的局面下,室韋人雖然佔優,將那些蠻族的雜兵不斷地斬於馬下,但龍嘯兩萬精銳卻在巴雅爾的率令下,在室韋軍中來去自如,有如無人之境,雙方的戰損比其實相差無幾。

鐵尼格不由焦燥起來,看看天色,已是大亮,這個時候定州軍應當已搞清楚了形式,但卻仍然沒有派援軍過來,這樣下去,即使自己擊敗了巴雅爾,自己的軍隊又還能剩多少。

咬咬牙,鐵尼格道:「這樣下去不行,我親帶中軍去截住巴雅爾,攔住他的龍嘯,莫霍,你去傳令各部,迅速擊潰蠻族餘部之後,與我一齊圍殲巴雅爾。」

「是」莫霍應道,突地他驚喜以叫了起來,「乞引莫咄賀,你看,你看,定州軍出現了我們的援軍來了」

鐵尼格大喜,抬眼望去,東方,數支騎兵隊伍正黑壓壓地向這邊撲來。「大事定矣」鐵尼格喜道:「兒郎們,跟我上,全殲巴雅爾」他率領著中軍精銳撲向巴雅爾的龍嘯軍。

看到鐵尼格率軍向自己撲來,巴雅爾仰天大笑,「你這蠢貨,死期臨頭,尚不自知,殺」一騎當先,便向鐵尼格撲來。

鐵尼格冷笑著,雙腿控馬,兩手引弓開箭,嗖嗖嗖三聲,連珠箭發,箭箭對準了巴雅爾的要害,巴雅爾嘴角露出了笑容,騎在馬上,挺起了胸膛,卻突地丟掉了手中的大刀,哧哧哧三聲,三箭準確地命中了巴雅爾的要害。

鐵尼格驚呆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巴雅爾的動作,「他在尋死」心中掠過這個念頭,眼看著巴雅爾一頭栽下馬來,但對方臉上那一抹冷笑卻讓鐵尼格身上驚出一身冷汗,這是什麼意思?巴雅爾死了,但他的表情卻彷彿在嘲笑自己。

他的疑惑馬上得到了回答,遠處,狂奔而來的定州騎軍不是救命的援軍,而是摧命的死神,他們便像鋒利的刀刃,毫不費力地切入進了室韋軍中,將室韋軍隊迅速切割成了一小一小塊,刀槍並舉,弓弩齊發,將室韋士兵如同割韭菜一般砍倒在戰場之上。

友軍突然變身,大部分室韋人一時之間尚沒有反應過來,有反應快的已是一個轉身,便奪路而逃。

鐵尼格如受雷擊,看著那兩支呼嘯而來的定州騎兵,那是常勝營與旋風營,按照過山風的說法,這兩支騎兵此時應當在返回定州的途中,而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自己被出賣了鐵尼格的腦子中閃電般地掠地之個念頭,難怪,難怪自己在這裡打了大半夜,東線絲毫沒有反應,難怪巴雅爾會發動這場自殺性攻擊,所有的一切,李清都與巴雅爾達成了某種協議,而協議的犧牲品,就應當是自己了。

臉白若紙,鐵尼格呆呆地立在戰場中央,四周因為巴雅爾的戰死而發狂向自己攻擊的龍嘯軍被室韋騎兵死死擋住,而鐵尼格的靈魂卻在這一時刻不知飛向了何處。

李清,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遠處戰鼓聲如驚雷,東方,呂字大旗迎風飄揚,數萬士兵列著整齊的方陣,向著戰場緩緩逼來,北方,已迎約可見王字大旗,那便是王啟年的啟年師了。而在自己內部,蠻族殘軍正在瘋狂地攻打著自己的士兵。

鐵尼格從來沒有想到戰事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原本的翁中之鱉搖身一變,成了獵人中的一員,而原本以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勝利者在這一刻卻成了獵人手裡的獵物,他忽地仰天大笑起來,原來論起勾心鬥角,心狠手辣,自己與李清一比,當真還是小孩子啊

哇的一聲,騎在馬上的鐵尼格口中鮮血狂噴,人也搖搖欲墜。

「王子,王子」鐵浮驚慌失措地奔了過來,這一刻,他恍然已忘了鐵尼格已是整個室韋人的乞引莫咄賀,忘形地叫回了以前對鐵尼格的稱呼,「定州軍反水了,他們在攻擊我們,他們與蠻族聯手在攻擊我們,我們被包圍了」

鐵尼格臉白如紙,「鐵浮將軍,你來統一指揮,全軍撤退。突圍,向蔥嶺關突圍,我們回家,我們殺回家去。」聲嘶力竭地吼完這一句,鐵尼格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身邊的衛士慌不迭地將他接住,架在馬上,拚命地向外突圍而去。

戰場之上的屠殺仍在繼續,隨著鐵浮護著鐵尼格亡命逃走,被拋棄在包圍圈中的室韋人立刻成了氈板上的魚肉,憤怒地蠻族四處追殺狼奔鼠竄的室韋殘軍,而在更外圍,定州軍已停止了行動,只是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冷冷地注視著圈內兩股敵人的亡命廝殺。

而常勝營與旋風營,在姜奎與王琰的統率下,正銜尾急追逃跑的鐵尼格。能隨著鐵尼格殺出包圍圈的室韋軍隊已不足兩萬人。

午時,這場戰事終於結束,數萬室韋人已灰飛煙滅,而蠻族出城的八萬軍隊能站著的也僅僅只有二三萬人了。而且他們之中最為精銳的龍嘯已幾乎不在存在,看著將包圍圈越縮越小的定州軍,這些打了十幾個時辰的殘兵又累又餓,很多人連騎在馬上的力氣也沒有了,看著養精蓄銳許久的定州兵,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一匹馬緩緩地從他們之中走了出來,那是肅順,渾身是血,連臉上也挨了一刀的肅順一步步走到定州軍的軍陣前,大聲道:「李清大帥,我軍已履行了承諾,現在輪到你了」

呂大臨越眾而出,「肅順首領,命令你的士兵放下武器,從現在開始,你們將是我軍戰俘,我們的承諾一定會做到,我們將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肅順回望著身後搖搖欲墜的士兵,大聲道:「全軍聽令,放下武器」

片刻的猶豫之後,嗆啷之聲不絕於耳,殘存的蠻族士兵丟掉了手中的武器,翻身下馬,以手抱頭,蹲在了地上,而定州步兵則一隊隊快步上前,將投降的蠻族士兵分割開來。

「軍醫官」呂大臨大聲喊道:「替肅順首領裹傷,治療」

呂大臨佈置完一應事務,緩緩策馬走在這片戰場之上,極目望去,數十里的戰場之上,十數萬軍隊慘烈廝殺的印跡仍是歷歷在目,遍地倒斃的屍體重重疊疊,折斷的兵器,倒伏的旗幟,將原本荒涼的草原映得五顏六色。

一將功成萬骨枯饒是呂大臨身經百戰,心如鐵屍,心裡仍是禁不住感慨。此戰過後,李清李大帥將擁有大楚所有豪門都無法企及的龐大領土,只有再有了足夠的丁口,那李大帥將毫無疑問成為中原逐鹿中的最有力競爭者。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最後一擊

殘存的兩三萬蠻軍放下武器,被押解進了定州軍大營以前的奴隸營,定州軍調集大量的醫護人員進入奴隸營內,開始對受傷的蠻族士兵治療,而肅順等一眾將領則仍被允許攜帶隨身武器,抬著巴雅爾的遺體緩步進入了李清的中軍大帳。

遺體被放置在李清大帳之前,肅順等將領嗚咽著跪在遺體兩側,李清緩步而出,走到巴雅爾的遺體之前,俯下身子凝視著這個數年來,自己一心想要擊倒的敵人,當他真正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李清的心裡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感覺。

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那怕他失敗了,但他最後仍然表現出一代豪傑的風範,他本來可以拖著巴顏喀拉數十萬族民一齊死的,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突圍而去,就算不能東山再起,但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安渡餘生也不是沒有可能,但為了自己的族民能在以後得到一個更好的待遇,保留一份東山再起的希望,他選擇了慨然赴死。

李清整整衣冠,莊重地雙手抱拳,一揖當地,久久未起,有了李清的帶頭,定州軍的高級將領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走過來,向著這個以前的大敵一一鞠躬為禮。

「巴雅爾皇帝陛下」李清站起身來,凝視著面前血跡斑斑的亡者,沉聲道:「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元武帝國作為一個國家已經覆滅,但草原一族作為一個民族將會永遠生存下去,我向你承諾,他們會比在你的治下活得更好。」

立起身來,大聲道:「醫務官,給巴雅爾皇帝陛下清洗,修容。」

李清對巴雅爾的禮遇讓一從蠻族將領們的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原本他們擔心投降之後,會受盡凌辱,但起碼從現在看來,他們的這個擔心是多餘的。

「肅順首領,雖然你傷很重,但我想還是要麻煩你進城去向伯顏首領等人通報,巴顏喀拉應當打開城門了,哦,忘了告訴你,昨天晚上,諾其阿率軍想來偷襲我的大營,不過他失敗了,一萬龍嘯軍被我們解除了武裝。」

肅順身子一震,看著李清,恭順地道:「是,李大帥,我馬上回城,巴顏喀拉的大門將向你打開。」

一個時辰之後,巴顏喀拉城內傳來震天的哭聲,聲音之大,連定州軍營這邊也可以清晰地聽到,巴顏喀拉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一隊隊披麻帶孝的人從城裡走出來,以巴雅爾的福晉,側妃為首,伯顏,諾其阿,納芙緊隨其後,悲號著沿著以往的戰場向著定州軍營前進,在他們的身後,一副巨大的棺槨被數十名士兵扛在肩上,緩緩前行。

「陛下」巴雅爾的夫人撲了上來。

「阿父」納芙跪倒在地,膝行至巴雅爾的遺體前,雙手死死地抓住巴雅爾已僵硬的臂膀,放聲號哭。

伯顏大步走到巴雅爾的遺體前,屈膝跪下,重重地三拜九叩,禮畢站起,大步走到李清面前,雙手捧起一柄鑲金嵌鑽的彎刀,高高舉起,「伯顏奉已故元武帝國皇帝陛下遺命,向大楚李大帥投降」

李清伸手接過這柄象徵著草原最高權力的彎刀,一手扶起伯顏,笑道:「好,我接受了,伯顏大人請起,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關於草原上的問題,李清還是要多多倚重大人你的。」

「亡國之人,不敢言能。還請李大帥能賜予伯顏一頂帳蓬,數頭牛羊,能讓伯顏苟顏殘喘,安度餘生」

李清微微一笑,「伯顏大人言重了」

「過山風」

「末將在」過山風興奮地大步走到李清的跟前。

「我命令你率領移山師接管巴顏喀拉」

「末將遵命」過山風興奮之極,能第一個跨進巴顏喀拉城,這是大帥特意賜給他的榮譽,這也是對他一年多以來,跨海西渡,歷經千辛萬苦開闢第二戰場,從而實現東西兩面夾攻草原的功勞的酬謝。一邊的呂大臨,王啟年等人臉上都露出濃濃的羨慕之色。

過山風的移山師士兵排成兩排,一路小跑,進入到巴顏喀拉城中,很快,城門兩側,城牆之上,站滿了定州軍士兵,元武帝國的旗幟被拔下,定州李字大旗在城門樓上迎風飄揚。

「萬勝」不知是那一個士兵振臂高呼了一聲,立即得到高聲應和,

「萬勝」城下,十餘萬定州士兵振臂高呼,歷經四個年頭,定州終於擊敗了自己最大的敵人,讓數百年來襲邊不斷地蠻族臣服在自己的腳下。

納芙等人的悲痛的哭聲完全被掩蓋在了聲震雲霄的萬勝的呼喊聲之中。

是夜,李清中軍移駐巴顏喀拉城,巴雅爾的皇宮大殿成了李清處理公務的場所。

被巴雅爾與李清內外夾擊,損兵折將的鐵尼格僅僅帶了兩萬餘人倉惶西逃,而在他們的身後,常勝營與旋風營正快速地追來,不住地有人因為勞累過度或者傷勢過重摔下馬來,一路之上,伏屍一地,以至於後面的追兵根本不必費心辯認他們逃跑的路徑,只需沿著一咱倒斃地在的士兵屍體和戰馬屍體便可以很輕鬆地跟上他們。

鐵尼格宛如行屍走肉,被鐵浮與莫霍簇擁著一咱西逃,一路之上牙關緊咬,一言不發,只是偶爾臉上肌肉抽搐一下,讓人意識到他還是一個活人,看著鐵尼格的狀態,鐵浮與莫霍兩個看在眼裡,急在心中。

鐵尼格是一軍之主,他如今這個模樣,更是讓全軍軍心惶惶,士氣跌到了谷底。

「怎麼辦?」鐵浮問大薩滿莫霍。

「乞引莫咄賀這是受到了絕大的刺激,一時之間不能接受,鐵浮,如今我們只有冒險一試了。」莫霍道。

「怎麼試,王子再這個模樣,我們的軍隊就要潰散了」鐵浮急道。

「你勁兒大,狠狠地扇王子一巴掌,或許能將王子打醒了」莫霍道。

「你這是什麼餿主意?」鐵浮怒道。

「鐵將軍,這不是餿主意,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要是讓王子這個樣子久了,王子會真得瘋掉的。」莫霍也急了。

鐵浮躇躊半晌,眼光掃過疲累不堪的士兵,終於提起了他莆扇般的巴掌,嘴裡念叼著王子恕罪,揚手一巴掌便扇了過去,一聲脆響,鐵尼格原地轉了幾個圈子,臉上立馬浮現出了五個清晰的指印。

「鐵浮,你敢打我,你想造反麼?」劇痛之下,鐵尼格終於醒轉,看著還高高揚起手掌的鐵浮,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拔腰裡的佩刀。

「王子你醒了」鐵浮噗通一聲跪下,「王子恕罪。」

莫霍也緊跟著跪了下來,「乞引莫咄賀,鐵浮一片忠心,王子你剛剛迷症了,是以鐵浮才不得不動手將您打醒。」

鐵尼格猛地醒悟過來,昨夜到此時發生的一幕一幕從腦海裡閃電般地掠過,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憤怒,哀傷的號叫,他雙膝跪倒在地上,「李清,你背信棄義,暗算於我,我與你不共戴天,鐵尼格只要有一口氣在,必與你不死不休」

莫霍扶起鐵尼格,哀傷地道:「尊敬地乞引莫咄賀,我們十萬大軍已僅存現在這不足兩萬人了,後面的追兵正在步步迫近,將士們又餓又累,現在怎麼辦呀?」

鐵尼格咬牙道:「回家,不論如何,只要我們回到我們的家鄉,我們很快就可以重振旗鼓,當年我們的祖先能從災難之中爬出來,現在我也能。」

「可現在將士們已沒有吃得了」鐵浮顫聲道。

鐵尼格嘴角顫抖了一下,道:「告訴傷兵們,我們不能帶他們回到家鄉了,他們只能留下來,但願李清能留下他們的性命,殺了這些傷兵的戰馬,讓尚自完好的士兵吃飽喝足,然後上路。」

鐵浮身體微微顫抖,放棄傷兵的性命,等於殺死他們,身後追來的是對方的騎兵,他們不會也不可能收容戰俘,等待這些傷兵的命運可想而知。

看到鐵浮不動,鐵尼格怒道:「鐵浮,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

「鐵將軍,這也是萬不得已這計,傷兵們會體諒乞引莫咄賀的苦衷的,為了讓更多的人回家,只能犧牲他們了」

鐵浮垂著頭站起來,走向不遠處的士兵。

一個時辰後,鐵尼格的軍隊重新啟程,在他們的身後,上千名傷兵絕望地或坐或躺在草地上,雙眼無神,他們只能在這裡待待著死神的降臨。

距離和林格爾五十里地,富森與呂大兵的二萬精銳設下了一個巨大的口袋陣,靜靜地等候著可能逃出生天的鐵尼格。

「大兵,你說鐵尼格會從這裡過嗎?」富森問道。

「雙方十數萬大軍混戰,想要全殲鐵尼格幾乎不可能,他一定會逃出來,他想返回蔥嶺關外,就必然要經過和林格爾,沒有其它路可做,耐心地等著他,鐵尼格一定想不到在這裡還有一支軍隊正在等著他自投羅網,一支士氣全無的軍隊,打起來可真是沒意思」呂大兵咂巴著嘴,有些遺憾地道。

富森哈哈大笑,「與你不一樣,我最喜歡打這樣的敵人」

兩人正自說著閒話,一騎飛奔而來,「首領,前方斥候發現室韋軍隊。」

兩人精神一振,「多少人?」

「大約萬餘人」

富森與呂大兵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露出震驚之色,想不到鐵尼格十萬人馬,一戰過後,居然只剩了這麼一點。

「傳令,準備作戰」富森厲聲道。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曲終人散

當看到前方和左右兩邊出現的大量的紅部騎兵的時候,所有的室韋人臉上都露出絕望的神色,此刻,在他們的後方,定州常勝營與旋風營兩營騎兵正緊追而來,他們已陷入了天羅地網。

鐵尼格臉色慘然,「可笑我還做著稱霸草原,重現室韋人榮光的春秋大夢,原來李清在誘使我室韋入關的時候,便已決定了我的命運,居然還在這裡布下了一支伏兵,看來是不取我性命是絕不罷休了。我自恃雄才大略,卻將室韋人帶進了萬劫不復之地,我是室韋的罪人。」

莫霍,鐵浮臉上現出濃濃的絕望,此刻的他們,人困馬乏,那裡還堪一戰。

富森看著不遠處那支叫花子一般的軍隊,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撞來,兒郎們,殺光他們」室韋人與草原蠻族是天生的仇敵,痛打落水狗,則是富森的最愛,一聲令下,潮水般的騎兵狂嘯著湧向室韋軍隊。

「好吧,既然如此,就讓我光榮的戰死吧」鐵尼格拔出腰裡的戰刀。

一邊的鐵浮看了一眼洶湧而來的紅部騎兵,舉起刀,突地反手一擊,刀背擊在鐵尼格的頭盔上,猝不及防之下,鐵尼格翻身便倒。

「鐵浮,你做什麼?」莫霍大驚,鐵尼格的親兵護衛更是舉起刀來,架在了鐵浮的脖子上。

「你想造反麼?」莫霍驚問道。

鐵浮苦笑道:「此時此刻,我還造那門子的反。莫霍,大薩滿,你帶著王子走吧,你帶上百多個親衛,護送著王子脫離戰場,我要這裡頂住敵人,能不能逃走就看你們的運氣了,數萬人的戰場,我想你們百多人想要溜走還是問題不大的,王子如果清醒,絕對不肯離去,所以我敲昏了他。」

聽到鐵浮的話,莫霍的眼裡閃爍著淚花,「鐵將軍,我錯怪你了,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你,你……」

鐵浮看了看越來越近的紅部騎兵,打斷了莫霍的話,「快走吧,如果能逃回家鄉,告訴王子,不要再踏足中原了,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與這些人打交道,我們便是被他們賣了還要幫他們數錢呢,關外雖然清苦,但卻能自由自在。」

「我一定將你話轉告給王子」莫霍大哭起來,花白的頭髮垂在胸前,肩頭不住聳動。

鐵浮轉過身來,高舉戰刀,大聲吼道:「兒郎們,如今我們不是被餓死,就是被累死,既然左右是一個死,便讓我們光榮地戰死吧,光榮地戰死,會讓我們的靈魂回到我們的家鄉。殺啊」

「殺」室韋士兵鼓起餘勇,在鐵浮的帶領下,飛蛾撲火般地衝向蜂湧而來的紅部騎兵。轟然一聲,兩股人馬對撞在一起,喊殺聲,兵器的碰撞聲,慘叫聲,馬嘶聲,頃刻之間響徹整個戰場。

半天之後,一切都安靜了下來,草原之上,四處倒伏著人屍馬屍,丟棄的斷刀殘矛遍地皆是,室韋的旗幟被踩進泥地裡,紅部的士兵正在巡視著戰場,將同伴的屍體從戰場上找回來,馱在馬上,如果碰到敵人的傷兵,則毫不留情地刀槍齊下,這一戰,居然沒有一個俘虜,其戰之慘烈,便連呂大兵也是心驚。室韋殘軍面臨統境時所爆發出的能量讓人吃驚,如果不是他們實在是疲乏到了極點,這一戰還真說不定讓他們衝出包圍圈。

「王八蛋,狗急了果然是要跳牆的,一夥殘兵敗將,居然讓老子傷亡這麼大。」富森氣急敗壞,在原地不停地兜著圈子,更讓他惱火的是,鐵定應當在這股敵軍中的室韋王子鐵尼格不見蹤影。

「首領,沒有找到」一批批出去尋找的士兵無功而返,讓富森更加惱火。

「首領,作戰時一直是這個敵將在指揮,我們找到了他的屍體。」幾名士兵拖著一具屍體奔了過來,那是鐵浮,此刻,他的一支手臂已不見了蹤影,傷口上血早已流盡,呈現出紫黑色,胸膛之上一道長長的刀痕從左胸一直拖到腹下,盔甲被破開,幾欲肚破腸流。

富森飛起一腳,將鐵浮的屍體踢開,破口大罵,「我要找的是室韋的王子,那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壯男人,這個人沒有六十也有五十了,能是我要找的人嗎?」

「富森,不要罵了,肯定是開戰之初,鐵尼格就溜了,這個時候只怕已是跑得遠了,罵也沒用,還是派出騎兵四處去搜尋吧,他們沒有給養,又不敢公然地露面,想必也逃不了多遠,總是能找到他們的。」呂大兵伸手拉住準備給士兵**掌的富森,勸道。

富森轉念一想,也是,氣林林地召開一名將領,喝道:「給你一千人,給我分成幾個小隊,去追,那個王八蛋肯定是向蔥嶺關方向逃,往這個方向撒開了追,絕對沒錯」

「是,首領」看到那名將領領命而去,富森轉身看向呂大兵,「妹夫,我們現在怎麼辦,還是回和林格爾駐紮麼?」

呂大兵搖頭,「任務已經完成了,還呆在和林格爾幹什麼,我們回軍巴顏喀拉吧,大帥在那裡等著我們呢」

戰事初起之時,莫霍便與幾十名親兵帶著昏迷不醒的鐵尼格從戰場的夾縫之中偷偷地溜走,他們的運氣不錯,沒有人注意到這麼一支小隊伍脫離了戰場,打馬狂奔了大半天,眼見胯下的戰馬已快不行了,他們才驚魂未定地停了下來,找了一片樹林,躲進了裡面。

途中鐵尼格醒轉,聽到莫霍轉述的鐵浮的話,不由放聲大哭。此刻的他們,惶惶如喪家之犬,初入關時,浩浩蕩蕩的十餘萬人馬,如今便只得他們這數十騎人馬回還了。

「李清,李清」一路之上,鐵尼格只是咬牙切齒地喊著李清的名字,不知不覺之中,咬破了嘴唇,鮮血直流也恍然不覺。

莫霍擔心地看著發狂般的鐵尼格,經此一役之後,室韋人再也沒有與李清叫板的實力,就算運氣好返回家鄉,只怕也要終日擔心李清再打上門來,要知道,李清的水師是可以直接開到自己家門口的。

但願王子能認清形式,回到家鄉後馬上便收縮部族,躲藏起來,李清只要找不到自己一族,便不會在那片貧瘠的土地過多地糾纏,室韋人才有可能得到休養生息的地方。

天已快黑了,眾人在樹林中燃起幾堆篝火,鐵尼格裹著披風,蜷縮在火邊,一言不發,只是出神地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渾然沒了半分注意。

「你們幾個去警戒,你們幾個去樹林之中打點野物回來」看到鐵尼格的狀態,莫霍歎了一口氣,吩咐下去。自己則盤腿坐在鐵尼格身邊,小心地照料著他。不管怎麼說,鐵尼格也是室韋人乞引莫咄賀,萬萬是不能出問題的,否則剛剛整合的室韋各部又將四分五裂。

一輪彎月掛上了樹稍,清冷的光芒冷冷地透過樹葉,在林間地上劃出一道道明亮的傷痕,樹從之中,幾聲鳥叫,隨即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應和聲,片刻之間,一片陰影之下,十幾條人影聚集起來。

「孫校尉,幾個外出找獵的室韋人已被兄弟們做掉了。」一個人影低低地道。手一伸,遞過來幾隻鮮血尚未乾透的死兔子,「看他們的服色,是鐵尼格的親兵,鐵尼格應當離這裡不遠。」

這一群人是來自定州的飛鷹,接到茗煙那裡傳來的命令後,他們就一直遠遠地綴在鐵尼格的逃軍身後,不過鐵尼格的身邊尚有萬餘軍隊,他們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機會,但在和林格爾,富森的大軍包圍鐵尼格,鐵尼格僅帶著數十名親衛亡命而逃的時候,他們終於找到了良機,一路之上綴著鐵尼格一行人來到此處。不過數百名飛鷹此時飛散在草原之上搜尋鐵尼格的下落,飛鷹隊人孫澤武的身邊此刻僅有不到二十人,比起鐵尼格的親兵人數還要少。

孫澤武伸手接過死兔子,想了想,道:「去,將那幾個死鬼的服裝剝下來,換上。李四,你們幾個,去將他們的警哨摸掉,如果有掉單的,不妨順手做了。」

「剩下的人,將連弩準備好,一旦發動,便是雷霆一擊,不能讓他們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孫澤武厲聲道。

「是,校尉」

兩名警戒的室韋士兵靠在樹上,大樹手驀地伸出兩隻手,一手摀住他們的嘴巴,另一隻手執著上了色的黑漆漆的匕首,準確地抹過他們的頸動脈,鮮血狂噴,人軟軟倒了下來,兩名飛鷹閃身而出,相視一笑,又閃過沒有黑暗之中。

而在另一側,一名正在小解的室韋士兵被人從身後扭住脖子,用力一扳,格的一聲,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瞪大的眼睛看著身後的敵人,卻渾然沒了焦距。

樹林之中,四處上演著這樣的戲幕,這些驃悍的室韋士卒,在久精訓練的定州特種隊員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一個接著一個地倒在樹從裡。

鐵尼格的身邊只餘下了不到二十人的親兵。樹林之中安靜的可怕,莫霍站了起來,自言自語地道:「奇怪,怎反去打野物的幾個傢伙還沒有回來?」

隨著他的自言自語,林間響起了腳步聲,幾個身著室韋士兵服飾的人大步走了出來,藉著月光,手裡提著幾隻兔子。

「怎麼才回來?站住,你們是什麼人?」莫霍突地驚叫起來,走在這些人最前面的那個傢伙太高了,而自己這一行人中,根本就沒有這麼高的人。

「誨氣」孫澤武哼了一聲,扔掉手中的兔子,大喝道:「動手」另一隻手已是抬了起來,哧哧有聲,五發連弩箭射而出,剛剛來得及擋在鐵尼格面前的親兵木樁子一般地倒在地上,樹林之間,連弩響聲不絕,片刻之間,鐵尼格身邊的親衛已是全部倒了下來。

孫澤武拔出腰刀,一步步走向鐵尼格。

莫霍本已嚇得腿發軟,看到孫澤武目露凶光,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跳而起,擋在孫澤武的面前,大叫道:「你不能殺他,他是室韋人的乞引莫咄賀,身份高貴。」

孫澤武懶得答理他,大帥給他的命令就是必須要殺了這個傢伙,一伸手拎住莫霍,手裡的刀毫不猶豫地從他的脅骨之間插了進去,準確地命中心臟。拔出刀推開軟癱下來的莫霍,孫澤武的刀對準了鐵尼格。

鐵尼格的眼中閃過陣陣怒火,猛地拔刀而起,「來吧,來吧,讓爺爺我砍下你的腦袋」

孫澤武歪著腦袋看著狀如瘋狂的鐵尼格,嘴角一努,一個潛到鐵尼格身後的飛鷹隊員手起刀落,乾淨利落地砍掉了鐵尼格的腦袋,斗大的腦袋骨溜溜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一雙眼睛仍是睜得大大的。

孫澤武走過去撿起那顆首級,掃了一眼樹林,道:「清理痕跡,撤退」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後事

蠻族投降,室韋覆滅,李清將自家後院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敵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但進入巴顏喀拉城之後,他反而不復在城外大營的逍遙自在,戰事正烈時,他只管安排下大的戰略目標,至於怎麼打,那是手下將官的事,他並不去多管閒事,也讓屬下的將官能盡情地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而他要的只是一個結果,是以每日東西兩線打得熱火朝天,他去在帳中穩坐釣魚台,整日價看書,煮茶,怎一個閒字了得,待得戰事平息,入了城,這種逍遙日子立時便一去不復返了。

事情多如牛毛,而且每一件事都要他定奪拍板,手下的這一群將軍,打仗是好手,但要說起內政來,大都是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李清已飛馬傳信,急傳尚海波,路一鳴趕赴巴顏喀拉,戰事結束後,如何穩定蠻族已成當務之急。

蠻族的軍事力量已基本被瓦解,僅剩下的諾其阿率領的兩萬騎兵,而富森手下的紅部騎兵在攔截室韋人之後,損失也是極大,況且他與諾其阿等其它草原各族已成死敵,又由呂大兵居中控制,兩者互相牽制,在軍事上對於定州已毫無威脅,以後他們兩部都必須依靠定州才能生存,不論是從後勤補給還是從生存態勢上,定州要做的只是平衡兩者之間的關係。

讓李清頭疼的是散佈在草原各處的數十萬蠻族普通牧民,戰火綿延數年,草原上的普通牧民生活已是十分困頓,眼下蠻族的王公貴族們的確是投降了,但這數十萬蠻族之中說不定就有桀驁不訓之輩,雖然成不了大氣候,但如果一旦活不下去,鋌而走險,流竄成匪,為禍草原卻也讓人頭疼。草莽之中多豪傑,李清可不會小視這些事情,他們打擊的不僅是草原生息的恢復,更是在挑戰定州對草原統治的權威。

室韋十萬大軍覆滅,首領也授首,但在蔥嶺關外,仍有數十萬室韋人生活在那一片土地上,可以想像鐵尼格死後,室韋諸部又將陷入新一輪的爭奪之中,但這一片地方重新陷入戰火紛飛之中也不符合定州的利益,和平地爭鬥最合李清心意,為此,定州勢必要投入力量,在李清的計劃之中,室韋與草原都將成為他爭霸中原強大的後勤基地和戰略縱深,他絕不能允許這些地方再起紛爭。

千頭萬緒,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先做那一件事情。李清揉揉腦袋,疲乏地靠在椅背上,下位時盼望著自己有朝一日能主宰天下,但當真正做到這個位子上時,才知道這個位置的難做,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呵

李清自嘲地笑了笑。

一陣輕盈的腳步響起,緊接著一雙柔夷替他輕輕地按摩著肩部,恍惚之間,李清還以為是清風在替他按揉,但馬上反應過來,清風此時還遠在千里之外的定州,睜開眼,卻是一襲宮衣的傾城,李清有些意外,在他的映像之中,傾城一直是那種英氣勃發,鋒銳外露,永遠像一把出鞘的利劍一般的性子,便是在閨房之樂之時,猶要爭個上風的女子,今日卻難得地露出溫柔地舉動。

看到李清眼中的詫異,傾城不由一陣羞澀,在她心中,李清縱有千般不是,比如無比寵幸那個叫清風的女子,但說一千,道一萬,李清仍然是他的丈夫,而且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難得的英才,女人一生一世,得夫如此,又還有何憾?

「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傾城一瞪眼,這一霎那,昔日的那個傾城依稀又回來了。

李清微微一笑,伸手捉住她的雙手,笑道:「我只是很好奇,這一雙殺敵無情的雙手,居然也會做這種溫柔之事?」

傾城一陣氣苦,「你是說我沒有婦德麼?」

李清大笑,「我李清的夫人,何必效仿世間女子,做那婆婆媽媽之事,依你本心便好」

傾城臉上露出微笑,微微抬起頭,「記得當年李氏下聘之時,我曾言要你拿蠻族的臣服作為聘禮,如今幾年過去,你當真實現了,說實話,我心裡很高興,想必此時洛陽的皇帝哥哥心裡也是極歡喜的。」

聽到傾城提起天啟皇帝,李清心裡一緊,天啟已鶴駕西歸數月了,而在定州,由於官方嚴密的封鎖,這個消息仍然只有少數高層知曉,民間雖然有傳言,但得不到官方的準確消息,仍然只是停留在揣擇之中,但這一件事如何對傾城提起呢?李清一時頭有兩個大,當傾城知道這個消息時,李清都不用想,便能知道對方的反映。

李清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看到李清臉色,傾城關心地問道:「又在為這些繁雜事務煩心麼?」

李清點點頭,「打勝仗容易,處理這些事情難啊」

傾城微笑道:「這是你做這些事做得少了,如果做得多,便做順手了,要不要我將燕南飛調來,他老於政事,處理這些事情應當是得心應手的。」

還是算了吧,李清在心裡道,燕南飛應當已經知道天啟駕崩的事情,如果他來了,這件事豈不是便露餡了,在自己想出對策之前,這傢伙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復州畫圈圈吧。

「燕南飛正在復州籌建公主行轅,還是不要麻煩他了,我已急調尚海波與路一鳴趕來。」李清趕緊道。

傾城嘴角一扁,知道李清對燕南飛還抱有戒心,當下也不在多說,這些事急是急不來的,不過定復兩州百廢待應,就傾城看來,李清手下武將的確人才濟濟,但能獨擋一方的治事文臣卻少得可憐,路一鳴恨不得一個被瓣成兩個用,像燕南飛這樣的才子,以後李清終究是要用的,自己倒也不用太急。

「夫君,你是在為安撫蠻族而煩心麼?」傾城道。

李清點點頭,「是啊,這是一個大問題,如今巴顏喀拉雖然投降,但數十萬蠻族人心不穩,蠻族貴族們人心惶惶,這便像一個大油桶,稍微落下一點火星,便會燃起彌天大火。」

「夫君,我想你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風光大葬巴雅爾」傾城停下替李清揉肩,走到李清的面前,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認真地對李清道。

「巴雅爾是蠻族王者,在蠻族之中威望素著,但慨然赴死而替蠻族爭取到了生存下來的機會,使他死後威望不降反升,這個時候,我們應當給予他最高的禮遇,那怕你不情願,也要這樣做。」

李清點點頭,「巴雅爾是難得的英雄,我對他是心懷敬意的,你說得很對,我接下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讓巴雅爾入土為安,以此來安定民心,等做完這一切,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也應當趕到巴顏喀拉了,到那時,所有的政事也將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不會像現在舉頭茫然四顧,不知何處下手了。」

「他們兩人都來了,定州那邊怎麼辦?」傾城問道。

李清一笑,「有清風在定州主持大局,出不了什麼大事」這話剛一出口,傾城的臉就垮了下來,笑意立馬不見,站了起來道:「我累了,先去休息,夫君自己忙吧」

看著傾城揚長而去,李清卻是哭笑不得,傾城這未免也表現得太明顯了吧,這醋吃得,滿屋子都聞得到酸味了,清風才能素著,傾城也是名滿天下,難道這樣兩個才女就很難兼容麼?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很惱火,一旦見面,便如火星撞地球,不濺出點火花那是斷不肯休。李清啊李清,你還是王八之氣不足啊不過人不能太貪心,自己能擁有兩個這樣才情的女人已經是運氣了,那裡還能指望琴瑟和鳴,一團和氣呢才氣過人的女子總是自視極高的,兩個才氣過人的女子如果共擁一個男人,那她們之間如果不濺出點火花,還能和平共處那才叫怪呢這種情況,可能只會在某此意淫的小說傳奇之中才會出現吧李清饒有興趣地想著。

草草地又看了十幾份文卷,腦子裡卻老是回想著傾城剛剛替自己按摩的那一雙白生生的小手,真不知她是如何保養的,整日價的摸刀弄槍,手心裡居然連一個繭子也沒有,軟綿綿的,很難想像便曾是這一雙白生生的小手,曾將自己揍得生疼。一想到這個,心裡便火熱火熱,扔掉文卷,拔腿便向後面走去,一連辛苦了這麼多天,也該放鬆放鬆了。嗯,以後一定要記住,在一個女人面前,千萬不要大力誇獎另一個女人如何能幹,否則便是自討沒趣了,現在,自己還是去安慰安慰傾城吧

第二天,李清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巴雅爾議事的一間偏殿裡,巴雅爾的那間大殿,李清卻一直不肯在那裡辦事,不管怎麼說,巴雅爾曾是一位皇帝,要是自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那大殿中的那把椅子,不免要授人以口實。

伯顏,肅順,諾其阿等一眾蠻族貴人被召集到了此處議事,以上三人倒是安之若素,臉色平靜,其餘的一些人卻是戰戰兢兢,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勝利者將如何處置他們。

「各位,今日找各位來,是想與大家商議一下,巴雅爾皇帝陛下的下葬問題」李清開門見山地道。

一聽是這個問題,伯顏,肅順,諾其阿立即有些緊張起來,這可不是小問題,如何對待巴雅爾的身後事,將是定州如何處理戰敗蠻族的一個信號。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試探

依著李清的意思,既然是要送人情,那麼之份人情就不妨送得大些,巴雅爾已經死了,他死後的喪葬規格再高,也不會對自己再形成什麼威脅,反而有助於消化一部分草原人對自己的敵意,有利於接下來定州對草原的統治與消化。

大戰結束,草原蠻族戰敗,其實受影響最大的不是草原上的普通牧民,他們本身便窮得叮噹響,李清相信,從本質上講,草原蠻族也好,中原大楚百姓也好,只要統治者能讓他們吃飽飯,能讓他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能讓他們對未來有希望,那麼他們便不會起來造反,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統治。而受影響最大的是草原蠻族中原來的那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蠻族的失敗不可避免的要讓他們的利益受到極大的損失,往日的特權地位將一去不復返,甚至很可能性命也將不保。那麼,首先安撫這些人便是重中之重。這些人雖然對蠻族普通牧民的盤剝極重,但不可否認,他們的號召力也是極大的,民眾都有著極強的附從心理,如果這些人感到不安,登高一呼,或者悄悄煽動,都是極有可能讓草原上再起波瀾的,而現在的李清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草原。

那麼,基於此,給巴雅爾的身後事便是一針安心劑,既然自己對最大的敵人巴雅爾都寬大為懷,這些附從者就更不會有多大的事情了。他們消停了,草原便也消停了,接下來的事情,便可以溫水煮青蛙了,慢慢地,定州會讓草原百姓感到,原來在定州的統治下,自己的日子會過得更好,會更富足,社會地位會更高,那時,他們對於這些貴族們的依附心裡便會減弱,變淡,直到有一天,他們會從內心裡將自己認為是定州家族中的一員,會為了損害自己的利益而站出來爭鬥的時候,那才是真正完成了對草原的有效佔領,當然,這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李清在心裡已構畫了數條法令,但現在首要的卻是巴雅爾的下葬問題。李清對伯顏等人承諾將成立一個治喪委員會,而自己將掛名負的責任,由伯顏,肅順,諾其阿等人負責實際的操作,李清拿出的方案完全是接照中原皇帝的下葬規格來安葬巴雅爾的。

出乎李清的意外,三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李清這一方案。

伯顏站了起來,蠻族戰敗,虎赫死後,這位蠻族實際上的二號人物內心是極其悲痛的,巴雅爾慨然赴死,卻留下命令讓他獨撐大局,肅順已經被李清從實力到心理完全打垮,已是不堪重任,而諾其阿雖然有才,但卻年輕,資歷不夠,無法統籌全局。想讓他挑起重擔恐怕還得再過好些年。

蠻族雖然敗了,但數十萬族人卻要生存下去,現在伯顏的責任再不是想著如何擊敗李清,而是苦思冥想著如何在李清的統治格局裡替蠻族爭取更好的生存環境,歷史上,一個民族被另一個民族擊敗之後,清洗是相當殘酷的,對此,伯顏是作好了充分準備的,如何保存有生力量便是他重點考慮的問題,必要之是,拋棄一部人是無可奈何之舉。但從現在李清的舉動來看,似乎李清並沒有準備在草原上來一場大清洗,這讓伯顏有些不解,不解之餘心裡又有些發寒,是不是李清還有什麼陰謀與後手,是自己沒有想到的呢?

對於這個比自己年輕了好幾十歲的對手,伯顏如今頗有些高山仰止之感,因為他實在猜不透對方的想法。蠻族與大楚作戰數百年,歷史上,大楚的英武皇帝也曾擊敗過蠻族,生擒活捉了當時的蠻族大首領速迭,速迭死得極慘,被剝皮充草,屍體掛在當時的撫遠城牆之上,直到英武皇帝死後數十年,蠻族再度崛起,方才搶回速迭的這具人皮,入土為安。這是蠻族歷史上的恥辱,伯顏沒有想到,數百年之後,蠻族再一次失敗,而這一次失敗得裂為徹底。

李清要風光大葬巴雅爾,他想幹什麼?

「李大帥,我們不能同意您的方案,既然您慷慨地允許我們以皇帝的最高規格安葬陛下,那麼,我們將按照我們草原的習俗,讓陛下入土為安」伯顏有些不安地道,第一次與李清商討重大的事情,便毫不留餘地的駁回了李清的提議,他有些擔心對方感覺顏面受損而大發雷霆。

李清微微感到有些詫異,本來以為自己此方案一出,對方一定會非常感動的,沒有想到三人致反對,轉念一想,也是,草原和中原的喪葬習慣大異,自己以中原皇帝的規格下葬巴雅爾,他們覺得不合適也是正常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們否決這件事情會讓自己更消停一點兒,必竟自己如果以中原皇帝的規儀安葬巴雅爾的話,以後傳回中原也不太好,要知道,在中原人的心中,草原不過是撮爾小賊,不像定州人對草原人是既仇恨,又尊重的,雙方打了這麼多年,倒是知己知彼了。

「既然如此,那所有的方案就由你們來擬定吧,你們商量好之後再報給我,可否?」李清面帶笑容,很大度地道。

三人一齊站了起來,向李清躬身道:「多謝李大帥」

李清將厚葬巴雅爾的消息一經傳出,暗滾湧動的巴顏喀拉城立馬安靜了不少,這讓一直枕戈待旦,如履薄冰的過山風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移山師如今負責巴顏喀拉的治安,而呂師,啟年師,以及呂大兵和富森的紅部軍隊都駐紮在城外。移山師從西渡上岸,一路打將過來,雖然勝利不斷,但損失也是不小的,雖然後來將人員補足,但新兵的經驗和戰鬥力都遠遠趕不上原先的老卒,這讓移山師的戰鬥力反而有所下降,而且三萬人看起來人很多,但分攤到巴顏喀拉這麼一個大城裡,便顯得薄弱起來。

從統計調查司和軍情司兩個情報系統彙集到過山風這裡的情報讓過山風稍微安了一點心,看來暫時是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過山風鬆了一口氣,李清拿著伯顏的方案卻有些犯難了,事先李清對於蠻族的下葬風俗並不瞭解,如今從這個方案中看來,巴雅爾的下葬如果按伯顏所說,允許蠻族百姓前往祭奠的話,那麼可以想像,到時候一定會有大量的蠻族到來,人數太多,便易生亂。

李清沉吟不決,伯顏三人也神色有些緊張地看著李清,這個方案,是他們三人特地商量出來試探李清的,如果李清不允許,那麼就可以認為李清對蠻族真的沒有後續的手段了,如果李清是存心要滅絕蠻族的話,那麼李清大可以調集重兵,在蠻族這個大聚會的時候,聚而殲之。要知道,現在的蠻族可是被解除了武裝,在武裝和牙齒的定州兵面前,完全便是氈板上的魚肉。

「伯顏大人,不知你們有沒有考慮到,如果大量的草原族人聚集到這裡的話,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便可以有機可乘?一旦起了紛爭,恐怕於我於你們,都是大麻煩啊」李清字戡句酌地道,對於眼前三個可以穩定草原的重要人物,他很看重,語氣之中也帶著商量的意味。

伯顏重重地吐了口氣,看了肅順與諾其阿二人一眼,從二人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絲放鬆的味道,「李大帥,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已經想好了應對方案,在巴顏喀拉城中的族人,每一家只能出一人,而對於外來的部族祭奠者,我們準備只讓每一位部族首領帶領十人進入現場,如此一來,人數應當控制在萬人以內」

李清點點頭,「如此便好,看來三位早就思慮周全了」李清腦子中電光火石般地閃了一下,此時方才明白伯顏是在存心試探自己,如果剛剛自己不假思索地便答應了,只怕事情便又要另起波折,搖搖頭,只看眼前這三人的心態,便知道要取信蠻族任重而道遠。

再低頭看伯顏三人的方案,發現他們選擇的儀式現場也很巧妙,恰恰在王啟年部與呂大臨部兩軍之間的地帶,如果有什麼變動,兩軍數萬人馬頃刻之間便可到達,李清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伯顏也還是知情識趣的。

放下手中的文卷,李清道:「那就如此辦理吧到時我會親臨祭奠巴雅爾陛下的。」

五天過後,在巴顏喀拉城外,巴雅爾的靈堂已佈置完好,巨大的棺槨內,身著金甲的巴雅爾躺在其中,身邊放著他生平最喜歡的兵器和一些隨身物件,經過定州醫官的用心修理,死後的巴雅爾面貌栩栩如生,一如生前。

巴雅爾在草原上的巨大影響力在這一刻得到了完美展現,草原上散居各處的無數小部落的首領們不顧安危,毅然帶著十名部屬來到祭奠現場,人數遠遠超出了伯顏事先的估計,雖然他們解除了武裝才進入,但近兩萬名蠻族人聚集在一起,讓外圍的王啟年與呂大臨都緊張起來,兩支部隊全部進入了最高級別的警戒,而巴顏喀拉城內的過山風更是讓部隊進入了臨戰狀態,要知道,巴雅爾可以算是被定州軍逼死的,在祭奠現場,萬一群情激憤起來,便是一場恐怖的騷亂,兩萬人啊,便是兩萬頭豬,也要砍上好一段時間的。

所有的大將們一齊反對李清進入祭奠現場,李清進去,必然不可能帶著大股部隊入場,而只帶少數護衛的話,那安全如何保證,萬一伯顏等人起了壞心,劫持李清,以此威脅定州軍的話,又怎麼辦?

李清卻另有想法,現在的狀況證明了巴雅爾雖然死了,但仍然具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但這種影響力也只局限於蠻族人對他的思念了,死者已矣,活著的生活仍然要繼續,雖然這些部族首領們懷念巴雅爾,但卻不會拿著自己全部族的性命來為死去的巴雅爾報仇。而伯顏等人更是如此,如果他們想這麼做,那巴雅爾可就真得白死了。

「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去」李清斷然道。「這是向蠻族表現我們誠意的最好機會。巴雅爾活著我尚不怕,難道他死了,我連站在他棺前的勇氣也沒有麼?」

李清悍然拒絕了手下大將們的建議,決定按時出現在祭奠現場。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祭奠

李清斷然拒絕手下大將們的建議,堅持要去祭奠巴雅爾,這可愁壞了呂大兵,過山風等人,眾人商討了一陣之後,負責巴顏喀拉安全的過山風親自去拜會了伯顏,於是第二天,祭奠現場裡出現了二千名移山師士兵,他們是以維持秩序的名義開拔進來的,帶隊的是姜黑牛。姜黑牛將這些士兵安排在巴雅爾靈堂的四周,看似散亂,實則如有變故,頃刻之間便能集合在一處,護送李清殺將出來,而在外圍,呂師與啟年師的部隊更是在營內集結,一旦有變,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殺到現場。

風很大,天很低,厚厚的雲層宛如要沉重地壓將下來,使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風吹雲動,似乎隨時都有大雨落下,城外,數百架牛角號同時吹響,沉悶的鼓聲緩緩地敲起,隔上一小會兒,才響起咚的一聲,夾在號聲中,更添蕭瑟悲痛之意。巴雅爾的祭奠大會已正式開始了。

巴顏喀拉城內,不能親臨現場的蠻族百姓嗚咽著走出家門,手執一柱清香,跪倒在大街兩側,更有的擺出香案,供上三牲。移山師士兵的巡邏隊警惕地從街上緩緩走過,而城牆之上,更是如臨大敵。

李清只帶了唐虎和鐵豹等十數名侍衛,就在此時策馬出了巴顏喀拉城門。向著祭奠現場奔去。鐵豹便是在戰前認父的那名定州士兵,此後一連數戰,當時的三十二名違紀士兵每每衝鋒在前,戰後,只餘下八名尚倖存,李清兌現承諾,將這八名士兵一齊調到自己身邊當侍衛。

「大帥,巴雅爾是我們的仇人,我們打敗了他們,我們是勝利者,為什麼還要如此禮遇他們?」鐵豹不解地問道,對於蠻族,他是刻骨的仇恨,自己的父親在蠻族多年為奴,吃盡了苦頭,而因為蠻族失去了家,失去了親人的鐵豹更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打敗了他們,在鐵豹的心中,這一下可以報仇雪恨了,但入城之後,他發現大謬不然,大帥下了死命令,不得騷攏當地蠻族,否則定斬不饒。這讓興沖沖地鐵豹大失所望。

聽到鐵豹的問題,再看了一下隨行的十數名侍衛眼中都有同樣的問題,李清勒住了馬,問道:「鐵豹,軍中士兵都有這個想法嗎?」

鐵豹點點頭,「是的,大帥,士兵們都很不滿,我們中的大多數都和蠻族有仇啊」

李清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這個問題,士兵是定州崛起的根基,而大部分的定州士兵或多或少都與蠻族有著深仇大恨,看來必須要在軍中開展一次教育活動,要讓士兵明白想要長治久安,那麼就必須與蠻族化干戈為玉帛。

「鐵豹,我們勝利了,對嗎?」李清問道。

「是的,大帥,正因為這樣,我們才不理解,以往蠻族打了勝仗,可不是這樣對待我們的。」鐵豹道。

「蠻族從來沒有戰勝過我們。」李清笑道,「而現在,我們已經打下了他們的王庭,從此以後,蠻族就在你們大帥的治下了,我問你,蠻族現在還有數十萬人,我們能將他們全部殺了麼?」

鐵豹微微一楞,「不能」

「對,我們不可能全部殺了他們,蠻族將存在於我們治下,如果我們不能善待他們,他們就會奮起反抗,你們希望草原上處處蜂火,我們的士兵疲於奔命,在這大草原上四處追殺他們嗎?殺死他們或者被他們殺死?」

鐵豹搖頭,勝利之後,士兵最為盼望的就是回到家中與家人團聚,拿著大帥的賞賜與親人分享勝利的果實。

「瞧,大家都不希望打仗了,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赫免蠻族的原因。」李清笑道,與鐵豹待人談什麼定州的長期戰略那是對牛談琴,便只能說這些最淺顯易懂的東西,「以後蠻族將與你們一樣,成為我治下的百姓,鐵豹,也許有一天,這其中的蠻族會成為你的戰友也說不定啊作為勝利者,寬恕是一種美德。這個時候,寬恕比殺戮是更好的一種手段。你們以後跟在我的身邊,多讀書,便會明白這個道理。」

鐵豹困惑地搖搖頭,李清所說他似懂非懂,不過他仍然興奮起來,跟在大帥身邊,好處多多,不僅是自己身份地位的提高,而且還能讀書識字,鐵豹知道,大帥身邊的親衛最後絕大部分都成了軍中的將官,也許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這些將軍中的一員。

「我聽大帥的」鐵豹哼哧哼哧地道。

唐虎啪的一馬鞭敲在鐵豹的頭上,笑罵道:「你這個傻小子,當然要聽大帥的,大帥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怎麼會有錯?」鐵豹腦子一縮,唐虎極好打交道,在親衛之中沒有絲毫的架子,但發起怒來,可是當者辟易,是以雖然唐虎沒有刻意去做什麼,但親衛們卻都極畏懼於他。

李清大笑起來,「前後都知五百年?虎子,你當我是千年老妖麼?」

眾人皆大笑起來。

說話間,祭奠現場已經到了,知道李清要來,伯顏,肅順,諾其阿等蠻族貴族都迎在入口處,李清翻身下馬,走向他們。

伯顏等人左手撫胸,深深地彎下腰下。

「不必多禮,帶我進去吧」李清擺擺手,道。

「李大帥請」伯顏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李清先行。

此時,祭奠現場已擠滿了人,只留下一個寬約數米的通道,手執長矛的移山師士兵肅然挺立,李清從通道兩側的眾人眼中,能看到那熊熊燃燒的怒火。微微一笑,李清打頭便行,唐虎緊跨一步,跟在李清的身側一步處,而伯顏等人則陪伴在李清的身邊。再後邊,鐵豹等人則緊張地手撫刀柄,大踏步地跟上。

通道的盡頭,一頂巨大的金帳聳然挺立,巴雅爾的棺槨便安放在這頂金賬之內,走到金帳門口,李清回頭道:「虎子,你和鐵豹他們就留在外邊,我進去祭奠巴雅爾陛下。」

「這可不行」唐虎瞪著獨眼,道:「過將軍,呂將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能離開大帥一步。」

李清怒道:「你是聽他們的還是聽我的?官做大了,膽子也跟著大了不成?」

李清一發怒,唐虎就有些蔫了,低下頭,低聲道:「大帥,尚軍師要來了,我要是不緊跟著你,尚軍師又會打我板子的」

李清一聽又好氣又好笑,敢情在崇縣時,尚海波給他和楊一刀的那頓板子讓他記憶如此深刻,板著臉道:「胡說什麼,你如今是將軍了,尚先生如何能隨便打你板子?」

「那可說不定」唐虎囁嚅道,在定州,唐虎最怕的倒不是李清,他對李清更多的敬,而他怕的卻是尚海波與清風。

「住嘴,你這夯貨」李清真有些怒了,看向伯顏,卻見伯顏眼裡精光一閃而過,見自己望過去,卻又消失不見。

「伯顏大人,我這侍衛一根筋,讓你見笑了」李清尷尬地道。

伯顏不動聲色地道:「唐將軍童心純真,一片忠心,這是大帥的福氣」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伯顏卻從中得知了太多的信息。

李清瞪了唐虎一眼,大步進帳,唐虎跨出一步,終於還是停了下來,只是側著耳朵,傾聽著帳內的動靜。

金帳之內,香煙裊裊,一個碩大的火盆兩側,披麻帶孝的納芙和諾其阿正在燒著火紙,而在棺槨的兩側,巴雅爾的正妻與側妃們則坐在那裡,正自低低飲泣,見到李清進來,她們都緊張地站了起來。

立於棺槨之前,諾其阿與納芙轉過身來,面向李清跪伏行以大禮,本來這種事情應當是兒子來做,但巴雅爾的兩個兒子都歿於與定州之戰之中,所以便只能由女婿與女兒來替代了。

「兩位請起」李清跨前一步,將兩人扶了起來,「巴雅爾陛下不幸辭世,李清心中也甚是悲傷,還請諸位節哀順便」

李清向著巴雅爾的遺孀們行了一禮,幾個婦人慌忙還禮,納芙抬起頭,眼中卻閃過一絲仇恨的光芒,這光芒一閃而逝,納芙又低下頭來,李清沒有注意,他身旁的伯顏卻看了一個正著,眼中不由露出擔心的神色。

伸手從伯顏手中接過三柱香,點燃,將其插在棺槨這前的香爐之中,李清鄭而重之地向著巴雅爾三次鞠躬,然後走進棺槨,看著巴雅爾經過修整的安祥的臉龐,歎道:「音容宛在,雄風卻逝,李清今生不能與陛下為友,卻互為仇寇,殺伐不休,此乃李清人生之憾。」

聽著李清的悼詞,帳內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伯顏也不由為之動容,以他之經歷,自然能聽出李清這些話的確是發自內心,有感而發。

李清轉向伯顏,道:「伯顏大人,我與陛下之恩怨,乃是國仇而非私怨,陛下雖去,但我相信他仍然希望他的族人能過得幸福,是麼?」

「是」伯顏躬身道:「陛下臨去之際,曾有交待,還請李帥能銘記給陛下的承諾」

李清點頭,轉身看著巴雅爾,大聲道:「巴雅爾陛下,我對你的承諾將永遠有效,草原一族自此以後,將成為我李清治下子民,將享受與定州百姓同樣的待遇,在你靈前,李清立誓,如違此言,李清必遭萬箭穿心而亡」

伯顏聳然動容,深深地彎下腰來,「多謝李大帥,以後我草原一族,還請大帥多多看顧」

李清微微點頭,走到棺槨之前,再一次深深彎腰行禮,然後轉身大步走出帳去。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大將過山風

李清安全地從祭奠現場出來,讓定州所有提心吊膽地將領們終於鬆了一口氣,李清卻不以為然,如此情況下,自己又怎麼會出危險呢,明顯巴雅爾已經在死前安排好了一切,不管他們是誠心投降也好,還是忍辱負重也罷,只要入了自己縠中,自己總是有辦法將他們消化掉,讓他們真正成為自己忠心的子民的。

回到城內,李清便將這事甩到了腦後,坐在書房中,開始寫自己在腦子中思索了很久的一些專門針對草原的法案。

天色漸暗,唐虎進來點牛燭的時候,過山風大步走了進來。

「大帥」過山風跨進書房,「今天我可是看了稀奇了。

李清微笑道:「有什麼事能讓我的過大將軍也感到稀奇?過山風,坐,虎子,給將軍泡茶。」

過山風道了一聲謝,坐在李清的下首,有些興奮地道:「蠻子給巴雅爾做了四具一模一樣的棺材,分向四個不同的方向出發,我有些不解,便派出斥候去打探,您猜我看到了什麼?」

李清哈哈一笑,腦子中想起前世瞭解的一些資料,道:「嗯,他們一定是在四個方向上同時挖出了深坑,然後將棺槨埋將下去,用土填平,然後縱馬踐踏,將地踩平踩實,然後這些人便在這周圍紮下營帳,住了下來,是麼?」

過山風睜大眼睛,「大帥,您也派人去了,是麼,您怎麼知道?」

李清神秘地一笑,接著道:「我還知道等到牧草生長起來,這些地方便與其它地方無異,這些守候的人才會撤離,過得幾年,便是他們也找不著這些墓葬的所在地了。」

「這是為什麼?難道他們的後人不用祭奠他們了麼?」過山風不解地問道。

「這是他們的風俗,他們的後人只需祭奠他們的靈位就可以了。」李清解釋道。

過山風搖搖頭,這與中原的風俗相差太大了。

「過將軍,你不會專門為這事跑到我這裡來吧?」李清笑問道。

過山風欠聲道:「不是,大帥,來有兩件事,其一是您親自去祭奠之後,城內穩定了很多,統計調查司和軍情司重點關注的一些人目前都很安份。其二,是尚先生和路大人已離巴顏喀到不到百里,我已派出一隊騎兵前運迎接保護,今晚應當就能到達巴顏喀拉。」

「很好」李清興奮地站了起來,「他們來了,我們就能盡快地將這裡的工作做完,我們應當盡快地返回定州,中原局勢已經一觸即發了。」

「大帥,我們會馬上進軍中原麼?」過山風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清微微一笑,「你認為呢?」

過山風微微一怔,沒想到大帥很乾脆地便將問題拋了回來,大帥可以將問題反問過來,自己卻不能顧左右而言他,因為在過山風看來,這是大帥在問策,同時也是在考較自己。跟著大帥這麼久了,大帥的心願過山風自信已經瞭解了,那就是要馬踏中原,鼎定天下,但越是這樣,便越是要小心。

這個問題太重要也太大,過山風不敢貿然做大,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想借這個機會理一下自己的頭緒,卻沒想到一口茶下去,卻是苦得狠了,險些一口吐將出來,猛想起不能在大帥面前失儀,強忍著將茶水吞下去,抬眼看了一下一邊的唐虎,心裡打起了小鼓,自己好像沒有得罪過這個傢伙啊,怎麼一杯水裡幾乎有大半杯茶葉?

看到過山風的囧樣,李清不由大笑起來,看了一眼唐虎,道:「過將軍,看來你很對虎子的心思啊,想要喝到虎子泡得這樣的茶,整個定州軍中,人可不多哦,屈指可數而已。」

過山風大奇,那有這樣像人表示好感的,看到咧嘴無聲大笑的唐虎,過山風含笑示意,放下茶杯,卻是不敢再喝了。

「大帥,我們定州一連數年,都是在戰爭中渡過,雖然大帥想盡了一切辦法來維護民生,但久戰之下,民生凋蔽那是不可避免的,將士們打仗久了,也必然會思念親人,思念家鄉,這士氣便成了問題,因此,以我之見,暫時休養是必要的。」過山風道。

「暫時休養是必須的,但是你可想過,我們定州地處邊陲,只能逆流而上,趁亂而取,一旦中原分出勝負,不能是誰勝出,我們都將再沒有機會了,這個可考慮過了麼?」李清不動聲色地問道。

過山風道:「大帥,一直以來,我都很用心地閱讀我們定州內部的邸報,從中我發現,不論是南方的寧王,還是控制著京城腹地的蕭氏,都是用心良苦,精心準備了多年,姑且不談北方的呂氏與東方的曾氏,他們相較前兩家實力還有所不如,中原這場仗恐怕三五年根本分不出勝負,如果兩家不犯大的錯誤,我認為這場仗便是打上十年二十年也不稀奇,所以,我們定州應當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我認為,我們不發動則已,一旦發動,那就必須以犁庭掃穴之勢,橫掃天下。」

「你倒是有信心」李清笑道,「依你看來,我們定州有何優勢?」

過山風思索片刻,答道:「大帥,說實話,我們定州除了有大帥你這個優勢外,我們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在總的軍事力量上,都不佔有任何優勢。」

李清大笑:「過山風啊過山風,你這傢伙拍起馬屁來倒是不動聲色,順手掂來啊」

過山風正色道:「大帥,我這可不是拍馬屁,而是說得事實,想當年定州可是被蠻族摧殘的不成樣子,可僅僅四個年頭,在大帥的帶領之下,我們便擊垮了不可一世的蠻族,我相信只要有數年的休養生聚,大帥必將率領導我們馬踏天下。」

「你說的我們在經濟上處於劣勢,這個很好理解,一眼便能看明白,但我們的士兵可是百戰精兵,比起中原腹地那些從訓練場上走下來的士兵,可是不能同日而語的,難道我們士兵戰鬥力不是優勢麼?」李清反問道。

過山風道:「大帥,我們的士兵的確是百戰精兵,但與中原豪門作戰跟與蠻族作戰外全是兩個概念,我們一旦踏足中原,不可避免地將攻城拔寨,與蠻族相比,攻城守城是我們的優勢,但與內地相比,這個可就是劣勢了,與內地士兵而言,我們恐怕更喜歡與他們野戰。我想中原的豪門世家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們打進中原,很有可能陷進一場消耗戰,我們定州現在能組織起多少軍隊?我們現有十萬精兵,這一點兵力完全是不夠的,而且用這些士兵去打一場消耗戰,說實話,大帥,我會很捨不得。」

李清微微點頭,他只所以一直很看重過山風,不斷地提拔他,就是因為過山風不論在什麼時候,頭腦都很清醒,這一點,王啟年,姜奎等遠遠不如,過山風是帥才,而王啟年等人卻只能算是將才,在這一點上,也只有呂大臨能與過山風相比,但呂大臨一則是年齡大了,不如過山風有前途,二則過山風是自己簡拔,用起來自己會更放心。而呂大臨則是原定州系的旗手,不論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呂大臨在定州軍中自成一系,打蠻族自己不得不重用他,但當進軍中原時,李清不想再過度依靠呂大臨了,現在看來,過山風會是更好的一個選擇。

李清站了起來,「你說得很好,下去之後多找一些有關中原世家豪門,名門將領,風土人情,山水地理的書多看看吧嗯,也可以找清風,讓她的統計調查司多給你搜集一些這方面的情報。」

「是,大帥」過山風興奮地站了起來,李清的這個暗示太明顯了,他怎會聽不出來?大帥的意思是今後進攻中原的時候,自己當會獨擋一面了。

「虎子,替我送過將軍」李清吩咐道。

過山風慌忙推辭道:「不敢勞唐將軍大駕。」

李清大笑,「他看你對眼,便讓他送送你,你哥兒倆倒可以好好敘敘。」

看著過山風與唐虎把臂而出,李清不禁若有所思,過山風勇力不輸於王啟年,更難得地是頭腦也極聰明,自己能意外地得到他倒也是幸運,這幾年的著力培養也收到了極大的成效,現在的過山風幾乎再也看不到當年的影子,李清相信,只要自己進兵中原,過山風必將名震天下,雖然過山風對自己極其中心,但也需要對過山風加強控制,這是一頭猛虎,駕馭得當當是自己的得力臂助,但防患於未然也是必須的,這也是對過山風的一種保護,想想當年的趙匡胤,陳橋兵變前又何曾想過要造反自己當皇帝?

回到桌邊,拿起剛剛寫完的草稿,又修改了幾遍,牛燭已燒去了一半,剛剛放下筆來,外間一些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親兵出現在門口,恭聲稟報道:「大帥,尚參軍與路大人兩人到了」

李清大喜,急忙站了起來,向外走去,邊走邊道:「快請,快請」這兩人到了,自己總算可以從繁雜的瑣事中解脫出來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平蠻三策

尚海波,路一鳴兩人風塵僕僕,一見李清,兩人同時抱拳,一揖到地,「恭喜大帥,賀喜大帥,三年平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矣」

李清大笑著快步上前,將兩人扶起,「兩位遠來辛苦,快進房休息,虎子,擺酒,上菜,我與兩位大人洗塵接風」

菜餚頗具草原風格,大碗酒,大碗肉,堆滿了案幾,兩人也是餓了,謝過李清,便各據一案開吃,尚海波久在軍中,吃相頗具軍人風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吃得汁水淋漓,而路一鳴則不脫書生本色,雖然餓,但吃相仍極斯文,慢條斯理地吃肉,喝酒,從兩人的吃相,便可看出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李清笑瞇瞇地看著手下兩位重臣,這兩人一到,對於蠻族的一系列改革便要拉開序幕了。

稍傾,兩人酒足飯飽,尚海波更是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大笑道:「吃慣了定州的飯食,偶而吃一頓草原菜餚,倒也別有一翻風味。」

李清笑道:「兩位遠來辛苦,今日不妨休息,明日我們再議事如何?」

尚海波連連搖頭,「百廢待興,我輩子豈敢怠慢,比起大帥,我們只不過趕了一段路而已,豈敢談辛苦,再者我們定州出產的馬車也舒服的很,現在酒足飯飽,正是議事的好時候,大帥不必顧慮,我與老路的身子骨好得很。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此大喜之事,便是讓我睡,我也是睡不著的。」

路一鳴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大帥,定州事務繁雜,特別是我軍佔領奇霞關後,那吳則成不依不饒,實是令人頭痛,解決了蠻族之事,我們也要盡快地返回定州才是。」

「既然如此,那就要辛苦兩位大人了」李清也不矯情,眼下的確是爭分奪秒的時刻,「兩位此來,可做了一些準備?」

路一鳴拱手道:「蠻族新定,重定秩序,收攏人心,加強管理,都是重中之重,下官此來,別的沒有帶,卻是帶了一批文官前來協助大人。」

李清喜道:「合該如此,我已計劃好了一些法規,正差人手,路大人此舉,可雖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過定州本身官員便不足,帶了一批人過來,會不會影響定州的運轉?」

路一鳴笑道:「影響肯定是有的,不過為了讓定州的後院盡早起到他應該起的作用,稍許困難,倒也是能克服的。」

尚海波接著道:「大帥想必已有腹案。」

李清點頭,「不錯,這些日子,我籌謀了一批針對蠻族的法案,正要請兩位一起來斟酌。」

「請大帥明示」兩人同聲道。

「其一,財產保全令」李清拿案上的文卷,道:「蠻族新定,不論是蠻族貴族,還是普通百姓,都擔心我軍大肆掠奪他們的財富,因為他們以前打定州就是這麼幹的,很是怕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了安定民心,我決定頒布這項法令,無論是蠻族的部落首領還是普通百姓,私人財產都可保全,我軍不能肆意掠奪。」

尚海波笑道:「如此一來,可就便宜了那些貴族頭人了,他們這些年可是從我們定州搶了不少好東西。」

路一鳴接著道:「大帥此舉極佳,有此法案,可讓這些人安心,對於草原的穩定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我想,只要能保全這些人的財富,便不會有人鋌而走險了。」

「看來兩位對此法案是沒有意見了」李清將手裡的文卷遞給二人,道:「兩位下去之後,可再修飾潤色,斟酌字詞。」

「其二,廢奴令」李清接著道。

「蠻族尚實行奴隸制,蠻族普通百姓除了自由民之外,大都淪為貴族頭人的奴隸,這些人沒有私有財產,生活極其艱辛,生兒育女之後,兒女自動也成為了該貴族的家生奴隸,這與我定州,與我中原的法律體制大大相悖,同時也抑制了這一批人的聰明才智,我要將這批人解放出來,讓他們也成為自由民,自法令頒布之日始,定州制下,絕不允許再有奴隸的存在。」

「此法令一旦頒布,貴族頭人們的利益雖然受到損失,但有了財產保全令,想必他們也會咬牙接受。」尚海波道:「更何況,此舉會讓那些無奈成為奴隸的人解脫出來,大帥即便暫時得不到這些人的效忠,但也會讓這些人對我定州心存感激,不再與我等為敵,但有一事大帥不得不慮,這些貴族頭人們即便遵令給這些人自由,但只怕也會讓這些人淨身出戶,如何安置他們,讓他們食有糧,穿有衣,住有帳,只怕會是一筆極大的開銷。」

李清點頭稱是,「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咬咬牙也能挺過去,更何況我們可以借鑒在定州時的經驗,可以以工代賑,總之如何去做,便需要勞煩路大人了。」

路一鳴臉色發苦,為啥總是將一些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交給我。

李清也不去看路一鳴的臉色,又拿起一卷文案,道:「其三,遷徙令。」

此三字一出,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以,路一鳴也渾然忘了剛剛接到手的棘手的任務,兩人一齊道:「大人慎重。」兩人只聽這幾個字,便已瞭解李清要內遷蠻族,迫使對方背井離鄉,進入定州區域之內,這對於普通蠻族人講,是很難接受的。

「我知道你們所想,但此舉勢在必行。」李清不容二人置疑,大聲道:「遷徙令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蠻族的大貴族頭人,比方說伯顏,肅順等這些人,必須遷到定州城居住,我會給他們尊貴的地位,良好的待遇,但他們必須處在我們的視線之下,與他們的族民隔離開來。」

「上林裡經過數年經營,如今已形成了有上萬戶居民的大城,而撫遠,更是定州重鎮,將這兩在部族放在兩城之間的土地上,不論他們想幹什麼,我們都能及時作出反應。」李清緩緩地道。

「可是大帥,此舉防範監視之意太過明顯,只怕會激起對方的反感。」尚海波沉吟道,「大帥就此事與兩部首領有過溝通麼?」

李清笑道:「伯顏已經同意了,戰敗者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伯顏是一個明白人,也是一個聰明人。」

「我們讓這兩個部族定居於此,教他們農耕,讓他們由遊牧轉化定居,在那裡興辦學堂,讓他們的孩子學習中原文化,鼓勵中原人與蠻族通婚,淡化他們的血脈,待到這些孩子長成,他們久習中原文化,日聞目濡皆是中原習俗,說著我們的語言,甚至他們中的傑出者成為我們的官員,他們中的青壯成為我們的戰士,你們想想,數十年之後,這兩個部族與我們中原人還會有差別麼?」

尚海波與路一鳴赫然對望一眼,大帥這是行釜底抽薪之策,已是謀劃到了數十年之後,如果一切順利,那數十年之後,這兩個如今實力最強的蠻族將徹底被同化成大楚人,白族黃族必將成為歷史中的兩個名詞。

大帥謀劃如此之深遠,確實令人心折。

「大帥此舉,可使我定州長治久安,雖然在初期會有些困難,便為子孫謀,我們便是辛苦一些,也算不得什麼。」尚海波神色鄭重地道。

「只是此舉又要花不少錢,路大人又要頭痛了」李清笑道。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反正已經是這樣了,三個罐子,兩個蓋子,拆東牆補西牆唄,實在不行,我便去纏大帥便好」路一鳴笑道。

「為了使蠻族能盡快平定下來,我們恐怕在前期要準備向草原投入大筆資金,糧草,幫助蠻族人度過困難期,這個時間,我估計至少得三年。」李清正色道,「我們定州,接下來還是要過苦日子啊」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尚海波意味深長地道。

「此為我平蠻三策」李清道:「接下來我們便要說說眼下最重要,必須馬上辦理的問題,關於草原與關外室韋人的行政區劃與管理問題。」

「大帥可有成策?」尚海波問道。

「我準備成立西域都護府,來專門管理草原與室韋人事宜。」李清道。

尚海波道:「大帥,如果只成立一個西域都護府,卻管理著如此大的地方,一來都護府權力過大,二者管理範圍過廣,二者都不利於定州的長治久安,依我看來,不如將這個都護儲一分為二,一個以上林裡為中心,是為西域東都護府,一個以室韋為中心,是為西都護府,如此一來,可分薄兩家都護府的權力,有利於定州的管理。」

李清沉吟片刻,「尚先生此言,誠為老成謀國之言,我沒有意見。」

路一鳴道:「新成立的這兩家衙門,是軍政分立,還是軍政合一?」

尚海波立即道:「必須軍政分立,軍政兩家互相牽制平衡方為上策。」

「那軍政兩方面的人選可就要慎重了,既要能合作,又要能互相監督,這個難度就有些大了。這兩地新定,特別是室韋人那邊,困難更多。」路一鳴道。

李清點頭道:「室韋人那邊難度肯定更大,我們消滅室韋人,雖然是為了定州的長治久安,但從道義上來說,實在是有悖於情理的,所以室韋人那邊無論軍政,都要能力出眾,壓得住場才行。這兩家都護府的人選,我們必須要慎重才是。」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人選

房中三人都沉默下來,這人選問題是非常撓頭的,新得之地,千瘡百孔,人心不穩,武將還好說,文治之吏卻要能力相當出眾,光僅僅是安民是不夠的,如何讓這些地方在短時間內不成為定州的包袱,而成為助力,這其中的難度就大了。

「我們先說說上林裡吧」李清道,「我準備讓信陽縣知縣駱道明升任,此人在信陽縣幹得非常出色,特別對於地方民生經濟很有一套,上林裡我是準備讓它成為草原上的一個商貿集散中心的,讓他來做,比較合適,路大人,你看呢?」

路一鳴道:「單純從能力上看,駱道明的確是最為合適的人選,但有一點大帥不得不考慮啊」

李清一笑,「你是說他的出身?」

路一鳴點點頭,「不錯,大帥,他必竟是由蕭遠山一手提拔起來的,雖然能力出眾,但將上林裡這樣重要的地方交給他……」

李清搖搖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況,對於舊往官吏,統計調查司已進行了多輪甄選,駱道明仍能屹立不倒,本身便說明了問題,此人還是可信的,更何況,他入主上林裡,一沒有軍權,二為我相信統計調查司也應當有所防範,我想應當沒有問題。」

尚海波接著道:「大帥說得有道理,我們定州現在急缺的就是人才,駱道明是人才,就應當提拔,再者我也相信清風司長的能力,既然清風司長沒有調查出問題,那這個人便是可信的。只是大帥,文官選定,那駐守的武將呢?平蠻戰役結束,呂大臨肯定是要調出上林裡的,那誰去上林裡呢?」

李清道:「讓楊一刀去吧,一刀做事沉穩,我準備讓他統率選鋒營六千步卒,再從紅部富森那邊調五千騎兵,由他一齊統率。」

「此策妙極」尚海波撫掌笑道:「上林裡以後會成為白族和黃族的聚居地,我們定州人反而少,紅部與白黃兩族相互仇視,有紅部騎兵參與駐紮,這兩族便翻不出什麼花樣。只是大帥,富森會甘於將他的騎兵交與我們統率嗎?這可是在變相削他的軍權。」

李清冷笑,「由不得他不願意,富森現在除了依靠我們,還能怎麼辦?他想永保富貴,長享高位,就必須服從我們的命令,放心吧,呂大兵會勸說他,他也是一個明白人,也許心裡不痛快,但大勢所趨,也只能聽命行事。」

路一鳴也讚道:「如此安排的確不錯,在上林裡便有了三股勢力相互牽制,如此一來,可保平安。」

李清微微一笑,路一鳴所說的三股勢力,駱道明無依無靠,純粹是靠能力上位,必然會竭心用事,而駐守武將楊一刀卻是自己心腹,但統率的兵馬卻又有富森的紅部騎兵,偏生紅部與此地聚居的白黃兩族又不和,幾方互相牽制,達成一個穩定的三角。

「上林裡議定了,那關外室韋人哪裡呢?那裡的情況比上林裡要複雜得多,而且距定州太遠了。」路一鳴道,「何況室韋軍隊就這樣被我們陰了,想必他們族人對我們仇視得很,我想開始進入此地的時候,恐怕小規模的反抗和戰事會持續一段時間。駐守這裡的武將在能力上便要非常出眾,在大勢的把握上也要有度,既要震懾室韋人,又不能殺戮過重,激起更大的反抗浪潮。」

李清道:「路大人說得不錯,駐守這裡的武將的確要能文能武,德才兼備,方可勝任。尚先生可有人選?」

尚海波沉吟不決,腦子裡將定州一般武將撥拉來撥拉去,能適合這幾點的也就廖廖幾人,「如果說最合適,當數呂大兵將軍,但大臨將軍肯定不願意他唯一的弟弟遠鎮如此地方,而且紅部這邊也還要呂大兵居中協調控制,如此一來,大兵將軍就排除在外了,另外能符合這一點的便只能是獨臂將軍關興龍了。」

「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李清大笑,「關興龍有勇,數百騎兵便敢出城野戰,焚燒敵軍糧草,尚先生你突襲藍部之時,他能當機立斷,出城牽制,孤軍突出草原,轉戰上千里,士兵損失之少,所獲戰果之在,讓我也為之側目,此人有大將之才,當可勝任此位。如此,便讓他率橫刀營六千人,我再從諾其阿那裡給他要五千騎兵,駐守室韋,另外,我再令水師鄧鵬,在室韋港口駐紮一支水師,當可保室韋不亂。」

「哈哈哈」尚海波大笑,「如此一來,大帥承諾給白族保存的二萬士卒便只餘一萬五千人了,那五千人進了室韋,他們與室韋可是世仇,在那荒涼貧瘠之地,如果不依靠我們,這五千白族精兵連渣子都不會剩下。妙哉」

李清微笑,「我可沒有暗算白族騎兵的心思,這些人戰力極強,我還指望著他們為我征戰中原呢」此地只有三人,李清便也毫無顧忌的袒露自己的野心。

「大帥說得不錯,蠻族精兵如能為我所用,的確是一支勁旅,這五千人隨關興龍出關,與室韋人打上幾年,血與火中互相依靠,倒也可結下些緣分,以後室韋穩定,他們得新入關,當可為大帥所用。」尚海波感歎道:「什麼友誼最珍貴,就是在戰火之中,在生與死的邊緣下結下的友情,大帥連人心也算了進去,海波佩服,只是這一點,大帥需得與關興龍講明白,讓他在駐紮室韋之時,要特別注意這一點。」

「那文治官員呢?」路一鳴卻有些苦惱,他這邊卻是找不出特別出色的人選了,有才能的幾個現如今他像寶貝一樣護著他們,是決不可能放他們出州府的。

李清看著路一鳴瞬間變成苦瓜臉的樣子,笑道:「我倒有一個好人選,不過想要他去,只怕得費上一翻功夫,如果有他前往坐鎮,我等當高枕無憂。」

「此人是誰?」路一鳴眼前一亮,能得大帥如此評語,當然不是無名之輩,再者,只要不挖他州府裡的牆角,也是他樂意之事。

「你卻猜上一猜?」李清笑道。

路一鳴苦惱地道:「大帥這可是為難人了,這我怎麼猜得出?」

尚海波腦子裡將能想到的人物過了一個遍,也沒有想出此人是誰,也疑惑地看著李清,李清笑道:「此人目前卻尚不在我的掌中,想要他甘心情願地出馬,難度還是有的,不過我想試上一試,此事,等回到定州再說吧,反正室韋那邊肯定是軍隊先過去,站穩腳跟之後,方才談得上派遺文治官員過去治理地方。」

聽李清如此一說,尚海波猛地醒悟過來,「大帥,此人有可能為我所用嗎?只怕難度極大,但如果真能成功,那可是一舉數得,即鎮外患,又去內憂啊」

「事在人為,不試試怎麼知道?」李清笑道。

聽著兩人打啞謎說著這個人,路一鳴卻不知所云,不由急道:「大帥,您到底說得是誰?」

一邊的尚海波道:「老路,到此時你還想不出此人是誰?想想大帥說過的話,在我定州,具備這些條件的還能有誰?」

路一鳴在腦中細細地想了一遍剛剛大帥與尚海波的對話,慢慢地嘴巴也張大了,「大帥,此事只怕極不易吧?」

李清笑道:「此事回去後再說吧,好了,現在東西兩個都護府的人選都已確定,但巴顏喀拉城是草原一族的祖先棲息之地,這裡肯定還是要留下一支軍隊守護的,便讓諾其阿他們自己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騎兵在此駐守吧,以後整個草原將以上林裡和關外室韋人聚居地為核心,巴顏喀拉的居民又大都被我們遷走,此地將不可避免地衰弱下來。」

「衰弱了好」尚海波道:「巴顏喀拉是草原一族的權力象徵,此地衰落,將代表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的興起。」

李清聽到此話,不由有些激動起來,一個新的時代,那是屬於他李清的時代,將嶄新的屹立起來,自定州復州向西,一直延伸到室韋區域,地跨近兩千里,雖然地廣人稀,但李清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原本荒涼的西方將成為大楚一塊新興之地,也會成為自己進軍中原的助推器。

「大帥,另有一事不知您是作何考慮的?」尚海波忽地問道。

「何事?」李清道。

「大帥,您忘了,關於天啟皇帝去世的消息,至今我們還在封鎖著,但您和傾城公主不久之後便會返回定州,公主一回去,這事便再也無法封鎖了,以我之見,還是在這裡告訴公主的好,否則回到定州,公主知曉,必然是一場禍事。」尚海波道。

李清一時之間還真忘了此事,這段時間事忙得打頭,渾然沒有想到還有一個大問題沒有解決。

「這個?」李清有些遲疑。

看到李清頗有些為難,尚海波笑道:「算了大帥,這個惡人還是由我來當吧,我去向公主負荊請罪,便說是我因為擔心此事動搖軍心,影響平蠻之戰,因此強行壓了下來。」

路一鳴笑道:「只怕還得加上我與清風司長,如果不是我三人合謀,那能將此事瞞得如此天衣無縫,大帥只當作不知,到時喝斥我們幾句,在公主面前也就交待過去了。」

李清苦笑,「只怕也就是面子上交待過去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分化

李清的平蠻三策被分成三天分別公佈。

第一天公佈的財產保全令,此令一出,巴顏喀拉城中一片歡騰,上至貴族頭人,下至平頭百姓,無不歡欣鼓舞,雖然定州軍自入城以來,秋毫無犯,除了封存元武帝國的國庫之外,沒有這些蠻族想像中的大肆劫掠,燒殺淫辱,但一想起往日自己攻破定州城池,洗劫鄉里的勾當,都是無不色變,日夜擔心定州兵會破門而入,每每聽到街上響起定州兵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都害怕得發抖。李清公佈的這項法令,從法律形式上規定了他們的財產不可侵犯,其中對違返者懲治的嚴利,令蠻族也是凜然心驚,那全是一連片的斬字。

就在這一片歡騰聲中,廢奴令在第二天公佈,這一次高興的那些一無所有的奴隸,他們除了自己的身體,基本上一無所有,廢奴令讓他們不用花費一分一毫,便成了自由民,雖然還是一無所有,但得了自由身,還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情麼?法令一出的當天,便有不少膽大的奴隸收拾了自己簡單的包裹,大著膽子,光明正大地從原來主人的家門裡走了出去,走到大街上,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雖然不知道下一頓飯在那裡,但只要還有兩隻手在,還有一把子力氣,總是餓不死的。有了領頭的,更多的奴隸開始奔向自由,也有一些不服氣貴族頭人不甘自己花錢買來的奴隸就此離去,派出家人武士追抓走脫的奴隸,但當即遭到定州兵的強力彈壓,不但奴隸沒有追回來,連這些家人武士也折了進去,想要回這些武士和家人,行啊,拿錢來贖定州兵的回答乾淨利落。

好吧,只要錢財還在,便是沒了奴隸,也不是不能過活,貴族頭人們忍了。

但到了第三天,遷徙令一出,巴顏喀拉城中沸騰了,城中居住的大多是白族和黃族兩部居民,按照遷徙令,他們都必須要離開巴顏喀拉,前往上林裡與撫遠之間的地帶。

這一天也是移山師最為緊張的一天,城中士兵如臨大敵,刀出鞘,弓上弦,完全是一副臨戰狀態,而城外,呂師與啟年師也進入一戰備狀態,原先的巴雅爾皇宮之中,李清與尚海波,路一鳴聚集在議事殿之中,也緊張地注視著城中的反應,整個皇宮被定州兵嚴密地保護了起來,而軍情司與統計調查司的情報也源源不斷地匯聚到了李清的案頭。

「兩族的頭人貴族們現在都出了家門,看目的地是伯顏的府弟,奉大帥之命,我們沒有攔截,任由他們去了。」一名校尉奉過山風的命令,來向李清報告,此時過山風正在巴顏喀拉城的最高處,俯視著整上城池,隨時準備應變。

李清點點頭,「好了,沒事了,既然他們去找伯顏,此事便成了七八分,我已與伯顏肅順諾其阿三人就此事進行了充分的溝通,相信由他們來說服這些傢伙,比我們的命令更管用。」李清長出了一口氣,他最怕的便是一些不曉事的傢伙悍然起來反抗,一石擊起千層浪,有了第一個,那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真到了那個時候,巴顏喀拉可就要血流成河了,這可不是李清想看到的。

「伯顏大人,你要為我們作主啊」大大小小的貴族頭人們跪倒在伯顏面前,一片哭泣咒罵聲。

伯顏閉著眼睛,端坐在太師椅上,一言不發,而兩側,肅順與諾其阿臉色鐵青。

「大人,李清不懷好意啊,讓我們兩族背井離鄉,離開祖先生活了數百年的家鄉,他這是掘我們的根,斷我們的傳承啊,大人,我們斷然不能同意啊」一位貴族聲嘶力竭地大叫道。

伯顏緩緩地睜開眼,慢慢地道:「各位,前天公佈財產保全令的時候,你們為什麼沒有來我這裡哭訴,昨天公佈廢奴令,你們也安然高臥,今天遷徙令一出,你們卻急了,怕了,這才想起我來。」

眾人一時不由安靜下來,臉現愧色。

伯顏臉色稍稍好轉,走到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群人中,從前排扶起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道:「景頗老大人,請起來吧」扶起這個老頭,伯顏看著面前一大片人,道:「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道理,不消我來向你們解釋吧,你們如果不想巴顏喀拉城中血流成河,便儘管鬧吧」

「伯顏大人,我們城中還有數十萬族人,只要大人登高一呼,隨時就可以聚集起數萬精銳,咱們跟他們拼了。」人群之中,一人高聲道。

伯顏大怒,「放屁,你這個混帳,還數萬精銳,你讓他們拿什麼去戰鬥,是拿著木棒竹槍,還是家裡的菜刀,你想讓皇帝陛下用性命換來的全族生存化為流水麼,來人啊,將這個不曉事的混帳東西給我打出去」

一邊奔出數個彪形大漢,老鷹抓小雞一般提起那個貴族,一言不發,奔將出去,打開府門,將他隨意地丟了出去。

看到這個情形,房中眾人像是從頭被潑了一盆涼水,看伯顏幾人的樣子,分明是早就知道這項法令了。

「景頗老大人」這個老頭看來還很得伯顏敬重,伯顏轉頭看向他,「我們草原一族已併入李大帥麾下,包括我們現余的軍隊,你的兒子景東將得到重用。李大帥決定由定州軍和我們白族騎兵組成聯軍,進駐室韋,我向李大帥推薦景東擔任這五千騎兵的首領,得到李大帥的首肯,很快任命書就會下來,景東將成為定州軍參將,統率五千騎兵歸入定州關興龍將軍麾下。你想想,你的孫子統率大軍在外,你不去定州行嗎?」

景頗老臉抽搐了幾下,終於長歎一口氣,走到了一邊,為了孫子的前途,他只能答應。

伯顏又隨意點了幾人的名字,他們都有家人在這批軍隊中任職,這些人都無聲地站了起來,走到景頗一邊。

「祈玉,你的兒子將率領三千軍隊駐守巴顏喀拉,看守我族祖先靈位,你不去定州成麼?或者你想讓你的兒子離開軍隊,去做一個閒散之人?」伯顏又點了一個人的名字,那人張大嘴巴,然後低著頭站了起來,走到一邊。

「還有你們」伯顏又隨意地點了幾人的名字,「你們不是一直貪慕大楚繁華,家中府第都是仿照大楚所建,日常所用所食,無不以大楚出產為貴,現在讓你們遷徙到定州城,那裡的繁華可比巴顏喀拉經強上不知多少,財產保全令讓你們的巨額才產得以保全,定州已為你們建造好了府第,此去雖然沒了權柄,但要做一個富家翁卻不難,這不正遂了你們的心願麼?有什麼好號喪的?」

一個時辰之後,這些氣宇軒昂,一臉絕然跨進伯顏府弟的人大多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來是同仇敵愾,回去時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看到眾人離去,伯顏回顧肅順與諾其阿,苦笑道:「李清端地好心計,輕輕巧巧地幾個人事佈署,便讓這些人偃旗息鼓,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李清的勝利實非幸運偶得,說起深謀遠慮,我們的確不如他遠甚啊」

諾其阿悵然若失,李清的一番安排,輕輕巧巧地便讓他手下的兩萬軍隊去了一半,而這一半進了定州,在對方的大本營,除了夾起尾巴過活,還能做些什麼?而他的這翻安排偏生又讓人說不出話來,說起來李清還真可以大義凜然地說一聲我可是絕對信任你們的啊,你瞧瞧,我對你們委以重任,讓你們出征室韋,我讓你們駐守巴顏喀拉,等於將一個完整的巴顏喀拉城交給了你們,你們怎麼還不滿意呢?

「收拾東西吧,我們也要走了」伯顏對肅順與諾其阿道,他們將隨著李清返回定州,伯顏與肅順都將在李清的帥府中擔任參政知事,而諾其阿則將統率剩餘的萬餘騎兵。

得到準確情報的李清終於鬆了一口氣,尚海波和路一鳴則整整官服,一臉決然地向著後面傾城公主的所在,兩人能想像到將要迎接怎樣的一片狂風暴雨。

而李清,則同情地看著他們,以傾城的脾氣,必然會來一個大爆發。伸手召來唐虎,低聲吩咐道:「找幾個機靈點兒的侍衛去盯著,一旦公主發作或有動手的企圖,立即來稟告我。」他這裡也做好準備,隨時去救援這兩個慨然赴難的忠臣。

「你們說什麼?」一聲盛裝的傾城瞪大眼睛,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定州兩大重臣,聽著從他們嘴裡吐出來的匪夷所思的話,第一反應是這兩個傢伙胡說八道。本來聽說尚海波與路一鳴這兩個定州臣屬中排名一二的兩人來拜見自己,她還特地穿上正裝接見,以示自己對他們的重視,但聽到他們說的話,卻讓傾城有些相信自己出了幻覺。

「夫人,大楚天啟皇陛下真得已經駕崩了。」尚海波重重地叩了一個頭,神色悲慼,「時間已有數月,只是當時我軍與蠻族酣戰之激,我等害怕公佈這個噩耗會嚴重影響士氣,導致平蠻之戰的失敗,因此大著膽子將其瞞了下來,嚴密封鎖了消息,今日大局已定,特來向公主請罪,請公主責罰。」

尚海波說完,半天沒有聽到反應,抬起頭一看,卻見傾城兩眼發直,就這樣瞪著自己,兩眼之中渾然沒有神彩,正想再說幾句什麼來寬解一下,卻見傾城啊的一聲,仰頭便倒,要不是身後的幾個宮女反應快,只怕便得重重地砸在地上。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發飆的公主和清醒的夫人

看到傾城昏倒,不僅兩個宮女,一邊的秦明大驚失色,便連始作俑者尚海波也變了顏色,在他眼中,傾城一直是一個神經很大條的女子,武功高強,處事幹練,雖然長年生長於宮廷之中,有些少不更事,自視過高,但總的來說,仍是一個極有才幹的女子,那裡想到陡然聽到這個消息,這個看似很堅強很勇武的女子居然就此倒了,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罪過可就大了。看到兩個宮女扶著傾城不知所措,尚海波一躍而起,挽著袖子就想去掐傾城的人中,伸到一半,陡然想起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那可不是自己能隨便碰的,敢緊喊道:「你們兩個,楞著幹什麼,還不快掐公主的人中?」

兩個丟魂落魄的宮女這才反應過來,稍年長的一個伸出手去,使勁地掐傾城的人中,傾城口中吐出一口重重的濁氣,悠悠醒轉,一睜開眼,便看到尚海波焦慮的眼神,不由怒從心頭起,想也不想,一拳便擊了出去,啪的一聲,正中尚海波的眼眶,尚海波再有才智,也想不到醒過來的傾城第一反應居然便是揍自己,哎呀一聲,仰天便倒,身後的路一鳴趕緊伸手扶住,兩人一個趔趄,都險些摔倒在地。

醒過來的傾城一躍而起,看那樣子,是還要追上來接著揍人的,路一鳴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而尚海波此時卻反應過來,一隻眼淚水唰唰地落,視線模糊,伸手扯信路一鳴,大叫道:「還不快跑,等著挨揍麼?」兩個定州重臣也顧不得體面了,拔腿便跑,幸好傾城今天穿著宮裝,奔跑不便,否則以傾城的武功,三兩步便追上了二人,尚海波運幬帷幄,胸中自有千軍萬馬,但個人武力值卻低得可憐,路一鳴更是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被傾城追上,那可就慘了。

此時秦明卻清醒過來,天啟皇帝駕崩的消息對他而言也無異是五雷轟頂,眼見公主拔腿還要追上去,秦明卻急了,這兩人是什麼身份,豈是說揍就能揍的?便是以公主之尊,那也是不行的。猛地跳上前來,不敢去拉扯公主,卻張開雙臂,擋在公主的面前,大叫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這兩人打不得,打不得啊」

被秦明一擋,傾城一個踉蹌,腳踩在長長的裙子上,險些摔倒,幸好她武功底子扎實,伸手在前百的秦明身上一借力,身子已是挺直,看著倉皇而去的尚海波與路一鳴兩個人的背影,腦子終於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慢慢地轉身,向著殿內走去,「秦明,傳令下去,今天我誰也不見,誰也不許進殿來。」

秦明猶豫了一下,「公主,要是駙馬來了呢?」

「也不見」傾城斬釘截鐵地道。

秦明愁眉苦臉地看著傾城和兩個宮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腦子卻在想著要是李大帥真地過來了,自己怎麼辦呢?強行攔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得上面涼嗖嗖的,到了定州這麼長時間,又隨著定州軍征戰了這麼長時間,秦明算是見識了定州軍森嚴的軍紀和李清無上的權威,得罪李大帥,自己可是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的。

李清坐在大殿之中,剛剛見到唐虎派出去的那名親衛慌慌張張地跑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已傳來尚海波怒氣沖沖的聲音,「斯文掃地,真是斯文掃地」

心中不由奇怪,尚海波一向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物,今天怎麼火氣這麼大,等到尚海波跨進房來,一看對方的模樣,饒是李清有了思想準備,仍是驚得目瞪口呆,這傾城的反應未免太過於強烈了吧,尚海波一隻眼睛上頂著一個黑眼圈,周圍高高腫起,眼睛只剩餘了一條縫,正在路一鳴的扶持之下走來。

「這,這…..」李清指著尚海波,說不出話來。

「大帥,大帥,聖人說得不錯,天下唯女子……」話說到一半,一邊的路一鳴猛拉尚海波的衣裳,傾城身份貴重,便不說她的公主身份,眼下也是大帥的夫人,定州的主母,豈能隨意貶低。

被路一鳴一拉,尚海波也明白過來,只是一腔的怒火無處發洩,直憋得臉通紅。這一頓打自己算是白挨了,想報復都沒門兒,想自己自己從扶助大帥以來,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

李清啼笑皆非,向著尚海波深深一揖,道:「尚先生,李清代傾城向你陪罪了,傾城脾氣火爆,你也素知,便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

李清禮待下士,尚海波可不能甘然受之,趕緊避讓,唉聲歎氣地道:「雷霆雨露,皆是上恩,大帥言重了。」

「坐,坐,虎子,快泡茶來」唐虎飛快地跑去泡茶,心裡去樂開了花,尚先生啊尚先生,自來只有你打我的板子,想不到今日也被打了一個滿臉花,笑得一隻獨眼瞇成了一條縫,腳步頓時輕快了許多。

趁著尚海波喝茶的功夫,路一鳴飛快地將經過講了一遍,末了還加上一句,「要不是我們跑得快,只怕今日便要被公主給做翻了」

李清白了他一眼,什麼叫做翻了,當傾城是黑道土匪麼?

「虎子,你去公主那裡看一看,探探那邊的口氣,如果公主氣消了,我再過去安慰一番。」

「好吶」唐虎快活地答應,猛地看見尚海波正瞇著眼睛看他,不由心裡打個哆嗦,臉上笑容立馬收斂,做出一番同仇敵愾的模樣,大步跨出殿去。

稍傾,唐虎又飛快地跑了回來,「大帥,公主說了,今天誰也不見」

「我也不見?」李清奇道。

「秦明就是這麼說得,還拜託我千萬要阻止大帥過去,不然他就很為難。」唐虎笑道。

李清點點頭,「既然如此,便讓傾城獨自呆上一段時間也好,我就暫時不過去了。」其實李清也是怕自己貿然過去,傾城不管不顧地打將起來,自己雖說吃不了什麼虧,但這個臉可就丟得大了。

後殿,傾城已換上一襲白衣,頭上的首飾頭面盡皆去掉,披上了孝帕,又讓侍衛找來了一段麻繩,拴在腰間,給天啟皇帝帶孝,強烈的悲傷過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哀思。枯坐殿中,尚海波那雖然短,但卻意思分明的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路一鳴慌慌張張地跑了,他帶來的一大卷與皇帝哥哥去世有關的情報卻拉在地上,此時,跪坐於莆團之上的傾城開始一張一張地仔細地看了起來。

皇帝哥哥身體一向很好,怎麼可能與自己分別這麼短的時間,便無端死去,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情報很多,也很詳細,一直看到黃昏,傾城終於確定,自己的皇帝哥哥絕對是死於一場宮廷政變,而操縱這一切的便是蕭氏,方氏,向氏,甚至還有那位待自己一直很好的皇后娘娘。

「蕭浩然」傾城沒有大喊大叫,而是不停地低低地念叼著這個名字,似乎想把這個名字深深地刻入到心裡面。

丟下這些情報,傾城腦子裡卻盤旋著另外一件事,定州真是好手段,如此的驚天大事,居然被瞞得一點風聲也沒有洩出來,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往來於定州與巴顏喀拉之間,竟然沒有一點外洩,只能說明連定州本地人也不知曉這個事情,傾城很難想像要有多大的神通才能做到這一點。定州真是鐵板一塊嗎?

自己在定州,復州還有燕南飛等一幹部幕僚,還有五百名宮衛軍,他們也沒有消息傳過來,要麼是他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要麼他們就是被控制住了,便是知道了也無法傳達給自己。猛地,傾城有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從心底泛起來。

定州不是洛陽,在定州人心中,自己的公主身份於他們無所謂,他們尊重自己是因為自己是李清的夫人,是定州的主母,如此而已,從這一件事情上便可以充分看出李清意志在定復二州的充分體現,傾城明白,尚海波,路一鳴,清風他們會瞞著自己,會瞞著所有的定州人,但絕對不會瞞著李清,一想到每日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心裡揣著如此大的秘密,卻絲毫不動聲色,傾城便不由一陣戰慄。

自己最大的依靠已經去了,從情報中看,蕭浩然已完全掌控了洛陽,控制了整個大楚的中樞和最為富庶的地區,雖然現在皇位上坐著的還是自己的侄子,但只要蕭浩然願意,自己的侄子隨時會和他的父親一樣,莫名其妙地死去。

自己的依靠在哪裡?自己如何才能替自己的皇帝哥哥復仇?傾城陷入了沉思。

定州,定州軍,李清。

眼下自己唯一的依靠也只有自己的丈夫了,他坐擁定復兩州,征服草原與室韋,更是讓他的控制的地域擴大的數千里方圓,手下近十萬百戰精兵,如果再加上草原上新近依附的蠻族騎兵,他隨時可以徵用起超過十五萬的大軍,這些百戰精兵一旦進入中原,自己復仇便不是沒有希望。

傾城站了起來,打開房門,此時,屋外已完全黑了下來,惴惴不安地秦明和宮女正焦急地守候在外,傾城的臉色此時已平靜下來,「秦明,派個人去打探一下,駙馬是不是還在議事,另外,再看看尚先生與路大人還在不在駙馬那裡?」

秦明吃了一驚,莫不是公主心有不甘,還要上門追打麼?「公主息怒啊,尚路二人都是定州重臣,深受大帥器重,實在是打不得的。」秦明道。

「你胡說什麼」傾城斥道:「白天我太衝動了,如果尚路二人還在大帥那裡的話,我便過去向兩位大人道歉。」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分析

尚路二人的確還在李清那裡議事,雖然找來了桓秋,替尚海波敷上了藥,但傾城武功高強,就算是人不太清醒,沒有發上太大的力量,但也不是尚海波這種文弱書生能受得了的,不禁成了黑眼圈,連眼睛裡也充了血,直到桓秋向擔心不已的尚海波保證,只需數天,他的視力就會恢復如初,尚海波這才放下心來,蒙上眼罩,接著與李清和路一鳴議事,眼下事情太多,眾人都是恨不得將自己瓣成幾個來用才好,所以雖然眼睛極其不舒服,但尚海波也只能硬挺著。

一邊唐虎看著也變成了獨眼的尚海波偷偷樂,還不時摘下自己的眼罩擦拭一下,終於讓李清看不下去了,怒斥道:「虎子,你給我出去。」唐虎嚇得哧溜一聲跑出房門,路一鳴不由大笑起來,只餘下一隻眼睛的尚海波卻沒有看清楚一邊唐虎的小動作,看著二人,甚是覺得莫名其妙。

但唐虎去得快,回來得更快,「大帥,夫人過來了」

一聽這話,尚海波立馬站了起來,手摸著自己受傷的眼睛,心虛地道:「大帥,我看我和老路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李清卻不樂意了,不滿地道:「怎麼啦,尚先生,在我這裡,她還敢撒野揍你不成,還是你覺得我家後院也有葡萄架倒了的嫌疑?」

路一鳴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唐虎不明所以,不解地道:「大帥,家裡並沒有種葡萄啊,那來的葡萄架?」他這一打岔,便連尚海波也笑了起來。

「叫你多讀一點書,你總是推三阻四,這時候倒來丟人現眼」李清恨鐵不成鋼,「出去」

唐虎苦著臉,一邊向外走,一邊嘟囔道:「大帥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見書都頭痛,即便這樣,我也認了很多字了。」

房內三人一齊搖頭,唐虎的確憨厚,做一個侍衛統領倒是合格,但只消看看最初跟隨李清的一幫人,與他們的差距可就大了,終是不能成為能領兵作戰的將領。

傾城跨進門來,一身的孝服讓三人都神色慎重起來。李清迎了上去,「夫人」傾城微微欠身,「沒有打擾你們議事吧?」

李清搖頭,尚海波與路一鳴二人跨前一步,躬身道:「見過公主」

看到尚海波臉上的眼罩,傾城眼中露出歉意,盈盈向著尚海波一拜,「傾城日間過於衝動,衝撞了先生,還請先生不要見怪,原諒傾城這一次。」

雖然心中還有些委屈,但尚海波又如何敢受傾城一禮,趕緊側身避讓開來,「公主陡聞噩耗,心神激盪,再說這事本身便是我等做得不妥,當是我們向公主致歉才是。」當下與路一鳴二人鄭而重地向傾城行了一禮。

看到三人禮來禮去,李清微笑道:「都是一家人,偶有爭議也是正常不過的事了,此事到此為止吧,不用再說了。」

傾城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李清一眼,突地兩腿一屈,跪倒在李清面前,「夫君,傾城請夫君為我做主。」

眼見著一向桀驁不馴的傾城跪倒在自己面前,李清一時之間倒有些舉止失措起來,片刻失神之後,才猛地驚醒過來,雙手扶著傾城,道:「夫人,你我夫妻一體,有何話可直說,何必如此大禮?」

雙手一扶,但傾城上身微微一沉,兩人武功相若,真論起來,傾城甚至還要高上一籌,李清這一扶,居然沒有扶動,傾城仍是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紅腫的雙眼盯著李清,眼中眩然欲滴。

李清鬆開雙手,喟然一歎道:「夫人請起吧,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正好尚先生與路大人都在這裡,我們便來議上一議,再行定論論吧」

「多謝夫群成全」傾城這才站了起來。

一邊的尚海波眼睛發亮,從傾城進門對李清稱呼的改變,到向自己不惜自折身份的道歉,都說明傾城這半天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傾城以前一直稱呼大帥為駙馬的,但今天卻改稱了夫君,雖然只是一簡單的稱呼上的變化,卻說明傾城終於明白了現在他應當扮演的角色,他首先應當是大帥的夫人,定州的主母,其次才是大楚的公主,有了這個前提,以後很多事便好辦多了。

「都坐吧」李清道。

眾人依次坐下,李清輕敲著桌子,道:「夫人,想必你已經明白皇帝陛下駕崩的前因後果,知道了幕後的操縱者對吧?」

傾城貝齒輕咬,恨聲道:「蕭浩然,我與他不共戴天」

李清點點頭,「夫人今天過來,是想讓我盡起定州之兵,揮軍入關,討伐蕭浩然,為先皇報仇雪恨,對嗎?」

「不錯,夫君,皇帝哥哥待你不薄,他如今死得不明不白,難道你便這樣看著而無動於衷麼?」傾城道。

「先皇陛下待李清甚厚,李清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陛下陡去,李清也是感傷不已,但眼下時局,卻那是那麼簡單的,尚先生,你先與公主說說目前大楚的現狀吧」

尚海波點點頭,「公主,如今大楚政局大變,形式一觸即發,蕭浩然控制中樞,挾天子以令諸侯,大楚腹地富庶區域,盡入他手,兵力雄厚,財政充沛,堅城高壘,可算大楚諸雄之中實力第一人。」

傾城臉上微微變色,雖然她也有所瞭解,但萬萬想不到在尚海波的嘴裡,蕭浩然的實力如此雄厚。

「除開蕭浩然,南方的寧王,我們已經肯定此人將第一個挑起事端,而他的旗號則是清君側,誅佞臣,可是公主,你相信寧王的真實意思是這個麼?」

「寧王處心積慮,一直便想謀反奪位,只可惜皇帝哥哥在位時,一點把柄也抓不到,他又是宗室,不能無過而誅之,想不到如今他堂而皇之地跳出來了。」傾城緊緊地握著拳頭,眼裡冒著怒火。

「寧王處心積慮,數十年的精心謀劃,休養生息,南方三州的叛亂便是由他一手挑起,呂小波與張偉已投入他的麾下,如今三州動亂再起,叛軍直逼大楚腹地,寧王與蕭氏的戰爭基本上已開始了。」

「而在我們的北方,呂氏磨刀霍霍,意圖不明,東方曾氏蓄勢而動,都想在這次動亂中謀取利益,這只是幾家實力雄厚的豪門,而更多的世家豪門都待價而沽,大楚,實際上已進入了群雄並起的年代。」

「難道就沒有忠於我大楚的忠臣嗎?」傾城悲哀地道。

「怎麼沒有?」房內三人對視一眼,尚海波接著道,「我定州自然是大楚的忠臣,但縱觀各大勢力,我定州卻是最為弱小的一支,剛剛經歷了平蠻之戰,表面上大獲全勝,控制區域幅員遼闊,實則上卻是實力大損,定復二州,資源匱乏,軍隊一連數年,征戰不休,人心思定,厭戰之心已起,沒有數年的休養生息,很難與中原群雄一較上下,如果貿然介入中原大戰,必然是大敗虧輸的下場。到時連為先帝復仇的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尚海波聲音沉痛,眼角含淚,說得是語真情切。

傾城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李清,自己的這個夫君說不定也是想要逐鹿中原的這些梟雄中的一員。

「那定州便龜縮邊地,坐觀這些奸臣將大楚弄得一塌糊塗麼?先帝血脈,朝不保夕,夫君,你就忍心麼?」傾城哀歎道。

「夫人不要著急,尚先生剛剛只是將客觀的困難擺在我們面前,我並不是要坐視不理,而是要積蓄實力,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再介入進去,夫人,我向你保證,只要定州軍有了足夠的積累,我必定揮軍入關,直取洛陽,拿那蕭浩然的狗頭為先帝祭,但現在,我們卻只能忍辱負重,保存實力,先行消化我們平蠻取得的戰果,再勵兵秣馬,等待時機,行以雷霆一擊啊」

傾城苦笑一聲,「那這需要多長時間?」

李清搖頭,「這個我也說不準,總要根據當時的情況而定,夫人,你久居宮廷,熟悉政事,當知軍國大事,萬萬草率不得,更不可意氣用事,只能謀定而後動,方能有備無患,想那蕭浩然,為了今天,可是謀劃了多久,而南方寧王,更是陷忍多年,需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要看現在對手得意,但能笑到最後的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傾城站了起來,「夫君,傾城一介女流,但也不願終日無所事事,回到定州,還請夫君允誰,我能練出一支軍隊,一旦定州決定入關,我願頂盔帶甲,作為先鋒。傾城不諳女紅,不懂廚藝,生平所能者,唯有帶軍一途,還請夫君成全。」

李清心裡打了一個突,看著深深拜倒在自己面前的傾城,道:「這個嘛,我雖然原則上是同意的,但你身份貴重,這些粗活豈能讓你去做,交給下面的將領即可,到時定州出兵之時,總能讓你一遂心願的,好嗎?」

「那好,回到定州,我便讓秦明去為先帝練出一支復仇之師。」傾城站直身子。

「這個嘛,等回到定州,便讓秦明與尚先生,路大人等商議之後再作決定吧」李清決定先行一個拖字決,將球踢給尚路二人,這等事情他二人做起來是得心應手。

傾城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卻是一掠而過,「既然如此,傾城就不再打擾夫君與二位大人議事了,傾城告辭,諸事只能拜託夫君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磨合

三月初三,正是草長蔦飛時節,枯黃的草原之上一夜之間便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意,站在巴顏喀拉城頭,放眼望去,黃一塊,綠一塊,宛如上了色的地毯,煞是好看,再過得幾十天,草原之上想必就又會重現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的景況了。一直以來陰霾的天氣也似乎突地轉了性,風吹雲散,久違的藍天白雲出現在眾人的頭頂,日頭暖和了起來,傾下萬千道光芒,滋潤著天地間的萬物生靈。

今天,是第一批內遷的蠻族居民起程的日子,城內城外,一片忙碌,數萬居民套好了自己的馬車,裝上自己的家當,與左鄰右舍告別,約定了在上林裡再會的日子,便在一片吱吱呀呀的車輪聲響中,駛向城外指定的集合地點。

第一批返回的軍隊是楊一刀的選鋒營,作為新建衙門西域東都護府的駐軍將軍,回到上林裡,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而調駱道明為東都護府都護的調令已在幾天前緊急發回定州,相信楊一刀率領第一批移民抵達上林裡時,上林裡的基本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楊一刀的將旗緩緩升起,隨即,潦亮的軍號聲在空中迴響,前哨軍隊開始開拔,隨著前軍的啟動,數萬輛移民馬車也慢慢地動了起來,一個多時辰以後,一條綿延數十里的龐大車隊在草原之上展開,浩浩蕩蕩,謂為奇觀。

隨同這一批移民返回上林裡的還有劃撥給楊一刀指揮的五千紅部騎兵,不出李清所料,富森雖然極端地不滿,但最後仍然咬著牙按照李清的要求將五千人劃給了楊一刀,為了在途中不出意外,這支作為斷後的部隊將由呂大兵率領,一直將他們帶到上林裡之後,再交給楊一刀來整合,由紅部騎兵斷後,也斷絕了白黃兩族移民中那些想趁機在途中逃跑人的念想,這幾族之間積怨甚深,如果你敢跑,那這些紅部騎兵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數萬巴顏喀拉居民的離開,讓城內頓時顯得空曠了許多,也安靜了許多,城內尚餘的草原人也正在忙碌著收拾行裝,按照計劃,他們將第二批離開,而第二批人數卻是最多,不僅包含著普通的居民,幾乎所有的要內遷的貴族頭人們都將在這一批之中,包插伯顏,肅順,諾其阿等人。而李清的中軍,呂大臨的呂師,王啟年的啟年師,以及常勝營,旋風營,這一批將多達近二十萬人。這也是內遷的主力。

也幸虧有了路一鳴這個內政高手,諸事料理起來才得心應手,雖然忙得腳不點地,但總算是將事情有條不紊地佈置了下去,二十天後,這支隊伍將繼第一支內遷隊伍之後踏上征程。正如李清所料,尚海波和路一鳴到達之後,他終於輕鬆了下來,心安理得地當起了甩手掌櫃,將諸事扔給二人,自己卻關在書房中,對著一張巨大的中原地圖,開始了他新一輪的宏偉計劃的構畫。而一看見地圖上那密密麻麻的地名和線條腦袋就發暈的唐虎佈置好防衛計劃之後,就很不負責任的抱著刀坐在書房門口,酣然入睡,不過他倒是警覺得很,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那只獨眼就霍地睜開,凌厲地掃視一番。如果說巴顏喀拉城還有閒人的話,那唐虎絕對算一個。

城外的橫刀營駐地擴大了一倍多,獨臂將軍關興龍正與新近劃歸到他的麾下,新任定州參將白族人景東,剛剛陞官的他的副手汪澎參將商議著兩軍的整合計劃,作為進駐室韋的西都護府軍事首腦,關興龍已升任偏將。

不久之前還打生打死,不共戴天的仇敵突然之間就要變成戰友,雙方都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景東更是心中忐忑,他是白族中聲望很高的景頗的孫子,雖然勇武,但之前指揮軍隊最多時也不過千餘人,官職最高之時也只是一個千夫長,但突然之間,他福從天降,直接被提拔為一支五千騎兵的指揮軍官,在白族和黃族兩大族的新生代中,他是第一個被定州授於正式軍職的人員,而卻起步就是參將,當然,這要將諾其阿排除在外,諾其阿的身份畢竟不一樣。

能夠指揮更多的軍隊當然讓他高興,但被劃到以前的仇人麾下卻讓他感到極度不安,獨臂將軍關興龍在蠻族之中也頗有名聲,景東最為熟知的便是在定遠一役役之中,此人讓伯顏大人大大地失了顏面,被他率數百騎兵逆襲,不僅在數萬大軍之中燒燬了糧草,最後更是安然返回城內,聽到參與此役的人說起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戰事,以及最後關興龍獨臂攀繩上城的驚險,當是雖然是敵人,但景東卻也極為佩服此人,想不到現在自己卻成了他的麾下,當真是造化弄人。

帳內氣氛尷尬,關興龍乾咳了數聲,打破了沉寂,看著景東,直言不諱地道:「景東將軍,關某人是武人,也是個直性子,有話就直說,如果有不當之處,還請景東將軍不要見怪」

景東欠聲道:「將軍但請直言,景東聆聽教誨」

關興龍揮了揮手,道:「什麼教誨不教誨,馬上咱就要在一個鍋裡攪馬勺了,如此說話,沒的讓人生分了。」

「不說以前咱們兩族之間的恩怨,便是這幾年,我們兩家也一直是打生打死,現在陡然成了一家人,不用說你了,我也感到有些怪怪的,想必景東將軍亦有同感」

聽到關興龍如是說,景東感沉輕鬆了一些,原來不止是自己有這種感覺。「將軍說得是。」

「我們這些主將都如此,下面士兵只怕更加不堪,兩軍合營以來,已經出現了數次鬥毆事件,雖然沒有動刀動槍,但雙方打得卻很激烈,已有數十名士兵受傷,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我們必須得高度注意。」

景東點點頭,「在此事之上,將軍處事公允,沒有因為我軍是降軍而另眼相待,末將心服口服。」

關興龍搖頭,「降軍什麼的不用說了,我家大帥與巴雅爾皇帝陛下有協議,你們算不得降軍,作為一名軍人,對於你們草原士兵的戰鬥力還是極為佩服的。」

景東感激地道:「多謝將軍」

「我們將進駐室韋,室韋是什麼地方我就不必多說,想必你們也已經瞭解,室韋十萬大軍栽在草原之上,他們對我們的仇恨自不必說,我們進駐室韋之後,只怕是處處荊棘,步步驚心,如果我們不能團結協作,一致對外,我擔心我們會吃大苦頭,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來。而現在,我還看不到定州軍與白族騎兵之間的團結協作,友愛互敬,甚至連和平共處也做不到,我實話實說,這種狀況之下,我還真不敢帶你們進入室韋,我不想帶著上萬子弟兵進去,卻捧著上萬個骨灰盒出來」說到這裡,關興龍已是聲色俱厲。

汪澎與景東一齊站了起來,「將軍息怒,是我們做得不好,我們一定約束部下,決不再生事端。」

關興龍搖頭,「僅僅不生事端是不夠的,你們要想辦法讓部下成為真正的戰友,能彼此互相信任,我知道現在要解決這個問題很難,但不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就無法在室韋獲得勝利,試想,以現在這個樣子,當白族騎兵在前衝鋒,他們會放心身後的定州步卒麼?或者定州步卒在前攻堅,他們會信任兩側游擊的騎兵精銳麼?彼此互不信任,這場仗還沒有打,我們便已經輸了」

汪澎與景東兩人相對默然。

「兩族之間搞好關係,從你們兩個做起,然後多想想辦法,讓兩族能融合到一齊,都是軍人,我想會有很多法子可想的,我部將在巴顏喀拉休整一段時間,而我,已稟告過了大帥,將回定遠去完婚,當我回來的時候,我希望看到的是一支親密無間,相互信任的部隊,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關興龍道。

汪澎臉上露出笑容,關興龍的未婚妻主就是定遠大夫金喜來的獨生女兒金歡兒,本來定遠大捷之後,就應當完婚,但緊接著著關興龍便率部遠走草原,這事便耽擱下來了。

「只可惜我不能去喝將軍的喜酒了」汪澎遺憾地道。

關興龍笑道:「我一准給你帶來,還有你,景東,我回來時咱們三人再痛飲一番,不過你倆小子在我走之前可得給我準備一份賀儀,這頓酒可不是白喝的。」

三人都大笑起來,景東緊張的心情在關興龍的一番調侃之下完全放鬆下來,心到這位獨臂將軍倒不是那麼難打交道,至少比自己以前的上司要隨和得多。嗯,上司要回去結婚,自己倒真要準備一份賀禮,不過這禮特倒也挺費神,太輕了不好,但太重了卻也不對,這事回去去請教爺爺吧,他老人家久歷世事,應當很有經驗。

三月二十日,第二批開始出發,這一批人數眾多,加上軍隊,近二十萬人的隊伍比之第一批更加壯觀,李清,尚海波,路一鳴,伯顏,肅順,諾其阿全都集中在這一批人之中。回去完婚的關興龍帶了十餘名親兵,拖著一個罩著黑布的籠子,也加入到了李清的中軍中。

「老關,這個籠子裡是什麼?」有相好的將軍大大咧咧地便上來想黑布,關興龍一個虎跳,攔在前面,「喂喂,老兄,這個不准看,這可是我送給我未來老婆的禮物」

幾位將軍對視一眼,打著哈哈走開,互相之間卻擠眉弄眼,當夜,負責看守籠子的幾名親兵被悄無聲息地弄番,幾個定州將軍興奮地掀開籠子,卻看見一頭出生不久的小鹿正躺在籠中。

「不會吧?」一位將軍歎道:「老關雖然缺了條膀子,但瞧著龍精虎猛,總不至於現在便養條鹿預備著鹿血吧」

幾人掩嘴偷笑,又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幾名親兵醒來,害怕關興龍責罰,卻是不敢滋聲,不過橫刀立馬的關大將軍這點逸事可就在定州軍的眾多高級將領之中流傳開來,眾人每每看到關興龍,都是哈哈大笑,弄得關興龍莫名其妙。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令人擔憂的突發事件

上林裡作為以前定州重點經營的進攻草原的橋頭堡,投入是相當大的,不僅新建了雄偉的上林裡城池,更是花大力氣修建圍屋,大量移民,開墾荒地,種植糧食,構建柵欄,將一間間圍屋連成一片,後來戰事開始一步一步向草原深處推進,上林裡又成了重要的後勤基地,隨著這裡安全性的增加,更多的移民開始在這裡屯墾,如今已形成了一個一個的村落,散佈在上林裡城的周圍。

駱道明接到發自巴顏喀拉的緊急命令的時候,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作為一個蕭遠山提拔起來的官員,在李清時代沒有受到誅連他已經感到很幸運,能在信陽知縣的位置上呆上這麼久也讓他很意外,他一直認為,如果李清有了合適的人選,李清一定會將自己拿掉,然後將自己調入一個清冷的衙門去做冷板凳。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如今李清的確是將他調走了,但卻不是做冷板凳,而是提拔重用了。從命令之中,他知道了李清將成立西域東西都護府,他立即認識到東都護府實際上將成為整個草原的核心,呆在這個位置上,實際上所轄的區域比定州更大。

驚訝之餘,有些惶恐,惶恐之後,卻是振奮。作為一個剛剛過完四十歲生日的正值壯年的官員,他那裡會沒有一番雄心壯志,但隨著蕭遠山的垮台,他的心也冷了下來,但沒有想到的是,在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年之後,機會就這樣降臨了。

都護府都護,地位不在一州知州之下,雖然他不曾妄想與路一鳴和許雲峰這樣的知州相比,但至少在名義上,都護府都護與他們的地位是相當的。

隨著李清的命令而來的還有李清的一封密信,這封信中,李清闡述了要讓蠻族化遊牧為定居,改放牧為主為農墾為主,放牧為輔,其實就是要逐漸改變這些內遷蠻族的生活習性,將他們束縛在土地之上,這個政策將是一個長期性的,可能要延續很多年才會出現效果,但現在駱道明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給這些內遷蠻族修建房屋,讓他們首先放棄帳蓬,從最基本的生活習慣開始一點一點地慢慢改變。

時間緊,任務重,駱道明接到命令後,用了一天的時間與接任信陽知縣的官員作了交接,僅僅帶了一名護衛便匆匆踏上了去上林裡的道路,至於家人,也就只能先在信陽住著,等到自己忙完之後,再接他們過去了。

到達上林裡之後,駱道明來不及去欣賞上林裡的草原風光與信陽的極大不同,直奔衙門,立即召開緊急會議,連同各村落的村老,共同商議。

調集人手,調配物資,在二十天之內,至少要修建起夠一到兩萬人居住的房屋,這是一個極為繁重的任務,特別現在正是春耕時節,駱道明一說明要求,衙門裡的官員與各村的村老都是面露難色。

駱道明語氣堅決地道:「我知道大家有難處,但這是大帥下達的死命令,我們必須無條件地完成他,我已經向軍府提出要求,軍府將從新兵訓練營調集五千新兵急赴上林裡,而上林裡的留守駐軍除了正常的巡邏值勤之外,也將加入,至於各村青壯,因為春耕也是耽擱不得的,所以每三天必有有一天拿出來完成這一任務。」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們大家都可以接受。」一位鄉老道,「只是駱大人,這些蠻子與我們是世仇,我們有必要這麼待他們嗎?」聽他的語氣,此人應當是定州本地人,所以對蠻族沒有絲毫好感,而上林裡極多的移民都是中原腹地其它州來的,來之後也大都是同鄉聚集在一起,對於蠻族的敵意稍微要弱一些。

駱道明道:「這位鄉老此言差矣,如果說蠻族以前是我們的仇人的話,但現在我們已經擊敗了他,征服了他,從現在起,他們都是大帥治下的子民,除了所屬民族不同,他們與我們已沒有什麼差別了,我們大楚是禮儀之邦,這些草原牧民遠道內遷,我們作為主人,難道不應當熱情招待麼?讓他們有賓至如歸之感,讓他們盡量地減少背井離鄉的痛苦,讓他們為我們定州的發展貢獻一份力量嗎?以後定州的強大,不僅要靠我們,也要靠他們了」

「大人高見」眾多鄉老村老說起大道理來,自然是比不過駱道明這位滿腹經綸,又善於治事的官員的,三言兩語,便將一眾人說得心服口服。

駱道明到任第三天,上林裡開始了一輪建設熱潮,房屋用木料和石頭搭建,除了上林裡主城,外面所有的稜堡和防禦要塞都被拆除,材料完全用到了建設房屋之上。

一個月之後,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遠道而來的車隊,奔騰在前方的選鋒營前哨人員看到上林裡高大的城牆,都歡呼雀躍起來,打馬狂奔,回到家了。

得到稟告的駱道明帶了一隻鑼鼓隊來到上林裡主城門前,本來應當組織一次大型的歡迎會來歡迎這些得勝歸來的將士的,但現在上林裡所有的人都在拚命地修建房屋,駱道明只能一切從簡。

一個時辰之後,大隊人馬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在第一批人馬出發十天之後,李清所在的第二批也開始從巴顏喀拉出發,在行進了數天之後,李清在宿營地收到了來自清風的急件。

寧王動手了,大楚昭慶元年三月十八日,寧王在寧州起兵,以誅佞臣,清君側為旗號,起兵當日,南方共有五個州響應,寧王下令駐紮在青州和蓋州的呂小波和張偉部揮軍進攻軍事重鎮秦州。大楚最大兩股勢力的碰撞,在秦州轟然拉開序幕。

大楚群雄割劇時代正式來臨。

對於這兩股勢力的碰撞,李清早有預料,倒也不以為然,倒是清風的另一份公文引起了他的注意,統計調查司在北方呂氏控制區域布下的網絡探查到呂氏有重要人物與盧州接觸頻繁,而盧州正是定州與北方呂氏勢力的緩衝地帶,如果盧州倒向呂氏,側定州將直接面臨呂氏的威脅。

呂氏掌控北方,擁有精兵十數萬,與定州剛剛打下的蠻族一樣,北方呂氏也是以騎兵為主,治下少數民族眾多,呂氏經營北方數代,通過與這些民族的聯姻,經濟上的交融,已徹底掌控了這些民族,而與定州不同的是,北方呂氏明裡暗裡掌控著數州之地,無論是資源還是人丁,抑或經濟,都比定州要強得多,如果沒有了盧州這個緩衝地帶,定州臥榻之旁,將有一隻猛虎酣睡,這是李清萬萬不願看到的。

難道呂氏想向剛剛才結束大戰,元氣稍未恢復的定州動手?李清心裡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回信指示清風,立即加強對這一線索的調查,務必搞清楚呂氏的真實意圖。

難道剛剛結束對蠻族的戰爭,就要捲入另一場大戰麼?這是李清不願意的,也是定州最不願意面對的結果。

李清召來了尚海波,面對著這一緊急事件,尚海波沉吟片刻,指著地圖對李清道:「大帥,現今我們只能以靜制動,先讓清風搞清楚對方的真實意圖,如果對方真有此意,我們也只能先下手為強,出兵佔領盧州與我們定州接壤的羅豐縣,長崎縣,但又不能過分深入,只需讓呂氏明白我們已知道了他的意圖,再重兵駐紮在這兩縣,我想呂氏尚不會選擇與我們硬碰硬。畢竟定州百戰之兵,逼急了我們,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即便他勝了也只能是慘勝,而慘勝的結果便是他會被虎視眈眈的其它勢力給一口吞掉。」

李清點頭,「不錯,我們只佔領這兩個縣,讓盧州的其它地方成為我們兩家的緩衝地帶,我們需要的是時間,只要給我三五年,我們定州便有足夠的實力應付來自任何一方的威脅。」

「恐怕要派一支軍隊先行返回定州了,現在我們行軍速度太慢,我擔心對方鋌而走險,在我們尚沒有回轉之際,便突然出兵。」

「讓常勝營和旋風營兩營騎兵先行返回吧,尚先生,你也隨這兩營先回定州,主持大局」李清道。

當夜,常勝營與旋風營脫離大隊,加速向定州返回,這一行動在普通百姓和士兵之中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但在高級將領之中,卻引起了不小的反響,眾人心中明白,肯定是定州出了什麼事情,大帥才會有此舉動,伯顏,肅順,諾其阿等人也在心中紛紛猜測,但李清沒有明說,眾人自然也不會去問。

不知不覺之間,大隊人馬也加快了東返的步伐。

而此時,在盧州的首府盧龍,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的王琦已率領十數名特勤潛了進來,與外情署在這裡的釘子接上了頭。

清風給王琦的命令很簡單,如果發現了呂氏的確有人在與盧州接觸,那就想盡一切辦法將呂氏的人給綁回來,只要帶回了人,那麼呂氏不管有什麼算盤都可以一清二楚,如果實在帶不回來,就將人給宰了,將亂攤子留給盧州統帥徐宏偉,讓他去頭痛怎麼向呂氏解釋在自己的地盤上,對方的人為什麼突然死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致命

盧州統帥徐宏偉,既沒有什麼大的才能,但也算不上愚鈍,中平之才,從父親手裡接過盧州統帥的位子,開拓進取是休想的,但守成卻也足夠,依靠著父親的餘威和一幫忠心老臣,二十年來,倒也平平穩穩地過來了。

盧州的悲哀在於,與他相鄰的勢力都是虎狼之輩,一側挨著定州,一側與北方呂氏勢力接壤,後來定州易主,換上李清執政,則更加強勢,但也正因為如此,盧州作為雙方勢力的緩衝地帶,反倒能在夾縫裡求生存。而徐宏偉的不思進取,只能守成的執政思路,也讓他的鄰居放心,臥榻之旁,不容一隻猛虎酣睡,但如果是一隻溫順的小貓,那自然又是另當別論。

隨著大楚政局風雲變幻,李清專注於征服蠻族,而呂氏則雄心勃勃,想要逐鹿中原,盧州就更安靜了,在這片風雲變幻的大地上,這裡倒像是一片世外桃園,其樂融融。

盧州人丁不多,百來萬人口,糧食也能做到自給自足,作為一個只想呆在家裡做大王的統帥,徐宏偉 維持了一支兩萬人的軍隊,所能做的也就是維持治安,讓境內的一些山大王們不要太過分,至於是不是精銳,那就難說了,反正打山大王們還是無往而不利的。

但盧州有一樣特產 ,卻行銷全國,極受歡迎,那就是獨產於盧州的玉石,盧州有兩大玉石產地,一為桑株縣,一為肅寧縣,桑株縣盛產普通的玉石,什麼白玉,黃玉,紫玉,墨玉,碧玉,青玉,紅玉等數量眾多,但質量中平,而肅寧則以質取勝,所出之玉雖然數量不能與桑株相比,但卻經常出產上佳之品。

玉石,成了盧州一個重要的經濟支柱,不僅為盧州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更為盧州統帥徐宏偉賺取了大量財富。

盧州玉多,玉店便當然也多,尤其是盧州的首府盧龍,幾乎全州所有有名的玉器加工鋪子都集中在這裡。

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王琦和他的特勤們就藏在盧龍一家有名的玉器店舖之中。二年以前,統計調查司初具規模,清風就派人進入盧州,攜帶了大量資金,盤下了一家店面不大,但卻資格夠老的玉器老字號,開始紮下根來,隨著統計調查司實力的一步步澎脹,清風更是為這家名為古司玉器的店舖裡派去了數名玉器加工的能工巧匠,反正當時從京城弄來的上萬名能工巧匠之中,五花八門,幹什麼的都有,找出這樣幾個人來,倒也不費功夫,而且這些來自京城的玉器師傅見多識廣,京城貴人成堆,能混成大師傅的沒幾把刷子那是根本吃不開的。

兩三年之間,古司玉器便聲名大振,其加工的玉器構思之巧妙,做工之精緻,一時成為盧龍行業翹楚,客人如潮,倒將盧州的貴人們吸引了絕大部分將古司作為了他們專門的加工點。

其它玉店眼紅古司的生意和師傅手藝的高超,挖空心思地想要去刨古司的牆角,可是全都無功而返,無論你提出多麼高的待遇,那幾個手藝卓絕的玉器師傅全都不為所動,讓人無可奈何,對於這一點,古司玉器店的老闆,也就是統計調查司的鷹揚校尉陳功只是一笑了之,要是被他們將人挖走,那就是笑話了,這幾個老師傅來之前都在統計調查司掛了名,家屬全都在司裡控制之中,豈是隨意能挖走的。

潛伏了數年之久,一直處於睡眠狀態之中的陳功如今在盧州已是名人,與盧州的達官貴人們往來甚勤,北方呂氏有人秘密進入盧州的消息就是他無意之中從一個客人那裡得到,直到王琦率眾到達,陳功知道,自己的逍遙日子到此為止,看來這個無意得到的消息在定州引起了足夠的重視,至於北主派人與盧州秘密聯繫對定州的影響,陳功這個層次的人卻還是不能夠瞭解的,但他看到行動署的大頭目王琦親自到來,也知道了事情必然不小。

「王將軍,事情已大致摸清了」陳功走進王琦等人躲藏的秘室,這裡也是古司玉器店貯存最為珍貴的玉石的倉庫。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那些原本放玉石的架子都被挪到了牆邊,十幾名特勤隊中們都擠在這裡,只有到了夜深人靜這時,才能分別溜出去放放風,平時吃喝拉撒都在這狹小的空間內,雖然天氣還很涼爽,但這裡面的氣味仍然難聞得很,看到這十幾個人安之若素的樣子,陳功倒是佩服之極,不由想起平日來往的一些同事們聊起這些特勤時,都有「不像人」來評價他們,看來他們倒真不是一般的人。

王琦精神一振,道:「說說看」

「北方呂氏派來的人叫呂照庭,聽說是盧氏族長盧偉雄的二弟盧逢春的大兒子。」陳功道。

「級別很高啊」王琦皺了皺眉頭,這樣的重要人物,平時身邊的防衛一定嚴得很,想要下手難度可就大了。

「呂照庭來之後,被大帥徐宏偉安置在驛館之中,現在這個驛館已經被封鎖起來,裡面就只住了呂照庭一行人等,防衛森嚴,外人根本進不去」陳功道。「呂照庭已經來了好幾天了,與徐宏偉大帥會談了三次,至於談了些什麼,外人卻不得而知,據我得到的消息,呂照庭好像已經要走了。」

王琦惱火地道:「這可麻煩了,這小王八蛋一走了之,司長給我們的任務就要黃了,難不成要去路上劫道不成?」

陳功搖頭道:「這不大可能,據我所知,呂照庭隨身便帶著上百名護衛,而且他走之時,徐宏偉肯定會派軍隊護送他,我們這幾個人,還不夠給他們塞牙縫的。」

王琦揉著額頭,嘴裡嘶嘶地吸著涼氣,「萬一不行,只能冒險去偷襲驛館了。」

正佈置著讓陳功去搞到驛館的地圖,秘室的門卻被輕輕敲響,靠近門邊的兩個特勤立馬站了起來,無聲地走到門邊,一個伸手拉住門栓,另一個則從腰裡摸出一把漆黑的匕首。

陳功擺擺手,道:「自己人」敲門聲停了下來,間隔兩妙,又敲了三下,陳功示意打開房門,一個精幹的年輕人出現在門邊,卻沒有跨進門來,眼睛裡卻閃爍著驚喜,「老闆,那個呂照庭來了店裡。」

秘室之中所有人都驚住了,正謀劃著如何去搞死這個人,這個人居然就出現在眼前,老天爺也太眷顧自己了吧。

「要不要現在動手?」陳功眼中露出凶光。

王琦擺擺手,「陳功,你有沒有辦法將這個傢伙在晚上誘到店裡來,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司長的命令是最好能將人帶到定州,實在不行才殺掉的。」

陳功想了想,「那就必須要有一個使他不能拒絕的誘餌,我想想,有了」陳功一個箭步衝到牆角,打開一個鐵箱,從裡面取出一塊碩大的玉石,這塊玉石呈火紅色,是極為罕見的紅玉,更為難得的是,這塊巴掌大小,呈規則長方形的紅玉之中,居然有一條黃色龍形圖案,黃龍搖頭擺尾,活靈活現。

「王將軍,我意外得到這塊玉石,原本是想獻給大帥的,現在用它來作誘餌,不怕他不上鉤」陳功得意地道。

看到這塊罕見的玉石,王琦雖然不懂玉器,但也知道他的珍貴,特別是這玉之中天然生長的那長黃龍圖案,更是對這些妄圖染指皇帝寶坐的世家豪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好,陳功,如果你能成功地將呂照庭誘來,這一次行動你當居首功。清風司長不會虧待你的。」王琦興奮地道。

古司玉店的店面經過幾年的擴張經營,已經從當初的一個小門面擴展到如今盧龍首屈一指的大店舖,店裡裝修美輪美煥,比別家店舖不同,古司玉店的玉器是顧客當場挑選,師傅當場製作,製作區就在店舖的左邊,專門隔開一個區域,如果顧客有興趣,甚至可以坐到師傅面前,看著師傅加工,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呆坐在這裡,也另有休息室,香茶歌舞侍候著。

現在,呂照庭便饒有興趣地坐在一位老師傅的面前,看著老師傅熟練的打磨,雕琢他剛剛選中的一枚玉石,他是想為自己的妻子做一枚玉石吊墜。而他隨身的兩名隨從則站在他身後一步之處,店門口,則是十幾個盧州軍漢把著店門,將後來者都擋在店外。

「這位公子,這位公子」陳功笑容可掬地從後堂會了出來,抱著拳一路小跑得向著呂照庭奔來,看到呂照庭身後的兩名隨從迅速地跨上一步,擋在自己前邊,陳功立即放慢了腳步,卻仍是險些撞在一人身上,趕緊收住腳步,自我介紹道:「小人是這家玉器店的老闆,聽到夥計稟報,便知道店裡來了貴客,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呂照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個老闆倒是有眼力見,當下點點頭,「嗯,你這家店與別家倒有所不同,這位師傅的手藝也是極精的。」

陳功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專心致志雕琢吊墜的那位師傅手中的玉石,笑道:「公子好眼力,這枚玉石是我這店裡擺在外面的最好的一枚了,想不到公子一眼就將他挑了出來。」

呂照庭卻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哦,你這店裡還有更好的。」

陳功諂媚地一笑,「公子,這外間擺的玉石都是大路貨,也只是偶爾放上一兩件好的讓行家知道本店還是有好貨的,真正的好玉都另行存放,除了像公子這樣的貴人,一般人也是見不到的。」

呂照庭大感興趣,眼前的這枚玉石在他看來已算是上品了,想不到在對方眼中還只是大路貨。

「如此說來,我倒想見識見識」呂照庭笑道。

陳功一聽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拍拍手,從後堂立刻就出來數名身形婀娜的女子,每人手裡都捧著一個盤子,魚貫而出。

呂照庭笑道:「你倒是早有準備啊」

陳功笑道:「公子這樣的貴人來了,我自然是準備妥當,才敢拿到公子面前啊」

盤子裡盛著的玉石和已經做好的各類玉器琳琅滿目,的確都是上品,但在呂照庭這類人眼裡,也只不過是上品罷了,還談不上珍貴。

伸手把玩了幾件,有些興味索然,「不錯,不錯」

陳功察言觀色,知道對方不以為然,想了想,忽地一咬牙道:「不瞞公子,我手裡倒是有一件絕品,只是,只是…..」

「絕品?」呂照庭有些感興趣起來,從這店裡可以看出,這個老闆是個行家,能被他稱為絕品的肯定不是一般貨。

「能拿來欣賞一下嗎?」

陳功看了一眼門口的盧州軍漢,搖搖頭,「不瞞公子說,這件貨到我手裡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我一直沒有敢拿出來,放在手裡時間越長,我便越擔心,如果公子出得起價,我倒是願意讓給公子。」

呂照庭瞇起了眼睛,「盧州富有,有錢的人不少,你為什麼不賣給他們?」

陳功咬咬牙,「不是不賣,是不敢賣啊,我弄這東西時花了大價錢,可這件東西要是讓盧州人知道了,我連本錢都收不回來,我看公子身份貴重,卻又不是盧州人,這才敢說出來。」

「這是什麼道理?」呂照庭奇怪地道。

陳功從懷裡摸出一張紙,卻沒有展開,又看了幾眼門口的軍漢,呂照庭稍一示意,兩名護衛便各跨一步,恰好擋住了門口那些軍漢的視線。陳功這才打開那張紙,「公子,這上面繪的就是這副絕品的圖案。」

只看了一眼,呂照庭便嘶的一聲吸了一口涼氣,世間居然有這種玉石存在?如果將其帶回獻給大伯,肯定是大功一件,這是天生吉兆,難怪這店主不敢讓盧州本地人知曉,如果讓徐宏偉知道,肯定是要索走的,只怕連一分錢也不會給他。

一把抓過這張紙,「確有此物?」

陳功苦著臉,「小人身份卑微,安敢欺瞞公子這等貴人,實則是這東西放在手裡時間越長,越覺得燙手,當時頭腦發熱,弄了這東西來,現在想出手都怕。只要公子給我本錢,我便讓給你了。」

「出價幾何?」

「紋銀十萬兩」

呂照庭一陣沉默,他此次只不過是出使,那來這麼多現金。

「能否讓我看看實物?」

陳功舔舔嘴唇,道:「現在可不行,如果公子有意,晚上帶足銀子,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然,如果公子不放心,也可以自帶玉匠,辯明真假,再行交易也不遲。但萬萬不可讓徐大帥知道,否則小人腦袋就要不保了」

呂照庭點點頭,此時他已無心再看其它東西,連那枚快要做好的吊墜也不要了,轉身便走。

看著呂照庭的背影,陳功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劫持

242章名叫致命youhuo,怕再被和諧,用拼音打。這也叫敏感詞彙,發佈之後看到那兩個星星,我無語凌噎,內牛滿面啊

「呂浩,那家店調查清楚了沒有?」呂照庭問道。

隨行侍衛這一的呂浩道:「公子,倉促之間,沒有找到更多的東西,只是瞭解到這位陳老闆是三年前到盧龍的,盤下現在的這家店面,此人出手闊綽,長袖善舞,加之善於精營,很快便在盧龍打開了市場,生意也一路擴張,現在此人在盧州廣置田產,勤納姬妾,參於盧龍的各類生意,也算是一位很成功的生意人了。」

呂照庭點點頭,雖然得來的東西不多,但他足夠讓他安心了,「呂浩,晚上你和呂正兩人隨我去古司玉店,嗯,讓呂然扮成我的樣子呆在我房中,不要驚動了那些盧州人。」

呂浩遲疑地道:「公子,我們並沒有這麼錢,急切之間,也籌不到十萬兩銀子,去古司有什麼用?」

呂照庭微微一笑,「呂浩,並不是只有銀子才可以拿到那件東西,其它的東西也一樣,例如一個官位,是不是?看那陳功的樣子,銀子是不缺的了,人也精明得很,如果我能給他一個他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位子,你說他肯不肯將那件東西讓給我?」

呂浩恍然大悟,「公子高明」

古司銀店,陳功如座針氈,眼見著已到了二更,但門外依然一片安靜,連呂照庭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是不是這傢伙不會來了?回頭看了一眼王琦,他仍然沉穩地坐在一角,懷裡抱著一把刀,眼簾垂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麼,陳功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將呂照庭誘來,那明天晚上,王琦就將率隊冒險襲擊驛館,如果真要這麼做,那他能不能回來就不一定了。

眼下古司銀店已佈置妥當,只要呂照庭來了,那自然就是有來無回,但關鍵是,他會來麼?

時近三更,陳功已失去了耐心,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王琦忽地抬起頭來,「來了」

旋即,便聽到大門外輕輕地叩擊聲,陳功滿臉喜色,王琦對他點頭示意,一個轉身,便消失在側門處。陳功示意夥計上前開門。

夥計將門拉開一條縫,外面先行閃進來一人,四面掃視了一下,這才回頭做了一個手勢,身披斗蓬,連頭臉都遮住了的呂照庭這才走了進來。

「這是我貼身夥計,公子放心。」陳功見呂照庭打量著開門的夥計,趕緊道。

「嗯」呂照庭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東西呢?我人來了,足見誠意吧。」

陳功微笑道:「公子,我是生意人,說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呢?」

呂照庭微笑不語,一邊的呂浩低聲喝道:「陳老闆,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誰麼?你知道北方呂氏宗族麼?我家公子正是呂氏嫡親,你還怕少了你一文錢麼?」

「北方呂氏?」陳功故作驚訝,「原來公子是呂氏族人,小人失禮了,失禮了。」

呂照庭擺擺手,笑道:「好了好了,東西拿出來,只要是真的,銀子不會少了你的,便是你想要別的,那也容易得很。」

陳功一臉的驚喜,聽到外面傳來的夜蔦隱隱約約的叫聲,知道外面已戡察清楚,呂照庭果然是除了兩個護衛,再沒有帶人來。當下俯身從桌下拖出一個箱子,找開來,再取出一個小盒子,躬身遞給呂照庭,「請公子欣賞」

呂照庭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那枚奇玉便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小心地兩手捧起玉,只看了一眼,呂照庭便確認這是真的,出身在大富大貴之家的他,自小玉見得多了,只需一眼,便可分出真假來,這麼大的火玉倒也不是特別出奇,珍貴的是蘊含在其中的那枚黃龍,在燈光下一映,張牙舞爪,便如同活了一般,便連呂浩,呂正也都是嘖嘖稱奇不已。

「陳老闆,這玉我要了」呂照庭興奮地道。

呂照庭說完,卻沒有得到陳功的回應,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陳功已不見了蹤影,呂照庭心裡一沉,呂浩和呂正也立時發現了不對,對望一眼,唰地一聲,已拔出了腰裡的刀,側身擋在呂照庭之前。

「呂公子,我等得你好苦」後堂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呂照庭霍然轉頭,後堂處,一個黑衣大漢提著一把刀,微笑著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一個陷阱,霎時之間,呂照庭已是明白了一切,只是對方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要來對付自己?自己是秘密到達盧州的,知道的本沒有幾個。

「閣下是誰?」呂照庭沉聲問道。

黑衣大漢正是王琦,沒有答呂照庭的話,卻笑對呂浩和呂正道:「兩位不要亂動,我知道你們身上帶著連弩,但此時,這周圍可有十幾把連弩對著你們,兩位如果亂動的話,連累你家公子被射成刺蝟,可怨不得我了。」

隨著王琦的聲音,大堂的窗戶,側門被紛紛推開,外面,十幾名黑衣漢子手持著黑沉沉的連弩,穩穩地瞄準著他們。

呂照庭伸手撥開擋在身前的呂浩和呂正,「閣下好巧妙的手段,為了誘呂某前來,連這等稀罕物也拿出來當誘餌了,佩服之極。」

王琦笑道:「這算什麼,死物而已,那有公子身價高。」

「還未請教閣下大名?」呂照庭此時心已沉靜下來,知道對方暫時不會要自己的命。

王琦微笑,「賤名不足掛齒,只是敝上定州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小姐想與公子一唔,所以讓我來請公子前去。知道公子忙得很,肯定不會答應,所以某便使了一點小小的手段,倒要請公子見諒了。」

「好手段,好清風」清風的大名呂照庭豈有不知。

陳功笑瞇瞇地出現在王琦身邊,手裡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三方巾帕,走到呂照庭面前,道:「呂公子,煩請你用他捂一會口鼻,咱們就要趕路了。」

「這是什麼東西?」呂浩怒道。

「不是什麼要人命的玩意,只不過讓人睡一會兒而已,等公子醒來,咱們就出了盧龍啦」陳功笑瞇瞇地道。

「你個王八蛋」呂浩怒吼道。

呂照庭伸手攔住暴走的呂浩,這個時候亂動,死了都不知是怎麼死的,伸手掂起一方巾帕,冷笑道:「陳老闆好魄力,這麼大的家業說不要就不要了」

陳功笑道:「身外之物,身外之手,隨時都能掙回來。」

呂照庭點點頭,白狐統計調查司之威果然不是蓋的,隨便出來兩個人物,居然都能讓自己刮目相看,此時人為刀殂,我為魚肉,也不用多說了,先保住命要緊,看對方的意思,自己真要有所動作,那是當真會下殺手的。

乾淨利落地將巾帕摀住自己的口鼻,片刻之間,便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呂浩和呂正二人趕緊架住了他。一邊的王琦笑道:「二位也請吧,咱們時間緊。」

恨恨地瞪了一眼對方,呂浩和呂正不甘心地拿起巾帕,摀住口鼻。

「都是聰明人」王琦拍手讚道,「弟兄們,收拾收拾,咱趕路了」

陳功提了一個小包袱,回頭望了一眼生活了數年的盧龍城,然後頭也不回地鑽進馬車,車內,呂照庭仍然昏迷不醒,王琦坐在一邊,看著陳功,笑道:「有點捨不得吧,古司銀店這麼大的家業,你在城內還有豪宅美女,這一走,可就便宜那徐大帥了」

陳功嘿嘿一笑,「王將軍,你這是在取笑我麼?咱連這條命都是司長的,這些東西本也是用來裝點門面的,只是我這一走,恐怕他們得吃點苦頭了。」

「吃點苦頭是一定的,但是他們抓不著什麼把柄,命還是能保住的。」王琦笑道,「走吧,這一路之上,還有得關要過呢」

呂然扮作呂照庭,在他的房內一直呆到天明,仍不見公子返回,心裡有些發毛,趕緊帶了幾個人趕到古司銀店,心裡很是拔涼拔涼的,天色已不早了,這家銀店居然還沒有開門,衝上去拚命拍門,毫無反應,心中慌亂地呂然也顧不得什麼了,指揮著人便砸了古銀的大門,倒引來一大群人圍觀,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衝進店內,那裡還看得到一個人影,所有的玉器還和昨天一樣擺放得整整齊齊,公子訂做的那枚吊墜也擺放在那位師傅的工作台上,店內除了人,什麼也不缺。【由悠悠書盟小說下載網[www.uu158.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

一頭衝進店內,與外面一樣,所有的東西整整齊齊,唯獨沒有了人。呂然心裡一片冰涼,顫聲道:「趕緊去通知徐大帥,公子出事了」

草原之上,浩浩蕩蕩的內遷大軍已走了二十多天,離目的地已是不遠了,尚海波率領的常勝旋風二營輕騎也已走了十多天,李清盤算著行程,他們應當已返回定州了,心下稍定,只要他們回到定州,便是呂氏突然動手,也大可抵擋一陣了。

「大帥,定州急件」一名信使在唐虎的引領下,急急地策馬到了李清的面前。

伸手接過火漆封口的信封,李清打量了一下,是清風統計調查司的密伯,撕開封口,只看了一眼,臉上便露出了笑容,身子骨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清風在信中說,前往盧州與徐宏偉密談的呂氏特使呂照庭已落入調查司之手。

「清風手段果然了得」李清搖搖頭。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婚禮與審訊

得到準確消息的李清完全放鬆了下來,清風拿到了那個什麼呂照庭,尚海波率兩營騎軍也已返回,有此兩人在,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也都能撐得過來。心情大好的他在宿營之後,請來了伯顏肅順等人來他帳中飲酒。

穩定內部已成了定州當務之急,外敵已露出了影子,還是以前從沒有對定州顯露出敵意的北方呂氏,可想而知,南方寧王與中樞蕭氏等人,如果有機會,也會撲上來咬自己一口的。內部不靖,對外必然不利,而眼下,穩定內部首當其衝的便是要團結好蠻族,要想團結蠻族就必須要讓伯顏等人心中顧慮全去。

酒過三巡,伯顏試探地問道:「大帥今日挺高興的,可是心中煩難之事已解?」

李清哈哈一笑,知道瞞不過伯顏,這些天定州軍的異動他都看在眼裡,舉起酒杯,道:「伯顏大人,前些日子的確有些跳樑小丑想要趁火打劫,可現在他們偷雞不著蝕把米,一跟頭栽得不輕,伯顏大人寬心吧」

伯顏自然也不會深問,雖然名義上他現在是定州的參政知事,但是個人都明白,這只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如果真把他當回事兒,那就是笑話了。扯開話題,兩人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神聊起來,一個久歷世事,見多識廣,一個兩世為人,更是見識超人,神聊起來,倒將帳內眾人忽得迷迷糊糊,一個個張大嘴巴只餘留口水的份了。

正說著,帳門大開,獨臂將軍關興龍跨了進來,向著李清施了一禮,「大帥,到了明白我就要與離開大隊回定遠去了,今日特來向大帥辭行。」

看到關興龍,李清心中突地一動,靈感閃現,問道:「興龍,你家裡已經沒人了吧?」

關興龍神色黯然,道:「是,大帥,末將是孤兒,從小便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

李清點點頭,「嗯,你成婚是人生大事,雖然你沒了父母家人,但我定州軍也算是你的家啊,既然如此,我便算是你的家人,隨你也去定遠吧」

關興龍一下子楞住了,帳內眾人也楞住了,李清這一下,給關興龍的恩典可就大了,關興龍楞了一會兒,眼中已是熱淚盈眶,噗通一聲跪倒,「興龍不敢因家事而誤大帥軍國大事」

李清哈哈一笑,「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如此漢子,怎地動不動就哭鼻子,你是我麾下大將,你的婚事自然也是我定州的大事,我安能不去?」上前一步,扶起關興龍,道:「何況也用不了幾日對了,成親之事,你請了主婚人嗎?」

關興龍抹了一把眼淚,不好意思地道:「出征之前,岳父說他邊會請一個,我這邊也要尋摸一個,我正琢磨著呢」

李清哈哈一笑,「不用琢磨了,我給你找一個吧。」回過頭,叫道:「伯顏大人」

伯顏正出神地看著李清,李清這一手太妙了,不用付出分毫便讓手下大將死心塌地,突然聽到李清叫道,下意識地應道:「李大帥」

李清一手指著伯顏,對關興龍道:「伯顏大人年高德碩,不是現成的主婚人麼,這事我作主了」

聽到這話,眾人再一次被雷倒,如果說李清去替關興龍撐場面還說得過去的話,那讓伯顏主婚這就太讓眾人意外了,伯顏是誰,幾個月之前,與關興龍還是死敵,雙方都在互想琢磨著怎樣幹掉對方,轉眼之間,一方便要成為另一方的主婚人,主婚人那可是要記一輩子的,以後逢年過節都要上門施以晚輩之禮的。

關興龍這一次是張大嘴巴,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如果說這話的不是李清,而是別人的話,關興龍第一反應肯定是一巴掌將對手扇到角落裡去畫圈圈,然後再斥一聲亂彈琴,但這話從李清嘴裡說出來,份量就不一樣,幾乎就是拍板了。

伯顏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即站起來,推辭道:「李大帥,此事不妥,我斷然是當不起的。」

路一鳴在經過短暫的震驚之後,此時已完全明白了李清的意思,當下也站了起來,道:「伯顏大人不必推辭,大家瞧瞧我們這帳中,還有誰人比伯顏大人的年紀更大啊,年高德碩完全當得上,興龍,還不快上前有請伯顏大人」轉過身,對關興龍猛打眼色。

關興龍本不是笨人,看到路一鳴的樣子,心中猛地明白自己的這一次婚禮恐怕已不是一次單純的婚禮了,而是大帥營造與蠻族親密無間的一次公關活動了。當下跨前一步,向著伯顏深深一揖,道:「有勞伯顏大人」

伯顏苦笑了一下,知道推辭不得了,李清的意思他是明白得很,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清,笑對關興龍道:「本來還想節約一點的,這如果當了主婚人,這份隨喜可就輕忽不得了」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李清笑著對關興龍道:「好了,好了,既然已經確定,你便先返回定遠準備一下,我與伯顏大人等一行人隨後便到」

關興龍的這場婚禮是極為盛大的,其實關興龍身無餘財,平時的幾個軍晌除了自己花用,大都補貼給士兵或者曾是自己的部下而因傷致殘而退役的人了,雖然身為將軍,但當真窮得響叮噹,金喜來雖然略有餘財,但也是辦不起這麼盛大的婚禮的,但因為李清和定州諸多大佬都要前來,金喜來也只有咬著牙,借了一大筆錢,雖然心中著實肉疼,但一想起獨生女兒過門便是正兒八經的將軍夫人,便也覺得值了,至於怎麼還這筆錢,暫時還不在他的議事日程上,好在自己也不算老,醫館辦下去,總有一日能還清的。

但到了婚禮那一天,收到的隨喜份子著實將這個老實巴交的老大夫給嚇著了,不要說隨李清而來的那些人,便是定州城那邊的官員,也都派人專程送來了賀儀,便連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軍府參軍尚清波也都派人送來了禮物,而這些大人物,平時金喜來可只是聽說過。不過要說送禮最重的卻是那些蠻族貴人,伯顏成了主婚人,所有的蠻族貴族們便也隨同李清到了定遠,這些人現在別的沒有,窮得只剩下錢了,關興龍是李清看重的大將,馬上就要獨鎮一方,眼下結一個善緣也是好的,不過這錢金喜來卻收得有些彆扭,定遠以前也是抗蠻的第一線了,金喜來救治的人中最多的便是在戰場上與蠻族作戰受傷的傷員了,現在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居然成了朋友了。

算一算這趟收成,不但借來的錢都能還清,居然還能大大地節餘一筆。雙方算是各得其所,關興龍有了一場畢生難忘的婚禮,老大夫金喜來不僅沒有爾債,還大賺一筆,而李清則成功地營造了定州蠻族一家親的和諧氣氛,而蠻族眾人也都落了心,既然李清做到這個份上,至上到了定州,不用擔心定州人為難他們了。大家皆大歡喜。

定遠喜氣洋洋,而在定州城裡一處所在,一個人卻是愁腸百結,呂照庭被王琦一行人擄來幾天了,一進入定州城,他與呂浩與呂正兩人便被分開關押,也不知被關在那裡,打量著眼下自己住著的房間,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統計調查司了,幾天來,呂照庭是一個定州的重要人物都沒有見著,倒是每天來好幾撥審訊的,問是無非就是與盧州的秘密協義,呂照庭一概不加理會。這些人倒也好脾氣,呂照庭不說,他們也不著急,笑嘻嘻的來,笑嘻嘻的去,倒似一點也不著急。

呂照庭琢磨著應當有大人物出來了。說不定便是那個傳聞中厲害之極的統計調查司之主,白狐清風。

門轟地被推開,幾個彪形大漢擁了進來,老鷹抓小雞般地提起呂照庭便走,呂照庭掙扎道:「你們想幹什麼?」

一個滿身橫肉,袒胸露乳,胸前一片黑毛的大漢獰聲笑道:「你個小白臉,給你臉不要臉,好生與你說話既然不肯,那今天爺就給你一個痛快的。」

呂照庭心裡打了一個突,別不是要動刑吧,一直以來,雖然落入到定州人手中,但他認為以自己的身份,對方斷然是不會用刑的。

幾乎是腳不沾地的便拖過長長的甬道,進了一間緊閉的石室,一看屋裡的設施,呂照庭的身子便冷了半邊,果然是刑房,三下五除二,他便被綁在了呈十字架豎在房子正中的木頭上,幾個大漢不再理會他,而是專心致志地擺弄起各色刑具來。

一個大漢拿起烙鐵,塞進炭火中燒得通紅,再浸進水裡,哧哧之聲中,陣陣水汽騰起,聽得呂照庭心中發毛,而那大漢不時回頭瞧著呂照庭的臉龐,似乎正在瞧那邊臉更合適下手,而另一側,熊熊燃燒的火上,一鍋水正被燒得沽沽作響,已是滾開了,一人拿著一把尖尖的類似刷子一般的東西在水裡攪動著。

「黃四啊,呆會兒你把這水澆在他的大腿上,我再用這刷子去刷,嘿嘿,一層層地將他的肉刷下來,直到露出骨頭,你說那小子會不會感到疼呢?」一人笑道。

黃四嘿嘿一笑,「疼個屁,一盆滾水上去,那小子早就麻木了,只不過看著肉一層層被刷了下來,恐懼而已,你忘了上一次那個傢伙,只刷了一下,就招了」

「你說是小李子的鉻鐵管用,還是我們的刷子管用?」先前那人又道。

黃四瞄了一眼呂照庭,「那說不準,咱刷得是腿,衣服一遮,別人也看不見,小李子可最喜歡烙人的臉,滋拉一聲,可就相伴終生了,這小白臉長得挺俊,說不定小李子那招管用。」

聽他們說得毛骨悚然,呂照庭便覺得身上似乎有許多毛毛蟲爬來爬去,一陣恐懼不由自主地生了出來,再也挺不住,大叫道:「不要再說了,找你們清風司長來,我有話跟他說。」

黃四嘿地一笑,「狗屁,你是啥子奢攔人物,居然想見我們司長大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爺爺們等得不耐,便要動手了。」

呂照庭心知這些粗人那是不可理喻的,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這個道理,嘶聲道:「我是呂氏族人,要與你們司長說得都是軍國大事,你們這些小人物那裡有資格聽,快去找清風司長。」

幾人對視一眼,那個叫小李子的快步奔了出去,看到有人出去稟報,呂照庭這才鬆了一口氣,最怕的就是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他一烙鐵或者一刷子那就慘了。

清風的書房,紀思塵微笑著走了進來,「司長,那呂照庭的心理防線完全被摧垮了,您現在可以見他了」

清風笑著放下書本,「那就請這位呂大公子過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呂氏戰略

從刑房被帶出來,穿過甬道,一陣七轉八拐之後,一片刺目的陽光讓呂照庭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等稍稍適應這才睜了開來,被關在那個不見天日,陰暗潮濕兼有嚴重霉味的地方好幾天,總算是出來了。

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清醒的空氣,呂照庭這才注意到身前是一條長長的迴廊,迴廊的兩側,種滿了合歡花樹,如今剛剛抽出新的枝條,老枝之上,也佈滿了星星點點的嫩芽。在他的前方,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正沿著迴廊緩緩行來。

「呂照庭公子」儒生衝他拱拱手。

「閣下是?」呂照庭疑惑地道。

「賤名不足掛齒」儒生微笑著道,「我們司長有請。」

一擺手,兩名押解的衛兵推推呂照庭,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那儒生卻沒有跟來,呂照庭回頭看去,卻見他仍然微笑著站在原地,看著自己。

呂照庭心裡忽地有了一種明悟,這個統計調查司內的規紀好嚴,從抓住自己的那個漢子,到眼前的這個儒生,一個是在大獲全勝之下,一個是在自己的大本營中,但自己卻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一般而言,前者會在全勝之下得意,不會介意敵手知道自己的姓名而加以炫耀,後者則會放鬆警惕,但顯然,這兩個人都不在此列,這表示對手在任何情況,任何時候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戒,這讓呂照庭悚然而驚,對於掌管這個龐大特務部門的白狐清風心中更添好奇。

甬道的盡頭,是一幢獨立的青磚紅瓦的樓房,似乎這裡的主人特別鍾愛合歡花樹,這房子的四周,也都種滿了合歡花,這房子還很新,牆上還看不見歲月的痕跡,但有些合歡花樹卻特別大,明顯是從別處移植而來,穿過這些合歡花樹,便看見大門口,一個青衣女子站在門口,眼神凜冽,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呂照庭。

這就是名震天下的白狐清風麼?呂照庭在心裡揣擇道。但馬上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身後的兩名護衛同時躬身,「鍾大人?」

鍾靜點點頭,「人交給我了,你們就在這裡候著。」

「是,大人」兩名護衛道。

鍾靜向呂照庭一擺手,「請,呂公子,我家小姐已恭候多時了。」

呂照庭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攏攏頭髮,身上略微有些酸氣,這讓他有些難堪,衝著鍾靜拱拱手,道:「有勞了」

本以為自己又將踏入一間森嚴的審訊室,但一跨進門檻,呂照庭就知道自己又錯了。這是一間佈置得相當雅致的會客室,房子的正中央,一台低矮的茶几之前,一身素衣的女子盤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正專心致志地在泡著茶,呂照庭是大家出身,這些東西他自然也是熟練之極,此時看那女子的手法,卻是相當地老道和專業,很明顯是受過高人指點過的。女子低著頭,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那一頭烏黑的頭髮隨意地在頭上挽了一個髻,沒有任何的首飾頭面,卻不知從哪裡採來一朵淡黃色的小花,別在頭上,纖纖十指,秀麗修長,指甲之上,卻塗著一層藍色的指甲油,與白衣黃花相映,顯出一種特別的妖異。

鍾靜沒有動,呂照庭也靜靜地立在那裡,瞇著眼欣賞著那女子沖茶,屋子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眼見那女子端起玲瓏雅致的小壺,將茶水傾倒在面前的幾個小茶杯中,一股茶香四溢,將室內的檀香味也給蓋住,女子拍手道:「成了,成了」這才抬起頭,看著呂照庭,笑道:「是呂公子吧,請坐」纖手一指茶几對面。

女子一抬頭,呂照庭頓時如受雷擊,他敢肯定,自己這一生已過的三十年中,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國色天香的女子,雖然曾在腦子中無數次地幻想著這個令人聞之色變的統計調查司的主人,但無論他的想像力如何出色,也不會想到名震天下的清風居然是這樣一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似九月之菊,呂照庭腦子裡驀地冒出這兩句話,不不不,桃菊如何能形容眼前女子顏色之十一,此女只應天上有,何似出現在人間?

看到呂照庭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言不動,清風眼中閃過一絲慍色,鍾靜曬笑著在背後輕推了一下呂照庭,這才讓他猛地驚醒過來,必竟是大家公子,想起剛剛的失態,不由面目通紅。

「呂公子,請坐」清風再次出言相邀。

「多謝清風小姐」呂照庭終於恢復了世家公子應有的風度,走到清風對面,盤膝而坐,剛剛還在牢獄之中被一幫獄卒恫嚇,轉眼之間便被待為上賓,這地獄到天堂的轉化,讓呂照庭也是心旌神搖。

凝視著對面的女子,心裡卻在想,如此女子,本應當輕衣素裘,手執團扇,翩翩於花從之中撲蝶為戲,或是輕帶飄揚,悠然於鞦韆之上,或是伴歌起舞,直如九天仙女下凡,奈何世事不盡如人意,如此佳人,居然是一個黑暗之中的王者。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一句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便叫一聲糟,果然對面女子臉上微笑立斂,而身後更是傳來腰刀離鞘之聲,呂照庭不由汗出如漿。

清風臉色稍變,瞬間又恢復了常態,將一杯茶推到呂照庭面前,淡然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戰戰兢兢端起茶杯,道一聲謝,舉到唇邊淺嘗一口,此時的呂照庭驚嚇之下,卻是絲毫品不出茶味了。

清風慢條斯理地舉起茶杯,一邊小口品飲,一邊緩聲道:「清風迫不得已,以暴烈手段將呂公子請來,這裡還要請呂公子恕罪則個了。」

呂照庭放下茶杯,穩穩心神,竭力將清風的影子從自己的腦子裡趕出去,拱手道:「正要就此事請教小姐,想我北方呂氏,與定州李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還可以說一向交好,不知為什麼小姐要綁架我來此,此舉於你我雙方的關係可是有害無益。」

「是麼?當真是井水不犯河水?」清風道:「如果真是井水不犯河水 ,呂公子到盧州做什麼?你與盧州徐大帥三次會談,可莫要說只是在敘敘交情?」

「這個?」呂照庭不由一陣語塞。

「盧州是你我雙方的緩衝地帶,盧州存,則你我雙方相安無事,盧州倒向任何一方,另外一方必然會大大不安,我說得對嗎,呂公子?」清風道:「我敬呂公子也是大家之子,這才以禮相待,如果呂公子仍然想欺瞞於我,哼哼,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便算呂公子死在我這統計調查司,無憑無據,你呂氏又能如何?」

呂照庭悚然而驚,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另外的身份,艷如桃花,心如蛇蠍,手段狠辣,翻臉無情,立馬,呂照庭又給了清風另一段評語。

他明白,清風絕不是在恫嚇他,而是真正說得出,做得到,先前在刑室看到聽到的那一段,想必就是給自己的警示了。

頹然道:「清風司長,我北方呂氏於定州的確是沒有惡意的」

「有沒有惡意,卻需要呂公子將你來盧州的使命說出來,由我們自行來判斷。」清風淡淡地道。

看了一眼對面冷若冰霜的清風,呂照庭心裡一陣發冷,只怕一言不合,對方便會將自己交給外面那些粗手大腳的衛兵,咬咬牙,也只能將真相說出來了,一想起自己要將家族的戰略意圖透露給對方知道,呂照庭不由暗恨不已。此時此刻,還是保命要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果有朝一日,你落在我的手中……

似乎看透了對方的想法,清風笑道:「呂公子,你可是在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卻是小人報仇,只爭朝夕」

這一擊之下,呂照庭的精神徹底垮了下來,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清風司長,我說過,我呂氏對定州實沒有惡意,我到盧州,的確是想拉攏徐宏偉,但也只是未雨綢繆,防著定州,因為我呂氏已經決定對東方曾氏大舉用兵,戰略重心完全轉移到東方,擔心定州在此期間對我們動手,所以拉攏徐宏偉投靠我們,這樣我們呂氏只需在盧州佈置少量兵力,加上盧州軍隊,就可以防備定州的任何舉動。」呂照庭一語道破了呂氏接下來的戰略意圖。

清風在心中斟酌著對方這番話有幾分可信,眼見清風似有不信之意,呂照庭急道:「清風司長,我說得都是實情,千真萬確,沒有一句虛言。」

清風問道:「徐宏偉答應了」

「他當然答應了,以定州實力與我呂氏相較,還是我呂氏更佔上風,更何況定州剛剛結束草原之戰,實力大損,他焉能拒絕我呂氏?」呂照庭急急地道。

清風冷笑一聲,站了起來,對鍾靜道:「阿靜,送呂公子回去,給呂公子安排一個好一點的地方,他的兩個護衛也還給他吧。」

「呂公子,還要委屈你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了,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回去的」

「多謝清風司長」呂照庭雖然不知道清風這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但此時也只能拱手相謝。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駱道明的構思

定遠盤桓兩日之後,李清等人便直赴上林裡,趕到上林裡的當天,李清便接到了清風與尚海波的密件。瞭解了相關事件的真相之後,李清毫不猶豫地下達了佔領盧州羅豐,長琦兩縣的命令,既然盧州徐宏偉已倒向呂氏,失去了他緩衝地帶的作用,那麼定州就必須將這兩個戰略重鎮搶到手中,佔據戰略主動權。同時在回信中,他指示清風,想辦法將呂氏的這一意圖迅速轉達給東方曾氏,讓曾氏能有充分的時間來準備與呂氏的這一場大戰。

準備得再充分一些,打得再激烈一些吧李清冷笑道,定州重臣們曾分析過中原大戰的各種可能,呂曾交惡也是其中一項,眾人都普遍認為,呂氏實力要高出一籌,如無外力加入,曾氏必敗無疑,縱然是必敗,李清也希望他們抵抗得更堅決一些。

駱道明的確是個能吏,從接到擔任西域東都護府都護一職不過一個多月,上林裡已是模樣大變,隔著上林裡主城不遠,一排排的房屋如雨後春筍一般拔地而起,雖然說不上如何精緻,但卻也能遮風擋雨,而且為了適應蠻族的生活習性,這些房屋大都是模仿蠻族習慣的帳蓬內的格局修建,外面還為他們配備了牲口圈棚,所以每一戶的佔地面積都比本地人要來得大一些,最為絕妙的是,這些剛剛建成的村落星落棋布在上林裡周圍廣袤的大地上,中間卻又夾雜著一個個原上林裡人居住的村落,形成了一個混居的大型聚居地。

第一批內遷移民已經入住,都護府的官員和吏從們正忙著給他們分配土地,依照李清的命令,這些內遷的蠻族將以農墾為主,牧業為輔,而眼下正是春耕季節,正所謂爭分奪妙,一刻也耽誤不得的,所謂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

巴顏喀拉城附近的一些蠻族原住民也有不少是棄牧為墾的,這些人適應速度要更快一些,不同的只是在巴顏喀拉種植的作物與這裡種植的不同而已,而那些原本以放牧為生的蠻族則要麻煩一些,對於地裡的農活,他們是基本不會的,所以都護府的吏員們在為他們分配了田地之後,又還要組織人手替他們春耕,眼下,他們還只能在一旁當著學徒,不管他們情不情願,眼下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要不學,就準備餓肚子吧

上林裡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突然多了近二十萬人,二十萬,對一個現代城市來說算不了什麼,但在當時的大楚,這絕對是一個恐怖的數字,所幸定州準備充分,現在上林裡的物資比起當年準備大戰之前更多,用堆集如山來形容那是一點也不為過,而光是將這些物資分派下去,就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現在的上林裡,是一個大工地,處處都在動工修建房屋,而他又是一個大的集市,近二十萬牧民東來,因為數年的戰爭,商路不通,他們累積下來的皮毛要交易,多餘的牲口要發賣,而他們又需要各式各樣的日常必需品,各地的商人們聞風而動,趕到此地交易,或買或賣,總之是各得其所,上林裡倒也因此抽取了不少的商稅。

「駱都護,草原各族移來上林裡後,上林裡的情況比起信陽可就要複雜太多,你對治理上林裡可有什麼打算?」剛剛下過一場春雨,策馬走在有些泥濘的的道路上,李清正在駱道明,楊一刀等人的陪同下視察著一個個剛剛落成的村落和遷來的移民,對於駱道明前期的工作,李清還是相當滿意的。

「大帥,我是這樣想的,上林裡想要大治,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也就是說,我需要大帥給我三年的時間。」駱道明道。

「哦,三年?為什麼這麼說?」李清感興趣地問道。

「第一年,我所求的是穩定」駱道明眺望著遠處星落棋布的村落,「草原一族背井離鄉東來,又被迫放棄他們習慣的生活方式,心中肯定是有怨氣的,習俗不同,習性不同,他們與本地原住民肯定存在摩擦,第一年中,我只能保證不出亂子。」

「嗯,說得有道理,那第二年呢?」李清問道。

「交融」駱道明道:「有了第一年的基礎,第二年我的工作重心是要讓雙方互相認同,交相融會,這其中有些工作其實在第一年便已經展開,不過想得到效果,可能卻在第二年,甚至是第三年之後,我會在這裡推行定州新政,模仿崇縣,成立農業互助組,牧業互助組,大帥,草原善牧,我族善農,正好互補。開辦學堂,讓兩族的子弟一齊入學,數年之後,他們就有了同窗之誼,有了這樣一些相應的措施,我相信這兩族之間,將會慢慢地互相認同,融會為一個大家庭。」

「嗯,接下來便是你想要的大治了」李清笑道,「對此你有什麼構想呢?」

駱道明笑道:「其實大帥,本來我還挺撓頭的,但這些日子以來,我卻有了主意。三年過後,我想像中的上林裡應當是糧食自給自足,商業不斷外拓。」

「這麼有信心?」李清道。

「大帥,這些蠻族居民來之後,我發現他們出售最多的是毛皮,有些還是硝好的熟皮,說實話,這些牧民硝好的皮子比我們本地人做得要好得多,但價錢卻便宜得很,我準備將這個行業組織起來,統一收集,統一發賣,這樣,就能將價格提起來,上林裡別的沒有,這些牲口皮毛可多得很啊,更何況以後仍在草原各地遊牧的那些部落也會因為這裡他們族人居多,而選擇來這裡交易,上林裡將成為定州甚至是整個大楚的皮草交易中心,大人,這就是滾滾財源啊我們上林裡只需壟斷這一行業,想不發財都難啊」駱道明兩眼放光。

「而且上林裡自然條件也是極好的,大帥,這裡的土地肥活沃,稍加開墾,便是上好的熟地,上林裡河又讓這裡不缺水源,只要沒有大的天災人禍,我敢說,三年之後,上林裡便會得到大治,將會繁榮起來。」

李清出神地看著駱道明,自己選他來上林裡,還真是沒有看錯人啊,壟斷就是財富,不錯,上林裡只要壟斷這一行業,必然會迅速崛起。駱道明在如此忙碌的安置牧民的時候,便已替他們想到了日後的生計,這份精明的確是人所難及。

可以想像,多年以後,上林裡皮草店面營集,原先的牧民們棄牧經商,就算仍然保持著遊牧習性的部分蠻族也將更多地依靠上林裡來獲取財富,他們越富有,對定州的依附性就會越大,當一個人不需要依靠蠻力就能獲取大量財富的時候,誰願意拿刀拿槍,冒著性命危險去搶去殺呢

看到大帥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駱道明不由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合不合大帥的心意,但他再三揣摩,也只有這個方法能讓上林裡在短時間內不再成為定州的包袱,這不正是大帥所期盼得嗎?

「你的想法很好」聽到李清給出的結論,駱道明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這代表著自己的執政思路得到了最高統帥的認同。

「但是有一點你要注意」李清若有所思地道。

「請大帥明示」駱道明拱手道。

「法」李清簡單地吐出一個字。

「我們大楚人與內遷蠻族之間,生活習性不同,處理事情的模式也不一樣,上林裡初期,不可以簡單地套用定州現在已有的法規定制,而應當因時因地,靈活處理,在不知不覺之間讓他們慢慢地接受定州法規。你們可以根據實際的情況,制定一些適宜的法規,不必宥於定州現有的一些法規體系。」

駱道明有些吃驚地看著李清,在他看來,法規的體系應當一脈貫之,即便上林裡蠻族居多,也不應有所例外。

「我準備給上林裡特殊的地位」李清石破天驚地道:「除了在軍事上由定州統一安排管理之外,其它的諸如民生,法規,商業等等,由你們自行決定。最高統帥府不加干涉。嗯,我們姑且稱之為自治吧」

「這,這怎麼可以?」駱道明有些慌了,這該不是大帥對自己的一次試探吧,自治,什麼自治,難道大帥懷疑自己會自立不成?「大帥,這萬萬不可啊」

李清哈哈一笑,知道對方心中的惶恐,笑道:「駱都護,你不用慌,你這自治,當然是在最高統帥府領導下的自治,你們官吏的任命權等都還是在最高統帥府,我不過是給你們在治理地方上更大的自由,讓你們能因時因地,更加靈活一些而已。至於具體怎麼做,嗯,我也沒有想好,你卻慢慢琢磨吧,有什麼想法,可以稟告給我。」李清的這一想法,卻是來自他後世時,數量眾多的自治州,自治區,自治縣等等。

看著李清打馬奔下最近的一個村子,駱道明一邊追趕,一邊在心裡反覆琢磨著李清的話。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出手

李清自上林裡返回定州城的時候,常勝營與旋風營兩營各六千騎兵和剛剛返回定州,氣都沒有喘上一口的啟年師兩個步兵營旋即踏上征程,撲向他們各自的目標,盧州的羅豐縣與長琦縣。這兩個步兵營雖說是步兵,但為了能夠跟上兩個騎兵營的步伐,都配備了馱馬,與蠻族打了多年的仗,這些步卒雖說不能騎在馬上作戰,但騎馬趕路卻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定州精銳已直撲盧州邊境,而此時的盧州,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邊界衝突將起,因為呂照庭的失蹤,而在盧州引起了軒然大波,呂然遍尋呂照庭不見,已知大事不妙,一邊遣人向盧州大帥徐宏偉告急,一邊派人飛馬趕回呂氏統治核心燕州,向呂氏族長呂逢時與呂照庭的爹爹呂逢春告急。

徐宏偉聞訊亦時大驚失色,呂照庭身份貴重,要是在他的地盤上出了事,呂氏遷怒起來,可就大禍臨頭,一邊急急命人封鎖道路,設立關卡,一邊在盧龍及周邊派出大量人手實施地毯式搜索,忙亂了幾天,除了將盧龍的一些地痦無賴掃蕩了一番之外,一無所獲。殊不知王琦一行人當夜便出了城,一出得城去,這些訓練有素的特勤便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游,又那裡還能找到他們的蹤跡,盧龍這邊還在徒勞無功地搜尋時,呂照庭早已被帶到了定州統計調查司的小黑屋裡了。

呂逢春是在呂照庭失蹤第十天時趕到盧龍的,他的到來更讓徐宏偉有些誠惶誠恐,呂逢春是呂氏家族的核心人物,輕易是不會走出燕州的,他的到來說明了呂氏對此事的重視。

「呂大人,照庭在我這裡出了事,我十分的抱歉。」徐宏偉真心誠意地道。

呂逢春五十剛出頭,保養得極好的皮膚和那種世家子特有的氣質使他看起來更年輕一些,雖然兒子無故失蹤讓他心急如焚,但深厚的養氣之功卻讓他面上不露絲毫聲色,看到徐宏偉有些惶恐,呂逢春反倒過來安慰道:「徐帥不要著急了,能不動聲色綁去照庭的人,背景必然深厚,這樣的人物做事自有分寸,想必不會隨意傷害照庭的性命,否則需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讓呂氏知曉,給予他們的必定是雷霆一擊,報復之慘烈不是他們能承受的,所以我敢斷言,照庭雖然失蹤,但短時間內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雖然如此說,但照庭在我這裡失蹤,我總是難保護不周之責,累呂大人痛失愛子,我心實在難安吶」徐宏偉道、

呂逢春微笑道:「徐帥放寬心吧,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如今這麼多天已過去了,我想也應該有消息了,不知徐帥這裡可有什麼眉目?」

徐宏偉搖頭道:「說來難以置信,照庭公子出事的古司銀店是我這盧龍赫赫有名的一家名店,店主陳功在盧龍也是長袖善舞之輩,自來盧龍之後,經營得法,財源廣進,在我盧州更是廣置產業,出事之後,我扣查了此人名下產業,不算他這幾年買下的那些僕使美婢,僅是那些不動產及在其它一些商家佔得份額,粗粗估計,此人身家竟有數十萬兩紋銀之巨,到底此人是誰,居然能放下如此巨額財產而斷然離去,徐某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他們綁架照庭公子的目的也令人費解。」

呂逢春聞之,心中卻是更驚,如此巨額財產說不要就不要了,那方斷然不是求財,那麼便只剩下一個可能,政治綁架,誰會綁架他?呂逢春腦子裡霎時之間轉過了幾個勢力,最怕的便是東方曾氏,如果東方曾氏對呂氏的戰略目標有所判斷,而將照庭綁架的話,那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命可就難保了,呂氏軍隊已是蓄勢待發,隨時都有可能發動攻擊,斷然不會因為自己的兒子落入對方手中就就此罷手,雙方戰事一開,第一死的一定是照庭。

心中憂慮,臉上卻不動聲色,起身向徐宏偉告辭,「還要請徐帥多多費心了」

徐宏偉起身送客,「請呂大人先去驛館歇息,我這邊一直在加大力量尋找公子蹤跡,一有消息,馬上便來告知大人。」

回到驛館,呂逢春馬上召來了呂照庭的貼身護衛呂然。

「照庭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瞞下所有人去那古司銀店的?」此時的呂逢春已渾然沒有了先前的從容,鐵青的臉色,陰鬱的眼神預示著他隨時都會爆發。

呂然跪倒在呂逢春的面前,從懷裡摸出一張紙,道:「老爺,當天我們陪公子去古司銀店購買玉器,那銀店老闆陳功對公子說他有這個東西,卻一直不敢出手,如果公子有意,可晚上去找他,他願意將本錢賣給公子,還說千萬不能讓徐大帥知曉,公子看了這圖之後,便在晚上帶了呂浩和呂正二人出門,只留下我扮作公子模樣,留在公子房中迷惑驛館官員,那知,那知,公子這一去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從呂然手裡接過那張圖紙,瞄了一眼,呂逢春也是大吃了一驚,「騰龍佩?」

「老爺也知道此物?我只知道當時公子看了一眼之後,也是臉色大變,匆匆便返回了」

呂逢春歎道:「難怪照庭會上當,原來是用騰龍佩作為誘餌,只怕當時是我,也會情不自禁,算了呂然,你起來吧」呂逢春頹然坐倒。

「老爺,公子怎麼辦啊?」呂然哭喪著臉,道。

「怎麼辦?如今只能等。等消息,不論對方出於什麼目的,都會透出消息來的。」呂逢春森然道。

呂逢春沒有等多久,便等來了讓他大驚失色的消息,定州悍然出兵,攻擊了盧州的邊境兩縣,羅豐與長琦。呂逢春急匆匆地趕到徐宏偉的大帥府時,正巧碰上從羅豐與長琦逃回來的知縣及一幫官員。

「大帥饒命啊」幾名逃官跪地哭訴道,「定州騎兵突然襲擊,我們實在是猝不及防啊,大帥」

徐宏偉森然道:「好一個猝不及防,數千騎兵攻擊,馬蹄聲在數里之外都可以聽到,你們在幹什麼,連城門都不會關嗎?他們的馬能爬上城嗎?還是他們都長了翅膀,飛上了你們的城牆,貪生怕死之輩,分明是聞風而逃,將兩縣拱手相讓,居然還敢再我這裡厚顏求活,來人啊,拖出去,砍了」

如狼似虎的衛兵撲上來,將一眾軟癱在地的官員抓起便走,徐宏偉餘怒難消,恨恨地一腳踢番大案,看著呂逢春,「呂大人,讓你看笑話了」

呂逢春問道:「定州出了多少兵馬?」

徐宏偉恨恨地道:「這幫廢物點心,看到定州騎兵撲來,爬上馬便先逃了,連對手有多少人馬,什麼番號都沒有搞清楚,我已派人出去打探,相信在後面逃出來的人應當多少瞭解一些」

「徐帥有什麼打算?」

徐宏偉仰天長歎,「能有什麼打算,別人打上門來,徐某總不能裝作看不見,我已下令全州部隊集結,開往羅豐,長琦,定州鐵騎雖然精銳,但我盧州士卒保衛家園,想必也不是不堪一擊。」說到這裡,狠狠一拍桌子,罵道:「李清小兒,欺人太甚,無故犯我邊境,是可忍孰不可忍。」

呂逢春冷眼看著徐宏偉的表演,心道這傢伙倒有做戲的天份,眼看著自己在這裡,便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他心中自然知道呂氏是絕不會袖手旁觀李清進犯盧州的,因為這完全不符合呂氏自身的利益,更何況照庭剛剛與他簽定了合約。

「徐帥稍安勿躁,先將情況摸清楚了再說吧,如果李清果然想侵犯盧州的話,那我呂氏是絕不會坐視不救的,徐帥放心,只消一聲令下,我呂氏十萬鐵騎自會滾滾而來,將那李清小兒碾為齏粉。」

回到驛館,呂逢春默默地計算了一下時日,定州出兵,與自己兒子被劫的時間之間只不過相差了數天而已,心中已有明悟,看來自己的兒子到盧州之事洩露,這才被定州擄去,定州出兵,自然是因為從照庭那裡得知了呂氏與盧州簽定的合約之事。想通了這一切,呂逢春不僅驚歎不已,三年之前,李清才剛剛崛起不久,他的釘子居然就放到了盧州這個在當時看來絲毫也不重要的地方,三年之後果然起了大作用,而且一旦知悉此事,此子出手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手,僅僅這一手,便讓呂氏全面陷入被動,怎麼辦?與盧州剛剛簽下合約,如果助盧州,則勢必陷入與定州的戰爭泥淖,進攻東方曾氏的目標將無可能實現,但放任李清不管,真讓李清佔領了盧州,則無疑是自己後背處被頂上了一把鋒利的尖刀,任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的。

呂逢春一時陷入兩難之間,唯一讓人欣喜的是,兒子照庭落到定州手裡,應當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三天過後,呂逢春終於從徐宏偉那裡得知了自己所要的情報,定州兵佔領羅豐,長琦之後,便沒有再前進一步,也沒有後續部隊跟上,而是靜靜地呆在那裡。而定州,一片平靜,絲毫沒有再打一場大戰的跡象。

呂逢春明白了,他們這是在等待,等待著呂氏去人談判,至於盧州徐宏偉,李清從來就沒有將他作為談判的對手,而現在看來,自己的談判對手也要換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談判

被幽居十數日之後,呂照庭終於重見了天日,與他的兩名護衛呂浩和呂正被帶出了統計調查司,大門外,一輛標有統計調查司標誌的馬車正等在哪裡。

「呂公子,請上車吧」一手將他從盧州劫持到定州的王琦笑瞇瞇地站在馬車旁,請呂照庭上車。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呂照庭冷著臉,看著王琦,道。

王琦笑道:「能去哪裡,送公子回家啊?哦,公子是不是覺得我們這定州風土人情與北方迥然大異,還有心盤桓幾日不成?」

呂照庭在心底狠狠地呸了一口,對於王琦的話卻有些不大相信,「送我回家?」

王琦點頭,「當然,公子的父親呂逢春老大人已到了羅豐,我們正是送公子去那裡與逢春老大人匯合啊」

「我父親怎麼到了羅豐?」呂照庭大奇。

「好叫公子得知,如今盧州的羅豐,長琦已落入我定州之手,呂逢春老大人在盧州遍尋公子不得,便請我們定州幫忙,我們這不是應老大人所請,將公子送回去麼?」

呂照庭臉色發苦,自己一招不慎,落在下風,可真是丟臉至極,也不知父親和家族付出了什麼代價才讓定州答應釋放自己,一臉黑線的他不再言語,默不作聲地跨進了馬車。

王琦嘿嘿笑著一揮手,馬車得兒一聲,緩緩啟動。

在羅豐,尚海波與呂逢春兩人的談判可以說進行得相當順利,相互之前都清楚對方底牌的他們,沒有在細枝末節上進行過多的糾纏,直接進入到最為核心的地方。

定州佔據了羅豐,長琦,到了嘴的肥肉肯定是不會吐出來的,而作為補償,呂氏亦可以佔有盧州靠近北方的兩個縣府,雙方在盧州的地盤上駐軍分別不得超過萬人,而盧州其它地方,都將維持現狀,呂氏與定州都不得插足。雙方只是對現狀進行了一番和解,而對於未來,兩方都心知肚明,沒有一個人提出這個問題,其實大家都很清楚,無論是誰先緩過勁兒來,雙方的戰爭便將開始。

如果呂氏在東方進展順利,不費力氣地便將曾氏一口吞下,回過頭來,便會對付定州,而定州打著的算盤則是呂氏最好在東方陷入泥沼而不能自拔,待得定州從平蠻之戰中恢復過來,則絕不會介意從呂氏的後腰上插上一刀。時間,此時對雙方都顯得格外重要。

至於盧州,這個時候,誰還會顧忌盧州的什麼利益,能讓他苟顏殘喘幾年,雙方都覺得盧州是大賺了。任誰騰出手來,盧州都是到了嘴邊的肉,焉有不吃的道理?眼下雙方在盧州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倒讓徐宏偉還可以做幾年安穩的盧州大帥,這個時間段一過,盧州立刻便會成為雙方較量的第一戰場。

先北後南,遠交近攻,便是李清制定的馬踏中原的大的戰略。

就在尚海波在羅豐與呂逢春兩人皮笑肉不笑地簽定條約的時候,剛剛回到定州不久的李清便迎來了來自洛陽昭慶皇帝的特使。

對於李清平蠻大獲全勝,成功地將草原和關外白山黑水全部納入到了大楚的版圖之內,昭慶皇帝不吝讚美之詞,將李清誇得是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稱其為大楚史上自英武皇帝以來第一名將,各類獎賞不計其數,一大堆散官頭銜堆到李清頭上,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在名義上,的確是恩龐之極了。

對於這些東西,李清一笑而過,相對於宮中來的特使,他更看重的是隨同特使而來的那位蕭氏族人,對於李清而言,他帶來的東西對自己更有作用。接完聖旨,當特使低聲告訴李清自己還有皇帝陛下的私信要交於傾城公主的時候,李清雖然略感詫異,但仍然示意將其帶到後院,讓這位太監去見傾城公主,而自己,則留了下來會見這次來使中真正的重頭人物,蕭氏核心人物之一,蕭浩然的族弟蕭浩天。

「見過李大帥」雖然蕭浩天年紀已經一大把了,鬚髮皆白,但地位使然,他仍是不得不向李清施以大禮。

李清擺擺手,道:「蕭大人,我們就不用來這些虛禮了,直接進入正題吧,蕭國公給我帶來了什麼?」

蕭浩天略微有些尷尬,很是不習慣李清這種開門見山的談話手法,完全摒棄了官場上的那一套虛禮,雖然看似很痛快,其實卻讓人極不自在。

但蕭浩天必竟是胸中溝壑的人物,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態,便已恢復了自然,「李大帥,我自來實為兩件事,其一,便是化解兩家舊怨而來」

李清冷笑道:「舊怨?蕭大人,當年我位卑言輕,不過是一小小營官,蕭遠山將軍費盡心思,想要置我於死地,最後若不是呂大臨將軍深明大義,此刻的李清只怕已只剩下白骨一堆,這舊怨可還真是不輕,我當年可以以得報怨,將蕭遠山將軍完好無損地送還給了你們。」

蕭浩天苦笑道:「李大帥,如此說可就太不厚道了,當年你與遠山之事,說起來不過是互相算計而已,遠山棋差一著,輸得口服心服,我們蕭氏也是認賭服輸,如今李大帥如是說,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打我們臉了嗎?」

李清聽他說得有趣,不禁大笑起來,看不出這老頭子還挺幽默的,「好了好了,當年舊事也便不提了,你卻說說第二件事吧」

蕭浩然振奮精神,道:「這第二件事,卻是我蕭氏尋求與李帥結盟一事」

「結盟?」李清眨巴著眼睛,「我為什麼要與你們結盟,就算我不提當年舊怨,也沒有必要與你們結盟吧」

蕭浩然笑道:「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利益。」

「利益?」李清笑道,「我定州大可穩坐定復兩州,坐看你們在中原打生打死,不管誰是最後的贏家,到時候難道還能少了李清一個高位,我又何必去沾你們這趟渾水?」

蕭浩然嘿嘿冷笑,「李大帥,此話可就言不由衷了,如今明言人都已知道,大楚實際上已崩踏,有實力的豪門世家,哪個對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不是虎視眈眈,李大帥你可不要跟我說,你沒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臨走之前,國公曾與我煮酒論英雄,國公言道,大楚天下,能稱為英雄,能與他較量一二的人僅有兩三人而已,一個是寧王,另一個則是你李大帥了。」

「倒多謝國公高看我一眼,既然如此,我又為何一定要與你家結盟呢,如果說為了利益,我與寧王結盟,豈不更佳?其一,我與他從無舊怨,其二,我倒是覺得他的勝算更大」

蕭浩然搖頭,「李大帥絕不會跟寧王結盟,如果說沒有舊怨,這話是瞞不了的人,但略過此節不提,李大帥也是必然要跟寧王起衝突的,定州與呂氏存在利益衝突,而呂氏想對東方曾氏下手,定州是必然要支援曾氏,將呂抵拖住戰急泥沼的,但定州與曾氏相隔甚遠,陸路不通,想要支援曾氏,唯有海路一途,復州水師落入大帥之手後,發展迅速,想必到時大帥必會動用他們從海路支援曾氏,但走海路必然會通過寧王控制的海域,雙方水師安能不起衝突,更何況,寧王還指望著呂氏迅速收拾了曾氏之後,回頭來對付定州,好減輕定州給他的壓力呢」

李清的神色鄭重起來,看來蕭氏的確是下了大功夫研究定州所處的態勢,將定州的戰略意圖摸了一個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就算我與你家結盟,等到某一天,你我兩家還不是要兵戈相見,一決勝負?」

蕭浩天大笑:「未來之事,誰又能說得清呢?還是先顧眼前得好,李大帥,真到了那一天,你我兩家自然也不必廢話,而現在,我們卻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以大帥之能,當能知曉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你倒也坦白,說得不錯,真到了那時候,你我兩家還是要靠拳頭說話,誰得拳頭更硬,誰就能笑到最後。」

「不錯,但在此之前,我們卻要聯手將那些小丑掃進垃圾堆中去。」蕭浩然微笑。

李清把玩著案上的玉如意,「蕭國公能給我什麼?」

蕭浩然反問:「李大帥想要什麼?」

李清將玉如意丟在案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我要并州」

蕭浩然臉色一變,「李大帥,你這個胃口太大了吧,你奪去奇霞關,我們已準備捏著鼻子將這相苦果吞下去,但你想要整個并州,則太過分了吧」

「一點也不過分,你我兩家結盟,你強我弱,沒有足夠的實力,如何分享足夠的利益,我需要并州這個糧食產區,你們將并州給我,我不僅從海路上給予寧王的水師以打擊,我甚至可以派出陸軍牽制寧王的部分兵力,蕭大人,你知道,我軍平蠻之後,兵力嚴重不足,能做到這一點,已是足顯我方誠意了」

蕭浩然一陣默然,「茲事體大,我需要向國公請示之後才能作主」

李清點點頭,「倒也不急在這三兩日,不過你也要快一點,我估摸著,寧王的特使這幾日也就要到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神秘客

送走蕭浩天,李清在書房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想起蕭浩然的天下英雄只二三人的論調,心中不由有些失笑,這讓他想起了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故事,他可不會為蕭浩然的論調而有什麼特別高興的地方,便如同三國之中劉備聽聞曹操如是說後,連酒杯也給嚇掉的心緒一樣,被人這麼重視,這讓想低調一點的李清相當的不爽。被人重視,便意味著別人對你的提防也會升級,這就絕了自己渾水摸魚的機會了。接下來的中原爭鬥,比起平蠻之戰來說,更加複雜,也更加艱巨了。

回到內院,卻見傾城正哭得稀里嘩啦,自從在巴顏喀拉那一夜之後,李清與傾城的關係卻是近了很多,見傾城哭得傷心,李清好奇地走過去,一邊的宮娥見李清的目光瞄向自己,趕緊上前小聲道:「駙馬,是宮裡來的公公給公主帶來了一封信,公主看了,就變成這個樣子,已經有好一會兒了」

李清皺著眉,走到桌邊坐下,拿起那封被傾城淚水浸濕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昭慶皇帝李清從來沒有見過,不過應當還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正常人家的孩子,這個年齡正是倚在父母跟前撒嬌弄癡的年華,他卻要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扮端莊,作傀儡,想必沒意思得很。信很長,有好幾頁,李清看了兩頁,噗地一聲笑了起來。

這一笑不要緊,立即引來了傾城的怒目而視。

李清搖著信紙,笑道:「傾城,你這侄子今年多大了?」

傾城怒目道:「夫君,他年紀是不大,但他是大楚的皇帝。」

李清笑道:「好,好,那我們這位皇帝陛下今年不過十來歲吧,你覺得,這封聲情並茂,引經據典,摧人淚下的家書真是他能寫得出來的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封信大概是朝中那位飽學之士熬更打夜才琢磨出來,然後請你這位皇帝侄兒照抄了一遍吧,從你的傷心程度來看,這位捉刀之人還真是才情不凡啊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見上一見」李清笑道。

傾城迷惑地抬起頭,看著李清。

李清放下信紙,道:「蕭浩天也過來了,你知道他來幹什麼?」

傾城霍地站起來,大步便去摘牆上掛著的刀,倒把李清唬了一跳,一把扯住她,「你想幹什麼?」

「蕭家人我見一個,宰一個」傾城怒目道。

李清一把奪下她手裡的刀,道:「胡鬧,他是想殺就能殺得麼?你也不想想,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封家書給你?這就是在提醒你,如今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仍然是你家,當今皇帝還是你的侄兒,這是在提醒你,蕭浩天此來的目的還要你大力協助,方可保你那位侄兒無虞。」

傾城恍然之下,不禁頹然坐倒,蕭氏如今控制中樞,想要再製造一起皇帝暴斃的事情很難麼?想起侄兒處於虎狼之窩中,不禁又是潸然淚下。

「蕭家想幹什麼?」

「他們想與我結盟,共同對付寧王」

「你答應了?」

「為什麼不答應,蕭家會把并州讓給我。」李清把玩著傾城的腰刀,漫不經心地道。

「并州?」傾城驚訝地道:「蕭家肯付這麼大的價錢?」

李清笑道:「有什麼好稀奇的,蕭浩然只不過是覺得捨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在他看來,并州只不過暫時讓我經營兩年,等他擊敗寧王,回過身來,還怕我不乖乖地聽話麼?」

「你有這麼聽話?」傾城忽地笑了起來。

「且走著看」李清也笑了起來,「哦,對了,晚上我在你這吃飯,吃完飯我還得出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兩人雖是夫妻,但真要說起能坐在一起吃上一頓飯的日子卻是屈指可數,聽李清這麼說,傾城倒有幾份歡喜,一邊吩咐下人趕緊去做,一邊道:「去哪裡見人啊,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招到大帥府來不就成了。」

李清搖搖頭,「這個人此次是隨蕭浩天一起來定州的使臣中的一個,他是清風早年埋下的釘子,如今在蕭氏勢力中發展的不錯,有些情況我要向他瞭解一下。但他可不能堂而皇之地與我見面的。」

一聽到清風兩個字,傾城臉色便一沉,沒好氣地道:「原來是要去調查司啊,你去哪裡吃飯吧,想必清風司長歡喜得緊,我這裡卻沒有準備」

看著傾城沉著的俏臉,李清伸著鼻子在屋裡嗅來嗅去,看見李清的怪樣,傾城嗔道:「你幹什麼,難不成我這屋子還有什麼怪味不成?」

「怪味沒有,卻有一股子酸味,酸酸的」李清取笑道。

傾城一下子紅了臉,「什麼酸味,你是說我吃醋麼?清風有資格讓我吃醋麼?」

李清扁扁嘴,道:「好了,不要鬧了,快點讓他們將飯菜送上來,我可真是有點餓了,再說了,這可是大事,此人很可能知道一些關於你哥哥當時遇難的情況。」

傾城的神色也鄭重起來,一邊吩咐下面快點送上飯菜,一邊追問道:「此人是誰,能知道這樣的重大事件,他在蕭氏那邊的地位應當不低吧?」

李清點點頭,「三年前,恰好逢大楚大比之年,清風便將此人安排去參加科舉,通過一系列的操作,徹底抹去了他與定州和李氏的所有聯繫,三年來,此人刻意接近蕭氏,慢慢地取得了對方的信任,雖然現在還說不上委以重任,在朝中品級也不高,但手中卻握有實權,是我們在蕭氏之中最得力的一枚棋子。你說,此人機緣巧合,隨蕭浩天到了定州,清風為了安排他與我見一面,可是費盡了心思,設了好幾個局才將他有機會單獨出來,你說我能不去嗎?」

李清說得輕鬆,但傾城聽得卻是動容,對於清風,倒是又多了一份瞭解,此女當真心機深沉啊,三年之前便布下若干棋子,現在都一一開始發揮作用,像盧州的陳功,而這一次居然讓釘子打進了蕭氏的核心。對清風的警戒倒是又升了一級。

李清卻沒有想到這番話還有這樣一個效果,一邊大口吃飯,一邊對正在為他倒酒的傾城道:「傾城,我想跟你要一個人,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將酒杯遞給李清,傾城為自己也滿上一杯,啜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道:「你要誰啊,是要秦明嗎,秦明武功高強,精通兵法,在我身邊當個侍衛統領的確屈才了,下去帶兵倒是正好。」

李清笑道:「秦明有才我是知道的,但現在定州不但不會擴軍,還會縮減部分兵力,秦明一時沒有位置,等到我們準備出擊的時候,我一定會向你要他的,這一次我要的卻是另一個從」

「另一個?」傾城挾了一筷子豆芽放在嘴邊,驚愕地看著他。

「我說得是燕南飛」李清微笑道。

定州城,離官驛不遠處,有一家很不錯的酒樓,二樓一間雅座裡,謝科正坐在靠窗的一個角落裡,獨酌獨飲,處在他這個位置,一眼便可以看清房裡任何一個位置,如有危險,他第一時間便可以翻而躍下窗戶,考中了進士,做了文官,但當年在戰場上,在統計調查司學到的一身功夫卻一刻也不敢拉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隔著窗縫,他偶爾也能看到穿有統計調查司服飾的人走過,他很是羨慕這些人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到陽光之下,而自己,看似風光,內心卻總是繃得緊緊的,甚至連睡覺也不能放鬆,生怕自己在夢中說出什麼不該說得話,他知道,在自己的府上,便有蕭氏的探子。官越做得大,手中的權力越大,謝科便知道自己在定州的份量就越重,便越不容易早點脫離這一邊,回到定州調查司那些兄弟中去,這便是代價吧雖說步步荊棘,但謝科卻又很驕傲,自己可能是統計調查司中最出色的一枚釘子了。

雅座一側的牆上傳來叮的一聲輕響,謝科立刻坐直了身子,等了片刻,又是叮的一聲,隨即牆上驀地開了一扇小門,兩個身披斗蓬的人彎腰走了進來。掀開斗蓬,謝科瞪大了眼睛,一躍而起:「大帥,司長」

今天他得到秘信,讓他來此間見一個人,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來得會是李大帥和清風司長本人。

李清微笑著一把抓住謝科準備跪倒的身子,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便是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讓謝科熱淚盈眶,覺得有了這句話,什麼都值了。

「大帥救我出水火之間,給了我新的生命,新的命運,為大帥赴湯蹈火,謝科在所不辭」

「好,很好」李清道:「來,坐下吧,你出來一趟不容易,我們抓緊時間,說正事吧」

「大帥想要知道什麼?」謝科問道。

「我想知道當日宮廷之變的詳細情況?」李清道。

謝科定定神,理了理頭緒,竭力回憶當時的每一個細切,詳詳細細地說給李清與清風二人,小半個時辰之後,終於說完。

「你是說當你們進入到宮庭之中,天啟皇帝已退入內宮,並縱火焚燒了寢宮?」李清問道。

「也就是說,你們並沒有見到天啟皇帝真正斃命的場面?」

「當時火太大了,無法進去,而去滅火之後,我們找到了數具屍體,雖然燒得焦黑不能辯認,但其中一具頭戴金冠,手指骨上還佩著天啟皇帝的盤龍戒,皇后也仔細辯認了的確是天啟無疑。」謝科道。

李清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天啟皇帝應當是死了。」

清風奇道:「將軍,這事早有定論了,難道你還懷疑天啟未死麼,以蕭浩然的精明,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李清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見過天啟數面,感覺此人不應當是那麼糊塗之人,怎麼會在這次政變中毫無所覺呢?有些奇怪而已,既然謝科這麼說,皇后也承認了,那肯定是我多心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道是無情卻有情

謝科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李清與清風卻還坐在這間僻靜的雅座裡。清風拍拍手,外間門拉開,幾個夥計模樣的人走進來,撤下先前的酒菜,又流水價般地換上新的熱騰騰的菜餚。清風提起酒壺,替李清倒滿,邊將酒杯放到李清面前,邊道:「怎麼啦,難不成你還懷疑天啟皇帝還活著?這也太扯了吧?」

李清抿了一口酒,「我只是有些不解而已,天啟不是那種糊塗蛋,與我雖然只見過廖廖幾次,但裡外卻都透著精明,怎麼就這樣死了呢?」

清風笑道:「聰明人有時犯起糊塗來,會讓正常人目瞪口呆,感到不可思議的,因為聰明人更偏執,認定的事情很難讓他們更改自己的看法」

李清自失地一笑,「可能是這段時間太累,我都有些疑神疑鬼起來了。」

說著話,李清忽地發現清風除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外,其餘的時間竟然都在自戡自飲,沒多大會兒功夫,一壺酒已是被她喝了一個底朝天,臉蛋之上兩砣嫣紅在燈光下更是有些顯得驚心動魄。

看著清風又提起另一壺酒給自己滿上,李清伸手按住她的酒杯,道:「清風,你今天怎麼啦,喝得有點多了?」

清風吃吃笑著撥開李清的手,道:「將軍,這些日子,你不知道,這些日子你帶兵在外,我在家裡撐得很辛苦,很吃力,生怕出了一點岔子,開始還有尚先生和路一鳴在,後來他們兩人也走了,我就更擔心了,現在你回來了,我就放鬆了,也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這麼放鬆,不用面對滿案的文櫝,也不用面對眾多的下屬,今天,你就讓我徹底放鬆一回吧」

李清默默地鬆開手,看著清風一抑脖子,將這杯酒又倒了下去,不僅是臉,連她的脖子都已變紅了,李清看著有些疲乏的清風,忽地感到一陣愧疚,這個女人,自己的確是虧欠了她的。

「清風,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不必這麼辛苦,哪怕為此我將會付出一些代價,我也願意。」李清忽地開口道。清風如果撒手統計調查司,那麼這個強力機構的運行必然會因為她的離去而陷入短時間的混亂,對於現在的定州其實是有很大的危害的。

清風微微一怔,看著李清半晌,忽地道:「是啊,我也很想撒手,但我不能。」

「為什麼?」李清問道。

清風有些迷濛的眼睛慢慢地顯得清亮起來,「將軍,一直以來,尚先生都很猜忌我,我知道他擔心什麼,但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明白,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其實我也知道,將軍的心裡未嘗沒有這種擔心,所以,從很早起,我就開始為統計調查司培養接替人了。將軍,你知道這個人是誰麼?」

李清想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道:「紀思塵?」

「將軍果然厲害,一猜就中」清風笑道:「可是將軍知道我為什麼選中他麼?」

「紀思塵此人才能是有的,但在德行上可就不那麼乾淨了」李清笑道。「你為什麼選中他,而不是另外的人,比方說鍾靜,或者王琦?」

清風搖搖頭,「將軍,你要的統計司應當是一個有力的爪牙,而不是什麼道德君子,其實說起來,清風我自己做起事來,為達到目的,還不是一樣不擇手段。紀思塵有才,德行卻有虧,這樣將軍將來更容易掌控他,他投靠我們定州,看中的是我們無限的發展前景,想得是他將來的輝煌前程,所以,他是將來最適合掌管這個部門的人,他會成為將軍手中的一把利刃,而鍾靜,王琦身上有著太多的我的烙印了,不適合成為這個機構的掌門。」

李清靜靜地看著清風。「清風,你這是何苦?」

「將軍,你知道嗎,我一直想姓回林去,一直想對人說我叫林雲汐。」

「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如果洛陽林家說三道四,我自有方法讓他們閉嘴」李清道。

清風搖搖頭,「那有什麼意思,我要的是將來有一個時間,林家族人爬到我的面前,哭著求我回到林家,改回林姓。也許我那位爺爺是看不到了,但說心裡話,我真想他能活到那個時候,能看到這一幕啊」

「清風,在這一點上,你太偏執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是你的親人,血濃於水啊」李清道。

清風淒淒地看著他,「將軍,你知道心死的感覺麼?我知道,哀莫大於心死,洛陽林家的那一幕,便讓我的心死了。心死了,便只剩下仇恨與偏執了,先前我不是跟你說過麼,聰明人更偏執,會更讓正常人目瞪口呆地。」

李清有些震驚地看著清風,「清風,那你為什麼要與霽月鬧翻,而且那麼強烈地反對他與我在一起?」

清風提起酒壺,對著壺嘴猛灌幾口,道:「將軍,我雖是女兒家,但卻從小遍讀史書,諳熟朝堂故事,像我這樣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自古以來,又有幾個有好下場,我讓霽月恨我,就是要與她作出切割,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恨我,只有這樣,有一天當我倒下時,她還會活下來。霽月單純,是不會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的,我也不願意讓她想明白。」

李清惱怒起來,「你是說我將來會對付你?還是說我將來無能力保護你?」

清風吃吃地笑起來,「將軍,現在你可以這樣說,但當有一天,你成了皇帝,穿上了龍袍,坐上了龍椅,就不見得會這樣說了,自古帝王無情,有情的帝王都死得很快的。而且有時候,帝王也是身不由己的。」

李清看到清風已是有些醉意了,恨恨地道:「若是連自己喜歡的人也保護不了,那這皇帝做來又有什麼意思,我還不如就做這定州的草頭王。」

清風瞇著眼睛,眼波流轉,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李清面前,將身子貼在李清的後背上,頭擱在他的肩上,紅唇頂在他的耳邊,輕輕地道:「可是我喜歡看你穿著龍袍,帶著皇冠坐在那張高高的椅子上的樣子,為了這一點,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李清還想說些什麼,但感到後背上的清風正在沉沉地向下滑去,情知她已醉倒,苦笑著反手將她摟住,打橫放在自己的膝上,看著那張已沉沉睡去的絕美的臉龐,心裡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將清風橫抱著站了起來,李清從先前的那扇小門又鑽了出去,門外的一條巷道之中,鍾靜和唐虎正候在哪裡,看到李清抱著清風出來,都是吃了一驚,「清風喝醉了」李清小聲道。

看了一眼李清,鍾靜小聲道:「大帥,去小姐那裡麼?」李清點點頭,「嗯」

鍾靜臉上微微露出喜色,輕輕地拍拍手,轉角處立即駛來一輛馬車,李清抱著清風鑽進了馬車裡。

統計調查司自搬家之後,李清還一次都沒有來過,隨著鍾靜自秘道進入到清風獨居的小院,不由一呆,滿園子的合歡花樹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年在那一棵盛開的合歡花樹下發生的一幕。

「清風,原來你還是在乎的」李清喃喃地道,抱著清風走進了那幢青磚紅瓦的小樓。

一臉鬱悶的燕南飛從復州被召了回來,見到傾城公主的時候,滿臉的羞慚,當時在洛陽,自己曾是多麼的意氣風發,似乎自己一出,天下英雄概莫能擋,但現實是殘酷的,莫說是定州,便是在復州,一個許雲峰便讓自己一籌莫展,一個統計調查司的分部便讓自己寸步難行,真正讓他體會了一把孤家寡人的滋味,在復州蹦噠了幾下,幾乎成了萬人嫌,誰沾著自己都要倒霉,看到自己一出現,幾乎都作鳥獸散,弄得他只好將自己關在公主行轅內,整日以酒澆愁。當他出現在傾城公主面前時,傾城幾乎不認得這個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中年書生便是去年陪自己西來的燕南飛了。

「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傾城不滿地道,當初皇帝哥哥讓他隨自己來時,可是說他滿腹才華的,現在看來倒似酒鬼一個。

燕南飛苦笑,「有負公主重托,慚愧之極,南飛來定州數月,一事無成,反而快成過街老鼠,事不諧,反而連累公主,當真是沒有臉面來見公主了。」

傾城沉默片刻,「這些事我都知道了,今天召你過來,是大帥要見你,你收拾一下,再去見大帥吧。」

燕南飛訝然道:「李大帥要見我?」

傾城點頭道:「我聽他的意思,是想要重用你了,你這樣子,卻讓人怎麼放心交託重擔給你?」

燕南飛睜大了眼睛,「公主,您沒有聽錯吧,這怎麼可能?李大帥怎麼可能重用我?」

傾城不滿地道:「我怎麼知道,他就是這麼說的。至於怎樣安排你,我也不知道,快去沐浴更衣,收拾清爽了去見大帥,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馬上并州便要歸到大帥手裡了,說不定大帥手裡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手,讓你去并州也說不定」

滿腹狐疑的燕南飛一邊走一邊搖頭,雖然他很鬱悶,但並不代表他的智商下降,李大帥又將并州弄到手讓人吃驚,但卻絕不會將并州交給自己來管理,如果真得要用自己的話,其實自己能去的地方有限。

他忽地明白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燕南飛

騰騰冒起的水氣中,燕南飛赤身裸體地泡在水中,提起水瓢有一下沒一下地舀起水,從頭上淋下來,任由熱水穿過髮梢,流過臉龐,再從保養得極好的肌膚上滑落。臉色卻十分的糾結。公主還沒有想明白自己要去的地方,但自己卻是清清楚楚了。只消想想這之前定州發佈的一系列命令,就知道李清準備讓自己去的地方。去,還是不去呢?他陷入兩難之中。

「見過大帥」將自己收拾得清爽了一些的燕南飛一揖到地。

正在批閱公文的李清聞聲抬起頭來,看到燕南飛,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公主,抬手虛撫了一下,道:「燕先生,好久不見了,坐,請坐虎子,上茶」

「多謝大帥」燕南飛再行了一禮,側身坐在下首,唐虎端上茶來,看唐虎的臉色,就知道那杯子裡就沒漂幾根茶葉。

李清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燕南飛,大楚首輔教出來的弟子氣度自然是不凡的,在洛陽官場浸淫了這麼長的時間,治事才能,手腕心機也是不差,奈何隨著傾城到了定州,卻是踢到了鐵板,四處碰壁,撞得滿頭包,半年下來,終於將他原有的稜角磨得平了,心態也平和了。大楚政局的劇變更讓他看清了形式,這樣的人不用是可惜的,更何況現在李清可算是求賢若渴的,但此人用卻也有用得難處,只怕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完全死心。如果真能得他死心塌地相助,李清覺得自己不諦又得一個尚海波或者路一鳴之類的頂樑柱。

李清肆無忌憚地逼視著燕南飛,燕南飛卻很坦然,正襟危坐,不動聲色。

「說起來燕先生到定州已有半年了,但我們卻沒有見過幾面,李清很是遺憾,燕先生的大名李清是久仰的。」

「賤名有辱清聽」燕南飛欠聲道。

李清微笑道:「在我們這裡燕先生過得可好,可還習慣?」

燕南飛道:「承蒙大帥相詢,南飛過得還好,也挺習慣。」燕南飛違心地答道,看著李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作聲,臉色不由慢慢地變紅,終於在喘了一口粗氣後道:「大帥見笑了,其實南飛過得很不好,很不開心」

李清哈哈大笑,「這才是大實話,燕先生,你知道為什麼你不論在定州,還是在復州,都過得不開心,處處碰壁麼?」

燕南飛鬱悶之極,心道這還不是承蒙你大帥的關照。但這話卻是說不出口的,只能默不作聲,以示抗議。

李清盯著燕南飛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那是因為燕先生有一件事沒有搞清楚,這件事錯了,你在這裡做什麼都是錯的。」

燕南飛拱手道:「燕某愚鈍,還請大帥指點迷津。」

「無論是定州,還是復州,抑或是馬上就將併入我治下的并州,再或者是草原,他們都只需要一個主人,一個聲音,你想在這裡面另起灶爐,發出不同的聲音,自然不可能實現。」李清昂起頭。「不論是誰,只要他違反了這一鐵律,就絕不可能有所作為。」

聽到李清霸氣十足的話,燕南飛很想反駁,無論是定州,復州還是并州,在你李清之上都還有一個更高的存大,那就是當今的大楚皇帝,但這話還沒有出口,他自己就先洩氣了,如今的大楚,還有皇帝發話的份嗎?天啟暴死,自己的老師身陷詔獄,生死不明,大楚,已經崩塌了。

「燕先生才能卓越,應當不難想明白這個道理,抑或是你根本不願面對這個局面?」李清看著臉色蒼白的燕南飛,追問道。

「我…..」燕南飛欲言又止。

「你身負重托,不欲背信棄義,我自然是明白的,但燕先生,我想問你一句,你甘不甘心讓你一身所學就此磋砣,每日龜縮在家中,借酒澆愁,醉生夢死,任由天下風雲變幻,你卻只是這場大潮之中的一個看客,然後淹沒在歷史的浪花之中,了無聲息?」李清問道。

「自然是不願意的,但此時此情,又如之奈何?」燕南飛抬起頭來。

「所以我給你尋了一個地方。」李清道,「如果把你放在定州並三州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讓很多人心生幻想,而讓你處於兩難之境,也會讓我難以放心,更會讓我定州其他僚屬對你心生猜忌,外敵並不可怕,最怕的就是禍起蕭牆之內。燕先生,我惜你才華,欲借重於你,說句實話,我手下可用之才,特別是在文治之上有才能的人不多,甚至是很難挑出幾個獨擋一面的人,這也是我看重你的原因所在。你去這個地方,一來可以避開一些複雜的事情,二來也可以靜下心來看一看,想一想,將來該怎麼做?如何?」

燕南飛心中掙扎,「大帥是想我去西都護府?」

「不錯,較之東都護府,西府治理難度尤其之大,非大才者不能任之。燕先生卻是我心目中最為理想的人選,當然,我不會為難燕先生,如果你願意便去,不願意我也不想相強」李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了這麼多,嗓子卻是幹得厲害。

燕南飛額上微微浸出汗來,答應李清,基本上就意味著背叛了傾城,背叛了當初出京城之時給老師的承諾。但李清給出的位子卻是極其誘人的,西府治下,跨地千里,雖然一窮二白,但正是這樣的地方,卻更易做出成績,如果自己能將室韋人歸化,大治,那自己的名字必將載入史冊,這不是每一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嗎?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名垂青史的機會的。

「公主會答應放我去嗎?」掙扎之中,燕南飛終於還是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聽聞燕南飛如此一問,李清不由大喜,這便是答應自己了。

「我跟傾城打過招呼,她已同意了」李清微笑道,其實傾城只同意讓李清使用燕南飛,至於怎麼用,卻是根本不知道的。

燕南飛低頭沉思片刻,站了起來,整整衣裳,向著李清行禮道:「屬下燕南飛,見過大帥」

李清哈哈大笑,「燕大人勿需多禮,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我想燕大人知道我有用你的消息後,就一定猜到了我要把你派到什麼地方去,對西都護府的治理可曾有過什麼想法?」

燕南飛道:「倉促之間,卻也沒有什麼良策,但南飛想來,只需做到三件事,便可讓西都護府長治久安。」

「那三件事?」

「其一為平叛。定州與室韋之間,室韋與草原蠻族之間,結怨頗深,必有心懷叵測之輩聚眾作亂,所以西都護府第一件事便是平叛。」

「其二為歸化。叛亂初平,便是要讓室韋對中原心生歸化之心,這其中就涉及到了民生,文化等等一系列政策,說來容易,做起卻難。」

「其三則是大治。其實完成前兩件事後,第三件事就簡單了,在定州的大力支持下,我想,西都護府很快就會繁榮起來,成為定州有力的臂助」

李清微微點頭,自己的確沒有看錯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燕南飛就已想透了如何治理西都護,確是有大才之人。

「既如此,你需要多長時間?」李清問道。

燕南飛嘴張了張,又猶豫了一下,道:「五年」

「三年可否?」李清道。

「很難」燕南飛回答得乾淨利落。

李清站了起來,走到堂間,來回踱了幾個圈子,沉吟道:「我希望是三年,燕大人,如果三年你完成了這一壯舉,我便調你回來,有更重要的位子等著你,相信三年之後,你也想明白了,看清楚了,那個時候心中再無牽掛。可盡心竭力為我效力。」

燕南飛道:「屬下竭盡所能。」

「如此甚好,在巴顏喀拉,關興龍部下一萬餘部騎正在整訓,你下去之後,便收拾東西,帶人去巴顏喀拉與他會合,共同出關。同時在室韋港口,我還會佈署一支水師予以臂助。」

「多謝大帥,既如此,南飛就告退了」燕南飛躬身道。

李清點點頭,「你去吧,去和傾城告個別,另外再去找一下統計調查司清風司長,在她那裡,有你老師府上逃出來的一個家人和你老師給你的一封信。」

「老師?」燕南飛大驚。

「不錯,一個月前,此人歷盡千辛萬苦,才逃來定州,現在人在清風司長哪裡」

燕南飛心掛陳西言安危,當下匆匆向李清一揖,慌慌張張地便向外跑去,倒是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李清嘴角露出微笑,那封陳西言的信他卻是已經看了,相信有了這一封信,燕南飛會想得更清楚一些。

送走燕南飛,唐虎走了進來,道:「大帥,復州水師統領鄧鵬已經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大帥召見」

李清大喜,「他倒來得快,快請」

鄧鵬自從歸順李清之後,諸事大順,多年心願一朝得償,人倒似顯得年輕了好幾歲,不復當初李清見他時,那一副老農模樣。「鄧鵬見過大帥」一見李清,鄧鵬立刻推金山,倒玉柱,大禮參拜。

大笑著攙起鄧鵬,「鄧鵬遠來辛苦,坐慣了船,騎馬還習慣?」

「多承大帥關懷,鄧鵬習慣得很。」

聽到這別開生面的回答,李清開心地大笑,「聽說你將家小都安置到定州城了?」

鄧鵬點頭道:「正是,屬下此來,已在定州買了宅子,將家小都安置在定州城,以後還要拜託大帥多多看顧了」

李清不禁芫爾,鄧鵬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李清將水師完全托付給他,沒有一絲的摯肘和猜忌,如今鄧鵬麾下已聚集了一支強大的水師,再加上一支數千人的水師陸戰隊,可以說,鄧鵬在不聲不響之中,已躍身為定州軍隊之中的實力派人物,將家小安置在定州城,也是從另外一個方面向李清表示忠心。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水師方略

「說說你的家底兒吧」李清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指著身邊另一張椅子對鄧鵬道:「坐,坐下說」

鄧鵬側著身子會了下來,看著李清笑道:「這那是我的家底兒咧,分明都是大帥您的家底嘛,我只不過替大帥看著呢」

李清大笑,「鄧鵬啊鄧鵬,你這人啊,什麼都好,就是未免太小心了一些,作為一名將領,你這性格可不太好,做起事來未免有時會瞻前顧後,這要是在戰場上,可是要誤事的。」

鄧鵬臉色肅然,「多謝大帥指點,末將記得了。該擔當時末將絕不會退縮。」

「嗯」李清滿意地點點頭,將領小心避嫌是好的,但過於唯唯諾諾卻也不是一件好事,長期下來,就算是一頭猛虎也會被蹩成一隻病貓了。

「復州水師目前有五千料以上戰艦十艘,三千料以上戰艦十五艘,千料以上的小戰船三十艘,其它的艨艟,先登,赤馬則多達百餘。五千料的大型樓艦每艦配備約有五百人,而三千料戰艦配備三百人,千料戰艦大都在百人上下,水兵統共約有兩萬餘人,再加上大帥特別要我們配備的水師陸戰隊五千人,復州水師加上岸上基地,合計共有三萬餘眾。」鄧鵬向李清解釋著目前水師的規模。

「我還以為你五千料以上的戰船怎麼也搞了個幾十艘了呢?」李清失望地道。

鄧鵬失笑,「大帥,這三年來,要是論船廠的造船能力,打造個幾十艘五千料戰船那是沒問題的,但是原料那裡配得齊啊,不說別的,光是造船的大木,便難以集齊,想要造出好的戰艦,這大木必須陰乾兩年以上方可使用,否則在大海裡一經風浪,不出一年,便鐵定是要散架的。」

李清奇道:「還有這個說道?我倒是不知。」

鄧鵬道:「大帥日理萬機,這些小事自然是無遐理會的。以前復州水師那裡有五千料戰船,現在已經有了十艘,三年前,我便下令海陵船廠大規模地蓄集木材,一到兩年內,我們便可再添十到二十艘五千料戰艦。」

「能不能造個一萬料的戰艦出來?」李清看著鄧鵬。說實話,這年頭,五千料的戰艦便算是極大的了,但在李清的眼裡,實在不算什麼,但他這話卻將鄧鵬嚇了一跳,「大帥,一萬料,這,這海陵船廠可也從來沒有造過啊,大帥,整個大楚有名的船廠,誰也沒有造過如此大的戰艦啊」

「沒有造過,可以摸索嘛」李清道:「鄧統領,你想想,如果你手裡有這麼幾艘萬料戰艦,海戰起來,又會如何?」

鄧鵬倒還真沒有想過這事,主要是大楚如今還沒有一艘萬料戰艦,聽李清這麼一說,眼睛不由發亮,「大帥,您這一說,倒還真有道理,如今海戰,大船勝小船,人多勝人寡,如果真有這麼幾艘大艦,復州水師可就天下無敵,可關鍵是這造船的技術?」

李清笑道:「先讓他們摸索,試驗,總有成功的一天嘛」

「是,大帥」鄧鵬道。

「船的事先不說了,知道我找你來什麼事嗎?」李清道。

鄧鵬笑道:「大帥肯定是要用我們復州水師,現在陸軍暫時沒事做,正該我們水師出馬大顯我定州軍威了」

「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誰嗎?」李清笑問道。

鄧鵬興奮地從懷裡摸出一卷地圖,拖過桌子,將圖攤在桌上,道:「大帥,平蠻之戰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我就琢磨著我們下一個敵人是誰,從大帥不遺餘力發展水師我就已大體知道,大帥的第一個假想敵定然是南方。」

李清盯著鄧鵬攤開的地圖,看到上面標注的一系列的標記,道:「你有心了。」

「大帥,東方曾氏,雖有水師,但只局限於內河,船小人少,規模不大,在內河還有些威力,一旦到了海上,那完全就是一盤菜,可以說基本可以忽略不計,而蕭氏地處內陸,陸軍雖強,但水師等於零,只有南方,才是我們的敵人,南方寧王,控制著沿海地區,手裡有三隻水師艦隊,規模很大,三隻水師合計有兵力超過十萬人,是我們復州水師控制海權的頭號大敵。」

李清手指點著海圖,道:「登州,臨州,勃州,分別駐紮著寧王的三支水師,尤其以登州水師規模最大,戰力也最強,登州水師統領龐軍是水師老將,麾下水師久歷戰陣,登州水師控制區域內,海匪被清掃一空,藉著這些戰鬥,龐軍也讓其水師經歷了戰鬥,可以說,我們的最大的敵人就是他。」

鄧鵬點頭道:「不錯,龐軍是水師元老,末將是極佩服他的。但登州水師有一個缺點,就是五千料以上大型戰艦不足,僅僅有兩艘,其它都是三千料的戰艦,真要打起來,如果復州水師全員齊出,而其它兩支水師又不參與的話,末將還是有把握擊敗他的。」

李清笑道:「你倒有信心,但鄧鵬你想過沒有,我們家底薄,可經不起消耗啊,寧王多年謀劃,儲備極豐,他的戰船損失了,極快就能得到補充,而我們可就沒那麼快了所以,與登州水師不打則已,真要開戰,我要的是一場完勝。」

鄧鵬皺起眉頭,「龐軍老將,海戰經驗豐富,說實話,我是不如他的。想要完勝,末將一點把握也沒有。」

「所以說,我們要極其小心。」指著地圖,李清道:「鄧鵬你看,我們復州水師前期的主要目標是支援東方曾氏,將呂氏拖入戰爭泥沼,而從復州到東邊曾氏控制的海港,我們幾乎要繞過大半個大楚,這其中的航程之遠才是我們的第一個敵人。」

「所以,第一步,我們是要極力避免與南方水師的正面戰鬥,而繞行遠海,雖然這樣將航程拉得更遠,但卻安全得多,在這個過程之中,我們要在遠海找到適宜建立基地的海島,建起一系列的補給基地。」李清的手沿著深藍色的海域劃了一個半弧,道:「通過這些遠海島域,我們建立起的補給基地或者說軍事基地,將成為一道鎖鏈,不動聲色地將南方水師給鎖定在近海地區。」

鄧鵬眼睛發亮,「大帥高招,這些遠海島域,適宜設立基地的大都為海匪佔領,我們通過打這些海匪,也可以讓我們的水師獲得極大的鍛煉,佔領這些遠海島域,建立軍事基地,讓我們的水師能及時得到被給,同時通過這些基地對南方水師不停地予以打擊,慢慢地磨死他們。」

「不錯」李清道:「我們姑且稱它為海上游擊戰,不與對方進行正面的大規模的戰鬥,而是尋找戰機,逮著機會就去咬他們一口,只要他們找不到我們的主力所在,我們就可以倚仗著船大速度快的優勢,一擊就走,讓他們在後面吃屁如果他們分兵追擊,我們則可以迅速調集優勢兵力,聚而殲這。這就叫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駐我擾,敵疲我打。」

鄧鵬大笑,「大帥總結得精妙,到時卻要看是寧王補給得快,還是我們將他們擊沉得多。」

收起海圖,鄧鵬佩服地看著李清,「今日與大帥一席談,鄧鵬勝讀十年兵書啊,有了大帥的這一番籌謀,鄧鵬現在是信心滿滿,恨不得馬上就揚帆出海,乘風破浪啊」

李清道:「快了,我們與蕭氏馬上就要結盟,結盟之後,以照盟約,我們在陸上要出兵牽制寧王陸上部分兵力,而在海上,你們先行主動出擊,戰據這些遠海島域,盡快修建海島基地,儲備物資,記住,一定要秘密進行,寧可多繞道,也不要過早地與對方發生衝突,等到東方曾氏在與呂氏的戰事中感到吃力了,我們再去支援他。」

「大帥這是要?」鄧鵬有些不解,「要是讓呂氏三下五除二就把曾氏給打跨了怎麼辦?」

李清搖搖頭,「哪有這麼容易,曾氏必竟也是百年世家,多年積累,沒有這麼快就會失敗,而且我們已給他們送去了情報,他們現在已在開始積極備戰了,等到他們支持不住再去支援他們,是因為錦上添花,遠不如雪中送炭啊,而且,借這個機會,我們也可以從他們那裡得到更多的東西,特別是他們控制的順安港口,更是我想要的。」

鄧鵬笑了,笑得如同一隻老狐狸,「大帥的意思我明白了。」

在官場上混了這麼久的鄧鵬當然想得很清楚,李清支援曾氏,但可不想讓曾氏在打敗了呂氏之後成為定州新的敵人,在東方戰場上徹底擊敗呂氏,而曾氏也必須要元氣大傷,如此一來,定州兵出北方,戰據呂氏地盤,而東方曾氏就算委屈,也只能在定州之後做一個小弟了。

李清的算盤打得很精明,到了那時,曾氏力量被大大削弱,而在定州水路兩面的壓力之下,只能臣服於定州,李清與蕭氏聯手擊敗寧王,最後與蕭氏兵戈相見的時候,蕭氏幾乎處在定州勢力範圍三面包圍之中,這場爭鬥,定州集團便已戰據了上風。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部署

定州的戰略方針是在中原戰爭初期,絕不介入其中,而是全力積蓄內功,發展定,復,草原以及剛剛到手的并州的經濟民生,休養生息,養精蓄銳,但也可以想見,一旦定州發動,或者時局的發展超出定州的控制而逼使定州提前進入,則很有可能將面臨兩線作戰,一是對北方呂氏的戰爭,如果呂氏勢頭強勁,而曾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力抵擋,兵敗如山倒的話,那麼定州必然會提前出兵。二來是寧王勢頭大盛,蕭氏節節敗退,這也將導致定州不得不提前進入。

為了應會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定州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軍事上進行了一系列的調整。定州現在總體兵力約有十萬。關外關興龍西都護府橫刀營加上景東部屬萬餘人,東都護府楊一刀選鋒營與紅部五千騎兵,呂師三萬餘人,啟年師二萬餘人,過山風的移山師二萬餘人,再加上常勝營,旋風營兩營騎兵,和一直駐守定州城的馮國的磐石營。而現在在名義上納入定州統治之下的諾其阿部尚餘的一萬多騎兵還不能放心地使用,再有就是富森手中紅部精銳也還剩下萬餘人的隊伍。

李清的第一步就是成立了第四支師級隊伍,將常勝營,旋風營和從啟年師調出的兩個步兵營兩萬人整編而成第四師常勝師,由姜奎任主將,從呂大臨部調出兩個步兵營和一個騎兵營併入啟年師,如此一來,呂大臨的呂師則縮水一半,李清直接將紅部富森一萬多精銳劃歸給了呂大臨指揮,讓富森進入呂師擔任呂大臨的副手,有呂大兵這個潤滑劑在,再加上呂大臨的威望,壓住富森,有效地整合這支紅部騎兵不在話下。

過山風的移山師駐紮在復州境內,當年西渡的三萬士卒歷經大戰,如今活著回來的還剩下二萬餘人,但毫無諱言,這兩萬人都已是百戰之師,在這一次軍隊大整編之中,過山風部不僅沒有動一人,反而得到了極大的加強,李清給過山風被了兩營新兵,另外將諾其阿的一萬蠻族精銳也劃歸給了過山風指揮,一時之間,過山風的移山師兵員達到四萬餘人,一躍成為李清集團內最大的部隊,而且其駐紮復州,兵鋒所向,不言自明。

馮國自從李清集團佔據定州之後,就一直沒有上過戰場,一向作為留守在大本營定州城坐鎮,這也讓他沒有更多的機會立下功勞,但定州城的重要性不言自明,能讓李清放心地將定州城交的安危交給他,本身就說明了李清對他的絕對信任,這一次定州大勝,各將都有封賞,其實在定州,以前除了呂大臨是副將品級之外,其餘的大將包括過山風,王啟年等都是參將品級,而此時,他們的部下,各營級指揮官也都是參將銜了,大楚如今名存實亡,李清在戰後酬功,一氣兒將過山風,王啟年,姜奎,馮國,關興龍,楊一刀等人全部提為副將銜,呂大臨則更進一步,成了振威將軍,根本便懶得理會洛陽的反應了,只是後來與蕭氏結盟,這才做了一個樣子,寫了一封拜表送到洛陽,從明義上確認一下而已。

馮國不僅擔任著定州城的守備,而且已經確認他還將成為即將在定州城成立的尉官訓練學校的副總訓練官,而總訓練官卻是李清,當然李清只是掛一個名字而已,具體的工作將全部由馮國來完成,這樣,馮國訓練軍官卻不指揮這些軍官,而這些軍官與馮國有著師生之誼但卻又分在其它各級將軍手下任職。如此以來,李清將在最大程度上扼制手下將領勢力的擴張,使這些軍隊使終握在他手中,任何時候都不會成為某一個將軍的私產。

大楚是如何崩塌的,李清可看得清清楚楚,一旦有人能徹底掌握一支強大的軍隊,那就是禍亂之始,就算他沒有什麼打算,但他的繼任者呢?必須從根子上將這種可能消除掉。

「各位將軍,接下來的兩到三年中,我們的任務就是準備戰鬥,而且有可能是雙線作戰,但毫無疑問,我們的首要作戰目標是北方呂氏。姜奎」李清道。

姜奎霍地站了起來:「大帥」

「你的部隊集結了我定州軍最有戰鬥力的精銳,分別駐紮在羅豐,長琦,你可知道其中的含義?」

「部下明白,一旦時機成熟,我們便要像一把利刃一般捅破盧州的心臟,一舉殺入北方幽燕之地,徹底擊敗呂氏,佔據北方。」

李清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呂氏即便遭遇重大挫折,也不是你部二萬人能夠說滅就滅的,我要的是你在這兩三年中,精兵勵馬的同時,要搞清楚北方的地勢地形,山川河流,並據此而制定不同的作戰方案,一旦開戰,你們必須打亂呂氏的所有佈署,而在你的身後,啟年師,呂師的定州主力部隊將隨即開進,你是開路先鋒,他們才是滅殺呂氏的主力」

「我明白了,大帥」姜奎點頭道。

「這些事情,你與軍情司多多協調配合,如果力有未逮,人手不足的時候,也可向統計調查司求援,調配人手」李清道。

茗煙與清風同時道:「一定配合姜將軍」

李清轉頭看向過山風,「過將軍的部隊將開拔到駐紮復州,屯兵與襄州接壤處,有你這四萬軍隊往那裡一站,寧王至少也要配屬四五萬部隊才敢放心,但過將軍,我讓你在哪裡,可不是讓你去尋釁滋事,率先挑起磨擦的。」

過山風笑道:「大帥放心,末將在哪裡,也就是練練兵而已,絕不會與對方起衝突,當然,如果對方統兵大將願意,我甚至可以與他們就軍隊的管理訓練來一番友好交流也是沒有問題。」

過山風俏皮的回答讓緊張的軍事會議略微輕鬆了一下,李清也笑了起來:「你也不要過於大意,小心對方趁你不備,敲打一下你」

過山風道:「大帥,末將原來是幹土匪的,像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本就是我最擅長的,如果對方不夠意思,我倒也不介意與他就此也交流一番。」

「不管做什麼,在南方你一定要把握分寸,我可不想與寧王來一番大規模的衝突,如此豈不是讓蕭浩然偷偷笑掉大牙,反正我們與蕭氏的盟約也只是替他牽制部分寧王軍隊,我們做到這一點,已夠了。」李清道。

「諾將軍」李清看向諾其阿。

諾其阿這是第一次參加定州如此高級別的軍事會議,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渾身猶如長了刺一般的不自在,總覺得定州諸將看他的眼神一個個怪怪的。驀地聽到李清叫他,不由嚇了一跳,霍地站起來,「末將在」聲音格外的響亮,倒讓眾將都奇怪地看向他。

李清右手向下壓了壓,「諾將軍請坐,第一次參加我們的軍議,諾將軍有些不習慣吧」

「還好,還好」諾其阿欠身道。

「諾將軍,你部一萬騎兵併入過山風的移山師,此去復州,仗暫時是沒得打得,但卻一定要注意與過將軍的部隊的配合訓練,說實話,你們草原軍隊馬上野戰的確很有一套,但在步騎配合,以騎破步這些戰術方面還差得很遠,以後我們將要踏上中原戰場,那裡的軍隊以步卒為主,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如果不在這上面有所提高,以後你們還會吃苦頭的。」李清很是誠墾地對諾其阿道。

「多謝大帥提點,末將一定服從過將軍的指揮,加強訓練」諾其阿大聲道。

「嗯」李清點點頭,「你們族人在上林裡過得還好吧?定州配屬給他們的糧食及日常用具可有短缺?當地官吏可有欺壓他們的行為?」

諾其阿猶豫了一下,「大帥,糧食和土地都已到了族民手中,官吏也很友善,但,但…..」

「有什麼就直說?」李清道。

「大帥,就是在民間,我族族民與本地人已發生了多起磨擦,雙方處得不是很融洽」

李清明白,在官面上,自己的命令能得到很好的貫徹,但數百年,定州邊民與蠻族的仇恨是根深諦固,很難因為官府的一紙命令就放下這些仇恨,加之定州作為勝利者,面對這些內遷來的蠻族尋釁滋事,趁機羞辱一定是少不了的,這事說大也不大,但就怕長期不理會,慢慢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大事了,看來要就此事專門知會一下駱道明,一定要抓幾個典型趁機敲打一番,震懾一番,讓這些本地上明白自己的意志是絕不動搖的。蠻族已經被征服,接下來的自己要做的就是同化他們,消化他們,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便要給他們同等的地位,同樣的尊嚴,在定州,絕不能出現族群衝突。

「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專門就此事發文給駱道明,凡以後起了衝突,不要私下解決,更不要忍氣吞聲,直接上衙門去告狀嘛如今你族也是我定州子民,要理直氣壯地上衙門去理論」李清道。

諾其阿苦笑:「族民們只怕去了衙門後也無用,還另起波折,所以大都選擇忍氣吞聲。」蠻族內遷之後,大都是覺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如果選擇告官,很可能這些定州官員一樣偏向本地人,在向本族的那些德高望重之人申訴,得到的是忍氣吞聲的告誡之後,大都這樣的事情都不了了之了。

李清冷笑道:「告訴你的族民,再有這樣的事,大膽上衙門去告,我倒想看看那些官員們敢不秉公辦理?清風,你關注一下這件事情」

「是」清風點點頭。「我會安排上林裡的調查司分部就此事進行調查」

「多謝大帥,多謝清風司長」諾其阿抱拳道謝。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扶持新勢力

四月初,北呂呂氏鐵騎突破邊境,對曾氏集團控制下的順州展開突襲,提前得到情報的曾氏調集重兵,雙方熬戰於順州,一時之間,難以分出勝負,曾氏家主曾慶緒一面指責呂氏興不義之師,無端犯境,實為大逆不道,一邊向洛陽朝廷昭慶皇帝遞表表示臣服,同時請求援兵。

但此時在蕭氏控制下的洛陽中樞正集中全部的精力準備在秦州與寧王的大戰,對於曾慶緒的臣服除了表示讚賞,並表示道義上的幫助之外,在其它方面則愛莫能助。而南方寧王更是派出一支偏師,直接了佔領了曾慶緒轄境內的渚水縣,時刻有深入對方境內的打算,如此惡劣的情況之下,氣急敗壞的曾慶緒也顧不得定州與他有多遙遠了,立即派人不遠萬里趕到定州,向李清求援,請求李清出兵攻打呂氏,以緩曾氏之危,並許出重諾。此時對於曾慶緒而言,便算只是溺水者撈到的一根稻草,也要拚命抓住。

曾氏使臣不算是沒有收穫,李清雖然表示定州剛剛經歷平蠻大戰,戰力損耗極大,實在無力出兵,只能從海路運送一些武器軍械來表示支持,同時願意讓水師為曾氏提供力所能力的支援。李清所能做的雖然與曾慶緒所希望的相差甚遠,但總聊勝於無,更何況定州軍械舉世聞名,所出產一品弓,百發弩等犀利無比,如果能大量得到,對於曾氏抵抗呂氏侵略也不算是不無幫助。

曾氏使臣抵達定州之時,順州已丟掉大半,呂氏軍隊在呂逢春的指揮下,已迫近順州的州府重地,在李清的府第,看到統計調查司剛剛獲得的情報,曾氏使臣一咬牙,答應了李清唯一的要求,便是定州水師有權使用曾氏控制下的順安港,這也是曾氏唯一的一個不凍港口。簽署下這一文件之後,李清立即下令鄧鵬水師自復州滿載軍械開始起航。環繞大半個大楚,向著東方出發。

而此時,位於秦州的寧王與蕭氏軍隊已是一觸即發,蕭遠山親臨秦州,指揮對南方軍隊的作戰。

相比於中原大地,處處烽火的景象,此時的定州,卻更像是世外桃園,恰值春耕時節,定復兩州處處一片繁忙景象,前段時間因為大戰而耽擱下來的農活現在正在爭分奪妙,與老天爺爭奪天時,剛剛移交給李清的并州正處於交接時刻,人心倒不是那麼穩,一片惶惶之象,不過李清倒也不慌,有路一鳴前往主理此事,再加上呂大臨麾下一萬士卒進駐,出不了什麼大事,聽說有不少并州權貴收拾了東西跑路了,李清倒是歡喜得緊,沒有了這些傢伙礙手礙腳,定州新政在并州的推廣更易展開,至於百姓,也就慌這一陣子,一旦定州新政開始,得到實惠的他們只會對新的主人舉起雙手擁護。得民心者得天下,李清在心裡道,當年毛爺爺一招打土豪,分田地,便得到了當時中國數億農民的衷心擁護,雖然現在自己還沒有這麼激進,但這招攬民心一招,可也算是用得爐火純青了。

眼下李清正在巡視著各縣,春耕大事,容不得半點疏忽,定州復州本身不是產糧區,全州所得根本不足以供養本州百姓,需要外地大量輸入,雖然將并州弄到了手,但剛剛入手,卻不好隨即從并州大量調入糧食進並復兩州,否則在并州引起誤解和恐慌,那也不是好玩的,待得明年,并州完全納入自己掌控之中,三州合力,或可解決三州糧食問題,眼下中原各地烽煙四起,糧食已成為戰略物資,想要大量購買屯集已是越來越難,好在與蕭家簽定了盟約,從蕭氏那裡還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但狗日的蕭氏不要銀子,就要軍械來換,讓李清不得不降低了自己對糧食的貯備要求。

希望打通海路之後,能從曾氏那裡搞到糧食,那邊可也是主要的產糧區啊李清邊走邊想。

「大帥,這就是年前您交給我的那些棉種啊,我們這邊從來沒有種過這玩意兒,我找了好幾個侍候了數十年莊稼的老把式,小心翼翼地照料,終於育出了苗,大帥您看,眼前這上萬畝土地,可都是種得這珍貴的棉苗啊」隨侍在一邊的龍四海興高采烈地道。

如今的龍四海可不是當初那個靜安縣的土財主了,因為第一個掏出大筆真金白銀購買李清的債卷而得到李清青睞,如今已是定州治下炙手可熱的商業協會執事,不僅成了李清指定的軍用品供應商,而且獲得了唯一的試種棉花資格。

當然,獲得重用也便承擔了更重的責任,從李清慎重其事的交待,龍四海便可以看出這個新東西在大帥心裡的重要性,戰戰兢兢地等待幾個月後,看到一株株幼苗破土而出,瘦了好幾斤的龍四海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隨著更多的幼株成活,龍四海知道,這個新物種算是成功了。

李清下馬走到田邊,欣喜地看著一株株綠油油的幼苗,撫摸著略帶著細細絨毛的葉片,抬起頭對龍四海道:「你知道嗎?再過得幾個月,他們就將開花,紅的,白的,遍佈田野,而那美麗的花朵,就是我們要收穫得東西,龍先生,你開闢了一個新的物種時代,用它做成的東西將風糜四海,你要發財了」

龍四海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這全是大帥的功勞,要不是大帥,小人哪敢種這東西,即便以後發財了,這些財富也都是大帥的。」

李清哈哈大笑,「是你的就是你的,怎麼,你還怕我搶你的東西麼,只要你照章納稅,就不會有人找你的麻煩,龍先生,像你這樣熱愛定州的商人,李某希望越多越好啊」

龍四海彎腰道:「大帥這話可錯了。」

「哦,我怎麼錯了?」李清好奇地看著他,很是奇怪這傢伙居然有膽子反駁自己。

「大帥,這種子是大帥你弄來的,沒有他們,就沒有這些棉苗,這是源,小人不能不飲水思源啊,再者,這以後怎麼辦,小人是一點也不知道,還要煩請大帥指點,所以說,這玩意兒以後產生的效易,大帥不佔大頭,怎麼說得過去啊這要傳出去,小人在定州商界裡面就不能混了」

李清大笑著翻身上馬,道:「龍先生會說話,不過這玩意以後怎麼做,嗯,你可以來大帥府找我,我們可以商量商量,說實話,我雖然知道一點點,但也不大詳實,共同參考,共同參考吧」

龍四海大喜,與財富比起來,他現在更希望與大帥的關係更近一點,與大帥關係好了,財富舉手可得,當初自己只不過掏了十萬兩銀子,可這一年多來,自己早就已賺了回來,還大有盈餘,有了這個理由,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出入大帥府,有了這層關係,自己在定州,不,還有復州,并州,自己那就是披上了虎皮,出入暢通啊

「龍先生,發了大財後,準備做些什麼啊?」李清笑問道。

龍四海想也沒想,「當然是支持大帥的大業」

「嗯」李清看了一眼龍四海,什麼叫大業,這可是有考究的,難不成自己的心思連這些商人都瞭解得一清二楚麼?臉色不由一沉。

龍四海話剛一出口,看見李清的臉色,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這些事老百姓或許不知,但對於他們這些精明的走南闖北的商人來說,豈有看不出來的,而且龍四海在初時就決定在李清身上投資,這兩年也獲得了巨大的回報,從他內心來講,李清走得越遠,他便也走得越遠,但這些事卻是要深深的埋在心裡,縱使大家都明白,卻也不能講出來啊

策馬走了一段路,龍四海頭上的汗就一滴滴地啪啪地落下來,隨著李清沉默的時間越長,龍四海的臉就越蒼白,眼看著這個胖子在馬上已是搖搖欲墜的時候,李清倒是想明白了,眼下大楚如此亂局,但凡是個明白人都已經看出這群雄割劇時代,像龍四海這樣的精明人豈會看不出來的,倒是自己欲蓋彌彰,落了下乘了。

瞄了一眼龍四海,不由奇怪地道:「龍先生,你怎麼啦?」

龍四海正像一像一條被摔上岸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聽到李清的問話,趕緊道:「沒,沒什麼。」

再看了一眼龍四海,李清這才恍然他是被自己嚇得,不由失笑,龍四海這樣的人,有能力,有眼力,卻又膽子不大,倒是值得自己扶持一番。

「龍先生,嘯天在大帥府參贊事物,做得很不錯,不愧是中過秀才,又得過你教誨,很是幹練,是個有才之人。」李清笑道。

龍四海大喜,聽話聽音兒,聽大帥這話,便是要提拔自己兒子了,謙遜地道:「大帥廖讚了,犬子當年中了秀才之後屢試不第,實在在當不得大帥的稱讚」

「中不了舉人並不代表他沒有才華,中了舉人也不見得便能做得好官,這是兩個概念,嘯天很有才幹,我很欣賞。我準備將他外放到崇縣擔任知縣。」

龍四海一下子呆了,險些被巨大的歡喜擊昏過去,崇縣是什麼地方,那是大帥的發跡之地啊能在那裡去任上一任知縣,基本上就算是踏上了飛黃騰達之路啊

「原崇縣知縣揭偉我已準備讓他出任并州知州,讓嘯天去崇縣當知縣歷練一番吧」李清道。

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啊,崇縣先後兩任知縣,許雲峰先在是復州知州,而揭偉馬上就要出任并州知州,那以後大帥的地盤一大,我家蕭天豈不是也有封鎮一方的機會了?龍四海再也支撐不住,咚的一聲從馬上摔了下來。弄得馬隊一陣雞飛狗跳。幸好他肉多,落地之後不用人扶,一個鯉魚打挺便翻了起來,深深地躬身道:「小人多謝大帥對犬子的提攜,龍家滿門,願為大帥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僵局

五月,并州正始納入李清治下,吳則成心不甘,情不願地率領著他龐大的車隊,攜帶著十數年來在并州搜刮的財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曾經屬於他的地盤,為了補償吳則成的巨大損失,蕭浩然控制下的洛陽中樞加封吳則成為大義候,官封兵部尚書,從地方諸侯轉換身份,成了京城掌控實權的大員,當然,私下裡,蕭浩然也向他許諾,當大事既成的一天,并州還將成為他吳則成的世襲領地。

加入了蕭浩然的陣營,吳則成也只能接受,好在蕭浩然很是大氣,讓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憧憬著未來的那一天,當然,吳則成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可以走,但你李清也別想這麼順順當當地接管并州。

從外表上看起來,吳則成走得很光棍,地方官府依舊辦公,并州軍隊仍然坐鎮并州,但這卻是李清入主并州的最**煩,能否成功地解決這些吳則成麾下的官僚體系和軍隊,將再一次考驗定州的智力,解決得好,并州和平過渡,解決得不好,這些人就是禍亂根源。這些舊官僚和軍隊都是定州本地人,在本地有著相當大的號召力和聲望,如果李清蠻幹的話,并州極有可能陷入混亂。

新任知州揭偉帶著家人,由兩名護衛護送,笑瞇瞇地進了并州首府安德,兩名護衛之中居然還有一個只有一隻手臂,對於豪華的并州知州府第,他這幾個人住進去,便如同在池塘中扔了一顆小石子,連一點浪花也是激不起來的。

并州的官員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揭偉隻身上任,便代表著李清並不想對并州官僚體系大動干戈,他們仍然將保住自己的位置,繼續他們在并州的特權。

老百姓們冷眼旁觀,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頭上最大的老爺換了一個人而已,他們仍然是種田,納稅,過日子,并州是糧食產區,雖然賦稅很重,但也不至於過不下去日子,老百姓們最怕的便是打仗,一旦打仗,則朝不保夕了。

對并州納入到李清治下,最為興奮地便是并州的商人,他們是消息最為靈通的一批人,對於定州商業政策也都有一定的瞭解,在定州,商人並不像大楚其它地方那樣地位較低,而是在定州整個大體系中佔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甚至是舉足輕重的地位,李清入主,如果定州商業政策能夠護展到并州的話,那麼他們的地位將大大改善,雖然定州的商稅極重,但對於并州的這些商人來說,商稅再重也不會有他們給原來的官老爺們行賄多,更何況相對於積累更多的財富而言,他們現在最為盼望的便是社會地位的提高。社會地位的提高,將進一步降低他們經商的成本,商人們對於這一點是看得最清楚的。

揭偉孤身入并州讓并州官員們興奮,但他們的興奮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便給當頭澆上了一盆涼水,因為緊隨著揭偉在并州開張的第二個部門赫然是鼎鼎大名的統計調查司,老百姓們對於這個只是在安德租了一個院子,在大門外掛了一塊牌子的衙門並不瞭解,倒是覺得他們那身黑色的制服頗為好看,而官員們則不同了,統計調查司是幹什麼的,他們是一清二楚。

紀思塵坐在由原先的客成改成的辦公房大案後,心裡著實一陣興奮,自己終於是主政一方了,以前在統計調查司本部雖然也是主持一個部門,但時時刻刻都處在清風那雙銳利的眼睛下,讓他無時無刻不感到重重的壓力,不敢稍有放鬆。但現在則不同,雖然還兼著分析與策劃署的署長職位,但畢竟是一方主官,很多事情自己便可以作主了。

紀思塵對於清風對自己的使用一直心存疑惑,與統計調查司其它中層人員不同,紀思塵更有自己的想法,對於一個中途加入統計調查司的人,而且一去就佔據高位,紀思塵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不僅對於以前那些調查司官員,便是一個普通的調查人員,他也一直是和顏悅色,誰知道這些人之中那一個便能上達天聽,能直接站到清風的辦公桌前呢?在統計調查司工作的越久,紀思塵便越小心,在他看來,統計調查司完全便是一架結構極其精密的機器,一個齒輪咬著一個齒輪,互相牽制,互相扶助,誰也不可能離開誰,而能統一掌管這架機器的便只有清風司長一個人。

而清風對於他,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用的信任,不僅將原分析策劃署署長周立龍調離,讓自己掌管這個核心部門,現在更是讓自己出任一方諸侯,要知道,這還是統計調查署破天荒的第一次呢,即便是復州,也只不過派駐了一個臨時機構在那裡。

難道清風想扶持自己作為她的接替人?這個念頭也不是沒有在紀思塵腦子裡閃現過,但馬上便被他否決,清風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先不說她自己風華正茂,年紀比自己要輕得多,便是以後她更進一步,成了大帥的側室,也不可能讓自己做統計調查司的主人,無論是鍾靜,還是王琦,抑或是外情署,內情署的那個個頭頭,都比自己在清風的心目中要更可信一些。

也許她看中的是自己的才華,對於這一點,紀思塵還是頗為自信的,在統計調查司這個龐大的部門中,除了清風本人,紀思塵認為在頭腦上,自己都是要略勝一籌的。

「扶持不得志的,拉攏騎牆派,打擊既得利益者,同時對既得利益者又要分門別類,那些是可以利用的,那些是一定要打倒的。同時依靠商人商業網絡,迅速在整個并州擴充調查司網絡,將整個并州置於調查司的的有效監控之下,為定州完且接管并州打下堅實基礎。」這是在定州本部,紀思塵與清風商議數天後定下的策略。拋開心中的雜念,紀思塵從案頭拉過厚厚的文檔,開始一頁一頁的閱讀,他要盡快地做出一個簡報,然後將這份簡報上呈到并州州府揭偉那裡,想必一身瀟灑,表情恬然的揭偉,比自己更要心急,作為一個超拔使用的官員,揭偉更加急於在并州做出一番成績來證時大帥對自己的簡拔是慧眼識珠。

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紀思塵叫道:「來人,給我泡一杯濃茶來,我今天要熬夜。」

并州在進行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而此時的秦州,則全面陷入到了戰爭的泥沼之中,從蕭遠山率領洛陽左大營三萬兵力抵達秦州之後,先前勢如破竹的南方軍隊的勢頭便被蕭遠山遏制,在秦州以西百里成豐縣,雙方軍隊陷入了僵局。

呂小波,張偉擁有十萬軍隊,在他們的對面,蕭遠山卻只有三萬精銳,但南方在長達一月的時間裡,始終無法突破蕭遠山的防線,幾次冒險出擊,都被蕭遠山準確地抓住破綻,果斷地斬斷了一切可能,這讓呂小波與張偉心急如焚。

此刻,在南方軍隊的軍營中,一員鬚髮皆白的老將正俯身在一張地圖上,手指不停地劃來劃去,最後終於重重地停在一個小黑點上。

「呂總管,張副總管,我們要想奪得成豐縣,必須先奪取這個地方,臨溪鎮」老將轉著看向正在一邊大碗喝酒的呂小波與張偉。

「胡老將軍」呂小波與張偉站了起來,端著酒碗走到地圖跟前,看著他指著的這個地方。

胡澤全,寧王麾下一位經驗著著的老將,論起資歷,他並不比蕭遠山差,只不過沒有對方的那種家世,是以職位一直停留在副將的位置之上,呂小波與張偉受阻於成豐縣,寧王將他派來協助兩人指揮,而呂小波與張偉兩人被寧王招攬之後,分別被封為行軍總管和副總管,從昔日的亂匪一躍而成為高官顯貴,兩人顯然極為滿足現在這種生活。

胡澤全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兩位總管大人,對方級別比他大了數級,如果是在自己軍營之中,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喝酒,他是會毫不猶豫地拉出去重重地打上一頓板子的,但現在,他也只能腹腓一番,對於寧王招攬這些人頗有些不滿,到底是亂匪,幾次出擊都弒羽而歸,居然還沒有將失敗的根子找出來,到是有心情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搖搖頭,這十萬軍隊雖然經過了整訓,被安插進了大量的南方軍官,但想在短時間內徹底根除這些人的舊習氣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軍隊打順風仗那是勇不可擋,但要在碰上了實力強勁的對手,陷入苦戰,那絕對是撐不了多長時間的。所以現在看似他們擁有十萬軍隊,對方只有三萬,但蕭遠山的那三萬可是精銳的京師左大營官兵,在胡澤全看來,自己這方的實力還稍微弱了一些。

不能硬碰硬地與對手打,這是胡澤全抵達成豐縣十數天,親眼目睹了兩軍一次小規模的交鋒之後得出的結論。一群羊是不可能幹得過一隻獅子的。又看了一眼兩位滿面紅光的總管,胡澤全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寧王該不會是利用這個機會消耗一些垃圾吧,十萬人吶,即便在秦州暫時吃了敗仗,蕭遠山總也要崩掉幾顆牙,而殘留下來的這一部分經過整編,戰鬥力反而會上升。胡澤全打了一個寒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的結局就很悲劇了。不行,自己得想辦法打贏這一仗,否則自己鐵定要成為一個替罪羊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當年的手下敗將們

「臨溪鎮?」呂小波看了一眼胡澤會指的那個黑點,仰頭喝乾淨碗中的酒,道:「我們也知道要拔了這顆釘子,但這裡不好打啊地勢險要不說,那個狗日的蕭天賜帶著一個營的御林軍守在哪裡,還將穿過臨溪鎮的那條小河給截了流,蓄積了大量的水,如果貿然攻擊,我們會吃虧的。」

張波冷笑道:「狗日的這個小白臉,不,現在已經不是小白臉了,打仗不行,搞這些歪門邪道那是門門在行,我們只要擊敗了面前的這股敵軍,臨溪鎮就會被我們關門打狗,何必冒著風險去臨溪鎮。」

胡澤會知道蕭天賜因為當年在洛陽挑釁李清,被李清手下大將唐虎在臉上生生咬去一塊肉,留下塊疤,破了相的事情,但蕭天賜敗在李清手下,並不代表著這個人沒有才能啊,蕭遠山帶到秦州的精銳只有三萬人,而駐守成豐縣的不過只有萬餘人,而統兵大將便是蕭天賜,只看此人將一萬餘人頂在前面,自己只率了一隻偏師,卻恰恰駐紮在臨溪鎮這個要害所在,便可以看出此人絕不是酒囊飯袋,而是頗有才能之輩。

「兩位總管大人,我們雖然在秦州有十萬大軍,但真正能拿出來攻擊成豐縣的最多也只有一半人,而對面的成豐,敵軍雖然只有一萬餘人,但卻是相當精銳的京師左大營,硬攻我們沒有把握,更何況有臨溪鎮的三千敵軍,我們不可能放心攻打成豐,前幾次兩位總管大人失利,便是被此人威脅到後路而不得不撤,所以,想要拿下成豐,首先便要攻下臨溪,只要打下臨溪,成豐便不在話下,而打下成豐縣,秦州的西大門就向我們敞開了。」胡澤全耐心地勸說著呂小波與張偉。

呂小波與張偉的臉沉了下來,胡澤全如是說,便等於公開地說他們前期的戰術完全是失敗的,要不是對方是寧王派來的,兩人便要破口大罵了。

「當年蓋興青三州十數萬官兵都在我們手下吃在敗仗,區區萬餘人便想擋住我們的去路麼,胡將軍便請放寬心吧,用不了幾天,我們便能擊敗成豐的左大營軍隊。」呂小波放下酒碗,冷冷地道。

胡澤全一陣氣苦,你們以前擊敗的都是些什麼軍隊啊,而現在擋在你們前面的又是什麼軍隊,兩者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如果你們真有能耐,當年便不會被打得落花流水,窮途末路了。

「請兩位總管給我一萬人,我去拿下臨溪」胡澤會堅持道。

呂小波心裡陡然警惕起來,自己與張偉能在寧王麾下立足,靠的是什麼,靠的便是十萬軍隊,寧王向軍隊裡塞進了大批的南方軍官,已經讓兩人相當地不快,要不是這些人只限於最基層的軍官,兩人早就被架空了,沒了這些軍隊,自己在寧王那裡只怕連個屁也算不上,現在這老傢伙一開口便要一萬人,想幹什麼,想將老子的軍隊拖走麼?想也別想。但這話卻不能放在明面上說,換了一副笑臉,呂小波道:「些許小事,何勞胡老將軍出馬,不就是先打臨溪麼,好,我派一員將領帶一萬人去。」

胡澤會搖頭道:「蕭天賜頗有才能,總管大人,還是讓我去吧,換別人去,我不放心啊。」

呂小波心中十分不快,向張偉使了一個眼色,張偉心領神會,「就不必辛苦老將軍了,這樣吧,我親自帶兵去,老將軍可放心了?」

胡澤全張了張嘴,將到了嗓子邊上的話又嚥了回去,如果再堅持由自己去,那不諦是打張偉的嘴巴,說他也不行了。但看張偉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他又的確放心不下。

他決定回去後馬上修書向寧王匯報,必須要將自己先摘出去,以免到了那時自己跟著吃掛落,自己必竟只是一位顧問,已盡到了提醒的職責,寧王也不能到時候就此發落自己。

臨溪鎮,蕭天賜剛剛視察完防務,回到臨時征來的住房當中,作為一個大家族著力培養的後起之秀,蕭天賜雖然傲,但卻並不蠢,洛陽城李清給了他重重一擊,讓他從高高的雲端重重地落了下來,雖然自己是被唐虎擊敗並破了相,但在他看來,唐虎只不過是一條狗,而李清卻是那條狗的主人,被狗咬了,仇當然要記在主人身上,總不能自己也去咬狗一口,當然,能順便殺了那條狗也是很解氣的。

李清數年來如同火箭般在大楚中竄起,所取得的成績令各大世家瞠目結舌,更讓他望塵莫及,憤怒地蕭天賜始終認為,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如果自己有這種機會,能做出來的事情一定不會比李清差,所以秦州戰事一起,他便強烈要求到一線作戰。而蕭浩然也有意磨練一下這個蕭家的第三輩人,殘酷的戰場是最有效的一把磨刀石,他會將那些外強中乾的人統統磨斷,能夠存活下來,笑到最後的都將成就一番大業,眼下的蕭天賜還顯得很浮躁,讓他去歷練一番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這把刀磨斷了,自己也還有時間還磨第二把,第三把。大家族從來不缺看起來很優秀的年輕人。

一個月來,蕭天賜很爭氣地憑藉著萬餘人便將呂小波和張偉牢牢地擋在成豐縣外,對於這個侄子在成豐縣的動作,蕭遠山還是相當欣慰的,但仍然去信提醒他,臨溪鎮是守住成豐的關鍵。對於這一點,蕭天賜當然是很清楚的,從小熟讀兵書,耳聞目濡,在蕭浩然,蕭遠山等人的薰陶之下,這一點軍事素養還是有的。至於對面,蕭天賜很輕蔑地瞟了一眼,兩個流民土匪而已。總是會被眼前的東西晃花了眼睛,成豐的確只有一萬餘人,但這萬餘人的精銳堅守成豐縣卻是綽綽有餘,真正的攻擊主力卻是自己這三千人。憑藉著臨溪鎮的險要地勢,自己進可攻,退可守,進退自如。

自己會成就一番大事業,蕭天賜堅信,而自己走出的第一步,就是在這裡,從擊敗呂小波,張偉開始。

臨溪鎮並不大,只有千餘戶人家,數千人口,蕭天賜到了這裡後,徵用了這個鎮的所有人,迅速構建起了防守陣地,截斷了穿過這個小鎮的一條無名小河,現在這條小河已蓄集了足夠的水,這便是懸在進攻者頭上的一把利劍,蕭天賜冷冷地想,如果有需要,掘開口子,轟的一聲,便什麼也沒有了。

「將軍,宵夜的東西已備好了。」一名親兵走了過來,小聲地道:「將軍,您要喝一杯麼?」

蕭天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到臨溪鎮的第一天,本將軍就頒下了禁酒令,凡軍隊無論將官士兵皆不得飲酒,你忘了麼,還是需要我用板子來提醒你一番?」

親兵嚇得吐了吐舌頭,心裡道,將軍自從吃了那李清的虧後,性格可真是大變了。再也不敢滋聲,等蕭天賜進了屋,飛快地端上了幾盤小菜,伺候著他喝了一碗粥,便退出房去。而蕭天賜也只是再看了一會兒兵書,便衣不解帶,合衣躺在一張硬板床上,不大會兒便鼾聲如雷。

臨溪鎮陷入到了安靜之中,偶爾會有帶甲的巡邏兵列隊走過,引起角落中的狗一陣狂吠。狹小的石板街道上一個人也看不見。

與秦州妣鄰而居的興州,被呂小波張偉軍隊戰據了一半,而另一半卻落在自京城被貶來的原御林軍大統領屈勇傑的手中。屈勇傑以原興蓋青三州的豪紳武裝和鎮軍為基礎,組建了現在的興州軍,總共三萬餘人,在退到興州城之後,站穩了腳跟,數次擊敗了呂張二人的軍隊之後,終於讓對方佔據興州全境的野心消失,而寧王發動全面戰爭之後,對於態度曖昧的興州,更是默認了屈勇傑對一半興州的統治權。這終於讓屈勇傑有了喘氣的機會,趁著這個難得機會,他開始大力整編興州軍,從京城跟隨他而來的千多名原御林軍成為了現在的的興州軍的骨幹,在原三州的豪紳和官僚體系被嚴重削弱的情況下,成功地將興州軍從內到外改造了一番,如今的這支軍隊,可以說是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取得初步成效之後,屈勇傑立即出兵,將呂小波與張偉的留守軍隊完全逐出了興州,但卻很微妙地僅僅限於此,既沒有出境追擊痛打落水狗,乘機收覆蓋州和青州,甚至還釋放了被俘的對方軍官,這讓本來準備大力反擊的寧王停下了腳步,改為了招撫,對寧王而言,屈勇傑是可以被招攬的對象。

而身在洛陽的蕭浩然更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當屈勇傑收復全部興州,蕭浩然立即便派出使者,以皇帝的命義對他大加褒揚,不僅封屈勇傑為興州統帥,更是加封其為忠勇候,對於來自洛陽的封賞,屈勇傑理所當然地笑納,但卻不肯對蕭浩然承諾一個字,對於寧王的使者,也是語焉不詳,遊走在兩大勢力之間,左右逢源,一副公然地坐山觀虎鬥的姿態。而兩大勢力對這種現象除了心裡恨得牙癢癢之外,卻也是無法可施,總不能將其逼到對方陣營中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屈府內事

屈勇傑站在大門口,仰著脖子,看著一眾人將紅底金字的忠勇候府的牌匾掛在門楣上,一張國字臉上卻看不出喜怒之色,便只是這樣淡淡地站在那裡,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閃閃發亮的四個金字。

「恭喜候爺」家人親兵們都一一上前來給老爺賀喜,大楚一旦封候,是可以世襲一代的,屈勇傑現在封了忠勇候,那他的兒子屈平不管將來有沒有出息,都可以繼承候爺之位。站在屈勇傑身後的屈平倒是一臉的喜色,從懷裡掏出紅包,給家人們一人分發了一個。

站在新晉候爺身側的是年後才被屈勇傑聘請而來的一位先生,姓龍,且一來就被屈候爺尊稱為軍師,相當地看重,府內府外都尊稱為其龍先生,屈勇傑在過去的屈府,現在的候府裡單辟了一個院子讓這位龍先生居住,更是撥了好幾個丫頭老媽子過去伺候著。而這位龍先生也不推辭,大大咧咧地就收了下來,平常對屈勇傑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尊敬之意。對屈平更是經常直呼其名。

屈平心裡倒是很看不得這張死人臉,逮著機會刁難了這位龍先生幾次,龍先生倒是好脾氣,吃了屈平的捉弄,也懶得聲張,似是自認倒霉了,但不久屈勇傑從丫頭嘴裡知道了自己的兒子捉弄了龍先生,暴跳如雷地將屈平一頓死打,連屈夫人跪地哭求丈夫手下留情也不管用,最後要不是龍先生親自出面替屈平討饒,屈平最輕也得在床上躺上好幾個月。

有了這一次的教訓,屈平在這位龍先生面前算是徹底老實了,府裡其它的下人更是畢恭畢敬,想想大少爺得罪了龍先生都被打得死去活來,要是這個人是自己,恐怕家人只能去亂葬崗才能尋得到自己了。

但接來屈平倒是見識了這位龍先生的能力,也不知龍先生是如何操作,反正自從龍先生來,後,便有源源不斷地金銀流入到屈勇傑這裡,便連軍器盔甲也弄來了不少,極大地緩解了屈勇傑軍中盔甲武器落後的局面,幾個月時間,興州軍倒是鳥槍換炮,全軍上下煥然一新,士卒士氣大振,大有與天下精兵一較上下的心氣兒了。在軍中統帶一個營的屈平也是躍躍欲試,如今正是群雄亂戰,想要佔便宜,便得打出去。

屈勇傑自然沒有兒子和部下這麼容易衝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帶了一輩子子的兵的屈勇傑知道眼下的興州兵也就是看起來光鮮,距離強軍的距離還差得很遠,勉強對付呂小波張偉以前的流民軍那是綽綽有餘,真要同天下有名的強軍比起來,那還真不夠看。

「東家得封候爺之位,如今已是大楚頂級權貴,為何看起來不那麼高興啊?」長了一張死人臉的龍先生聲音低沉地問道。

屈勇傑微微一笑,搖頭道:「要是以前太平年節,如果我得封候,那自是高興得很,起碼也得擺上幾天酒席,遍邀好友來慶祝一番,但現在天下大亂,群雄並起,蜂火處處,有何值得高興之處?」

龍先生微微昂起頭,「聽東家的意思,倒是在抱怨故天子對你不夠恩寵啊,你辛苦數十載,也沒有換來一個候爺之位,只不過一敗於李清之手,便被罰出京城,險些做了流民軍的刀下冤魂,也是,換作是我,恐怕也是心有不甘。」

聽到龍先生略帶嘲諷的話,屈勇傑臉色一正,向著洛陽方向一抱拳,正色道:「龍先生錯了,故天子對屈某恩寵有加,一向信任,當時某家敗於李清之後,不,是輸在他的部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領之手,大損御林軍威名,丟了天子臉面,的確已無顏再在京城呆下去,天子體諒某家心情,讓某家來南方平叛,若非天子此舉,何有今日之屈勇傑」

龍先生微微點頭,「你倒是念舊。」

屈勇傑微笑,伸手一請,「龍先生,如今秦州戰事正酣,某家還有許多事要請教龍先生,咱們書房裡坐吧」

龍先生點點頭,「東家先請。」

進了書房,分賓主坐下,跟著進來的屈平便成了伺候的小廝,忙前忙後的替兩人泡好茶水,這才垂手站在父親身邊。

「秦州之戰,你怎麼看?」龍先生問屈勇傑道。

屈勇傑沉吟了一下,道:「寧王的心思實在難以琢磨,照理說,呂小波與張偉投靠他時間也不短了,對於這二人的才能應當有了一個充分的瞭解,此二人是斷然難以同蕭遠山對抗的,而寧王部下,並不缺能征善戰的名將可以同屈勇傑對壘,如果寧王派出這些人物來,以眼下秦州的十萬南軍而言,至少可以佔到上風,但眼下卻是蕭遠山穩穩地佔據著主動權,實在讓人看不明白。」

龍先生笑道:「有何不明白的,呂小波張偉聚集而起的流民軍,寧王並沒有完全掌握,這二個流匪手中尚有實力,既然如此,便讓他們去碰碰蕭遠山,打贏了,寧王當然是樂得其所,打輸了,消耗的是這兩個傢伙的人馬,寧王的精銳絲毫無損,甚至可以趁著此二人大敗虧輸的機會,將剩餘的流民軍徹底握在手中,你沒有看到前幾天彙集過來的情報麼,胡澤全已經到了呂張二人軍中,我敢斷言,如果呂張二人大大地吃上一個敗仗,軍事指揮權便會落入胡澤全之手,先前,寧王往流民軍中塞進來的大量基層軍官只怕便在等著這一天吧」

屈勇傑悚然而驚,「這些流民軍只需多加磨練,便會成為一支強軍,寧王用蕭遠山來消耗他們,未免是自折其翼吧「

「精銳如果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還不如沒有」龍先生冷笑道:「看著吧,等胡澤全全面接管了這支軍隊的指揮權,蕭遠山才會迎來真正的挑戰。」

「胡澤全老當益壯,軍略極佳,如果讓他指揮,秦州之戰倒還頗有看頭。」屈勇傑興致盎然地道:「蕭遠山也是老將,他們兩個碰在一起,倒是針尖對麥芒。」

「秦州之戰暫時還不會有什麼結果。」龍先生冷笑道:「蕭浩然與寧王兩個人都是老謀算,籌劃了數十年,一朝發動,豈是三五日便能見到結果的,這兩個反賊,我們便高臥一側,讓他們先打個你死我活吧」

屈勇傑大笑,「龍先生說得極是,看戲不怕台高,他們打得越厲害,於我們便越有好處。」

兩人正說著,外面突地走進一個人來,看樣子在屈府內地位也不低,逕直便進了書房,坐著的兩人都對他點頭示意,而屈平則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袁叔」

剛剛跨進書房來的是原朝廷職方司的指揮使袁方,整個大楚的特務頭子,當年遭了副手丁玉的暗算,險些一命嗚呼,後來得到安國公李懷遠派人援救,方才將他救了出來,一直隱藏在翼州,安國公本意是想讓袁方加入李氏的暗影或者是去定州幫助李清,但養好身體的袁方斷然拒絕。

「定州統計調司聲震天下,白狐清風能力卓絕,李氏暗影更是老牌的諜探組織,其首領李宗華與袁方當世並稱,我不論是加入統計調查司還是暗影,都將去給他們打下手,安國公,您是瞭解我的個性的,我豈是屈居人下之人?」袁方當時如是說。

安國公李懷遠對袁方的選擇表示理解,任由袁方來去自由,李氏不加干涉,後來當屈勇傑在興州崛起,袁方便有意來投奔這個舊時友人,李懷遠不禁同意放行,更是讓李宗華策劃,由暗影將袁方親自送到屈勇傑處。

「國公對袁某的滔天之恩,袁某銘記在心,來日必有回報」袁方臨別之時,簡簡單單地對李懷遠說了這麼一句,便揚長而去,李懷遠洒然一笑,倒是將李氏三候氣得夠嗆。

袁方來投屈勇傑,屈勇傑自然是倒履相迎,喜出望外,當即讓袁方全權負責興州的情報事宜,並授予他便宜行事的特權,而袁方來到這裡後,沒有費多大功夫,便將散佈在大楚各地的原職方司拉過來大半,是以屈勇傑的情報系統雖然算是後起之秀,但規模之大,絲毫不遜色於其它各大組織,如此人物,屈平安敢不恭恭敬敬。

「袁叔喝茶」屈平將茶杯雙手奉上,袁方卻不似龍先生那般覺得理所當然,站了起來,接過茶杯,微微點頭,「有勞小候爺了」

「什麼勞不勞的」屈勇傑笑道:「小兒輩服侍袁兄,那是理所當然,是他的福分。對了袁兄,今日前來,莫非又有什麼新情況?」

袁方放下茶杯,點頭道:「不錯,的確有新情況,卻是關於定州李清的。」

「李清?」房內二人都是動容。

「李清剛剛平定草原,實力想必損耗很大,難道這個時候他也想進兵中原,來插上一腳麼?」龍先生問道。

袁方搖頭道:「他倒是插了一腳,但卻不是進兵中原,而是自海路開始支援東方曾氏,這是我剛剛接獲得情報,李清龐大的水師十天前從復州海陵港口出發了。」

屈勇傑接過袁方手裡的情報,看了一眼,「袁兄真是好本事,這份情報只怕來自對方水師內部吧,否則怎麼會如此詳細?」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三人行

袁方微微一笑,卻不答屈勇傑的話,而是道:「李清自平定草原,又在草原一戰之後,背後下陰手,將盟友室韋人狠狠捅了一刀,如今不僅是草原,便連室韋人的地盤也落入他之手,年後他設立西域東西都護府,正式將這些地盤納入到自己的統制之下了。」

「此子雄才大略,心恨手黑,一戰而定草原及室韋人,非大謀略者很難做到,雖說此子將大楚數百年之痛一朝解決,但他也不讓人省心啊」龍先生歎道:「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當年首輔陳西言老大人一語中的啊」

屈勇傑也是無言,對於李清,他可是有著切膚之痛的。「龍先生說昨不錯,如果現在是大治之世,那麼憑著李清的才能,自然成為大楚的西域屏障,就算他遠征西域,再為大楚開疆拓土也不稀奇,但現在,他明顯已將目光轉到中原,開始他的佈局了。」

袁方點點頭,「不錯,此人野心極大,單看他能夠放下與蕭氏仇恨而與蕭氏結盟,藉機謀得并州,與呂氏簽定互不侵犯條約卻又佔據著盧州的長琦,羅豐兩地,並派水師暗助曾氏,便可知道他打得是什麼注意。」

龍先生搖頭道:「李清與寧王一樣,都是打著遠交近攻的主意,寧王助呂氏攻擊曾氏,李清便暗助曾氏對抗呂氏,兩家拖得時間越長,於李清便越有利,呂氏如果被曾氏拖垮,那定州鐵騎會毫不猶豫地自并州而入,全面佔領呂氏領地,而他的水師又在曾氏領地之內,到那時,水陸並進,曾氏除了向他低頭,還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屈勇傑打仗是把好手,對這些彎彎繞繞的謀略佈局卻有些遲鈍,聽到龍先生一番分析,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龍先生,如你所言成真,那到時候李清的勢力豈不是無法遏制了,想必到那時,就是他進兵中原的時候了。」

龍先生歎道:「就是這樣,李清這是正大光明的陽謀,便算你知道又如何,局勢所迫,你仍然只能看著他一步步走來,呂氏希望迅速擊敗曾氏,再掉轉頭對付李清,但李清豈會讓他如願,如果曾氏當真不敵,我料李清就算沒有準備好,也會悍然出兵,攻擊呂氏,使其陷入兩面作戰。」

「沒有破解之策麼?」屈勇傑道。

龍先生微微一笑,「也不是沒有,其一就是呂氏在極短的時間內擊敗曾氏,但這顯然不太現實,其二便是寧王出兵曾氏,與呂氏兩面夾擊,迫使曾氏投降,然後呂氏回身對付李清,將李清拖住。但這要有一個條件,便是寧王首先要取得秦州之戰的全面勝利,才有機會騰出兵力對付曾氏。」

屈勇傑搖頭道:「秦州之戰,寧王那有可能輕鬆獲勝,如今看起來,倒是寧王要先敗上一場。」

「還有一個機會。」龍先生道。

屈勇傑精神一振,道:「願聞其詳。」

「翼州」龍先生道。

「翼州是李清家族所在地,如果中原勢力中有任何一方突然進攻翼州,翼州危急,李氏肯定要命令李清提前入關參戰,這樣也可能打破李清的戰略佈署。」龍先生道。

袁方搖搖頭,「這不大可能,蕭氏如今不會與定州起衝突,而寧王更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挑起與李清的戰爭,如果激怒李清,徹底與蕭氏結盟,定州鐵騎跨入中原,寧王便要敗了。」

「如果我們去攻擊翼州呢?」屈平忽地道。

房內三人都笑了起來,「小子不懂就不要胡說八道。」屈勇傑笑罵道,「寧王與蕭氏都有實力對翼州動手,但卻不敢去捅這個馬蜂窩,而我們,是既無實力,也不需要去捅馬蜂窩。」

「父親大人也太小看我們定州軍了,據我所知,翼州也只有二三萬人馬,而且還有五千精騎去了定州,在兵力上反而是我們佔優勢,為什麼我們就沒有實力呢。」

龍先生搖搖頭,「屈平啊,你先去看看地圖吧,我們與翼州的接壤之地,只有一條狹窄的通道,而翼州自從李清崛起之後,便抱定了堅守的策略,翼州各險要重鎮,均是遍築堡壘,聽袁方說,這些堡壘都是李清在定州首創的稜堡,極難攻打,當年完顏不魯六萬大軍都沒有能打下撫遠,你想想我們這一點人馬當真去攻打翼州,只怕還沒有深入翼州本土,便給消耗完了,到了那時候,興州還能保嗎,我們身邊的兩頭猛虎都會一頭撲上來,將我們血淋淋的撕碎的。」

「如此說來,李清便沒有辦法遏制麼?」屈平不服氣地道。

「所以龍先生剛剛說李清所行乃是陽謀,他光明正大地布下局來,如何破局,不僅是我們要想的事情,蕭氏,寧王,呂氏等人又豈會看不出來,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清即便一環扣一環地布下局來,世事又豈能盡如他意,逐鹿中原,如果有這麼簡單,那蕭浩然與寧王又何必苦苦籌劃數十年?」屈勇傑笑道。

「你父親所說不錯,如今我們,卻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而已,但當務之急,卻是我們興州自身的實力需要迅速提高,屈兄,情報我來負責,軍晌龍先生為你籌劃,戰略佈局,外交溝通也是龍先生為你辦了,你所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了。」

「軍隊」屈勇傑站了起來,「龍先生和袁兄放心,有一年時間,我便能將眼下三萬興州兵練成精銳,二年,我可以練出五萬兵,如果有三年時間,只要晌銀保證,後勤無虞,我便可練出十萬兵來。」

龍先生笑道:「可別又練出的是當年御林軍那般模樣的精銳,被李清定州兵一擊而潰。」

被龍先毫不留情地揭了老底,屈平臉上露出怒色,但吃一暫長一智的他如今對龍先生可是只敢怒不敢言,而屈勇傑雖然老臉泛紅,但對龍先生的嘲諷倒是毫不生氣,很是認真地道:「龍先生所言極有道理,當年與定州兵一戰,對我而言如同當頭棒喝,將我徹底打醒了,李清說得對啊,沒有上過戰場的兵永遠也稱不上精銳,當年的御林軍只能算是好看的軍隊,而定州兵才是能打仗的軍隊,但眼下中原亂戰,想必我們興州兵是不會缺仗打的。」

袁方失笑道:「你也想步李清後塵,來一招瘋狗精神麼?」

「只要能打贏,別說是瘋狗,便是瘋牛,我也認了。」屈勇傑哈哈大笑。「雖說我不喜歡李清,但此人練兵確實厲害。」

屈平奇怪地道:「父親,剛剛您還說了,我們實力不夠,不能招惹翼州,但您剛剛又說我們興州不缺仗打,那我們能去打誰,翼州都不能打,那左近便只有寧王與蕭氏,他們更強大啊」

龍先生笑道:「我們不打翼州,是不想讓蕭氏或者寧王撿便宜,但蕭氏或者是寧王,我們並不是沒有機會去敲打一番的。」

「這話卻是如何說?」屈平大惑不解。

「這就要看時機了,對於我們興州,只要拿捏好時機,便能謀取最大的利益。」龍先生道:「興州的策略,便是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讓蕭氏與寧王保持均勢,簡單地說,便是我們看誰要輸了,落了下風,我們便去幫誰。總之,讓他們打得越慘越好,這個時候,即便我們去佔了某些人的便宜,他也不敢發脾氣,還得來我們這裡陪著小心,希望能將我們再拉過去。」

「這,這不是兩面三刀麼?」屈平咋舌道。

「孩子,這就是政治」袁方意味深長地道:「軍事從來都只是政治的輔助手段,為了達到政治上的目的才採取的手段。」

屈平似懂不懂地點點頭。

「李清能從區區一個校尉數年之內經營出偌大的勢力,東家,你如今的底子可比他當年要強上太多,你能做出他這番事業來麼?」龍先生喝了一口茶,道。

屈勇傑站了起來,意氣風發,「有龍先生的運幬帷幄,袁兄的鼎力相助,屈某當然有信心重塑大楚威信,將這些亂臣賊子統統斬於馬下。」

「還有我」屈平揮舞著拳頭,「兒子別的本事沒有,帶兵打仗,衝鋒在前卻是絕不人後。」

室內諸人都是大笑起來。

夜深人靜,龍先生孤零零地矗立在月下,仰頭看著一輪殘月,喃喃自語,「李清,李清,你也想躍馬中原麼?你是想重塑大楚之魂,還是想另起灶爐,再立門戶呢」

殘月無聲,幽然隱於雲後,只留給他一片黑暗和無邊的寂靜。

臨溪鎮,一場大戰正在激烈地進行著,張偉率領著一萬南軍,正猛攻著蕭天賜率領的一個營的御林軍,雙方在臨溪鎮外圍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為了防止蕭天賜掘堤放水,張偉每一次只投入一到兩個營的兵力,張偉打得注意便是消耗戰,你想放水,行啊,那也只能淹我前鋒,只要水一放,我後軍猛撲上來,你可就無計可施了。兩軍膠著在一起,在臨溪鎮外圍纏鬥。

「蕭將軍,怎麼辦,現在部隊傷亡很大,要不要將外面的兄弟撤進鎮子來,然後傳令放水」

一名御林軍官焦急地頭號蕭天賜。

蕭天賜嘿嘿一笑,「不慌,沾著這些狗東西,慢慢將他們引進鎮子裡來,我們則慢慢地撤向山神廟,我給張偉一個機會,讓他包圍我。」

「將軍,鎮子裡還有數千老百姓呢」御林軍官臉色大變。

蕭天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水淹三軍

駐守在臨溪鎮的蕭天賜手中只有三千多御林軍,佈置在外圍的只不過一千不到,僅僅只有二百騎兵,張偉將手下軍隊分成了數個波次,每個波次兩千人,輪番進攻數次之後,外圍防線終於告破,殘餘的數百名御林軍狼狽通回到鎮中,而緊緊咬住他們尾巴的南軍緊跟著便追了上來,兩軍開始展開巷戰。

御林軍精銳,甲冑精良,武器鋒利,而南軍卻是勝在人多,雖然損失較大,但仍然將御林軍逼得步步後退。鎮子中,不時地從一些小巷道之中鑽出小股小股的御林軍加入戰團,使擋在南軍前方的人始終保持在數百人左右,且戰且退。

聽到前鋒的回報,張偉大笑,回顧左右,「這個蕭天賜將軍出身,名氣倒大,想不到卻是一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如果他狠下心來,犧牲他的外圍守軍,放水下來,倒是能吃掉我的前軍,但現在兩軍膠著在一處,都已擁入到了鎮子中,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放水將自己也淹了。現在他居然使出這種愚蠢的添油戰術,除了替我的軍功薄上多加一些功勞之外,還有何用?」

伺候左右的一名軍官笑道:「那是自然,聽聞這個蕭天賜在京城之時,曾被李清的一個侍衛打輸,連相也破了,倒是既不中看又不中用,那裡是張副總管的對手,張副總管,我們現在怎麼辦?是不是全軍撲上去支援前面的弟兄?一舉奪下臨溪鎮?」

張偉哈哈一笑,「等一等,再派三千人上去試試。」小心無大錯,張偉經歷了前一次的大敗,現在已是沉穩多了。

鎮中南軍人數越來越多,從一些小巷道中不時會鑽出大股南軍,將御林軍截成數斷,傷亡越來越大。

「蕭將軍,前鋒頂不住了。」一名御林軍官叫了起來,站在他們這個位置,恰好可以看見前方激烈的戰況。

「邊打邊撤,再頂頂,張偉還沒有過來。」蕭天賜咬著牙道。

「將軍,再不將前鋒撤下來,就會拼完了」軍官的話裡帶上了哭音,看著朝夕相處的弟兄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心裡痛得不得了。

看了一眼手下,蕭天賜忽地拔出腰中鋼刀,道:「我去擋一陣,你留在這裡接應。」

軍官大驚,「將軍,你是一軍之主,怎麼能隨意離開,末將去。」

蕭天賜搖搖頭,「你功夫不及我,去了可能就回不來了。我去,記住,當我們退到離這裡還有一箭之地的時候,你馬上放信號給上游,放水。」

「是」那軍官點頭道。

「殺」蕭天賜舉起鋼刀,帶著幾個蕭家專門配給他的貼身護衛,一頭衝了下去。這幾個人武功無不是上上之選,一加入戰團,立即便將衝在最前面的數十名南軍斬殺刺倒,一時之間,倒讓他們殺回去了數十米,又救出了一股被圍住的御林軍。看到主將親自前來救援,御林軍士兵大振,狂喝聲中,渾身倒似有了用不完的力氣,刀槍並舉,居然開始了反攻。

「張副總管,敵將蕭天賜親自衝鋒,已將我軍擊退,現在對方正在組織反攻。」張偉聽著回報,冷笑道:「黔驢技窮,傳令,全軍給我壓上去,衝入鎮中,既然蕭天賜想要表現他的勇氣,那我成全他們。」

張偉全軍壓上,蕭天賜頓時抵擋不住,他與幾名護衛親自斷後,且戰且退,一步一步地向鎮西退去,而他們的身後,已是黑壓壓的看不到頭的南軍,要不是鎮中巷道狹隘,眼下他們就要陷入重重包圍之中了。

蕭天賜汗濕重衣,手砍得有些發軟了,心中卻是暗喜,臨溪鎮只有一條主街,其餘皆是一些極窄的巷子,兵力根本不可能展開,而這條獨街卻是一道極平緩的上坡,走在街上,不用心根本感覺不出來,而幾里長的街道走完,上下的落差已有數十米之多,蓄水之前,蕭天賜就精心地計算過,只要自己一方退到鎮西山神廟附近,水沖下來,就不會淹到自己,張偉以為與自己膠著在一齊,自己就不會放水,那可就錯了。

蕭天賜幾人斷後,南軍遲遲不能打開局面,軍中的張偉不由心頭火起,看到蕭天賜幾人有如無人之境,將自己的前軍一一斬殺在陣前,不由氣得七竅生煙,大吼道,「滾開,讓我來收拾他們。」

南軍盡量地擠在一起,給張偉留出一條通道,騎在馬上的張偉揮舞著手裡的熟銅鑭,大吼著衝了過來,一鑭便向蕭天賜當頭打下,蕭天賜卻是步戰,手裡的鋼刀上揮,一碰一拖,想要使個卸字決,卸開對方的力道,卻不想自己激戰半晌,力氣已是大不如前,這一碰之下,手腕劇震,鋼刀呼的一聲飛了個無影無蹤,張偉的熟銅鑭卻又橫掃過來,眼見便要將蕭天賜擊倒,斜刺裡一個長矛飛來,噹的一聲擋住張偉,另一人卻是舞著鐵棍,掃下張偉的馬蹄,只要掃實,張偉就會栽下馬來,無奈之下,張偉只能策馬後退,蕭天賜僥倖逃過一劫,身後已是撲出來兩人,一個挾了他一支手臂,便將他拖入到御林軍中,眼見著蕭天賜從自己手下逃生,張偉不由遺憾地咂吧了一下嘴巴。

頭上冷汗直冒的蕭天賜回頭看著騎在馬上,正瞪視著自己的張偉,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是時候了,果然,御林軍的身後,一支鳴鏑帶著尖銳的嘯聲直衝上天,遠遠飛上高空。

聽到家明顯是一個信號的鳴鏑聲響,張偉不由一怔,對方玩什麼花樣,難道還有什麼伏軍不成,不由自主地回頭一望,這一望不要緊,張偉卻是嚇得魂飛天外,一直拚命督戰向前,卻不曾想,此時一回頭,他居然很清楚地看到鎮子的另一頭,這代表著什麼,這代表著現在所處的位置比鎮子的另一頭要高得多,看到自己身後如同螞蟻般的手下,張偉大驚失色地喊道,:「撤退,撤退。」

一眾士兵莫名其妙地看著主將,正在大佔上風,眼看就要大獲全勝的時候,為什麼要撤退呢?張偉想走,但狹窄的街道上儘是自己的士兵,賭得嚴嚴實實,卻又能跑到那裡去,耳聽著隆隆之聲傳來,張偉臉如死灰。

蓄積多日的洪水一瀉如注,奔騰著橫掃著前面的一切,整個臨溪鎮除了鎮子西頭山神廟一塊極小的區域外,全部被洪水掃蕩一空,單薄的牆壁根本無法阻擋狂暴的水流,如同紙糊一般被摧枯拉朽般地衝倒,擁擠在鎮子裡的上萬南軍除了前軍極少部分逃到了高地,後軍極少部分衝出了鎮子,逃出生天之外,其餘的人都葬身魚腹,更有不少人被河水中的石塊,木料擊中,鮮血染紅水流。

大水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但卻足以讓張偉的南軍遭遇滅頂之災,河水過後,整個鎮子已面目全非,一尺多厚的泥漿鋪滿了先前的石板街,一些被沖毀的牆頭轉角,死屍層層疊疊堆集在一起,有南軍的,也有當地居民的。

張偉臉色蒼白,回望著轉瞬之間便已成人間地獄的臨溪鎮,自己的上萬軍隊就這樣煙消雲散了,而更可怕的卻是他們的身後,御林軍已整整齊齊地排列成橫隊,弓弩齊張,正穩穩地瞄準了他們。而此時,他的身邊,已只有不到百多人的士兵,也正面色蒼白地絕望地看著他。

蕭天賜得意非常,雖然自己冒了大險,不惜以身為餌,險些命喪張偉之手,但對比眼前取得的戰果,卻是相當值得的,看著絕望的對手,蕭天賜哈哈大笑,「張偉,還想附隅頑抗麼,棄械投降,我放你一條生路。」

張偉緊緊地握著手裡的熟銅鑭,臉色難看之極,從大勝大大敗,幾乎就在轉瞬之間,這一刻,他後悔極了,早知如此,就讓那個胡澤會來就好了,自己何苦自陷絕地,看著對方密密麻麻閃著寒光的弓箭,張偉心裡最後一點抵抗意志也消失殆盡,他**的,反正老子是造反才當的這官,給寧王當,還是給朝廷當,又有什麼區別呢,關鍵是現在要把命保住才是正經。想到這裡,他跨出幾步,扔掉了手中的熟銅鑭,屈膝跪倒,「張偉願意投降,蕭小將軍饒命」

有了張偉領頭,一百多南軍立馬扔掉手中的武器,在張偉的身後黑壓壓地跪滿了一地,亂七入糟地嚷道:「我們願意投降,蕭將軍饒命」

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張偉,蕭天賜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大喝一聲道:「放箭」

聽到蕭天賜的命令,弓弩手們幾乎是下意識地鬆開手中的弓弦,而張偉愕然抬起頭來時,眼前已是黑壓壓的一片箭雨,慘叫聲中,跪在最前面的張偉幾乎被射成了刺蝟。

「放箭,將這些反賊給我殺光」蕭天賜冷冷地道。

弓弩不斷地射出,一百多名放下武器的降軍頃刻之間便已做了亡魂。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冒險的夜襲

半夜時分,胡澤全躺在床上,卻是難以入睡,他始終放心不下張偉率軍去攻打臨溪鎮,蕭天賜並不是不學無術之徒,當初在京師之時向來也是以文武雙全而著稱,只是敗於李清侍衛之手之後,這才聲名大跌,世人為此而看輕他,但像胡澤全這樣久歷世事之人自然不會被這些表象所迷惑,蕭家世代將門,精心培養的後代又會差到那裡去,睡不著,索性穿了衣服起床,決定去軍營中轉上一轉,順便也巡視一番。

剛剛走出帳門,遠處軍營轅門處便傳來陣陣喧嘩,胡澤全一驚,伸手招來一名親兵,囑咐他去打探一下情況,親兵走後,胡澤全不由焦慮來安起來,心裡一陣不祥的預感總是揮之不去,等了片刻,自己的親兵還沒有回來,卻看到呂小波的傳令官一臉驚慌地跑了過來,心裡咯登一下,已是知道大事不妙。

「是不是張副總管那邊出事了?」胡澤全一把抓住那名傳令官,低聲喝問道。

傳令官一臉的驚慌失措,低聲道:「胡將軍,大事不好了,張總管在臨溪鎮中了蕭天賜的計,全軍覆滅,現在殘餘的少數人已逃了回來。」

「張總管本人呢?」胡澤全問道。

傳令官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據逃回來的士兵說,張副總管當時所處的位置應當不會被水淹到,不過他們先逃了,後來的事情不知道。」

胡澤全咬著牙,一把摔開傳令官,大步向著呂小波的中軍大帳跑去,一萬多軍隊全軍覆滅,這地南軍在秦州的戰略將形成極大的打擊。

跑到一半,轅門口又傳來一陣喧嘩聲,胡澤全抬眼望去,卻見一支南軍裝束的軍隊倒拖著旗幟,正狼狽地向著這邊奔來。

傳令官眼尖,驚喜地道:「胡將軍,打頭那人好像是張副總管,對了,肯定是他,張副總管喜穿紅甲,這人一身紅甲,肯定是張副總管脫險回來了。」

胡澤會哼了一聲,一萬軍隊對付三千御林軍,臨行之前,自己還給他提了醒,居然還是大敗虧輸,還有臉回來。

沉著臉,瞄了一眼已靠近轅門的殘軍,這一看之下,胡澤全的眼睛立時瞪圓,一跳而起,大聲道:「關門,關門,這是敵人,敵人,敵襲,發警報」拔出鋼刀,向著轅門狂奔而去。

傳令官莫名其妙,這明明是張副總管麼,怎麼成了敵了人?但馬上,他的眼睛也瞪圓了,嘴巴也張大了,那個身著紅甲的人騎著馬已到了轅門口,卻是左右開弓,將守慶大營門口的士兵砍倒,眼著縱馬踐踏而過,在他的身後,本來垂頭喪氣的士兵發一聲喊,突然之間龍精虎猛起來,潮水般地湧進營來,瞬間便將守在營門口的士兵砍殺殆盡。

胡澤全發現其中的奧妙不在別處,卻是在這支殘軍的隊列,這支過來的軍隊雖然丟盔棄甲,垂頭喪氣,但隊列卻凝而不散,分明是一種較為隱誨的攻擊陣形,到了自家轅門,還擺出這種隊形的還能是自己人麼?

拔腿向轅門口跑了幾步,卻見敵軍已在這瞬息之間佔領了轅門,胡澤全一跺腳,轉身跑向呂小波的大帳,來的敵軍並不多,如果能迅速組織起反擊,將這支軍隊攔在大營之中,全殲其也不是不可能的,此時,胡澤全最怕的就是炸營。

深夜之間,敵情不明,一旦炸營,便是神仙也挽回不了敗局。大營之中,還有三萬多士兵,而來襲之敵,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數千人,肯定是臨溪鎮的蕭天賜部,但想必在他的身後,成豐的一萬多就師左大營部隊也會聞風而來,只能搶在左大營援兵到來之前將蕭天賜部全殲,才能挽回局面。

蕭天賜襲營之時,呂小波正在詳細地詢問張偉的下落,相對於萬多人的損失,呂小波更為擔心張偉的死活,畢竟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夥計了,聽聞大水沖來時,張偉不會被水沖走,正鬆了一口氣的呂小波便聽到了猛烈的喊殺聲,猛地跳起來,衝出營帳,便看見胡澤全正急匆匆地奔過來。

「張總管,馬上下令集結軍隊,將這支敵軍全殲在大營內。」胡澤全急道。

「有多少人來襲?」呂小波急問道。

「不多,最多兩三千人」胡澤全道,「事不遲疑,這蕭天賜膽大包天,居然想來襲營,正好關門打狗。」

呂小波的眼光看向遠處,瞳孔了縮,對胡澤全道:「胡將軍,對方的援軍到了,你看」胡澤全驚訝回頭,卻見不遠處,一個個火把如同天上的繁星,一個接著一個地亮了起來,心裡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粗粗一看,只怕京城左大營在臨豐的駐軍已是傾巢出動了。心裡不由一陣絕望。

此時,大營之中火光沖天,蕭天賜部在大營之內縱橫無敵,大部分還在睡楚之中的南軍不是倒在鐵蹄之下,便是被活活燒死在帳蓬之中,僥倖逃出來,又要面對敵人的狂砍亂殺,一時之間,數萬人的大營內亂成一團。

「撤退,退軍」呂小波大叫道,翻身跨上侍衛牽來的戰馬,對胡澤全道:「胡將軍,來不及了,便是我們現在將軍隊集結起來,也不是對方的對手,馬上撤退,撤退。到後方集結。」

胡澤全歎了一口氣,看著亂成了團的大營,也爬上戰馬,五萬軍隊啊,就這樣垮了,也不知道這一撤退還能收攏多少回來。

呂小波這一跑,大營內更是亂成一團,數萬南軍終於炸了營,四處亂竄,逃向黑暗之中,對於逃走的敵軍,蕭天賜一概不予攔截,只是縱馬衝向那些勉強收攏了一些部眾的敵軍,幾次下來,南軍終於明白,如果隻身逃走,敵人便不會追來了。

看著火光沖天,亂成了一團的大營,穿著張偉紅色衣甲的蕭天賜終於鬆了一口氣,在他身後,那密如星火的火把並不是左大營的援軍,而是他安排了百多名士兵,將火把或綁在樹上,或綁上木桿,插到地上,等這邊攻擊一起,立即便依次點燃,而這百多名士兵則一人手持兩個火把,在這些火把之中跑動,造成一種大軍來援的假象,而此時的左大營派駐成豐的一萬多軍隊至少還要一個時辰才能趕到。

蕭天賜要全功,所以在他出發之後,他才將情況通報給臨豐。他的冒險再一次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明真相的南軍終於被他成功地逼得炸了營,三萬人,哼哼,如果是三萬隻兔子,又如何是自己這三千虎狼的對手。

他收起了兵器,也用不著他親自出手了,部下們正在兵營內肆意獵取著戰果,秦州之戰,將因為自己這兩戰的勝利,而出現轉折。

「李清,我一點也不比你差,只不過你的運氣比我好一點,如果當年是我在定州,那有你囂張的份兒」蕭天賜憤憤不平地想道。

以三千人大破南軍五萬之眾,想必族長老大人會很欣慰地。

一個時辰之後,左大營副統領田豐率軍趕到,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三千御林軍已結束了戰半,正看守著比他們多得多的俘虜,這一仗,已是在大獲全勝的情況下結束了,自己統兵急趕了半日,只是來收拾一個爛攤子而已。

看著得意洋洋向著自己走來的蕭天賜,田豐的心裡忽然湧起一陣不安,眼前對陣的是南軍中戰力最差的呂小波張偉集團,天賜可以輕鬆獲勝,如果以後碰上了強手,天賜這般冒險,只怕會吃大虧,其實最保險的便是等上一個時辰,與自己會合之後,會有更大的把握獲勝。但這事田豐只能壓在心底,不能說出來,雖然蕭天賜尊稱自己一聲叔叔,但從他的行事風格來看,明顯是要獨得全功,如果自己直指他的冒險,只怕會引起他的誤會,以為自己是沒有功勞可得才會指責他,搖搖頭,田豐決定不說,雖說自己是叔輩,但對方可算是自己的小主人。這事兒還是自己回去之後與蕭大將軍談一談。這種冒險可其一,但決不能行第二次。以後的敵人恐怕不會有這麼好對付了。

不過,能獲勝總是好的,這一仗,畢竟是打出了朝廷的威風,秦州的局勢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如果經營得當,收復全部秦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田豐笑著迎了上去。

呂小波狂奔了數十里,直到天明時分,才停了下來,收拾兵馬,兩個時辰之後,勉強有一萬餘人重新彙集到了他的旗下,後來趕到的人也終於讓呂小波搞清楚了情況,來襲營的便只有那麼兩三千人,呂小波又羞又惱,當場便要下令殺回去將這幾千敵人斬盡殺絕。

「夠了」胡澤全終於忍耐不住了,「這個時候回去,除了找死還有別的出路嗎,如果先前只有三千敵軍襲營的話,那麼我敢肯定,這個時候,在那裡候著我們的必定已有過萬敵人,難道成豐的那一萬多京師左大營是擺設嗎?」

被胡澤全一頓喝斥,呂小波又羞又惱,卻又無言以對。只得含羞帶愧以帶著一萬多丟失了全部輜重的軍隊退出了成豐縣。

成豐大敗的後果便是南軍開始在秦州收縮戰線,退出了大半個秦州,只在秦州保留了幾個險關城鎮作為據點和橋頭堡,而大敗而回的呂小波被狂怒的寧王斬首示眾,連胡澤全也被打了數十板子,呂小波張偉死後,留下來的五六萬流民軍重新整編,挨了板子的胡澤全成了這支重新整編過後的軍隊的統領,被用擔架抬著走進了這支軍隊的軍營,開始了署事辦公。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水師先遣

呈半月月形環抱著大楚的黑水洋廣闊無邊,從來沒有人試圖去黑冰洋的另一邊看一看,那裡到底有些什麼,整個大楚只有四支水師,以前的復州水師落到向顯鶴手中,完全成了他走私私鹽,聚斂財富的工具,十幾年下來,一支好好的水師便被敗壞得不成模樣,直到李清入主,復州水師這才翻身得解放,不論是在船隊規模,還是戰鬥力之上,都上了幾個台階,而在南方,寧王卻控制著大楚另外的三支水師,分別是登州水師,臨州水師,勃州水師,單從某一支單一的水師來講,他們比起復州水師都要弱,但三支加在一起,卻又遠遠地強過了復州水師。

大楚的水師從來沒有遠征黑水洋的計劃,他們的巡航半徑最遠的也只到達過黑水洋距大楚兩百公離處,舉目四望,仍是茫茫一片水原,做出這一創舉的當時大楚資格最老的水師將領龐軍頹然而返,他不敢帶著這支耗盡了他一生心血的水師部隊去冒險,即便是復州水師,在平定蠻族的過程中曾在海上航行了一個月之久,也只是貼著近岸航行,也不曾深入過如此遠的地方。

而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水洋上,倒是被官軍打得無路可逃的海盜們不得不揚帆遠走,深深地遁入到黑水洋的深處,也逃過官兵的圍剿,如果說起他們對黑水洋的瞭解,那絕對是要比官兵們高上好幾個檔次。

奉命遠航支援曾氏的鄧鵬看著自己劈波號身後那支遮天蔽日,浩浩蕩蕩的船隊,驕傲的同時,又在犯難,如此規模的船隊,即便深深地遁入地遠海,只怕也是難以瞞過南方的耳目,而此行他卻絕對不願意讓對方知道,假如南方調集起三支水師同時來對付他,那剛剛籌建不久的復州水師便要煙消雲散了。分散而行,整個水師船隊中包括自己,從來都沒有深入黑水洋如此之深,大海的可怕,作為一名水師將領,與之打了半輩子交道的鄧鵬,自然是深有體入,靜如處子,動如猛虎,即便是在他安靜的時候,那碧波如鏡的水面之下,也不知暗藏了多少陷阱,隨時會將疏忽大意者吞噬,連骨頭也不會剩下一根的。

大海是美麗的,大海也是可怕的。

商議良久,鄧鵬終是不敢冒險,他知道,這支水師傾注了大帥太多的心血,耗費了定復兩州大量的財力,絕不能輕易斷送。他必須先派出一支探險隊,率先去摸索出航道。只要摸出了航道,那復州水師就不會再是盲人摸象,走一步看一步,而是可以分成若干小隊,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行到東方。

鄭之元便是這支先遣探險隊的統兵將領。他率領著一支由一艘五千料戰船,兩艘三千料戰船,和五條千料戰船,組成先遣隊,提前了一個月,率先出發。

鄭之元所在的旗艦出雲號,除了在船上裝載著大量的軍械之外,另外搭載了兩百名水師陸戰隊,再加上三百名水兵兼船員,攏共有五百人,而三千料的戰船上便只有二百名水兵,千料戰船上,僅僅只有一百多名水兵,多餘的地方都裝載著補充物資。七條戰船組成的船隊先遠遠地駛向黑水洋深處,再折而向東,如此是為了避免被岸上的人發現這幾條戰船的航向。整個定復兩州,知道水量真正目的地的人並不多,大多的人只知道這是水師的例行出海訓練而已。

在海上走了半個月,一直風平浪靜,天氣極好,便是鄭之元也不得不感歎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時已五月,正是陽光明媚,春風襲之之際,天氣好時,站在出雲號的頂樓,凝視著溫柔的大海,看著無數的水鳥起起落落,或在海面低掠,或從天空俯衝,與陸之景象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這些水鳥不太避人,偶而還會有幾隻落在出雲號龐大的艦體之上,甚至於在甲板上漫著四方步,悠然自得。在大海上航行的人都不會去傷害海鳥,有的水手甚至會拿起一些作為魚餌和小魚小蝦去餵食他們。

艦隊航行的速度並不快,鄭之元估計,現在已遠遠過了二百公里的警戒線,南方水師應當不會發現自己,只是對於航道的陌生,讓他們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在整個船隊前方數里處,一隻千料戰船正在探路。而在出雲號上,書記官將海圖鋪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在走過的航道上標上記號。

兩百名陸戰隊員無所事事,每日除了擦拭刀劍,整理盔甲,閒得蛋疼,也有隊員耐不住寂寞,跑上甲板或者底艙,去充當一把水手,反正這些人都是水路皆宜,鄭之元對於這一明顯違反操作規程的行為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在大海之上太寂寞,而在水師之中,是嚴禁官兵之間互相賭博的,除了一些已玩膩了的遊戲,這些人委實找不出什麼新花樣了。倒是這兩百名水師陸戰隊的隊長,自己的親弟弟鄭之強的表現讓鄭之元異常欣喜,經過幾年的磨礪,這個原來飛揚跳脫,耐不住性子的弟弟如今已是穩腔穩板,看著將兩隻腳懸在船外,正在集中精神垂釣的他,鄭之元暗自點頭,看他現在這個樣子,誰會知道幾年之前,這小子還是街道之上的一個聲名狼藉的遊俠兒。

軍隊是一個大融爐,可以從根本上扭轉一個人的性格,大帥這話說得卻是地道,也不枉了自己在成立陸戰隊之時,托人說情,又搭上了自己的這張臉皮才勉強讓水師負責陸戰隊的將領同意接受這個傢伙,當然,這個當時極不情願參軍的傢伙在不久之後便讓人刮目相看,更是讓當初招收他進陸戰隊的那位老友笑得合不攏嘴,私下裡表示鄭之強這小子就是一當兵的命,眼下當初這個讓老爹老娘頭疼不已的傢伙如此已是振武校尉了,大帥對水師陸戰隊明顯是很看重的,官員的級別比起陸軍來說,同等規模的部隊,級別卻要高上一線,之強在這支部隊之中,前途遠大。鄭之元樂滋滋地想著。很有想去痛飲一番的心思。

但鄭之元安逸的日子很快便結束了,又走了兩三天過後,天氣陡變,看著黑沉沉的如同要壓下來的烏雲,鄭之元恨恨地啐了一口,他**的,這時節,也會有這樣惱火的天氣麼,大海還真是孩兒的臉,說變就變啊一邊招回前面探路的戰船,將整支船隊近可能地聚集在一起,所有的水兵們都忙碌了起來,五千料戰船的四貼風帆都放了下來,船上能移動的物體都被用繩索緊緊地加固,以免風暴來時移動傷人,此時,便連二百名陸戰隊員也被動員起來,加入到忙碌的隊伍之中。

夜幕快要降臨之時,如臨大敵的水量船隊終於迎來了他們遠航之後的第一場暴風雨。

首先是風,不像在陸上,風來之時,總是先小後大,逐漸加強,這裡,風一起,便像是風神被人**了一般,劈頭蓋臉便掀起數米高的大浪,重重地擊在船體上,將出雲號擊打得平移了數米,其它的船隻更是不堪。

風一吹起來便似乎沒有了止歇,雖然是水師,見慣了風浪,但那都是在近海,而現在,極目望去,除了波濤洶湧澎湃的水浪一波接著一波的湧來,目光所及之處,一無所有。

本來應當還有一個時辰才會入夜,但現在,天色卻已是模糊不清,鄭之元大聲下令道:「給各船發燈光信號,小心應付,緊跟出雲號。」

風浪愈來愈大,眼下已是掀起了十數高的浪頭,站在出雲號的低層甲板上,那水浪便如是從天上潑下,嘩啦一聲傾灑在甲板上,水兵們將自己固定在操作崗位上,只是在水浪襲來時,低頭略避一下,大多數時間,卻都是掙大眼睛,張開了耳朵,仔細傾聽著長官發出的號令,從而聽命令操作。

出雲號此時便像一架玩具船一般,被洶湧的風浪時而高高托起,時而又重重地落入谷底,起來時如同騰雲架霧,落下時卻如墜萬丈深淵,船至谷低,看到兩側那遠遠高出船體的風浪,不是久在大海之上討生活的人真會被嚇著。

兩百名水師陸戰隊被勒令回到了艙中,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艙壁之上,此時甲板之上,除了必要的操作人員,其餘的人都回到了艙中,鄭之強坐在門邊,一條強索環過腰際,將他牢牢地綁在艙壁,手裡卻還是緊緊地握著他的戰刀,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的隊員,很好,除了個別人臉色有些蒼白之外,大多數人都是臉色如常,有幾個甚至還在大聲地開著玩笑。

出雲號已是如此,其它比出雲號小的戰船境況更是堪憂,剛開始時,船隊之間還互相可以用燈光聯繫,到了後來,各船之間便已完全失去了消息,互相之間再也沒有了絲毫聯繫。

風浪持續了大半夜才停歇,風浪既去,船上的水兵已累成了一癱軟泥,一個個都軟倒在崗位上,此時,在艙內避風浪的人員衝出出來,將這些累了半夜的水兵們扶下來,而自己則替換上去。

水兵們完成了任傷,可以去休息了,但艦隊指揮鄭之元卻無法休息,雖然他也已是精疲力竭,但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因為他發現,在他的周圍,已沒有了一艘戰船,二艘三千料戰船和五艘千料戰船都無影無蹤,不知隨波逐流到了什麼地方。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誰搶誰

天色漸明,在原地下錨等待著船隻歸來的出雲號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沒有等到一稻船歸來,暴風雨過後,一輪驕陽躍出水平面,萬千道霞光映照在出雲號上,將船隻照得金燦燦的一片。不知從那裡飛來的水鳥停要光禿禿的桅桿頂上,好奇地看著刁斗裡正在了望的水兵。

鄭之元的臉色難看之極,什麼都能預料,什麼都能防備,唯獨老天爺無法估計,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便將水師先遣隊的所有計劃打成了泡影,看著形單影隻的出雲號,鄭之元哭一場的心思都有。

「怎麼辦,大哥?」鄭之強走到大哥身邊,看著咬著牙不住詛咒天氣的大哥,小聲問道。

聽到鄭之強的話,鄭之元猛地省悟過來,自己這不是在復州水師之時,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鄧鵬將軍撐著,而現在,自己則是這隻船隊的主心骨,如果自己露出頹喪的神情,只怕就會漫延到整個出雲號上的所有官兵。

「什麼怎麼辦?」鄭之元忽地露出笑容,倒是將鄭之強嚇了一跳,心道莫非大哥受此打擊,心智有些失常了麼,這時節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沒事吧?大哥?」鄭之強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鄭之元伸手敲了他一個暴栗,道:「有什麼好擔心的,雖然船隊失散了,但以他們的水上功夫,怎麼也不至於傾覆在海裡,只是暫時失散罷了,我們慢慢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探路,一邊等著他們,興許我們還沒有走上多遠,就能碰上他們,或者找到他們。」

看到大哥神智正常,分析事情有條有理,鄭之強放下心來,點頭道:「也是。」

「所有士兵各就各位,出雲號啟航。」鄭之元強打精神,下達著命令。看著碧波萬里的大海,鄭之元心裡卻湧起一股憂慮,如果這些船隻還沒有被風浪打翻,那根據昨天風暴的方向,只會將這些船隻吹向更深的大海深處,最怕這些船隻中有船傾覆,那隨著洋流,肯定會有船隻殘骸和士兵屍體流向海岸,一旦這些殘骸被南方發現,定州繞海路支援曾氏的戰略意圖將完全暴光。

「老天爺保佑」回到指揮室,鄭之元雙手合什,向剛剛還在痛罵的老天爺誠心祈禱。

雖然船上的數百名士兵在鄭之元的感染之下,心緒有所好轉,但上千的戰友和數艘戰船影蹤不見,仍然讓戰士們心裡蒙上一層陰影,昨天的那種風浪,連出雲號這樣的五千料大船都如同玩具,可想而知,那些千料小船所處的危機更甚。

出雲號在一片壓抑的情緒中緩緩向前行駛,刁斗之上,瞭望的士兵睜大了眼睛,想要在水天相接之處看到幾片帆影,但直到中午,仍然是失望。極目所處,除了水還是水。

已到了開飯時間,廚子弄好了飯菜,送上甲板,但卻沒有人有心情吃飯,鄭之元從指揮室裡走出來,拿過一副碗筷,走到廚子面前,讓廚子給自己舀上一碗,大口大口地扒起來,一邊扒一邊含糊不清地道:「吃飯,吃飯了,兄弟們,不吃飯怎麼有力氣趕路,怎麼有力氣去找戰友們,吃,都來吃。」

鄭之強第一個走了上去,緊接著陸戰隊員們排著隊,依次走了上去。

雖然食難下嚥,便士兵們仍然拚命往嘴裡塞著,將軍說得對,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找弟兄們。

「船,我看到船了。」

刁斗之上,瞭望的士兵忽地驚喜地大叫起來,在水天相接之處,幾片帆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大約有兩艘的樣子,看船隻的大小,大概便是失散的那兩船艘三千料戰船。

聽到了望士兵驚喜的大叫,士兵們一聲歡呼,丟掉手中的飯碗,撲到甲板之上,果然在視野之中,出現了幾個黑點。

「肯定是他們了,在黑水洋如此深處,應當不會有其它船隻。」鄭之強興奮地道,鄭之元點點頭,壓住心頭的興奮,一口一口地將飯扒到嘴裡,這一份沉靜,倒是讓鄭之強佩服不已。

「不是,不是我們的人」刁斗之上,那名士兵又猛地喊叫起來。

鄭之元心底一沉,手一抖,險些將飯碗掉在甲板上。猛地抬起頭,他大喝道:「是什麼人,看清楚了嗎?」

「是海盜,海盜」士兵大叫起來。

坐在甲板之上的鄭之元一躍而起,丟掉手中的飯碗,喝道:「準備戰鬥」

士兵們迅速丟掉手中的飯碗,幾個廚師快手快腳地收拾乾淨,抬眼看了一眼出雲號,鄭之元的臉上忽地露出笑容,出雲號的甲板堆積如山的軍械都被雨布蒙著,整個船隻看起來倒似商船,此時,那兩艘海盜船已是清晰可見,看樣子,對方是誤會了這是一艘商船,準備上來打劫一番了,在黑水洋上,經常有水師船隻幹著走私的活,像以前的向顯鶴就是這方面的行家,也許這些海盜曾打劫過這種模樣的船隻,是以有恃無恐地向這邊駛來。

一般官軍的水師的確不會出現單船出來巡邏,而且還深入黑水洋如此之遠,也只有走私的船隻才會為了避開水師官兵的打擊,而繞行如此之遠。

「饒你奸似鬼,今日也好好地吃我一頓洗腳水。」鄭之元冷笑起來,伸手招來幾名軍官,低聲吩吩了一番。

幾名軍官臉上露出笑容,會意地連連點頭,趕緊分頭去安排。

遠處,掛著一隻黑鷹的兩艘海盜船是盤踞在黑水洋之中一個名叫連山島的匪伙,規模不大,僅有兩艘三千料船隻,距這裡並不遠,只有一兩百里水路,今日卻是傾巢出動,不想卻有意外之喜,居然發現了一艘走私的樓船。

這伙海盜的頭子匪號就叫黑鷹,因為此人養著一隻黑鷹而得名,今天這艘樓船被發現就是得力於這只訓練有素的黑鷹。看著距離自己船隻越來越近的那艘樓船,黑鷹的嘴角不禁露出猙獰的笑容,自從被南方水師給趕進黑水洋深處後,日子是很不好過,只能偶而偷偷摸摸地出海,運氣好,能碰上幾艘商船,運氣不好,則只好餓著肚子,不比那些規模很大的海盜團伙,可以遠舫黑水洋的另一邊,一邊做著生意,一邊做著沒本錢的買賣,日子過得是有滋有味,而他們卻只能吃糠咽菜,這海盜當得也著實氣悶。

「弟兄們,看到了嗎,對面那艘船上堆集如山的東西,這一次全要便宜我們了,我們要發了。」黑鷹哈哈大笑地道。

一群海盜個個都是面露興奮之色,好久沒有開葷了,今天總算可以大撈一把,看那船隻極大,甲板上堆集如山的物資,都是舔嘴著唇,在船上又吼又叫,調整風帆,對準出雲號直駛而來。此時,他們已看到在對面的船隻上,有不少商人模樣的人正驚慌地跑來跑去,似乎在張嘴大喊著什麼。

「肥羊們,爺爺來了」黑鷹大笑,揮舞著鋼刀,吼道:「進攻,進攻近舷攻擊。」兩艘海盜船一左一右,向著出雲號的左右舷夾來。

指揮室內,鄭之元臉露冷笑,在蒙著的雨布之下,兩舷都佈置了幾台百發弩和八牛弩,而樓船之上,陸戰隊的隊員們張開一品弓,正在垛碟之兵蓄勢待發。

「來吧,來吧,讓你們嘗嘗什麼叫做箭如雨下。」鄭之元心裡了樂開了花,出雲號與其它船隻失散,連後勤補給都成了問題,難得正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這些海盜既然來了這裡,就說明他們盤踞的地方離此不遠,自己正好去匪窩補充一番,「搶老子,還不知是誰搶誰呢?」

兩艘海盜船上大概各有三百名海匪,此時,除了必要的操縱船隻的人之外,其餘的海盜都提著長矛,斧頭,勾槍,大刀擠在船舷邊,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看著樓船頂上那幾個倚著跺碟絕望的商人。

幾個力氣大的海匪將鐵錨在手裡舞著圈子,瞧準時機,大喝一聲,猛力揮出,幾道黑影越過兩船隻之間的間隔,鏗鏘有聲地落在這邊的甲板之上,鐵錨之間的鐵鏈迅速收緊,兩船被連在了一起,海盜們嗷嗷叫著,只等兩船接舷,便爬上對面的大船,大肆劫掠一番,出雲號比對方的船隻要高大不少,海盜們都擠在第二層的船舷邊,只等兩船接舷,便要跳過去大快朵頤。

砰的一聲,左邊的船隻先撞了上來,一聲巨響,兩船擠在了一起,出雲號向右邊猛力一蕩,恰好此時右邊的海盜船也擠了過來,出雲號頓時被夾在了中間,船身一陣劇震,鄭之元緊緊抓住船幫,目不轉睛地敲著對面,眼見時機已到,他大喝道:「動手」

蒙著的雨布猛地被掀開,展現在海盜們面前的是一台台的百發弩,不等到海盜們反映過來,嗡的一聲響,一隻黑色的箭雨撲天蓋地射了過來,一時之間,海盜的眼前除了弩箭,還是弩箭。

海盜船上,正準備大吼一聲開搶的黑鷹嘴大了嘴巴,足以塞進一個雞蛋的嘴裡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因為他完全被震住了。他親眼目睹了對面的肥羊船隻露出了一台台奇怪的武器,只一次齊射,擠在船舷邊的弟兄們便割韭菜一般齊唰唰地倒了下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投降

黑鷹見機極快,只一眨眼功夫,便知道今天踢到了鐵板上,這哪裡是什麼肥羊,分明就是索命的修羅,狗日的官兵,喬裝打扮來蒙騙老子,這下子可載到了陰溝裡了。

「斬錨,風緊,扯呼」黑鷹大吼道。

其實不用他吩咐,下面的海盜們也知道今天糟糕了,早有幾個人搶上前去,掄動大刀斧頭去砍鐵鏈,先前唯恐鐵鏈不結實,這個時候卻恨不得這鏈子是紙糊的就好。火星四濺之中,鐵錨斷開,船身一晃,與出雲號拉開了一小段距離,黑鷹長舒了一口氣,只要拉開與對方的距離,自己立馬就可以開溜,這些地方水道自己熟悉得很,逃跑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他的笑容很快便凝結在了臉上,對面的樓船上傳來陣陣尖嘯聲,那是八牛弩,這東西黑鷹是認識的,便是自己的船上也配備了有,只不過年代久遠,失修成了擺設,但眼前的八牛弩與自己常見的又分明不同,竟然一射便是四支長弩。更讓他膽寒的是,那些長弩的後面,居然拖著長長的繩子。

奪奪的聲音一連串的響起,帶著長繩的八牛弩箭深深地扎進海盜船上,將剛剛脫舷的海盜船又牢牢地困住。

「斬斷繩索」有海盜在大聲吆喝著,但對面的樓船之上,垛碟之後,一排排手執長弓,全身頂盔帶甲的士兵站了起來,閃著寒光的利箭遙遙對準海盜,一名海盜不知死活,縱身上前還想砍斷繩索,嗖的一聲,一支利箭立即將他穿胸而過。對面,一名對方將領正冷笑著兩根手指失捻起一支羽箭,又搭上了弓弦。

「投降免死」雷鳴般的吼聲在出雲號上響起,隨著喊聲,一排排全副武裝的水兵出現在出雲號的數層甲板之上。

看到對方的人數,再看看對手的武器,黑鷹臉若死灰,這他**的是從那裡蹦出來的神仙啊,一條船上,當他**士兵居然就有好幾百人。

出雲號上不禁是陸戰士兵,便是連水兵,也是武裝到了牙齒,為了適應水上作戰顛簸不停的特點,李清要求匠作營專門為他們設計了帶有鐵釘的鞋子,這樣便於士兵在作戰時不至於腳下打滑而失手。目前這種釘鞋,不僅水兵,水師陸戰隊,便連定州的特種兵們也都裝備上了,以便在特殊情況之下使用。

看到對方那一台台裝滿了粗如兒臂的八牛弩箭,和那比自己要多上近一倍的戰士,看看對方的甲冑,再瞄瞄自己的手下如同乞丐的裝束,黑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的海盜生涯就此結束了。

爽快地扔掉了手中的鋼刀,黑鷹高舉著雙手走出指揮室,站在舷旁,大聲道:「不要打了,我們投降」

隨著黑鷹的認命,殘餘的一兩百名海盜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抱著頭蹲在船上,而鄭之強的水師陸戰隊們收起弓箭,拔出鋼刀,從出雲號上躍到對面的船上,隨手從船上拉過繩索,將海盜們串羊肉串似的捆在了一起。

走到黑鷹身邊,看到剛才此人的表現,知道他就是這群海盜的頭子,鄭之強很是不滿地道:「喂,你這傢伙,恁沒骨氣,咋地老子一喊你就投降了,怎麼也要頑抗一下,讓老子過過癮再投降嘛」鄭之強心裡惱火,好不容易碰上一場真正的戰鬥,自己才射了一箭,戰事便告結束了。

黑鷹翻了一個白眼,心道讓你過了癮,老子們就會死光光,他**的這是那裡來的傢伙,看裝束不像是南方水師啊,難道是那幾個稱霸黑水洋的海盜集團,不過也不對啊,沒聽說他們有這樣好的裝備啊,奶奶的,肯定不是,如果那些傢伙們有這樣的裝備,還怕個屁的南方水師啊,早就衝上岸去大搶特搶了。

黑鷹被帶到了出雲號鄭之元的指揮艙內,而他的那頭訓練有素的黑鷹倒也是不離不棄,跟著他飛到出雲號上,停在指揮艙外的船欄上,一雙小眼睛透過窗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你叫什麼名字?」

「元剛,匪號黑鷹」黑鷹很老實地蹲坐在鄭之元一米遠的艙板上,回答道。

黑鷹?鄭之元看了一眼停在出雲號外的的那只神峻的黑鷹,「你會訓鷹?」

「祖上傳的玩意兒,不敢說懂,略通皮毛」元剛謙遜地道,不過眼神裡卻透出驕傲。

「就是這鷹發現了我們,你們才趕過來?」鄭之元有些好笑地問道。

「是啊,就是他發現的,可是他只能告訴我有幾條船,不能告訴我船上有你們這樣的軍隊啊,否則打死我,我也不會來的。」元剛有些委屈地道。真是成也黑鷹,敗也黑鷹,往常黑鷹給自己帶來的的財富,是美女,而今天帶來的卻是死神。

鄭之元哈哈一笑,「你們有多少人,老窩在哪裡?」

黑鷹眼神閃爍地道:「這位將軍,我們就這兩條船,所有的家當,人員都在這船上,四海為家,走到哪裡算哪裡罷了。」

鄭之元嘴角微微牽了一下,冷冷地道:「元剛,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不喜歡聽廢話,更不想聽慌話,如果你認為我是可欺的話,不妨再說幾句這樣的話給我聽聽。」

配合著鄭之元的話,鄭之強唰地一聲抽出鋼刀,笑道:「這位海盜老兄,你便硬氣一點兒,頂撞我們家將軍一次,我正好可以與你較量一番,放心,我給你機會,讓你和我公平決鬥可好?」

元剛眼睛一亮:「是不是我打贏了你就放我走?」

「我呸」鄭之強呸了一口,「就你這貨,也想贏我,嗯,這也說不定啊,你打贏了我,我還有兩百個弟兄呢,他們一個個地上,你將他們全部打倒了自然就走了」

元剛臉上的肌肉抽抽,見過無恥地,沒有見過這麼無恥地啊,原以為自己就夠無恥了,與眼前這位比起來,簡直還不上檔次啊。

鄭之元冷冷地掃了一眼鄭之強,鄭之強一縮脖子,不敢再多說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記住,最後一次機會,老實交待,否則我將你宰了,再去審你的手下,看看他們是不是和你一樣硬氣,那一個硬氣我就宰誰,我倒想看看,你們幾百個人中倒有多少人硬氣。」

黑鷹看著鄭之元鐵青的臉色,意識到對方不是在說笑,而身為海盜的他們,也知道海上的規紀,歎了一口氣道:「這位將軍,我們所有能打的人真的全在這裡,這兩條戰船也是我們的全部身家,至於將軍所說的老巢,那裡只有一些老弱婦孺而已。將軍去了又有何用?」

鄭之元一聽果然如此,這些傢伙的老巢離此一定不遠,「你們的據點距這裡有多遠?帶我們過去。」

元剛臉色大變,「這位將軍,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已是你們的俘虜,根據海上的規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是我們有眼無珠,技不如人,但那些老弱婦孺與此無關,難道將軍您要斬盡殺絕麼,這麼做可是壞了規紀,黑水洋上十萬水上弟兄個個都會與你們為敵。」

鄭之強看到元剛的神態,剛剛已蔫了的傢伙居然瞬間便硬氣起來了,看來這些婦孺老弱在此人心目中地位不低啊。

「誰說我要殺他們?」鄭之元反問道。

「那將軍打聽我們的老窩在那裡幹什麼,將軍如果不想殺我們,而是想要贖金的話,我黑鷹雖窮,但也能湊出幾萬兩銀了了,將軍只要放一艘船回去,一定就能替將軍將銀子拿回來贖取我們的性命。」元剛道,他以為對方打聽自己的老窩在哪裡,是為了劫財。

「你瞧瞧我們象缺錢的人嗎,還需要綁票勒索?」鄭之元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不要囉嗦了,實話告訴你,我們昨天遭了風暴,補給船走丟了,到你們據點去,只是為了補充一些物資,我要你們銀子有什麼用,能吃能喝麼?」

一聽對方是這個打算,元剛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聽說對方的補給船走丟了,又不禁在心裡暗悔,如果自己找上的不是這艘他**的猛獸,而是那條補給船,自己現在早就在老窩裡喝慶功酒店了,現在好了,偷雞不著蝕把米,連老本兒也要賠進去了。

「將軍真是不要為了斬盡殺絕麼?」元剛半信半疑地問道。

「你當我是殘忍好殺之徒麼?」鄭之元陡地惱火起來,「再推三阻四,就將你綁了鐵沉到黑水洋裡去,左右你的老窩離這裡不過一兩百海路,當老子找不去麼?如果是老子自己找到的,你們可就沒這麼好運氣了,給你戴罪立功立功的機會你不要,可不要怪老子心恨手辣」

元剛一跳而起,「別,別,將軍,我帶路,我帶路,這一帶的水路我熟得很,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能回到我家裡。」

被俘的海盜被囚禁到底艙,出雲號分出一部人去架駛兩艘海盜船,好在水師陸戰隊的士兵個個也可充作水手,人手倒是不缺,三條船排成一條直線,向著黑水洋的深處駛去。

黃昏時分,在眾人的視野之中,終於出現了一條黑線,再走得近些,便可以看出是一個方圓數十公里的島,但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的是,島上居然濃煙滾滾,一側停著好幾條戰船,居然正在攻打這個島子。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基地

看到島上冒起濃煙,元剛大驚失色,島上只有數十名守衛,其餘皆是老弱婦孺,而看停在碼頭上的幾條戰船,最少也能搭載上千士兵,這下休矣,島子上的家人肯定全完了。

「將軍救命啊」元剛一個轉身,噗通一聲跪倒在鄭之元的面前,大聲哀求道,也許憑藉著這條船上精良的裝備,能擊敗那攻擊島子的幾條船。

鄭之強神色卻有些疑惑,「大哥,怎麼像是我們的戰船啊?」鄭之元一聽,雙驚又喜,等出雲號再走了一截路程,果然出現在他們視野之中的,是在風暴之中走失的兩艘三千料戰船和三艘千料戰船,還有兩艘千料戰船不見影蹤,鄭之元心裡一喜之下,又是一沉,那兩艘船隻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此時,出雲號和駕駛另兩艘海盜船的水師士兵們都大聲歡呼起來,他們也都看到了攻擊這個島子的居然是失散的戰友,聽到對方的歡呼,元剛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先前還指望這些凶神來救島子上的傢伙,可他們居然是一夥的。

此時,另一邊也發現了他們,一艘三千料戰船分了出來,向這邊快速行來。

「將軍」這艘船的指揮官宋發明神情激動,「可算找著您了。」

一把抓住宋發明的肩膀,鄭之元神情激動,「弟兄們都還好吧,還有兩艘船呢?」

宋發明神色黯然地道:「將軍,那兩艘船沒能經住風浪,已經沉沒了,船上的弟兄一個也沒有救起來。我們只是等風暴過去之後,才在附近海域找到了大部分弟兄的遺體,還有一些弟兄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鄭之元默然半晌,道:「罷了,將軍難免百戰死,他們死在大海,也算死得其所了,對了,你們怎麼在攻擊這個島啊?」

宋發明道:「我們失去了將軍的消息,收斂了死難弟兄的遺體之後,我們便一路向東航行,心想將軍也是向這個方向,說不定還會碰上,可巧,我們在前進的途中發現了這個小島,本來大家也沒有想攻擊這個島,我們還急著找將軍呢,那知道,這個島上的人一看見我們,立即就燃起了烽火,更是縱火焚燒碼頭,我們一看之下,就知道這個島上一定是海匪,大傢伙一合計,準備收拾了他們再趕嘴,那知道攻上島子一看,根本就是一群老弱婦孺,現在大傢伙正在為難呢,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

元剛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們殺死了多少人?」

宋發明瞧了他一眼,心下奇怪這傢伙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但還是回答道:「殺什麼啊?一群連大刀長矛都舞不起來的老弱,只是看管起來而已。對了,你是誰啊?」

鄭之強大笑:「宋大人,這傢伙便是這島子的主人,海盜頭目元剛,匪號黑鷹,領著兩條船去打我們的主意,結果反被我們收拾了,喏,現在是我們的俘虜。」

宋發明大笑,「敢打我們艦隊的主意,你倒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啊,將軍,現在怎麼辦?」

鄭之元一揮手,道:「先上島,大家在海上漂了這麼久,正好上島子上去休整一下。

連山島,方園約四十公里,沿岸大都是陡峭的山崖,唯有一面較為平坦,元剛的碼頭便修建在這裡,島上兩坐山峰聳立,中間是一道較為低矮的小梁將兩座山峰連接在一起,山上鬱鬱蔥蔥,沿著山坡向上,在向陽的一面可以看見一些用木料搭建的房屋,而此時,在碼頭之上,上千的婦孺正目光呆滯地圍坐在沙灘上,在他們的周圍,全副武裝的先遺隊水兵正在看守著他們。

鄭之元掃了一眼,這些人以婦女孩子居多,老人則很少,還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殘廢,可能是在以往的海匪生涯中受了傷而致殘的,看到被串成一串的海盜們被押著魚貫而出,這些人臉上更是露出絕望的神色,人群之中,隱隱傳來啜泣之聲。

元剛隨在鄭之元的身邊,眼光盡量不去看這些人,但眼角卻還是忍不住掃視著人群,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元剛微微搖頭。看到鄭之強的目光看過來,趕緊低下頭,對鄭之元道:「鄭將軍,這碼頭和前面的那些木屋都是下面人的住所,我住的地方還在半山腰呢,我領將軍過去,元某雖然不富,但好歹幾萬兩銀子的身家還是有的,這就取了給將軍送來。」

鄭之元正想說話,人群之中,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忽地掙脫一個女人的手,向著這邊跑來,邊跑邊喊,「爹爹,你回來了。爹爹,抱」

元剛臉色大變,鄭之元看那小孩正向自己這幾人跑來,身後的女人正跌跌撞撞地追來,而這邊,卻只有元剛一個人。小孩跑到元剛的面前,伸出雙手,奶聲奶氣地道:「爹,抱抱」元剛臉上冷汗直流,鄭之元微微一笑,俯身將小孩抱了起來,看著元剛道:「你兒子?」

元剛想伸手去搶,但伸到一半,看著鄭之元臉上的微笑,卻又驚悚地收了回去,語氣乾澀地道:「是,正是犬子,今年剛滿五歲」那男孩被一個陌生人抱在懷裡,爹爹卻不肯抱自己,嘴巴一咧,便大哭起來,元剛又驚又怕,生怕小孩惹惱了鄭之元,緊張地伸出雙手,似乎是想防止鄭之元將那小孩摔在地上,此時,那女子也趕了過來,哭道:「亮兒,亮兒」

鄭之元一笑,便將那小孩順手遞給了那婦人,「元剛,這是你夫人?」元剛看到兒子被婦人接過,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正是,正是拙荊。」

鄭之元點點頭,「嗯,先找個地方我們歇一歇吧。大伙也累了。」

水兵們大都宿在船上,只有水師陸戰隊和部分水兵上了岸,島上的老弱早已被放了,只不過他們的男人們卻還被囚禁著。鄭之元在一間木屋內安頓下來,稍事休息了一下,便在一張簡易的桌子上打開了海圖,在其中的一個地方重重地標明了連山島的位置。

看了連山島的地理位置,再想想這島子的大小和險峻程度,鄭之元腦子裡不由冒出一個想法,鄧統領不是說要在遠海建立一個島鏈,用來鎖住南方水師麼,這個連山島是自己出海以來所遇到的這一個適宜修駐要塞的大島,而且可以作為復州水遇出海的第一個補給點。

如果要在連山島修駐要塞,那元剛這一幫人怎麼辦呢?鄭之元不由犯起了難,總不能殺了,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幼,殺之有干天和,自己也下不了這手。在屋裡轉了幾圈,腦子裡忽地閃過先前那個小孩的面孔,眼睛不由一亮,對啊,這個元剛如果利用得當,會成為自己得力的幫手,這廝在黑水洋深處混了這麼久,對這一帶的水文航道肯定熟悉的緊,有了這傢伙,自己的探險不知要少費多少功夫,不過這傢伙當海盜久了,肯定不習慣軍中嚴利的紀律,必須要找個東西束縛住他,讓他心甘情願地為復州水師效力。

鄭之元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今天可也累壞了,先好好地睡上一覺,明天再找這個黑鷹元剛好好談談。

離鄭之元住所不遠的地方,便是元剛的家,比起普通的海盜的家,元剛的住所也好不了多少,只是更大一些而已,屋裡的罷設更講究一些。

先前那個婦女抱著兒子,坐在椅子上,正緊張地問元剛,「當家的,現在怎麼辦啊,他們會殺了我們嗎?」

元剛瞄了一眼門外站著的兩名警衛,搖搖頭,「不會殺我們的,他們只是過路客,我運氣不好,撞上了他們,損兵折將,聽那位主事的將軍說,只會在我們島上補充一些物資,便會離開。」

婦人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明天他們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總之早些將他們打發走是正經。」

元剛苦笑道:「這還由得我們嗎,如果他們真的只是補充一些物資就走,難不成我不捨命不捨財,只是我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這事不會就這麼簡單的。」

兩人相對無語,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碰上了這等煞神。

第二天,忐忑不安,一夜無眠的元剛被帶到了鄭之元面前,鄭之元正在俯身瞧著海圖,見到元剛進來,笑道:「元剛,坐」

元剛乾笑了一聲,「鄭將軍,你們不是要補充物資麼,我已分吩咐他們都準備好了,食水,糧食,肉脯,總之,只要島上有的,我全都拿出來了。」

鄭之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就這麼著急趕我走?」

元剛趕緊擺手,「不,不,不是的,只要將軍願意,在這裡留多久就行。」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太過生硬,明顯地口不對心,不由尷尬地住了嘴。

「坐吧」鄭之元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元剛,你知道我們是誰麼?」

元剛茫然地搖搖頭,「將軍,看你們的裝束和行事,應當是朝廷的水師,可南方三方支水師我們就很清楚,並沒有你們這樣的啊。」

鄭之元點點頭,「這就對了,知道定州李清李大帥麼?」

元剛悚然一驚,「你是說滅了草原的定州李清,你,你是他的人,我,我曾聽人說過定州李大帥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對了,你們是復州水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鄭之元道:「不錯,我們正是復州水師,我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這時軍事機密,不過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恐怕會讓你很失望,我們準備在連山島修建一座基地,暫時,我們不會離開這裡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人質

元剛呆呆地坐在那裡,臉色有些蒼白,心裡不祥的預感此時得到了驗證,這些瘟神要在這裡,自己的家裡紮下根來,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偏生他們還是自己巴巴地跑去主動招惹而來的。

「鄭將軍,你們是官兵,是朝廷水師,大楚有的是富饒的土地和優良的港口,你們為什麼要來到黑水洋的深處來霸佔我們的家呢?」元剛語氣乾澀地道。

鄭之元嘴角微微牽了一下,「你們的家?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難道這裡就不是大楚的地方嗎?元剛,你是不是海盜當得久了,連自己是大楚的子民也忘記了」

元剛苦笑,「我們還算是大楚的子民嗎?鄭將軍,你們是復州水師,卻繞行大半個大楚,深入黑水洋,其意不言自明,元剛雖然是海盜,卻也不是耳目閉塞,不通消息之輩,這幾年,我也打劫過一些走私的商船,從那些商人那裡也知道一些大楚的事情,我們只是一些小毛賊,只想過一種簡單的生活,不想捲起你們的大事中去。還是請將軍大發慈悲,放過我們吧」

鄭之元目不轉睛地瞪著元剛,對方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知道些什麼?不要信口開河。」

元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將軍,你們的大帥有意爭奪天下是不是,你們深入黑水洋,還要在這裡建立基地,是想對付登州,臨州還有勃州的水師對不對?我們只是海盜,不想捲進這樣的軍國大事中去,這樣的事情不是我們這種小毛賊做得來的,這些事情一旦失敗,便是禍及九族的罪行,我做海盜,即便失手,也不會讓妻兒老小跟著掉腦袋。」

鄭之元冷笑,「元剛,你想得未免也太簡單了吧,我實話告訴你,自從你決定打劫我的艦隊開始,你們已捲了進來,而且無法脫身了。你想做一個簡單的海盜?當真是笑話,當我們深入黑水洋的時候,整個黑水洋都將成為戰場,你也好,還是其它的海盜也好,都只能選擇一邊進行站隊,不站隊就是自取滅亡,站錯了隊將來也是死亡,元剛,我現在正是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站隊,當然,你沒得選擇。」

元剛緊緊地閉著嘴,垂著頭,一言不發。

「你以為當海盜很簡單是吧,你老了,讓你的兒子繼續當海盜,繼續提著腦袋在海上幹這些殺人越貨的勾當?元剛,你沒有這個機會,其它的海盜也沒有這個機會了。連山島將成為我們復州水師在黑水洋上的第一座基地,而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基地在黑水洋之上建立起來,做為第一個投靠我們的海盜,我想你的前程會很光明的,而且,借此機會,抹掉你以前的案底,成為大楚一名正式的海軍軍官,讓你的妻兒有一個正正當當,清清白白的身份,難道你還不滿意嗎?」鄭之元厲聲道。

元剛心裡很清楚,鄭之元說得沒錯,擺在自己面前的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如果自己拒絕,那迎接自己的絕對是毫不留情的殺戳,而自己一死,連山島上其它的人也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垂頭喪氣地他哀歎道:「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我一個殺人如麻,手上血債纍纍的海盜,鄭將軍卻不也必蒙騙我什麼前程遠大,能讓妻兒老小活命就已很不錯了,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沒的選擇。」

鄭之元一笑道:「誰說海盜就沒有前程?元剛,你知道我復州大將過山風過大將軍麼?」

元剛搖搖頭,「不知道。」

「過大將軍是我復州三大主力師之一移山師的統兵大將,當年他也是一皆山匪,而且還打劫了我們的大帥,殺了我們大帥不少士兵,但你現在看看他,可是位高權重,一言九鼎之人了,元剛,在我定州,陞官發財從來不看出身,只要你有才能,便有你的出頭之日。」

聽到鄭之元的話,元剛精神稍微好了一點,「過將軍是你家大帥還沒有發跡之前就跟隨了吧,與我可大有分別?」

鄭之元神秘地道:「怎麼,你以為我家大帥我位份就到此為止了嗎?元剛,你剛剛不是還在說我家大帥所謀之事麼,一旦大帥成功,不,我家大帥肯定會成功,當時候,你可是從龍之功,這份功勞也不小吧,至少可以讓你蔭及子孫數輩。」

元剛苦笑,「如果失敗了呢,那就是九族皆滅。」

「我呸」鄭之元狠狠地啐了一口,「元剛,我沒見過我家大帥,沒見過我們定復兩州的氣象,我決定原諒你剛才說的屁話,好吧,不要費話了,告訴我你的決定。」

「鄭之將,這還要我告訴你嗎,你不是都已替我決定了麼,難道我還有第二條路選?」元剛道。

「當然,你自己決定那是主動投靠,與我強迫你那在性質上可是不同的,元剛,這可是我給你的機會,你不要就這樣放過了?」鄭之元笑瞇瞇地道。

「我願意加入復州水師,鄭將軍,你說吧,要我做什麼?」元剛無奈地道。

「第一步當然是安撫人心,勸說你的手下加入我復州水師,嗯,不願參加我們水師的也可以,那就在這島上安居下來,但不得離島一步,反正我們馬上要在島上大興土木,有的是事他們做。」鄭之元道。

「鄭將軍放心吧,我會勸說他們都加入復州水師的。」元剛站了起來,「現在我就去嗎?」

鄭之元道:「不忙,不忙,既然元剛你已決定加入我們,那就是自己人了,你的手下倒不慌,我還有事和你商量。對了,元剛,我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參將,不能給你封官許願,但我已決定馬上派人返回定州去,我想他們回來的時候,應當就會帶著你的任命狀了。」

「多謝將軍」元剛抱拳道謝,一想到自己馬上就成了一名朝廷水師,心裡只是覺得彆扭之極,「不知道將軍還要和我商量什麼?」

鄭之元拿出一張海圖,平鋪在桌子上,道:「你不瞧瞧這張海圖,我們一路行來,航道也就到連山島為止了,你熟悉這一帶,應當可以為我們再向前標柱一段吧?」

元剛點點頭,「嗯,從連山島再向前四五百里的水道我是很熟悉的。」

鄭之元大喜,遞給筆墨,「那就有勞了」

元剛提起筆,在海圖上有心地描繪起來,趁著這個空當,鄭之元派親兵招來了宋發明。

兩人等元剛描完,仔細核對了一番,都是面露喜色,鄭之元捲起圖紙,道:「介紹一下,以後就都是同僚了,這是復州水師振武校尉宋發明,是我這支先遣隊中出塵號的指揮官,發明,這是元剛,嗯,以後就是黑鷹號的指揮官了,元剛,你的座船以後就叫黑鷹號了。」

「多謝將軍賜名。」元剛道。

「我準備派宋發明校尉返回復州向我們統領報信,並送回這張已探測出來的海圖,而且我們要在連山島修建基地,需要大師的輜重,連山島雖然不缺木料大方,但還有一些東西需要從外面運進來,發明這一去,回來的時候就可以給我們帶來了,當然,還有你的任命狀。」鄭之元拍拍元剛的肩膀。

「多謝將軍」

「哦,對了,元剛,連山島馬上就會成一個軍事基地了,可是你們這裡還有不少的婦孺老弱,這人留在這裡不妥,讓發明將他們都帶回定州去,那裡一來安全,他們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二來去了之後,因為他們是軍屬嘛,去了定州就會劃定地方,分發土地給他們,也不用發愁生計。再說了,我看你們這裡小孩子不少,像你的兒子將元亮吧,也到了該起蒙的時候了,在連山島,連個先生都沒有,時間長了,豈不耽擱了孩子的前程。」鄭之元漫不經心地對正準備離去的元剛道。

元剛心裡一沉,沉默了一瞬,但還是點頭道:「我明白了,將軍,我會讓這些人馬上收拾東西,隨宋校尉去定州。」

鄭之元很滿意元剛的明智和知趣,「大帥會感謝你的。」

看著元剛離去的背影,宋發明有些遲疑地問道:「將軍,這人可信麼?」

「可信不可信,用了才知道。」鄭之元道:「我們在黑水洋上是初來乍到,他們則是地頭蛇,如果我們將他們一殺了之,那以後再碰上海盜怎麼辦,都殺了?發明,黑水洋上可是號稱十萬海盜,這些人中,不乏英勇善戰之輩子,能拉來一個,我們的敵人就少一個,我們的戰力就強一分。再說了,這元剛和他的手下,家下都在定州,他們還能翻天不成?」

「將軍深謀遠慮,末將佩服。」宋發明道。

鄭之元哈哈一笑,「自家兄弟,你用得著拍我馬屁麼?」宋發明也笑了起來。

元剛的家,元風默然無語地垂頭坐在桌邊,他的渾家則擁著兒子,嚶嚶地哭泣著。

「不要哭了」元剛心煩意亂地道:「能留下一條命來就不錯了,你們這一次去定州,雖然人生地不熟,也有著以你們為人質,脅迫我們的意思,但說不定也還是一個機會,聽說那裡人生活都不錯,至少你們不用再提心吊膽了,亮子也可以去上學了,跟著我在島上,難不成當真跟那個鄭將軍說得那般,以後也做海盜麼?好歹現在我也是朝廷軍官,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和亮子也可以跟著我享享福。」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女人哭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元剛揮揮手,道:「以前干海盜風險不是更大嗎,現在好歹也算有個靠山,我看這復州水師裝備極其精良,比起以前見過的南方三支水師強多了,你去定州,把兒子照顧好就行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項莊舞劍

新的一月,新的開始,在此泣血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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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發明帶著鄭之元的信件,已探測出航道的海圖,以及島上數百名老弱婦孺登上他的出塵號,與另兩艘千料戰船踏上返航的路途,碼頭上,元剛和他的下屬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出塵號帶著他們的親眷揚帆遠去。出塵號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元剛等轉過頭來,看著鄭之元,眼裡除了敬畏,還有一絲隱藏起來的怒火。

鄭之元明白這些人的心情,也知道他們對自己現在只怕是恨之入骨,但他不在乎,當這些人在定州落戶生根,過上了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安穩生活的信息反饋回來的時候,這些人不但不會再恨自己,反而會感謝自己給他們指了一條光明大道。現在他們恨自己又能怎樣呢,只樣在現階段他們乖乖地聽話就好,時間會解決一切,當連山島基地初具規模之後,自己甚至可以派他們中的一部分人親自到定州去看一看,親自體會一下定州的生活,到了那個時候,他們自然會死心塌地為大帥的大業而奮鬥的。

水師先遣隊這一次在風暴中損失了兩艘千料戰船,水兵減員兩百餘人,而宋發明等人長時間的搜尋也只找到了一百來具遺體,送走了宋發明等人,為這些死去的士兵營造的墳墓也完工了,鄭之元帶著他所有的戰士,以及元剛等人,來為他的弟兄們送行。

連山島兩座山峰相連之間,有一座天然生成的湖泊,現在,在湖泊的一邊,一排排整齊的墳瑩已挖好,刻好的墓碑整齊地碼放在一側。

「弟兄們,一路走好,我不能拯救你們的生命,只能為你們找一個好地方下葬了。」鄭之元向著面前一排排用粗樹桿釘起來的簡易棺村,行了一個軍禮。

隨著鄭之元行禮,千餘名復州水師官兵啪的一聲立正,軍旗平放,魂兮歸來的呼喚又一次響起。看著復州水師整齊劃一的動作,現場瀰漫著的莊嚴與悲傷的氣氛讓元剛等人也受到了感染,元剛甚至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死了,能有這麼一個葬禮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元剛」鄭之元衝他召召手。

走到鄭之元身邊,元剛問道:「將軍,有什麼事請吩咐」

鄭之元搖搖頭,「上一次你襲擊我們時,也死了不少弟兄吧?」

元剛臉色一黯,「是,將軍神武,元剛手下的弟兄死了一百多人。」

鄭之元點點頭,「沒有他們的死,我們也不會來到連山島上,便將他們也以復州水師士兵的身份安葬吧,我在信件中已經向我家大帥稟明,他們這些人中,凡是有家屬的也按軍屬對待,如果這些死去的人中沒有親眷去定州,但還有人在島上的,也按我復州水師陣亡士兵予以撫恤。」

元剛微微一怔,他還在擔心鄭之元要秋後算帳,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如此一來,這些人倒是去了一塊心病,當下感激地道:「將軍寬厚大量,元剛感同身受,在這裡先替他們多謝了。」

鄭之元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元剛,也許現在你心裡還有些怨我,但我相信,過一段時間以後,你會感激我的,咱們不妨打開窗戶說亮話,我不管你們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我們已在一條船上是不爭的事實,要想過得很好,要想有一個好前程,我們就心要往一塊想,事要一齊出力做。我也醜話說在前頭,你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心慈手軟的傢伙,該硬的時候我會比誰都硬,要是在這島上有人想扯後腿,胳膊肘兒往外拐的話,可以這些人來試試我的刀利不利。」

元剛垂首道:「將軍多慮了,連山島自元剛以下,心甘情願為將軍效勞,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你說錯了,我們都是為大帥效力。為大帥赴湯蹈火。」

「為將軍效力,也就是為大帥效力了」元剛笑道。

鄭之元看了他一眼,笑道:「也罷,隨你怎麼想吧,元剛,我已在信中推薦你為振武校尉,想必鄧統領和大帥都會給我這個面子,振武校尉離將軍只有一步之遙,從現在起,你和你的黑鷹號,只要盡心辦差,你的夫人,你的兒子在定州就會過得很風光。」

鄭之元又打又拉,加上數百人質在手,很快便將連山島上一干海盜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也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連山島上現在雖然人手不夠,不能夠大規模的興建基地,但一些基礎的工程卻是可以做的,最先動工的便是船塢和塢塞,一來是為了後續的船只有地方停靠,二來也是為了遇敵之時有險可守。除了做這些,便是整訓連山島海盜,這些人水上功夫極佳,比起復州水兵們,水上的技巧要強得多,但卻散漫慣了,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卻還需要一段時間。

就在鄭之元興建連山島基地的時候,在秦州對峙的南軍與洛陽左大營之間的戰局卻起了重大變化,胡澤全在挨了寧王一頓板子之後,卻又被委以前軍行軍總管一職,負責整訓呂小波,張偉在秦州的數萬殘軍,被擔架抬著走進呂小波餘波的大營時,胡澤全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一來這些軍隊中被安插了大量的南方基層軍官,能效地控制部分軍隊,二來胡澤全也算是與呂小波等共患難了,呂小波雖然被寧王一刀砍了,但胡澤全如此模樣進了大營,倒讓原先有些憤憤不平的呂小波餘部心氣稍微平了一些。

看到這一切,胡澤全方恍然大悟,為什麼寧王要打自己一頓板子,讓自己如此模樣進軍營了,如果自己好端端地跑來接受呂小波的遺產,說不定這其中某些傢伙就會大為不滿,從而生出事端來了。

這一頓板子挨得值。胡澤全雖然嘴裡哼哼唧唧,但心裡卻著實樂開了花,自己總算是能獨立掌握一支部隊了,想到一生的心願居然到了快年到花甲的時候在實現,遺憾之餘卻也生出時不我待之心,亂世出英雄,自己雖然已老了,但也要在有生之年,做出一番事業來,青史留名也並不是奢望。如果寧王大業得成,自己今日的功勞必將蔭及子孫。

顧不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胡澤全就這樣歪躺在擔架上,開始發號施令,經過近半個月的整訓,這支剛剛大敗過的部隊終於又重新煥發了生機,面貌一新,而這個時候,寧王的後勤補給似乎也忽然慷慨起來,大批的物資運進了大營。

胡澤全屁股剛剛能落座,便將目光瞄向了駐守臨溪鎮的蕭天賜,想打成豐,就必須先拔臨溪鎮,但怎麼拔,卻需要費一番心事,像張偉那般去攻打,根本是湊不了效的,苦思冥想數日之後,胡澤全拿出了一個計劃。

剛剛停息不久的秦州戰火重新燃起。

胡澤全大軍直逼成豐,數萬大軍呈兵在離成豐不到十里之處,由於胡澤全兵力上的優勢過大,成豐守軍放棄了野戰,而是縮回了成豐城,準備據城而守,伺機出擊,成豐守將田豐對於自己手下的這一萬多名京師左大營的士兵的戰鬥力還是相當自信的,雖然對方換了主將,但士兵卻換不了,短時間內,對方這數萬士兵在精銳程度上是不可能與自己相比的。而且自己守,對方攻,優勢更為明顯。五倍圍城,十倍攻城,胡澤全以四五萬兵力,便妄想打下成豐,那是在做夢。

胡澤全將大軍拉到離成豐僅有十多里地,他的後勤補給線便完全暴露在了臨溪鎮蕭天賜的攻擊範圍之內,為了保護脆弱的補給線,胡澤全的輜重車隊動則便至少是二到三千人的軍隊押送物次到成豐城下的大營,已確保蕭天賜不可能偷襲成功。

蕭天賜確實在瞄著對方的後勤線,如此甜美的果實放在他的眼前,他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去偷上一嘴呢更何況,剛剛獲得大勝的蕭天賜並沒有將胡澤全放在眼裡,以前的胡澤全只不是呂小波與張偉的下屬,難道比他們兩人還要高明一些麼?蕭天賜這些天一直在瞄著機會,準備給胡澤全重重一擊,雖然對方每次都有兩到三千人的軍隊護送,而自己也只有三千人,但只要抓住了時機,並不是不能再打上一個大大的勝仗,更關鍵的是,打掉了對方的後勤補給,成豐城下的對方大軍必將不戰自潰,那時候田豐乘勢出擊,全殲胡澤全所部也大有可能,如果成功,則這破敵首功則非自己莫屬。

蕭天賜心癢癢的。

而田豐在與胡澤全對峙了數天之後,看到對方始終沒有硬件攻成豐的意思,奇怪之餘,猛地想起臨溪鎮的蕭天賜,頓時冷汗直流,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只怕胡澤全攻成豐是假,誘使蕭天賜從臨溪鎮打出來才是真,如果真是這樣,那可以想到,胡澤全必然已佈置好了一個大大的圈套在等著蕭天賜。

「來人,來人」田豐大叫道。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問題是,現在成豐被胡澤全圍得跟鐵桶似的,自己的信使能突圍出去麼。田豐焦慮地想著,現在已顧不那麼多了,只能多派人出去,只要能突出去一個,便行了。

他給蕭天賜的口信只有一個,「千萬千萬不想走出臨溪鎮。」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意在沛公

田豐派出去的數撥人中,其中一隊是由他的親侄子田新宇領隊,田新宇正當壯年,有萬夫不當之勇,如果不是蕭天賜是蕭氏嫡親,田豐是斷然不會派他出去自蹈死地的,但田豐遍觀身邊諸將,也只有田新宇方有可能殺透重圍,去給蕭天賜報信。如果蕭天賜真地給胡澤全殺了,田豐相信齊國公蕭浩然一定會遷怒於自己的,雖說自己也算是他的親信了,但再親能親過他自己的孫兒麼?

數撥人分別向四個不同的方向突圍,田新宇不負田豐所托,在其它幾股信使全軍覆滅的時候,血透重甲的他在折損了大部分士兵之後,終於成功地突出重圍,狂奔十數里地,擺脫追兵之後,他迅速折向臨溪鎮方向。

田新宇知道,他現在是在與胡澤全搶時間。天快亮時,田新宇的戰刀倒斃在臨溪鎮外,田新宇顧不得心痛跟隨自己數年,心意相通的愛馬活活累斃,從馬上一躍而起,狂奔進了臨溪鎮。

但讓他心中一片冰涼的是,蕭天賜已在昨晚下半夜率軍出擊了,此刻臨溪鎮中僅僅只有兩百名留守的士兵。

絕望的田新宇顧不得解釋什麼,大聲喝令所有留守士兵備好戰馬,隨自己出擊,他希望能在蕭天賜中圈套之前將他攔住。

兩百名騎兵風一般地疾馳而也了臨溪,狂奔追向蕭天賜離去的方向。

兩個時辰之後,田新宇停在了一個山頭之上,從山頭向下看去,激烈的戰場就在眼下,蕭天賜的三千御林軍陷入了重重包圍,正被南軍抽絲剝繭一般,一層層地剝去外衣,而在陣中,蕭天賜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出。

「田將軍,我們殺下去,救出蕭將軍吧」一名御林軍大聲道。

田新宇痛苦地閉上眼睛,「對方起碼有兩萬人,我們便是去了又能起什麼作用,徒然為對方的功勞薄上添上一筆而已。走,我們走,隨我殺回成豐去。」

成豐城下,胡澤全正就著一碟花生米,意態悠閒地喝著小酒,不時有斥候流水價般地將前線戰況傳將過來,圍剿蕭天賜的戰場離這裡只有不到二十里地。

「胡總管,那蕭天賜窮途末路了,眼下已損失了一半人馬。」胡澤全的副將艾家新興沖沖跑來,「胡將軍,下令總攻吧,吃掉他,他可是蕭浩然的親孫子,拿下他,可以極大地打擊對方的士氣。」

胡澤全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酒,「慌什麼,叫兒郎們悠著點兒,慢慢打,慢慢打,不著急。」

艾家新奇怪地道:「胡總管,這是為什麼,我們在成豐城下耗了這麼天,不就是為了吃掉他麼?」

胡澤全冷笑道:「小艾,你以為我大費周章,想白了頭髮,就是為了蕭天賜這個狂妄自大的小兒,你錯了,他只是開胃小菜,我在等田豐。你去傳令,圍剿蕭天賜的部隊給我調一萬回來,蕭天賜那邊慢慢打,我要在這邊再給田豐佈個口袋,我倒想瞧瞧,田豐會不會出城來?」

艾家新恍然大悟,「胡總管,原來你想一箭雙鵰?」

胡澤全大笑,「蕭天賜沖其量只能算是一隻小鳥,田豐那才是雕,我們這一仗如果能吃掉田豐一部,那才算是大獲全勝。我就怕田豐烏*頭一縮,那可就沒辦法了。」

艾家新道:「蕭天賜身份特殊,被我們圍在這裡,田豐是蕭浩然親兵出身,算是蕭氏家將,只怕明知是圈套,也要跳將下來,將他的小主子救回去。」

「但願如此」

兩人正說著,一名親兵快步跑了進來,「總管大人,昨夜殺出城去的那員敵將又殺回來了,想突進城去。」

胡澤全笑道:「他想殺回去,就讓他殺回去,也好替我們給田豐報個信,嗯,戲要做得逼真一點,小艾,你親自去指揮,讓那員將領感到自己也是僥倖才殺回去的。明白了麼?」

艾家新呵呵一笑,「我明白了總管」

田新宇領著兩百多名騎兵,覷準了對方圍城的一個薄弱地帶,突然發起了攻擊,很快就衝進了對方的大營,但隨著前進的步伐,阻力也越來越大,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他,再勇武也架不住了,只覺得平時得心應手的長矛在手中越來越沉,幾首揮舞不動,心裡只是想停下來吧,休息一下。但理智告訴他,此時,只要自己稍微慢上一步,就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猛咬舌尖,劇痛讓他反而清醒過來,鼓起餘勇,大吼著向前,再向前。終於,面前一空,再無一員敵將擋路,而不遠處,城門大開,一彪騎兵正狂衝而來,那是來接應他的。

艾家新驅兵追趕了一程,見到城中救兵已至,而城上弩箭閃閃發亮,自己再追便要進入對方的射程了,當下一揮手,大叫道:「讓他去吧,鳴金收兵。」

衝入自家軍中的田新宇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載下馬來。

等他悠悠醒轉的時候,人已在城中,眼前是叔叔田豐關切的眼光。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叔叔,快去救蕭將軍,他被圍在三十里開外的草山,快要堅持不住了。」

田豐默然無語,顧左右而言他,「新宇,你還好吧,沒什麼事吧?」

田新宇急道:「叔叔,我沒事,只是脫力而已,你快發兵去救蕭將軍吧,再晚就來不及了。」跟隨田新宇殺進城來,僥倖生還的數十名御林軍齊齊跪倒在田豐面前,哀求道:「請田將將速速發兵。」

田豐站了起來,在堂中走了幾步,忽地回過頭來,看著田新宇,「新宇,你也是久經戰仗了,與對方的部隊也打了好幾仗,你說,對方戰力如何?」

田新宇遲疑了一下,道:「叔叔,對方的戰鬥力比以前要強得多,而且指揮調度也比以前要靈活多了。」

田豐點點頭,「是啊,你在草山之上,看到圍住蕭小將軍的有多少人馬?」

「至少有兩萬」田新宇道。

「是啊,兩萬,兩萬人啊,兩萬人打三千人,而且是早有預謀,打了大半天,居然還沒有全殲,你說,是胡澤全派出去的部隊都是軟柿子呢,還是御林軍的戰鬥力太高?」

田新宇一呆,想起自己兩次突圍都是險死還生,不由心生疑竇。「叔叔,你是說……」

田豐點點頭,「不錯,胡澤全掉了臨溪鎮的三千駐軍還不滿足,將主意打在我這裡了,新宇,你想想,我能派多少人出去救蕭小將軍,成豐城還要不要?我敢說,這個時候,胡澤全正眼巴巴地等著我呢?」

「可是叔叔,我們要是不去救蕭將軍,坐看他全軍覆滅,日後如何向蕭遠山將軍和國公爺交待啊?」田新宇黯然道。

「這是我的事」田豐斷然道,「蕭遠山將軍與國公爺都是帶老了兵的人,不會看不出胡澤全的這一點小花樣,斷然不會因為此事而為難我。你放寬心吧」

轉身對著堂下的數十名御林軍道,「你們也都聽明白了吧,不是我不去救,而是如果我去了,勻們只會遭遇更大的失敗。」

幾十個御林軍齊齊地叩了個頭,一名軍官大聲道:「將軍的苦衷我們明白了,將軍不能去,但我們可以去,我們願與御林軍兄弟同生共死。」幾十人爬將起來,便向外走去。

田豐大怒,怒喝道:「站住,你們要去送死麼?」

「幾千兄弟都沒了,我們幾個也不敢獨活。」領頭軍官強悍地道。

「來人,給我將他們綁起來」田豐大聲下令,隨著他的話單剛落,一隊士兵跑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兩人服侍一個,統統按番在地,一根繩子串了起來。

胡澤全等到日頭偏西,也沒有等到成豐城中有什麼動靜,搖搖頭,「田豐不愧是齊國公帶出來的大將,果然厲害,我雖然知道他能看穿我的計策,但有蕭天賜這個餌,本以為他就算知道有毒,也只能咬著牙關吞下去,但沒有想到田豐居然有如此擔當,連小主子也不要了,好得很,有這樣的人做對手,打起來才有意思,小艾,傳令前線,發動總攻,給我吃了他們。」

艾家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胡澤全又叫道:「等一等。」想了片刻,笑道:「小艾,還是你去,記住,留一條生路給那蕭天賜,讓他逃生去吧」

艾家新一楞,「胡總管,殺了他或者逮住他,可都是大功一件啊,怎麼能放跑他?這,這,寧王會怪罪下來的。」

胡澤全嘿嘿一笑,「放心吧,寧王殿下定然會明白我的心思,放了蕭天賜,便是在他與田豐之間種下了一根毒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作的,嗯,打仗嘛,我還是願意碰上蕭小將軍這樣的,田豐這樣的老狐狸,越少越好,越少越好啊」

天黑時分,蕭天賜在幾位貼身家將的護衛之下,拚死殺出了重圍,遁入黑暗之中,心裡卻是猶如一隻毒蛇在廝咬,他恨,恨自己怎麼就中了對方的圈套,恨田豐近在咫尺,卻不肯發兵前來救援,生生地讓自己三千精銳化為了泡影。

「田豐,枉我叫你一聲叔叔,想不到就為了上一次襲擊呂張大營我率先行動,沒有讓你分上一點功勞,你便如此陷我於絕地,坐看對方圍攻我而不救援,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心在流血的蕭天賜直奔秦州城。

秦州經此一戰,南軍挽回了先前的戰略頹勢,再一次轉守為攻,而成豐而成了一座孤城。

秦州風雲變幻,大軍你來我往,而此時的定州,卻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虎子的心事

整個大楚打得一塌糊塗,此時,唯有定州復州并州李清鎮西候治下這一片淨土,在平滅西蠻之後,定州難得地迎來了數月的寧靜,沒有戰爭,沒有了侵襲,連土匪也被剿得一乾二淨,如今的這三地,在李清的治理之下,真可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來形容。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如果你這些都沒有,是個一無所有的外來戶,不要緊,如果你會種田,馬上就會分成你一片田地,並在第一年為你提供基本的生活費用,只需要你在以後分期償還就可,並可享受一年的免除所有稅收的優惠。如果你連田都不會種,這裡也有無數的手工作坊,可以讓你去工作,掙得生活所需。

這裡的平靜讓無數因戰火流離失所的百姓蜂擁而來,短短的數月時間,李清治下的百姓便多了近十萬人,而李清是來者不拒,他現在治下地廣人稀,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人口湧入,在大楚其它豪門視為洪水猛獸的流民,在李清看來卻是未來一兩兩銀子的收入,自己只需要在前期少量投入,就可換來以後大量的稅收,和源源不絕的士兵。

一切都在按照李清的心意進行,呂逢春率領的北方軍隊猛攻曾氏,而曾氏自知實力不如,聰明地實行了堅壁清野,放棄了大片的土地,而堅守一些大城重鎮,由於提前得到了情報,這些大城重鎮準備充足,足以支撐長期的防守,這為後方重新佈置第二條防線贏得了寶貴的時間,而更讓曾氏放心的是,李清承諾的支援已經出發,而且只要他們支撐的時間越長,李清出兵北方呂氏的可能性就越大。

以空間換時間這是曾氏制定的總的戰爭策略。看似曾氏抵抗北方呂氏的最前沿順州被呂逢春切割得支離破碎,只餘下一個個孤城苦苦支撐,但反過來,因為這些孤城的存在,呂逢春的大部兵馬也被切割成一支支單個獨立的部隊,互相之間缺乏有效的支援。

呂氏看似在順州取得了大片領土,但先前的戰略目標完全沒有得到實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呂氏一步一步被不情願地拖入到長期戰爭的泥沼之中,不拔掉這些孤城,呂逢春就不敢大舉進軍,但要拔出這些釘子,又談何容易。

而在秦州,南軍與蕭氏打得更為激烈,雙方你來我往,在秦州展開激烈的爭奪,胡澤全擔任南軍在秦州的指揮官以後,南軍以兵力上的優勢,暫時壓制住了蕭氏,但相信隨著蕭氏增派援兵,秦州將成為新的一個絞肉機。

最讓李清看不懂的則是興州的屈勇傑,原本在李清的估計之中,屈勇傑只可能在南方與蕭氏的戰爭發動之後,選擇一方加入,但事實卻讓李清大跌眼鏡,屈勇傑不知何故,居然籌到了大批的軍晌物資,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便訓練出了數萬很不錯的部隊,讓寧王與蕭浩然同時投鼠忌器,居然讓他在興州左右逢源,混得風生水起,而原本一皆武將的屈勇傑,在文治之上居然也是井井有條,屢遭叛亂流匪塗毒的興州在屈勇傑入主之後,境內大為安定,大股土匪被清剿一空,剩餘的也只能龜縮在深山大澤之中苟顏殘喘,興州,居然呈現出一種大治的氣象。

所有這一切,都不得不讓李清重新審視屈勇傑這位曾經的御林軍大統領。而清風帶來的情報更讓李清對屈勇傑有了幾分忌憚,袁方,這位前朝職方司的指揮使也投奔了屈勇傑,要知道,以前的袁方在朝廷位分上,比起屈勇傑是要高的,如果能讓這位能臣級人物也甘心情願地為屈勇傑效力,可見屈勇傑確有過人之處。

監視興州所有的一切,這是李清下達給清風的命令,一時之間,大量的統計調查司外勤湧入興州。諜探界新星白狐清風與老牌特務頭子袁方的較量在興州拉開帷幕。

雖然有興州這個不確定因素的存在,但這並不影響李清的好心情,他一向是以我為主,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以了,至於敵人或者暫時敵我不分的人,能抑制那是最好,如果實在不能抑制,那最終還得靠己身的實力來較量。李清不認為屈勇傑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

如今,李清鎮西候府治下,擁有定復並三個州和廣闊的草原及關外的大片土地,合計丁口已有數百萬,擁有呂師,啟年師,移山師和新近成立的姜奎統領的常勝師,這四個主力師擁有士兵十萬餘人,另外再加上馮國統帶的三州守備部隊一萬餘人,東西都護府楊一刀部,關興龍部各一萬餘人,李清實際能調動的兵力多達十五萬人。

民生之上,三州都已踏入正軌,將并州納入治下之後,三州在糧食之上基本已能做到自給自足,但李清仍指使商貿司想盡一切辦法,從中原收購糧食進行了屯集,雖然中原大戰,糧食已成了戰略物資,成了各州的禁運物資,但在大量財富面前,總有一些人會鋌而走險,悄悄向定州走私糧食,而除了這些見不得光的交易之外,定州更是向各大勢力售賣武器,食鹽等,但結算卻不用金銀,而是指定只能用糧食結算,各種措施齊下,李清在短短數月之內,已經屯集了足夠三州一年的食用糧,而且這個數字每日還在增長。

亂世之中,什麼最重要,糧食,有了糧食,便能維治治下的穩定,能維持軍隊的戰力,打仗,首先打得便是後勤,這一點,李清比起其它各大豪雄有著更清醒的認識。金銀的確很可愛,但在特定的時候,卻又是最無用的東西。

定州現在是最放鬆的時候,除了必要的戰略警備部隊之外,其它的部隊都解除了戰爭狀態,轉入了訓練,休整之中,一連經過三四年的戰爭,大部分士兵也都到了一個極點,是時候讓他們放鬆放鬆了。

而這段時間,成了定州最喜慶的日子,大量的光棍們找到了媳婦,一個接著一個地成親了,在定州各個地方,基本每天都會聽到喜慶的鎖吶鑼鼓聲。李清也開始成天開始穿梭出現在一些中高級官員的婚禮之上,特別是軍中,李清帶出來的部隊軍官基本都是新興的武官團體,高級軍官平均年齡較低,層次軍官用不著李清出席,他們也不敢奢望李清前去,但從振武校尉之上,李清卻是只要有時間,便會去送上一份隨喜,略坐上一坐,喝上一杯酒,即便實在沒時間去,也會派鐵豹去送上喜錢以及祝辭。

但這一段時間卻讓唐虎極為難捱,唐虎光棍一個,人又豪爽,好交朋友,好友遍及軍中,大量的軍官結婚,喜貼總是少不了他一份,接了貼子,便得準備一份賀禮,幾個月下來,送禮送得唐虎面如土色。口袋之中空空如也,而他的手中,現在更握著一份極有份量的喜貼,大將呂大臨唯一的親弟弟,參將呂大兵的新婚大喜。

滿臉愁容地坐在李清書房門口,唐虎苦思冥想著在哪裡去弄一些不掉份兒的賀禮去,別人看唐虎光鮮得很,大帥的影子,最得大帥信任的人,還能窮了去,其實唐虎大大咧咧,並常錢財來時,都是左手來,右手去,手中根本沒有什麼餘錢,而去他也沒膽子收黑錢,要是讓大帥知道那可不得了。但呂大兵身份不同,與他交情也非同一般,這份賀禮要是差了,不但自己沒面子,呂大兵也沒有面子啊。

唐虎想得出神,李清在書房中連叫了他幾聲也沒有聽到,有些奇怪的李清走出書房,便看到唐虎正一臉愁容,歪著腦袋,一隻獨眼看著天空悠悠的白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虎子」李清大叫一聲。卻將唐虎嚇了一跳,瞄見李清站在書房門中,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帥有什麼吩咐?」

李清看著他的神態,有些好笑道:「虎子,你要想什麼呢,我叫你幾聲都沒有聽到,這讓尚先生知道了,只怕又得打你板子。」

唐虎訕笑道:「大帥恕罪,這卻不能讓尚先生知道,現在雖然不至於挨板子,但一頓罵是少不了的。」唐虎與李清相處久了,知道李清其實是相當隨和的人,他雖然敬重,但倒不怎麼怕他,但尚海波卻讓他有些畏懼,永遠是那麼一本正經,永遠是那麼公事公辦,有時唐虎怎麼看也從尚海波身上看不出什麼人情味來。

「看不出我們虎子也有心事了啊?在想些什麼呢?說出來讓我替你參詳參詳?」看公文看得有些累了,李清也想放鬆一下。

「其實,其實…..」唐虎支支唔唔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大帥,其實我是想問您借一點錢。」

「借錢?」李清不由失笑,「看你以後還大手大腳不,嗯,你參將的軍晌也不低吧,怎麼搞成這副模樣,再說了,你差錢兒了便跟我說,難不成還讓我的貼身大將為錢發愁不成?」

唐虎大喜,「大帥,有您這句話,我算是放心了,您知道的,我一向是左手來錢右手花光,但這一段時間,實是在喜事太多,當是隨喜錢我都送出了上百兩銀子,實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了,喏,現在呂大兵這廝也來湊熱鬧,也不知道等到下個月我發了晌再結麼,弄得我為難之極。」

李清大笑,「原來是送人情送窮了,嗯,你說得這也是個問題啊,虎子,有沒有想法你也找個媳婦結婚算了,將先前送出去的一把都撈回來,你如果成親,我送你大大一份禮如何?對了,虎子,你成天跟著我,有沒有意中人啊,如果有的話,我來給你作這個伐,不管你看上了那一個,有我去做媒人,對方總得給我三分薄面吧?」

唐虎黑臉瞬間紅了,紅得發紫,扭暱不安地看著李清,看一眼,低下頭去,又看一眼,再低下頭去。

李清大奇,想不到唐虎真有了意中人,平時看他不哼不哈地,看來在男女之事之上,也不是沒有開竅啊。

「真有意中人了,是誰,說出來,我去給你做中。」李清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唐虎對自己衷心耿耿,早點讓他成家立業,也算了了自己一樁心事,說實話,與唐虎這幾處相處下來,自己已更多地將他視做自己的親人了。

「大帥,有有一個,不過有些困難,也不知對方瞧不瞧得起我啊您瞧,我又不能帶兵打仗,做一個正兒八板的將軍,又不能知書識禮,還是一下殘廢。」唐虎不安地道。

「我呸」李清有些怒了,「虎子,你咋能如此瞧不起自己,帶兵打仗又不是沒個人都有這個才能,你的才能不在這上面,而且你雖然沒有了一隻眼睛,但失去的這一隻眼睛,在我看來,卻是你的勳章,誰敢瞧不起你?告訴我,是誰,我倒想看看,誰敢瞧不起我的唐將軍」

唐虎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卻讓李清有些失色,感到很是棘手起來。

媽媽個熊的,虎子你怎麼就喜歡上這個女人了呢?李清揉起了額頭。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秀色可餐

鍾靜

從唐虎嘴裡蹦出來的這個名字是李清想也不曾想過的人選,她居然是清風座前第一愛將,被授參將的統計調查司鍾靜。

自小習武,久走江湖的鍾靜武功極強,隱隱有定州武功第一人的實力,雖然沒有清風那等風華絕代的容貌,但卻也是一個美貌端莊的女子,從平日不多的接觸來看,她也是一個眼界頗高的人,不然也不會到了現在這個年紀還雲英未嫁,小姑獨處了。

如果是別人,李清自信一說就准,但鍾靜就說不准了,如果鍾靜不願意,她倒也不會直接拒絕自己,但只要跟清風一說,清風橫插一槓子進來,這事兒基本就黃了。

「咳咳,鍾靜啊,虎子你原來鍾情的是她啊,咳咳,虎子好眼力,好眼力」李清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唐虎雖然夯,但並不蠢,一看李清的神態,便知道李清很犯難,雖然有些失望,但卻仍然笑道:「大帥,你也不用為難,虎子也知道,自己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也只在夢中想想罷工了,倒不曾真想將她娶進門來,我這癩蛤蟆倒也與眾不同,吃不吃得到天鵝肉沒關係,只要天天能看到天鵝便心滿意足了。」

李清先是一怔,接著便放聲大笑起來,唐虎的這一番表白倒是讓他出乎意料之外,不過唐虎的自卑倒也激起了他的傲氣,唐虎除了沒了一隻眼睛,其它地方又那裡比那些五官端正的人差了,論起對自己的忠心,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像唐虎這們的人。跟在自己身邊,唐虎從來無慾無求,不求陞官,不求發財,如果唐虎真這麼想的話,依他現在的地位和與自己的親密關係以及自己對他的信任,那錢財還不是嘩嘩地裝進他的荷包。現在好不容易他提出了一個要求,雖然有些為難,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虎子,這事兒雖然有些為難,但大帥來為你想辦法,嗯,總有法子讓你如願以償的。」李清捶捶唐虎的胸膛。

唐虎遲疑了一下,道:「大帥,我雖然喜歡她,想娶她,但也不想勉強她,您可不要逼她。」

李清詫異地了一眼唐虎,「好小子,我倒真是小瞧了你,好吧,我不逼她,這事兒我來想辦法。

李清思索了片刻,這事兒還真得第一個讓清風首肯,有清風相助,想必便會事倍功半。「走,虎子,陪我去統計調查司。」

「大帥,這時候去統計調查司幹什麼?」唐虎瞧瞧天色,奇怪地道。

「你是真夯啊」李清怒道,「你想娶鍾靜,我們不去統計調查司,還能去哪裡,難道我一紙命令將鍾靜招來,然後對她說,啊鍾參將,虎子想娶你,你便嫁給他吧這樣成嗎?」

唐虎一下就慌了,「啊,大帥,現在就去說,不不不,我不去,您讓豹子陪您去吧」

「沒出息的東西,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就是喜歡,怕什麼你,就你現在這副模樣,將來真將鍾靜娶進門,鐵定便是一個一輩子被她騎在頭上的貨色。」李清笑罵。

唐虎低下頭,小聲道:「能被自己喜歡的人騎在頭上,也是一種幸福啊」

李清一下子楞住了,一下子便想到了清風,唐虎甘願為了心愛的人受委屈,而清風為了自己一直以來受了多少委屈啊

看到李清一下子變了顏色,唐虎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道:「大帥,我去,我去就是了。」一挺胸膛,一馬當先便走了出去,大有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倒讓李清從失神中清醒過來,心情複雜地跟著唐虎出了門。

清風沒有想到這個時光李清會過來,看著李清出現在自己的辦公房之外,趕緊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道:「將軍,出了什麼事了,您居然親自過來了?」

李清看著案上堆集如山的文牘,再看看清風略顯蒼白的面孔,不由有些心疼起來,「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你嗎,瞧瞧你自己,都成什麼模樣了,現在又不是戰時,有些事情可以放到明天再做嗎?公務永遠是辦不完的。」

聽到李清關心的話語,清風心裡一陣甜蜜,抿嘴笑道:「將軍,情報工作不同於一般事務,我們這一攤子必須要走在共它公務的前面啊,才能讓我們定州有備無患,能防患於未然啊,將軍過來的正好,我在興州發現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東西,正想找個機會去給你說呢」

李清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別,今天我們不談公務,我另外有事跟你談,收拾一下,回你的住所去說吧」

清風看了一眼李清,忽地滿面飛紅,胡亂收拾了一下,輕聲道:「走吧,將軍」清風本就生得風華絕代,這突然顯露的女兒嬌態一下子讓李清砰然心動,上前一步,將清風擁在懷裡,雙手環著她的腰肢,一低頭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粗硬的鬍鬚紮在吹彈可破的面孔之上,粗重的呼吸一下子讓清風迷醉在眼前這個男人從骨裡透發出來的一股野性,險些便軟癱在對方的懷裡。

「將軍,虎子和鍾靜都在外面呢」她掙扎了一下。

李清又深深地吻了一口,這才放開她,退後一步,笑道:「也罷,反正今天辰光還長著呢,我們有的是時間。」

清風含羞橫了他一眼,媚態橫生的她讓李清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穿過滿院的合歡花樹,回到清風的居所,鍾靜早已準備好了酒菜,退出來並替他們二人關上房門,一回頭,卻看見唐虎正滿面通紅,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不由奇怪地道:「喂,你今天哪有不對嗎?是不是一看到我,面又發癢,想找揍啊」

唐虎哼哧哼哧地道:「也不見得就是你贏」

鍾靜哧地一笑,「就你,打了這麼多次,有哪一次是你贏了的?」

「你是勝了,但也不太輕鬆,每一次你不是也著了我的拳腳,哼哼,要不是看你是女子,打起來我縮手縮腳,你哪是我對手,我最擅長的是便是殺敵,像你們這種江湖比武較技的功夫,我自然是比不上的,但真上了戰場,可就說不定誰輸誰贏了」

聽到唐虎的話,鍾靜大怒,「呸,難道我沒有上過戰場,好,今天我們再來打一場,也用不著你縮手縮腳,今天我不將你打得你媽媽都認不得你,我就不姓鍾。」

唐虎哈哈一笑,「打便打,不過我媽早過世了,如果她還有靈的話,你就算把我打成豬八戒,她也是認得我的。」

鍾靜哧的一聲笑了起來,「別淨貧嘴,讓我瞧瞧你是不是又有長進了,走,我們走遠一點,不要驚擾了大帥和小姐」

房中,滿桌的酒菜紋絲未動,房門一關,早已被清風撩撥得欲罷不能地李清攔腰橫抱起清風,逕直走進了裡間,一番**過後,李清疲乏地躺在床上,清風伏在他寬闊的胸膛上,纖細的手指在他強壯的肌肉上輕輕滑過,頭伏在李清肩上,滿頭青絲散開,覆蓋了大半張臉,露出的一小半臉蛋上紅暈仍未散盡,側耳傾聽著李清強健有力的心臟聲,身子卻仍是八爪魚般絞著李清。

兩人稍稍平靜了一下情緒,清風小聲道:「你還沒吃飯吧,我服侍你洗浴,然後先用飯吧」一邊說,一邊掙扎著想要起來。

李清手一用力,又將清風按倒在自己身上,笑道:「有你我便飽了,沒聽說過嗎,秀色可餐啊」

清風掙了一下沒有掙脫,嗔道:「淨瞎說,也就你欺負我手無縛雞之力,要是我有鍾靜的功夫,看你還敢這麼欺負我」

一提起鍾靜,李清忽地想起今天來的目的,一下子坐了起來,伸手將清風擁到懷裡,刮了一下她挺拔的鼻子,笑道:「你一說倒提醒我了,今天我來找你,還真的與鍾靜有關。」

清風吃吃地笑了起來,「將軍,你別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連我的護衛都瞧上了吧?」

李清嘴一扁,伸手在清風的大腿內側狠狠扭了一把,疼得清風哎呀一聲叫了起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不是我看上鍾靜,而是另有其人,我這不是找你來商量了嗎?」

清風大奇,「什麼人這麼大面子,居然能勞動你來做媒人?」

李清嘿嘿一笑,側耳傾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隱隱傳來的打鬥聲讓李清會心地一笑,「你說外面這兩個傢伙,一見面倒沒有別的什麼事好做,就是打來打去,可憐唐虎,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清風是聰慧之極的人,一聽李清這話外之意,猛地明白了這人是誰,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了李清半晌,「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我看這兩人倒是挺投緣的,我就沒見過鍾靜為什麼這麼不待見唐虎,你知道不,這種情況一般只代表兩種可能,一種是鍾靜真看唐虎不順眼,另一種便是鍾靜對唐虎有那麼一點意思。」李清道。

「鍾靜是多麼心高氣傲的人,她,她怎麼會看上唐虎?兩人也不般配啊」清風訝然道。

一聽這話,李清倒不高興了,「虎子那一點配不上鍾靜了,瞧你這話說得,你也沒問問鍾靜,說不定兩人王八看綠豆,還真對了眼了呢?我找你是讓想辦法,可不是讓你往外拐的。」

清風笑道:「我自是沒有意見,不過鍾靜跟我久了,如果她不願意,我可不許你逼她。」

李清一笑,「我是哪種人嗎?這事兒啊,你私下問問鍾靜,如果她願意呢,我便來做這個中人,如果不願意,我就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這樣就不會難堪了,對吧?」

「我還當你真是想我了才過來呢,搞半天原來是挖我牆角來了?」清風故作生氣狀。

李清眨眨眼睛,一個翻身又將清風壓在身上,在她耳邊低低地道:「這你可錯了,我是真想你了,這事啊,只是順帶,找你才是正經」

見李清當面瞎話,清風正想反駁,卻不防李清的大嘴湊上來,將她一嘴的話全堵了回去,只剩下幾句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我願意

又是一個艷陽天,當第一縷晨光撕破霧氣,破空而出,將光芒灑在滿院的合歡花樹上時,李清打開房門,與清風走了出來,兩人一出門,就被門外的唐虎嚇了跳,腦袋上纏上了紗布,唯一的一隻好眼也腫成了一條縫,滿臉的於青,看到李清與清風相攜出門,本來坐在院裡的唐虎一下子跳了起來,哎喲一聲,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很明顯腿上也受了傷。

李清的眼睛不由瞇了起來,看樣子昨晚唐虎又被揍得不輕啊,清風臉色也有些不豫,鍾靜這也太不像話了,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李清搖搖頭,無奈地一笑,對唐虎道:「還能走吧,能走的話就跟我回去吧」唐虎嚥了一口唾沫,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清風,跟著李清一趄一拐地離開了統計調查司。

兩個人剛剛離開,鍾靜有些畏畏縮縮地出現在清風的面前。

清風臉色一沉,道:「跟我進來」

走到房內,清風沉著臉坐下,「鍾靜,你可真是本事大啊,唐虎來一次,被你揍一次,知道的人清楚你們是在比武較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有多跋扈,連將軍的貼身侍衛都敢揍得面目全非,你這不是給我添亂子嗎?還嫌我不夠煩嗎?」

鍾靜有些委屈,輕聲解釋道:「小姐,昨天唐虎話說得凶巴巴的,我還以為他又練成了什麼招數,才特地來招我的呢,您知道,我和他動起手,都是全力以赴的,以前和這個夯貨比試,他動起手來簡直就把我當生死敵人,招招都毒辣得很,那知道他昨天話說得凶,手上卻軟得可以,我一時沒有收住手,就成了這樣了」

清風心裡好笑,這傢伙正央將軍來作伐,見到你這當事人,嘴上雖然不服軟,手上當然就軟了,難怪會吃虧。

「你坐吧,鍾靜,你對唐虎怎麼看?」清風問道。

「唐虎?」鍾靜抬頭瞄了一眼清風,「人倒是蠻有意思的,有時憨的可愛,有時卻又極為討人嫌。」

清風心裡一動,「你怎麼一見面就和他打架,倒似你們兩個前生就是冤家似的,唐虎從不主動招惹別人,你對其它人也不是這樣,怎麼你們兩人互相倒都似看不對眼似的。」

鍾靜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與唐虎在一起,挺輕鬆的,打打架,倒可以放鬆一下。」

清風點點頭,:「說得倒也是,統計調查司的確是壓力極大,你又處在這個位置上,更是出不得任何錯處。鍾靜,你是不是喜歡唐虎?」

奇峰突出,鍾靜一下子被震住了,呆呆地看著清風,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這有什麼難回答得嗎?」清風直截了當地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過我瞧你們兩人的樣子,倒是有趣的緊,你知道大帥昨天過來是為了什麼事嗎?」

鍾靜吶吶地道:「不是來找小姐您的嗎?」

「哼哼,他呀,是來為他的貼身大將做媒的,唐虎想討你做老婆呢將軍怕直接跟你說,你一口拒絕,那就沒有迴旋餘地,雙方都難堪,所以來探我的口氣呢」清風有些不滿地道:「鍾靜,我跟你說,你如果喜歡唐虎,那我也沒有什麼話說,如果你不喜歡,倒也不必在意將軍哪邊,自有我來替你擋著。」

鍾靜低下頭,一言不發。

清風道:「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也覺得你們兩人不太般配,你武功高強,人又長得好,嫁給唐虎的確是不太合適,找個機會我替你在將軍那裡推了。」

鍾靜抬起頭,臉色漲得通紅,「不,小姐,我願意」

鍾靜不同意清風倒是很理解,但鍾靜一口答應,清風倒是有些驚訝了,「鍾靜,這是終身大事,女人別的都可以錯,就是不能嫁錯人,你不要認為這是將軍來作媒,就違心地答應了,一切都有我呢」

「不是的」鍾靜小聲地道:「小姐,我自幼習武,行走江湖,見慣了江湖險惡,爾虞我詐,後來跟了小姐,在統計調查司更是見到了更黑暗的一面,心都有些累了,像唐虎這樣憨直的人真的是極少見到,他雖然醜了點,但人樸實,作為一個男人,也有擔當,嫁給他,我也沒什麼委屈的。」

清風默然無語,鍾靜的這一翻心語,何嘗又不是說到了她的心事呢,她的心也累了,鍾靜可以找一個唐虎這樣的人作為她寧靜的港灣,累了的時候可以去歇息一番,可自己連這一點也都是奢望,自己這一生注定只能在驚風惡雨之中拚鬥,至死方休了。

「鍾靜,你想清楚了,如果我把這話說給將軍聽,將軍一旦開口,這事就算定了,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清風最後一次告誡鍾靜。

鍾靜站了起來,對著清風深深地施了一禮,「小姐對鍾靜的關愛之情,鍾靜感同身受,但鍾靜願意嫁給唐虎,絕不反悔。」

一天之後,清風來到了李清的書房,唐虎照例泡了一杯濃濃的茶來,看著半杯子的茶葉,清風搖搖頭,「虎子,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以後給我泡茶,不要放這麼多茶葉?」

唐虎摸摸腦袋,「我又忘了」

李清笑著從桌上拿起一張銀票,對唐虎道:「虎子,前天你不是還在找我借錢麼,喏,這個給你,去給呂大兵準備賀禮吧」

唐虎大喜,上前接過銀票,「多謝大帥了,這一下可救了我的急了,哎呀,大帥,怎麼這麼多,就算我與那小子關係不錯,也用不著一千銀子這麼多吧,最多一百兩就搞定他了。」

李清哈哈大笑,「給呂大兵的賀禮用一百兩,剩下的可是給你的。」

唐虎滋滋牙,道:「大帥,我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平時都在帥府吃住,也用不著什麼錢,再說了,馬上也要發晌銀了,用不著,用不著,您還是給一張小的吧」

李清歪著頭看著他,「用不著?虎子,你馬上要在定州城置辦一套房子,還有傢俱啊等等什麼的,如今這定州城的房價可是翻著個的往上漲啊,即便你唐參將出面,置辦一套像樣的房子只怕也要好幾百兩銀子吧」

唐虎眨巴著眼表看著李清,忽地象明白了什麼,臉都綠了,「大帥,你不會不要我了吧,我在帥府住得好好的,干吧要去買房子,大帥,您不要趕我走。」

李清見唐虎著急的跟什麼似的,不由樂得哈哈大笑,清風微微搖頭,唐虎真是憨直,見李清還要逗他,倒是有些不忍了,放下手中的茶碗,道:「怎麼?你不置辦房子,難道讓我們家鍾靜跟你一起住在大帥府的值房麼?」

唐虎一下沒有聽明白,「司長你說什麼?」

李清樂得撿起一本書沖唐虎就扔了過去,「傻子,你便偷樂吧,你呀,要結婚了,鍾靜答應嫁給你了。還不拿著銀子滾出去,趕緊去置辦房子,買傢俱,準備喜事去,還在這裡發什麼楞?」

唐虎這下子算是聽明白了,喜訊來得太突然,讓他一下子蒙了,喃喃地道:「她要嫁給我了,這是真的麼,真得麼?」

李清笑罵道:「難不成我和清風兩人逗你玩兒麼,算了,你要不想娶,卻將那銀票還我,我再給你一張小的。」

唐虎唰地一聲,速度奇怪地將銀票揣進懷裡,眉開眼笑地衝著李清深深一禮,「多謝大帥。」再轉身衝著清風深深一禮:「多謝小姐成全」也不等兩人說話,一個轉身便飛跑出門,卻不防被高高的門檻一絆,哎呀一聲摔一個狗吃屎。爬起來又飛也似的跑了。

房內兩人都在微笑搖頭,以唐虎的功夫,怎麼會被門檻絆翻,這是高興的狠了,完全沒有防備。「真是憨人有憨福啊,真想不到鍾靜會鍾情這個傢伙?」李清感慨地道。

「鍾靜早年漂泊江湖,後來跟著我進了統計調查司,所見所聞,無不是陰謀詭計,能嫁給虎子這樣的憨直漢子,未嘗不是她的福氣。」清風感慨地道。

李清聽清風這話卻是有感而發,想起自己與清風之間的事情,笑容也不由收斂,「清風,苦了你了。」

清風苦笑著搖搖頭。「命中注定,夫復何言,將軍,不要說這些事了。就像你那天和我說得唐虎的那番話,我也便是一隻癩蛤蟆的命啊,能看著你這只天鵝快快樂樂,大業得成,便很開心了。」

李清一時無語,他與清風的事情,終究是一個死結,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才能解開。

定州在一個月內連接舉行了兩場盛大的婚禮,一場是呂大兵與紅部富森的妹妹冬日娜的婚禮,兩人的兒子都快滿月了,這場婚禮算是補辦,由於涉及到不由的民族,這場婚姻被賦予了更多的政治意義,蠻族一干重臣如伯顏諾其阿都到了場,只有肅順深恨當初富森在定遠將他賣得乾乾淨淨,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而定州這邊一干文武大臣全是齊聚。

到了月末,唐虎與鍾靜的婚禮卻更熱鬧,兩人的身份比之呂大兵與冬日娜更加特殊,一個是大帥的心腹中的心腹,另一個卻是統計調查司大將,清風的愛將,這兩人的成婚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前一段時間大帥與清風之間出現的裂痕得到了有效的彌補。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喜訊

喜事連連的六月剛剛過去,七月一開始,定州就又迎來了意外之喜,連李清也沒有以派出去的水師先遣隊這麼快就在黑水洋上尋到了第一個適應建立基地的地點,隨著宋發明的回歸,更多的艦隻滿載物資開始自復州水師出發,而鄧鵬所在的主力艦隊也開始整裝,只要連山島基地稍具規模,他們便可以拔錨起航了。

李清親自接見了來自連山島的海盜家屬,好言撫慰之餘,更是立即吩咐路一鳴為這些新到的移民分配土地,房屋等一系列安居事宜,這些人安定下來之後,他們的報平安信將隨著宋發明回到連山島,最大可能地讓新附海盜安心為定州效力。至於海盜首領元剛,也准艦隊指揮官鄭之元之建議,封為振武校尉,就在先遣艦隊中效力,而他的夫人及兒子元亮,更是按照復州水師中高級將領眷屬的待遇,安置到了復州海陵水師基地。

時至七月中旬,大楚腹地已開始有了夏季的預兆,但定州卻還是涼爽如春,一早一晚甚至還有一些涼意,鎮西候府議事大堂內,李清正召開一月一次的大型議事會,連復州許雲峰與并州揭偉以及上林裡東都護府的駱道明都奉召而回,李清這一次大張旗鼓地召集眾多文治官員回到定州議事,主要是為了在自己治下開展秋試的工作。

大楚定制,三年一次開科取士,今年本是再一次開科取士的時間,但大楚各地烽煙四起,南方寧王大舉興兵進攻蕭氏控制之下的洛陽朝廷,兵禍延綿之下,延續數百年的朝廷掄才大事也被無限期地擱置下來,十年寒窗苦讀的士子失望之極,但面對如今朝廷之形式,也只能哀歎生不逢時了。

就是在這等形式下,焉然為世外桃源的李清治下,決心開科取士,在李清看來,這就是一次人才收割的機會,自己治下,一直以來,最為欠缺的就是文治之士,趁著這個機會,將這些讀書人收入囊中,這將極大地增強自己治下的軟實力。

馬上可以奪天下,但絕對不能馬上治天下,對於這一點,李清是很清楚的,相比於治理天下,奪取天下反而顯得更容易一些。

當然,現在的科舉之制依然存在著極大的漏洞,不少人滿腹詩書,文章是做得極好的,但論起治國平天下,很有可能就是草包了,而一些詩詞歌賦不那麼精擅的人,反而對於經國治天下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有鑒於此,李清決定自己屬下開科取士,詞賦只佔極小的比例,而策論將佔據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份額,所謂的策論,就是針對眼下時局,做出自己的分析,並提出相應的對策,這一點,對於讀死書,死讀書的書獃子將是一道邁不過去的門檻。也極易讓李清找出自己需要的人才。

對於李清的這一點改變,路一鳴和尚海波兩人是舉雙手贊成的,想當年兩人也都是屢試不第,倒霉就在詩詞歌賦實在平常,難入考官法眼,以至於兩個胸懷治世之才的人一直蝸居於壽寧候府,久受排舉。而一旦找到了賞識他們,並給他們機會的人,兩人都是一飛沖天,一鳴驚人,現在的大楚,提起定州路一鳴,尚海波,那個不知,誰人不曉?

駱道明和許雲峰二人都是科舉出身,詩詞等自然在行,不過二人都是實幹家,也認為詩詞歌賦乃是小道,而經國治世方為大才,李清的這一提議自是毫無障礙地通過,但李清的第二條意見則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李清要在科舉之中加入格物科。

這讓駱道明與許雲峰很難接受,便是路一鳴與尚海波二人也覺得可有可無,李清加入這一科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將懂得一定專業知識,但卻很可能大字也不識一個的這一批人加入到官員的行列之中。即便是在李清治下,官員仍然是一個特權團體,是一個受人仰視和尊敬的團體,而這一個團體又基本是由讀書人構成,當然,武將除外。李清預想到會受到手下的抵制,但想不到連尚海波和路一鳴也不大贊成。

自己總不能對他們說,科學是推動生產力發展的原動力,當然,自己說了他們也不會懂,怎樣說服他們這是一個問題,在這件事上,李清也不可能蠻幹,將自己置於所有讀書人的對立面上。

「各位,關於開設格物科,我想舉兩個例子來說明,任如清和許小刀兩人,相信大家都很熟悉,這兩人現在都是我定州治下五品官員,而他們所作的貢獻你們也是有目共睹,任如清在兵器的革新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所發明的一品弓,百發弩,改進的八牛弩,為我們在與蠻族的戰爭中發揮了重大作用,正是用了這些犀利的武器,我們在戰場上才無往而不勝,而許小刀,更是埋頭精鐵的練制,將各種盔甲,武器的性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高,他們雖然不識字,但對我們定州的貢獻,我想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這兩人是我們偶然發現,偶然提拔的,但焉不知在我定州,像他們這樣的人才還會有很多是我們所不知的,不僅是在武器的研發之上,農業,水利等等,無一不是關乎我定州命脈的大事,只要他們有這方面的才能,我們又何吝一官相贈呢?」李清耐心地勸說幾位重要的手下。

「大人,此言差矣,官員關乎我定州體面,說起許小刀與任如清兩人,我倒想說兩句。」許雲峰大聲道。

李清心中暗自叫苦,這傢伙是個有名的強牛,認準了的事絕不回頭,如果他一心反對,自己倒真是有些不好辦。「不讀書則不識禮,不識禮則不知恥,不知恥談何忠義節烈?這兩個傢伙整日衣裳不整,形容邋遢,唯唯諾諾,都已成了我定州笑柄,這兩人算是有本事的,都已如此,如果大舉將此類人納入官員體制,時日一久,官員還有何威嚴可言,還如何御下治事?」

「此話也不盡然。」李清反駁道,「許大人,想你當初在復州之時,還不是挽起褲腿,下到田中勞作。」

「此一時也彼一時。」許雲峰絲毫不為被李清抓住了小辮子而惱火,反而笑道:「下官那時初到復州,而大帥所統領的戰事正在關鍵時刻,我如是做,乃是招攬民心,安定民習之舉,此舉一時可為,焉能長時為之?」

李清扁扁嘴,一時倒也不知如說才能說服他們,但心裡卻是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開設格物科,眼下眾人一致反對,自己倒不便強來,免得激起眾人的逆反心理,但私下裡,自己倒是可以先從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那裡打開缺口,嗯,是先找尚海波呢還是先打路一鳴呢,為兩個人與自己相處更久,也許更容易接受自己的想法。

暫時放下這個問題,眾人開始討論這一次秋試的規模以及一些細節問題,見大帥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許雲峰等人也是鬆了一口氣,無論怎麼說,開科取士是讀書人的一件大事,在場的都是讀書人,自然是格外上心。

「大帥」唐虎走了進來,俯在李清耳邊小聲道:「桃園小築的劉強過來了,同行的還有恆熙老爺子。」

劉強是桃園小築的侍衛統領,一向是負責保護霽月的,他怎麼過來了,而且與桓熙同行,莫非是霽月病了?李清一向緊張起來,「快叫他們進來。」

李清向尚海波等人投了一個歉意的眼神,眾人也都心知肚明,趁著這個機會放鬆放鬆,好好地品品茶,同時也整理一下思路。

劉強和桓熙一路走進來,看到堂內高官濟濟一堂,劉強有些緊張,桓熙卻仍是滿面笑容,滿不在乎,他的身份特殊,沒有人願意就他的大大咧咧而怪罪,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在定州,桓熙基本上是杏林的祖師爺,負責整個鎮西候府治下醫療事業的就是此人的侄子,真得罪了他,只怕想找個好醫生給自己瞧病都難。

見桓熙向眾人行禮,除了李清,眾人倒都是站起來還了一禮。

劉強先向李清行了禮,再向各位大人一一見禮,好不容易做完這些事,李清已是迫不及待地問道:「劉強,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霽月病了?」

劉強還沒有說話,桓熙卻是大笑著道:「大帥,霽月夫人沒有病,老夫今日來此,一是報喜,二呢則是要討一杯喜酒喝了。」

「這,喜從何來啊?」聽說霽月沒有病,李清先將心放下了一半。

桓熙笑道:「今日霽月夫人偶感不適,便召了老夫前去診治,這一查之下,大帥卻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看到桓熙的模樣,李清心裡已明白了七七八八,手都微微有些發抖起來,顫聲問道:「您發現了什麼?」

桓熙大笑道:「如夫人有喜了,恭喜大帥,賀喜大帥啊,大帥,你說這杯酒我老頭子該不該討?」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這話從桓熙嘴裡說出來,份量那就不一樣了,鐵定是沒跑了,李清霍地站了起來,大笑道:「好好,該討,該討」

尚海波,路一鳴,許雲峰,揭偉,駱道明一齊站了起來,走到堂前,「恭喜大帥,賀喜大帥」

李清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各位,今日議事便到此為止了,我要去桃園小築一趟。老尚,你便替我招待各位大人和桓神醫吧」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孩子

將為人父的李清被巨大的喜悅所包圍,騎在奔騰的駿馬上宛如飄在雲中,無論你來自什麼時代,無論你受到什麼樣的教育,己身血脈的延續從來都是人類最大的喜事。對李清本人來講,無論是婉轉嬌媚無與倫比的清風,還是身手嬌健的傾城,都有可能為他生下第一個孩子,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有了他血脈的居然是嬌嬌怯怯,弱不禁風的霽月,一想起霽月那瓷娃娃一般精緻的小臉,李清就有一種想擁她入懷,好好疼愛一番的感覺。

久未在戰場上馳騁的愛馬難得有這樣縱情奔跑的機會,四蹄發力,風一般地掠過修建得極為平整的馳道,直向桃園小築奔去,跟在後面的一眾親衛若不是都是在戰場上久歷風雨,騎術精良,真是很難跟得上李清的步伐,即便如此,胯下戰刀的差距仍然讓他們落下了好一段距離,也只有唐虎還能勉強跟上,只稍稍落後了數十步而已。

桃園小築的崗樓隔得老遠便看見大帥縱馬狂奔而來,趕緊提前打開院門,侍衛們排成整齊的兩排肅立於院門兩側,李清風一般地掠進院門,毫不停留,居然打馬直奔後院。

桃園小築裡,桃花早已落盡,青青的樹葉之間,一個個青桃密密地掛在樹上,兩株桃樹之間,霽月正坐在鞦韆之上,蕩來蕩去,一隻手攀著鞦韆繩索,另一隻手卻拿著一個青桃,正吃得精精有味,兩隻潔白的小腳丫沒有穿鞋,就這樣在空中飛來飛去。潔白裙紗飛揚,偶有片片青葉落下,一副美輪美煥的美人鞦韆圖就這樣在桃園小築裡呈現出來。

急驟的馬蹄聲傳來,鞦韆之上的霽月吃驚地轉頭看去,桃園小築戒備森嚴,外人根本不可能進來,更不用說在園中縱馬奔騰了,一眾在旁服侍著的丫環老媽子也都瞪大了眼睛,盯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霽月所處的地方高,一眼便看見了李清正狂奔而來,呀的掩嘴嬌呼一聲,便想停下鞦韆,但秋行正蕩到高處,在身後推她的巧兒又被奔馬蹄聲驚住,正回頭張望,沒有拉住鞦韆,急切之間那裡停得下來,眼見著向後一蕩,便又向前高高飄起,霽月不由一時慌了。

李清奔到近前,卻見本應當好好休息的霽月居然在蕩鞦韆,不由嚇了一跳,馬奔到跟前,恰巧鞦韆蕩了回來,李清也不打話,伸手一撈,已是將霽月從鞦韆上抱了過來,橫放在馬上,瞧了一眼一邊服侍的眾人,冷聲道:「夫人有了身孕,怎麼能玩這種危險的遊戲,她年紀輕,不懂,你們也不懂麼?」

一眾下人被李清的疾言利色所嚇倒,從來沒有看到大帥在桃園小築生過這麼大的氣,驚嚇之下,齊齊跪倒請罪。

被李清擁在胸前的霽月,看著李清訓斥下人,心裡不由一陣甜蜜,知道這是李清關心自己,兩手揪住李清的衣襟,小聲道:「大哥,不關她們事,是我覺得在悶了,一定要她們陪我玩的。」

李清輕撫著霽月如雲的秀髮,道:「你年輕,不懂事,她們之中可有好幾個是做過母親的人,難道不知道這個時候玩這些東西的危險性麼,哼,要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百死難贖其罪。」李清近年威勢日重,這話說得極為嚴利,以巧兒為首的丫環老媽子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叩頭如搗蒜。

「大哥」霽月看著朝夕相處的巧兒等人面色慘白,心中不忍,「大哥,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玩了」

李清點點頭,翻身下馬,又將霽月抱了下來,對巧兒等人道:「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下不為例,劉強。」

「末將在」

「給我將這園子裡諸如此類的東西都拆了。」

「末將遵令」

牽著霽月的手,兩人向桃樹深處的小樓走去,巧兒等人趕緊跟上,劉強則馬上張羅著手下將鞦韆迅速拆掉了。

回到房中,李清大笑將霽月打橫抱起,放在膝頭,頭一低,貼在霽月的小腹上,道:「讓我來聽聽咱的兒子有什麼動靜?」

霽月紅了臉,小聲的道:「桓老爺子來看過了,還不到三個月呢,那能有什麼動靜再說了,又怎麼知道就是兒子呢,或許是個小丫頭也說不定」

李清打個哈哈,「管他兒子還是姑娘呢,只要是我李清的骨肉,我都喜歡得緊霽月,這女子懷孕啊,頭幾個月是最危險的,你一定要小心在意,回頭我讓桓秋派一個老到的醫官過來,就守在你這桃園小築裡。」

霽月羞澀地道:「哪有這麼誇張的,桓老爺子把該注意的都告訴我了。」

李清搖搖頭,「桃園小築隔城裡遠,有個什麼事情再從城裡來人那怎麼行,還是派一個人過來我比較放心,對了,霽月,雖然你不要去做像蕩鞦韆這樣危險的事情,但平常還是要多多地鍛練一下,比方在院子裡多走走路,散散心,這樣對你有好處。」

「我知道了。」霽月道。

其實李清在巨大的喜悅過後,心裡還有一層淡淡的憂慮,霽月的年齡還比較小,到今天還不滿十八歲,這個年紀生孩子還是比較危險的,特別在這個醫療條件不比較落後的時代,因為生孩子而死的產婦數不勝數,幸好現在自己身處高位,可以盡可能地將危險降到最低。像隨意便派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醫官守在桃園小築裡只照顧霽月一個人,換一個人,哪怕他在定州身居高位也是不可能辦到的。

「大哥,我求你一個事兒好不好?」霽月忽然小聲道,眼巴巴地看著李清,眼裡滿是企求。

「什麼事啊,只要你說出來,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李清爽快地道。

「孩子生下來之後,能不能就放在桃園築,讓我自己帶啊?」霽月緊緊地捂著小腹,神色緊張地看著李清。

「你生的孩子,當然是….」說到這裡,李清忽然省起,在這個時候,按習俗和規紀,如夫人生的孩子都是要抱到大房那邊來養的,也就是說,霽月生的孩子,理應抱到傾城那邊,由傾城來撫養,也只能稱呼傾城為母親,而霽月雖然是親身母親,也只能被稱作姨娘。

一時之間,李清的心卻彷彿被針紮了一般,他想起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溫氏,當年懷著自己的時候,大概也如霽月現在這般心情吧。

看到李清忽然停了下來,霽月眼眶裡立時漲滿了淚水,身體也一下子繃緊了,無聲地哭了出來,李清回過神來,看到霽月可憐兮兮地模樣,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不同意,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道:「好了,小姑娘,別哭了,我答應你就好了,將來孩子生下來,就讓你自己帶還不行嗎?你生的孩子,當然歸你帶,叫你做母親。」

「真得嗎?真得嗎?」幸福來得太突然,霽月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大哥,你不會騙我嗎?真得讓我自己帶嗎?」

「當然了,小傢伙,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李清笑道,他最喜歡的便是霽月的這一股單純性情,猶如一張白紙。

「可是公主那邊?」霽月有些遲疑地道。

「一切有我,放心吧」李清拍著胸膊道。

有了李清的保證,霽月不由破涕為笑,兩人又閒話了一陣,霽月卻是有些困了,初孕之時,女子本就極易犯困的,看著在自己懷裡沉沉睡去的霽月,李清若有所思,霽月懷中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是女孩倒也罷了,如果是男孩,只怕一生下來,就會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風波。

李清在奔往桃園小築的時候,統計調查司中的清風便得到了消息,聽到霽月懷孕的事情,清風臉色複雜,卻一言不發,將手下打發出去之後,自己去倒了一杯酒,微笑著向桃園小築方向遙遙一舉,仰起脖子,一口飲開了杯中的酒。

「妹妹,你一定要掙氣,生一個兒子啊」清風在心裡輕輕地道。

與此同時,鎮西候府內院,傾城公主也在聽著下人的回稟。

「候爺有後了,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啊」傾城道,臉上卻殊無笑容。從草原回來,傾城的性子改了不少,她本是個聰慧的女子,一旦發現自己的公主身份在定復兩州根本不起作用之後,立刻便收斂起了先前的嬌驕性子,盡力地使自己的身份從公主向定州主母的身份轉換,她的這一改變,立時便迎來了定復兩州高官的讚賞,也讓李清對她熱情了許多,一個月之中,倒有一大半時間住在她這裡,但不知為了什麼,她自己的肚子總是毫無消息。

「公主,候爺有後是大喜事,可問題是,這個孩子是桃園小築那個小妖精的啊」一名貼身的老嬤嬤小聲道。「而且這個小妖精還是那個白狐的妹妹」

傾城橫了她一眼,「什麼白狐,她是定州統計調查司的司長,位高權重,豈是你這個奴婢能夠隨意污稱的自己掌嘴」

老嬤嬤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上,委屈地扇了自己幾嘴馬,「老奴知道錯了。」

傾城冷笑一聲,這後院之內,不知有多少人在窺視著自己,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匯報到大帥那裡去,這個時候,自己可不能有一點做錯了,眼下自己必須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清風位高權重,美色無雙,深得大帥歡心,眼下霽月又懷了大帥的孩子,一切都對自己太不利了。不過有利的一點是,不管他們自己做,自己總是大婦,霽月那小不經事的小丫頭生了孩子,還是得歸自己養。

「來人啊,去瞧瞧尚先生和路大人還在不在候府,如果在的話,請他們來一敘」傾城淡淡地吩咐道。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暗子

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自傾城公主處出來,尚海波形色如常,路一鳴的臉色卻不大好看,沉默著走了一段路,路一鳴忽地站住腳步,盯著尚海波,沉聲道:「老尚,你今天太魯莽了。」

尚海波似乎早知路一鳴有此一問,毫不意外地轉過頭來,「何來此一說?」

「你不該這樣替大帥作主,這是大帥的家事,我們外臣妄自摻合進去,不是什麼好事?」路一鳴道。

「家事?」尚海波道:「主公之事無家事,家事即國事。何況無論自禮法講,還是自大楚數百年習俗來說,如夫人生下孩子,都應當交給大婦撫養,此來千百年之定規,我支持傾城公主此議,有何不妥?」

路一鳴歎道:「話是如此說,可大帥心裡怎麼想,你又怎麼知道?你也不看看,大帥入主定州之後,多少陳年舊習被打得粉碎,安知大帥在此事上就不會打破陳規?更何況,更何況……」

尚海波冷笑道:「與其說你擔心大帥,倒不如說你擔心清風從中作梗吧?」

路一鳴點點頭,「正是有此擔心。」

尚海波笑著搖頭,「只要大帥首肯,清風翻不出什麼⼳娥子。更何況清風與霽月夫人之間裂痕早生,已是割袍斷義,清風不可能公然站出來說什麼,暗地裡玩什麼花樣,又有什麼可怕的?」

路一鳴冷笑:「老尚,你太大意了,親情可以割斷,血脈能隨意割斷麼?我是擔心你摻合進去,又與清風起衝突。你也是瞭解清風的,如果她下定決心的話,只怕在我們內部又會掀起波瀾。」

「長久計議,與其以後亂象從生,倒不如現在釜底抽薪。」尚海波停下腳步,仰望著天空一抹晚霞,幽幽地道:「霽月夫人如果生的是一個女兒那倒也罷了,如果是一個兒子,我是肯定支持由傾城公主撫養的。老路,在這一個問題上,你一定要支持我,清風權力已夠大了,如果霽月夫人生的是一個兒子,而且是大帥的長子,你可以想像得到,以後如果傾城公主也得了子,我定州大業未成,內裡便已埋下禍亂的種子。正如你所說,割不斷的是血脈,清風一定會爭上一爭的。」

路一鳴歎了一口氣,垂頭不語,臉上愁容滿面,「但願霽月夫人生的是一個女兒,但願傾城公主早得貴子,如此一來,定州安矣。」

尚海波微笑,「老路,唉聲歎氣,被動等待濟得什麼事,未雨綢繆,早作安排才是上策,你也知道,如果傾城公主得子,那以傾城公主的身份,對大帥將來的大業是大有幫助的,如果大楚有份皇儲的人死盡死絕,那大帥甚至可以名正言順地踏進那太和殿之中。」

「這事只有你我二人只怕不行,許雲峰,揭偉,駱道明,還有軍方大將們的意見如何,只怕都要考慮進去。」路一鳴沉思道。

尚海波點點頭,「你說得是,許雲峰我去探他的口氣,拿下他,揭偉自然以他馬首是瞻,駱道明就不好說了,還有軍方將領?」尚海波臉色稍顯沉重了一些,「呂大臨過山風只怕是不能指望了,他們都欠了清風的人情,不從中作梗已是上上大吉,我們只有去拉楊一刀,姜奎王啟年等人了。如果咱們齊心合力,就算大帥別有打算,也總得考慮一下我們的意見。」

路一鳴道:「也只能如此了。最好還是傾城公主早有身孕,早得貴子,而霽月夫人生得是一個女兒,如此一來,大事諧矣。」

尚海波不由失笑,「你總是如此天真,但這一次我倒是要祝你心想事成。」

路一鳴白了尚海波一眼,大步離去。

傾城約見尚海波與路一鳴,二人還沒有走出候府,消息便已傳到了桃園小築這統計調查司中。李清洒然一笑,不以為意,他已作出了決定,不論霽月生得是男是女,他都會讓霽月親自撫養,曾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他絕不允許出現在自己的後代身上。

「來人,招許雲峰,揭偉,駱道明來見我」李清淡淡地吩咐唐虎。

統講調查司,清風眉頭緊皺,招來了內情署頭目陳家權,問道:「桃園小築那邊有什麼消息傳過來?」

陳家權恭身道:「司長,桃花小築那邊傳來消息,大帥已應霽月夫人所請,霽月夫人所出將由霽月夫人親自撫養。」

清風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這個妹妹啊大事之上倒是不糊塗。嗯,我這裡有幾封信,你替我送出去,記住,信送出之後,送信之人就不必回來了。」

陳家權臉上露出一絲凜然,「下官記著了。」

「你記著什麼了?」清風反問道。

「他們將永遠閉嘴」陳家權臉上冒出了汗珠。

「胡說什麼?」清風搖頭道:「給我辦事的人,我豈會卸磨殺驢,事辦完之後,讓他們去鄧鵬那邊吧,他們水師馬上就要出海,水師裡面有我們一個分支,讓他們去那裡辦事,沒有我的召喚,永遠不准踏上定復并州一步。當然,如果有人找上他們,他們自己知道應當怎麼辦」

陳家權鬆了一口氣:「下官明白了。」

「你去吧」

看著陳家權離去,清風仰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語地笑道:「尚先生,又要較量了麼?這一次,卻是清風佔著上風呢」

閉目沉思了一會兒,清風敲敲桌子,叫道:「阿靜」

如今已是唐夫人的鍾靜著裝打扮仍是一如往常,清風一叫,她立刻便出現在清風的面前,「小姐?」

「你的師兄那邊如今也已稍具規模了吧?我們早年埋下的暗子,如今也該起作用了。」清風笑問道。

鍾靜點頭,「有了我們的大力資助與培訓,如今韓師兄那邊已頗具實力,可以起用了。」

「好得很」清風滿意地道:「阿靜,我想派你去秦州一趟,你如今正新婚燕爾,讓你出去著實有些強人所難了,虎子只怕會在大帥面前大加抱怨的,只是這事你不過去,我卻有些不放心。王琦雖然也有實力過去,但你去卻能更好地協調,畢竟那邊負責的是你的師兄啊」

鍾靜一笑,「小姐放心吧,我家虎子對小姐卻是怕得很,你的吩咐他怎麼敢吱聲,再說了,我要出去辦事,那輪到他叫喚,敢呲呲牙,我拳頭伺候著。」

清風咭的一笑,「你呀,活脫脫一個母老虎模樣,也就只有虎子那傢伙,由著你胡鬧,換個人,不跟你鬧翻才怪,阿靜,凡事要有個度,可不要仗著虎子寵愛忍讓,便沒個邊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鍾靜笑道:「多謝小姐提點,阿靜記下了。」

「你此去秦州,主要是攪亂蕭遠山內部,南軍胡澤軍高明,數招便扳回了南軍在秦州的劣勢,而且在他們大將之間埋下了一根毒刺,我們不妨再去添一把火。那田豐也是一員不錯的戰將,如果能讓他們內部起紛爭,讓他們自折羽翼,那是最好不過了。」清風道。

「小姐,我們現在與蕭氏不是盟友麼,這不是在幫南軍的忙麼?」

清風冷笑,「什麼盟友,鍾靜,記住了,我們沒有盟友,只有利益,蕭氏遲早是我們的敵人,趁他如今自顧不暇的時候,正好最大可能地削弱他的實力。而且,蕭氏越弱,對我們的依靠就會越大,像田豐這樣的將領,他們是越少越好,當然,如果能策反他,那是最好不過,不過這種可能性很低。大帥與我就此事商議良久,便是大帥,對田豐也是很忌憚的,這是一個剪助他的好機會。」

「我明白了。」

「回去和虎子好好溫存一番吧,這一去,只怕便是好幾個月的時間」清風笑道。

鍾靜臉上一紅,向清風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時間進入八月,鄧鵬的水師主力終於揚帆起航,直奔黑水洋中的第一個水師基地,連山島,經過幾個月的奮戰,連山島水師基地已稍具規模,由於有了元風的輔助,對於連山島周邊數百里的海盜勢力,先遣隊也摸了一個一清二楚,只是實力不逮,只能等待大軍到達後再行出擊。

李清尚海波等人秘密到達復州為鄧鵬舉行了出師儀式,鄧鵬水師開始分批出發,到達黑水洋深處之後,方才會重新集結,而在復州港口,為了迷惑敵方的諜探,大量的偽裝充斥著整個海陵,一批部隊假裝成水師官兵,整日在海陵閒逛。

李清喜氣洋洋,這些時日,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桃花小築,一應公事也在桃花小築處理,尚海波的心情卻不怎麼樣,他聯絡定復並三州重臣共同向李清進言的計劃遭到了重大挫折,首先他認為毫無問題的許雲峰顧左右而言他,居然沒有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許雲峰如此,那揭偉自然是亦步亦趨,駱道明更是乾脆,一口回絕,聲稱此乃大帥家事,外事不應干預,氣得尚海波牙癢癢的。

這些一方大吏如此,倒讓尚海波警覺起來,聯繫軍方將領的事也暫時擱置了下來,駱道明如此乾脆地回絕了他,肯定是大帥察覺到了什麼,跟他事先打了招呼,否則以駱道明的處事手段,絕不會給自己一點情面也不留。駱道明如是,那王啟年等軍方將領就不必說了。

大帥的這一番動作不諦是在向尚海波表明他在此事之上態度。尚海波不由愁壞了。

八月對尚海波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傾城公主也有了身孕。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用間秦州

鍾靜秘密抵達秦州之時已是八月中旬了,此時秦州戰局又有了新的變化,田豐在胡澤全的步步緊逼之下,終於沒能守住成豐城,胡澤全大膽地採用了蛙跳戰術,獨獨放過了成豐城沒有攻打,而是將成豐城後方一連兩座縣城一鼓而下,將成豐城徹底孤立了起來,在這種情況之下,田豐終於無法在支撐下去,放棄成豐城,率軍繞道退回了秦州。胡澤全都似與他有默契似的,在田豐退軍的過程中,雖然率軍尾數上百里,但去沒有發起一次攻擊,讓田豐全須全尾地退回了秦州城裡。

田豐這一退,卻在秦州城裡掀起了波瀾,成豐不失,秦州還可說是蕭氏與南軍平分秋色,但丟了成豐,大半個秦州便完全落入到南軍之手,可以說,蕭浩然在秦州已失了先手,蕭遠山自己雖然也精通軍事,對田豐此舉並無異意,能將一萬多左大營官兵安全帶回來,田豐已是有功無過,但無奈眾口爍金,秦州眾官員對田豐不戰而放棄成豐都異常憤怒,再加之胡澤全與之對陣是一系列反常的表現,讓眾人對田豐更回猜忌起來,再加上有蕭天賜從中推波助瀾,時日已久,便連他也有些疑神疑鬼起來,借口田豐勞累,安排他休息上一段時間,卻是間接地剝奪了他的軍權,將他閒置起來了。

田豐心中氣苦,鬱悶不已,只和自己的侄子困居在一幢小四合院中,連衛兵都沒有帶,只是派了一個親信帶上自己的親筆信去洛陽向蕭浩然訴說委屈。

鍾靜的師兄韓人傑原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大盜,歷年所得頗豐,便在秦州買房置地,投資商業,家業倒是越發的興旺起來,在秦州平時造路修橋,逢個災年設棚施粥,在秦州人眼中,那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卻那裡知道韓大善人笑瞇瞇地面孔之後卻是一把血淋淋的鋼刀。

韓人傑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心中也知道這種刀頭舔血的勾當不是長久之計,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有一天會東窗事發,眼下家大業大,早就想脫離這行當,奈何手下一大票兄弟可不是說散就能散的,正無計可施之時,鍾靜卻如同天使一般從天而降,這將韓人傑可喜壞了。

鍾靜找到韓人傑的時候,已是定州統計司的校尉,大名鼎鼎的白狐清風的侍衛,清風的大名對於韓人傑這等消息靈通的人士自然是如雷貫耳,正苦於無法同官名拉上關係的韓人傑大喜過望,攀上了這棵大樹,以往的案底算個屁啊在這些大人物的嘴裡,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只要抓住這個機會,自己那血淋淋的家產便算是徹底洗白了。

雙方一拍極合,統計調查司需要在秦州紮下根來,像韓人傑這樣的有名鄉紳自是最好不過的選擇,而且他不僅與鍾靜有瓜葛,更是有小辮子抓子手中,最容易控制不過,兩三年來,統計調查司不斷地往韓人傑這邊派人手,原先的一幫盜匪經過訓練整汰,如今已算是一支精兵強將了,不肯加入的人,韓人傑原本是發了一筆撫恤讓他們自謀生路的,但這些人都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再也沒有了一絲消息,韓人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心底發毛,統計調查司的手段當真是狠辣之極。

而當鍾靜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卻已是一名將軍了,韓人傑心中卻是高興壞了,當年在師門,那個毫不出眾的黃毛小丫頭如今卻已成了他的福星,鍾靜在定州的地位越高,他便越穩如泰山。

將鍾靜和幾她隨行的幾名特勤安排到自己的大院,與鍾靜來到書房,敘了一番別離之情之後,知道鍾靜近況的韓人傑卻是嗔怪道:「小師妹,你結婚這樣的大事怎麼也不通知大師兄一聲,怎麼地我也該備上一分厚禮卻恭賀的,再說了妹夫又是李大帥身邊得力的大將,了不得的英雄,我也正想結交一番呢」

對於大師兄的意思,鍾靜自是清楚不過,笑道:「如今中原戰亂,大師兄便是知道了,也不易過去,更何況大師兄你乃是小姐極為重視的一枚暗棋,焉肯讓你為這些小事露出與定州的關係?至與認識唐虎,那是容易不過了,等大局已定的時候,他自然會來拜見你的。」

韓人傑很是興奮,小師妹自己不但是一位朝廷正式任命的將軍,而妹夫更是不凡,是李清大帥身邊的心腹,日後自是前途無量,有了這兩位的提攜,自己還能差到那裡去,自己年紀大倒也罷了,關鍵是自己的兒子以後可就前途無量了。

韓勇是韓人傑的獨子,自小習武,勇武過人,十幾歲便跟著父親做沒本的買賣,膽色倒是十分過人,年紀倒是與鍾靜差不多,興奮的韓人傑將韓勇喚進來,「阿勇啊,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師叔,如今可是堂堂將軍,你以後跟著師叔辦事,可要盡心盡力,有了師叔的提攜,你以後會事半功倍,前途無量的。」一邊說,一邊叫兒子去參拜鍾靜。

韓勇倒是有些尷尬,這位師叔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又是女的,乍一看起來,嬌怯怯的倒似比自己小不少,當下不好意思地走到鍾靜面前,彎腰道:「侄兒見過師叔」

「罷了」鍾靜打量著韓勇,上一次來去匆匆,加上韓勇又去外面做買賣,倒是沒有見上面,此刻見他站在自己面前,倒也是雄壯之極,一臉的英武之氣,如果稍加磨練,倒有可能成為一員衝鋒陷陣的好將領,自己師門的武功路子她是知道的,只瞧了一眼韓勇,就知道他的功夫是極不錯的了。

「師侄師門功夫練得不錯,怕有六七成火候了吧」鍾靜笑道:「有沒有到定州軍中去發展一番的心願,如果有,我倒是可以幫你推薦。」轉頭看著韓人傑,道:「師侄一看倒是個當將軍的料子,跟著我們做事不免有些委屈,如果師兄同意的話,我倒是可以安排,只不過在軍中任職,卻是更加凶險,但功名卻也來堂堂正正,升職也快。」

韓人傑與韓勇都是大喜,統計調查司雖然名聲大,但卻是不能露白的,像韓人傑,現在雖然有一個校尉的銜頭和制服,卻也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穿出來自我欣賞一番,體會一把由匪而官的感覺,平常卻是深深地藏著不能露白,至於鍾靜所說的軍中凶險,對於他父子二人這樣幹慣了刀頭舔血生涯的人,又那裡放在眼裡。

「多謝師妹」韓人傑大笑。

「多謝師叔成全」韓勇這一次卻是甘心情願地向鍾靜拜了一拜,他想去軍中,但卻不想從一介小兵做起,有了這個師叔的安排,想必至少也能撈一個校尉當當。

鍾靜微笑著連連擺手,心道只要這個師侄去了定州軍中,大師兄卻是更加要死心塌地為定州效力了,幾年之內,定州軍尚不會踏足中原,大師兄這枚棋子對定州卻是重要的很。

「等這件事了,我便帶你去定州。」鍾靜道。

「對了,小師妹,你此次來,定是有大事要做,只是不知道有什麼用得著師兄的地方?」說完家事,韓人傑將話頭轉回到公事之上。

「的確有大事」鍾靜道:「我此來,主要是要挑起蕭氏內亂。」

韓人傑一驚,「李大帥不是與蕭氏結盟了麼,怎麼還要打蕭氏的注意?」

鍾靜板起臉孔,道:「師兄,這些事就不是你能瞭解的,你也不用知道,只需要按照定州的吩咐做事就可以了,師兄,小妹卻是要規勸你一句,在統計調查司中,只有服從,沒有質疑,上面怎麼吩咐,我們便怎麼做,否則一旦小姐惱了,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師兄從來沒有在統計調查司中經過正經的培訓,有些規紀不瞭解,但一定要記住慎言慎行,與自己不相干的事不打聽,不過問。」

雖然自己年紀一大把,卻被小了自己幾十歲的鍾靜毫不客氣地教訓了一頓,韓人傑心中的確有些不舒服,但鍾靜的位份在哪裡擺著,現在又正是自己的靠山,韓人傑還是做出一副服氣的模樣,道:「小師妹說得是,我記得了。」

鍾靜道:「大師兄,你我同門之誼,小妹便多說幾句,官場可不比江湖,小妹初入統計調查司的時候,也是極不習慣的,但幾年下來,卻深深知道了官場較之江湖,可是凶險萬份,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莫看小妹表面上風光不已,一呼百應,其實也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啊」

韓人傑連連點頭,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俗話說得好,殺人知縣,滅門令尹,與走江湖不一樣,這些人只需要動動嘴便能辦成的事,江湖之上卻是要拿命去換的,可見江湖遠遠不能與官場相比的。

「我這次來秦州,一個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針對田豐。」鍾靜道。「師兄你是地頭蛇,可不動聲色地發動你的關係,在坊間傳言那田豐與胡澤全相勾結,先陷蕭小將軍於死地,然後放棄成豐,讓南軍兵不血刃便取得了秦州戰略上的優勢。總而言之一句話,便是讓秦州人相信,這田豐有可能私下裡投靠了寧王。」

「蕭遠山不是渾人,只怕不易取信於他吧」韓人傑道。

鍾靜笑道:「他信不信沒關係,眾口爍金,積毀銷骨,流言可畏,只要別人相信就可以了,而且蕭遠山的才具可遠遠比不是蕭浩然,只要他心存疑懼那就足夠了,咱們再在蕭小將軍那裡動動心事,讓他們內鬥起來,可就有好戲看了」

韓人傑笑道:「這個簡單,我馬上安排去做。」

「雖是小事,但也要小心翼翼,千萬不要露出我們的手尾來,要將自己擦得乾乾淨淨」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殺人了

秦州城裡的蕭遠山現在很惱火,南軍換上胡澤全任秦州統帥之後,他的處境日漸艱難,手裡僅有三萬京師左大營外加秦州本地兩萬官兵可用,可需要處處佈防,能集中使用的兵馬有限的很,而對方卻可以將拳頭捏在一起,勁兒朝一處使,讓他舉步維艱。偏生在這個時候,又爆出了大將田豐與南軍有瓜葛的不利傳聞,作為一名有著相當經驗的軍事統帥,在仔細分析了臨溪鎮的戰例之後,對於田豐的謹慎,蕭遠山認為是挑不出過錯的,畢竟出城的確是存在風險的。一旦田豐手下的萬餘精銳陷入對方的圈套,那自己現在的處境會更加艱難。只是坊間傳聞越來越盛,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舞,讓他也不得不心存疑慮,的確,後期胡澤全的作戰策略存著貓膩。隱藏在其後的必然有自己目前尚不知的陰謀。

就本心來講,蕭遠山認為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田豐有勾結南軍的意象,但他卻不得不考慮部下的意見,京師左大營官兵與御林軍之間歷來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三千御林軍在臨溪的全軍覆滅,引起了軒然大波,絕大部分軍官都認為如果田豐果斷出城救援的話,至少這三千人不至於全軍覆滅,再加上蕭天賜的推波助瀾,讓蕭遠山不得不剝奪了田豐的軍權,讓他暫避風頭,等這股邪風過去之後,再重新起用他。讓蕭遠山惱火的是,這股風隨著田豐的下野,不但沒有熄滅,反而越來越猛,眼下,連百姓都議論紛紛了。

連蕭遠山都受到如此之大的壓力,避居秦州城內的田豐的處境可想而知,也不知是誰透露了他在秦州的住置,於是每日都有三三兩兩的左大營官兵和御林軍軍官們聚集在他的家外,漫罵侮辱,甚至於撿起石塊土坷垃丟進院中,每日出門買菜的夥計甚至成了一項危險的活計,幾位親兵在被毆打得鼻青臉腫,狼狽回來之後,再也不敢不門,相對於田豐的安之若素,年少氣盛的田新宇可就受不得這窩囊氣了。

「叔叔,蕭天賜自己志大才疏,被胡澤全誘入陷阱,我冒著危險殺出重圍去給他報信,連馬都累死了,時至今日,他反而倒打一靶,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小崽子整日在門口叫囂,不給他們點厲害看看,他們當真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田新宇提了丈八長矛,氣林林地便要殺出門去。

「站住」田豐眉宇間雖有憂色,但卻並不太擔心,只要蕭遠山將軍相信自己就行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真相自然大白。「胡澤全故意陷我於此境,如今之計,我們只能忍氣吞聲,你這樣殺出去,不是坐實了我們不臣的罪名了麼?」

噹的一聲,田新宇將長矛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叔叔,我們就這樣任由他們侮辱而不反擊麼,我看蕭大將軍也在猜忌我們,否則以他的權威,只消公開替我們辯白幾句,一切自然煙消雲散,可您何曾見他為我們說過一句話?」

田豐歎了一口氣,對此心中也是有些不滿,但他久居高位,自然知道蕭遠山所處位置就決定了他不會輕易開口,「忍忍吧,我已寫了信給國公爺,相信國公爺的命令不久便可以到達秦州城了,蕭將軍有疑慮,國公爺眼裡可是揉不得沙子的。」

秦州城,韓人傑得意地對鍾靜道:「小師妹,你交給我的事可是我可是辦得漂漂亮亮的了,現在秦州城中已是滿城風雨了,我看那田豐快坐不住了。」

鍾靜笑道:「不,田豐是坐得住的,不過他那個侄兒倒是坐不住了,嗯,同樣的,蕭天賜恐怕現在也正在想著要痛打落水狗吧,再加把勁吧,要是讓他們動起手來,就更妙了。」

韓人傑有些疑惑地道:「小師妹,你到底想做什麼?」

鍾靜道:「將田豐從秦州城逼出去,只要他想出秦州城,蕭遠山只怕一定會攔下來,而去拉截的定然是蕭天賜,雙方只要一動手,我們就可以混水摸魚,助田豐叔侄出城,將秦州鬧一個天翻地覆,如果田新宇那個火暴傢伙失手殺上那麼幾個人,嘿嘿,田豐還能回洛陽找蕭浩然訴苦麼,只怕是跳到黃河裡也說不清了。到時天下之大,田豐能去哪裡,去投南軍他自然是不肯的,那也就只有到定州,去蕭氏的盟友李大帥那邊暫避風頭了。」

韓人傑恍然大悟,「原來李大帥是在打田豐的注意。」

鍾靜笑道:「大帥有志天下,像田豐這樣的大將,田新宇這樣的猛將自然是多多益善,嗯,你去推動此事的發展,將所有的特勤都秘密召來吧,我會安排他們作好一切準備的,此事畢,你也跟著我撤出秦州,去定州吧」

「這就要走啊?」韓人傑有些不捨,他在這裡可有偌大的傢伙,無數的財產。

鍾靜哼了一聲,「大師兄,千金散盡還復來,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你站隊了隊伍,還怕這些東西日後沒有嗎?你為大帥的事來作出了偌大的犧牲,大帥難道沒有回報?」

韓人傑一咬牙,「我明白了,捨不著孩子套不著狼,我豁出去了,這就開始安排家眷秘密出城。」

鍾靜滿意地點點頭,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差最後一把火了。她有耐心等到這個機會。

八月底時,鍾靜苦苦等待機會終於到來,事情的起因極其簡單,苦悶不已的田新宇可不像他的叔叔那般可以枯坐在家中忍耐,來到秦州城中的一家酒樓飲酒解悶,不巧的是,蕭天賜正和一幫左大營軍官也在這裡飲酒。

雙方開始還能保持克制,但幾杯酒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從開始的橫眉怒對終於開始劍拔弩張,大罵出口了。

「叛賊,吃裡扒外的東西」蕭天賜將酒杯重重地頓在桌子上,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一雙血紅的眼睛卻狠狠地瞪著田新宇。

田新宇那裡肯吃這個鱉,冷笑道:「志大才疏,自以為是。枉送數千官兵性命,居然還有臉坐在這裡喝酒,要是我,早就找一塊豆腐一頭撞死了。」

蕭天賜出身高貴,一向自負,眼裡幾乎目無餘子,除了自家國公爺外,啥時將別人放在眼裡,數年前敗於李清侍衛之手,引為奇恥大辱,一心要在戰場上做出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那知道剛剛擊敗呂小波張偉,揚眉吐氣不久,便在胡澤全手中大敗虧輸,此時被田新宇揭了傷疤,狂怒之下,霍地站起,「如果不是你叔侄二人按兵不動,坐視我被圍,以成豐城中上萬精兵,與我裡應外合,破胡澤軍如反掌耳」

田新宇也站了起來,「呸,你當行軍打仗有如兒戲麼,胡澤全早就布下口袋,等著我們出城呢,否則以你三千人馬,能擋得住對方兩萬兵馬幾乎一天的攻擊麼,這麼明顯的圈套,你就看不出來,枉自我冒著大險殺出重圍,去給你報信。」

蕭天賜冷笑道:「我三千人馬就擋住了對方兩萬士兵的一天攻擊,正好說明了對方兵勢之弱,如果有左大營一萬精銳的加入,何愁敵軍不破,如果對方真有你說得那麼強,你如何能殺出重圍去給我報信,你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田新宇盯著蕭天賜看了半晌,「果然是繡花枕頭一個,中看不中用,你想讓成豐城中上萬精銳干冒全軍被殲之險麼?難怪你會被李清區區一個侍衛便打得不成人樣?以前我還以為那侍衛有萬夫不擋之勇,今日看來,卻是我錯了」

蕭天賜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田新宇這是當眾打臉了,指著田新宇,哆哆嗦嗦地道:「揍他,給我揍他」

早就蓄勢待發的一眾軍官嗷的一聲叫,揮舞著拳頭就撲了上去。田新宇大叫一聲來得好,單手舉起面前的桌子,向前便砸了過去,緊跟著便合身撲上,雙方旋即打作一團。酒樓之中,先前還在一邊看熱鬧的酒客們一見雙方動手,驚慌失措地逃出酒樓。

雙方先前還保持著克制,只是拳腳相向,但田新宇著實有萬夫不擋之勇,雖然以一敵眾,但仍然是所向披糜,威風凜凜,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一名軍官大概是被田新宇打得苦了,嚎叫著拔出了腰刀,揮刀撲了上去。

鬥毆立刻升級。

酒樓之中的軍官們一個個都拔出了腰刀,田新宇也毫不示弱,拔出腰中的戰刀,絲毫不懼地迎了上去。

打得天昏地暗之際,也不知是誰慘叫了一聲,鮮血噴濺,緊跟著便是一陣串的驚叫聲,「不好了,不好了,蕭將軍被這個逆賊殺死了」

此言一出,酒樓之中立時一片死寂,交戰雙方都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酒樓一側,蕭天賜正一手捂著咽喉,一手指著田新宇,喉間咯咯作響,緩緩倒下。

田新宇腦中一片空白,看著倒在地板上,血如泉湧的蕭天賜,也是手足無措。

「抓住這個叛賊」深知干係重大的一眾軍官驚醒過來,大叫著湧了上來,這一次再無絲毫留手,招招都直奔田新宇的在害而來。

胳膊上吃了一刀的田新宇驀地驚醒,深知大事不好的他狂叫一聲,猛衝上前,鋼刀揮舞,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路,直奔出酒樓,跳上戰馬,便狂奔向住所。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不翼而飛

看到渾身是血的田新宇闖進門來,田豐大驚失色,而田新宇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讓他呆若木雞。

「叔叔,我殺了蕭天賜」田新宇跪在客廳中央,仰起頭對田豐道。

田豐一陣眩昏,險些摔倒在地,蕭天賜是什麼人,他是國公爺蕭浩然的孫子,是他最寄於厚望的第三代,作為蕭浩然一手帶出來的他,自然知道蕭天賜在蕭家的特殊地位。

「怎麼辦,怎麼辦?」田豐在屋裡轉來轉去。

「叔叔,此事與你無干,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把我交出去吧!」田新宇梗著脖子道,當時情況一片混亂,到底是怎麼殺得蕭天賜,他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胡說什麼?」田豐怒斥道。

田豐一生無子,田家只有侄兒這麼一點香火,如果把他交出去,鐵定是死路一條,田豐絕不能這麼做。

「叔叔,那我們現在怎麼做?蕭大將軍一定會派人來抓我們的」田新宇爬了起來。

田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早知你性子火暴,我就不該讓你出去,眼下我們也只能暫時想法衝出城去,回洛陽找國公爺吧,或許國公爺明察久毫,能饒你一命」

田新宇也是神色黯然,叔侄兩人頂盔帶甲,跨上戰馬,此時,不遠處已傳來隱隱的馬蹄聲。想來抓捕他們的軍隊已快要到了。

「走」田豐一聲斷喝。與田新宇兩人策馬衝了出去。

秦州州府,聽到蕭天賜被田新宇擊殺的消息,蕭遠山也是大驚失色,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咬著牙,他下令道:「傳令,抓捕田豐田新宇叔侄」頓了一下,又道:「告訴帶隊的軍官,我要活的。」

一個時辰之後,傳來消息讓蕭遠山勃然大怒,田豐叔侄二人武力拒捕,格殺士兵多人,正向城外衝去,冷笑一聲:「田豐,你想自蹈絕路麼?傳令封城,我倒想看看,你們能長上翅膀飛出城去。」

秦州城中頃刻之間遍佈兵甲,四處圍堵逃竄的田豐叔侄,一則由於蕭遠山要活的,二來這叔侄兩人的確勇武,特別是田新宇,一桿丈八長矛,手下罕有一合之將,直到二更時分,還是沒有將二人逮到,反而讓兩人傷了不少士兵。

站在韓家高高的樓台上,看著秦州城中亂成一團的境象,鍾靜笑得別提有多開心,「大師兄,傳令我們所有的人,開始行動」

田家叔侄此時已時強弩之末,幾番交戰之下,兩人的戰刀早就被射死,此時兩人被逼入了一個死胡同,靠在牆壁之上,田新宇慘然道:「叔叔,都是我連累了你」

田豐苦笑,「你我叔侄,同命相依,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這一番我們死在一起,倒是要苦了我們在洛陽的家人了。」

一想到洛陽的家人,兩人都是面色慘白,兩人身殞,家人來可避免地要受到牽連。「但願國公爺看在我為他效力一輩子的份上,不要太為難他們。」

胡同外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和號令聲,顯然對方已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正在調集兵馬過來了,田新宇提起長矛,「叔叔,殺出去。」

田豐搖搖頭,「算了,宇兒,我們無路可走了,這些人也都是往日袍澤,殺之何益,束手就縛吧」

田新宇呆了半晌,噹的一聲扔了手中長矛,雙手捂臉,大哭起來。

胡同外面,帶隊的軍官卻是當初田豐在成豐時的一員手下裨將,此時,田豐被堵在胡同之中,他的心情卻著實極為複雜,等手下佈置好,他走到胡同前,大聲道:「田將軍,你們已無路可走了,還是束手就縛吧,同是軍中袍澤,何苦自相殘殺?」

田豐站了起來,正想回話,胡同之中,一扇極不引人注意的小門忽地打開,「田豐將軍麼,快點進來」小門內湧出幾人,不由分說,擁著兩人便進了小門上,光噹一聲,側門關閉。

那員裨將喊了數聲,胡同之內始終沒有聲息,歎息了一聲,裨將大聲下令,「攻擊」士兵們發一聲喊,平端著長矛,大步向胡同內推進。

就在此時,秦州城內,無數處地方忽地同時起火,大火一發便以無可遏止之勢四處漫延。秦州城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州府,蕭遠山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如果說先前他絕不相信田豐會背叛,但此時,秦州城內忽然四處火起,就由不得他不信了,這分明是早有預謀,田豐定有同黨在城內放火,想助二人亂中出城。

「傳我命令,叛賊田豐,喪心病狂,不拘生死,將其捉拿歸案。」

胡同之同,裨將茫然四顧,胡同之中空空如也,那裡有田豐二人的蹤跡,而此時秦州城內四處火起,更讓他茫然失措,「將軍,這裡發現了一個小門」有士兵快步上來稟報,此時,蕭遠山最新的命令也傳了過來。

「砸門,衝進去」裨將大聲下令。

門被砸開,裡面是一間早已廢棄的院落,長過膝蓋的荒草遍佈院內,房屋破敗,斷亙殘木四處可見,但就是不見一絲一毫人的蹤跡,「搜,他們肯定在這裡面」裨將聲音顫抖,田豐莫名消失在自己面前,此時,他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處境,自己就在田豐麾下,要是大將軍疑心自己有意放走田豐二人,那自己可就慘了。

卻說田豐叔侄二人被擁進小門,穿過一片破敗的院落,來到一口井邊。

「你們是什麼人?」田豐大聲質問,他可不願意不明不白地被對方救走。

來人蒙著面孔,笑道:「田將軍,你管我們是什麼人呢,現在你身臨絕境,只消知道我們是救你的人就可以了。」

田豐咬著牙,道:「你們是那胡澤全的手下吧,處心積慮陷我與此地,還想我受你們的恩情,想也別想,我寧願死在蕭大將軍刀下」

對面的蒙面人冷哼一聲,「胡澤全算什麼東西,田將軍,不用多想了,你看看眼下秦州城中,已是亂成一團,為了救你,我們可是下了大本錢的,實話告訴你,蕭大將軍此時的命令已由先前的活捉變成了死活不論,你不要在對他抱什麼幻想了,還是快走吧」

看著秦州城中沖天的火光,田丰神色慘然,知道這一下自己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蒙面人笑道:「田將軍,這時候問這個有什麼意思,到了地頭,你自然知道我們是誰了,再拖延下去,可誰都走不了啦,難道你想讓你田家絕後麼?」

這最後一句一下子擊中了田豐的軟脅,哀歎一聲,田豐不再說話,逕自來到井邊,抓住繩索,溜了下去,井壁之間,卻早被挖出了一條暗道,黑黝黝地也不知通向何方。

那蒙面人眼見田家叔侄和自己的同夥都下到了井下,輕笑幾聲,將繩索丟到井中,抬手抱起井邊一塊塊早就準備好的石塊,丟下井中,然後將井邊一堆雜九亂八的東西統統掩上去,將這口廢井遮得嚴嚴實實,做完這一切,已聽到了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士兵的呼喝聲,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豎起了一根中指,腳猛力一踏,人已是如輕煙一般的掠起,逕自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之間,已是消失在夜色之中。

當夜,蕭遠山遍索秦州城,但田豐叔侄便真像長了翅膀一般,在秦州城中消的無影無蹤。直將蕭遠山氣得暴跳如雷,傳令鎖城,一定要將田豐叔侄二人扣拿歸案。

在秦州城中草木皆兵,四處搜尋的時候,在一處豪宅地下的密室之中,田豐叔侄二人正安然無恙地居住於此。

雖然身處地下,但這處密室卻絲毫沒有鱉氣的感覺,設計極為精妙,而且一點也不顯得逼促,看著這處密室,田豐不由悚然而驚,顯然這樣一個地方,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準備妥當的,定然是早有預謀,到底是誰救出了自己呢?肯定不是胡澤全的人,這一點從對方對他的輕蔑就可以看出來了。

田豐百思不得其解。

密室門從外面打開,田新宇一躍而起,拿起了手邊的長矛,警覺地看著來人,讓二人大出意外的,從門外走進來的卻是一個女子,而在女子的身後,跟著兩個雄壯的大漢,其中一人看身形,便是那日蒙面救他們出來的漢子。

「田將軍,此處簡陋,慢待兩位了,不過此時秦州城中正在大索兩位,蕭大將軍可是開出了不菲的價碼,死活不論,所以也只能委屈兩位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了,等這陣風頭過去,再安排兩位出城。」

田豐站了起來,抱拳道:「多謝姑娘相助,但田豐不願白白受人恩情,還請姑娘告知來歷,否則田豐情願走出密室,引頸待戮。」

鍾靜微微一笑,「田將軍,你卻放心吧,我們對你沒有絲毫惡意,只是見不得像將軍這樣的忠義之人蒙受不白之冤,才幹冒奇險救將軍出來,至於將軍以後脫險之後,是願意與我們一起做事,還是想隱於世外,一切都有將軍自決,我等絕不相迫,將軍但請放心好了。」

田豐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鬼話,無論是誰,做事總是有他的目的性,這世間,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對方當然也不會花費了偌大的力氣,最後卻一無所獲。「還是請姑娘相告來歷,否則田豐如何能安心?」

鍾靜點點頭,道:「我們是定州統計調查司下屬。」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露餡兒

『定州,統計調查司,李清?」田豐震驚地看著鍾靜.

鍾靜微笑點頭,坦承道,「不錯,我們定州統計調查司在秦州一直設有分部,這一次田豐將軍的事情我們也是全盤瞭解的,看到田豐將軍受此無妄之災,我們心裡很是不平,所以仗義出手,救助將軍。」

田豐冷笑,「仗義出手?如果沒有你們推波助瀾,眼下秦州城恐怕還不會這麼亂吧?」

韓人傑踏前一步,不滿地道:「田將軍,你知道我們冒了多大的危險才救出你來,你不感激倒也罷了,反而這樣跟我們說話,這是什麼道理?」

鍾靜擺擺手制止了韓人傑,道:「田將軍,難道你還存著回洛陽去找蕭浩然國公討公道的想法嗎?如果在田小將軍沒有殺蕭天賜之前,還有可能,現在你們回洛陽,只能是自投羅網,哪怕你與蕭國公有數十年的交情,但疏不間親,你們殺得可是他精心培養了多年的孫子」

田豐頹然坐倒,喃喃地道:「不去如何,我們家眷親屬都在洛陽,經此變故,肯定得受牽連,我等回去,還可以換他們無事,但我們若不回去,他們豈有幸禮?」

鍾靜見田豐意志已被擊垮,微笑著坐到他的對面,道:「田將軍此言差矣,你們回到洛陽,他們才會真的毫無幸理了,如果你們不回去,反而為他們掙得一線生機。」

「此話怎講?」如同溺水的抓到一根稻草,田豐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你忘記了我家大帥麼?」鍾靜微笑道。

「李大帥?」田豐喃喃地道,在潛意識中,他一直是視李清為敵人的。

「不錯,田將軍,說句實話,你當前當真是無路可走,投奔南軍,你肯定是不願意的,追根究底,你落到今日田地,始作俑者便是南軍在秦州的統帥胡澤會,當然啦,那個志大才疏的蕭天賜也在中間起到了莫大的作用,現在你唯一的去咱便是去定州。」

「去投奔定州?」

鍾靜微笑道:「不錯,田將軍,我家大帥與蕭國公結盟,你去定州,不會與蕭國公為敵,更不用與他們兵戈相對,想必這是你想要的,二則有了李大帥的庇護,蕭國公就算恨你入骨,也是無奈你何,更不會對你家人如何,過得一段時間,李大帥向蕭國公討要你的家人,以兩家現在的關係,蕭國公斷然不會為了你的家人而與李大帥有什麼不愉快,如此一來,你們一家當可在定州團聚,何樂而不為呢?」

田豐苦笑道:「可如此一來,我與蕭家可算是恩斷義絕了。」

鍾靜哈哈一笑,「田將軍,當田小將軍一刀斬殺蕭天賜的時候,你們便已恩斷義絕了,說起來,你為蕭家征戰一生,也不欠他們什麼了,定州李大帥求賢若渴,對於田將軍的到來肯定是倒履相迎,歡喜不盡的。」

田豐落寞地道:「喪家之犬,但求在定州有一席容身之地可也,不敢當一個賢字如果李大帥能賞田某幾某薄田,讓田某能躬耕度日,就感激不盡了」

鍾靜微笑著道:「這是後話了,不管田將軍做何打算,卻等到了定州再說吧,以我對大帥的瞭解,田將軍大展鴻圖的日子還在以後呢田將軍,卻請在這裡委屈數日吧,我們正在籌謀讓將軍你離開秦州的方法。」

「如此多謝了」田豐站起來行了一禮,「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統計調查司鍾靜」

秦州突發大變,當然瞞不過一直在覬覦秦州城的胡澤全,當數日之後,得到確切消息的胡澤全知道秦州城發生的詳情之後,不由樂得開懷大笑,「大善,兵不血刃,便斷去蕭氏一臂,天賜小兒,不負我當初放你一條生路啊」

一邊的艾家新湊趣道:「總管神機妙算啊,那蕭天賜果然逼反了田氏叔侄,聽聞那小子被田新宇一刀斷喉,如此一來,田家叔侄也斷無生理,一箭雙鵰啊」

胡澤全大笑一陣之後,眉頭卻又皺了起來,「秦州城這一陣大火好生蹊蹺啊,而且田氏叔侄至今沒有被蕭遠山逮到,莫非還有其它勢力插手此事?」

艾家新笑道:「管他是誰插手此事,反正總管的目的已經達到,田豐乃蕭氏老將,在軍中威望甚高,他來這一出,可是極大的損傷了對方的士氣,於我們攻略秦州有百利而無一害。想必蕭遠山也好,蕭浩然也好,現在正頭疼之極。」

不管蕭家如何去頭疼此事,想法設法將田氏叔侄叛逃的消極影響降到最低,此時在南方勃州水師營地,水師指揮鍾祥卻也正在頭疼。

在他的面前,擺著數具屍體,這是他的水師巡邏船隊在巡邏過程中發現的,屍體已被水泡得面目全非,再加上魚鳥啄食,早已不成模樣,但那身盔甲卻讓他看著驚心之極。

數具屍體身著統一的盔甲,一看就知道是制式裝備,海盜是不可能擁有如此精良的甲具的,而南軍三支水師的制式裝備他是爛熟於心,也沒有這樣的甲具,但出於小心 ,他還是派出信使,知會臨州與登州水師,看是否他們在近期更新了裝備,而卻有船隻失事。如果不是,鍾祥腦袋一下子又疼了起來,這問題就嚴重了,這說明有一支為他們所不知的水上力量在黑水洋上活動,而他們對此卻一無所知。

「先收斂起來吧」鍾祥吩咐道。走出船艙,登高了望著了無邊際的黑水洋,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陸軍已開始大舉進攻中原腹地,原以為暫時水師無用武之地,但現在看來,情況不是像先前預澤的那般樂觀啊

三天之後,登州水師指揮龐軍親臨勃州,看到龐軍親自前來,鍾祥倒是吃了一驚,在南方三支水師之中,龐軍雖然只負責登州水師,但根據寧王的命令,一旦發生戰事,龐軍對另外兩隻水師是有節制之權的,而且以龐軍在水師之中的地位,即便沒有寧王的命令,鍾祥對他也是心悅誠服的。

「老將軍,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得報的鍾祥下船,走上碼頭迎接快馬奔來的龐軍。

「屍體在哪裡?」年過六旬,但仍精神矍鑠的龐軍隨手將自己的頭盔扔給身後的親軍,迫不及待地問鍾祥。

「老將軍,船上請」鍾祥將龐軍請上他的旗艦,知道龐軍脾氣的他沒有絲毫的遲疑,立即命人將那幾具屍體搬了過來,天氣已熱了起來,幾具屍體出水數天,雖然經過醫師的處理,但仍是惡臭逼人。找開薄木棺材,只看了一眼,龐軍的臉色已經變了。

「復州水師」龐軍肯定地道。

復州水師?鍾祥驚呼一聲,「這怎麼可能?復州水師距離過於遙遠,如此長距離的航行,幾乎繞行了大半個大楚,怎麼會不被人察覺?」

龐軍擺擺手,命人將棺材拖了下去,走到船舷前,扶著欄杆,緩緩地道:「對方必然是先深遁入黑水洋深處,只有這樣,才能避過我們的耳目,定州李清,終於還是動手了。」

「老將軍,我們怎麼辦?」鍾祥問道。如果真是復州水師到了,那一場大的海戰將不可避免。

「擴大搜索範圍,力圖發現對手蹤跡,我想,這麼大規模的深入黑水洋,對方一定是派有先遣船隻探明航道,鄧鵬雖然膽大,但也不可能在不明航道的情況下便全師出動冒險,找到他們,殲滅他們。」龐軍猛一揮手,「將復州水師伸出的爪子給我先斬斷了。」

「是,老將軍,我馬上將水師的巡邏範圍擴大一倍。」鍾祥道。

「不,擴大到兩百公里之外,我想,對手一定是在這個航程之外,方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來。不知對手先遣船隊規模如何,你的巡邏艦隻一定不要單艦行動,一旦發現,不要戀戰,立即返航告知大隊人馬,從今天起,臨州,勃州,登州水師進入戰時狀態,具體情況,我會向寧王稟告的。」

「老將軍思慮周全」鍾祥小小地拍了一個馬屁。

龐軍回過身來,「鍾祥,你手裡的那些海盜眼線也要充分利用起來,他們對黑水洋的瞭解可比我們要深很多。」

看著龐軍意味深長的雙眼,鍾祥臉一下子紅了,心知自己與一些海盜勾結,走私一些貨物的事情是瞞不了這個睿智的老傢伙的,當下微垂著頭,「我知道了,老將軍」

龐軍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這種事情,在幾大水師之中都不同程度的存在著,便是在自己親自控制下的登州水師,還不是一樣,只要不影響水師戰力,自己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畢竟水兵們薪俸普遍不高,不弄點外財也難以養家餬口,對於復州水師,龐軍一直是很注意收集消息的,對於他們的待遇,龐軍也只有流口水的份兒,定州李清是陸軍出身,但對於水師官兵,可真是捨得投入啊,單看這幾個遇難士兵的灰甲,在自己軍中,也只有軍官才配備得起啊

對於即將到來的這場大戰,龐軍雖然不懼,但也知道這是一場苦戰。

先在的海戰,無非便是大船勝小船,人多勝人寡,你們勞師遠來,在裝備上我不法與你匹敵,但我勝在本土作戰,船多,人多,補充容易,而你們,可是沉一艘就少一艘了。

龐軍在心裡已將這一次即將到來的海戰定性為一場長期的消耗戰。

就在龐軍到達勃州的時候,復州水師第二批艦隊已抵達了連山島基地,有了具體的航圖,他們航行的速度立即大大提高。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不沉的艦船

登州水師老將龐軍的預料的確沒有錯,隨著宋發明第二批到達連山島基地的復州水師的確不是主力,但其艦隊規模卻達到了驚人的四艘五千料戰艦,十艘三千料戰艦,其它輔助戰船數十艘的規模,所載兵員,即便排除了戰艦自身配備的水兵,單是隨船到達的水師陸戰隊,便達到了驚人的兩千人,復州水師五千人的水師陸戰隊已到了三分之一強。

隨著大量兵員的湧入,再加上隨船趕來的各燈技師,連山島基地的建設立即以飛快地速度在完成著,軍隊從來都是最有效的機器,再加上復州水師上下一心的危機感,更是讓他們夜以繼日地趕工,力求在戰事到來之前將連山島基地建設得固若金湯。

看到遮天蔽日的戰艦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黑鷹元剛不由目眩頭昏,對方實力的強大讓他膽戰心驚,也讓他慶幸不已,慶幸自己已經是他們中的一員了,而宋發明帶來的原連山島海盜家屬們的家信,亦讓這些原本有些迫於無奈的悍匪們心甘情願地加入到了這個熱火朝天的集體之中,不為別的,就為自己的家人終於有屬於自己的一塊地,一間房,更重要的是,有了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

「亮兒上學了」元剛反覆地看著手裡那封家書,從家書中他知道,自己的老婆現在享受著復州水師中高級將領家屬的待遇,兒子更是進了當地的學堂,看到家書末尾那個歪歪扭扭的簽名,元剛的嘴巴都笑歪了。

宋發明帶來了李清的指令和水師統領鄧鵬的一系列命令,連山島將成為復州水師在黑水洋上最為重要的物資儲備基地,並將作為復州水師征戰黑水洋的首發點,基於此,連山島基地在鄭之元原先的計劃之上被大幅度地提高了等級,趕到的高級匠師們重新設計了碼頭,要塞,倉庫,兵站等一系列軍事設施。

「李大帥說了,要將連山島打造成黑水洋上永不沉沒的艦船」鄭之員在動員大會上語氣鏗鏘,落地有聲,「為了完成李大帥的命令,讓我們再努力一些吧連山島之上將永遠記載上你們,第一批抵達這裡的復州水師上下官兵的姓名。」

寬闊的碼頭,堅固的水塢,高大的要塞,每一天,連山島都在發生著劇變,大片的山石被開採出來,運到海邊,變成了一道道堅固的防波堤,猙獰的要塞,泥濘的山道被硬生生地開闢成了可供數匹戰馬並駕齊驅的馳道,開挖出來的空地之上,一座座由石頭或者巨木搭建而成的士兵宿舍,物資倉庫拔地而起,現在的連山島,便連在這裡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元剛都感到完全陌生了。

兵站和倉庫都隱藏在茂密的樹林之中,只有高高的崗樓會在樹梢之尖之上露出半個頭來,從海上看去,除了碼頭邊,連山島依舊鬱鬱蔥蔥,每次從海上巡邏歸來,張望著那一片蔥綠,元剛都有些感歎不已,連山島上的那位負責總體設計的匠師完全便是一個完美的獵人,為了掩藏那些恐怖的殺人武器,他甚至不惜工本從山上挖來巨樹移植。

連山島暴露在外的碼頭,水塢,要塞其實只是他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打擊利器卻來自那一片片的樹林和另外兩側那高高的懸崖峭臂之間。

元剛發誓,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投石機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樹林之中,更讓他感到離譜的是,那十架巨型投石機,一般而言,投石機為了追求射程,發射的石炮都在十來斤左右,像定州這般為了追求打擊的效率將石彈磨成圓球已是非常罕見的了,但這十架巨型投石機發射的石彈都在百斤以上,同時需要近五十名士兵操作,而且發射速度也超慢,別的投石機打出去五發,他最多打出一發,但元剛卻深知,這種投石機如果真擊打在船上,只需一枚命中,就足以將一艘三千料的大船打穿,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作為守島利器,這十架巨型投石機是為連山島基地量身定做,而且標定諸元,也就是說,他們的打擊目標是確定的,士兵們根本不需瞄準,只管發射就是了。

看到那些投石機瞄準的地方,元剛知道,剛剛陞官的鄭之元已經為南方水師埋下了一個陷阱,只等著對方踩進來了。

鄭之元的手段元剛已是充分領教了,元剛現在對他是又畏又佩,同時又讓他對凌架於鄭之元之上的那位水師統領鄧鵬更加敬畏,能訓服如此有本領的人,這位鄧統領只怕真是天上星宿下凡了。

如今的元剛身為復州水量的振武校尉,他的兩百名手下經過整訓之後,被拆散分配到了整個艦隊之中,而元剛統領的黑鷹號和其配屬的小型艦隻上,原先的兄弟已是十不存一,對於這一點,元剛是無話可說的,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原本還擔心分配給他的水兵在技能上無法與自己以前的老兄弟相比,但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元剛徹底放下了心,這些水兵不但水上技術嫻熟,更兼他以前的兄弟所不能比的紀律性,現在的元剛指揮起來倒真是如臂使指,隨心所欲,而且他擔心因為自己是海盜,是降將,而不能讓這些水兵信服的想法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殆盡,他的命令得到了完全的貫徹。現在他的任務就是巡邏,在連山島基地周圍一百公里的範圍內巡邏,監視,特別是對於南軍三大水師可能襲來的方向。

鄭之元陞官了,如今的他已是復州水師副將,而他的上司鄧鵬如今已是水師總管,宣威將軍。作為已到達連山島基地的所有復州水師的最高指揮官,他決定要在鄧將軍到達之前,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奠定連山島不沉艦隻的基礎,他的目標卻一下子圈中了兩個,這兩個目標,他要一起打,而且要打得漂漂亮亮的,為了這個目的,他已苦心冥想了半月之久。

「各位」鄭之元紅光滿面,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已在他的腦海裡成形,今天,他正式向麾下的軍官們宣佈他的作戰計劃。

看著手下軍官們一個個渴求的眼神,鄭之元很滿意,一直以來,李清向復州水師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在定州平定草原及室韋人的戰事當中,都只能充當配角和運輸大隊長的角色,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陸軍弟兄們一個個建功立業,志得意滿,而只能作為看客的他們總算盼來了機會。

耗費了大量銀錢的復州水師在定州勢力集團之內一直有著相當大的爭議,相當多的實權人物都認為與其耗費如此多的銀錢養一支水師,還不如大力發展陸軍,這種聲音不僅讓水師總管鄧鵬,也讓李清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而眼下,則是他們正名的機會,接下來,將是水師艦隊的舞台了。

出雲號鄭之元的指揮室中間,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模型,陸軍的沙盤作業被水師也完整地移植了過來,不過背影換成了碧綠色而已。眼下,一眾水師軍官正圍坐在這個沙盤的周圍。

「各位同仁」鄭之元手執著一根木桿,指著一個酷似連山島地形的島道:「我們,現在就處在這個位置,這裡,就是連山島。」

眾軍官都湊了上來,元剛也睜大眼睛,看著這個小小的島嶼,這就是自己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與浩瀚的黑水洋比起來,連山島太微不足道了。

鄭之元手中的木桿順著連山島向前,指著一連串的小島道:「根據大帥的指使,鄧總管的具體佈署,我們將沿著這些島嶼建立起一系列的基地,構成一道深海鎖鏈,眼下,我們已經完成了第一步,也就是連山島基地的構建,接下來,我們就要開始我們第二步的征程了。」

「人第二步開始,我們很可能再也沒有先前那樣順風順水,連山島因為有元剛校尉的深明大義以及南方水師的輕忽,我們是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一個很好的立足之地,但這種好事,到此為止了」鄭之元向著元剛微微點頭示意,元剛不由紅了臉,鄭將軍很給面子啊,什麼深明大義哦,自己是打劫不成反被劫,迫不得已的啊但鄭之元這樣說,卻讓他面子上很好過一些。

「元校尉近一個月來辛苦巡邏,發現了勃州水師突然擴大的巡邏範圍,他們的航程已進入到了黑水洋二百公里以外,為什麼他們會突然有些舉呢?我想大家都明白,我們的行蹤已暴露了當初我們剛來黑水洋時,那一場風暴使我們損失了兩艘戰艦,想必是這兩艘戰艦的殘骸或者是死難士兵的遺體被對方發現了。」鄭之元道。

「不過這樣也好,對方雖然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卻不瞭解我們艦隊的規模,更不知道連山島的底細,這就讓我們有了狠狠地敲打他們一番的機會。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鄭之元的木桿首先指向了離連山島數百里外的一座小島,火山岩島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水師首戰

「火山岩島有大大小小五個島嶼共同構成,這裡聚集著一股海匪,規模比元剛以前要稍大一些,首領蔡老鱷,元剛不久前與他有過幾次接觸,曾拿話語試探了幾次,此人凶悍異常,極為嗜殺,以往搶劫船隻是又要錢又要命,手下全都是亡命之徒,又沒有家屬拖累,因此,投靠我們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準備拿下他。」鄭之元環視了一遍諸將,道:「大家瞧瞧,除了這一點,我還有什麼其它的意思?」

宋發明盯著沙盤道:「將軍,火山岩是我們構建深海島鏈的必由之地。」

鄭之元一笑,「也是。」

元剛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火山岩諸島位置,忽地恍然大悟,「將軍,火山岩諸島環伺,卻是極易埋伏艦隻,像我們現在規模的艦隻藏在裡面,不細細察探,根本發現不了。」

鄭之元哈哈一笑,「正是各位,連山島雖然極為重要,但有一個極大的缺點,就是敵人對我們的底細幾乎一眼就可以看明白,我們有多大的規模這是瞞不了人的,所以,我要打下火山岩,將我們的主力部隊掩藏到這裡,而在連山島,我只會放上少量艦隻誘敵,大家想想,如果南軍水師發現連山島只有我們一支小小的艦隊,他會怎麼辦?」

「當然是來收拾我們」宋發明笑道。

「不錯,的確是要來收拾我們」鄭之元敲敲沙盤邊沿,「大家知道我要怎麼辦了吧?」

眾將都會意地笑了起來。

十天之後,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雖已是九月,但在海風習習之中,天氣也並不顯得炎熱,勃州水師一支巡邏艦隊正在黑水洋深處游戈,這是由三艘三千料戰艦和五艘千料戰船,外加一些小船構成的水師,對於一般海盜而言,這已是一支非常強大的力量,這支巡邏隊的指揮是鍾祥的兒子鍾離,南方水師基本上都是由一些將門世家所控制,父傳子,子傳孫,鍾離今年剛好三十,卻已在海上打拼了十數年,是一員海戰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將了。

由於發現了復州水師的蹤跡,鍾離這一次出巡極其小心,巡邏隊配備的艦隻也比往日多上了一倍,出來已快十天,除了偶爾碰上的民用船隻之外,鍾離一無所獲,眼見就要返航補充物資了。父親鍾祥不厭其煩的叮嚀讓鍾離對復州水師充滿了警惕,的確,那幾個遇難士兵的屍體他也看到了,如此精良的甲胃出現在普通士兵的身上,足以讓他提高警惕,復州水師的裝備未免也太好了。

雙方的遭遇是如此的突然,緩緩航行的勃州巡邏艦隊突然間就發現了在不到十里開外,一個方圓數里的小島背後駛出一隻艦隊,一艘三千料戰船帶著三艘千料戰船,對方旗艦之上高高飄揚的復州水師旗幟讓鍾離一下子跳了起來。

「加速,迎上去,準備戰鬥」警鐘在勃州水師巡邏隊中響了起來,戰艦一起加速,逼向對面的復州水師艦隊。

那艘在船體一側漆著黑鷹兩個醒目黑字的復州水師艦船顯然也是猝不及防,在稍微一陣猶豫之後,猛然掉頭,向著黑水洋深處駛去。

「追擊」鍾離興奮地揮手道,這個機會太好了,這顯然便是父親嘴裡的那只復州水師先遣隊的艦船中的一部分,看來他們也是出來巡航的,看他們巡航的規模,這只艦隊應當不大,看了一眼自己的艦隊,鍾離絕定追上去,打掉前面的這支船隊,只要能俘獲一些對方士兵,復州水師選遣隊的規模應當便可以搞清楚了。

雖然興奮,但鍾離倒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吩咐旗手打旗語,派一支千料戰艦返航回勃州,向父親稟告已發現以復州水師先遣隊的蹤跡,這樣的話,就算在追擊過程中,對方主力來援,自己力不能支,也可以在海上游鬥,拖延住他們,只要勃州水師主力趕到,對方就是翁中之鱉了。

鍾離根本就沒有考慮對方先遣隊的規模會比他們勃州水師的力理更強,因為這是不太可能的,勞師遠征的復州水師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在黑水洋聚集起如此大規模的艦隊,而且,這麼大規模的艦隊也不可能掩藏得了痕跡。

黑鷹號上,元剛站在戰艦頂樓的女牆之後,看著緊緊追上來的勃州水師,笑道:「魚兒上鉤了,傳我命令,保持這種速度,向連山島移動。」

下完命令,伸手拍拍停在自己肩頭的那只黑鷹的脖頸,笑道:「小黑子,去吧,告訴將軍,敵人上鉤了」黑鷹展翅高飛,直入雲霄,只可惜,這個從對方艦船上突然飛起的鳥兒,卻完全沒有引起鍾離的重視。

雙方都是順風,鼓帆而行,船速都是極快,鍾離站在頂樓,眼中雖然浮起一絲淡淡的憂慮,但更多的則是狂熱的戰鬥意志,很明顯,對方操縱艦隻的技巧也是非常強的,至少在這一點上,比之勃州水師完全不落下風,全力追趕了這麼久,雙方的距離雖然沒有被拉遠,但也一點也沒有接近。

整整一個上午,雙方都是在一追一逃的過程中渡過,黑鷹號完全沒有轉身一搏的意思,只是拚命地向前逃竄,只是雙方航速既然差不多,他便也擺脫不了鍾離的追擊。

下午的辰光依舊在這種追逃的過程中渡過,長時間的追擊讓勃州水師的士兵們也逐漸發鬆了警惕,除了操縱船隻的水兵外,更多司職戰鬥的士兵慢慢地聚集到甲板上,輕鬆地嬉笑怒罵前面亡命奔逃的黑鷹號。

連山島基地便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鍾離的視野裡,當船隻從陡峭懸崖的一邊轉過來,駛到相對平坦的這一面時,鍾離被眼前的情況驚呆了,對面的黑鷹號突然轉過船頭,正面對上了自己,黑鷹號不再逃跑已引不起鍾離絲毫的興趣,他張大嘴巴,看著連山島上那巨大的船塢,高聳的要塞,綿延數里的防波堤。

「我的天啊」鍾離驚歎出聲。

不等鍾離驚歎完畢,從那巨大的船塢之中,又駛出了兩艘三千料戰船,如此一來,對面的敵軍在大型戰艦上已與他持平,不過在千料戰船之上,卻是他佔有上風,而且此時,自己還佔著上風的有利局面。

小心地了望著不遠處的船塢,確認在那裡面沒有了對方的戰艦,鍾離決定打上一仗,父親說得沒錯,這果然是一隻先遣船隊,看來他們的主要任務就在潛進黑水洋,修建這樣一個基地,以備大部隊的到來,幸好自己現在發現了這裡,等父親大隊人馬一到,就可以攻陷這座島嶼,將復州水師的這一座先行基地摧毀,不,應當是佔領,如果勃州水師戰領了這裡,將直接扼斷對方企圖繞行黑水洋的戰略目的。

連山島上的要塞,船塢之上,防波堤後,不斷有人影晃動,鍾離暗自提防,以這種規模,對方起碼有上千名陸基士兵防守,而這種水上要塞,絕不會缺乏大型的遠程攻擊武器,自己在戰鬥中一定不要靠近這些地方,否則吃上一枚石炮,可不是玩的。

「攻擊」鍾離大聲下令。

黑鷹號引領著艦隊,排成一字長蛇,呈之字形向另一側迂迴,鍾離知道,對方這是要要他搶佔上風頭,雙方艦隻大小差不多的情況下,上下風的位置將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

此時,雙方拴在大型艦船之後的一些艨艟,先奔,赤馬等小型船隻都解開了纜繩,搭載上士兵,快速地穿梭於船隊之間,有了這些小型船隻的掩護,大型艦隻編隊更加靈活。

雙方艦隊規模幾乎持平,鍾離的指揮水平也不差,元剛幾次變陣,都沒有能搶佔到更好的上風位置,被迫在風向不利的情況下與敵接戰,首先展開戰鬥的倒是雙方的小型船隻,這些小船船速極快,極端考驗雙方操船士兵的技巧,否則迎頭撞上,雙方都是翻船落水的下場,這在大型水戰之中,幾乎便給判了死刑。

即便避開了對撞,但雙方一旦接舷,卻是更加殘酷的白刃戰,兩方面的大船尚隔著一段距離,小船已是展開了激烈的格鬥。接近到丈餘的距離,操船的士兵已提起長長的帶著鐵尖的篙桿,狠狠地對戳,如此短的距離,避開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每隻小船上都搭載著十多名士兵,此時都已張弓搭箭,拚命對射。如此情況下,考較的卻是雙方甲具的精良了。

在這一點上,復州水師是大大地佔有優勢的,雙方都是箭如雨下,但復州士兵都是身披鐵凱,只要不是只接命中面門等要害,幾首不損失戰力,而勃州水師士兵大都身披皮甲,在對方的強力弓弩的攢射之下,紛紛落水。這一輪對射,勃州水師損失極大,復州士兵的損失卻微乎幾微。

但在船速極快的情況下,這種對射僅僅能射出數箭,雙方便接舷而戰,仗著上風頭,勃州水師的船隻轟然撞上來,剛剛對射之中的復州水兵卻是吃了大虧,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們紛紛落水,接著這一撞之威,勃州水兵已是跳了上來,雙方立即在搖搖晃晃的船上展開了白刃格鬥。

鍾離皺眉看著雙方小船之間激烈的戰鬥,接舷戰不到片刻,己方已是落了下風,倒不是自己的士兵不行,而是對方的裝備實在太好,往往兩方對砍一刀,對方的只是甲具破損,而自己的士兵卻已是甲破人亡了。

不過小船之間的格鬥只是先奏曲,決定勝負還是要靠大型艦隻之間的較量。

「準備弩炮」鍾離平靜地吩咐道。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逆轉之間

兩百步,兩隻艦隊之間,弩炮齊發,石彈與八牛弩在空中飛舞,石彈落在艦隻之上,如果徑直打穿甲板或者嵌在船體之上,倒也還好一些,就怕這些石彈落到船上之後,四下翻騰滾動,一旦沾上,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八牛弩特有的尖嘯聲甚至蓋過了雙方的吶喊,被這東西碰上,那就別指望生還了。弩炮士兵們冒著對方密集的打擊,不停地還擊,而其它的士兵或藏在般只的死角,或倚在船壁之下,舉著盾牌,躲避射擊。

進入到百步之後,雙方的士兵紛紛從樓船上站了起來,張弓搭箭,互相射擊,到了這個距離,石炮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有八牛弩還能平射,這個距離上,遠程打擊復州水師可就佔了大便宜,他們船上裝備的都是最新式的八牛弩,一發射就是四支,與勃州那支需要多人操作,而且一次只能發射一支長弩可要強多了。一時之間,天空中儘是復州水師這邊射出的長弩,奪奪這聲,將勃州水師的大船射出一個個碗口大小的洞,偶爾也有水兵被直接命中,帶著一串的血水被從船上徑直射飛,要麼落下水去,要麼被釘在船壁之上。

「加速,加速」鍾離沒有想到對方的武器厲害到如此程度,在這個距離上,自己的士兵射出一箭,對方就能還射兩到三箭,特別是八牛弩,己方根本就是沒有還手之力,只能欺近身去,依仗著自己船多人多,才能取勝。

八十步了,準備近舷格鬥的士兵都拔出了腰刀,握緊了盾牌,緊緊地貼著船幫,只等兩船接舷的那一刻躍上對方的船隻。

七十步,鍾離死死地盯著對方的旗艦,瞬時之間,臉色大變,在他的注視之下,對方大船的兩側船體忽然打開了一個個小窗,從那些小窗之中,伸出一支支大槳,大槳入水,只是一個發力,對方碩大的艦身便大大地折出一個角度,隨著黑鷹號的變向,緊隨著他的另外兩條三千料戰艦也同時轉向,對方的變向來得是如此的突然,鍾離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個距離上,對居然還有餘力,一時無措之下,雙方已是換了一個位置,這個時候,黑鷹號已是從側面搶到了上風處,航向一轉,自上風處猛撲下來。

這個時候,鍾離的旗艦還沒有來得及調轉航向,黑鷹號高高昂起的包鐵船頭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側面,船隻劇震,一側船腹高高露出水面,猝不及防的士兵們或被高高拋起,或成了滾地葫蘆,骨碌碌地滾向另一側,船上的如八牛弩,石炮等重型設施一時之間,全都滾到了一側,撞得稀亂。

「殺」喊殺聲猛然響起,鍾離的船隻剛剛落回水面,對面的黑鷹號上如雨的箭支已是射至,暴露出來的士兵立時被無情射殺。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響起,一個個陶罐被拋上船來,砸得粉碎,陣陣油脂香味傳來,「準備滅火」鍾離剛剛穩住身形,便看到了這一幕,立即大聲下令,船上都備有沙包,就是預防對方火攻。果然,一支支火箭射過來,釘在打破而油脂橫流的甲板上,熊熊大火立刻燃起。

這戰海戰從剛開始的一交戰便直接進入到了高潮,雙方瞬間便剿殺在一起,鄭之強站在岸邊要塞頂上,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卻幫不上半點忙,這個時候,交戰雙方距防案邊足足有十數里遠,岸上的所有設施都幫不上忙,鄭立強只有跳著腳乾嚎著加油的份兒。

從開始的大佔上風,到逐漸被對方慢慢扳回劣勢,鄭立強雖然不懂如何指揮船隊作戰,但也看出來這名指揮勃州水師的軍官的確不是庸手,在遭遇到復州水師利用船隻的先進進行了一次突然打擊之後,還是仗著船多人多將劣勢一點點扳了回來。此刻,雙方已呈了膠著的局面,鄭立強在要塞上跳腳歎息,恨不得自己這個時候就在船上大殺四方,只可惜,他還另有重要任務,這個時候出只能乾著急而已。

鍾離很焦燥,雖然扳回了劣勢,但自己卻看不到一點取勝的希望,對方士兵戰力強大之極,完全出乎他的預料,自己船多人多,但在接舷戰中一點優勢也佔不到,看著部下慘叫著一個個倒下,鍾離不由有些猶豫了。

父親的大部隊就要到了,自己有必要負出這麼大的傷亡來取得一場慘勝麼,對方指揮官正想盡辦法想將自己逼到近海去,一旦靠近了那個島嶼,自己可就要倒霉了。打了這久,鍾離也瞭解到了對方的指揮官也是一個好手,而更讓鍾離擔心的是,與自己船隊水手們在接舷戰中各自為戰不同,對方居然是有組織的在進行進攻和防守,這一點,站在樓船頂站的他看得清清楚楚。這也是為什麼對方雖然人少,但自己卻佔不到絲毫便宜的原因,對方總是能很快地在某一個地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暫時撤離戰鬥,只需要纏住他們,或者看住他們就可以了,等父親大部隊一到,摧毀他們易如反掌。鍾離撤離戰鬥之心一起,立時不可遏止,腦子裡浮現出了一系列的脫離戰鬥的好處來。

元剛此時其實也撐得極辛苦,對方必竟船多人多,也幸虧自己現在這幫手下都是復州水師官兵,如果是自己以前的那幫手下,這樣的苦戰只怕早就崩潰了,海盜們打順風仗那是勇猛無比,一旦陷入苦戰,那鬥志渙散得極快。這個時候,元剛總算理解了平時在陸上訓練時,這些來自復州水師的官兵們為什麼要那麼注重口令和隊列訓練了,因為這樣的訓練,養成了這些士兵條件反射般的聽從長官的命令和對隊列隊形的保持。

鍾離主動脫離戰鬥,元剛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卻還是要擺出一番追擊的姿態,雙方這個時候掉了一個個兒,鍾離退,元剛追,不過元剛追的速度也恁慢了一點,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脫離出了攻擊範圍後,元剛這才下令就地下錨,開始檢查船隻損耗和救治傷員,小船往來穿梭,將傷員們運上連山島,島上早已建起了完備的醫療體系,最大程度地減輕傷員們的死亡率。

脫離出元剛攻擊範圍的鍾離見到對方拋錨駐泊,他也停了下來,遠遠地監視著對方,一旦對方追來,自己便再退,如果對方不追,自己便駐紮在這裡,纏住對方。直到大部隊來援,不過船上傷員的哀號卻讓他心煩意亂,剛剛一場戰鬥時間不長,但損耗卻是不少,船上只有一些簡單的救治傷藥,對於一些重傷號卻是無法可施。

「給那些重傷號一個痛快吧」鍾離狠心下達了命令,這些無法救治的傷員留在船上,將是對其他士兵士氣一個沉重的打擊。

隨著他的命令,重傷員們被一個個地直接抹了脖子,仍進了大海。

夜幕降臨,鍾離放出了數只警戒船隻到艦隊數里以外繼續監視,以防對方趁夜襲擊,雖然海上戰鬥,夜戰的可能性並不大,但鍾離卻是小心為上,事實證明,復州水師果然是一支戰力極強的部隊,對上這樣的對手,怎麼小心在意也不過分。

平靜地渡過了一夜,戰鬥的雙方以一種極其奇怪的姿態證明著自己的存在,一直到日上三竿,鍾離對面的黑鷹號才開始拔錨,似乎要發起新一輪攻擊了。鍾離立時命令船隊準備再次後退,當黑鷹號開始向這邊駛來的時候,鍾離聽到了自己船上水兵的歡呼聲,心中一跳的他回過頭來,遠處,大批的勃州水師已出現在視野之中。鍾祥率領的勃州水師主力已經抵達了。

鍾離心中一陣狂喜,大事諧矣。

黑鷹號停了下來,稍微猶豫了片刻,便開始後撤,鍾離立即命令追趕,似乎意識到了憑自己這幾條船還不夠給對方塞要縫的事實,黑鷹號向著連山島打出一系列的旗號之後,航向一轉,開始向黑水洋深處撤退。

登上父親鍾祥那艘五千料的大戰艦,鍾離立刻向父親匯報了這一天一夜的戰鬥,此時的鍾祥也被連山島上龐大的水師基地所驚到,如此規模的基地,便是勃州水師整支艦隊都可以駐泊了,對方修建了這樣一個基地,目的不言自喻。

「離兒,你率領一艘五千料大艦,五艘三千料艦隻,十艘千料戰船,給我窮追那支逃走的艦隊,將他們給我殲滅在黑水洋上。」鍾祥道。

「是」鍾離興奮地道,有了絕對的實力,對方便如同一隻小螞蟻一般,反掌可滅,「父親,你要攻打這座島嶼麼?」

鍾祥點點頭,「這島必須拿下來,佔領他,我們就將在接下來與復州水師的戰鬥中戰據極大的優勢,看這個基地的規模,只怕對方駐守的士兵會不少,不過我這次主力齊出,光是水兵便有近兩萬人,拿下他,當不在話下」

父子兩人當即分兵,鍾離率艦隊去追趕遠遁的黑鷹號,而鍾祥則率領餘下的主力部隊開始逼近連山島,島上燃起了烽火,一隊隊的士兵開始在島上密集調動起來。

鍾祥冷笑道:「猶如獅子搏兔,我以絕對實力來打你,你的要塞修建的再堅固又有什麼用?這座基地修建的著實不錯,不過過了今天,他就姓鍾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吞餌

鍾離率領著艦隊窮追不捨,現在的他可算是信心爆棚,一艘五千料大艦的加入,更不僅僅是簡單的迭加,有了他的加入,整支艦隊的戰鬥力可以爆漲數個檔次,可以運用的戰術更多,對方有三艘三千料戰艦,如果自己也只有三艘甚至四艘,鍾離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必竟昨天的接戰讓他見識到了對方的識力,但有了一艘五千料戰艦的加入,鍾離自信可以像捏一隻蟲子般將眼前強悍的對手捏得粉碎。

追趕了大半天之後,已可以看見對手的片片帆影了,在這了無遮擋的大海之上,數十海里之間的船隻都無法遁形,可何況對方還是一支船隊。

鍾離嘴角露出了笑容。

「加速,加速,追上他們」鍾離不住地下達著命令,勃州水師升起了所有風帆,玩命地追趕著眼前的獵物。

元剛不緊不慢,看著身後正在接近的敵艦,估摸了一下航速,笑道:「不錯,就保持這個樣子,要讓敵人感到有追上我們的希望,可不敢跑得太快了」

決戰將在明天,將在火山岩島,在那裡,鄭之元將軍已經預設了戰場。

連山島,卻在元剛率艦隊撤離之後,便陷入到了激戰當中。與鍾祥預想有差距的是,此時守在連山島基地的士兵不是千餘人的部隊,而是足足多達三千人的水師陸戰隊以及受過軍事訓練的大量的匠師,隱藏在連山島的那數目驚人的投石機,弩炮都將由這些人來操作。

而作為島上守備,三千人的最高指揮官,鄭之強心裡又是興奮,又是不安,這是他第一次指揮如此規模的軍隊,而且肩負著沉重的使命,他必須艱守兩天,等到大哥全殲趕到火山岩的勃州水師之後,再回師連山島。

他的任務不僅要守住連山島,而且要利用島上的設施重創對方,使大哥趕回來之後,面臨的壓力降到最低。

鄭之強知道,這是大哥給予他的一個機會,其實在大哥的艦隊之中,有更多的人能夠比他更有資格指揮這支軍隊,但大哥卻毫不猶豫地交給了他,雖然有以權謀私之嫌,但只要自己漂亮地完成了任務,那別人就沒有任何話可說。

「來吧」鄭之強看著漂浮在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隻。防波堤,水塢,和海灘之上的要塞都是誘餌,連山島基地真正的防守重點卻是集中在兩座山峰之上,從山腳到半山腰,那才是死亡地帶。

鍾祥第一波攻擊分成了兩個方向,一支分艦隊攻擊佯攻正面的防波堤,水塢和建造於其上的堅固要塞,另一波則滿載著登陸作戰的士兵,從較遠處的沙灘上登陸,側擊碼頭。只要攻佔了碼頭兩側的水塞和要塞,碼頭也將不戰而下。

隨著進攻號角的開始,岸上也開始發動反擊,呼嘯而來的石彈擊落在海面上,濺起數丈高的浪花,戰船在海上以之字形行走,避讓著岸上的攻擊。

「總管,對方的反擊很是零散,看來這座島上駐兵不多,那些艦隻見到我部大舉來此,拋下他們在島上的戰友,跑啦」勃州水師一員副將興高采烈地對鍾祥道。

鍾祥微笑不語,對方的這支先遣船隊船隻也未免太少了一些,面對著自己絕對的兵力優勢,壯士斷腕,逃入大洋深處,他倒是頗佩服這位指揮官的決斷,如果此時對方稍有猶豫,必將陷入重圍,到時不但島子保不住,自身也會陷進來。雖然現在他們逃入大洋,仍然難逃自己優勢兵力的追擊,但總算是掙得了一絲生機。

「攻上岸之後,可先喊話,督促對方投降,他們已完全沒有幸理,如果投降的話,也可讓我軍減少損失」鍾祥道。

「總管慈悲心腸」副將恭維道。

岸上零亂的反擊對兩路夾攻的水師船隊威脅甚小,除了一艘千料戰船運氣極度不佳,被連續命中兩枚石炮而沉沒外,其餘的艦隻順利抵近水寨,另一路也靠上岸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水兵跳下船隻,從陸路迅速向這一邊逼來。

「復州水師的弟兄們,你們的艦隊已拋下你們逃跑了,你們已經沒有退路,投降吧,我們勃州水師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水塢之前,艦上的勃州水師十數名大嗓門士兵一齊喊道,聲音大得整個島上都能聽見。

「復州水師的弟兄們,你們聽好了,我們總管慈悲心腸,給你們一柱香時間,如果不投降,我們就要進攻了,到時玉石俱焚,於事無補,投降吧」

半山腰上,鄭之強看著數里之外,那支迅速接近的勃州士兵,冷笑道:「傳令給水塞,要塞的弟兄們,破壞掉投石機,八牛弩,將關鍵的零件給我帶上,撤回來,將水塞和船塢都留給他們吧」

勃州水師喊了半晌,對面倒沒有投降,但是很快便有一個個身影從水塞,要塞裡躍出,拖著武器旗仗,沿著馳道向著半山腰狂奔而去。在另一路勃州登陸士兵距此還有里許地之間,撤到了半山腰之上。

看到亡命奔逃的對方士兵,副將大喜,「總管神機妙算,只不過一番喊話,對方就鬥志全消,放棄了如此堅固的要塞,使我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登陸作戰了。」

鍾祥笑道:「看那防波堤和要塞,都是新建不久,對方大股人馬未到,守城器械也配備不足,這才讓士兵心無鬥志,如果對方一切準備妥當,我們想要攻戰這樣一個堅固的碼頭要塞,付出的代價那可就大了。」

副將也笑道:「這一次小將軍可立了大功,在巡邏之中及時發現了對方的蹤跡,並死死地拖住了對方,這才為我們奪取該島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此戰過後,論攻論賞,小將軍都當是首功,上報寧王,小將軍的銜頭也該升一升了。」

這話鍾祥卻是最愛聽了,對這個兒子,他還是感到很驕傲的,「兄弟太誇他了,他有今日,還不是你們一幫叔叔輩的提攜。雖然有了一點本領,卻還是太嫩了,再磨磨,才能堪當大任啊」

「虎父無犬子,有總管的教導,小將軍他日必將鵬程萬里,逞威黑水洋」副將繼續大拍馬屁,「龐老將軍雖然英武,只可惜後人卻去走了文官的路子,以後這黑水洋上,可就要看鍾小將軍的了」

鍾祥笑得合不攏嘴,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去了,兩人這一陣對話之間,連山島上的船塢,水寨,卻是已落入到他們的手中。已經上岸的大批水軍開始整頓隊形,準備向半山腰上的敵軍展開新的一輪進攻。

「你再帶一批人登陸吧」鍾祥笑著吩付那員副將,這位副將剛剛一陣馬屁拍得自己的確舒服,這攻佔此基地的功勞倒也不妨讓他分潤一些。

副將歡天喜地的回到自己的坐船上,興高采烈地指揮著幾艘船隻進入到連山島船塢之中。

出乎鍾祥意料之外的是,在船塢和水寨要塞裡毫無抵抗意志的復州軍隊,到了半山腰,卻彷彿換了一支軍隊,而那些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居然隱藏著無數的小要塞,這些要塞如同一串珍珠連成一串,在半山腰構成了一道極其牢固的防守線,頑強地抵抗著勃州水師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數里長的斜坡之上,堆滿了勃州水師士兵的屍體,而在那些看不到的樹從之後,有更多的士兵永遠了倒了下來。

整整一個下午,鍾祥損失了近千人,也沒有拿下這條防線,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對手的兵力,按照對手的防守力度和反擊烈度,這條要塞線上,只怕最少也有兩千名士兵,這讓鍾祥有些不安起來。如果島上真有這麼多士兵抑或更多,那就絕不是自己早上所見到的那區區一支艦隊能運來的,如果對方有更多的艦隻,那這些船都到哪裡去了?遙望著波濤微微起伏的黑水洋,鍾祥心裡嘀咕起來。

「總管,晚上我再組織士兵偷襲一次」白天在對方防線面前碰得頭碰血流的那員副將振奮精神,對鍾祥道。

「好,俞佩,三更之時,你組織士兵,去偷襲一次,無論成與不成,至少要搞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士兵在這裡駐守,我的感覺,對方的人數至少在兩到三千人」鍾祥道。

「不會有這麼多吧?」俞佩有此吃驚地道:「對方也就仗著要塞堅固,武器犀利而已,以前都只是聽傳聞說李清部下擅修要塞,精於據城作戰,而且武器極其精良,這一回我算是見識了,連他**的水兵都這麼擅長據城作戰」

鍾祥凝重地道:「盛名之下,豈有虛士,李清能在短短數年之前,覆滅蠻族,當然有其過人之處,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在他立足未穩這前將他伸出的爪子斬斷的原因,一旦讓他站穩腳跟,再想驅除他可就難上加難了」

「總管說得是,我這就去準備」俞佩點頭道。

夜色將整個連山島連同茫茫大海都籠罩了起來,此時,海上卻是一片通明,鍾祥的座架連同他的一部分水師仍然停留在離岸邊數里處拋錨,而以俞佩為首的一艘五千料戰艦,十幾艘三千料戰艦以及眾多的輔助船隻,卻靠上了碼頭,停在了船塢之內。

鄭之強站在黑沉沉的山上,凝視著燈火通明的海上和碼頭,有些遺憾地搖頭道:「鍾祥這個狗日的,居然如此小心,這種情況下還不能靠岸,弄得老子這一頓大宴少了無數風彩,狗娘養的,喂,你們準備好了沒有,都校準了麼?」他對著身前一名技師首領道。

「鄭校尉放心吧,這些地方我們每天都要瞄上無數次,前些日子又試射了數十回,每一架投石機都校得準準得,只要您一聲令下,便將碼頭,船塢裡那些勃州龜兒子都砸進黑水洋中去餵魚」技師自信地道。

嘿嘿嘿,鄭之強笑了起來,一口白牙在暗中倒是格外醒目。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他輕鬆地下達了命令,然後抱著自己的腰刀,盤膝坐在一塊高高的岩石上,睜大眼睛準備看接下來的盛況。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獵殺

勃州水師總管鍾祥已經準備睡覺了,雖然白天的戰事不順,但他並沒有過分的擔心,連山島頂破了天也就有二三千守軍,但自己整個水師有近兩萬人,能投入登陸作戰的足足有上萬人,拿下這座島並不是什麼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島上守軍的抵抗意志也將在內外交困的局面下崩潰,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這座建設完備的基地將完全屬於自己,屬於勃州水師了。

解下盔甲,他準備好好地休息一下,全副武裝地指揮艦隊接近一天,此時也特別疲乏了。剛剛躺到床上的鍾祥還沒有來得及伸上一個懶腰,就被一陣奇異的嘯聲驚得彈了起來,那是投石機發射的聲音,這種聲音他是再熟悉不過了,但剛剛傳來的聲音卻十分奇特,便像是幾架投石機在發射時聲音忽然被放大了無數倍一般,他撲到船艙邊,透過舷船,看向不遠處的連山島,霎時之間,他的心臟猶如被一記重錘擊中,在那一時刻,彷彿完全停止了跳遠。

在他的眼前,展現出來的是一片壯麗之極的景象,遮天蔽日的石彈從空中尖嘯著飛向海邊的船塢,水寨,鍾祥在戰場上打拼了一輩子,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密集的投石機同時發射,眨眼之間,無數的石彈便將他的視野遮斷,映入眼簾的只是無盡的圓圓的石炮。

伴隨著鍾祥粗重的喘息聲,石彈重重地落下,其中重達百餘斤的大型石炮擊中停在船塢和水寨之中的艦隻之後,直接將整個船隻擊穿,鍾祥甚至可以看到從那些巨大的破洞中飛濺而起的海水,燈火通明的水寨,船塢在眨眼之間,便從慶祝勝利的歡樂海洋變成了人間地獄,不時有小型的輔助船隻被直接擊成兩截,有的甚至高高飛起,在空中無助地翻騰,然後重重地落下,濺起一片浪花。

慘叫聲,嘶吼聲,無助地求救聲,從數里外傳來,居然還是那麼清晰可聞,拋錨停泊在離岸數里處的鍾祥艦隊官兵都被驚醒,撲上甲板,無助地看著那正在發生的慘劇,從連山島上,那鬱鬱蔥蔥的樹木之中,仍在不停地飛出石彈,撲向倖存的船隻。

鍾祥快步跑到船頂,緊緊地握著拳頭,牙關緊咬的他絲毫沒有注意已將嘴唇咬破,鮮血正從嘴邊流出,他睽大眼睛,看著對面,似乎要將這一幕深深地映入到腦海之中。

有倖存的船隻慌張地起錨,想要逃離這一片死亡之海,但在狹窄的船塢和水寨內,不時便有緊於逃離的船隻自行撞在一起,而島上此時延伸了射擊目標,一部分石彈改為封鎖船塢和水寨的入口,僥倖脫離的船隻到了這裡,仍然是難逃石雨的打擊,一艘接著一艘的被擊沉,有的船隻著火燃燒了起來,熊熊大火將整個船塢和水寨映得通紅,水面之上,屍體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面上,幾乎將水面蓋住,偶爾會有幾個活著的人奮力划水,有的想要爬上岸去,更多的則是拚命向外海游來,因為在那裡,還停著他們的大量艦船。

砰的一聲,鍾祥一拳擊在船幫上,手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些,一陣痛入骨髓的感覺瀰漫在他的全身,剛剛覆滅的幾乎是他艦隊三分之一的力量,就是這麼一瞬間,這麼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裡,便全軍覆滅在這個自己根本沒有看起眼的小島之上。

什麼船塢,水寨,什麼不能抵擋驚慌逃竄,都是幌子,都是為了將自己的船隊誘入到這些地方去,島上早就預設了陷阱,那些投石機想必早就試射過無數次,才能如此精準地打擊這些目標,讓自己的船隊無法及時脫逃,這一切,都是對方指揮官早就設好的圈套,只等自己一頭鑽進去。

鍾祥的心在滴血,經此一役,至少在兩年之內,自己的艦隊將無法恢復到全盛時期。

連山島上傳來陣陣歡呼聲,敵人的慶賀聲更是如同在鍾祥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船塢水寨之內,燃燒的艦隻整整燒了一夜,直到第一束陽光衝出海面,將對面連山島上的兩座山峰頂端染亮的時候,大火才漸漸熄滅,只剩下縷縷青煙扶搖直上。

此時,停在船塢之內的數十艘艦船已是全軍覆滅,數千官兵大都葬身海底,僥倖游上防波堤或者連山島上的殘餘只餘數百人,正衣裳不整地聚集在一起,驚恐地目光看著一片廢墟地船塢水寨,手無寸鐵的他們驚恐地聚集在一起,目光游移不定。顯然已是被嚇破了膽。

「進攻,進攻,全軍進攻」鍾祥捶著船舷,嘶聲大吼,「我要活剮了這幫兔崽子」

勃州水師主力兵分三路,同時向連山島發起了總攻。

島上的投石機這個時候已沒隱藏的必要,不約而同地開始向海面上的船隻發起攻擊,平靜的海面頓時沸騰起來,石彈落下時濺起的浪柱一個接著一個,海面似乎被大火煮開。

鄭之強也從先前的狂歡中冷靜下來,他知道,最艱苦的時候已經到來,失去了隱蔽性的投石機對勃州水師船隻的威脅已經不大,接下來將是殘酷的地面戰了,而他,至少要堅持到今天日落時分。

握著腰刀的手不由緊了緊。「來吧,老傢伙,我等著你呢」他喃喃地道。

遠在數百里之外的鍾離當然不可能知道在連山島上發生的一幕,此刻,他正興奮異常,他緊追不捨的敵人此時就出現在他前面不到十里遠的地方,而在昨夜,慌了手腳的對方居然連夜逃竄,而自己雖然是第一次進行夜前航行,但卻沒有將對方追丟,而是一直緊緊地咬著對方的尾巴,自己船上人多,可以輪班進行操作,而對方顯然就不行了,一夜的奔逃,對面的敵人顯然已經疲勞之極,船速漸緩,自己已是愈追愈近了。

「少將軍,前面出現了一片島嶼」一名校官大聲向鍾離匯報。

攤開海圖,找到這片島嶼的位置,鍾離道:「這是火山岩島,對方顯然想利用這裡的島群來躲過我們的追擊,傳令,加速,告訴弟兄們,追上去,殲滅敵人,每人有十兩銀子的犒賞」為了漂亮的殲滅對手,鍾離不惜重賞。

水兵們沸騰起來,他們一年的晌銀也不過只有二十兩,但打贏這一仗就有十兩銀子的賞格,如何讓他們不興奮,而且還是在大佔上風的情況下,眼下的境況是,只要追上敵人,消滅他們那是反掌之間的事情。

船速陡然加快。

元剛看著身後愈來近的敵船,這個時候,對方的追得最近的船隻離他不過只有三四里水路,眼神好的人甚至可以看到敵人的面孔了。

「追這麼快幹嘛,急著去鬼門關報到麼?」元剛嘴裡低聲咕噥了一句,大聲下令,「左滿舵,一字形繞島前進」

看著已是囊中之物的元剛非但沒有進島,反而排出這麼一個奇怪的陣形,鍾離不由一陣奇怪,對方這是要拚死一搏麼,沒有道理啊,他們為什麼不利用這裡複雜的水道躲避自己的攻擊呢?

不等鍾離反應過來,眼前突然出現的情況便讓他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的同時,卻又是魂飛魄散,從火山岩的島群之間,突然駛出一艘艘船隻,而元剛的黑鷹號則左行數海里之後,繞了一個大圈,意圖兜到自己的後方。

「埋伏,原來他們在這裡有埋伏」鍾離臉色蒼白,一,二,三,四,五,對方光是與自己現在所處的這種五千料大艦就有五艘,而三千料戰船更是多達數十艘,這仗,根本沒法打。

「轉舵,全速撤離」鍾離聲音顫抖,語不成調,其實不用他下令,在看到對面出現大量艦船的同時,操船的士兵早已扳轉舵把,開始向後撤退了。

轉眼之間,捕食者便變成了被獵者。

鍾離想逃,但卻那裡逃得掉,經過一天一夜的追擊黑鷹號,船隊的士兵們早已是強弩之末,先前被賞金激發起來的勇氣此時已消失殆盡,死亡的巨大陰影籠罩著他們,手酥腳軟的他們非但沒有能加速逃離,反而船速越來越慢,鍾離絕望地看到,對方龐大的艦隊將自己團團圍住。

八牛弩尖嘯著,帶著長長的繩索將船隻釘住,兩艘五千料敵艦盯上了他的座船,其它的三千料戰船被這種大型艦隻盯上,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看著對方猶如狂風暴雨般的打擊,鍾離絕望地拔出腰刀,大聲吼道:「全體準備,接舷作戰」

戰事完全沒有什麼懸念,不到一個時辰,戰事便告結束,鍾離統帥的這支勃州分艦隊全軍覆滅。

「鄭將軍,我們大獲全勝了」元剛登上鄭之元的出雲號,興奮地道,看著漂浮在海面上的大大小小的船隻,除了一些被燒燬和擊沉的小船外,大多數的艦船都完好無損,只不過他們的主人此時不是被斬殺,就是被生俘。

鄭之元微笑著點點頭,目光卻轉向連山島方向,如果計策沒有出什麼偏差的話,此時鐘祥的勃州水師在此損失一部,在連山島損失了一部,現在兩軍的實力已基本被拉平。全殲對手的時機已經成熟。

「元剛,你留在這裡,處理這些被俘的船隻,這些船都不錯,稍加修整便可以加入我軍序列,火山島上的蔡老鱷已經伏誅了。」

「是,將軍,只是這些戰俘?」元剛指了指艦船之上那些被俘的勃州水師。

鄭之元道:「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來對他們進行甄別,你知道該怎麼做」手上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元剛心中一凜。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大火

連山島,發瘋的鍾祥驅使萬餘名水兵登陸作戰,鄭之強手頭真正能戰的士兵只有不到三千人,而其它的都是一些匠師,這些人遠距離操作投石機等器械那是個頂個的手藝嫻熟,但真要近身接戰,那就不行了。拉開長長散兵隊形的勃州水師最大限度地避開了投石機的攻擊,在中午時分終於攻上了第一道環形防守線。

鄭之強立即命令摧毀了這個區域內的投石機,然後將這些人撤到後方,每人分發武器,準備作為預備隊使用,如果鄭之元的船隊遲遲不來,那他們遲早都會走上肉搏的第一線。

整個防線向後推了約一百多米,環線防線更小了些,但卻更緊密,更堅固了一些。再向後退,身兵便已是峰頂了,在峰頂的另一側,是陡峭的山壁,復州水師沒有給自己留絲毫退路。

鍾祥不計成本的攻擊在傍晚時取得了突破,第二道防線再次被攻破,鄭之強被迫退上了山頂,在那裡,還有他們最後的倚仗,兩座互為犄角的稜堡。此時,水師陸戰隊已減員至不足千人,而匠師們終於穿上盔甲,提起長矛,弓弩,走上了稜堡的城牆,這裡,將是他們最後一搏的地方。

站在稜堡頂上,鄭之強眺望著無垠的大海,大哥,你在哪兒呢?

頂峰並不是那麼好攻取的,因為地形所限,鍾祥能一次展開的攻擊隊伍不能太多,每一次只能派出二到三百人發起攻擊,而面對這種烈度的攻擊,稜堡非常輕鬆地就能應付過去,而且不會付出太大的代價。

在進攻了大半個時辰之後,鍾祥終於意識到,定州冠絕天下的稜堡攻防戰術的確已是應用得爐火純青,在又一次敗退之後,鍾祥停止了這種無謂的添油戰術。站在稜堡前,鍾祥苦思片刻,看著滿山的大樹,他終於有了注意。

鍾祥停止了攻擊,鄭之強難得了取得了一點喘息的時間,一邊抓緊時間恢復體力,一邊卻又不消停地派出幾個大嗓門的士兵站在稜堡之頂,嬉笑怒罵鍾祥,直將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將出來,數落了一個遍。鄭之強希望能讓鍾祥惱羞成怒,再一次發兵攻擊,慢慢消耗對方的兵力,只要在大哥返回之前,將對方牢牢地摁在岸上就可以了。

一些投石機被搬了上來,在稜堡之前排列好,那是鄭之強沒有來得及毀掉的一部分,不過鄭之強並不在意,稜堡的設計,能夠有效地防護投石機的石彈。

但出乎鄭之強的意料之外,對面投石機上投來的並不是石彈,而是一捆捆的柴禾,一根根的粗木,看著這些東西在兩座稜堡之下越堆越高,鄭之強忽地明白對方想幹什麼,臉色不由一下白了,狗日的,他要縱火燒我們。

鍾祥看著已堆集如山的木料枝葉,獰笑道:「不怕你們的烏龜殼硬,我今天將你們一個個烤成燒乳豬。」

一支支火箭射向已幾首堆到稜堡頂端的樹枝,數息之後,大火騰地燃起,夾著陣陣濃煙,隨著海風直捲向兩座稜堡。

「快,用布料打濕水,摀住口鼻」鄭之強大叫道。火雖然一時還燒不到稜堡中來,但這陣陣濃煙更讓人難耐。

大火越燒越旺,漸漸地,火勢蓋過了滾滾濃煙,將稜堡的外壁烤得隱隱顯現暗紅色,此時,堡內已是酷熱難耐,數尺厚的石牆根本不敢靠上去,一旦裸露的肌肉接觸到這些石牆,立即便會發出哧哧的聲音,焦糊的肉味在稜堡之內飄揚。

越來越多的士兵倒了下去,他們不是不小心靠上牆體被燒傷,便是被滾滾濃煙所嗆到,看到對面的投石機扔在不斷地向火堆中投入新的木材,鄭之強絕望了,此時,大汗滾滾的他已幾乎脫力,如果不是大火也擋住了鍾祥的進攻隊伍,只需要一小隊士兵衝進來,便可以將稜堡內的人斬盡殺絕。

鍾祥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笑容,勝利已近在眼前了。這些可惡的復州兵,抓住他們之後,自己要將他們倒吊在桅桿頂上,點他們的天燈。

「總管,你看海上」得意地鍾祥聽到身邊一名親兵聲音顫抖,不滿地瞟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海上,這一看,全身的血液幾乎凝滯,雖然山頂大火熊熊,但鍾祥仍然如同墜出冰窖之中,

全身都發起抖來。

海面上,數十隻艦船隻乘風而來,張開的風帆被風吹得鼓鼓的,只粗粗一看,這只艦隊便有五千料的大船四五艘,其它的艦船更是難以計數,正撲天蓋地地向連山島撲來,桅桿之上,高高飄揚的定州軍旗顯示著來者的身份。

「撤退,退回到船上去」鍾祥聲嘶力竭地吼道,正在不停地砍伐樹木,為火勢添磚加瓦的勃州水兵撒開腳丫子,向著海邊狂奔。

在船上留守的水軍不用鍾祥吩咐,慌張地升起風帆,提起鐵錨,但讓他們恐慌的是,大部的水兵都還滯留在峰頂,距離海邊還有不短的距離,而看對方船隻來的速度,就算他們及時回到了船上,也來不及出海迎戰了。

鄭之元看著濃煙滾滾,大火熊熊的連山島峰頂,內心也是焦急不已,難道連山島已經失守了麼,不停地吩咐水手們加速,再加速。

鍾祥和他的水兵們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到碼頭,回到了自己的船隻之上,但悲劇的是,復州水師此時也恰好趕到,碼頭已直接處在他們的攻擊之下,還來不及掉轉船頭,密密擠在碼頭上的勃州水師船隻立即便在了活靶子。

「衝出去,衝出去」鍾祥兩眼血紅,大吼道。他所在的五千料大艦加速,在一邊撞翻了數艘己方小船之後,終於冒著海面上如雨的箭支,石炮,點燃的油脂瓶,衝出了狹窄的碼頭。

復州水師立即分出一艘五千料戰艦,三艘三千料戰艦前來圍攻。

夜幕落下,復州水師船上,無數的火把點起,碼頭之上,熊熊燃燒的船隻更是將碼頭映得燈火通明,哀號聲,慘叫聲,連綿不絕,勃州水師大勢已去。

兩個時辰之後,傷痕纍纍的鍾祥座艦艱難地突圍而去,而在他的身後,幾艘艦隻窮追不捨,這個時候,勃州水師其它艦船已基本失去了戰鬥力。越來越多的水兵不願意呆在船上生生挨打,卻很難還手,乾脆將船停在岸邊,人卻跑到了岸上,丟掉器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投降了。

戰鬥結束了,鄭之元雙腳踏上實地,來不及喜悅,立刻快步向著連山島峰頂跑去,剛剛跑到半山腰,就見到一片狼籍之中,一隊隊面孔焦黑,只露出兩個骨碌碌轉動著的眼珠的士兵相互攙扶著,從山上一步一挨地走了下來,在他們的最前面,正是自己擔心不已的小弟,鄭之強。

看到大哥,剛剛在閻王殿門前打了一個轉又跑了回來的鄭之強快步地跑了過來,猛地抱住對方,兩行淚水在臉上衝出了兩道白印。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連山島在這一夜成了歡樂的海洋,雖然水師陸戰隊負出了重大傷亡,但就整個戰局而言,卻是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南方三大水師之一的勃州水師經此一役,已是名存實亡,不再對復州水師構成絲毫威脅,看到忙碌著清理碼頭,檢點戰利品,找撈沉船的士兵,鄭之元臉上再也掩飾不住喜色。

「給鄭總管報捷,給大帥報捷,復州水師先遣隊全殲勃州水師,除鍾祥走脫之外,自鍾離以下,二萬復州水師已煙消雲散。」

捷報傳到定州之時,李清卻正在招待他現在的盟友,來自洛陽朝廷蕭氏家族,蕭浩然的族弟蕭蔚然。

蕭蔚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田豐被鍾靜等人一路護送到了定州,受到了李清的熱烈歡迎,而且李清在接見田豐的同時,立即便揮筆書就了一封給蕭浩然的信件,向他討要田豐的家眷。

蕭浩然對於秦州巨變,正在心痛不已,對於說田豐叛變,他是絕對不信的,但他也絕不能容忍對方殺了自己的孫子,如果田豐能投案,也許他還能放過田豐一條狗命,而只取了那個殺了天賜的田新宇,但田豐的脫逃卻讓他勃然大怒,這員老將的所作所為,對秦州士卒的士氣打擊是極為致命的,李清的來信更是火上澆油。蕭蔚然此來,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向李清討要田豐,要將田豐押解回洛陽。

李清笑意吟吟地招待著蕭慰然,但對於對方的要求卻不置可否。田豐是統計調查司費盡心思,並不惜暴露了在秦州的分部才將人弄出來,豈能輕易交給對手,而且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像田豐這樣智勇雙全,田新宇這等勇猛無雙的傢伙既然落到自己手裡,那有交還得道理。

「蕭大人,田豐信任李某,不遠千里來投,我豈能無信無義,又將他交給你們,這是萬萬不行的,不過我也知道,蕭國公非常心痛孫子的暴卒,對於此,我是很遺憾的,所以,為了彌補你們的損失,我們定州願意為田豐這條性命負出一定的代價。」

蕭蔚然臉色很不好看,雖然來之前,這個結果已在預料之中,但現在李清當面說出來,他仍是感到難以接受。

「李大帥,田豐乃是我方叛將,大帥您卻接納了他,這讓我們感到很難接受,大帥,你又能負出什麼代價,才能彌補我方的損失呢?」蕭慰然沉著臉道。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交換

「我付出的代價,我相信蕭國公斷然不會拒絕。」李清自信地道。

「大帥不妨說來聽聽」蕭蔚然追問道。

「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和決心,我已決定提前出兵進攻寧王所屬,為蕭國公,為朝廷平定叛亂,也替正在秦州焦頭亂額的蕭遠山將軍分擔一點壓力,不知道這樣的代價是否能讓蕭國公滿意?」李清盯著蕭蔚然,特意將蕭國公的名字放在朝廷之前。

蕭蔚然心中震動,為了讓李清出兵,蕭氏不惜代價,甚至連并州都讓了出來,但也只換來了李清的一紙空頭盟約和過山風移山師移駐復州邊境,牽制寧王兵力的結果,現在為了區區一個叛將田豐,李清居然願意提前出兵了,李清居然如此重視田豐?

「蕭大人知道,我定州戰亂不斷,三年的平蠻戰爭更是讓我們元氣大傷,現在部隊不過休整了不到半年,很多部隊連兵員都沒有補充完整,在這個時候,我們願意出兵幫助蕭國公,已是最大限度地表示我們的誠意了。」李清緩緩地道。

蕭蔚然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思緒,腦子裡一時之間轉了許多念頭,「李大帥要讓過山風部兵出復州?」目前李清的部隊,也只有過山風的移山師在與投靠寧王的全州邊境上駐紮,牽制全州兵力。

李清搖頭,「過山部正在整訓,今年年前是不可能出兵的,目前便是防禦都有些力不從心。」

蕭蔚然心中有些恙怒:「李大帥,既然不是過山風部,那大帥部下還有那支部隊能夠對寧王所屬發起攻擊,姜奎部在羅豐長琦,呂大臨部在并州,王啟年部在定州,難道您能讓他們飛過去麼?難道大帥您又要空口白話哄騙我等?」

李清笑笑,沒有計較對方的無理,一邊的尚海波卻有些惱了,「蕭大人此言差矣,什麼叫我家大帥哄騙你等,我家大帥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我過山風部傷亡嚴重,部隊嚴重缺員的情況下開赴全州邊境,您可知道他們擔了什麼風險麼?再說了,難道除了陸地,寧王就沒有別的地方可供打擊了?」

蕭蔚然盯著尚海波,咀嚼著尚海波的話,眼前一亮,「難道說你們的復州水師準備出擊了?」

「不是準備出擊,而是已經出擊了」尚海波冷笑道。「復州水師一部已在月前出兵,繞行大半個大楚,到達了攻擊區域了。」

蕭蔚然霍地站了起來,「此話當真?」南方水師一直是洛陽,是蕭氏無洗解決的問題,現在復州水師出擊,針對的正是他們無法解決的問題,由不得他不激動,而且登勃臨這些地方是傳統的寧王控制區,富庶之極,是寧王的糧倉,銀庫,如果在這些地方掀起戰火,讓寧王后宅不寧,那是妙之極矣

尚海波冷哼一聲,卻不作聲了,端起茶杯有滋有味地咂吧起來。讓蕭蔚然尷尬地站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路一鳴看著對方臉鱉得通紅,這才笑道:「蕭大人,請坐吧,昨晚之上,我們剛剛接到復州水師捷報,我復州水師前軍一部在黑水洋上全殲勃州水師,除了勃州水師總管鍾祥單艦逃離之外,自鍾祥之子鍾離以下,兩萬餘名勃州水師已全軍覆滅,從黑水洋上除名了。勃州對我軍水師不再設防」

「當真如此,當真如此麼?」突然傳來的喜迅讓蕭蔚然完全失態了,長期身居高位養成的波瀾不驚,臨亂不變的氣度在這一瞬間完失消失,屁股剛剛沾到椅子,又一下子跳了起來,看到對面三人的笑容,這才反映過來,有些尷尬地一笑,拱手道:「失禮了,驟聞喜訊,失態,失態,不過李大帥的這個消息可謂是石破天驚,由不得不讓人吃驚啊只是這情報不會有誤麼?」

尚海波沉下臉道,「難道蕭大人懷疑我軍將士謊報軍功麼?在我定州,這是不赫之罪,除非前方將領不要腦袋了。」

李清不以為懺,道:「前真萬確,報捷的信使此刻便還在我府中,蕭大人要不要將人叫來仔細訊問一番。」

蕭蔚然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李大帥的話我還能不信麼?」心中喜不自勝,李清水師悍然進攻寧王所屬水師,這便是完全與對方撕破臉皮了,水上既然動手,陸上自然也等不了多久了,雙方的矛盾將會激化,先前雙方維持的那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已被打破,與這個消息比起來,田豐的叛逃倒是小事一樁了。

高興的同時,心中卻已非常震驚,從李清的話裡,蕭蔚然聽出來,消滅勃州水師的居然還不是復州水師的主力,而是一部前軍,勃州水師那可是有著兩萬餘人的大艦隊啊,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水洋上,復州水師的實力未免也太過於恐怖了。

「勃州水師既滅,勃州數百里沿海地區對我軍便成了不設防地帶,我水師搭載部分陸軍,將不定期地對勃州沿海進行騷擾性攻擊,同時水師也將擇機進攻臨州或者登州水師,不知道我付出的這樣的代價能不能換回田豐將軍家人眷屬的一條性命?」李清笑意吟吟地道。

蕭慰然沉吟道:「李大帥,對於田豐此事,我是沒有決斷權的,不過李大帥既然如此堅決地想要回田豐的家人,而且也為此對蕭氏作出了補償,別的我不敢說,至少他們家人的性命是保住了,至於能不能讓他們來定州,卻還要齊國公親自作主,我不敢妄言。」

「那好」李清點頭道:「我等齊國公的消息,同時請轉告齊國公,田豐家人眷屬到達定州之日,我復州水師將對勃州沿海展開攻擊,破壞城鎮,鄉村,道路,農田,總之,最大程度地摧毀寧王的戰爭潛力。」

蕭慰然懂了李清的話,如果田豐的家眷不到,那這種攻擊肯定便要無限期推後了。站了起來,沖李清拱手道:「既然如此,今日蕭某人便告辭了,早一日回到洛陽,也能讓李帥早一日得到答覆,復州水師也能早一天攻擊勃州沿海。」蕭蔚然共實心中清楚,這種交換,蕭氏根本無法回絕,只有大喜過望的份,田豐一家人的性命算得了什麼,蕭天賜雖然死了,但蕭國公的孫子可不少,再找一個重新培養也不是什麼難事。

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代表李清送蕭蔚然出府,幾人剛剛踏出大堂,從大堂之後已是轉出兩個人來,一言不發,便跪倒在李清面前,「李大帥,大恩不言謝,我田豐今後這條命便賣給大帥了,後半生願為大帥衝鋒陷陣,死而後已。」

這兩人當然便是剛來定州的田氏叔侄,看到叔叔表態,跟著跪在田豐身後的田新宇也大聲道:「末將願意為大帥去死」

李清哈哈大笑,一手一個,將兩人攙扶了起來,「田將軍言重了,快快請坐」將田豐強按在椅子上坐下,道:「田將軍的大名我是久仰了,能得將軍相助,李清喜不自甚,田小將軍勇冠三軍,我也是久有耳聞啊」李清心中得意,這個順水人情送得好,今天將田豐二人按排在堂後,就是想讓二人親眼目睹,定州為了他二人可是付出了不少代價的,田豐又不是蠢人,那裡還有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李大帥,末將除了行軍打仗,別的可是什麼也不會,還請大帥為田某安排一份差事,讓田某能為大帥效力」田豐抱拳道。

李清微笑道:「這倒不著急,田將軍,我知道,你離開蕭氏也是逼不得已,我準備將讓你到羅豐去,那裡有姜奎的常勝師,我想讓你去常勝師當主將,姜奎為副,不知你有什麼意見?」

田豐吃了一驚,常勝師常勝營,這是李清起家時的老底子,這個師的戰力配備,武器裝備,一向便在定州軍中是頭一份,師指揮姜奎更是李清嫡系,怎麼會讓自己去常勝師為主?當下不假思索,道:「大帥,讓我去常勝師我沒意見,但我只願去給姜將軍當副手,姜將軍雖然年輕,但也是久經戰陣,是難得的猛將,在軍中素有威望,如果我去頂替姜將軍,只怕於軍中士氣不利,反而不美」

李清點頭道:「田將軍所說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要委屈田將軍了。」

田豐笑道:「末將所作所為,難報大帥恩情之萬一,何來委屈一說,便是讓末將去軍中當一普通士卒,末將也甘心情願。」

兩人相視而笑,李清的本意也是想讓田豐去給姜奎為副手,有了田豐這員經驗豐富,智謀善斷的老將跟在姜奎身側,可確保常勝師能發揮出百分之百的戰鬥力,兩人一個有衝勁,一個有經驗,正好互補。

尚海波與路一鳴二人送外蕭蔚然回到,看到堂中的情形,心知大帥已搞定了田豐,兩人一齊拱手道:「田將軍,歡迎加入定州,從此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定州內事(1)

招攬田豐,並將他放到北方戰線上,李清是有著他深層的考慮的。定州勢力發展到今天,作為一個新興的勢力集團,人才儲備不足的缺點終於暴露出來,在李清的一眾手下大將之中,真正能做到獨擋一面的並不多。呂大臨算一個,過山風有過獨自開闢西線第二場的經驗,也勉強能算得上,即便是王啟年,這麼多年來,要麼是在李清的指揮下作戰,要麼是在配合呂大臨作戰,基本沒有獨自指揮過大型戰役,至於獨擋一面,更是從未有過,剛剛升上來的姜奎,更不用提了。

田豐就不同了,數十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積累了相當的經驗,本人更是常常統帶大軍,獨擋一面,將他派往姜奎那邊,可以有效地幫助姜奎盡快地成長起來。而且定州對於田豐有大恩情,而田豐又是後來者,短時間內,不可能在軍中與姜奎爭奪軍隊的控制權,相反為了表明自己的能力,而會盡心盡力地輔佐姜奎,盡快地在北方創造一個於定州有利的局面,一旦李清決定開闢北線戰場,常勝師便能長驅直入,盡可能地將局勢掌控在自己手中。

更深一點的想法,田豐雖然與蕭氏恩斷義絕,但內心裡,此人絕不希望與蕭氏正面對壘,畢竟他跟了蕭浩然數十年,這些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斷就斷,而與蕭氏的衝突,在將來的某一個階段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李清以及他的謀士大臣們一致的看法,到那時候,田豐雖然有能力,也不可能被在這條戰線上委以重任,所以讓田豐到姜奎那邊,一旦將來與蕭氏開戰,姜奎的常勝師作為主力作戰師,肯定是要被調回的,那麼北方有田豐這樣熟悉當地情況的重將坐鎮,也使北方形式不至於有什麼變故。

李清的戰略構想仍然是先北後南,在解決與北方呂氏的問題之前,他並不會大規模地介入到蕭氏與寧王的戰事中去,所以過山風的移山師在短時間內與寧王控制下的全州不可能有大規模的戰事發生,除非對方主動挑起事端,如果真是這樣,過山風移山師兩萬餘人的規模也能支撐住局勢,更何況,王啟年的啟年師駐紮在定州,但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動員起來,開赴前線。而在南方,鄧鵬的水師更多的是對登臨勃進行一些騷擾性的攻擊,在解決了勃州水師,斬斷寧王水師一臂之後,李清不準備得寸進尺,進一步去挑戰寧王的底線,雙方在暗底裡動手動腳雖然不可避免,但大規模的水上作戰也不會發生,相信寧王雖然吃了大虧,但在目前的形式之下,仍然會捏著鼻子將這口氣嚥下去。而李清水師的作戰重點仍然是支援曾氏,曾氏控制下的東方雖然只有一個可以停靠大型戰艦的不凍港,但他的境內江河縱橫,主河道上三千料戰船可以進入,其它一些支道千料戰船更是可以大規模地開進,李清準備讓復州水師在進入這些江河支援曾氏作戰的同時,暗地裡逐漸控制住這些沿江城市及艦載兵力能覆蓋到的地區。與大楚其它地方一些,這些沿江城市也大都是曾氏的經濟命脈,控制了這些地方,便等於拿出了曾氏的命門。等到徹底擊敗呂氏,曾氏在精疲力竭的同時,將再無力反擊定州的侵蝕,即便不願意,但也只能承認,曾氏將成為定州的附庸。

計劃制定的是完美無缺,但在執行過程之中,會出什麼意外,誰也不知道,像這一次鄭之元艦隊居然完整地消滅了勃州水師,就大大出乎了李清的預料,以致於他很是擔心寧王會惱羞成怒,不顧一切地與定州開戰,但好在寧王相當冷靜,對這一事件完全採取了冷處理,私下裡派龐軍去對付復州水師是肯定的,但在明面上,在陸地上,雙方除了外交人員唇槍舌劍外,並沒有太大的舉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清不願就這些不可預料的東西而束手束腳,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任何事情發生了,總是會有解決的辦法。

北方是目前李清眼中的重點,姜奎的常勝師彙集了定州戰力最強的部隊,常勝營,旋風營兩大主力騎兵師光是作戰騎兵便有一萬二千人,加上輔兵,不下兩萬餘人,從啟年師調去的兩支步營更是身經百戰,雖然不如啟年師的老底子天雷營那麼強悍,但這兩個步營在定州軍系列中,也是不折不扣的強軍,而李清更是準備將陳澤岳的步兵營也調入到姜奎麾下,陳澤岳原是雞鳴澤總教官,對於自己親自指揮的這一個作戰營,私下裡當然是作了不少小動作的,這個營雖然只上了一次戰場,但他的作戰能力卻相當驚人,以至於李清私下裡將陳澤岳叫來,就他以權謀私的小動作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將雞鳴澤訓練營裡的精兵強將彙集到一個營裡,代價當然是其它作戰營戰力下降的結果,得了實惠的陳澤岳表面上是心悅誠服,暗自裡心底卻樂開了花,李大帥雖然狠狠地教訓了他,但卻沒有將這個營拆散的打算,這讓他一直擔心的事情有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殊不知要不是李清準備在北線大動干戈,的確需要在北線加強力量,這個步兵營必然會被拆散分置到其它各營去。

到十月的時候,姜奎部已集結了三萬餘精兵強將,田豐的到達更是讓北線萬事俱備,只等時局成熟,便揮戈北進,攻取盧州,全面進攻呂氏地盤了。

作為一個新興的勢力集團,李清麾下的一眾官員們還沒有老官僚體系那麼臃腫和拖沓,新興官僚階層為了更遠大的前程,熱情高漲,辦事效率保持在一個相當高效的程度上,當然,這也讓李清的工作量大大增加,案頭上永遠堆滿了批閱不完的文件,大小會議一個接著一個,一天的日程從凌晨安排到深夜,有時連吃飯的時間也被擠占,日子過得是相當的辛苦。

但看到自己控制的地盤實力每一日都在增長,除了軍事,經濟民生也是蒸蒸日上,境內百姓安居樂業,李清痛並快樂著,很是滿足。

以前以定州一州之力供養十萬大軍,財政上捉襟見肘,不得不借貸度日,但拿下了復州,并州之後,日子便好過多了,復州商業發達,鹽業足以影響整個大楚的價格,而并州是產糧大州,有了他,三州的糧食基本上可以做到自給自足,而且李清在定州新擴展的地盤上大力耕荒,開拓新的糧源,連原先的以牧業為主的蠻族都有一部分開始了定居種植,如今從撫遠要塞到上林裡之間,數百里的原先的大荒原,戰鬥頻頻發生的區域已是良田萬頃,站在要塞頂上看過去,金黃的麥浪猶如黑水洋裡那無盡的波濤,隨著風一起一伏,讓人不由得不心花怒放。

即便如此,李清還是不遺餘力地在貯備糧食,在他看來,整個大楚的戰爭還僅僅是開端,隨著戰事的深入,中原腹地大量的良田將被荒蕪,無數的農民將被強制入伍,人禍已是可以肯定的了,如果運氣不好,再碰上一個旱災水澇的,糧食價格將會飛漲,定州必須有備無患。提前作好準備。

付正清負責的定州債卷發行司仍在運作,這個原先為了應付財政危機而臨時成立的機構已正式化,一年的債捲到期後,定州果然如約返還本息,這讓原先被迫購賣的一些商賈官員們大喜過望,而一些本著支援當時平蠻戰爭,本就沒有收回這點銀子的的老百姓也是歡天喜地,居然意外地小小地發了一筆財。

而像龍四海之流的人物,在債卷司拿到銀票之後,當場便表示願意繼續購買定州的債卷,龍四海當年購買債卷,本就是一種政治投資,錢收不收回來根本不在乎,反正這兩年,他跟著李清已不知賺了多少錢回來,眼下看來,當年的這一點投資完全拿不上檯面來。

而向文金這樣有把柄被統計調查司捏著的大商,只要清風不去找他的麻煩,用這些錢買個平安,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於是繼續發賣有期債卷便成了定復州討論的話題,連剛剛在歸附的并州百姓士紳也開始關注這個問題。

對於繼續發行債卷,定州高層一連商量了幾天,終於決定將這個政策延續下來,債卷司這個臨時衙門便繼續存在並轉正了,對於李清而言,他是很樂於如此的,在民間,在士紳商人們手中,存在著大量的現銀,這些人賺了銀子,很多人並不是拿來擴大生產,擴大經營,而是將其私藏起來,裝在地窖之中發霉,這在李清看來,簡直就是浪費,錢只有流通起來,才能體現他的價值。

發現官府信守承諾,原本只能私藏在家的銀子還可每年穩穩地賺回一筆利息,百姓們也是興高烈,奔走相告,當然,這也是對李清本人,和李清控制下的政權的一種信任,換一個統治者,大家不免擔心要被他侵吞了,但李清這些年在定復州積累子極高的聲望,既然有大帥出面擔保,大家一些小小的擔心也一掃而空,債卷在李清控制的區域一時成了最熱門的東西。

債卷司從原來的冷清衙門一躍而成了炙手可熱的部門,原因無他,因為定州發行的債卷分為三種,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而且數量都有著嚴格的規定,這是李清與他的高級幕僚們通過仔細研究,反覆論證,確認無論發生了什麼情況,這些債捲到期後都有能力歸還本息的情況下制定出來的。否則到時出現了爛帳,就會導致信用破產,這對於李清當然是不可接受的。

數量有限,但購買的人卻多,這便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付正清的這個債卷司當然便成了大腕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定州內事(2)

龍四海坐在鎮西候府的內廳裡,一邊品著茶,一邊等著李清的接見,他相當的滿足,如今李大帥日理萬機,多少官員都難得輕易見到大帥,但自己每次求見,都能得到滿意的答覆,即便大帥實在抽不出時間,也會給他在其它時間預約出一個時間段,這讓龍四海不禁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更讓他的地位在定州,特別是在他所處的靜安縣得到了極大的提高,靜安縣令有時也拜託他在見大帥的時候稍稍提及一下靜安。龍四海是靜安人,他在大帥面前的地位高,大帥自然而然地會更注靜安,這樣自己露臉的機會也就多了。如今龍四海可不是以前見縣令還要苦苦等待的人,特別是他的兒子龍嘯天就任崇縣縣令之後,他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定州官員士商都知道,誰就任崇縣縣令,基本上就意味著要飛黃騰達了。

龍四海在這幾年中,家業也是呈幾何呈度上升,對軍中一些業務的壟斷,讓他的財富在迅速積累的同時,也開始插足其它行業,對於這樣在大帥面前的紅人,各行各業也都不得不接受他的介入,在定州商界,他已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如今,他已是定州商貿司商人們選出的副司長之一,對定州商業政策已有了相當的發言權。

今天他來,是專門就棉花的問題來向李清匯報的。棉花被李清發現並引入之後,沒有人敢冒險大面積種植這種完全沒有任何栽種經驗的新作物,又是龍四海捷足先登,其實倒不是他慧眼識珠,而是他認識到一定要抱緊李清的大腿,管他這種作物是成功還是失敗呢,重要的是讓大帥看到自己對他的一片赤膽忠心,即便在這上面賠了本兒,大帥手稍微鬆一點兒,自己在其它方面就又賺了回來。

在靜安縣他一口氣買了數萬畝土地,找了一批擅於培養作物的老農,摸著石頭過活,憑著從李清那裡聽到的一鱗半爪的介紹,居然讓他一擊成功,今年棉花大豐收,每畝產量達到了驚人的四百斤,看著蒼庫中白花花剛採摘下來的棉花,龍四海心花怒放,立即屁顛顛地奔來給李清報喜,而李清一聽說是關於棉花的問題,立即便決定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見他。

雖然在偏廳等了有快一個時辰,杯子裡的茶也早已喝成了白水,但龍四海一點也不焦急,四平八穩地坐在哪裡,在候府內呆的時間越長,在外界便越能證明自己在大帥眼裡的重要。

從午後一直等到太陽偏西,龍四海再有耐心,也是昏昏欲睡了,直到這個時候,才聽到內堂傳來腳步聲,聽到李清說話的聲音,龍四海立刻精神百倍地站了起來,揉揉眼睛,拍拍臉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煥發。

「龍先生,久等了久等了」看到向自己行禮的龍四海,李清笑著虛扶了一下,道:「坐,坐下說,今天會議稍稍長了些,倒是讓龍先生枯坐半日,實在抱歉。」

龍四海笑道:「小人等大帥,別說只等半日,便是等上一日,那也是應當的,大帥日理萬機,能撥亢相見,便是小人的福分了。」邊說邊向李清側後的路一鳴也行了一禮,路一鳴卻是拱手回了一禮,如今龍四海在大帥眼裡地位頗高,龍嘯天亦是前程看漲,路一鳴自然不會托大。

見李清在主位就坐,龍四海才道:「大帥,小人這卻要恭喜大帥了,今年棉花大豐收,如今小人的倉庫裡,都堆滿了棉花。」

「哦,真得嗎?」李清直起身子,欣喜地道,原本以為這種新作物,沒有種植經驗,恐怕要幾年摸索方能成功,想不到龍四海居然這麼快就成功了。

「畝產有多少?」

見到李清高興的模樣,龍四海開心地道:「大帥,每畝產量足足有四百斤。」

「好,太好了」李清鼓掌大笑,他知道,在後世,科技條件如此發達的情況下,棉花的畝產量也不過六七百斤,最好也不超過一千斤,現在的條件,每畝能有四百斤的產量,已是讓他喜出望外了。

「棉花能有如此好的收成,看來龍先生是下了大功夫的,如此實心辦事,李某甚是心慰啊」李清仰天大笑道。

「這也是靠大帥的蔭澤啊,小人不過順勢而為罷了」龍四海恭維道。

李清一笑,懶得理會對方的溜鬚拍馬,仔細詢問了在種植過程中的一些經驗和教訓,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以後大面積推廣便有了可循的經驗,那就容易多了。

「大帥,如今棉花豐收,堆在倉庫裡,後期怎麼做,還需要請大帥示下啊」龍四海笑道。

「棉花收了回來,接下來當然便是紡紗織布,將其推向市場了,龍先生是生意人,這還需要我來說,想必心中早有定見了吧?」李清笑道。

「小人還需要大帥明示,棉花他的用途範圍,他做出來的產品怎麼定位的問題」龍四海小心翼翼地答道。

李清若有所思,點點頭,「嗯,你能想到這一點,足見你是很用心的,棉花是新作物,目前種植範圍也不廣,我的意思是,除了軍隊採購外,推向市場上用棉花織出來的布匹可作為一種高檔的奢侈品,龍先生已經做出樣品來了麼,感覺如何?」

「感覺實在不錯」龍四海興奮地道,「質地柔軟,貼身,吸汗,比絲麻好太多,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大帥知道,像絲綢衣料,我們雖然有錢,但也是沒有資格穿的,不怕大帥笑話,我以前都是將一些絲綢做成內衣,貼身穿著,雖然比麻好,但也沒有這種棉布好哇」

李清笑道:「你說得不錯,棉布做成的內衣的確是很舒服的,便是做成外袍,只要染色這一關做得好,那也是很不錯的,嗯,回頭你將這種內衣外套給我送幾套來,回頭我讓人把尺寸給你。」

龍四海大喜,大帥這等於是在給自己做活廣告哇,只要大帥一穿上,這上有所好,下心效焉,自己以後推出的產品必然立馬成為定復並幾州的搶手貨。

「好的,好的,小的回去後讓他們連夜趕工,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給大帥送來。」龍四海喜笑顏開。

路一鳴在一邊也打趣道:「大帥將這種衣服定位成了高檔貨,那我今天借大帥的光,也來打龍先生一個秋風,給我也來幾套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龍四海嘴都笑到了耳根後。

李清笑著岔開話題,「說起這棉布,我倒有幾個問題問你。」

「請大帥垂詢」

「你是如何讓棉花與棉匹與棉籽分離的?」李清問道,這應當是個不小的問題,後世有脫籽機,現在可沒有。

說起這個,龍四海興致勃勃地道:「開始時,的確是大問題,非常麻煩,一時想不出別的辦法,只能用人工一個一個地來做,耗時耗力,而且效率極低,後來有一個工匠想出了一個好辦法,用人力驅動兩根帶著鋸齒狀的木條從棉包上碾過,棉皮與棉籽便自然分離出來,棉花則掛在這些鋸齒狀的木條上,比以前效率何止高上十倍百倍啊」

李清驚歎出聲,古人的智慧當真不可低估,棉花這種作物才剛剛出現,便有了這樣的發明,雖然簡單,但卻實用之極。當真是實踐出真知啊。「好,妙」李清拍手讚道:「這是個了不起的發明,龍先生應當重賞這個工匠」

龍四海道:「大帥說得極是,當時我便賞了這個工匠一百兩銀子。」

「嗯,的確應重賞,這一百兩你出的不虧那你紡線是如何做的?」李清問道。

「紡線這些活計都是現成的手藝,倒不用多費功夫我將這些棉花分到各家各戶,每天定時去收取。」龍四海道。

李清微微皺起眉頭,過去的單人紡機都是以一家一戶為單位,以手搖驅動,效率也很低,而且這種以家庭為單位的操作方式,在如今的定州已算是落後了,便是龍四海自己的作坊,也是專門聘請了工匠。

看到李清的臉色,龍四海立即便知道大帥不太滿意,但又不知道那裡出錯了,只能將求助的眼光看向路一鳴,路一鳴微微搖頭,表示也不清楚。

李清沉吟道,「我知道有一種紡紗機,比手搖式紡車效率要高多了。」

「真得嗎?」龍四海大喜,「還請大帥告知」

一邊的路一鳴也悚然動容,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清,大帥出身高門大戶,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東西,而且這種手搖式紡車已用了不知多少年了,從沒有聽說過還有比他效率更高的東西啊

李清笑著吩咐唐虎拿來筆紙,垂頭仔細回憶了一下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最為古老的珍妮紡紗機,將其畫在了紙上,至於更為先進的應用飛梭的那些紡紗機,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畫好了圖,李清點點圖紙,道:「其實只要將這些紗錠立起來,便可以大大提高效率,當然,這些紗錠立得越多,效率越高,至於怎麼做,我就不知道了,你下去慢慢摸索吧」

龍四海喜不自勝,兩手像捧著寶貝一樣捧著這薄薄的一片紙,「多謝大帥,多謝大帥」

李清道:「這種東西一做出來,家庭式的單人紡車便要受到很大的衝擊,基本上就沒事可做了,你這方面的善後要做好,不要讓這些人斷了生計,盡量地多招這些人家的子弟家人去做工,明白嗎?」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龍四海連連點頭。

「你將圖收起來,我還有事要問你呢」李清抬抬下巴,示意他道。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定州內事(3)

「你這幾年賺了不少錢吧?聽債卷司付大人說,你這一次光是五年期債卷就一口氣買了一百兩銀子?」李清淡淡地問道。

龍四海心中一跳,偷偷地瞄了一眼李清,但對方臉上古井不波,著實看不出什麼喜怒。小心翼翼地道:「這幾年承蒙大帥關照,小人的確賺了不少錢,但小人賺了錢卻也不敢忘本,知道小人有今天全是因為大帥的照顧,所以小人便多買了一些債卷,使自己能對大人的大業稍盡綿薄之力」

李清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如果這也是綿薄之力的話,那其購買債卷的不知如何自處?路大人,聽說你也買了這種債卷?」

路一鳴呵呵笑道:「與龍先生比起來,我那一點錢簡直不用提,卑職我幾年積攢,才有不到一萬兩銀子,這一次全拿了出來購買了五年期債卷,現在我是身無分文了,全指著大帥發晌,以支用度呢」

龍四海臉上變色,「是是是,小人不是綿薄之力,小人買多了,小人下次一定少買」聲音都哆嗦了起來,話一出口,又覺得味兒不對,「不不,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小人我,小人我…..」一時怔在了哪裡,不知這話該怎麼說了

看到龍四海臉色慘白,身體都有些發抖,李清蓋上茶蓋,輕聲道:「龍先生不必擔心,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賺了錢,多買債卷,支持定州,支持我李清,李清心裡是很感動的。」

「不敢當,不敢當,這是小人該做的」龍四海驚魂未定,這關不知李清倒底是怎麼想的了。

李清道:「這幾年你賺了不少錢,身份與當初也不可同日而語,但我聽到一些抱怨,你現在幾乎所有的行業都要去插上一腳,四處參股,更是在很多商行已佔了絕大部分股分,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呢?」

龍四海額頭上滲出汗珠,感情大帥不喜的根腳在這兒,嫌自己手伸得太長了。

「有錢投資,讓錢流動起來,當然是好事,可是你想過沒有,有很多商人並不喜歡你參於,但迫於你現在的身份,又不敢不從,在外人看來,你龍先生現在是我李清的御用商戶啊,龍先生一開口,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也不敢不從,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李清拖長聲調道。

「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龍四海噗通一聲跪倒在李清面前,「大帥,雖然我入了股份,但說實話,我並沒有強逼他們啊,小人回去後馬上退股。」

路一鳴笑道:「龍先生,以你現在的地位和在大帥面前的份量,那裡還需要你逼啊」

李清道:「起來吧,知道錯了就好,回去後好好處理這件事情,龍先生,做事業做生意不在廣而在精,世上生意千千萬,每一行你都插手,你有這個精力嗎?再說了,這樣於嘯天的聲譽也是大大不利啊」

龍四海此時已是大汗淋漓,「大帥教導的是,小人回去後馬上便辦此事。」

「起來吧」李清溫聲道:「這一次你摸索出了棉花種植經驗,不要敝帚自珍,要大方地向世人公佈你的種植技術,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讓棉花產量大大提高,至於我給你的這種紡紗機,也不要藏私,可以聯合更多的人一起來做這件事。人多力量大,人多好辦事。這種紡紗作坊可以讓更多的人來辦,而你,不妨做這些作坊的領頭人,負責推廣,銷售,有錢大家賺,才是正理,否則,這種紡紗機術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行家看幾眼就能仿製,到時候別人一哄而上,形成惡性競爭,反而都賺不到錢了」

龍四海重重地在地上叩了幾個頭,「大帥說得是,小人都記下了。」

「行了行了,不要作叩頭蟲了,嘯天如今也是有身份的官員了,給他要留幾份體面,起來吧,回去多想想我說的話」李清笑道。

「多謝大帥」龍四海又叩了幾個頭,這才站起來,滿頭大汗地向李清辭行。

看到龍四海踉踉蹌蹌地走出偏廳,路一鳴微笑道:「大帥今日這一番敲打,龍四海應該知道其中的厲害了。」

李清道:「我扶植他是為了扼制老牌的那些大商戶,那些商戶與高門大閥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龍四海崛起,可以有效地制衡他們,但我可不想形成一個新的財富寡頭,你看他現在一次性便可以拿出上百萬兩銀子來買債卷,就知道他這幾年積累了多少財富,一個人財富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均衡,才符合我們的長期利益」

路一鳴點頭道:「大帥說得是,龍四海積累大量財富,而大帥又在大力扶植龍嘯天,如果不加以扼制,也許只需數十年,又是一個新的世家崛起。這對大帥今後的大業是不利的。」

李清笑而不言,這些話路一鳴可以說,但他卻不便公開承認,那怕是在私下裡,他也不願過早地直白地告訴屬下。

「大帥,您是怎麼想出這種紡紗機的?」路一鳴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這個疑問,此時趁機提了出來。

李清笑道:「如果我說是在夢中為神人所授,你相信麼?」

「我相信」路一鳴毫不猶豫地說。

「子不語怪亂力神」李清大笑,「路大人,你可是讀聖賢書的人」兩人相視而笑,路一鳴不再探根究底,他很清楚,李清作為最高領導,當然要在下屬面前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一邊笑,李清一邊道:「今天我還要去桃園小築那裡,就不留你晚飯了。」

一聽李清又要去桃園小築,路一鳴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大帥,這一段時間您經常去桃園小築霽月夫人哪裡,不免有些冷落了傾城公主,公主現在也是有身子的人,大帥不多多陪陪公主,公主難免會不開心,這會對腹中胎兒不利的。」

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路一鳴,如果這段話是尚海波說,他倒毫不意外,路一鳴一向慎言謹行,對自己的家事向來是敬而遠之,自己不問,他絕對不發一言,但今日卻說了出來,這一方面說明路一鳴對自己的確忠心有加,另一方面自己是不是這段時間真的有些冷落了傾城公主呢?李清反思道。

傾城公主自從得知天啟皇帝死訊痛毆尚海波後,便宛如換了一個人,以前的火暴性子大加收斂,倒是真有些賢內助的意思了,雖然偶露猙榮,但整體說起來,倒真是改了很多,看到傾城這個樣子,李清不免有些愧意,要知道江山好改,本性難移,以她公主之尊,金枝玉葉之身,一向是驕嬌慣了的,能做到現在這般,內心裡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李清問道。

路一鳴道:「大帥,卑職一向是不願意摻合大帥的家事的,但兩位夫人都有了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傾城公主畢竟要尊貴一些,大帥不妨多陪陪公主。」

李清點點頭,路一鳴都這樣說了,可見自己這一向的確去霽月那裡多了些,如果是尚海波來說這話,恐怕言辭要激烈得多,尚海波雖然挨了公主的揍,但這個人不記仇,一向對事不對人,再加上傾城在那以後,一直在尚路二人面前小心謹慎,甚至可以說是在刻意結納,他們之間的北系倒是改善了不少。尚海波甚至多次在自己面前念叼,如果傾城公主能生下一個鱗兒那就是太好了。李清知道尚海波一片公心,沒什麼其它的心事,也只有他這種性子的人,才會不避忌地在自己面前念叼這些話,換個人那一定是對這個話題諱莫如深的。對於尚海波的碎嘴,李清一笑了之,生兒生女又豈是人力所能定的,一切隨緣罷了,本來對於李清來說,生兒生女一個樣,他都是歡喜不盡的,但處在這個位置,這個問題卻是不得不慮。如果兩個都是兒子,或者霽月生個小丫頭那是最好,但如果情況反過來,就大不一樣了。

李清搖搖頭,真他**的難弄。現在想也沒用,還是等生了再說吧。

「我這段時間多去霽月那邊,是因為霽月身體反應很厲害,整個人都有些虛腫,連走路都有些困難,霽月身子本就弱,再加上年齡小,我很是擔心,有我陪在身邊,她感覺便好一些。再加上傾城是習武之人,身子強健,雖然也有身孕,但卻一直反應不大,我倒是有些忽略了。」李清對路一鳴解釋道,「嗯,既然你這麼說了,今天我便不去了,去陪陪傾城吧,說起來,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書房歇息,倒還真沒有去瞧過她」

路一鳴欣喜地一拱手,「大帥明見,既然如此,卑職我就先告辭了」

候府內院,早已點燃了燭火,傾城正在燈下一人獨自吃著晚飯,懷孕之後,食量大增,每頓都比以前要多吃上一碗飯,方桌之上,擺著四菜一湯,二葷兩素,與霽月只撿些清淡的吃,吃肉還要李清哄騙不同,傾城卻是更偏愛吃肉,現在每頓飯都必有紅燒肉這一道菜。

李清這一段時間來得少,不是去桃園小築那邊,就是在書房辦公到深夜,然後就在那裡歇下,傾城完全沒有想到李清今天會出現在這裡,身邊的宮女不是去跟唐虎打聽過,說大帥今天要去桃園小築麼?怎麼來了這裡了?

「候爺來了?」傾城站了起來,臉上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喜色。

李清笑道:「什麼候爺不候爺的,一家人,不用叫得這麼生分,啊哈,聞著飯菜的香味,我才感到餓了,來人啊,拿一副碗筷來」

傾城慌忙道:「候爺且慢,這都是我吃剩下的,你怎麼可以再用,我馬上叫後廚再弄」

李清擺擺手,「無妨,自己老婆吃過的,怕什麼,我餓得狠了,等不得了。」

宮女滿滿地盛上一碗飯過來,李清就著剩菜,狼吞虎嚥,連著吃了幾碗飯,這才撫著肚子,打著飽嗝,滿足地道:「吃飽了」

傾城坐在一邊,要是以前,她一定會斥責李清不講儀容,但現在,看著李清的模樣,心裡反而泛起了一股幸福的感覺,興許,那千千萬萬的小戶人家,日子就是這麼過得吧?傾城在心裡想道。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疑惑

統計調查司,院內成片的合歡花樹正值花期,粉紅的合歡花開遍枝頭,時有微風吹至,花瓣隨風而落,飄飄灑灑,微香撲鼻。

鍾靜穿過樹林,來到清風辦公的廂房,推開微掩的大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清風正托腮沉思,鍾靜進來腳步極輕,她竟然沒有發現。

看到清風眉頭微皺,顯然是碰上了極為疑難之事,鍾靜便屏身凝氣,悄無聲息地站在一側,靜候清風。

半晌,屋裡的油燈啪的一聲,炸開了一朵燈花,清風身體微微一震,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一抬眼便看到了鍾靜,「阿靜,你什麼時候來的?」

鍾靜笑道:「來了有一會兒了,見小姐正在想事,不敢打擾」

清風點點頭,「的確碰上了疑難事,咦,今天不是讓你休息嗎,怎麼又回來了?」

鍾靜道:「虎子今天回家早,跟我說大帥原本是要準備去桃園小築的,但聽了路一鳴一番話,卻又不去了,轉身去了傾城公主哪裡。」

清風嗯了一聲,臉上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鍾靜道:「小姐,路大人一向不摻合大帥家事的,現在他這樣,是不是他也偏向傾城公主那頭了?」鍾靜有些急。

清風搖搖頭,「尚先生一向對我持有偏見,偏向傾城那頭是毫無疑問的,再說了,傾城公主畢竟出身高貴,那是我們姐妹這等人能比的?」清風自失地一笑,「至於路大人,他一向小心謹慎,對我也不錯,從沒有刻意為難過我,而以他的為人,也不可能偏向任何一頭,嗯,我明白了,很可能是將軍這一段時間去霽月哪裡太勤,有些冷落傾城公主,對於持中的路一鳴來說,當然要向大帥進言了,沒有關係,路大人我是很瞭解他的性格的。」

鍾靜心有不平地道:「出身高貴又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能為大帥的大業作出貢獻麼?倒是小姐,為了大帥的大業漚心瀝血,尚先生明明看在眼裡,卻視而不見,反而刻意為難,當真令人氣憤。」

清風緩緩搖頭,「阿靜,尚先生不是沒有看到,也不是不明白,但是他…..算了,這些事跟你說了,你也一時不會想明白的。對了,我托桓秋給霽月帶去的那些補品,霽月吃了麼?」

鍾靜臉色微變,期期艾艾半晌,才道:「小姐,您知道,桓秋那就是一個醫呆子,說起醫術那頭頭是道,但做起事來,卻有些木吶,您給霽月小姐送東西,又不能讓霽月小姐知道,桓條將東西帶進去後,霽月小姐一問,他閃爍其詞,立即便被霽月小姐看出了問題,一加盤問,桓秋那裡能應付霽月小姐這樣冰雪聰明的人,當即便露了餡兒。」

「霽月沒有吃?」清風變色道。

鍾靜低下頭:「桓秋回來說,霽月小姐非但沒有吃,還要桓秋將這些東西帶回來,桓秋不肯,霽月小姐便當著桓秋的面,將這些補品全都倒掉了」

清風臉色先是變白,再轉紅,然後又變白,如此數次,看得鍾靜提心吊膽,生怕清風急怒攻心。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不吃便罷了」清風微微側轉身子,細心的鍾靜卻看到清風似乎是在擦拭眼淚。

「霽月小姐也太不懂事了」鍾靜低聲道,「小姐為了她,不惜犧牲自己在大帥眼裡的形象,但她卻絲毫不領情。」

清風轉過身來,強笑道:「這不正是我想要的麼?阿靜,我們不談這個了,說說你吧,虎子對你怎麼樣?」

鍾靜臉一下子紅了,道:「那個呆子敢對我不好麼?倒是整日將我當菩薩般供著,小心呵護,照顧備至,弄得我一時真很不習慣。」

「這樣就好」清風很是羨慕,「阿靜,你嫁給唐虎,倒真是你的福氣,像唐虎這般的性子,認準了的事,絕不回頭,他呀,會一輩子對你這樣好的。」

「還要多謝小姐與大帥的成全」鍾靜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清風微微一笑,自己現在只有霽月一個親人,而霽月又與自己這般模樣,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倒是將對妹妹的愛護轉移到了一部分當鍾靜身上,將她當成了妹妹的替身。看到鍾靜幸福,她心裡也是高興。

「對了小姐,剛剛我進來的時候,您似乎有什麼疑難問題難得解開?」鍾靜問道,「不妨說出來讓我幫您參詳參詳?」

清風伸手從案上拿起一迭文案,遞給鍾靜,「我在為興州屈勇傑傷腦筋?」

「屈勇傑?」鍾靜奇怪地道:「他有什麼可讓小姐您頭痛的,一州之地,這些年還被打得半殘,他能在兩大勢力之間生存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這個世道,沒有什麼奇跡,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有果」清風斷然道,「如你所說,屈勇傑在被打得半殘的興州混得風生水起,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粗粗瀏覽了一下手裡的文件,鍾靜也看出了問題:「屈勇傑在興州又擴兵了,興州現在的模樣,如何能支撐得起他養五萬兵,而且還裝備極好?訓練有素?」

「你也看出來了吧?」清風道:「這就是我傷腦筋的地方,他的軍晌從哪裡來的?他的裝備從那裡來的?他在興州,可不像將軍治下的定州,施實新政,最大限度地調動了定州的潛力,拿下復州,又有了鹽業支撐,即便如此,平蠻戰爭,我們仍是靠著大量的借貸才挺過來的,屈勇傑不是神仙,從那裡弄來這麼多錢?」

「興州的分部怎麼說的?」鍾靜低聲問道。

「那裡的負責人費盡心機,也沒有搞明白這個問題」清風道。

鍾靜一時也有些茫然,清風都沒有搞明白的問題,她自然也無計可施。

「不至如此,還有一些情況,我到現在才覺得奇怪」清風道:「袁方此人,一向負責職方司,與屈勇傑也並沒有特別好的交情,為什麼他被李國公救出來後,傷一養好,便迫不及等地去興州投了屈勇傑,要知道,論起當年在朝廷中的位分,他可比屈勇傑要高上一籌啊,如今卻心甘情願地為其效力,你知道,有了袁方,全國各地的職方司幾乎在亙夕之間,便投向了屈勇傑,而現在洛陽的職方司指揮丁玉,幾乎成了空架子,能指揮的人,能掌控的地方已是屈指可數了。」

「的確有可疑之處」鍾靜道。

「還有,屈勇傑現在的首席謀士,府內都稱呼他為龍先生,極得屈勇傑信任,不管任何事,屈勇傑都要向他徵詢意見,但我們費盡心力,都察不出這個龍先生從何而來,這個人便彷彿是從天下突然掉下來的,以前完全是一片空白。而且此人極富謀略,有了他相助,屈勇傑這大半年來不但扭轉了以前的頹勢,而且處境一天好過一天。像這樣的人,應當在大楚不會藉藉無名的。」

鍾靜想了片刻,「這個倒也不盡然,小姐,也許此人以前隱於山澤或者市井,不願拋頭露面,像這樣有才能的人,大楚如此之大,應當有不少,便像尚先生和路大人一般,跟隨大帥以前,世人又有幾人知道他們,但現在只要一提起二人,誰不是如雷貫耳呢?」

清風一笑道:「即便如此,但尚先生和路大人的根腳也是清清楚楚,一目瞭然,有心人一察便知,但這個龍先生未免也太神秘了一些。這般的重要人物,我不瞭解清楚,當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小姐,不要太苦了自己,這些事情,不妨跟大帥講講,大帥也許能想明白?」鍾靜道。

清風搖搖頭,「將軍日理萬機,每天有多少事等著他處理,而我專司其職,負責的就是這一塊,我苦思冥想都不得其果,將軍又哪裡有時間花在這個上面,鍾靜,這一點你要明白,將軍將一件事務交給了你,他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如果每一件事有了困難,都去找他,那將軍要你來何用?這件事還是等我查出了眉目,再去與將軍講,你不妨在這上面也花些心思,此事關係到將軍今後的大局佈置,不能輕忽」

鍾靜鄭重地道:「多謝小姐提點,我明白了。」

「好了,鍾靜,既然來了,就不慌著回去,陪我吃飯吧,與你說了這會子話,我倒是感到有些餓了」清風道。

鍾靜一驚,「小姐,這都什麼時候了,您怎麼還沒有吃晚飯?這些廚子是怎麼一回事,我不過休息了一天,便讓小姐餓到這個時候?」

「不怪他們,是我自己吃不下,走,鍾靜,陪我去小酌幾杯。」清風一把拉起鍾靜,向外走去。院內,風稍大了一些,合歡花飄灑而下,落在兩人髮梢肩頭,看著清風的側臉,鍾靜心裡不由一陣測然,小姐也太可憐了一些。

這一晚,雖然沒有喝幾杯酒,但清風卻醉了,鍾靜知道,霽月小姐今天讓小姐太傷心了,小姐這是在借酒澆愁啊。服侍清風睡下,又在院內巡查一遍,這才返身回家,一路之上卻在想,回去之後卻是要跟虎子吹吹枕頭風,讓他有意無意地在大帥面前多提提小姐,能讓大帥多來看看小姐,陪陪小姐,小姐便會快樂許多。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涅盤之謀

讓清風百思不得其解的興州城,一隊隊士卒正列隊從城下走過,激昂的口號聲震雲霄,這是屈勇傑花費數月時間訓練的新兵,打著保衛家園的口號,用充足的軍晌,他很容易地便吸引了無數的興州男兒加入了他的隊伍,數年來,興州人自己也被戰亂禍壞得狠了,深知企望別人來拯救自己,還不如自己拿起刀槍來保衛家園。而恰恰此時,屈勇傑來到了興州,曾經的顯赫身份對興州人還是有著非常大的吸引力的,再加上充足的軍晌,到今年十月,屈勇傑麾下已聚集了五萬精銳之士。

屈勇傑自在洛陽與李清斗兵完敗之後,便潛心研究李清練兵之法,後來袁方來到興州,更是動員了職方司的力量四處搜集李清雞鳴澤新兵訓練營的情報,長時間搜集的一些零零碎碎集合起來,在屈勇傑這等大行家眼中,很容易便窺探出了李清練兵的奧妙。

那裡跌倒,便在那裡爬起來,屈勇傑全盤照抄了李清的練兵之法,效果立竿見影,那些農夫走卒,經過幾個月的嚴格訓練,便化身為精銳之士,他們所欠缺的,只是最後一個環節,打上一仗,見見血,體會一下戰場的殘酷而已。

沒有上過戰場的精銳永遠不是真正的精銳,只是好看的儀仗隊。屈勇傑牢牢地記著李清的這一句話。

雙手撐在城牆之上,屈勇傑臉色稍微顯得有些激動,有了這些虎賁之士,自己才有大展拳腳的機會,他的一左一右,分別站著袁方和龍先生。

「李清的確大才,這練兵之法,看似簡單,乏味,枯燥,但只要挺了過來,便立即能將一群烏合之眾變成強軍,真不知道他當初是如何想出來的。」屈勇傑感歎道,「我只是偷窺其法,便得如此強軍,難怪現在世人都道定州軍方是天下第一強軍。」

袁方笑道:「屈兄,不要忘了,李清還有一個瘋狗精神,不將這種精神灌輸給你的士兵,他們仍算不得強軍,就我看來,李清軍隊之所以強,除了訓練得法,戰場紀律森嚴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軍隊打起仗來捨生忘死,無絲毫後顧之憂,他在定州施行的新政的確在最大程度上調集了士兵的積極性。我的手下便曾聽過一些定州兵笑言,死了我一個,幸福全家人。這才是定州兵真正強大的根本原因」

一邊的龍先生點點頭,「袁方說得不錯,這才是深層次的原因,李清也曾說過,有桓產者有桓心,這些定州兵,為了保護他們的勝利果實和利益,不惜捨生忘死,前赴後繼,東家,現在你已在興州站穩了腳跟,當地的世家門閥再也不能撼動你的地位,是時候大展拳腳了,李清在定州能實行的新政,我們在興州一樣能做,現在的興州與當初的定州何其相像,都是被亂兵肆虐,都是大量土地被荒蕪,大批豪門被摧毀,當初李清對先皇帝說,在大楚全面推行他的新政不諦自取滅亡,但現在興州,卻沒有這種顧慮了。」

屈勇傑點點頭,此時,城下的士兵已列隊回到軍營,「龍先生,袁兄,我們回府再詳談吧」

剛剛返回府第,幾人還沒有坐穩,便有一封職方司的密件送到了袁方的手中,拆開一看,袁方臉上露出苦笑,久久沒有言聲。

「怎麼了?」屈勇傑詫異地問道。

袁方將密件遞到龍先生手中,道:「剛剛得到消息,李清麾下復州水師深入黑水洋,繞行了大半個大楚之後,在黑水洋深處將勃州鍾祥水師誘入圈套,一鼓而殲。勃州水師全軍覆滅,除了鍾祥拚死脫逃處,再沒有一艘船能逃回來,勃州水師已不存在了。」

屈勇傑也是大吃一驚,勃州水師滿員兩萬餘人,是大楚赫赫有名的水師之一,就這樣被李清輕易滅了?

「李清這是何意?他當真實心與蕭浩然結盟,要助他打敗寧王麼?」屈勇傑有些難以相信,「蕭浩然與寧王打得兩敗俱傷豈不是更合他的心意?」

龍先生閉目久久不語,屈勇傑與袁方兩人的眼光都轉到他的身上,良久,龍先生站了起來,走到佔了一整面牆壁的大楚疆域圖,用沿著浩瀚的黑水洋劃了半個園圈,搖搖頭,回過身來,道:「李清的真正目的恐怕還是要東去援助曾氏,打勃州水師很有可能只是順手為之,根據袁方職方司的情報,復州水師在打鍾祥之前,便開始在連山島修建了大型基地,現在更是又在火山岩修建基地,李清這是要利用這些海島最大程度地限制寧王水師的活動範圍,方便他的水師逕自東去支援曾氏,勃州水師一滅,寧王水師三去其一,再加上這些深海島鏈的封鎖,登州,臨州水師從此便被封鎖在近海了。再也無力去遠海與李清較量,李清肯定會集中精力支援曾氏,將呂氏拖入曠日持久的戰爭泥沼,精疲力竭之時,他的陸軍揮兵直進,以盧州為跳板,將呂氏地納入他的掌控之中,說不定,在這個時候,他還同時打著曾氏的注意」

屈勇傑被龍先生的推論震得有些發呆,「聯合曾氏擊垮呂氏,這個很容易想到,但同時打曾氏的主意,李清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

袁方臉色有些陰沉,「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屈兄,不要忘了,當初李清聯全室韋人攻擊蠻族,在蠻族垂死掙扎,斷無生機的時候,李清卻又聯合蠻族,反戈一擊,將室韋十萬大軍斷送在草原之上,正是憑著這一仗,在奠定了李清在西方無可動搖的地位和廣闊的戰略空間。李清極有可能在支援曾氏的同時也在盤算著如何將曾氏吞掉。否則,他要支援曾氏的話,逕自陸軍出動,自西方攻擊呂氏,便可達到目的,又何必勞師遠征,派出水師繞行大半個大楚,如此耗費之巨,是難以想像的,如果沒有更大的目的,他何必如此?雖然我們現在想不到他如何圖謀曾氏,但這一點卻是確鑿無疑的。」

「李清,真梟雄也」屈勇傑長歎一口氣,「圖謀之深,佈局之遠,讓人望而生畏,偏生卻又無可奈何。龍先生,我們現在所行之策,實在是有些行險,一個不好,便是大廈傾覆,煙消雲散的下場。即便中原蕭浩然與寧王打得兩敗俱傷,打得一塌糊塗,我們從中漁利,重整河山,但到時候,卻要面臨一個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還要凶恨的李清集團,豈不得不償失?」

龍先生陰沉地笑了起來,「東家,你心怯了,未戰而先怯,兵家之大忌也,你是大將,如此心態,未戰已敗了。」

屈勇傑抬起頭,「不,我並不膽怯,只是擔心而已,我只怕我們費盡心機,布下這個局,到最後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龍先生哈哈大笑起來,「那又如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至於結果如何,便是神仙下凡,恐怕也無法盡握人心,將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中。我們只能克盡心力而已。而且,東家,你不覺得,即便我們不布下這個局,大楚天下,又還能支撐一年,兩年或者更多?」

屈勇傑不由黯然。

「既然遲早要滅,不妨讓我們提前將他打碎,鳳凰涅磐,浴火重生,讓那些野心勃勃地世家豪門,讓那些想要逐鹿中原的英雄們打個你死我活,打個玉石俱焚,而我們,要像一頭狼,悄悄地隱藏在黑暗中,敲准了時機,橫空出世,一擊致命。這一局棋,是一局死棋,要麼我們全勝,要麼我們全敗,沒有妥協的任何可能。」

龍先生激昂的聲音在室內迴盪,屈勇傑與袁方也激動起來,都站了起來,大聲道:「鳳凰涅磐,浴火重生,我等願為大楚的浴火重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龍先生縱聲大笑,「東家,你也勿需如此悲壯,我們並不是孤軍作戰,在黑暗之中,還藏有我們的盟友,只不過時機不到,他是決不會露出手尾的。當他出現的時候,便是大局將定了。」

屈勇傑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看著袁方,卻見他一臉瞭然,心知袁方必然知道這其中的一些關竅,作為大楚的頭號特務頭子,必然知道很多自己不瞭解的東西。

「龍先生,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擔心李清啊,龍先生請看,如果李清的戰略佈局成功,他的勢力範圍橫跨西北東三方,將中原腹地團團圍住,到那時,他地盤之上的丁口基本可以與中原持平,而李清所推行的新政又為他提供了強大的戰爭潛力,恐怕此人,將成為我們最手的對手啊」屈勇傑道。

龍先生笑道:「不用擔心李清,讓他去打吧,李清所到之處,世家豪門基本被摧毀,被削弱,與我們的目的大同小異。」

屈勇傑看向袁方,「袁兄,聽說公主在定州過得並不太如意啊?」

袁方點點頭,「李清無比寵信白狐清風,清風的妹妹更是與公主一前一後懷上了李清的孩子,而且公主的頭號謀士燕南飛被李清支到了千里之外的室韋,去為李清開疆拓土,治理地方去了,剩下的人基本上不濟事,那裡是定州那些老謀深算的傢伙的對手。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秦明到了軍中,擔任了一營主將,手下以一千宮衛軍為基礎,組建了一個騎兵營。目前駐紮在并州,歸呂大臨轄制。」

「我們可不可以悄悄接觸一下呂大臨,此人也算是大楚宿將…..」話還未說完,已被龍先生打斷,「萬萬不可,呂大臨此人,已與李清糾葛太深,根本不可能脫離李清集團。」

「我準備派人去定州見見公主」袁方道。

龍先生瞧了袁方一眼,「你是想親自去吧?」

袁方微笑道:「總是瞞不過龍先生的。」

龍先生哼了一聲,道:「袁方,想想鍾子期吧,此人去了定州,九死一生,甚至被那清風生擒活捉過,要不是他與李清有一段恩情,李清那時也還念些舊情的話,骨頭早就已經枯了,你去定州,想要去自投羅網麼?不要看你的職方司在定州重新開始活躍,你就小看了那頭白狐。」

袁方不由默然,鍾子期的能力並不在他之下,他在清風手下也吃了虧,自己此去,還真是沒有半分把握。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兩位國公爺

日子轉眼之間便到了十二月,與逐漸惡劣的天氣一般,秦州的蕭遠山的處境也日益險惡起來,在秦州他勉強維持著與胡澤全所統率南軍的均勢,但寧王再出重拳,著屬下重將藍山統本部精銳兩萬,彙集蓋州軍馬,兵進金州,並於十二月初,由許思宇統帶千餘死士,在一個大雨磅沱的夜晚偷襲蓋州與金州之間的要隘獅子關,一擊得手,藍山所部四萬餘人如滾滾洪流,捲進金州,半月之內,席捲大半個金州,從側翼直接威脅到秦州,如果金州完全失守,秦州便會被三面包圍,而在他的另一側,興州屈勇傑則態度暖昧,是友是敵尚不能判斷。

忽然之間,形式便如此險惡,坐鎮洛陽的蕭浩然勃然大怒,一紙命令,連斬金州統帥,知州及獅子關守將三人,在急調兵馬支援金州的同時,他的眼光瞄向了金州一側的翼州,那是李氏的地盤。而蕭浩然知道,翼州的李氏如今擁有三萬餘精兵強將,更有李鋒統帥的五千曾在草原戰場上打磨過的精銳騎兵,如果李氏能出兵金州,則金州之危可解,但如何能讓李懷遠這個老狐狸同意出兵呢?蕭浩然突然牙痛得利害,說不得,自己又要大出血了。

自從天啟暴斃,昭慶登基,李懷遠便突然病倒不能起身了,無論是新登基的昭慶帝三請四催,還是監國的齊國公蕭浩然三顧茅廬,李懷遠反正是一句話,年老體弱,不堪大用,只想在家熙養天年,請天子與齊國公體諒他為國征戰半生,渾身是傷,便讓他在家安度餘生,安安靜靜地享上幾年福吧。顛來倒去,反正就那麼幾句話,就是不願踏上朝堂半步。

被李懷遠氣得七竅生煙的蕭浩然最終決定不再理會這頭老狐狸,沒有張屠戶,還能吃帶毛豬,只是使人日夜監視著安國公府,注視著李懷遠的一舉一動。傾城出嫁之後,李懷遠便將兩個兒子和家人都打發回了翼州,自己孤身一人,帶著一群僕人丫環老媽子獨居在偌大的國公府內,安份得很。

在李懷遠那裡吃了幾次鱉的蕭浩然本不想再一次踏進安國公府,但現在,他不得不捏著鼻子再次上門了。

臨出門前,偏生又下起了雪,看著短短時間便籠罩在白霧之中的洛陽,蒸浩然的心裡更是添了一層陰霾。

昔日熱熱鬧鬧的安國公府現在冷清多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居然顯出一副破敗景象,朱紅色的大門上污垢重重,昔日擦得錚亮的銅環銅釘之上都長了一層綠銹,輕車簡從來到安國公府的蕭浩然站在門洞裡,看著親隨蕭勇敲響了門環,說是輕車簡從,但其實在他到來之間,早有衛士將這條街洗了一遍,寬闊的街道上除了游戈的衛士,再也找不到什麼人影兒了。

門打開了一條縫,老門子顯然是認識蕭浩然的,一眼看見站在門洞裡的蕭浩然,登時吃了一驚,趕緊小跑幾步,來到蕭浩然面前,大聲道:「小的見過國公爺,小的馬上去回報老爺。」行了一個禮,站起來就待往回跑。

蕭浩然笑道:「不必回報了,我與老李都是在一個鍋裡攪過馬勺的人,那有那麼多臭規紀,你家老爺現在在哪裡,直接帶我去見他就是了」

老門子停下了腳步,訕訕地道:「國公爺,這不大好吧,老爺會責怪我不懂規紀的」

蕭浩然哈哈一笑,「放心吧,有我在,安國公絕不會怪罪於你,走,前頭帶路,看你樣子,雖然老得不成模樣了,但顯然也是跟著安國公從過軍,打過仗的吧?」

老門子聽到這話,皺紋層疊的臉上一下子便放出了光彩,「國公爺明鑒,小人跟著我家老爺打了半輩子仗,從老爺的第一仗開始,便跟在老爺的馬邊,那些年,小人我可是一仗都沒有拉下過」說著話,手卻撫在腰間,略帶著痛楚道:「現在老了,不行了,當年小人我可是拿著數十斤的大刀當風車玩的,現在啊,當年拿刀的手卻只能柱枴杖了」

蕭浩然點點頭,「是啊,是啊,我們都老了,都老了」老門子的一席話似乎勾起了蕭浩然對當年激昂的年輕歲月的回憶。

一邊與老門子回憶著當年的英雄歲月,一邊隨著他穿房越廊,來到後花園,一看見李懷遠的模樣,蕭浩然剛剛被老門子點燃的好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氣得七竅生煙,這老不死的,居然敢說自己爬不起床,走不得路,簡直就是蒙著眼睛說瞎話,看他那樣子,瓷實著呢。簡直比自己還要精神。

安國公李懷遠顯然沒有想到蕭浩然就這樣登堂入室了,現在正和一群妙齡女子在雪中激昂不已,大跳軍舞。

安國公李懷遠不上朝堂,但朝廷和皇帝卻不能無視這位老人家啊隔三岔五部有賞賜下來,包括現在這群正在和他老人家嬉戲的宮女。

自言走不得路,連下床都很能困難的安國公此刻正用手中的拐棍當大刀,引領著一群身著勁裝的宮女們跳著當時曾在軍中流行過的軍舞,這種勁道十足,霸氣十足的軍舞曾在軍中風靡一時,蕭浩然當年也會跳,不過離開軍中多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想不到這個老傢伙居然還跳得如此嫻熟,

安國公揮舞拐棍,身後的宮女們卻是手執梅花枝條,這種陽剛氣十足的舞蹈楞是被他們跳出了陰柔之美,宮女們不時發出快樂的大笑聲,很顯然,在宮裡被規紀束縛的死死的這些女子很享受現在這樣的生活。

蕭浩然臉色很是不善,重重地乾咳了幾聲,李懷遠這才注意到院子門口,蕭浩然正大馬金刀地站在那裡,快活的宮女們卻沒有看到蕭浩然,看到李懷遠停了下來,都湧上來嬌語連連,撫肩拉手,央求國公爺再跳上一會兒,都快要學會了,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咋就停下來了呢

李懷遠一臉尷尬,老門子一看惹禍了,舌頭一吐,已是一溜煙地跑了一個無影無蹤,他是跟了安國公數十年的老家人了,倒不擔心老爺子事後會收拾他。

尷尬的神色在老頭的臉上持續不過瞬間,便恢復了正常,拐棍在地上頓了頓,道:「姑娘們,老夫來客人了,明天再跳,明天再跳」

這個時候,這群宮女才看到一臉不善的蕭國公爺正從院子門口大步走來,頓時花容失色,她們都是自宮中而來,對於一些奇聞軼事可是瞭解很多,對這位國公爺的手段那可是瞭解得很,當下便哄的一聲,作了鳥獸散。

姑娘們一走,李懷遠老大人拐棍一著地,頓時腰也彎了,腿也軟了,手也有些哆嗦了,一步三搖地迎到蕭浩然面前,「蕭兄來我這陋居,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讓我作些準備迎接才好啊,這個老李頭,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看我不收拾他」

蕭浩然嘿然一笑,「要是提前打了招呼,蕭某人哪裡還看得到如此精彩的軍舞啊」

李懷遠嘿嘿一笑,拐棍抬了起來,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亭子,道:「蕭兄,我們去哪裡」說話間,已是挺直了腰,本應當支撐他身體的拐棍在手裡轉向嗚嗚作響。

「李兄,好一個病得不能下床啊」蕭浩然譏諷道。

李懷遠面不改,「這得多謝蕭兄與皇帝陛下啊,賜了這些美人來,啊呀呀,一見到這些青春活潑,靚麗可人的小姑娘們,我倒似年輕了很多歲,雖然人老了,只能看不能吃,但總是能讓我亢奮一些的嘛這個病嗎,倒是好了很多」

蕭浩然哧哧笑道:「不能吃嗎?看李兄跳軍舞的風彩,雖說是老牛啃嫩草,但總還是能吃上幾口的吧」

李懷遠哈哈大笑,「借老兄的吉言,今晚我倒是想試上一試,就只怕傷了姑娘們的心啊」

說話間,已來到了亭子裡,這裡顯然是早已佈置妥當了的,三面罩上布幔,一可擋風,二來也可擋雪,獨留正對院子的一面,既可賞梅,又可觀雪,亭子裡放置了好幾盆上好的炭火,石桌之上,滾燙的熱水之中泡著幾個酒壺,剛剛跳舞的姑娘們已換好了衣裳,正從內裡提來一個個食盒,將一碟碟精緻的點心放到石桌之上。

「請」李懷遠將拐棍靠在欄杆上,伸手請蕭浩然。

「李兄請」

兩人分賓主坐下,李懷遠指著水裡燙著的幾壺酒,道:「這酒是李清特地從定州給我捎來的,據說是用什麼特別工藝釀造的,叫什麼黃酒,醇而不烈,又有養身健體功效,外面可沒有賣的,只剩下這幾壺了,本來想偷偷一個人獨享,不想今日蕭兄倒撞上了他,倒也可算是與他有緣,今日就與蕭兄將他解決了」

蕭浩然眼孔微微一縮,李懷遠這是要暗示自己什麼嗎?提起李清,現在蕭浩然是又愛又恨,恨他是以前與自己作對倒也罷了,現在居然又公然收留自己麾下叛將田豐,還堂而皇之地向自己索取對方的家眷,愛的是這傢伙總是出其不意,讓自己完全摸不著他的路數,本來與他結盟,只是期望他在這段時間內不要跳出來與自己搗亂,為此,自己還付出了將并州給他的代價,但他居然派遣水師,一戰而滅勃州鍾祥,將寧王的後院捅了一個大窟窿,直接地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愛恨交加的蕭浩然當然對李清這個名字敏感的很。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好大一個套子

「定州摸索出了釀造烈酒的工藝,但一直在軍中充作藥用,市面上罕見售賣,老夫卻也曾喝過,果然是性烈之極,入喉如火線,但倒著實合我等軍人脾性,但倒不曾聽說還有什麼黃酒,看來定是定州不傳之秘了,今日我倒是有口福了」蕭浩然笑道,自顧自地倒了一杯,一仰脖子倒了下去,咂吧良久,「沒有烈酒過癮,有些綿軟,但這酒看來後勁足得很,如果貪杯,大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之中就醉倒」

李懷遠拍手道:「說得不錯,那烈酒幾杯下肚,人便頭昏眼花,昏昏欲醉,但這黃酒卻令人在不知不覺之中醉倒,蕭兄,這兩種酒,你卻更喜歡那一種?」

蕭浩然微笑道:「如果真要我說,倒是更喜歡這黃酒一些」

李懷遠嘿嘿一笑,不再言語,提起酒杯,為兩人的杯子倒滿。舉杯向對方示意了一下,小口小口地品了起來。

「李兄可知我今日來意?」蕭浩然喝了一口酒,問道。

「老朽如今不聞世事,呆在這府內,每日除了飲酒作樂,再無他事,蕭兄此來為了何事,還當真不知?」李懷遠兩根手指捏起一顆點心,放進了嘴裡。

蕭浩然搖搖頭,「李兄,如今這裡,只我兩人,你又何需裝出這副模樣,有些東西做給不知你根底的人看便足夠了,所謂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在我面前,無論你怎樣裝模作樣,都是枉然。如果說你呆在這院內,對外事便全然不曉,你還會今日的安國公?」

李懷遠哈哈一笑,「該知道的我便知道,不該知道的我便不知道。如此而已」

蕭浩然展顏一笑,「不錯,這才是我瞭解的安國公。好吧,今兒這就只有你我哥兒倆,便挑明了說吧,去年我一手策劃了洛陽之變,擁立新皇,掌控了朝政大權,其實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想必你也明白。但現在,我遇上了麻煩,寧王兵勢兇猛,前線連吃敗仗,今日我卻是來向你求援的。」

李懷遠抬頭飲酒,譏誚地笑道:「蕭國公爺如今隨意便可以調集數十萬人馬,焉會向我求救,我李氏在翼州有多大本錢,你還不清楚?」

蕭浩然歎了一口氣,「說是幾十萬人馬,但真正能拉上前線去的又能有多少?目前我掌控之下的地盤如此之大,那裡不需要兵馬彈壓,前些日子藍山突襲獅子關,輕騎猛進,旬日之內,打爛了半個金州,如今,秦州的遠山隨時都有可能面臨絕境,你說我能不發愁麼?」

「所以你來找我,希望我翼州兵馬側擊藍山,救援金州?」李懷遠道。

「正是如此,你翼州雖然只有三萬人馬,但都是精銳,特別是李鋒麾下的五千鐵騎,可是從草原戰場上歷經血戰而回,更是強悍,有了你翼州兵進擊金州,藍山必敗」蕭浩然撫掌笑道。

李懷遠放下酒杯,怔怔地看著蕭浩然半晌,忽地放聲大笑,「蕭兄,你剛剛還跟我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如今可是你在瞎扯蛋了」

「此言何出?」蕭浩然不悅地道:「我可是字字出自肺腑而且,李兄,我是不會白白地讓你翼州出兵的,在金州,只要是你們翼州兵打下的地盤,就歸你們了。」

「好大的一張餅」李懷遠冷笑,「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對於翼州兵有幾斤幾兩,我可是清楚得很,讓他們守土有餘,但讓他拓疆,嘿嘿,都不知他們會是怎麼一個死法」

「李兄如此看輕自己的子孫?」蕭浩然冷笑,「如果這話讓思之聽到,只怕會很不高興,難不成你李家便只有李清一個英雄豪傑麼?」李思之是李懷遠的大兒子,官封翼寧候,正是翼州統帥。

李懷遠輕輕一笑,道:「如果是思之坐在我這個位置,你今天這番話倒真會讓他動心不已,甚至當場就會答應你,但我是誰,我是安國公,是與你蕭老兄並肩戰鬥了多年,又彼此斗了半輩子的好朋友,你的這一點小心思,我還是摸得一清二楚的。」

「我有何心計,李兄不妨說來聽聽?」蕭浩然倒也不惱,慢吞吞地喝著酒,慢吞吞地說著話。

「蕭兄,你謀劃多年,精心準備,但真打起來了,前線卻接二連三地吃敗仗,這真倒讓我吃驚得很,我百思不得其解啊?」

「那有常勝將軍?我們老了,但寧王卻正當壯年,比不上他是很正常的事」蕭浩然笑意吟吟地道。

「好吧,秦州因為出了田豐這一檔子事,吃幾個敗仗倒也是情由可原,但卻能力保秦州城不失,我便當這是遠山侄兒有獨到之處,這也罷了,但金州之事,卻讓我看到了你的破綻啊你這個漏洞未免也太大了」李懷遠冷笑道。

「換作是其它地方,我還真看不出來,但他偏偏是金州,是妣領我翼州的金州。居然讓藍山旬日之內,打成了這個樣子?」李懷遠連連搖頭。

「前線將士不爭氣,我能有什麼法子,現在不是正在想法子補救麼,要不然,我豈會來找你?」蕭浩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嘴裡卻反駁道。

「蕭兄,我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苦思冥想了幾天,手指甲將地圖都劃破了好幾張,才瞧出來你的大體計劃,大手筆啊,一箭數雕,佩服佩服,不知這個計劃你想了多久?」李懷遠瞧著蕭浩然,眼裡第一次露出了佩服之色。

「李兄危言聳聽,將我說得也太高明了吧?」蕭浩然笑道。

李懷遠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半圓,「寧王終究年輕了些,沒有看出你的用心,果然如你所願,兵進金州,以秦州城為引,蕭兄你下了好大一個套子。」

「何出此言?」

「蕭兄,你掌控朝廷,控制中樞,現在的你,不急,但寧王卻急啊,你利用了他急於求戰的心理,步步退讓,慢慢地將寧王主力引進來,為了讓寧王深信不疑,你居然讓蕭遠山坐鎮秦州,以秦州為餌,不惜讓秦州陷入重圍,不惜讓金州淪陷,的確大手筆。今天你來,明著是想讓我翼州出兵,暗底裡卻是讓寧王更加相信你已陷入頹勢,不斷投入兵力,這一來,不僅將我翼州順利拖下了水,便連李清,你也算計在其中了吧?」李懷遠慢慢地道。

「我翼州如出兵金州,在寧王重兵攻擊之下,莫說取勝,只怕連翼州本土也難逃戰火,如此一來,李清為了援救翼州,說不得要出兵了,不論他是水路也好,還是陸路也好,總之會讓寧王感到著急,著急之下的寧王更迫切地想迅速擊敗你,便會越快地墜入你的圈套。想必你已私下裡與興州屈勇傑達成交易了吧?」

蕭浩然盯著李懷遠半晌,「終是瞞不過你」

李懷遠大笑,「你我相交數十年,如果說在大楚還有一個人能看透你,這個人便一定是我,但這一次,你的確是將我驚著了。「

「與屈勇傑聯繫的是向氏,他們一向與屈勇傑交好,我們許下了屈勇傑一個世襲罔替的國公位子。」

李懷遠點點頭,「這樣一個位子,的確可以令屈勇傑難以拒絕,但我李氏呢,在你的計劃之中,我翼州可是成了犧牲品的」

蕭浩然點頭道:「不錯,既然李兄已看破,我也便直說,我當然不會讓翼州白白犧牲,事成之後,李兄你一個王爺的位子是跑不了的,而且,我還可讓李清永鎮西方,如果李清不滿意,那麼呂氏的地盤也給他,如何?」

「王爺的帽子太大,我李懷遠頭太小,只怕帶不上」李懷遠冷笑。

蕭浩然臉上終於現出怒色,「李兄,你不要忘了,當年助先皇奪取皇位驅逐寧王之時,你我二人可都是參與甚深,如果寧王獲勝,你李氏可會有好下場?」

「如果以我翼州的犧牲來換取你的勝利,那我要這勝利何用?」李懷遠不甘示弱地瞪視著對方,「老蕭,這可是你先算計我的。」

「李兄,即便你翼州不出兵,難不成我就沒有法子讓寧王攻擊你翼州麼?」蕭浩然冷笑。

「那就要看寧王的頭腦到底怎樣了?」李懷遠道。「翼州兵不會出州作戰,但守土卻不甘示弱,如果寧王當真昏了頭,來攻擊我翼州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幫你一個忙」

「如此甚好」蕭浩然一口飲盡了杯中酒,「那就這樣說定了」站起來,甩袖便走,走了數步,卻又回過頭來,將燙著的黃酒抓了一壺,揚了揚,「這瓶我拿走了」

看著氣林林離去的蕭浩然,李懷遠哈的一聲笑,「總是忘不了佔我的便宜,年少時如此,老了老了,還是這般模樣」

哧的一聲,旁邊也有人發出笑聲,卻是一直在一邊替二人照料幾盆炭火的一個宮女,此時那個宮女卻站了起來,走到李懷遠的身邊,小聲道:「老爺子,你們兩人的關係,倒真是奇特得緊」

李懷遠搖搖頭,「亦敵亦友,連我也說不清道不明啊,茗煙,委屈你作了半天使喚丫頭了。」

扮作宮女的定州軍情司頭頭笑道:「今日茗煙卻是大開了眼界,倒要多謝老爺子了。老爺子當真不願離開洛陽麼?」

「走不了的」李懷遠搖搖頭,「蕭浩然可以放翼之,退之他們走,但絕不會放我走。今日之事,你回去後細細說給李清聽,我們這些老頭子雖然老了,但腦子卻還沒有老呢」

茗煙點點頭,「不錯,蕭浩然果然不愧是一代豪傑,行事出人意料,我們都沒有料想到他會有這一手,但他千算萬算,卻只怕是算錯了屈勇傑這一環」

李懷遠臉上露出鄭重的神色,「興州屈勇傑,的確有些詭異。不但是蕭浩然,我也萬萬想不到的,他到底打得是什麼注意呢?」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茗煙笑道,「他在詭異,部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李懷遠站起來,拿起拐棍,笑道:「你說得不錯,卻讓我們拭目以待」大步走出了亭子,揚起拐棍,大笑道:「姑娘們,來跳舞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臘八

臘月初八,正是家家熬臘八粥的時日,定州城萬家燈火亮起的時候,從家家戶戶中飄出來的臘八粥香味流溢在大街小巷,匆匆行走在街上的行人聞著這股香味,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腳步,急急地向家走去,從風雪籠罩的外頭回到溫暖如春的家中,再喝上一碗家人熬好的臘八粥,那是何等的愜意啊

定州已有三數年沒有遭受過戰火的侵襲,作為整個西部的中心城市,它的發展完全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定州大量吸引外來人口進入所轄區域,三年時間,定州城已擁有人丁近四十萬,不要說是西部,便是在中原,在大楚腹地,除了洛陽人口超過百萬外,能達到定州這種城市規模的,也是廖廖無幾。

如果你離開定州城有三年以上,現在回來,肯定已對這座城市感到完全陌生,以前定州為了抵禦蠻族修建的雄偉城牆如今已成了內城,居住在內城裡的大都都是定州城的老居民,而在城牆之外,縱橫交錯的道路將原先的荒野劃成了一塊塊或正方形,或長方形的規範區域,一幢幢房屋按著一定的規格和樣式在這些區域裡立起,風格各異的建築群成了定州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與內城比起來,新規劃修建的外城更漂亮,寬闊的待道可供四輛馬車並行,被移植而來的常青樹木高高聳立,如今正身披銀裝,有的枝間杈下,甚至還垂下長長的冰稜,與屋簷底下的冰凌一起,在氣死風燈的燈光照射下,微微閃爍著光彩,這種城市格局的規劃者自然是出自李清的手筆,看到橫平豎直的街道,他恍然有了一種夢迴故鄉的恍惚。外城再沒有修建雄偉的城牆,而居住在外城的也都是後來的移民。

內城雖然破舊了一些,街道窄了一些,但內城居民自然有著他們的驕傲,正因為是有了他們這樣的老定州人一代接著一代的流血犧牲,才有了今天定州的繁榮富強,而且老定州城更是整個西部的權力中心,鎮西候麾下,幾乎所有的重要衙門都在內城裡,所以與外城比起來,內城的房屋雖然破舊的多,但房價卻是外城的一倍有餘。

隨著時間的推移,風雪越發大了些,街上行人已經很稀少了,幾乎所有的店舖都關了大門,老闆和夥計們也都急急地回到家裡,或圍著火爐,或盤坐在炕上,喝上一碗臘八粥。

就在這一片寂靜聲中,一輛馬車快速地通過街道,向著鎮西候府飛速馳去,安裝了減震簧的馬車雖然速度極快,但車內卻一點也不顯得顛簸,茗煙半躺在馬車內,居然睡得極為香甜,而在她的對面,兩名懷裡抱著腰刀的女侍衛卻睜大著眼睛,小心警備著。

馬車穿過廣場,逕自奔向鎮西候府,此時,一名女侍也鑽出了馬車,站在車伕背後,手裡高高地舉起一塊牌子,這塊牌子代表著車內之人的身份。

車伕是從軍中精選出來的好手,車技極佳 ,當他穩穩地將馬車停要鎮西候府大門口的同時,車內的茗煙也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尚在車內的另一名女侍衛立時遞上一塊溫熱的濕毛巾,茗煙接過來,在臉上擦了擦,伸手拍拍臉頰,使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一些,這才彎腰鑽出馬車。自從進入鎮西候李清的地盤之後,不需要在掩飾身份的苟煙便日夜不停地在趕路,從安國公李懷遠那裡知道的情況過於重大,他必須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稟告給大帥。

鎮西候府大門打開,鐵豹大步走了出來,看到茗煙,趕緊抱著道:「李司長,這大過節的晚上,您怎麼過來了?」茗煙原是李氏暗影從小買來的,原本的姓氏早就不記得了,一直便隨著李氏的姓。

茗煙點點頭,「大帥在家麼,我馬上要見大帥」

鐵豹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李司長,李大帥今天不在府中,去了桃園小築那邊了」

茗煙吃了一驚,「今天不是臘八節麼?大帥沒有在府內陪公主過節?」

鐵豹兩肩一聳,笑道:「桃園的霽月夫人一天前有些不舒服,大帥帶著桓神醫,和桓秋大人去了桃園小築,到今天還沒有回來,這兩天重要的公文都是送到桃園小築那邊去的,李司長,如果事情很急的話,只怕您還得跑一趟桃園了」

茗煙點點頭,「多謝鐵校尉了。」雖然茗煙的級別比鐵豹要高上許多,但對於李清身邊的人,可不能單從品級官銜上來論高下,像唐虎,只有參將銜,但即便是正印將軍如呂大臨,鄧鵬,過山風等人,看到他誰不是親親熱熱地喊一聲老弟,拍肩捶胸以示兩人關係親近。

馬車掉頭向著桃園奔去,坐在馬車內的茗煙卻皺起了眉頭,大帥的確很寵霽月夫人啊,由著霽月夫人,茗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個女人,那是她的一個陰影。

「你說什麼,茗煙來了,她從洛陽回來了?一回來這麼急便要見我,是不是洛陽出了什麼大事?」李清聽到劉強的通報,不由一驚,不會啊,統計調查司沒有收到任何有關這方面的的情報啊

「快快請進來」李清道,

桓熙已在午後趕回家中去過臘八節去了,桓秋卻還在園子裡,霽月只是稍稍動了一些胎氣,有桓神醫開方子,桓秋又守候在這裡,又能出什麼事去?此時,霽月正笑瞇瞇地從巧兒手裡接過臘八粥,放到李清和桓秋面前,桓秋趕緊站了起來,「多謝夫人」

霽月笑道:「這些日子勞桓大人費心了,公務繁忙之餘,還要來為我辛勞今天過節也不能回去,霽月心中甚是不安,這幾碗粥卻是妾身親手熬製的,桓大人嘗嘗,卻不知味道如何?」

李清和桓秋兩人都端起粥來,味道著實不咋地,但兩個男人都笑著豎起了大拇指,叫一聲:「好味道」眼巴巴地看著兩人的霽月頓時眉花眼笑,「好吃麼?好吃麼,那就多吃點,巧兒,再去多盛點來」

說話間,茗煙已是走了進來,「參見大帥」茗煙向李清行了一個軍禮,茗煙雖是女子,但軍情調查司去是軍隊機關,茗煙也在在冊大藉的軍人身份。

「辛苦了,剛剛回到定州?」李清問道。

茗煙點點頭,「是,剛剛回來,去候府求見大帥,得知大帥在桃園這邊,就趕過來了」

李清微微怔了一下,旋即道:「有什麼重要事情麼?洛陽那邊出了什麼事?」他知道,如果不是特別重大的事情,茗煙不會追到桃園小築來。

茗煙點點頭,卻沒有說話,一邊的桓秋立即明白了茗煙的意思,站了起來,「大帥,我先下去看看給夫人熬製的保胎藥怎麼樣了,這副藥火候非常重要。」

李清點點頭,桓秋剛要走,霽月又遞了一碗粥過來,「桓大夫,好喝就再喝一碗吧」桓秋笑著接過來,「多謝夫人了」端著碗便出了門。

霽月向茗煙點頭示意,「大哥,我先去休息了」

李清道:「好,你先去休息吧,呆會兒桓秋會讓人把藥送過來。」

看著巧兒扶著霽月走進了後堂,李清將目光轉向茗煙。

「事情是這樣的」房間裡只剩下了李清與茗煙兩人,茗煙一五一十地將這趟洛陽之行所得詳細地向李清匯報著。

「原來是這樣,我還道寧王兵鋒如此銳利,原來卻是蕭浩然在示之以弱,真是好大一個套子,蕭浩然大手筆啊,厲害,厲害,這一次卻是連我也沒有看出來,老爺子倒底是久經風雨之人,單憑一些蛛絲馬跡便推斷出了蕭浩然的整體計劃,我不如他」李清歎道。

茗煙笑道:「俗話說家有一老,宛如一寶,安國公爺久歷風雨,與蕭浩然打了數十年交道,對他是知根知底,兩人倒是誰也瞞不過誰,大帥您僅僅見過蕭浩然數次,根本不瞭解他,看不破這個圈套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還是太年輕了啊」李清摸摸了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鬍鬚,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故人誠不我欺也,看來對這些老人家們的情報我們還要大力搜集才是,否則以後與他們對起壘來,輸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輸的。」

「將軍百戰百勝,焉會輸給蕭老匹夫?」茗煙笑道。

李清搖頭道:「從這個計劃便可以看出蕭浩然的老辣,寧王即便前期百戰百勝,但只要最後一仗輸了,就會輸個底兒朝天,這個計劃的確天衣無縫。」

「大帥,我們怎麼辦?」茗煙問道。

李清從書桌上抽出一張地圖,反覆地看了半晌,道:「寧王半隻腳已踏進了懸崖,我們拉他一把,讓他晚些跌下去,你找準時機,將這個情況秘密透給鍾子期,但時機一定要把握準,必須讓定王大失元氣,但又不能讓他失血過多而喪失了與蕭浩然對決的本錢,他們的對決結束得太快,於我們大大不利。」

「可是大帥,我們與鍾子期沒有太多的交道,怎樣不動聲色地將情報透露給他們啊?太過明顯會引起他們的警覺,而太晚了卻又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茗煙有些為難地道。軍情司成立不久,與寧王的情報結構相互之間的滲透幾乎還沒有。

李清點點頭,「這件事回頭你與清風去商量,她那邊應當有辦法。」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不可能的事情

送走了茗煙,已是二更時分,回到內室,霽月卻是早已睡下了,孕婦耐不得困,強撐著熬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睡了過去。坐在床沿邊上,李清側頭打量著沉睡中的霽月,精緻的小臉如今圓潤了不少,臉上微微閃著一層淡淡的光澤,許是懷了孩子的緣故,身子也豐滿了許多。

「大帥,奴婢服侍您洗浴吧」巧兒低聲道。

李清搖搖頭,道,「不了,我略坐一會兒,便回城裡去。」

巧兒驚訝地道:「這麼晚了,還要回城裡去」

李清點點頭,「不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你等要好好照顧夫人,不得稍有差池。」

巧兒點頭:「是,奴婢省得,請大帥放心。」

站了起來,心眼靈動的巧兒趕緊從衣架上取過李清的外套和披風,服侍著李清穿上,整理好衣服,李清走到門邊,回過頭來,卻見沉睡中的霽月不知夢到了什麼,臉上露出花兒一般的笑容,居然格格地輕笑出聲,然後翻了一個身,以手枕頭,又自沉沉睡去。

李清一笑轉身,大步離去。

李清沒有對巧兒說實話,他回城並不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而是茗煙的話讓他想起在候府之中還有他的元配夫人,如今也懷著身孕的傾城,想起這幾日自己一直泡在霽月這邊,心裡不禁有些歉疚起來,大過節的,讓她一個人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地呆在候府,也著實有些說不過去。尚海波要是知道了,明天一定會到自己面前來抱怨一番的。再說了,傾城自從天啟死後,驕橫的性子也不知改了多少,已是有了定州主母的一些風範了。聽說前幾日傾城在街上偶遇清風,居然還微笑著上前主動打招呼,讓清風有些瞠目結舌不知所措了。

這樣便好坐在平穩的馬車之中,李清想道。回到候府,一下馬車,李清卻詫異地看到唐虎和鐵豹一起大步迎了出來,今天是蠟八節,李清給唐虎放了假,讓他回去和鍾靜好好地團聚一番,鍾靜是個大忙人,一年上頭難得在家中呆上幾天,唐虎也整日呆在自己身邊,兩人雖然同在定州,但居然是聚少離多。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讓你回家麼?」李清不滿地問道。

唐虎大嘴一咧,笑道:「大帥,我一個人呆在家裡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在這裡和鐵豹一夥人熱熱鬧鬧地過個節呢有酒喝,有肉吃,不亦快哉」

「鍾靜呢?不是兩口子又幹了一架,打輸了沒面子呆在家中,才跑回來的吧?」李清打趣地道,一邊的侍衛們都壓低聲音笑了起來,唐參將娶了一個功夫比他高的娘子,兩人幹架,十打九輸,唯一贏得一場還是夫人給面子,怕他輸急了上火,特意讓他保持一點小小的信心而已。

唐虎黑臉微紅,爭辯道:「那裡,那裡,那婆娘再凶,有時候還不得任我擺佈」

李清呃了一聲,旁邊的侍衛這一下卻是哄的一聲大笑起來,李清敲敲唐虎的腦袋,「好小子,有長進了啊,這話要是讓鍾靜聽去,你可就慘了。」

唐虎嘿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看著李清大步離去的背影,卻是有些慌神了,向著身周的侍衛們抱拳團團作揖,「弟兄們,弟兄們,這話你們可是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萬萬不能露了一絲風聲。」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唐頭,你要咱們封口,咋地也得有所表示吧?」鐵豹哈哈大笑道。

「沒問題,沒問題」唐虎看著李清遠去,壓低聲道道:「找個時間,咱去弄一點好酒,對,就是那種像火燒的好酒,咱弟兄們好好地喝上一頓如何?」

眾人都興奮起來,連連叫好,這種酒到目前為止,在定州仍然是屬於禁制售賣的,他們可沒路子搞到這種酒,也只有唐虎,才能弄上一點兒。

李清走進內院,卻看到傾城的房中仍然亮著燈火,一個腆著肚子的身影映在窗紙上,正在慢慢地走來走去。

統計調查司,沒有陪唐虎過節的鍾靜此刻卻正陪在清風的身邊,今天過節,統計調查司除了值勤人員外,大都放了假回去過節,偌大的衙門內冷冷清清,鍾靜知道清風沒有什麼朋友,也幾乎沒有了親人,這種日子,對於別人來講是閤家團聚的好日子,但對於她而言,卻是格外難捱,所以便放了唐虎的鴿子,來陪清風。

清風並沒有給自己放假,對於她而言,也許只有李清過來的時候,她才會停歇下手中的工作,其它時間,基本上都在忙碌著,今天也不例外。

鍾靜熬好了臘八粥,用一個托盤端著,推開房門走進來的時候,清風仍然垂著頭,面前堆集的文案幾乎將她手頭蓋住,因為衙門裡沒有什麼人,清風裝束也很隨意,一頭青絲沒有挽扎,任它猶如黑瀑一般傾灑而下,看著清風緊緊皺起的眉頭,鍾靜不由心中一酸。小姐她太苦自己了一些。

「小姐,先歇一歇,喝一碗粥吧?」鍾靜輕聲道。

唔清風輕輕地嗯了一聲,伸出一隻手,從托盤上將碗端起來,喂到嘴邊,眼睛卻仍然沒有離開文案,咂巴了一口粥,咦了一聲,清風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碗裡,笑道:「我險些忘了,今天是臘八節呢阿靜,你不去陪虎子,巴巴地跑到我這裡給我熬什麼粥啊不要以為虎子老實,就期負怠慢他喲」

鍾靜小嘴一扁,「什麼呀,他一聽說我要來陪小姐,倒是高興的不得了,我一去,他正好去找他那一幫狐朋狗友去胡吃海喝。」

「男人嘛,都是這樣的」清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你不要將他管得太緊了」

「我哪有時間管他」鍾靜笑道。「小姐,您又碰上了什麼難題了?」

清風將文案一推,「還不是興州的事情,這件事情我不搞清楚,總是不放心的。」

「您不是將紀思塵也召回來一起參詳了麼?他有什麼發現?」鍾靜問道。

清風搖搖頭,「也是不得其解。」

正說著話,房門卻被敲響,紀思塵的聲音響了起來:「清風司長」兩人一聽這聲音,卻是都笑了起來,說曹操,曹操便到。

「進來吧,思塵」清風道。

紀思塵提了一個大食盒,夾帶著一股冷風走進了房門,「喲,鍾大人也在這裡?」紀思塵訝道。

鍾靜微笑著向他點頭示意,紀思塵雖然是後來加入統計調查司的,但卻極得清風看重,他本身也的確是一個有才能的,加入統計調查司後,便慢慢地嶄露頭角,現在不僅是本部策劃分析署的署長,更是兼著并州分部首領的差使,而他也不負清風重托,去并州不過數月,便將并州分部整理的井井有條,效率是相當的高。

將食盒放在桌上,紀思塵笑道:「我就知道清風司長肯定又在熬夜,我夫人在家裡做了一些臘八粥,臘八飯,我嘗著味道著實不錯,便給司長帶了一點過來,想不到鍾大人卻已捷足先登了。」

「臘八飯?」鍾靜不解地問道。

「是這樣的,我那夫人是南方人」紀思塵解釋道,「南方與我們這裡不同,卻是時興臘八飯,所以她便一樣做了一些」邊說邊將一碗粥,一碗飯放在桌上,又掏摸出幾樣精緻的菜式,一齊擺放好,「司長,鍾大人,一起來嘗嘗我夫人的手藝吧」

清風與鍾靜興致勃勃地坐下,一樣嘗了一點兒,鍾靜已是叫了起來,「紀大人,你真是好福氣啊,你夫人的手藝實在不錯,比我高明太多了,小姐,將我那碗粥倒掉吧,太讓我丟臉了」

一席話說得清風與紀思塵都大笑起來,屋裡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一邊小口吃著八寶飯,清風一邊問道:「思塵,興州那件事,你有了什麼新想法了嗎?」

一提起這事,紀思塵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搖頭道:「仍是毫無頭緒,我設想了各種可能,但都又一一否決了,屈勇傑之事,我的確沒有看懂。」

「他到底想幹什麼呢?」清風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道。

「除非啊,那個勞什麼子天啟皇帝還活著,就在屈勇傑哪裡,這些事倒是有個說法了,但這怎麼可能呢?」紀思塵有些惱火,隨口說道,天啟皇帝已死了快一年,估計骨頭都快朽了。

啪的一聲,清風手裡的碗掉在了地上,跌得粉碎,兩眼發直,直楞楞地盯著正前方,手裡的筷子正伸出去挾菜,此時也凝在了那盤菜的上空,整個人如同一座石雕,瞬間凝固了。

「司長」

「小姐」

看到清風忽然失手,鍾靜與紀思塵大驚,脫口叫了起來。

「小姐,您怎麼了?」鍾靜扔掉手裡的碗筷,一躍而起,到了清風的背後,手掌貼到清風的背心上。

「沒事兒」清風握著筷子手忽地豎了起來。

「思塵,你剛剛說什麼?」清風雙眼炯炯地盯著紀思塵

「我說什麼了?」紀思塵有些茫然。

「剛剛的第一句話」清風道。

「我剛剛說,除非那勞什子天啟皇帝還活著」紀思塵轟地一聲站了起來,身後的凳子一絆,身子向後便仰,要不是鍾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準要跌個四腳朝天。

「這怎麼可能?」紀思塵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新目標

紀思塵面如土色,鍾靜臉色蒼白,清風雖然沒有明說,但潛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天啟皇帝沒有死,而且就潛伏在屈勇傑的身邊,如此一來,一系列的難解之謎倒是有了一個可以過得去的說法。

「這不可能,不可能」紀思塵失魂落魄地道,「去年新年之時,皇宮裡的一把大火,可是盡人皆知,天啟皇帝是死在蕭浩然面前的,以蕭浩然對皇帝的熟悉,怎麼可能出現這麼大的漏子,而且不論是我們,還是其它勢力的諜探們都一致認為天啟已經死了。」

鍾靜也反對道:「小姐,這的確不太可能,如果說天啟早有預感,備有替身,那他怎麼可能如此縱容蕭氏,放逐屈勇傑,而讓蕭遠山上位擔任御林軍大統領,這等於自己身家性命交給了對方,如果天啟早知有那一天,又怎麼會這麼做?」

清風雙眼閃閃發亮,「那是放逐麼,不,不是放逐,你看看屈勇傑今天,坐擁興州,擁兵數萬,而且兵馬還在不斷地增加,與其說這是放逐,不如說是預先便埋設好了退路」

「為了什麼?他這是為了什麼?」紀思塵此時已緩過勁來,敏銳地抓住了事情的重點,「不管是什麼人,做事總有他的動機,天啟皇帝是大楚的最高統治者,雖然大楚搖搖欲墜,但在名義上,他仍然是的。他為什麼要來這一出?將自己假裝弄死,然後藏起來攪風攪雨?」

「是啊,這對大楚皇室,對他都沒有任何好處啊?」鍾靜也不解地問道。

清風笑道:「這個,是我們下一步要搞清楚的問題,好了,我們一齊分析來看看,假如天啟真得還活著,真得藏在屈勇傑身邊,那麼屈勇傑府內那一個人最可能是?」

「龍先生」鍾靜與紀思塵不約而同地道。

「不錯」清風點頭道:「這個龍先生,來歷不明,我們費了偌大心機去察他,居然一無所獲,而且為此還折了不少人在職方司手中,你們說,如果這個龍先生真的是個大隱於野的賢人,袁方這麼著急地對我們的人下手幹什麼,此其一也」

「其二,便是袁方。袁方何等老辣之人,副指揮使丁玉雖然也不差,但比起他來可不在一個檔次之上,只需瞧瞧袁方一旦重新出現,幾乎所有的地方職方司全都倒戈投向了他,試問這樣一個人會莫名其妙地載倒在丁玉手中麼?恐怕這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吧」清風笑道。

「據傳當初袁方要不是安國公命令暗影出手相救,就要翹辮子了,不大可能是假裝吧?」紀思塵道。

「我想,就算安國公不出手,袁方也有脫身之法,安國公出手,雖然在意料之外,但卻格外地讓這件事情更加真實可信了,可以說,安國公大大地幫了他一個忙。」清風道。

「其三,便是屈勇傑那源源不斷,來路可疑的軍晌,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來源,但如果龍先生真是天啟皇帝,那就可以解釋得通了,如果這真是天啟某個大計劃中的一環的話,那麼,他早就應當儲備了大量的財富來應對現在的時局。也只有一國之帝才能做到這一點,不動聲色地私藏大量的財富。」

紀思塵撓撓頭,道:「司長,您這一分析,我也覺得很有道理,但我就是搞不清楚,天啟真這麼做的話,他的目的倒底是什麼呢?難道眼下打得個稀巴亂的大楚,就是他這個皇帝願意看到的麼?」

「目的,他的目的是什麼,這是我們下一個階段的重點,我們先假定龍先生是天啟皇帝,然後去尋找他這麼做的目的。」清風道:「不管這個目的是什麼,但能讓天啟這麼做,他的目的就一定不小,說不定當真會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我們要怎麼做?」鍾靜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

「把精力集中在這個上面來」清風笑道:「現在戰事有軍情司負責,我們不必在這上面多操什麼心了,抽調所有精兵強將,著力對準興州,查,查他們所有的人,查我們覺得可疑的那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線索。翻開他們的老底,我倒想瞧瞧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這件事要向大帥稟告麼?」紀思塵道。

清風搖搖頭,「暫時不要說,大帥現在與傾城公主關係緩和,傾城公主又懷了孩子,要是大帥不小心在傾城公主面前說漏了嘴,就是**煩。現在想起來,當初天啟將傾城嫁給大帥,只怕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吧,只是天啟沒有想到如今的大帥實力發展如此之快,實力如此之強,僅憑一個公主和幾個謀士,豈能左右大帥佈局,不過,如果傾城公主真得也是這個計劃中的一環的話,那麼,在某個時間上,一定會有人來聯繫她的,派人,盯緊傾城公主盯緊秦明,盯緊燕南飛。」

鍾靜吃驚地道:「盯傾城公主?小姐,一旦露了餡,大帥會震怒的。」

清風嫣然一笑,「你怕什麼,就算露了餡,我就跟大帥說我妒忌她了,我恨上她了,我恨她搶了我的男人,我就想找著她的把柄然後收拾她。大帥又能說些什麼?」

鍾靜一凜,清風的這幾句話既像在在開玩笑,卻又像是發自內腑的心裡話,她沒有作聲。紀思塵可是七竅玲瓏心,這個時候只會裝聾作啞,又哪裡會發表什麼意見?

「思塵,你把并州的事務交割一下,回來主持此事」清風吩咐道。

「是,司長,不過并州的事務讓誰去呢,司長心中可有人選?」紀思塵小心地問道。

「說過了讓你自己去挑一個,這點小事也來煩我」清風不滿地道。

紀思塵心中一愕,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負責一州分部的人員已經算是統計調查司內的高層核心了,這樣的人選應當是司長任命自己的心腹,怎麼會讓自己來挑一個,難道司長對自己還有疑心,特地用這件事來試控自己麼?

「是,司長,我一定挑一個能力出眾,又對司長忠心耿耿地人去主持并州事務」紀思塵腦子裡將統計調查司內的一眾中高層人員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心中已有了定論,既然清風將這個事情交給了自己,自己當然要辦好,讓清風滿意,同時也要讓對方知道如果沒有自己,他也不可能上這一步。

三人開始討論詳細的行動步驟和方案,這三人,清風和紀思塵都是擅長謀劃全局的高手,而鍾靜則是典型的行動派,對於所有的行動過程那是熟練之極,三人湊在一起,一個龐大的計劃在一夜之間便已出爐。

不知不覺之間,一夜時間已是過去,看著窗外透進來的曙光,聽著城內司晨公雞的打鳴聲,遠處警備軍營中的號角也適時響起,三人終於完善了所有細節,抬起頭來,眼裡都是充滿了血絲,一片通紅。

「想不到時間過得恁快,一夜就這樣過去了」清風笑道:「多謝你們二人陪我過臘八節,只是回去後,你們卻免不了要受家人抱怨了」

鍾靜扁扁嘴,「虎子敢說二話,我便打得他滿地找牙」

聽到鍾靜如此凶恨,紀思塵不由臉上肌肉抽動,下意識地便離她遠了些,笑道:「我夫人卻很是通情達理,絕不會抱怨我的。」

鍾靜聽著這味兒不對,偏過頭:「紀大人,你好像在說我不通情達理哦?」

紀思塵臉色微變,趕緊道:「非也非也,我只是說我夫人,鍾大人通情達理得很,通情達理的很啊」

噗哧一聲,清風與鍾靜二人都笑出了聲。

外面傳來了人聲,那是昨天放假的人員今天回來上班了,清風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呵欠,卻不提防她穿著太隨意,這一伸懶腰,驚人的曲線便暴露無疑,鼓鼓的胸脯只欲破衣而出,紀思塵站在她對面,不由看得眼睛發直,口乾舌燥,猛地反應過來後,趕緊低下頭,身上卻滲出一些細汗來。

「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香,都是這件事情攪得,現在總算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很好,我總算可以安逸一段時間了,有了新目標,就有了新動力了」清風笑道:「你們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養足精神,全力以赴,將這件事情給我弄個水落石出。」

「遵命。」紀思塵拱手道。

「小姐,你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看你這段時間都瘦成什麼樣了?」鍾靜心疼地道。

清風笑笑,「瘦一點好啊,阿靜,你瞧你,成婚之後可是長得有些胖了,看來唐虎還真是會疼人啊」

鍾靜不由害羞地低下頭去,心裡卻是一陣甜蜜。

兩人正欲告辭離去,一名內勤卻走了進來,向清風施了一禮,道:「司長,軍情司李司長求見」

「茗煙?」清風詫異地道,「她這麼早來見我幹什麼?思塵,阿靜,你們乾脆再呆一會兒,一齊聽聽李茗煙有什麼事這麼早便來見我,她可是難得到我們這裡來一趟的。」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小心思

一身武官服飾的茗煙略帶拘謹地走進了清風的房間,對於清風,茗煙始終有一份不滿,又有一份敬仰,這個女人,不僅顏色無雙,心計更是高人一籌,從無到有,數年時間,便讓定州諜報機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直到名震大楚,現在,提起定州密諜,同行們下意識地便認為僅僅是統計調查司。而軍情司自然而然地被他們所忽視了。作為同行,茗煙對清風是高山仰止,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一個出身高貴的女子為什麼會在歷經滄桑之後,陡然之間便發生了質的轉變,也許世間真有慧心天生之人,她當真天生便是幹這一行的材料。但作為清風的競爭對手,特別是軍情司是專為削弱清風權力的而設立的一個機構,茗煙又下意識地對她保持著一份警戒。

尚海波一直在提防著清風,而茗煙自從成為軍情司司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無論自己願不願意,在定州內部的派系之中,她不得不站在尚海波這條船上,因為清風是絕不會將她視為朋友的。看著坐在清風身側的鍾靜和紀思塵,茗煙不由有些感慨,如果當初在統計調查司初立之時,清風不將自己一腳踢開,也許現在坐在她身邊的應當便是自己了。茗煙在心裡自失地一笑,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當初的清風,還是諜探傑的一個雛兒,而自己,卻已廝混了很久,不將自己踢開,清風如何能獨掌大權?

「茗煙見過清風司長。」茗煙向著清風恭敬地行了一禮,真要論起來,清風在定州其實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除了統計調查司司長一職,清風沒有擔任任何朝廷的官職,而茗煙卻是正兒八板地朝廷武官,官至參將。

雖然清風從朝廷角度來講,依然是一介白丁,但在定州內部,卻是位高權重之極,在她的麾下,參將都有一大把,像鍾靜,王琦等各署署長,個個都是參將軍銜。而與鍾靜等人不同,紀思塵卻是文官系列,官至四品,這些人在清風面前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茗煙又焉敢在清風面前托大。

「李司長太客氣,請坐」清風坐在位子上,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便算是還了禮,「阿靜,為李司長泡一杯茶來。」

看到鍾靜沖好香茶,雙手遞到自己面前,茗煙趕緊站了起來,連道:「得罪了,得罪了」真是開玩笑啊,鍾靜堂堂的參將,在清風面前就像被使喚的一個丫頭般,清風這是在向自己暗示什麼嗎?茗煙不由心裡暗生不滿。鍾靜是你的下屬,我可不是,軍情司與統計調查司可是風牛馬不相及,互不統屬的。

清風卻不知道茗煙心中還有這些想法,她使喚鍾靜那是慣了的,隨口吩咐,而鍾靜也是習慣成自然,兩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些對茗煙的衝擊。對於李茗煙,清風卻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既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茗煙坐上軍情司的位子,那是自己與尚海波鬥法的結果,將軍的一種馭下手段而已。何況茗煙還是相當有能力的,在軍情司這個位子上,做得也是風生水起,軍情司也漸漸開始嶄露頭角了。

「李司長一大早地便來我這裡,是有什麼要緊事麼?」清風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茗煙瞄了一眼清風,再看看一左一右的鍾靜和紀思塵,見他們三人都是一臉倦色,雙眼通紅,很顯然是昨天又熬了一個通霄,心中不由又驚又佩,昨天可是臘八節啊,他們居然也忙了一個晚上,統計調查司名震天下,果然不是幸致。光鮮的背後,藏著的是無盡的辛苦啊,看來自己還是太懈怠了,像昨天,自己的軍情司除了幾個值班的士兵,已是空無一人了。

「清風司長,我剛從洛陽回來,得到一些情報,向大帥匯報之後,大帥讓我來向清風司長通報,其中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卻要請清風司長大辦協助才能辦成。」茗煙道。

看到茗煙的神態,清風就知道事情少不了,而紀思塵更是八面玲瓏的角色,聽話聽音兒,茗煙轉彎抹角,他立刻就明白茗煙只想說給清風一個人聽,笑著站了起來,道:「司長,昨兒一晚上沒有休息,思塵卻是耐不得困了,想先下去瞇一會兒,養養精神。」

紀思塵這一表態,鍾靜也清醒了過來,站起來正想說話,清風已擺擺手,「你們兩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一個武功高強,難不成還不如我,坐下,茗煙司長的情報你們正好也聽一聽,與我一齊參詳參詳這其中的關竅,既然是大帥交待下來的,那就一定要認真對待。」

鍾靜無所謂,清風這樣說,她便坐了下來,紀思塵卻很是感動,清風這是將他作為真正的心腹在看待了,笑著看看茗煙,重新坐了下來。

清風如此,茗煙自然不好再說什麼,當下便將自己在洛陽得到的情報一五一下地重新講了一遍,最後將李清的決定轉述給了清風。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清風驚歎出聲,紀思塵和鍾靜也是目瞪口呆,匆匆從案上翻出一張地圖,清風的手沿著地圖畫了一個圈子,臉色難看得緊,這麼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絲毫沒有看出來,都說自己心計過人,看了蕭浩然的佈置,清風方知道,這些人才真正是老謀深算,陰險到了極致,陰謀陽謀,配合無間,與他們比起來,自己還是差了一點火候啊特別是安國公李懷遠,居然就憑著一點蛛絲馬跡,硬生生地便推斷出了蕭浩然多年的謀略,這份心思,清風算是高山仰止了。

「我知道了,在合適的時間,巧妙地將消息透露給鍾子期,讓寧王保留一份元氣,讓他繼續與蕭浩然鬥下去,為我們定州爭取至關重要的時間,我會用心去辦此事的。」清風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茗煙我就告辭了,司長你忙了一個晚上,就不打擾司長休息了,」茗煙站了起來,向清風行了一禮。

「習慣了」清風淡淡地道:「阿靜,替我送送李司長」

「不敢勞動鍾大人大駕」茗煙向鍾靜笑道。

「請吧,李司長」鍾靜笑意盈盈道。

看著鍾靜與茗煙消失,清風的臉色慢慢地嚴峻起來,砰的一聲,一掌擊在案桌上,清風粉臉陡變,一股莫名的威壓讓紀思塵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看著清風,心裡有些莫名,不知道清風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

「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在洛陽的網居然一無所知,真正是瀆職」清風怒道。

紀思塵恍然大悟,原來清風司長惱的是這個,勸解道:「司長,這其實也怪不得洛陽的弟兄,這件事完全是軍事佈署,我們自從退出軍情領域,在這個方面力量的確是大大削弱,大家的重點也都沒有放在這個上面,有所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

清風冷笑,「軍政不分家,縱然我們退出軍情領域,但也不能一無所知,特別是謝科,我們費了偌大功夫才將他一路護送到洛陽兵部給事中的位置,這些兵力調動的情報他應當一清二楚,居然也沒有看出端倪來,當真令我失望。」

紀思塵道:「司長,謝科以前只是一個秀才,在定州之時,他也不過是一個中層官員,像這種大戰略上的謀劃,他看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人是需要學習的,他既然到了這個位置,就應當學習如何在這個位置上發揮作用,否則我們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將他拱上去,能得到什麼回報,傳我的命令給他,就說我非常不高興,讓他看著辦吧」清風餘怒未消。

鍾靜回來,看到清風的臉色,探詢的目光看向紀思塵,紀思塵低聲地說了幾句,鍾靜恍然,此時清風卻又看向了鍾靜,「阿靜,你需要跑一趟洛陽了」

鍾靜點點頭,「小姐,需要我去做什麼?」

「你去見見李老爺子,勸他離開洛陽,只要他願意走,你便在那裡運籌如何讓李老爺子離開,他老呆在洛陽不是個事兒,對將軍來說,到時候會投鼠忌器,再說了,李老爺子那份頭腦,呆在洛陽可惜了,定州不久之後便要有大動作,翼州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我擔心沒有他主持,將軍的父親和幾個叔伯會撐不住場面。」清風道。

「不會兒吧,無論是蕭遠山胡澤全,還是蓋州的藍山,威遠候,壽寧候,翼寧候他們都應當應付得過來吧?」紀思塵道。

「不是他們」清風搖頭,「我擔心的是興州的屈勇傑他們。」

蓋州,獅子關,鍾子期站在高高的頭頭,凝視著關下,金州的那大片土地,蓋州多山,獅子關卻是扼守這兩州邊界的一道重要關頭,擁有了他,便擁有了進出蓋州金州的通衢大道,而失去了他,進入金州的大軍便斷了後路,這道關口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藍玉,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要死死地將獅子關握在自己手中,你父親的數萬大軍的後路都靠著他呢」鍾子期叮囑道,獅子關守將藍玉,卻是南軍大將藍山的兒子。

「放心吧,鍾叔叔,只要我還活著,獅子關就絕不會丟」血氣方剛的年輕將領信誓旦旦。

不知怎麼,從這豪氣干雲的話裡,鍾子期卻聽出了濃濃的不祥味道,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藍山在顛沛流離深入金州,他是持反對意見的,可惜自己很少參謀軍事,在這上面沒什麼發言權,而寧王又為眼前的大勝所迷惑,竟然看不到潛藏著的危機。

蕭遠山會這般不堪麼?一輩子都活在勾心鬥角,陰謀算計之中的鍾子期總覺得有那裡不對頭,但猶如一亂麻,一時卻又找不著頭緒。

也許自己該去一趟洛陽,去那裡探探風色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年前

新年之前,蕭遠山調赴金州的援軍終於沒有來得及趕到,藍山不顧天氣寒冷,風雪肆虐,揮軍強攻金州城,十天之後,退守金州城的金州軍終於抵擋不住,開了西城,狼狽而逃。金州城的陷落,代表著金州正式落入寧王之手。而蕭遠山麾下大將張愛明統率的五萬援兵只能停在了長陽縣,收攏自金州逃來的殘軍,構築防線,長陽已經是秦州與大後方聯繫的唯一一條通道了,斷然不容有失。

藍山打下金州城後,也已是精疲力竭,再也無力發動新的攻勢,南軍停下了瘋狂的進軍步伐,在金州開始整訓,而此時在秦州的胡澤全,已推進到了秦州城下,走出大營,便可以看見秦州城高高飄揚的旗幟了。

而與金州接壤的翼州,隨著藍山全面佔領金州,氣氛也緊張起來,翼寧候長子李錚統率一萬精兵嚴陣以待,而自草原歸來的李鋒所統率的五千精騎也劃到了李錚麾下,一齊來到金翼邊界,嚴防藍山入侵翼州。

藍山沒有發兵翼州的意圖,但他實則的手段卻比兵進翼州更讓翼寧候李思之惱火,南軍在金州將無數因戰火失去家園的流民驅趕向翼州方向,在金翼邊界,黑壓壓的高達數萬的難民拖兒攜女,在關口之下安營紮寨,每日央求關上打開關門,放他們進入翼州求條活路。看到關口外那胡亂搭建起來的窩棚遠遠地延伸出去,股股酸臭的氣息隨著風聲飄到關口之上,李錚和李鋒第一次為此事爭執了起來。

李鋒在定州時曾看到定州是如何處置大批流民的,首要的一條便是避免瘟役的產生,像這種大量流民湧居在一起,條件極端惡劣,最易發生流行病,眼下是冬季,寒冷的氣溫還可以防制疾病的流行,但明年一開春,天氣一暖和起來,必然不可避免發會會生瘟役橫行的局面。而看目前的局勢,戰爭還將持續很久,藍山仍在驅趕流民逃向翼州方向,使得金翼邊境上流民越來越多。

「錚哥,我們應當開關門,放這些流民進來,不然這些流民會大量地凍死餓死在外面的。而且一旦拖到明年開春,爆發瘟役,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那時我們便想放他們進來,也不敢了,而且要隘險關可擋不住瘟役流行,到時漫延到了關內,可如何是好?」李鋒大聲道。

李錚,翼寧候的長子,勇武有謀,在李清橫空出世之前,他是李氏當仁不讓的年青一輩中的第一人,今年剛滿三十歲的他文武雙全,在李氏的大力栽培之下,他已日漸有了一方豪強的霸氣。聽了李鋒洲激昂的話語,李錚笑道:「二弟,你這是著那門子的急,藍山用心險惡,你看不出來麼?他雖然沒有兵進翼州,但驅趕這些流民過來,卻比他帶著軍隊過來更棘手,放流民進關,那裡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我們這裡關口一開,的確便當,但你知道翼州會付出什麼代價麼?你放他們進來了,就必須要安置他們,這可不是兩三千人,而是數萬,看這形式,只怕會越來越多,將這些人放進翼州,一個處置不當,便會釀成大亂子的。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要將這個亂攤子背上。關外是金州,這些人死在金州的土地上,背上不仁,殘暴名義的人是那藍山,是寧王,可不是我們。」

「至於你說的明春可能爆發瘟役,我已發文翼州城,讓父親派遣大量的大夫,攜帶防瘟役的藥材在過年之後迅速趕到這裡來,防止到時候真的發生瘟役後漫延到城中。」

「那外面這些人呢?」李鋒問道。

「他們,只能任他們自生自滅了」李錚歎道:「我可沒有法子救他們」

李鋒心裡很不舒服,「錚哥,我在定州的時候,看到大哥他們對於流民是歡迎之至的,大哥曾說過,亂世之中,什麼最寶貴,是丁口,有了人,便可以耕種荒蕪的土地,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兵源,可以繳納無數的賦稅。而我們付出的,只不過是前期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代價而已。錚哥,我覺得大哥說得很有道理,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啊」

李錚沉下臉來,對於李清,他是佩服之中夾帶著爐忌,這個二房庶出的弟弟做出來的事情太過於驚人了,以至於他現在只能高山仰止,自己在李氏大力栽培之下,年近三十才算混出了一點名堂,可這個弟弟如今已是一方諸侯,名震大楚,如今,世人提起李氏,立即便會說到李清,而他,李氏的長子,已完全被遺忘了。李清的光芒太過於耀眼,讓他們一個個都黯然失色。

「二弟」李錚冷冷地道:「定州那邊是什麼情況,我們翼州能比麼,他們有大量的土地可供流民開墾,我們這邊呢?吸引流民進入定州,是他們一貫的政策,所以他們有一套完備的制度來保障這些流民的有序進入,我們呢?如果我們隨便打開關門,放這些人進來,不僅會害了我們,更會害了這些流民,如果這些到了翼州,發現仍然不能生存,他們會幹什麼?他們會造反,會打家劫舍,會滄為強盜,那個時候,我們再向他們舉起屠刀麼?」

李鋒吶然無言,李錚說得也有道理,但日日看著關下流民悲苦哀號,他心中又的確不忍。

「二弟,慈不掌兵,你啊,還是太年輕了,看來蠻子的鮮血並沒有讓你的心腸變硬一些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你慢慢學吧」李錚道。

年前,中原戰場上一系列的戰事終於停了下來,看來各方都是準備安安生生地過個年,等到來年天氣轉暖之後再來較量了,冬季之中風雪肆虐,這種季節也的確不適合作戰。

而在北方,呂逢春終於攻下了順州,順州一失,境內困守各處關隘的曾軍立時失去鬥志,要麼開關投降,要麼棄關而逃,順州全境終於落到了呂氏手中,但身在前線的呂逢春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們的閃電戰計劃完全破產了,光是順州便打了數月之久,有了這麼長時間的準備,接下來的目標沈州恐怕也困難上數倍,看著冰雪靄靄的大地,呂逢春心情沉重之極。

失去了順州並沒有讓曾氏驚慌失措,能在順州抵擋住呂氏如此之久,已經讓他們喜出望外了,有了數月的準備時間,如今他們在沈州構築起了更堅固,更強大的防線,只要能拖下去,呂氏就必然是敗亡的下場,曾慶鋒在心中惡恨恨地想道。他知道,西方李清已經在盧州邊界集結了麾下最強大的部隊,也許就在明年,這些如狼似虎的平蠻鐵騎突入北方之時,便是曾氏反攻之日。

今天是順州全州淪陷的日子,但曾慶鋒卻沒有什麼感傷,因為就在今天,來自李清麾下的水師先遣隊平安抵達了安順港。自己的兒子曾逸凡已代表自己前往安順港歡迎這支不遠萬里而來的援軍。

五千料的大船出雲號緩緩駛進了安順港口,在他的身後,是十餘艘三千料戰船,而千料戰船及各類輸助船隻更是數不勝數,鄭之元站在高高的出雲號頂層之上,俯身注視著安順港口那無數的歡迎人眾,心中不免充滿自豪。

曾氏少主曾逸凡艷羨地看著高大的出雲號,今天鄭之元為了擺譜,特地讓手下士兵都穿上了簇新的盔甲,此時,一排排的水兵排成整齊的隊列,倒背著雙手,站在船舷兩側,數層高的甲板上,一排排服裝統一的水兵傲然挺立,煞是好看。

「不愧是一戰就殲滅了勃州水師的強軍啊」曾逸凡歎道,年過四十歲的他身體略顯肥胖,酒色過度而稍顯浮腫的雙眼卻不乏精明強幹,看到出雲號緩緩駛進港口,他手猛地揮下,頓時港口裡,數十架大鼓齊聲敲響,各種鑼鼓家什一齊上陣,熱鬧非凡。

而曾逸凡則邁開大步,從臨時搭起的遮擋風雪的棚子裡走出來,向著碼頭走去。

鄭之元率領著親兵大步走下出雲號,迎上了曾逸凡。

「鎮西候李大帥麾下,復州水師先遺隊鄭之元,見過曾大人」鄭之元啪的一聲行了一個軍禮。

曾逸凡大笑著上前一把挽住鄭之元的雙手,鄭之元身材高大,身材較矮的他只能仰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鄭之元半晌,方才歎道:「果然英武不凡,難怪一擊之下,便讓鍾祥那老狗全軍覆滅,佩服,佩服啊」

鄭之元心裡不由曬笑,殲滅鍾祥,自己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跟自己英武不凡有屁的關係,更何況,自己英武不凡麼?摸摸臉,黑黝黝的皮膚粗造刺手。

「僥倖而已」鄭之元道。

「兵凶戰危,何來僥倖一說,鄭將軍太過於謙虛了,來來來,我已在棚內略備薄酒,為鄭將軍接風洗塵,請。請」曾逸凡道。

「曾大人,末將麾下士兵都還沒有吃飯,末將不敢先吃,李大帥當年定下過規紀,士兵未吃者,為將者絕不准先吃。」鄭之元笑道。

曾逸凡一愕,定州還有這個規紀,點點頭,「鄭將軍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這個時候,熱騰騰的飯菜酒肉正在給戰船上的弟兄們送去,鄭將軍只管放心飲用。」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受賄

定州水師的到來,猶如一支強心劑,讓身處困境的曾氏集團振奮起來,特別是隨著水師而來的那一船船最新式的武器,讓曾氏更是雙眼發亮,改裝過後一次射四支強弩的八牛弩,上百台的百發弩,成千上萬的一品弓,一捆捆的破甲箭,堆集在碼頭之上,懂行的人只需瞄上一眼,便要以估計到這些箭矢有上百萬支。

定州兵器,甲於天下,這是在大楚早已形成的共識,可是想大量買到定州武器卻不是一件容易事,一是定州限制武器的出口,二是定州採取競價配給制,確保任何一家都不可能買得太多,而現在,出現在曾逸凡面前的卻是大量的,讓他也感到目瞪口呆地數量。

「曾大人」鄭之元撫摸著八占弩黑沉沉的弩身,笑道:「這些可都是我們定州最新研發出來的武器,威力驚人,在我們定州,可也只有一線部隊才能裝備,這一次我家大帥為了支援你們,可是不遺餘力的。」

曾逸凡如夢初醒,感激萬分地對鄭之元抱拳道:「請讓我代表曾氏,代表東方數州百姓感謝李大帥的仗義援手,有了這些武器,我們在沈州擋住呂氏鐵騎就更有把握了。」

鄭之元知道,沈州距離曾氏的統治核心區域遼州已經只有一步之遙,沈州如果再失守,遼州必然便會直接面臨戰火,所以曾氏的策略便是要禦敵於遼州之外,可以想像得到,年後沈州的戰役必然會殘酷不已。

「這只是我們援助曾氏的第一部分軍械,隨後,水師主力將會攜帶更多的軍械抵達,我家大帥說了,這些物資中的一半,是無償援助曾氏的,另一半嘛?」鄭之員停頓了一下。

曾逸凡會心地一笑,這才對嘛,世上那有白吃的午餐,如果李清當真什麼都不要,反而要嚇著曾氏了。「另一半我們購買,我們有真金白銀購買。」

鄭之元哈哈一笑,「這倒不必。」

曾逸凡心中一跳,「不知李大帥的意思是?」他小心地問道。

「曾大人可知道,我們的船隊深入黑水洋,一路繞行到這裡,其中的凶險何其大也,為了盡可能少地規避損失,我們在黑水洋深處利用海島修建基地,駐紮兵馬,以保證這條航線的安全,同時也封鎖南方水師對我們的圍追堵截,這修建基地,很多材料可以就地尋找,但還有一些沒有辦法,只能讓曾氏幫我們搜集了。」

「應當的,應當的修建這些基地也是為了幫助我們曾氏,我們當然義不容辭。」曾逸凡一口答應。

鄭之元笑道:「我家大帥還說了,這些島上需要駐紮很多的士兵和船隊,這些人的花費?」

「我們出」曾逸凡答應得異常爽快。

「曾大人真是爽快人」鄭之元衝著他豎起大拇指,「不過我們修建基地,這人手也差得很,時至今日,花了我們數月的時間,才修起兩三座基地,這遠遠不夠啊,我們船上水兵很多,但這都是戰士,讓他們去扛泥包抬石塊,實在是太浪費了」

曾逸凡這一次猶豫了一下,鄭之無的意思很明顯,但如果要派人的話,去修建這些島嶼要的可都是青壯勞力,而現在曾氏也大量地需要青壯啊。

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咬牙道:「好,我們曾氏為鄭大人募集兩萬強壯勞力,去修建這些基地,不知夠否?」

「夠了夠了」鄭之元眉花眼笑,這兩萬青壯勞力到手,等基地修建完了,還想自己還給他們麼,稍加整訓,便可以讓他們成為戰士,以定州對士兵優厚的待遇和各項待遇,這些人只怕到時候會爭著搶著加入了。而且這些人的晌銀還可以曾氏伸手,真可謂是一箭數雕了。

當晚,這些軍械便立被裝車,運往沈州,而曾慶豐也在自己府內宴請鄭之元及一干水師將領。酒過三巡,曾慶豐擦擦嘴,含笑看著鄭之元,鄭之元也知道辦正事的時候到了,放下碗筷,向曾慶豐微微欠身。

鄭之元一放下筷子,一眾水師將將立即齊唰唰地放下碗筷,抬起身子,坐得筆直,看得曾慶鋒眼角一陣跳遠,這些定州兵咋連吃飯也保持著如此的紀律?

「鄭將軍,不知道鄧統領何時能到啊?」曾慶豐相當關心鄧鵬的水師大隊什麼時候能給他帶來更多的軍械武器,今天,那些聞訊趕來的部將們看到如此精良的定州武器,可都是紅了眼睛,當著曾慶豐的面,爭得險些動起了拳頭。

「曾大帥,這要看我們深海基地修建的速度」鄭之元微笑道:「大帥也知道,雖然我們前期殲滅了勃州水師,但登臨兩州水師加起來仍然要比我們強大,鄧總管的主力部隊必須小心防範龐軍,只有這些基地修建完了,鄧總管才能放心地趕過來而不虞有失啊」

曾慶豐點點頭,回顧兒子道:「逸凡啊,要盡快地募集人手,去替鄧總管修建基地,你親自負責此事。」

「是,父親大人」曾逸凡躬身道。

「那鄭大人的選遣船隊也要返回嗎?」曾慶豐問道。

「曾大帥,我們水師船隻太大,只能在海上作戰,因此送達這批物資之後,我們就準備返航去與鄧總管會合,應付南方水師可能的襲擾。不便在安順港停留太久。還得請曾大人盡快地為我們招募好青壯,我們隨船將他們帶走」

曾慶豐點點頭,「如此也好,不過此一去,大概什麼時候才能再次到安順港呢?」

鄭之元掐著指頭算了一下,「總得到明天春暖花開時節吧」

「這麼久啊?」曾慶豐皺起了眉頭,在心裡盤算起來。

鄭之元微笑著看著曾慶鋒,其實心裡卻挺著急的,曾大人,你快快開口相留啊,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部分人馬,協助你在化冰之後進入內河作戰啊

曾慶豐心裡也在猶豫,聽了曾逸凡的匯報,他就意識到復州水師的確很強大,戰鬥力比起自己那一點可憐的內河水師簡直是天上地下,不能相比的,如果能將他們適宜內河作戰的船隻留下來,將大大增強在沈州抗敵的勝算,但是其一呢,李清並沒有答應讓他的部隊直接參戰,其二嘛,他卻也有些擔心引狼入室,將來呈尾大不掉之勢,如果鄭之元主動要作留下船隻協助作戰的話,他會立即毫不猶豫地拒絕,但現在看起來,對方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反而急著要返航。

在心中權衡半晌曾慶豐終於下定決心,只不過留下一些水師而已,對自己的影響實在有限的很,放著這麼強的援兵不用,那損失太大了。

「鄭將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忘將軍海涵啊」曾慶豐道。

鄭之元心中狂喜,臉上卻是故作詫異,「曾大人何出此言,我們現在是朋友,只要能辦到的事情,我鄭某人一定不遺餘力」

曾慶豐笑道:「我見鄭將軍船隊中千料以下戰船頗多,想必鄧統領屬下,這種船隻更是數不勝數,不瞞將軍說,我曾氏雖然也有內河水師,但戰力實在不足,多年不動刀兵,都生銹了,我想請將軍留下一部水師,其一呢,是幫助我們抵禦敵軍,其二呢,也可以幫我們整訓一下原有的水師」

「啊,是這個啊」鄭之元臉上露出難色,「曾大人,您這可真是不情之請了,我,我沒有這個權力啊,只怕便是鄧總管,也不敢隨意答應您這個要求啊」

曾慶豐聽這話裡的意思,好像並沒有關死,當下道:「鄭將軍,曾某也知道有些唐突,但說實話,復州水師如此龐大,少個幾十條小船也影響不大,不如這樣,你臨走之前,將這些船隻和士兵留下來,我修書一封給李大帥,坦承是我強留的,如何?」

鄭之元搖搖頭,道:「曾大人,這事還得容我想想,我可不想留下幾十條船後,回到鄧總管那裡就被收拾了。」

曾慶豐道:「那是,那是,鄭將軍多多考慮一下。來,來,喝酒,喝酒,來人啊,換菜」

深夜散席,鄭之元等人自去休息,曾逸凡道:「父親大人,看來這個鄭將軍是不肯留下幾十條船給我們了。」

曾慶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是不肯,而是此人啊,在向我們索要好處,你沒看出來嗎,他把說沒有說死,如果鄧鵬真有嚴令,他肯定就會當場回絕的。」

「索要好處?這好辦啊」曾逸凡笑道。「孩兒馬上去辦。」

「嗯,不要小氣羅,這幾十條船和數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對我們的幫助可就太大了」曾慶豐囑咐道。

鄭之元回到自己的臥室時,便有些呆住了,房內的大床上,端坐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如此冷的天氣,卻只穿著輕紗,雖然屋內點著火盆,仍是冷得有些發抖,而在屋子正中的大桌子上,卻放著滿滿一盤的金銀珠寶。

「我x」鄭之元抽了抽鼻子。

外面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拉開門,卻見是隨自己前來的幾名部將,「鄭將軍,屋裡有女人啊,還有銀子」一名部將聲音有些急促。

鄭之元呵呵一笑,「人家好意安排了,你們不去享受,巴巴地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眾人大喜,有了將軍吩咐,大傢伙可就明正言順了,所謂從軍三年,老母豬也能看成貂蟬,更何況房中那是貨真價實的美女。當下歡喜地一哄而散,急急地奔回自己的房間。

遠遠的,曾逸凡聽到下人的匯報,鄭之元一群人等並沒有拒絕自己的安排,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了地。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試探

天色放亮,鄭之元便爬了起來,將身邊的那個女人打發走,穿戴整齊後走出房門,卻看到左中房門,一眾部下們仍是房門緊閉,嘴角不由露出些許笑容,重重地咳漱了幾聲,鄭之元返回房中,坐在那滿滿一托盤金銀珠寶前,伸手抓起一把珍珠,在手裡把玩著。

約摸半刻鐘之後,房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幾名部將一個接著一個地跨進門來,臉上眼中竟是滿足的神色,鄭之元掃了一眼眾人,不緊不慢地問道:「昨夜過得還快活?」

眾將都笑了起來:「多謝將軍」

鄭之元哈哈一笑,「這是人家曾大人的美意,多謝我做甚麼?美女享用過了,但這些東西可都是要上交充作軍費的,你們有意見麼?」鄭之元指指面前的金銀珠寶。

「沒問題,沒問題」眾人七嘴八舌地道。

滿意地點點頭,鄭之元接著道:「好了,接下來說正事,江漁,你部將被留下來,協助曾氏作戰。」

江漁霍地站了起來,「謹奉大人之命。」

「你知道怎麼做麼?」鄭之元瞇起了眼睛。

「我明白」江漁點頭道:「進入曾氏境內內河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要繪製這些內河的航道圖樣,弄清沿岸這些地方的具體情況,在作戰的同時,在這些沿河區域大力發展自己的地盤,直至完全控制這些內河航道。」

「不錯。」鄭之元道,「你先率領十條千料戰船留下來,隨後,我們會派出越來越多的船和人加入你的隊伍,北方呂氏根本沒有水師,所以你在內河上不大可能發生成規模的水戰,主要精力恐怕還是登陸作戰襲擾對方而已,幹這個你也算是老手了,膽子要大,心卻要細,明白了麼?」

「多謝大人指點」江漁拱手道。

「嗯,還有,你在曾氏這裡,待遇恐怕不會差,像昨天這種事恐怕你會天天遇上了,你給我記住了,溫柔鄉是英雄塚,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就給我把持定了。」

江漁凜然道:「將軍放心吧,我把持得住,從今天開始,江漁便又開始作和尚了」

眾人不由大笑起來。

鄭之元的船隊要走了,歡送宴上,曾慶豐笑容可掬地問道:「鄭將軍,昨天我說的那事?」

鄭之元會意地點點頭,「曾大人,這一次我們來順安港,一路之上不少的船隻受損,需要檢修,不得不繼續留在順安港,還請曾大人多多照拂啊」

曾慶豐滿意地笑道:「無妨,無妨,不論停留多久,都可以嘛」

「江漁,你留下來負責這些船隻的檢修,有事多多向曾大人請教,在服從曾大人的命令,不得造次,明白麼?」

江漁霍地站起來,向曾慶豐行了一禮,「江漁見過曾大人」

出雲號拔錨起航,船隊載走了曾氏動員起來兩萬精壯,駛向茫茫的大海,而十數條千料戰船卻靜靜地趴在港口裡,只等天氣轉暖,化冰時節,便開始駛入內河作戰。

臘八節一過,整個定州城裡人流明顯比以前翻了幾倍,街上人群摩肩擦踵,或挑擔子,或背背簍,四里八鄉的人都湧進了定州城,開始採集年貨,準備過年。城裡的店舖老闆們忙得四腳朝天,累得夠嗆,卻個個都喜笑顏開,今年是個好年景啊,大家手裡都有了餘錢,這出手比起往年來可大方多了。

與往年相比,今年定州城裡卻是多了不少的蠻族店舖,大都銷售一些皮貨,說起這些蠻族人銷制獸皮的手藝,的確是高人一籌,所製出來的原皮柔軟舒適,一看便知是上等貨,在定州城那是供不應求。

蠻族人的店舖大都集中在外城,外城幾乎都是新近進入定州的移民,對於蠻族,並沒有太多的成見,大家相處久了,熟絡起來,倒也沒有非我族類的感覺了,但在內城裡,這種相處融洽的感覺就差了很多,畢竟居住在內城的大多是定州城的原住民,與蠻族人那是數代的恩怨,想在短時間內完全消除也是不大可能的。

外城最大的一件皮貨店卻是原蠻族大貴族景頗開設的,別看這傢伙老態龍鍾,但心眼兒卻著實靈動,孫子景東現在又是定州駐守室韋區域的重要將領,在大將關興龍麾下效力,在這間店的對面,肅順則開了一家草原風味的酒樓,三層高的門面頗為雄偉,整個酒樓佔地數畝,是外城中數得著的高檔次酒樓,因為風味獨特,生意極好,往來的客商來到定州,大多會來這家名家草原風的酒樓嘗嘗草原的風味。

正宗的馬奶酒,青裸飯,手抓羊肉,烤全羊等草原特色菜餚,酒樓內還每日表演草原各類風格的歌舞,沒用多長時間,這家酒樓便聲名雀起,生意興隆之極。

進入這家酒樓,穿過大堂,走入後院,眼前便一亮,寬闊的庭院內大樹掩映,雖然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但這些特別修剪過的松柏杉依然傲然挺立,白芒芒一片中偶爾探出一點翠綠,讓人眼前一亮,幾株梅花正自吐蕊,淡淡的芳香縈繞在鼻間,五彩石鋪就的彎彎曲曲的小徑兩邊,各種樣式的帳蓬呈現迭比鱗次,這些帳蓬都是草原風的包間,單是包下這樣一座帳蓬便要花上十兩銀子,算上酒菜,歌舞,沒有數十兩銀子,你是拿不下來的。

相比大楚內地各大城市,都還在實行宵禁政策,定州城卻在數年前就取消了宵禁,這一政策是定州城完全成了不夜城,此時雖已三更,但草原風酒樓內卻仍是生意興隆之極。

「肅順,看不出,你還真有做生意的天賦啊,這草原風現在可算是日進斗金了」帳蓬內,伯顏把玩著酒杯,兩眼盯著帳蓬正中間跳著草原舞蹈的舞女,說道。

此刻,這間帳蓬內,聚集著草原上原先的一批大貴族,伯顏,肅順,景頗,祈玉等人赫然都在。只有諾其阿尚在軍中,沒有出席。

肅順嘿嘿一笑,「伯顏大人,除了做做生意,現在我們還能做什麼呢?總不成整日便呆在府中,飲酒作樂,坐吃山空吧,我思慮著,總得為兒孫們找一個營生啊,景頗老爺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景頗摸了摸花白的鬍鬚,點頭道:「是啊是啊,總得找些事做,不然可把人悶壞了。說起來這銷皮的生意利潤居然如此之大,以前我們吃了那些奸商的虧了,他們居然將價壓下了一倍之多,哼哼,現在我自己來做,讓這些奸商們喝西北風去吧」

伯顏歎了一口氣,移居定州城內已經一年了,他不得不承認,在招攬人心之上,定州李清的確高明,數十萬內遷的蠻族百姓,如今日子也還算過得滋潤,特別是以前的那些最低層的蠻族人,比起當年在草原上,日子不知好過了多少,不禁有了自己的房屋,土地,更是學會了中原人的農耕之術,再加上這些人本就擅長養殖,只城勤勞一些,便可過上富足的生活,而且定州不僅沒有歧視這些戰敗內遷的牧民,反而在各種政策上向著他們傾斜,像繳納賦稅,他們每年便只繳納定州人應繳份額的三分這二,在蠻族聚居的上林裡,大量開辦的學堂免費讓孩子入學,之乎者也的誦讀聲在這些原先牧民的家中經常響起,一系列的措施之下,如今的蠻族人可算是樂不思蜀,開始安心地經營自己的小生活了。

「陛下,如此下去,不用幾十年,蠻族便不會再存在了」伯顏在心裡哀歎道,面對此情此景,他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清有條不紊,一步一步地同化著草原各部落。

敲敲桌子,伯顏讓那些舞女退下,看著帳內眾人,道:「各位,各位,今天我將各位找來,是為了商量一件大事的。」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一齊看向伯顏。

「慕蘭節馬上就要到了」伯顏提醒各位道。

眾人都是臉色一變,一想起往年慕蘭節那盛大的景況,都是不由黯然神傷,這種盛景只怕不會再現了。

「往年的慕蘭節,參加者都是數十萬人,今年,恐怕咱們只能在自己家裡過了」肅順低聲道。心裡卻在盤算著如何利用慕蘭節這一草原特色的節日,在草原風酒樓裡開展一系列的活動來吸引顧客。

「我已向李清大帥稟告,想在上林裡組織那裡的族人舉行慕蘭節慶祝活動」伯顏淡淡地道。

「什麼?」肅順一驚,「伯顏大人,這樣大規模的組織族民聚集,只怕會很犯李清忌諱,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伯顏笑道:「正是要他不同意,我已將消息散佈了出去,上林裡的族民們可都盼著這一天啊,如果李清不允,那正好,讓族民們看看,他到底對我們如何,是不是像表面上這麼信任,這麼毫無保留?」

肅順心裡一顫,低下頭,卻沒有作聲。

而此時,在鎮西候府,李清面對著伯顏這一要求,也有些犯難,蠻族歸化不久,野性未除,懷念舊主之人大有人才,此時此地,如此大規模的聚集活動,一旦有人煽風點火,便極易生出事端,真出了這樣的事情,就不好收場,除了舉起屠刀之外,還真沒有什麼別的好辦法,而一旦舉起了屠刀,自己這一年來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召駱道明回定州議事,請尚先生,路大人,清風司長過來」李清吩咐道。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決定

「此事萬萬不可」尚海波反應十分激烈。

「此事大有風險」路一鳴也是連搖其頭。

清風垂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很明顯,她沒有表態,便是表態了,顯然也不大贊成在上林裡舉辦慕蘭節。

李清看向駱道明,「駱大人,你是上林裡主官,你說說自己的看法。」

駱道明看了一眼上面的三位大人,欲言又止,憋了半晌,道:「下官沒什麼主意,全聽大帥即各住大人作主。」

李清看到他的樣子,不由失笑,笑聲中卻又掩飾不住怒意,「駱大人,你現在是東都護府都護,治下百姓數十萬,卻大都是蠻族,如今的你可不是當初的區區信陽知縣了,你是我定州坐鎮一方的重臣大員,什麼叫沒主意,沒注意我讓你去坐鎮上林裡,難道我看錯了人麼?還是你心裡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李清極少對手下文臣如此大光其火,聽到李清大聲斥責,駱道明臉上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走到堂中央,跪倒在地,「卑職知罪了」

李清哼了一聲,「知罪,你知什麼罪了?」

「大人委我重任,以我為腹心,我卻推諉責任,不能勇於擔事,只知逢迎上官。」此話一出,尚海波與路一鳴卻也有些坐不住了。

「你起來吧,對於這次慕蘭節,你有什麼看法,不妨直言,能辦也好,不能辦也罷,你是上林裡主官,最有發言權,卻說出個道理來」李清道。

駱道明低頭沉思片刻,抬起頭來,臉上儘是堅毅之色:「大帥,下官認為,能辦,而且必須辦」

「哦,這是什麼道理?」李清向後一靠,感興趣地道:「剛剛尚大人與路大人都說了很多有關風險的問題,你卻說說為什麼能辦而且必須辦呢?」

「是,大帥」駱道明清清嗓子,略微理了一下思路,大聲道:「大帥,我定州治理蠻族,重在歸化,重在收心,慕蘭節是蠻族最為重要的節日,幾與我春節一般無二,蠻人盼望慕蘭節,便如我等盼望春節年關一樣,今年是蠻族歸化的第一年,如果我們阻止他們舉辦慕蘭節,此舉無疑會是我們前期的投入和努力都打了水漂。讓剛剛穩定下來的蠻人情緒重新波動,即便我們重兵壓境,使他們不敢異動,但怨恨埋在心中,不是更為可怕麼,這種怨恨日積月累,一旦爆發,就會成滔天之勢。到了那時,我們除了舉起屠刀,還有何法,可既然如此,又何必當初呢,我們在草原上將他們殺個一乾二淨豈不更簡單?如今我們為了收服他們,投入如此之大,大把的銀子灑了出去,還沒有見到什麼回報呢?」

尚海波哼了一聲,反駁道:「正因為慕蘭節重要,我們才不能讓他們舉辦,數十萬人聚集起來,狂歡數天,這期間,只有有心人稍加挑撥引導,或給奸人利用,便是一場血光之災,我們讓蠻人歸化,首先便要讓他們移風移俗。」

清風搖頭道:「尚先生,想要讓蠻人忘記慕蘭節,恐怕不太現實。當初我被擄去草原之時,曾見過在草原上已度過了半輩子的奴隸,每當年關之時,也總要悄悄地慶祝一番,將心比心,恐怕這些蠻人也是如此,與其讓他們偷偷慶祝,不如引導他們公開慶祝。」

見到清風支持自己,駱道明精神大振,道:「清風司長說得對極。」渾然沒有注意在座其它人的神色都很怪異。

李清知道,被蠻人擄去是清風心中永遠的一根刺,最是忌諱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段歷史,但現在她居然主動地說了出來,難道清風已經解開了這個結麼,李清欣喜地想道。

清風似乎沒有注意他人的神色,說完這段話,神態自若地端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合上杯蓋,叮的一聲,這才將幾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駱道明的陳述中。

「蠻人聚集上林裡,有了房屋,分了田地,已經安定下來,就我看來,蠻人其實也不是天生就愛搶劫擄掠,實是他們在草原之上,生存環境較為惡劣,而蠻族貴族又盤剝極狠,除了上戰場奪取戰利品外,他們實在沒有什麼其它的好營生,但現在不同了,不需要動刀子拚命流血,他們就可以過得很好,這些蠻人如今學會了農耕,畜牧本就是他們的特長,加現上銷制原皮,他們一年下來的收入比起僅僅農耕的定州人要好得多,他們還會造反麼?不,不會的。我在上林裡一年,看到的是這些蠻人滿足的心態,他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李清沉吟道:「你說得有道理,但尚先生所言也不得不防啊,這些蠻人之中,總有人不滿現實,挑撥離間,挑起漢蠻爭端,現在正是敏感時期,稍不不慎就有可能前功盡棄啊你如何防備這種情況的發生呢?」

駱道明不由語塞,「這…..」這件事情,他卻是不敢打包票的,數十萬蠻人,就算絕大多數滿意,但部有人不滿意,總有人想回到過去的那種生活狀態中去。

清風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將軍,這件事其實很好解決。我們可以將蠻人分成三個層次,第一層,是像伯顏,肅順等這樣的大貴族,他們處在嚴密的監控之中,很難有什麼作為,所以他們挑起事端的可能性極少,像伯顏提議舉辦慕蘭節,我認為他更多的是在試探我們定州對蠻族的態度。而第二層則是駱大人所言的那些最低層的牧民,這些人歸化之後,日子比以前好得太多,所以,他們對現實是滿足的,是想平平安安過日子的,這些人也不用擔心,我們需要防備的是第三種人,即以前的那些蠻族小貴族,小頭領。」

「這些人依靠大貴族生存,我們打敗了蠻族,剝奪了大貴族們的特權,但大貴族們的財產我們分毫未動,財產保全令讓這些大貴族們仍然可以過著優裕的生活,但那些依附大貴族的人就不同了,現在他們失去了生活來源,而像那些低層牧民那般去辛苦勞作,卻又不願意,所以這些人是最渴望出亂子,最渴望回到從前的那種生活中去的,是以,我們如果真要舉辦慕蘭節,要防備的便只是這些人。」

尚海波道:「這些人何其多也,我們又怎麼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清風焉然一笑,「尚先生,您忘了清風是幹什麼的了嗎?在這些人中,又可以分成幾種,有心無膽的居多,有心又有膽的卻是沒有幾個,早在我們控制之中,只要這些人稍有異動,我們隨時可以將他們拿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可以打包票了」駱道明拍手笑道,「如果清風司長保證安全問題,那我們上林裡完全可以舉辦一次盛大的慕蘭節,讓那些蠻人進一步體會到我們定州的博大胸懷。」

李清點頭表示贊同,「舉辦慕蘭節可要花費不少銀子,你們上林裡自己能出多少?」

駱道明笑道:「這個大帥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辦法了,此事既然由伯顏等人提議發動,說不得下官要去找他們打打秋風了,下官準備搞一個慕蘭節籌委會,將這些大貴族拉進去,一是便於就近監視,二來呢,也方便找他們討銀子,再說了,我認為,慕蘭節本身就是可以賺錢的嘛,只要大帥決定舉辦慕蘭節了,我還指望著從中撈一筆,如此一來,明年一年的義學就不用都護府另外出錢了。」

李清目瞪口呆地看著駱道明,心道這個人真算是一個天才了,居然能想到利用慕蘭節來賺錢,自己也不用提醒他,倒要看看他如何利用這個節日賺出真金白銀來,真讓他搞成了,這個人還真就用對了,並且可以大用,現在的讀書人中,有這種頭腦的人可是極少極少的。想到這裡,李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後世那些假日經濟,節日經濟。

「大帥,雖然清風司長對安全打了包票,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上林裡和撫遠的軍隊仍然要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以防萬一出現事情。」尚海波小小地給清風挖了一個坑,清風何等精明,尚海波話一出口,便讓她給聽了出來,但她只是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冷笑,似乎絲毫不在意尚海波在大帥面前給自己下得這個套兒。

路一鳴不傻,當然也聽出來了,只有駱道明興奮之極,沒有注意到就在剛剛簡單的幾句話中,廳中的幾位大人物已是電閃雷鳴般地交鋒了一次。

伯顏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自己提出要在上林裡舉辦慕蘭節後的第二天,便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上林裡都護駱道明親自上門,禮聘他為此次上林裡慕蘭節籌委員的委員之一,與他一齊名列其上的自然是少不了肅順,祈玉,景頗等人,能舉辦慕蘭節自然讓人高興,但伯顏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李清的舉動使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李清啊,你當真有如此博大的胸懷麼,你當真不擔心會出事麼,你當真就如此信任一年前還在與你生死搏殺的蠻族人麼?

駱道明笑嘻嘻,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神態讓伯顏更是感到不舒服,更何況,在籌委會中還有一個他絕對不想見到的人,紅部富森,也赫然是委員之一。

正文 第四百章:慕蘭節(1)

在定州人看來,上林裡都護駱道明大人實在是一個斂財的好手,而在李清眼裡,他卻實實在在是一個難得的能員,搞經濟的一把好手。慕蘭節還沒有開張,他就已將大把的銀子實實在在地摟進了懷裡。

先不說他從那些蠻族大貴族那裡刮來的銀子,這只能算是小頭,雖然舉辦慕蘭節,這些貴族們拿錢也爽快,但那裡比得上駱道明的手段,他將上林裡自撫遠之間設下了十個會場,上林裡為主會場,每個會場都按位置的好壞明碼標價設置廣告位,在李清看來,就是廣告,但在駱道明那裡,卻是大義凜然地聲稱為了幫助商家提高知名度,所以允許他們在這些地方掛上他們商業協會的標示或者店舖的幌子。當然,這是要錢的,位置越好,錢便越多。

與此同時,駱道明派出大量人員到處宣揚慕蘭節的妙處,什麼叨羊大賽,蠻族歌舞等等,總之,如何吸引人,他派出的人便如是說,手下吏員不夠用了,便跑去找楊一刀從軍中借來一群能說會道的軍士,換上便裝,跑到撫遠,跑到定州城裡四處宣揚,數天之內,上林裡慕蘭節便成了定州城中的熱點,四處都在紛紛議論之中。

「喂,黃四,聽說了麼,上林裡那個蠻族的慕蘭節要開張了」一個攬工的漢子大聲招呼著同伴。

「聽說了,聽說了,能不知道麼,現在城裡都在說這個呢」黃四沒好氣地說。

「黃四,我可聽說了,蠻族女子可都豪爽得很,像你這種光棍漢,不妨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就能討房媳婦回來,現在本地女子娶不起啊,不但要房子,還要銀子,你老哥也是運氣好,早早就娶了老婆,你可就不行羅。」

黃四懊惱地道:「誰說不是呢,前幾天隔壁阿娘給我介紹一門親,上得門去,沒說三句話,就把趕出門去了。」

「哪三句?」

「在城裡有房子麼?」「沒」

「有正式工作沒?」「街上攬工的」

「那還找什麼媳婦?」

那漢子聽黃四說完,笑得打跌,「黃四啊,大帥啥都好,可這城裡的房價未免漲得也太快了,大帥也不管管。我說你啊,找本地女子那是沒戲了,不妨去上林裡碰碰運氣,我可聽說,那慕蘭節可也是蠻族女子尋找如意郎君的日子,真讓她看中了,倒貼也願意嫁給你啊」

「你當小弟沒動這個心思麼,可那駱大人說了,慕蘭節是蠻族人的節日,不是蠻族本族人,進去那是要付銀子的,這門票如今可是漲到了五兩銀子一張了,小弟我運氣不好,手裡的一點銀子前幾天跟人賭錢輸個精光,想進去也沒門了。」

「這個駱大人,真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這樣吧,黃四,我手裡還有三兩銀子,你再去借借,去碰碰運氣吧」那漢子卻很是豪爽。

黃四大喜,「老哥哥,如果我真找著了媳婦,這銀子我加倍還你。」

「可別,黃四,可說清了,你找不著媳婦這銀子也得還我,你當我藏幾個零花錢容易麼我?」

「那是自然的」

這一個故事清風講與李清聽時,卻險些把李清笑翻在地,「清風,這是你現編來逗我開心的麼?」

「這可是真的」清風笑道,「我一個手下將這事當笑話在衙門裡講,我聽著也覺得開心,你說這駱道明也真是的,先找伯顏肅順他們敲了一筆,然後又找商家去敲了一筆,臨末了,還不忘搞什麼門票,又再狠狠地撈上一票,我可知道,現在這票價啊可是漲了好幾倍了。輕易還搞不到手哦」

李清微笑,「尚先生他們怎麼說?」

「聽說尚先生倒沒怎麼說話,倒是路大人吹鬍子瞪眼睛,大聲斥責駱道明有辱斯文,實是欺文敗類什麼的。」

「駱道明不錯,能想出這些個點子就說明此人實在是天縱其才,好傢伙清風啊,能逮著老鼠的貓就是好貓啊?這駱道明抓經濟的確是一把好手啊,輕輕巧巧地就賺了大筆銀子進了口袋。」

清風掩嘴嬌笑道:「這可不行,我們統計調查司為了安保可投入了大批的人力物力,駱道明只顧自己發財,也不可憐可憐我們,回頭我得找他討要一些辛苦費才是。」

李清大笑,「駱道明還是不夠機靈啊,要是換個人,早將銀子給你送上門去了。」

兩人正說得開心,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笑道:「什麼事說得這麼開心啊?能不能讓我也高興高興啊?」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清風的笑容立即斂去,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向著來人微微欠身,「見過傾城公主」

傾城公主已有六七月的身子,已經非常顯懷了,在兩個宮女的服侍下,慢慢地走過來,「大帥」

李清點點頭,「今兒怎麼出來了?快坐吧,別累著了」

坐在李清的一側,傾城看著清風道:「清風妹妹,剛才你和大帥說些什麼呢,如此開心,能不能讓我也開心一下?」

清風笑道:「公主見笑了,左右不過是一些市井俚語,難登大雅之堂,倒是不敢有辱公主清聽,將軍,我還要去檢巡一下慕蘭節的安保,就先告退了」向兩人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傾城看著清風優雅的背影,心裡驀地又冒出一股火來,聽到清風叫李清為將軍,她便忍不住心頭火大,在定州,叫李清為將軍似乎成了清風的特權了。

「今兒個出來,有什麼事嗎?」李清關切地問道。

「我聽說過兩天在上林裡要舉辦蠻族的慕蘭節,我長這麼大了,還沒有看過這種節日呢,想請大帥那天帶我過去」傾城笑道。

李清有些遲疑,「你身子這麼重了,這天氣又實在寒冷,定州城去上林裡又比較遠,不大好吧?」

傾城伸手拉住李清的衣袖,央求道:「駙馬,我要去嘛,你知道,我從小習武,身子骨強得很,一點風雨怎麼能奈何得了我?」

傾城難得撒嬌,李清不好再拒絕,「好,但那天你可得穿厚一點,外頭風雪大,天氣冷,可千萬凍不得的。」

與此同時,在桃園小築裡,霽月也聽說了慕蘭節的盛況,小妮子在桃園小築之中悶得久了,靜極心動,便想去看看這一年一度的蠻族盛大節日。

「劉強,你去跟大帥說,我要跟他去上林裡」霽月滿不在乎地道。

劉強嚇了一跳,霽月夫人最多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盆了,這個時候大帥怎麼會讓她出去。「夫人,桓神醫說了,您的產期就在一個月後,這一段時間,一定要注意保養,大帥怎麼會同意讓您冒著如此大的風雪去上林裡?」

霽月歪著頭,想了片刻,點頭道:「說得也是啊」

劉強大喜,知道霽月已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那知道霽月接下來一句話讓他直接傻了眼,「那我就自己溜出去,劉強,我們先偷偷去走上一半路,然後在路上等著大帥,你說那時候,大帥總不能再趕我回來吧,還不得帶我去?」

劉強苦著臉,心道:「那道是,不過我可就慘了,您沒事的話,我也就只是屁股開話,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腦袋瓜子可就要搬家了。這可不行,自己得讓人去稟告大帥,讓大帥制止霽月夫人胡來」心裡拿定了注意,臉上便輕鬆起來。

「既然夫人拿定了注意,那卑職我就下去做準備!」劉強道。

霽月一根纖纖食指伸到了劉強的鼻子之下,「劉強,如果這事讓大帥知道了,哼,你可不要怪我收拾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下去之後便派人去告訴大帥是吧?你要是敢這麼做?哼哼」霽月威脅地看了劉強幾眼。「巧兒,你安排人給我將他們盯緊了,這幾天,所有侍衛一個都不離開桃園小築」

劉強又傻了。

李清不知道桃園小築裡的這一慕,但清風卻知道的清清楚楚,聽到從桃園小築裡傳來的消息,清風沉默半晌,鍾靜道:「小姐,霽月小姐馬上就要臨產了,這出去太危險了,還是去攔下來吧」

清風搖頭道:「不用,只需小心些便好,虎子不是說傾城公主也要去麼,到時候便讓桓神醫也跟著去,就以照顧公主的名義,有他在,霽月出不了什麼事?」

「小姐,您不去上林裡了麼?」鍾靜問道。

「我不去了」清風閉上眼睛,「慕蘭節,那是我的夢厴,便讓紀思塵去那裡主持一應事務吧,鍾靜,過了年,我們兩人一起去洛陽。」

「小姐,過了年,霽月小姐就要生了,您在這個時候離開定州?」鍾靜遲疑地問道。

「我在與不在,又有什麼關係呢?」清風緩緩地道。「我總有種感覺,在洛陽有什麼人在候著我。再說了,我也想見李老爺子一面,興州屈勇傑的事情我要當面向他討教一番,也許他瞭解了所有情況之後,會給我一個很好的答案。所謂人老成精,像李國公這樣的人,吃得鹽比我們吃得飯都多,我們想不通的事情,在他那裡也許簡單得很」

鍾靜點頭道:「我明白了。把王琦他們帶上吧,興許用得著」

「這些事,你去安排就好了年後我們就走」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慕蘭節(2)

臨出發的這一天,天公也似乎很作美,斂去了風雪,多日不見的太陽慢吞吞地從雲層中鑽出來,懶洋洋地將微不足道的一點熱量灑將下來,光線射在凍得瓷實的積雪上,明晃晃地讓人睜不開眼。

定州城內,馳道兩邊的大樹之上,偶爾有枝條承受不了積雪的重壓,搖晃幾下,將厚厚的積雪嘩嘩地傾倒下來,一片雪粉便簌簌而落,鑽進下面正在走路的人的脖領裡,冷嗖嗖的,旋即又化成細細的水線,沿著脊樑便流將下去,卻是引起陣陣歡笑。

更有一些半大小子,淘氣地抱著一些還不夠粗壯的樹幹,趁人不注意,便是一陣猛搖,積雪嘩嘩落下,他卻嘻笑著迅速跑開,正走過的路人瞬間便成了一個雪人,有些茫然地抬頭,看見那些淘氣的小子,卻也只能無奈地攤攤手,聳聳肩。抖落一身雪花,接著趕路。

街道之上,孩子們快活地打著雪仗,雪團飛舞,不時有人被擊中,哎喲的叫喚聲不絕於耳,但卻愈挫愈勇,偶有人實在被打痛了,嗚嗚的號淘一會兒,在同伴的嘻笑中,抹乾眼淚,卻是翻身又加入了進去。街道兩邊,被堆出了無數的雪人,更有一些商舖心思靈動,用雪壘出各種惟妙惟肖的造型,以此來吸引路人。

李清的儀仗隊走過街道,隔著馬車窗看著這一幅太平景象,李清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曾幾何時,定州還是一片兵慌馬亂的景象,人人朝不保夕,但現在,在自己的努力下,定州已成為整個大楚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見到李清的車隊,路上的行人趕緊迴避,車隊所過之處,成人們一個個抱拳一揖到地,連那些孩子們也停止了嬉戲,規規紀紀地排成隊列,整齊地站在街道兩側,靜候著車隊過去。

「這些孩子們站得恁地整齊倒似軍隊一般」馬車之中,傾城公主有些訝然地道。

李清不在意地道:「這也沒什麼,這些孩子現在都在定州的義學之中上學,義學是不收學費的,都有州府供給,每天還給學生提供一頓午餐,但在義學中,除了讀書認字之外,還必須進行一定的軍事訓練,每個義學州里都配備了一到兩名退役的士兵擔任教官,所以啊,這些孩子雖小,但也算是接受了一定的軍事教育,等他們長大了,需要他們入伍的時候,可以省不少訓練的功夫,很快就能上手。」

傾城公主啊了一聲,顯得很是驚訝,這一年多來,她一直深居簡出,對於這些政事瞭解的卻是不多,「這是今年才開始的麼?」

「當然」李清點點頭,「以前有心也無力啊,一直在打仗,那裡能顧得上這些,現在不打仗了,財力上也寬裕多了,當然就有時間和精力來做這些」指指那些街道兩邊的孩子,李清朗聲道:「他們是定州的未來,我要培養的是允文允武的下一代,把書讀呆了不成,以粗魯為傲更不行。」

傾城笑道:「你就能肯定這些孩子將來個個都能成為定州的頂樑柱,那卻也不見得。比起那些世家豪門培養下一代的手法,你這個法子卻顯得粗陋了些」

李清哈哈大笑:「我這是廣種薄收,定州如今下轄數百萬百姓,小孩子不說多,幾十萬總有吧,這些人中,總有一些人是只要給點陽光就可以燦爛的傢伙,不要多,這幾十萬小孩當中,只要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能成為頂樑柱就夠了。」

「那與你的投入相比,豈不是要虧大本了?」傾城笑道。

李清搖頭道:「你錯了,怎麼會虧本,我賺大發了,這幾十萬孩子雖然不可能都成才,但個個都知書識禮,做到這一點就賺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的普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眼下巨大的投入也許到幾十年甚到上百年後,才會結出豐碩的果實,也許你我是看不到了,但我卻信心,我們的後人總能看到這一天,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聽到李清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傾城默然無語,這些話,在她前幾十年生涯中,從沒有人對她講過,皇帝哥哥沒有,那些教自己讀書識禮的大儒們也沒有。一雙妙目凝視著李清,手卻緩緩地撫摸著高高隆起的肚腹。

「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麼,要不要叫桓神醫過來瞧一瞧?」李清關切地問道。

傾城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心生感觸而已,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你這話說得好,我們做父母的的確要將樹都栽好了,好讓我們的孩子將來能省心一點」想到父皇留下一個亂攤子,皇帝哥哥心力交瘁,食不知味,夜難安寢,苦心操持,但終究難以回天,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心裡不由一陣難過,眼裡頓時蓄滿了淚水,又怕李清瞧見,別轉頭,假裝去欣賞車外的雪景,偷偷地將眼淚擦掉。

說話間,車隊已出了城,向著上林裡方向,沿著馳道前行,這幾天,這條通往上林裡的馳道人滿為患,大批的人流正湧向這個方向,大都是買著了門票準備去湊熱鬧的定州人,更有許多商戶,趕著馬車,帶著自己的貨物,招牌急如星火地去佈置。

因為車隊裡有著傾城,所以車隊行駛的速度很慢,估計要到中午時分,才能趕到撫遠,夜裡,才能達到上林裡,這還是李清車隊享有特權,一路之上,所有車輛行人都要讓路的結果,其它一些人,恐怕會到的更晚。馳道兩邊不時會看見身著衙門公服的差役,在路中巡邏,預防有什麼爭端或事故出現,看到人流雖眾,但一切都有條不紊,李清不由讚道:「路一鳴辦事果然滴水不漏。」

中午時分,已經看到了撫遠高大的城牆,平蠻之後,撫遠作為抵抗蠻族的最前沿的功效已經喪失,但李清在撫遠依然駐紮了一個營的兵力,其目的不言而喻,在撫遠與上林裡之間,便是蠻族的聚居地,二十餘萬蠻族便分佈在兩者之間數百多公里的土地上,而且在撫遠,還有對定州至關重要的宜陵鐵礦,匠師營等重要設施,一點也不能輕忽。

駐守撫遠的將領魏鑫和撫遠縣令阮方宇早已迎出數里路,此時正站在道路旁,恭敬地迎候著李清一行人。

李清跳下馬車,含笑走到老將魏鑫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老魏,有日子沒見了哈,在撫遠過得怎麼樣?」魏鑫感激地一笑,山羊鬍子一翹一翹地,「多謝大帥關心,末將現在舒服得很,就是太舒服了反而有些不自在,沒仗打得日子更真難熬。」

李清哈哈一笑,「你這傢伙,年紀一大把了,還和小伙子們一般血氣方剛,放心吧,只要你身體棒棒的,總有你大顯身手的時候」

魏鑫眼前一亮:「大帥,末將雖然年近六十了,可仍是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打起架來,多少小伙了都不是我的對手。如果有仗打,大帥可不能將我忘了」

李清大笑點頭,魏鑫在定州軍中被稱為防守大師,外號卻不大雅,都稱之為烏龜流,但在平蠻數戰之中,卻讓李清見識了他在防守之中絕妙的反擊,典型的防守反擊大師。

看到魏鑫與大帥如此熟絡,一邊的撫遠縣令阮方宇眼中露出艷羨的光芒,但他自知無法與魏鑫這等大帥的老部下相比,向前跨出一步,「撫遠縣令阮方宇,見過大帥」

李清點點頭,「阮方宇,我記得你,你和魏將軍配合的不錯,治理撫遠也著有成效,任如清和許小刀都曾和我說過你,很不錯」

阮方宇又驚又喜,「這是下官的本份。」

李清點點頭,「能做好自己的本份便是一個好官了,行了,有什麼事我們進撫遠城再說吧,夫人身子重,卻不耐在城外久呆」

魏鑫與阮方宇兩人臉上卻露出一些奇怪的神色,阮方宇看看魏鑫,抬抬下巴,又衝他擠擠眼,好像在摧促魏鑫什麼,魏鑫卻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李清看得奇怪,「你們二人還有什麼事嗎?」

魏鑫吞吞吐吐地道:「大帥,這個,這個,撫遠城裡現在…..現在….」

「什麼事,撫遠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不方便讓我進去的事情麼?」李清的話裡已有帶上了一絲怒意了。

「不是」阮方宇吞了一口唾沫,「霽月夫人現在正在撫遠城裡」被李清一瞪,阮方宇也顧不得讓魏鑫來說這事兒了。

「你說什麼?」李清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誰在撫遠城裡?」

魏鑫低聲道:「大帥,今天上午,霽月夫在在一隊侍從的護衛下,到了撫遠城,說是在這裡等大帥,要隨大帥去上林裡」

「胡鬧」李清勃然大怒,「她現在什麼狀況,還能這樣長途奔波?不要命了麼?」

魏鑫與阮方宇兩人看到李清發怒,都低下了頭,不敢作聲。

「走,還楞著幹什麼?去撫遠城。」李清氣哼哼地道,「這個小丫頭,當真是無法無天了看我怎麼收拾他」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慕蘭節(3)

院門打開,李清滿面怒氣地出現在門口,正在院子裡警戒的劉強等數十名侍衛看到一臉怒色的大帥,嘩啦一聲,齊唰唰地跪倒在地,李清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服步直奔上房。唐虎緊跟著走進院子,見到劉強,氣得一腳便將他踹翻在地,「混帳東西,這麼大的事兒,居然不知道吭一聲,要是出了一星半點差池,你吃罪得起麼?」

房內,霽月正坐在小桌前,捻著一枚點心有滋有味地品嚐著,「巧兒,這點心做得倒蠻精緻的,滋味兒也不錯,你也嘗嘗」將一枚點心遞到巧兒的面前。巧兒則有些魂不守舍,不時地抬眼看著大門。

吱呀一聲,門被推了開來,李清黑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口,巧兒頭一代,無聲無息地跪倒在地,霽月則是一臉的驚喜,扶著桌子站起來:「大哥,你終於來了,我可等了你快一個時辰了」

一腔怒火衝進來的李清,本來是準備大動肝火的,但一看到霽月那張驚喜的臉蛋,那高高隆起的肚腹,和扶著桌子艱難站起來的態勢,一肚子的火一下子便去了一半。

「你怎麼這麼胡鬧?」走到霽月面前,盯著她,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居然敢偷偷地跑出來,要是有個什麼差池,可怎麼得了?」

轉著看著一邊的巧兒,「還有你們,夫人胡鬧,你們不知道勸諫,反而跟著瞎來,哼,回去了再收拾你們」

巧兒嚇得渾身發抖,伏在地上,「婢子知罪了」

看到李清疾言利色,霽月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小嘴一扁,大大的眼眶中頓時蓄滿了淚水,「大哥,不關她們事,是我自己要出來的,我在桃園裡一個人呆了好久了,都悶死了,大哥一個月也來不了幾次,我就想出來散散心的。」

仰著臉看著李清,大滴大滴的淚水啪噠噠地便掉下來,見到霽月這個樣子,李清又心疼起來,伸手將攬著她的肩頭,「好了,好了,大哥不說了,這一次就算放過你了,不過還有下一次的話,可斷斷不能輕饒」想到霽月一個人枯守在桃園小築裡,每日唯一的事情便是等著自己,李清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這種日子也虧得是霽月這種性子的,換個人只怕還真過不下去。自己三個女人中,清風性子陰柔中夾帶著鋒刃,謀算果決,綿裡藏針,凡事總是預而後立,而傾城則是一個火爆性子,屬於一點就著的類型,典型的男兒性格,不過現在好像有了一些改變,只是偶爾小露一下猙榮,這兩個人,在李清看來,都是自己能拿定主意的女子,而只有霽月,是屬於典型的小鳥依人型,將自己的男人看成了天,看成了一切,只有依靠著這個男人,她才覺得自己活得有價值。

聽到李清如是說,霽月不由破涕為笑,「真得麼,大哥,你不生氣了,也不會趕我回去了吧,會帶我去上林裡了吧?」一連串的問題將李清也逗笑了,伸手替她擦去掛在臉上的眼淚,順帶著在她翹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都到這裡了,還怎麼趕你回去,罷了,罷了,我真是被你打敗了,去吧去吧,左右我已帶了一個孕婦了,一個是照顧,兩個還不是一樣照顧麼,幸虧我有先見之明,將桓神醫一齊弄來了,否則現在不亂了陣腳」

霽月將頭依偎進李清懷裡,格格笑道:「我就知道大哥對我最好了」

「喲,這又哭又笑的,是唱的那一出啊?」門邊傳來傾城的聲音,霽月觸電般地離開李清的懷抱,紅著臉,低下頭。

傾城邁步走進了房門,端詳了一下霽月,笑道:「霽月妹妹,你也真是的,這馬上就要生孩子,還出來亂跑,這也就是大帥寵著你,要換個人啊……」

霽月向前移動了幾步,輕聲道:「霽月見過姐姐」

「哎喲妹妹,可別行禮了,看你這模樣,能行禮麼」傾城拉住霽月,回頭對李清道:「大帥,既然霽月也要跟著我們去上林裡,那就讓她和我坐一輛馬車吧,那車好,平穩,裡面的設施也很齊全,一路之上我們姐妹倆也正好嘮嘮,都是要做母親的人啦,肯定有不少共同的話題的。」

霽月一聽不由一個哆嗦,求援地看向李清,說起馬車,霽月的那一輛可也是在李清的要求下,匠作營特意打造的,論起性能來,可不比傾城那輛差。李清想了想,這兩個女人總歸都要成自己孩子他**了,像這樣兩人只見過幾面的情形著實也要改變一下,自己征戰天下,總不能讓後宅不寧,眼下傾城住在候府,霽月卻一直住在桃園小築,兩人倒頗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這樣下去也不是很好。讓他們兩個人一齊講講話,或許能讓他們之間的隔膜消除一些,霽月完全是還是一個小女孩性子,不會鬧什麼事,而傾城總不至於去欺負她。當下點頭道:「行啊,你們兩個坐一輛車,我騎馬走。」

在撫遠用過午飯,霽月委委屈屈地被傾城拉上了她的馬車,李清騎在馬上,特意將桓熙叫來:「桓神醫,霽月這個樣子,不礙事吧?」

桓熙笑道:「大帥放心吧,我觀霽月夫人胎象平穩,不會有事的。」

李清點點頭,有了桓熙背書,他放心不小。「桓神醫啊,這一路之上還得勞煩你多多費神了。」

「這是老夫的本份,大帥儘管將心放到肚子裡去,有我在,絕不會出什麼岔子的。」桓熙將胸脯拍得咚咚響。

一路無事,李清騎馬走在馬車的一側,也不知傾城用了什麼法子,居然將霽月逗得開懷大笑,霽月到底還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跟誰都能處得好,如果今天換作是清風,恐怕就是電閃雷鳴,唇槍舌劍了。如果傾城真與霽月相處得好的話,倒是可以考慮將霽月接到候府裡來,桃園小築雖然一應設施齊全,但畢竟不能與候府相比,加上霽月又要臨產了,自己要呆在候府處理大量的公務,又不能經常去陪他,難免有些寂寞。

心裡盤算著,不知不覺中,已是過去了半天,天擦黑的時候,到了上林裡,如今的上林裡,可不比當年,僅僅是一個軍事要塞了,當年的上林裡,只有數萬軍隊,再加上移民過來屯墾的半農半兵的一批人,現在近二十萬蠻族移民大部都聚居在這裡,一個個寬敞的四合院整齊的排列,與定州城不同,這裡土地多得是,是以每家每戶的房子都寬敞的很,除了主屋之外,還建起了一排排的附屬房屋,用來餵養牲畜。整個上林裡,已發展成了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不過那牛吼馬嘶雞鳴狗叫之聲,又呈現出一派鄉村特色,倒是兼具了城鄉二者的特點。

駱道明和楊一刀,呂大兵,再加上提前到達這裡的伯顏肅順富森等一行人迎了出來,駱道明是這裡的行政主官,楊一刀則是軍事主官,呂大兵的身份則有些特殊,他在這裡統帶著紅部富森的數千騎兵,等新年過後,李清已決定要將呂大兵調往羅豐姜奎那邊去了,北方戰事接近,上林裡的蠻族也已平靜地接受了定州的統治,再在這裡駐紮如此多的精銳未免有些浪費,好鋼也要用在刀刃上了。

明天就是慕蘭節,整個上林裡已提前熱鬧了起來,大量的人流湧進了上林裡城,城裡的客棧早已住滿了,即便駱道明早有準備,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接納這些外來人住宿,一來是使這些人不至於露宿待頭,另外也讓上林裡的人賺一份額外的銀子,但仍然遠遠不能滿足需要,於是在明天慕蘭節的主會場裡,巨大的火堆便被一個個點了起來,無處可去的這些人便攜了酒肉,圍著火堆而坐,一邊飲酒驅寒,一邊討論吹牛打屁,遠遠看去,倒也頗為壯觀。

「這麼冷的天氣,不會凍壞人吧?」指著外面露宿的人群,李清有些擔心,問駱道明道。

駱道明道:「大帥,下官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的人來,實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不過我已準備了大量的乾柴,保證這些大火一夜絕不熄滅,另外,也讓衙門熬製薑湯等物免費提供,應當不會出現意外。」

李清哈哈一笑,「你賺足了銀子,當然得保證他們的安全,駱大人,有沒有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啊?」

駱道明卻興致勃勃,「大帥,雖然辛苦了一些,但這一次賺的銀子不僅足夠明年義學的開銷,還會有大量的節餘,我準備拿這些銀子修建溝渠,將上林裡河的水引向田地中去,雖然今年這麼大雪,明天應當不會出現什麼旱情,但豐年之際,卻更應該做好這些事情,否則一遇災年,不免要慌了手腳了」

「很好」李清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你做得不錯,蠻族百姓剛剛移民過來,對於水利的重要性可能還不如內地百姓那麼有切膚之痛,你還要多做宣傳,明年開工,以工代賑,剩餘的要按工付給工錢,不能讓百姓白白地為我們幹活。」

「大帥,我明白了」駱道明道。

傾城指著遠處那巨大的木台,問道:「駱大人,那巨大的檯子是用來作什麼的?」

駱道明微笑道:「回公主話,那檯子是準備各族族民表演用的,蠻族歌舞,別有特色,每個部落都有他們的拿手絕活,明天都會在上面展示,便是我們定州本地人,也有鄉紳出資組織了大型歌舞,明天也要上台與各部落較較勁呢」

「我聽說還有什麼叼羊大賽,那又是怎麼回事?」

一邊的伯顏笑道:「這是我族的傳統節日,勇武的漢子們會在數千米的草場上爭奪一隻白羊,誰能在這個過程中奪得白羊,誰就會成為族裡的英雄。會得到姑娘們的青睞。」

霽月擔心地道:「那會不會有危險啊?」

肅順應道:「危險自然是有的,不過我族族民馬術嫻熟,每年受傷雖然是避免不了,但卻也沒有出過什麼大事」

楊一刀笑道:「大帥,明天的叼羊,我的部下也有些躍躍欲試,不知伯顏肅順兩位大人能否則意讓他們也一齊下場較技?」

李清笑道:「同場較技,也是一場盛事,兩位大人,不妨讓他們也去試試?」

肅順伯顏兩人一齊道:「如此甚好,那今年的叼羊大賽可就更有看頭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驚變

在主會場視線最好的地方,早就搭好了看台,以供前來的達官貴人們觀看,在看台之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面的舞台上的表演,重頭戲叼羊大賽的主賽道也從看台下經過,坐在看台之上,居高臨下,一目瞭然。至余的百姓,可就沒這個待遇了,一排排的臨時柵欄將他們攔在賽場之外,使他們只能隔著柵欄觀看。賽場內,到處都插滿了商家的招牌幌子,這些頗負現代氣息的東西讓李清一陣眩然,似乎又回到了自己以前那個世界。

今天老天爺依舊很給面子,太陽早早地便爬了出來,高高地掛在空中,雖然只是散發著微薄的熱量,卻讓每個人心裡都暖哄哄的。

「李大帥,請」負責這次慕蘭節總體籌劃的伯顏向李清微微躬身。一邊的肅順則恭敬地捧著一柄鑲金嵌鑽的牛角寶弓,一支特製的鳴鏑。

李清站起來,雙手接過弓箭,這個意思也就和後世的領導人宣佈開幕一般,自己射出這支鳴鏑,便代表著這一次的慕蘭節正式開始了。蠻族以往十數年中,扮演這個角色的都是巴雅爾,如今蠻族歸化,這個環節便要由定州的最高統治者李清來完成了。

李清微笑著走到高台的邊緣,看到李清出現,賽場之內,做好表演準備的蠻族人輕微地出現一陣騷動,然後一切歸於平靜,鼓手們高高舉起手中的鼓槌,只等鳴鏑聲響,便將面前的牛皮大鼓重重擂響。

引弓,搭箭,遙指天際,李清三指扣緊鳴鏑,緩緩拉開弓弦,手指一鬆,帶著尖厲的嘯聲的鳴鏑沖天而起,與此同時,數百面牛皮大鼓同時擂響。

主會場上,數千名身著民族盛裝的蠻族人載歌載舞,在數十名頭戴面具,身上插著五顏六色羽毛的人的帶領下,邊舞蹈邊向著場內走來。

「大帥,這是幕蘭節的第一環節,祈天,是我族向長生天祈福的舞蹈」伯顏在一邊向李清解釋道。

台上傾城與霽月等一干人都看得聚精會神,蠻族舞蹈,雖然沒有中原那般細膩精緻,但粗獷大氣,自然另有一番風韻,伴隨著高亢的祈禱歌聲,不時讓場外的觀眾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鼓點聲變化,場內的舞蹈又起變化,從先前的莊嚴肅穆一變為歡慶之聲,又有數百名蠻族族人手持著冬不拉,馬頭琴,手鼓等魚貫而入,在悠揚的樂聲中,場中數千舞者不時擺出各種造型,讓場外人群看得目瞪口呆,直呼這幾兩銀子花得不冤,這個時代,業餘生活是極其貧乏的,特別是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歌舞對他們而言還是一件奢侈品,像這種大型舞蹈更是極少看到,也難怪他們看得如醉如癡。

「大帥,這是在慶豐年」伯顏又湊了上來道。

李清笑道:「這個舞蹈要排練不短時間吧?」

伯顏道:「那倒也不必,年年都要跳得,族人們都熟得很,只需要讓新加入的人稍加練習就可了這是我族的傳統,怎麼會忘記呢?」

李清掃了一眼伯顏,笑道:「既然是你族的傳統,那以後每年都可以舉辦嘛,也不必每次都找了,只需要當地官員報備一下也就可以了,不過我看有了這一次後,駱道明食髓知味,你不辦,說不定他還來纏著你呢」

伯顏苦笑一下,「駱大人倒是好手段,我們舉行了這麼多年的慕蘭節,從來都是貼錢,倒是想不到駱大人居然能賺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李清道:「以前你們在草原上,大家都知道這慕蘭節是怎麼會事,而在這裡,他可是新鮮物事,物以稀為貴,大家都沒見過,自然願意掏錢來看,這節日要堅持下去,等以後天下平定了,會吸引更多的人來看的。伯顏大人,組織好了,你的族人可以從這慕蘭節上賺到大把的銀子哦」

兩人說著話時,場下的舞蹈又開始了變化,猶如波*浪濤,舞者們一浪接著一浪地向著看台這邊湧來,快到看台之時,卻猶如碰到了碓石一般,又倒捲回去,井然有序。

「這是頌歌」伯顏道,「是向最高首領祝福的」

李清臉上露出笑容,站直了身子,凝視著台下的舞者,而伯顏則悄無聲息地向後退了半步。

盛大的開場舞後,便是眾人最為關注的叼羊大賽了。隨著舞者的退出,一匹匹神峻的馬匹在騎士的操控之下進入遠處的起點,起點遠在數里之外,從看台上看過去,也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人影而已,而終點卻在看台之下,騎士們從遠處奔到這裡,白羊在誰手裡,誰就是勝者。

李清退回到座位上,傾城與霽月一左一右坐在他身側,傾城雖然看著高興,但還能壓住自己的情緒,霽月就不行了,小臉漲得通紅,手掌都鼓紅了,看到李清回來,高興地道:「大哥,太好看了,我這次溜出來太值了」李清橫了她一眼,霽月舌頭一吐,心虛地低下頭去,一邊的傾城淡淡地掃了一眼霽月,嘴角卻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咚的一聲,遠處隱約傳來一聲鼓響,緊接著,一聲接著一聲的鼓聲由遠而近,瞬間便傳到了看台之下,到最近看台的一面鼓聲敲響之後,場內原本的數百面大鼓同聲敲響。

遠處高高豎起的一座哨樓上一道白影閃過,那是上面的人將一隻白羊丟下,下面,數百名騎士同時摧動駿馬,猶如閃電一般地掠過,混亂之中,也不知是誰拔得頭籌,將那白羊一把搶在了手中。

此時騎士們距這裡還遠著,李清伸手招來楊一刀,低聲道:「一刀,你的手下咋樣啊,咱不說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怎麼樣也不能丟臉是不,可別到了終點,一個你的部下也看不著了?」

楊一刀低聲道:「放心吧大帥,我選出的十個人在騎術上絕對不輸給他們,就是他們不太熟悉規則,恐怕會吃些虧」

李清點點頭,楊一刀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此時,騎士們已奔得近了,眾人已看得很清楚,從開始的數百騎,此時已只剩下了百餘騎人馬,騎士們展現著他們精妙的控馬技藝,閃避,奪羊,縱馬狂奔,碰擠拉扯,各種手段一齊上陣,不時有人掉落馬下,在眾人驚呼聲中,身後的騎士們卻總是在最後關頭避開一邊,一陣積雪濺起後,只餘下掉落馬下的騎士垂頭喪氣地找到自己的馬兒,怏怏地退出比賽。

進入主會場,勝負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前面兩人正在爭奪白羊,而後面的十餘騎已經沒什麼指望了,讓李清高興的是,兩個正在激烈爭奪的人中,有一個卻是身著楊一刀選鋒營武官的服飾,雖然說今天這個慕蘭節是為了促進兩族的融合,進一步地收攬蠻族人心的動作,但這種公平的比賽中,李清下意識地還是喜歡人獲勝。

爭奪的兩人武功相若,控馬技巧相差無幾,胯也戰馬也都是神峻不已,一路相爭到主看台之下,所有的鼓聲戛然而至的時候,還是沒有分出勝負,兩人一人一隻手,將那只可憐的白羊橫扯在空中,有些尷尬地互望一眼,卻是誰也不肯鬆手。鼓停,就代表著比賽結束了。

「好,很好」李清拍手道:「請兩位勇士上台」這個結果最好,兩邊都不傷和氣,又不會丟了自家的面子,同時也讓這些蠻族人看到,定州士兵的馬術和勇力。

兩名騎士上得台來,一個是白族勇士卜易,一個卻是選鋒營鷹揚校尉何足道。台上早已準備好了獎品,但有些尷尬地是,這獎品卻只有一份,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平局的結果,在草原之上,這種局面從來也沒有出現過。

李清將象徵著勝者的綬帶和鮮花掛在了卜易的脖子上,再將獎品親手遞給他,讚道:「好男兒,好功夫,可有從軍的想法?」

卜易一怔,眼神不由瞄向一邊的伯顏,李清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你想參軍的時候,不妨直接來找我。」

轉身走到何足道的面前,道:「獎品只有一份,我給了卜易,你可就沒有了」

何足道激動地道:「能見到大帥便是給我最好的獎品」

李清樂道:「你倒是會說話,嗯,你也算是今天的英雄啊,我總得獎你點什麼」想了一下,伸手解開自己的腰刀,遞給何足道:「這個賞你」

何足道喜出望外,單膝跪地,雙手接過腰刀,「多謝大帥厚賞」比起卜易得到了獎品,他這個可就要意義大多了,何足道滿心地喜悅。猶如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地下台去了。

叼羊大賽結束,接下來就是歌舞表演了,這一次首先上台的卻是上林裡的定州人組織的歌舞---迎春

看得幾場歌舞,已是到了午後,傾城與霽月卻是有些倦了,看到兩人有些體力不支,李清低聲吩咐兩句,便讓人送他們回城裡休息。傾城打頭,霽月落後半步,兩人都由貼身丫頭扶著,沿著十數級的台階拾級而下,走到一半之時,異變陡起,本來走得好好的霽月忽然一個趔趄,身子陡地向前倒下,而扶著他的巧兒大驚之下,一抓就沒有抓住,眼睜睜地看著霽月向前倒了下去,前面的傾城公主聽到風聲,武藝精熟的她下意識地一閃,霽月便重重地摔了下去,落在地上,在她們身後,一群丫頭媽子登時大亂。

看台之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的眾多官員頓時都驚呆了,李清霍地站了起來,一按面前的看台,飛身而起,幾個大步掠到霽月面前,霽月面色慘白,卻是已昏了過去,讓李清膽戰心驚的卻是,霽月的下身鮮血淋漓。

「桓熙」李清大吼起來。

現場頓時大亂。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臨盆驚魂

李清一手伸到霽月腋下,一手托住她的腿彎,就想將她抱起來,桓熙此時已趕了過來,見狀大叫道:「大帥,不要妄動夫人」李清手一顫,頓時僵在了那裡。

桓熙掃眼看到身邊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大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旗子拉了下來,平鋪在地上,「大帥,您小心地將夫人平移到這旗子上面來」這個時候桓熙的話自然就是聖旨了,李清小心翼翼地將霽月挪到旗子上。

「來四個人,抬夫人回城去」桓熙叫道。一邊急得跳腳的唐虎鐵豹劉強等幾名親衛立刻奔了過來,一人抓住一個旗角,將霽月抬了起來,「輕點輕點,一定要保持平穩,千萬不要顛著了夫人」

這四名親衛都是力大無窮之輩,一人抓著一個旗角,抬著霽月嬌小的身子,直若無物,四人邁開大步,一隻手穩穩地不讓旗面有絲毫顫動,向著城內奔去,李清急步伴在一側,此時,霽月卻慢慢地清醒過來了。

「大哥,我肚子好痛」伸手抓住李清,霽月帶著哭音道。

「沒事沒事,桓神醫在這裡呢」李清雖然心急如焚,卻仍然強露出笑臉,安慰著霽月。

駱道明,楊一刀等一眾人也是急匆匆地隨著李清奔向上林裡城,特別是駱道明,此刻一顆心跳啊跳,直欲蹦出腔子來,這慕蘭節自己辦得再好再成功,但要是讓霽月夫人在自己這兒出了事,天大的功勞也要化為烏有。楊一刀則沉靜得多,走時回頭掃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傾城公主,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看台之上,瞬間便只剩下了傾城公主一行人和伯顏肅順等一干蠻族貴族,伯顏凝視著遠去的李清等人,慢慢地走到傾城公主面前,歎道:「公主,這一招可就太露骨了。」

傾城霍地轉頭,怒視著伯顏,「你說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伯顏笑而不語。

傾城恍然,「你認為是我設計在害霽月麼?我沒有,我不知道,她好好地為什麼會摔下來?」

伯顏轉過頭,「公主,你走在前,霽月夫人在後,霽月夫人的貼身丫頭在她的一側扶著她,但在霽月夫人身後,可全都是公主您的侍女,霽月夫人可不是無緣無故地摔下來的,那是有人從後面踩出了她的裙裾之後又突然鬆開,霽月夫人這才向前倒下來,公主的反應好快啊,恰到時機的一讓,便讓霽月夫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這讓一個身懷六甲,即將臨盆的女子可是,可是…..」

傾城臉色慢慢地蒼白起來,「我不知道,我只是下意識地反應。」

忽地抬頭怒視伯顏,「你這個蠻子,想挑撥離間麼?」

伯顏悠然一笑,「公主,我怎麼做無關緊要,我相不相信公主的話也無關大局,重要的是李大帥怎麼想?他的文臣武將們怎麼想?」

傾城募地身上一陣發涼,楊一刀走時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讓她如墜冰窖。

「是誰?是誰要陷害本宮?」傾城咬牙切齒地叫道。

上林裡,駱道明都護府廂房內,戒備森嚴,霽月躺在床上,正痛得大聲哭叫,李清臉上冷汗直流,半跪在床側,一手握著霽月冰冷的小手,問道:「桓熙,怎麼樣了?」

「大帥,霽月夫人這是要生產了」桓熙此時也沒有了以前的從容,臉上汗水淋漓。

「你不是說還有一個多月才會臨盆的麼?」

「今天夫人這一跌,動了胎氣,只怕是要早產了」桓熙嚥了一口唾沫,「快去找接生婆來」

李清回過頭,大聲叫道:「虎子,駱道明,快去找有經驗的接生婆來,快點,都是死人麼?快去」李清已有些失態了。床榻上,霽月的臉色已越來越白了,叫聲也有些嘶啞了。

「大帥,接生婆我已經找來了正在外面候著呢」駱道明叫道。

「進來,快進來」李清喊道。

兩個接生婆一溜小跑地進了臥室,「見過大帥」

李清擺擺手,「什麼時候了,快準備給夫人接生。」

接生婆怯生生地道:「請大帥和桓神醫出去,好讓婆子給夫人接生。」

李清一楞,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好,你們手腳麻利些,做好了,重賞」

「大哥」模糊中聽到李清要出去,霽月伸手一把抓住李清的手,「大哥,不要走,我害怕」

李清輕輕拍拍霽月,「小丫頭別怕,我就在門外,一會兒就進來,你努力給我們生個大胖小子出來可好?」

「嗯」霽月低低應道,無言地鬆開了李清,李清看了一眼霽月,一狠心轉身出了房門。

桓熙一退出來,立即吩咐道:「準備熱水。還有,你過來」伸手招來上林裡的一名醫官。

「桓神醫。」那名醫官小跑過來。

「你馬上去給我配這些藥材過來」桓熙一口氣報了十幾種藥材,再說了份量,「你是醫官,可都記清了?配好藥後馬上熬製好送過來。」桓熙問道。

房門外,上林裡的一眾官員們齊聚在外面,個個臉色緊張,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寒冷的空氣讓他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駱道明」

「大帥」駱道明走了上來。

「慕蘭節慶祝正值高峰,你身為主官,應去主持,你去吧」李清道。

「大帥我……」駱道明有些遲疑。

「去吧去吧,不要誤了正事」李清擺擺手。

駱道明無言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一刀,你是軍事主官,不能輕離,也隨駱道明去吧」

楊一刀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李清搖頭道:「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你先去」

呂大兵走到李清跟前,「大帥,我夫人也過來了,她生產過,有經驗,讓她去陪伴霽月夫人吧」說話間,一個蠻族盛裝打扮的嬌俏女子走了過來,「冬日娜見過大帥」

李清點點頭:「有勞你了」

呂大兵伸手捅捅冬日娜,冬日娜立即快走走向屋內。

屋裡的慘叫聲時高時低,屋外眾人都是焦燥不安,一個時辰過後,孩子仍然沒有生出來,倒是霽月的聲音越來越低,李清煩燥地在院外走來走去,雖然是寒冷的冬季,但大滴的汗珠仍是不停地淌下來,伸手撕開外袍,手指扣著立柱,李清不停地喘著粗氣。

醫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一路小跑過來,桓熙接了過來,低聲對李清道:「大帥,霽月夫人身子弱,我給她開一了幅提神立氣的藥,喝下去可以讓她暫時長此力氣。」

「對孩子有影響麼?」李清問道。

「不會」

「那快送進去」李清點點頭。

看著一個丫頭將藥端了進去,桓熙低聲道:「大帥,別的不怕,就怕霽月夫人剛剛這一跌,生完孩子會,會血崩」

李清額頭上青筋一跳,一把抓住桓熙,「不會的,應當不會的,是不是?」

桓熙吃痛,嘶嘶倒抽著涼氣,「大帥,我是醫者,只是判斷有這種可能。」

李清有些失神地盯著屋內。此時,屋外一陣騷動,眾人抬眼,卻見傾城正急急地趕了過來,李清眼角不由一跳,傾城徑直走到李清面前,「大帥,霽月妹妹怎麼了?」

李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沒事,眼下正由接生婆給她接生了傾城,你來幹什麼,你懷著孩子,這個場合不適應你來,你回去休息吧」揮揮手,「虎子,送公主回去休息」

唐虎大步走到傾城公主面前,「公主,請」

傾城眼圈一紅,看了李清一眼,「大帥,我…..」

「好了好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你先回去休息吧,別讓你也動了胎氣,一個就將我弄得焦頭亂額了」李清不耐煩地揮揮手。

房中的慘叫聲仍在持續,中間夾雜著冬日娜大聲的鼓勵聲,和接生婆的聲音。

「夫人,再使點勁,使勁」

冬天總是黑得極早,外面已是有些朦瓏了,早有侍從將一盞盞的燈籠掛上,將院子裡照得如同白晝,屋中霽月的聲音已很微弱了,李清風次按捺不住想衝進去,都被桓熙死死拖住,就在李清耐心即將耗盡之時,房中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隨即幾個驚喜的聲音傳來,「生了,生了」

李清霍地跳了起來,冬日娜已一陣風般地從屋裡捲了出來,「生了,生了,大帥,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霽月怎麼樣?」李清大聲問道。

話音未落,一個接生婆已竄了出來,帶著哭腔道:「不好了,不好了,血崩,夫人血崩」

院子裡剛剛因為孩子出生而歡呼雀躍的聲音立時戛然而止,李清也驚慌失措起來,一把拉過桓熙,「桓大夫,快去救命」

桓熙此時也顧不得了,一頭便竄進了產房,只看了一眼,臉上便有些色變,「大帥,情況有些不妙,我要用銀針來給夫人止血」

「快去做啊,還等什麼?」李清吼道。

「可是,可是這樣要接觸霽月夫人的身體啊?」桓熙遲疑地道。

「事急從權,命都要保不住了,還管什麼其它的,快動針」李清大吼。

桓熙一咬牙,將隨身的針囊攤開,捻起一根銀針,猛地揭開了蓋在霽月身上的被褥。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有子安民

屋裡屋外,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除了剛剛出生的那個小生命在巧兒的懷裡哇哇大哭之外,竟是聽不到其它的任何聲音,李清咬著嘴唇,看著床榻上霽月蒼白如雪的容顏,心裡陣陣絞痛,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去看看自己那剛剛呱呱墜世的兒子。

最後一根銀針插進了霽月的身體內,捻動半晌,慢慢地拔了出來,桓熙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浸濕,如此凶險的病情,他行醫一生,也是第一次碰到。

「怎麼樣?」李清低聲問道。

桓熙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恭喜大帥,夫人的病穩住了」

李清大喜,向著桓熙深深一揖,「多謝桓神醫,李清必有厚報」

桓熙笑笑,身子晃晃,險些倒了下去,卻是年紀大了,剛才又費盡神思,一時之間,居然支持不住了。李清趕緊上前,扶住桓熙,低聲吩咐道:「來人啊,扶神醫下去休息。」

「大帥可喚這上林裡的醫官進來,為夫人開個方子,熬好了等夫人一醒過來便餵食。夫人經此一事,身體元氣大損,只怕以後不會再有子息了。」桓熙低聲道。

李清點點頭,「我明白了,桓先生放心休息去吧,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了,其它的勿需掛心。」

桓熙被扶了出去,一邊的巧兒臉色也是雪一般的白,此時才看出一絲血色來,盯著霽月,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李清噓了一聲,道:「哭什麼,霽月卻是沒什麼危險了,別吵著她休息,來,把我兒子抱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巧兒破涕為笑,將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一張上臉的孩子小心地遞到李清手上,抱著孩子,李清看著那張小臉,許是哭得累了,這些候卻是睡得極香,那眉眼五官,卻是像極了自己,忍不住低下頭去,波的便親了一口。那剛剛出生的孩兒皮膚何等細嫩,李清精心蓄養的鬍鬚卻是扎痛了他,眼睛沒有睜開,小嘴卻是一扁,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李清喜道:「好小子,聲音恁地洪亮」抱著他,大步便向外走去。

走出房門,一眾文武大吏卻都還等在哪裡,便是肅順伯顏等人也過來了,見到李清抱著孩子出來,都是湧上前來,大聲道著恭喜。

「同喜,同喜」李清笑得合不攏嘴,今日之事有驚無險,總算平安渡過來了。

「大帥,小候爺出世,是大喜事,卻不知大帥有沒有為小候爺取好名子?」駱道明笑道。現在他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李清沉吟了一下,「我等生逢亂世,戰亂不休,生靈塗炭,一直以來,我便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能濟世安民,這孩子,便叫安民吧,安民,李安民」

眾人對視一眼,在場之人,那個不是七竅玲瓏之人,便是一件簡單之極的事情,在他們轉七繞八一想,也立刻要複雜起來,李清為兒子命名,在他看來,是一個極自然的事情,但處在他的地位之上,一舉一動,總是會讓下屬們認為大有深意。安民,從這個名字中,大家似乎都看出了李清的意思,一迭聲的讚揚之餘,看向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的眼光,卻是又變了很多。

駱道明心思細膩,早就找好了奶媽,將孩子交給兩個奶媽與一群丫頭,又囑咐巧兒細心照顧霽月,李清遣散了眾人,獨獨叫上了駱道明與楊一刀,進了一邊的廂房。

今日以來,精神一直高度緊張,李清雖然也感到疲乏,但一雙眼睛卻仍是炯炯有神,慢慢地喝了一碗燕窩,看著楊一刀道,「一刀,你先前想與我說些什麼?」

楊一刀稍微遲疑了一下,道:「大帥,今天霽月夫人跌倒很是蹊蹺。」

一邊駱道明身子一震,目光在楊一刀與李清身上轉來轉去。

「你說說看」李清卻似乎沒有感到有什麼意外。

「出事之時,我站在正後方,就我看來,霽月夫人不是自己沒有站穩跌下去的。」楊一刀緩緩地道。

李清沒有作聲,沉默半晌才道:「一刀,這事你要想好了再說啊,非同小可,一旦屬實,那可是有人要掉腦袋的。」

楊一刀站起來,走到李清面前,跪下,沉聲道:「大帥,一刀從一介小兵之時便跟著大帥,數年來,承蒙大帥賞識,官至將軍,但一刀的心,卻仍如當初一般,心中只有大帥,再無其它。」

「你說吧」李清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當時霽月夫人的狀況,肯定是有人在後面踩住了夫人的裙邊,夫人被迫停下來後,自然會向前掙一下,身體重心便會向前傾移,恰在此時,後面那人鬆開,夫人便會跌下去,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楊一刀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

「楊將軍,你可看清楚了,這可不能憑臆測來揣摸的啊?」駱道明驚道。

楊一刀回過頭,「我等習武之人,對這樣失去重心摔倒的事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事起陡然之間,便是久習武功之人也會難以站穩,何況霽月夫人弱不禁風,又身懷六甲?駱大人如果不信,我們現場馬上便可以驗證。」

駱道明沉默下來,看大帥的表情,便知道大帥必然是相信了。

「大帥,當時霽月夫人身後站著的人屈指可數,只需拿下一審,真相便可一清二楚。」楊一刀黑著臉道,他對李清忠心耿耿,眼見著大帥的愛姬和還沒有出生的兒子險些一命嗚呼,心裡便怒火熊熊。

李清心裡想得可不能這麼簡單,看到駱道明沉默不語,便問道:「道明,你說說你的意見?」

駱道明有些猶豫,半晌,才道:「大帥,查不如不查」

楊一刀驚詫地轉頭看著駱道明,不解地看著他。

「查不如不查,嘿嘿,嘿嘿」李清神態蕭索地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啊,道明,你看得很準啊,查出來又如何?難得糊塗」

兩人見李清神色有些異樣,顯然心中又怒又哀,但這涉及到大帥家事,兩人卻是不便深說了。

「就這樣吧,駱大人,霽月身子虛弱,趕不得路,恐怕要在你這裡休養一段時間,我明天還呆一天,後天就要趕回定州去,這段時間裡,就要勞你費心了。」

駱道明恭身道:「請大帥放心,下官一定將一切安排的妥妥貼貼。」兩人出得房來,楊一也不解地問道:「道明兄,為何你說查不如不查?」駱道明看了一眼四周,小聲道:「一刀兄,這還用查嗎?真要查出來,豈不是貽笑天下,你放心吧,大帥自然是心中有數的。」楊一刀若有所悟,點點頭。

此時駱道明卻心中很是興奮,這件事,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大帥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而霽月夫人和剛剛出生的安民至少要在上林裡休養一個月甚至更長,這便讓自己和小候爺結下了一段香火情,小候爺小不記得,但霽月夫人卻不會看不到啊這對於自己的將來可是大有裨益的。

清晨,停了數日的雪花卻又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霽月困難地睜開雙眼,一眼便看見坐在床邊的李清,正目光炯炯地含笑看著她。眼圈一紅,卻是流下淚來,李清抓住霽月的雙手,笑道:「霽月,你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該高興才是,怎麼卻哭了?」

霽月嗚咽道:「大哥,我錯了,我不該亂跑出來的,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李清心裡一沉,看來霽月多多少少也想到了一些什麼,昨夜險死還生,興許在那生死掙扎之間,她的腦子比什麼時候都清楚吧。

握著她的手,李清笑道:「沒事,只是一個意外嘛巧兒,將安民抱進來,給夫人看看她生的小子」

巧兒笑意吟吟地將安民抱了進來,小心地遞到李清手中,霽月掙扎著半坐起來,巧兒趕緊半倚到床邊,讓霽月靠在自己的懷裡。

伸手從李清手裡接過安民,霽月的眼睛一下便明亮起來,將安民的小臉貼在自己的臉蛋上,喃喃地道:「大哥,這是我們的兒子。」慘白的臉上,卻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兩人坐在床上,逗弄了一會兒小安民,桓熙卻來了,李清趕緊站起來迎接,對於這位神醫,李清現在的態度更是好得不得了。

「大帥放心吧,夫人的病情已完全穩定,剩下的就是靜養恢復了「桓熙笑道。

「多謝桓神醫啊,也是霽月命大,這一次幸虧神醫也一起來了,否則後果還真是難料啊」李清道。

「一飲一啄,自有天意,這是大帥濟世安民應得的福報啊」桓熙道。

「大帥,定州城尚路二位大人都來了急件」外面唐虎道。

「拿進來」昨天事情一發,立刻便有急信傳回了定州,想來這兩位接到消息之後,立馬便回了信。

拆開信件,李清不由一笑,兩人的意思如出一轍,尚海波的回信直截了當,「大帥,查不得」

而路一鳴則多了一個字,「大帥,難得糊塗」兩人都是字跡潦草,想來倉促之下,揮筆草就,馬上就派人送了來。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出人意料的兇手

中夜,距上林裡城數里的雪原中,一輛黑色的馬車靜悄悄地停著,數十名騎著戰馬的護衛散在四周,看似無序,卻從各個方向上緊緊地將黑色的方車圍著。這輛馬車在這裡已停了近一個時辰,

車內,清風隔著車窗,凝視著上林裡城的方向,保持這個姿式已有很久了,一邊的鍾靜將刀橫放在膝上,雙手抱膝,眼光卻注視著清風。

「小姐,霽月夫人母子平安,您可以放心了」鍾靜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清風嗯了一聲,卻沒有收回目光。

「要不,我們進城去瞧瞧霽月夫人,還有您那剛剛出生的侄兒吧」鍾靜又道。

清風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還是不去的好」

鍾靜垂下了目光。

「那孩子叫安民?」清風問道。

「是,大帥當著上林裡一眾官員當場取的,說要這孩子將來濟世安民。」鍾靜道。

「很好」清風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關於霽月夫人出事的事情,定州路大人與尚先生都來了信。」鍾靜道。

「他們怎麼說?」

「尚先生說不能查,路大人說難得糊塗」鍾靜有些不平地道,「難道就這樣輕易地放過兇手?」

清風眼中閃過一絲厲芒,「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如果大帥當時問我,我也要說查不得。」

「為什麼?」鍾靜不解地道。

清風眼睛瞇了起來,「不論這件事是傾城主使也好,還是她的下人蓄意討好主人自作主張也罷,不查便只是一個意外,但一查便將牽扯更多的人和事進來,將在定州引發一場地震,現在的定州需要的是安定,需要的是集中所有的精力來應付接下來的逐鹿之戰,其它的,都可以放在一邊。」

「倒是便宜了這些人」鍾靜霍地拔刀出鞘,又狠狠地插了回去。

「倒也未必」清風冷笑道,「鍾靜,你瞧著吧,那個兇手活不過今晚的。」

鍾靜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小姐,你已經有了佈置麼?」

「不是我有了佈置,而是那人身後的人是不會容許他活下去的。」清風平靜地道。「我們回去吧,明天啟程,我們去洛陽。」

「不是說年後才去吧?」鍾靜問道。

「原本打算年後去,是想等霽月生產完,我才能放心地走,現在霽月母子平安,我也沒有什麼可掛心的,年前便去吧,咱們去洛陽過年!」清風道,看了一眼鍾靜,「怎麼,捨不得虎子,要不要去上林裡跟他告一個別?」

鍾靜哧的一笑,「才不呢,回去給他留一封信就行了,小姐,你不跟大帥說一聲麼?」

「和你一樣,給大帥修書一封吧」清風笑道。

一輛馬車,數十騎黑騎,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又消失在上林裡外的雪原之中。

上林裡,傾城住所,傾城滿臉凝重,當天跟著她出席慕蘭節的幾名丫頭老嬤嬤跪在他的面前,低垂著頭。

「是那一個做的?」傾城的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昨天那一幕,讓她苦心在李清心中樹立起來的形象在瞬間轟然倒塌,楊一刀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伯顏那略帶嘲笑的話語,李清不耐煩的神色,都如一根尖刺一般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

「不關我們的事,公主」幾個年輕的宮女滿面驚惶,連聲辯解,誰都知道,這一件事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情。

幾個滿面驚惶的宮女之中,卻有一個中年宮女滿面坦然,仰起頭注視著傾城,傾城眼光收縮,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容嬤嬤,是你?」也難怪傾城驚心,這個容嬤嬤從小就陪伴著傾城,幾乎是看著傾城長大的,在傾城的心中,容嬤嬤是她極為親近的人。

「公主,是我做的」容嬤嬤站了起來,從前面跪倒的宮女中穿了過來。

嘩拉一聲,傾城伸手拂倒了身旁桌上的所有東西,「為什麼,容嬤嬤,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這要這麼做?」

容嬤嬤看著傾城,眼中充滿了憐愛,半晌,整整衣衫,向著傾城鄭重地行了一禮,「職方司屬下,領參將銜容桂芳見過公主。」

傾城整個人都呆住了,看著容嬤嬤,眼裡充滿了陌生,「職方司,參將,容桂芳?」

容嬤嬤微微一笑,「公主,從你這麼大一點我就抱著你,看著你一步步長大,您一直叫我容嬤嬤,還不知道我的全名吧,其實從我入宮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職方司的一員。」

「職方司,袁方,他好大的膽子,居然在我身邊安插職方司探子?」傾城忽然憤怒起來。

容嬤嬤向前一步,「公主,其實每一位皇親跟前,都有職方司的諜探,主要是司職護衛工作。我在公主身邊快二十年了,從來不敢做一點不利於您的事情。」

「那現在呢?你為什麼做了,你知道你做的一切能瞞過誰去?現在上林裡,世人都道是我傾城暗中指使下的手?我會受萬人唾罵的,大帥也不會原諒我的。」傾城憤怒地道。

「容嬤嬤,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容嬤嬤向著傾城行了一禮,看了一眼四周的宮女,傾城一揮手,「你們都下去」

房中只剩下了容嬤嬤與傾城兩人,「公主,來到上林裡後,我突然接到了職方司級別最高的金令,命令我找準時機,除掉霽月夫人」

「金令?」傾城驚道:「怎麼可能?金令只有指揮使司袁方手中才有,而現在袁方應當在興州…..」傾城忽然頓住了,「你的意思是說袁方到了上林裡。可他為什麼要來與我為難?」

容嬤嬤搖搖頭:「公主,袁指揮這不是在與您為難,而是在幫您,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袁指揮絕不會出錯的,他一定有更深的意思在裡面,只可惜,我功虧一簣,霽月夫人居然逃過了這一劫,連那個孩子也安然無恙」容嬤嬤臉上露出痛悔的神色,「早知如此,我應當找個時機,直接去刺殺的。」

傾城打了一個寒戰,「容嬤嬤,你為什麼一定要置霽月於死地?」

容嬤嬤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接到的金令就是這樣。公主,如果霽月夫人連同她的孩子一齊死了,不管李大帥會怎麼想,都不可能動您和您肚中的孩子,便是現在,他們也不會動您,只不過,霽月活了下來,您以後的日子會更艱難一點罷了。不過我知道,袁指揮一定會來找您的。他會幫助您度過難關的。」

「他來找我幹什麼?」傾城怒道:「他身為職方司指揮,卻連蕭氏發動叛亂都不知道,不僅自己被丁玉整得半死不活,連我皇兄也連累了,看到他,我第一件事就是亂刀砍死他。」

「袁指揮行事一向高深莫測,公主,但我知道,袁指揮對大楚,對皇上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如果有一天,他來找您,你一定要聽他把話說完」容嬤嬤臉龐抽搐了幾下,身子卻慢慢地軟倒了下來。

「容嬤嬤,你怎麼啦?」傾城一驚,眼看著容嬤嬤要摔在地上,趕緊踏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容嬤嬤此時七竅之中都慢慢以滲出血來,「公主,您召我們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大限到了,我悄悄地服了毒,這種毒藥,職方司每個人都有。公主,我死了,大帥也不會來找您的麻煩了。」

傾城心亂如麻,先前痛恨那個暗中下手的人入骨,但此時,看到這個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嬤嬤就要死去,心裡卻又難受的要命,「容嬤嬤,你可以不死的,你不是說過麼,大帥不會拿我怎麼樣的。你死了也是白死啊」

容嬤嬤笑了, 笑容在佈滿鮮血的臉上顯得分外詭異,「職方司行動,失敗了就是一個死字,我死了,還可以使公主解脫,如果大帥問起,您就說是我自作主張,事後畏罪自殺,大帥不會深究此事的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你懷中的小寶寶出世啦」手輕輕地撫過傾城鼓起的小腹,停留半晌,猛地垂下,頭歪向一邊,已是死得透了。

抱著容嬤嬤的屍體,傾城放聲大哭起來。在她心中,自皇帝哥哥死後,第二個親人也離她而去了。

霽月房中,李清正陪著霽月說著話,被奶媽餵得飽飽的小安民躺在霽月身側,正睡得香甜,半躺在床上的霽月,一手輕輕地拍著安民,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清,在她看來,這個時候卻是最幸福的了。不管李清在說什麼,她都會安靜地聆聽著。

房門輕輕地敲響,李清站起身來,打開房門,房外暗影中,一個黑影向著李清行了一禮,「大帥,都弄明白了。」

李清走出房門,隨手將房門掩上,向院中走了幾步,問道,「怎麼回事?」

黑暗之中,那個人影小聲地將剛剛在傾城房中發生的一幕講了出來。李清身體微微一震,「職方司?」

「是,那個容嬤嬤叫容桂芳,是職方司參將現在已經服毒自殺了。」

「死得好」李清冷笑道。

「大帥,這件事還要繼續嗎?」

「算了,到此為止,你下去吧」李清擺擺手,黑暗之中,黑影迅速地淡去。

李清在院中沉默了片刻,大步走回屋中。

「大哥,出什麼事啦?」霽月有些擔心。

李清笑道:「那有那麼多事出啊,不過是我明天要返回定州,他們來問問啥時出發而已。」

「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重返洛陽

洛陽西門,今兒個已經是大年夜了,往日暄鬧的城門口已是門可落雀,除了幾個躲在門洞裡藉著一個火盆取暖的守城士兵,再也沒有一個人影,睛了幾天的天氣在今天陡然又變了臉,飄飄揚揚的雪花下了一整天,時近傍晚,雪雖然停了下來,但北風卻一陣緊似一陣,刀子般地切削著人們裸露在外的肌肉。

夜色漸濃,城門洞裡點起了火把,在風中搖曳,風穿過城門洞,發出嗚嗚的呼聲。士兵們雖然盡量地湊近火盆,仍然不是跺腳搓手,長矛都靠在牆根,這鬼天氣,矛桿跟冰砣子似的,拿在手裡凍得手生疼。

一名校尉走了過來:「弟兄們,到時辰了,關門,關門,門樓子裡已準備了酒菜,咱們也過年了。」

士兵們歡呼一聲,早就盼著這聲招呼了,待在這門洞裡,早就冷得受不了了,門樓子裡有著暖哄哄的火盆,熱氣騰騰的菜餚,燙得熱熱的美酒,眾人早已是望眼欲穿。

「關門關門」亂哄哄的叫嚷著,幾個士兵合力推動沉重的大門,準備關閉城門,結束今天一天的差事了。

門剛剛關上一半,遠處卻傳來一陣緊驟的馬蹄聲,隱隱傳來呼喊聲,校尉側耳聽了一下,「且慢,好像有馬過來了。」

士兵不滿地道:「長官,到時間了,誰叫他們不早一點來,關城門,讓他們在外面吃一夜風雪吧」邊說邊去推另一扇城門。

校尉擺擺手,「等一下,大過年的,都不容易,誰沒有個著急的時候,咱們只不過等一小會兒,城門要真關了,這些人可就要等一個晚上了,合著一天都過來了,在乎這一小會兒」

士兵們停了下來,「也就是長官您心好,換個長官,才不理會他們呢」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兵大哥,等一等」聲音也清晰地傳了過來,不大會兒,一輛雙馬挽車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一路狂奔而來,到得城門口,趕馬的漢子手上一緊,鞭梢一揚,啪地打了一個響鞭,拉車的兩匹馬前蹄蹬直,在雪地硬生生地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穩穩地停在了城門口。

「好馬術」校尉脫口讚道。「好馬兒」

趕馬的漢子拱拱手,「多謝各位長官行方便,要不是碰到您幾位好心的長官,今兒個小人可就要在城外過年了。」

校尉微微一笑,「與人放便,自己方便嘛不過這位漢子,按規紀,進城可是要檢查的。你馬車裡還有什麼人啊?」其實是校尉看到這漢子馬術精奇,這樣的身手居然只是一個趕車的,心裡有些犯疑,而且拉車的兩匹馬神峻異常,比起自己所騎的戰馬還要好,用這樣的馬當挽刀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這個?」漢子遲疑了一下,「長官,實不相瞞,這車裡坐的是我家小姐,女眷,這實在是有些不方便啊」

校尉笑道:「讓你們進城已是本校尉心存仁念了,但這進城要檢查可是上面訂的規紀,漢子莫要使我為難。」

馬車裡面似乎叫了一聲,趕車的漢子趕緊湊了過去,卻見馬車門打開了一條縫,從裡面遞出一樣東西來,藉著火光,校尉匆匆一瞥,一張絕美的側臉一晃而過,漢子笑著將手裡的一面牌子遞給那校尉,道:「長官,有這個東西,可以不用開車門了麼?」

校尉接過掃了一眼,臉色不由一變,卻是雙手將牌子還給了漢子,「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罪過罪過,請吧」

漢子將牌子從車門裡重新遞了進去,卻又接過幾樣東西,道:「我家小姐說了,耽誤了幾位長官的時間,這是一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不要推辭。」

校尉微微一笑,也不推托,接了過來:「長者賜,不敢辭,謝謝小姐了」

看著馬車去遠,一名士兵好奇地湊了過來,道:「校尉,這又是那一家的貴人哦?」

校尉笑了笑,拋了拋手中的東西,卻是幾錠成色十足的白銀,「張三,你趕緊去城裡富貴居,將上好的酒菜弄一桌來,咱今兒也享受一番。」

「好吶」張三興奮地接過一大錠銀子,「啊哈,長官,還是您厲害,就等這一小會兒,便給弟兄們弄到了一桌富貴居的酒菜。」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校尉笑道。

士兵們正等關門,外面又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在士兵們回頭之際,兩匹馬已是一陣風般地捲過城門,「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馬上乘客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風馳電摯般地便捲進了城內,兩砣東西卻直飛向那校尉,校尉大怒之下伸手接住,展開一看,卻是呆住了,握在手裡的居然是兩大錠黃金,看著黃燦燦的金子,士兵們也都呆住了,「今兒個是怎麼啦?」

校尉咧咧嘴,聳聳肩,大叫道:「張三,張三,咱不吃富貴居了,你再拿一錠銀子,今兒個大年夜,咱們要吃鼎升元的酒席」

馬車雪地上輾過兩道深深的車轍,穿街走巷,終於在一個胡同裡停了下來,漢子躍下馬車,在一間四扇開的大門上用力地敲響了銅環,門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個門子不耐煩地道:「誰呀,這麼晚來有什麼事?」

漢子笑道:「兄弟,請去回稟丁員外,她在并州的侄女過來了。」

門一下子被拉開了,門子一臉驚喜地走了出來,「原來是丁小姐來了,哎呀呀,員外早就吩咐過了,只是想不到這麼晚才到,我們都以為今天進不了城,員外正擔心著呢快快請進來,丁小,你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回稟員外,就說員外一直惦記著的小姐已經到了」

漢子笑著從車轅上取下一個小杌子,放在車旁,「小姐,到了」

車門打開,一個丫環打扮的女子躍下馬車,回過身小心地扶著一個被狐裘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踏著小杌子走下了馬車。門子將兩個女子迎進大門,那趕車的漢子卻牽著馬,走向側門。

進得大門還沒幾步,丁員外已是疾步迎了出來。

「叔叔」穿狐裘的女子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向丁員外福了一福。一邊的丫頭也彎腰道:「見過員外老爺」

丁員外似乎楞了一下,旋即大笑道:「好,好,來了就好,我正擔心著呢,快快進房去,房裡暖和,今天這天氣冷得出氣,可別凍壞了」

「丁大,小心照料小姐的馬,可要餵飽喝足羅」丁員外大聲吩咐道。

「是,老爺,您就放心吧」

走進暖哄哄的大廳,門一合上,丁員外立即收斂起了笑容,向著狐裘女子躬身道:「司長,屬下是洛陽分部胡勇將軍麾下振武校尉丁原,負責調查司在洛陽商界的滲透。」

鍾靜幫著清風脫下狐裘,清風徑直走到火盆邊,將凍得有些僵直的手伸到火盆上方取暖,點點頭,「嗯,丁原,我知道你,胡勇呢?什麼時候過來?」

丁原道:「今兒是大年夜,胡勇將軍麾下一大幫子人,他需要將那些人打發了才能過來,可能要晚一點,胡勇將軍讓我跟司長道歉。」

清風笑道:「他做的是正事,跟我道那門子歉。嗯,他不在,你先與我說說這洛陽的情況吧」

「是,司長,不過司長一路勞累,我略備了一些酒菜,司長邊喝點酒暖和暖和,邊聽我解說吧」丁原道。

「也行」清風點點頭。

一直等到快到午夜,胡勇才到了丁原這裡,滿臉通紅的他一看便知道喝了不少酒,一見到清風,便連聲告罪。「司長,還請恕末將不恭之罪,實在是末將那兒一大票狐朋狗友,今兒個大年夜,非得灌我酒,您知道,這些人還真是得罪不起,平時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多著呢」

清風不以為忤,「我不管你喝多少酒,交什麼朋友,只要不誤事就行,胡勇,剛剛丁原給我講了你們在洛陽的網絡鋪設,總體來說,我還是比較滿意的,對於洛陽地下勢力的掌控,你還要加大力度。」

「是,司長,我一直在努力做這件事,現在可以說半個洛陽城的地下勢力都在我的手中,官府做不了的事,我伸伸手便解決了。」

清風微微扁了一下嘴,卻沒有反駁,「你安排一下,我要盡快見到安國公」

胡勇稍微有些為難地道:「司長,安國公府現在被蕭浩然那廝盯得嚴嚴實實,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察覺,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有些難度。」

「所以我才在大過年的時候趕過來,這幾天總會比平常稍微鬆懈一些,你盡量地在這幾天安排我進國公府。」清風不容置疑地道。

「另外,你發動你的那些潑皮手下們,給我查查這幾個人到了洛陽沒有?」清風沖鍾靜點點頭,鍾靜隨即從懷中抽出幾張紙,紙上卻是畫著幾個人的頭像。

「這,這不是…..」胡勇驚道。

「我總是覺得這幾個傢伙也來了洛陽,去好好察一察,但絕對不要驚動他們」清風道:「另外,聯絡一下謝科,看他能不能找到機會與我見一面,如果機會不好,就不要強求了。」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無心之語

大佛寺的鍾一聲接著一聲的敲響,伴隨著渾厚的鐘聲,是偌大的洛陽城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新的一年在這大雪飄飛之中來臨了。洛陽城難得地解除了宵禁,自從天啟皇帝死後的一年中,洛陽一直便執行著宵禁的政策,解除了宵禁的洛陽燈火通明,無論是達官富人也好,還是貧民百姓也罷,都在門口掛上了兩盞紅燈籠,區別也只不過是做工的精細與材質的好劣罷了。

昔日熱鬧無比的安國公府如今是冷冷清清,一大家子人都去了翼州老家,獨留下了安國公空守著偌大的宅院,門口兩個紅燈籠在風中搖來擺去,老門子早就鎖好了大門,袖著手縮回到房裡,就著一壺好酒,幾碟侍餚,有滋有味地享受去了。

書房中,上好的白炭火燒得正旺,屋裡裡暖融融的,白髮蒼蒼的安國公獨坐在炭火邊,腿上裹著一條厚厚的羊毛毯,手裡拿著火鉗,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弄著炭火,在他的身邊的案几上,卻擺放著一整套茶具,小火爐中,用精檀截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木柴畢畢剝剝燒著,水壺裡的水卻是已沸騰了。

書房的門輕輕被叩響,安國公抬起一雙有些昏濁的老眼,「來了?進來吧」

房門推開,清風臉帶著微笑出現在門口,跨進書房,向安國公盈盈拜倒,「清風見過安國公老大人」在她身後,鍾靜影子一般地也隨著出現,默不作聲地向著安國公行了一個軍禮。

皺紋重疊的老安國公臉上的皺紋一根根舒展開來,笑道:「小丫頭這麼鄭重其事做什麼?快進來,坐,今兒老頭高興得很呢,正說要獨自守歲,你就來了,妙極,老頭兒今夜不寂寞了」

清風嫣然一笑,移步走到安國公身邊,跪坐在小案幾後,笑道:「這套茶具是國公爺為我準備得麼?」

安國公嘿嘿笑著,「那是當然,前些時日皇帝賞了我二兩好茶,我於茶道一事上,卻是半通不通,不想糟蹋了這等好東西,早就聽說你極精茶道,聽聞你要來,老頭子可就樂開了花,早早就擺好了這套家什,就等你來了。卻不想到了這時候才等到你來。」

清風熟練的將茶具一一擺好,開始清洗茶具,「安國公面子大,大過年的外面還層層疊疊的保護著您老人家,想要進來還真不容易呢」

安國公嘿嘿笑道:「你不還是進來了,調查司神通廣大,名不虛傳」

「左右不過是些雞鳴狗盜之輩,那能入您法眼」清風一邊沖茶,一邊道。一雙玉腕上下翻飛,轉眼之間,就已將四五小盞碧綠如玉的茶水沖好,推到了安國公的面前。

端起一小盞茶水,也不管燙不燙,一口倒進嘴裡,在嘴裡打了一個轉,咕嘟一聲吞了下去,「好茶」安國公讚道,看了清風一眼,「手藝更好」

清風笑著欠欠身:「多身安國公誇獎」

伸手又端起一盞,安國公卻不急著喝了,瞇著眼睛看著清風:「茗煙剛去,你緊接著便入京,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知會老頭兒麼?」

清風微微一笑,「兩件事,一件是喜事,另一件卻是清風的一件愁事,百思不得其解,特來請老爺子解惑」

安國公白眉一掀,「你百思不得其解?以你的才智,如果想不明白,只怕到了老頭兒這兒也是枉然哦」

「我家將軍一直說,家有一老,便似一寶,你老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在我這裡萬分為難的事,到了您這裡,說不定就不叫事兒了」清風笑語晏晏。

安國公大笑,「你這小丫頭,倒是會拍馬屁,好吧好吧,咱先說喜事,什麼事讓你如此喜上眉梢呢?」

清風整整衣袖,道:「我家將軍剛剛和國公爺您添了一個重孫子了。」

「重孫子,好」安國公大喜,「李氏又添新丁。當浮三大白」抓起案上的幾盞茶水,連接倒進嘴裡,「是你妹妹雲容所出?」

清風微微低下頭,「是,正是舍妹雲容所出,傾城公主大概要等到年後三四月份方會臨盆」

安國公昏濁的老眼陡然之間明亮起來,深遂的眼光定定地注視著眼前垂著頭的清風,似乎感受到安國公的注視,清風抬起頭來,清亮的眼光毫不示弱地與安國公對視,嘴角抿緊,一絲倔強的神色在臉上浮現。

安國公歎了口氣,移開視線,看著冒著幽幽綠光的炭火,提起火鉗撥弄了幾下,「老頭子雖不出門,但你們定州的事情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清風坦然一笑,「老爺子明鑒,有些事情清風也是身不由己,阿靜經前常跟我說,人在江湖,自不由己,我們都是入觳之人,老爺子是過來人,想必也能體諒」

安國公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得倒也不錯,不過這其中的分寸卻是要把握得恰到好處才是。」

「這個清風省得」清風毫不猶豫地道。

「好了,好了」安國公擺擺腦袋,「不說這些事了,你倒說說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老頭兒卻是好奇得緊,能將你難住,卻勾起老頭的好勝心了。」

清風從懷裡掏出一疊文件,道:「國公爺,這是我節略出來的一部分材料,還有我的一些分析,你老先看看」

鍾靜將燭火移到案邊,安國公打開厚厚的一疊文件,只看了數頁,臉色就有些變了。抬頭看了一眼正重新在那裡沖茶的清風,又低下頭去閱讀那些讓他震驚萬分的東西。

一個時辰匆匆而過,安國公放下手中的文件,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是你的判斷?」

清風點點頭,「後來我與將軍仔細戡酌過,都覺得大有可能。如果真如我等所猜測的那樣,很多原先不理解的東西就能迎刃而解,但有一點我和將軍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就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安國公瞇起了眼睛,「我也想不明白。這完全是沒道理的事情。」

「先帝暴斃,以國公爺的身份,應當是見過先帝遺體的人吧?」清風問道。

「你說呢?」安國公笑道:「太極殿一場大火,將所有一切都燒得面目全非,雖然經過宮廷醫師整容,但也只能辯給大概了。」

「那些御醫想必都已經死了吧?」清風道。

安國公點點頭。「從身材輪廓和隨身攜帶的物件,卻是先帝無疑,再說了,皇后娘娘是與先帝最熟悉的人了,有她確認,應當不會有錯。所以,我認為,你的這推論卻是有些站不住腳的。」

清風有些懊惱地甩甩頭,「這麼說先帝潛行是不可能的了」

安國公點點頭。

「國公爺,如果皇后娘娘知道內情呢,與先帝兩人串謀呢?」一邊一直默默無語的鍾靜忽地插了一句。

安國公霍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鍾靜,眼中滿是震驚之色,啪的一聲,手中的火鉗卻是掉進了火盆之中,濺起一大蓬火星。

鍾靜無意之中的一句話,此時卻將安國公和清風兩人都驚住了。鍾靜說這句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身世背景,但就是這一句無意識的話,卻讓屋中的兩個當世人傑一下子想起了另一個可能。

皇后娘娘姓向,是大楚門閥向氏的女兒,而向氏,正是這一次與蕭氏合謀發動宮廷政變的另一大勢力,如果皇后娘娘知情,那麼向氏就一定知道,向氏知道還發動這一次政變,那這其中的意義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真是如此,蕭氏危矣」安國公喃喃地道。

「果然如此,那麼天啟的目標就不僅僅是蕭氏。」清風喃喃地道,「他是要牽一而發動全身,讓大楚所有的門閥大族都加入到這一次爭奪中來,在無數的戰爭和死亡之中,將門閥世族掃蕩一空」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駭然之色,如是這是真的,那麼李氏也在清洗之列。

安國公站了起來,「先帝有這麼大的魄力嗎?為了重振皇室,居然連自己的皇位也捨得放棄?」

如今昭慶帝已登位,天啟如果真地詐死潛行,暗中謀略天下,即便成功,他也不可能重登皇位,將自己的兒子再廢了,畢竟,他已是公告天下的一個死人了。如果他重登皇位,不諦是告訴世人,這些年來的戰亂,讓整個大楚陷入戰火,讓百姓流離失所,讓成千上萬人的人死於非命都是他一手操縱的,如此一來,皇帝的威信照樣蕩然無存。

「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將軍曾對我說過,天啟皇帝絕不是一個糊塗蛋,也許他真得是一個有大魄力的人傑。」清風道。

安國公有些心亂如麻,在書房中轉了幾圈,天啟皇帝當年是他與蕭氏等一眾門閥一手扶起來的,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天啟與寧王相比,眾人覺得天啟更要容易控制一些,而寧王無論是在才能和魄力上都要出眾許多,但現在看來,當年他們一眾人等,可都是走了眼。如果天啟真還活著,那麼預謀這個驚天大局,便做好相應的準備,天啟很有可能登位不久便開始籌劃了。十年時間,天啟有足夠的時間佈置好一切,算計好所有的可能。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國公眼中的傾城

安國公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情緒稍微平穩了一些,重新坐回到炭火邊,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地道:「如果興州那人真是先帝的話,那麼我們可以肯定,向氏必然是他手中的一枚暗子,蕭浩然自以為得計,卻沒想到在他身後,還有一柄鋒利的刀子正對著他的後背。」

「蕭氏擊敗寧王之時,便是蕭氏大敗虧輸之日。」清風補充道。「老爺子,您是軍事上的大行家,你來分析一下,要做到這一點,他們會怎麼做?」

安國公閉上眼睛,思忖片刻,「蕭浩然放棄秦州,金州,誘使寧王大軍深入,我估計,蕭浩然為了保證一戰功成,說不定還會放任寧王軍隊深入岷州,但也到此為止,在岷州,蕭浩然一定為寧王準備了一個大驚喜,假設蕭浩然一戰成功,擊敗寧王,寧王大敗虧輸之際,殘兵不僅保不住金州,秦州以得地盤,甚至連蓋州,青州也無法保全,蕭氏軍隊大舉進攻,反攻入寧王控制區域,寧,登,臨,勃。在寧王的老巢,與寧王展開決戰,軍隊損失泰半的寧王將舉步維艱,而在蕭浩然志得意滿之時,異變陡起,興州出兵,切斷蕭浩然退路,斷其糧道,蕭氏軍隊必然大亂,寧王趁機反敗,蕭氏難保。」

「而在蕭氏後院,後族向氏趁機動手,剷除蕭氏根基,徹底將蕭氏滅亡,而寧王也在役之中元氣大喪,再也無力抵抗興州屈勇傑與向氏聯手攻擊,敗亡指日可待。」清風接著道,「但他們此計之中,並沒有考慮到老爺子的翼州啊?「

安國公苦笑道:「可能在先帝的計劃中,屈勇傑與向氏聯手之下,翼州要麼服軟加入他們的行列,要麼便是滅亡的結局,你說我會怎麼選?」

「此一時也彼一時」清風冷笑道:「只怕他萬萬沒有想到,將軍在定州短短的時間內便發展出如此強橫的勢力,現在的翼州,恐怕會讓他大為頭疼吧?」

安國公點點頭,「現在的翼州,讓他投鼠忌器倒是真的,我想在沒有解決李清之前,對於翼州,他只會拉攏我們加入到他的陣營之中去。」

「不錯,解決李清」安國公道:「公主傾城便是一個變數,如果天啟真死了,傾城會是一個不錯的定州主母,如果天啟真的沒有死的話,傾城公主就會成為一把鋒利的匕首。」

清風不以為然地道:「老爺子高看了傾城了吧?她武功是高,擱在軍中也算一員猛將,但想要動搖定州政局,只怕她還沒有這個能量吧?」

安國公看著清風,笑道:「清風,你心智謀略,都是頂尖之選,但卻有一樣缺點,只怕你自己也不知吧?」

清風欠身道:「還請老爺子指點」

「但凡絕頂聰明之輩,也大都是眼高過頂之人,極少有人能入他們的法眼,你,可能便算是這其中的一個了,在定州,真正能讓你贗服的人沒有幾個吧?」安國公笑道。

清風一笑,毫不掩飾地道:「不錯,除了將軍之外,也便只有廖廖數人而已」

安國公點點頭,「我想也是如此。不過,你太小看傾城了。傾城到定州,可能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先前是跋扈嬌橫,後來是屈意奉迎,小心翼翼,但你想過沒有,傾城憑著什麼掌控宮衛軍如此之久?難道僅僅憑她過人的武功?」

「她是故意做給我看?」清風悚然而驚。

「傾城是帶著明顯的政治目的嫁到定州去的,而定州作為一股新興力量,在政治架構上是相當穩定的,她如果想有所作為,必然要想法挑起事端。」

「所以有了她在我面前驕橫無禮的舉動,她想激怒我」清風臉色難看之極。

安國公看了一眼清風,「你與尚海波之間的爭鬥,她不必費力便可知道,尚海波對你有防範之心,如果你一怒之下,對她有所圖謀,必然會讓尚海波傾向她那一邊,而她作為定州主母,如果你當真對她下手,則定州集團必然會大部分倒向她,甚至李清對你有所猜忌。」

清風額頭上冒出冷汗,捫心自問,深夜無人之時,自己又何曾沒有起過這個心思?

「所幸你極為冷靜,讓定州的權力架構保持著穩定,對尚海波也是一再忍讓,當然,私下裡你肯定是有小動作的,但這無傷大雅。」安國公笑道。

清風有些尷尬。

「隨著天啟皇帝暴亡,傾城公主的主要謀士燕南飛被遠遠地打發走,傾城的態度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不管從那一方面看,傾城都似乎安心地做她的定州主母了,你,尚海波,路一鳴等人極有可能將其看成了一隻死老虎吧?」安國公道。

清風點點頭,「如今的傾城公主已無羽翼,唯一的指望秦明雖然掌控著一營武力,但在呂大臨的監控之下,也是難有作為。」

安國公拍拍巴掌 ,「瞧,這便達到她的目的,她從開始的萬眾矚目到如今的無人正視。」

「國公說她在暗中還有小動作?」

「這只是我的揣測」安國公笑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傾城名動天下,可不僅僅是指武功而言,現在的她的確是無爪無牙,但一旦袁方與她取得聯繫之後呢?以袁方掌控下的職方司的能量,傾城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清風的神色凝重起來,「但是傾城在如今的定州能做什麼呢?我實在想不出來。」

安國公也是搖頭,「我只是說某一種可能,至於如何做,怎麼做,我不是傾城,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她不發動則已,一旦發動,必然是石破天驚的一擊,一定是能扭轉乾坤的勝負手。要知道,她是定州的主母啊,你設想一下,如果李清出了什麼事情呢?」

清風猛地站了起來,「難道她想刺殺將軍?」

安國公大笑起來:「清風,所謂關心則亂啊,傾城沒有那麼蠢,敢這麼做,只是自赴絕地而已,假設傾城知道了天啟沒有死,那她一定會選一個絕好的時機動手,但絕對不是動手刺殺李清。」

清風已經有些煩意亂起來,安國公的推測太過於驚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現在她有些感到事情完全脫出了自己的掌控,「國公,傾城當真會如此麼做麼?她是定州主母,是將軍的元配夫人啊而且馬上就要成為將軍孩子的母親了。」

安國公冷笑,「如果天啟當真沒有死,你就應當知道,皇室中人的做事風格了,在他們眼中,親情什麼的都是笑話,天啟一代人傑,傾城何嘗不是?」

鍾靜在一邊冷笑道:「一刀殺了,一了百了」

安國公大笑:「鍾將軍當真是江湖俠女風範,一刀殺了傾城的確簡單,但清風敢動手,立馬就是覆巢之禍,甚至還會連累到霽月,試問眼下,你有什麼證據說傾城有禍亂定州之事,眾人只會聯想到是定州內鬥,你的司長刻意殺了主母,自己想要登堂入室,如此一來,定州必然產生動亂,再也無力進軍中原,只能龜縮西方,那等天啟收拾了舊河山,倒可行有餘力地來對付李清,他們的目的一樣達到了。」

「那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傾城暗中搗亂麼?」鍾靜不服氣地道。

安國公搖頭,「那倒也不見得,我想既然清風已知道了這些事情,做事就必然目的明確,更加有針對性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眼下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清風點頭道:「國公爺說得是,定州眼下圖謀北方呂氏,而傾城也極有可能還不知道天啟皇帝之事,應當還沒有什麼大動作,回去之後,我會加強對這一方面的佈署,立爭防患與未然,不過這事還得與將軍商量,否則引起將軍誤會?」

安國公搖頭,「清風,看來你對李清瞭解的還不深啊,恐怕在有些事上面,他比你要清醒得多,只不過處在他這個位置之上,有時更多地是冷眼旁觀罷了。」

清風默然無語,半晌,才道:「國公爺,我們雖然說了這麼多,但一切都是建立在推測之上的,實在作不得準,我想請老爺子離開洛陽。如果真如我們所猜想的這樣,洛陽就已經不安全了。」

安國公笑道:「回翼州,順便去一趟興州,去瞧瞧那個所謂的龍先生?」

清風焉然一笑,「不錯,那龍先生不管是真龍也好,假龍也罷,在您老人家的法眼如炬之下,總是掩蓋不得的。」

「你想逼他提前攤牌?」

「至少讓他對我們提前攤牌」清風道,「只要您出現在興州,龍先生就知道事情已經被我們猜出大半,那他除了對我們攤牌之外,就再無其它辦法。」

「倒也未必」安國公笑道:「可是如今我被看得死死的,如何出得京城?」

清風笑道:「老爺子不必瞞我,您想走,肯定是走得了的,更何況我也來了洛陽,如果以統計調查司和暗影的能力,還不能將您從洛陽安然無事地帶走的話,那我和李宗華前輩豈不是要羞愧無地了」

鍾靜也笑道:「便像老爺子這書房之中一樣,看似就我們三人,可夾壁之後卻還有兩位,一直陪伴了我們這麼久。」

安國公呵呵笑了起來,「早知也瞞不過你,李文李武,你們出來吧」

書房的暗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兩個年約四十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鍾將軍好功夫,一進門就發現了我們兄弟吧?」一個蓄著長鬚的中年人笑道。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他鄉遇故知?

出了安國公府,清風心情卻是極為沉重,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國公的話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天啟皇帝布下了這個將整個天下都套進去的驚天大局,天下所有豪門大閥都淪為了他的棋子,那定州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接照定州先前的戰略,在摧毀北方呂氏和併吞東方曾氏之後,定州李清將一躍成為大楚實力最為雄厚的地方勢力,其實力已足以問鼎中原,那布下這局棋的天啟豈會容忍自己的棋局成為李清縱橫的戰場,他有什麼後手對付李清呢?清風不相信天啟沒有應付李清的後手,畢竟定州這幾年來咄咄逼人的氣勢已經毫無疑問地展現了出來。

傾城公主會是天啟唯一的後手麼?清風不止一次在心中問自己。

天邊微微露出了曙光,飄飄灑灑的飛雪已漸漸稀疏下來,偶爾有幾片落下來,隨著寒風在空中打著滾地不知飄向何處,街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屋簷之下掛著長長的冰凌,被燈光一照,閃著七彩的光芒。清風沒有坐馬車,裹著一件斗蓬,斗蓬之下,幾縷黑髮被寒風揚起,小鹿皮靴子踩在積雪之上,發出吱吱喀喀的響聲,在身後留下一行深深的足跡。份作侍女的鍾靜手縮在袖中,緊緊地握著一柄短劍,在這洛陽,想必清風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有很多人欲得之而甘心吧。在他們的身後,統計調查司的特勤們扮作一些閒散的漢子,或孤身一人,或三五成群,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身後。

穿過數條街道,已是過去了近一個時辰,天色已是大亮了,清風心中忽地有所感應,霍地抬起頭來,看向數十步外的一幢大宅子,緋紅色的大門之外,已有十數個家丁正揮舞著掃帚,奮力清掃著積雪,門檻之上,一個丫環模樣的人卻牽著一個粉妝玉啄的男娃娃,小男孩正咬著食指,雙眼閃閃發亮地看著那漸漸堆高的雪堆,回頭似乎與那丫環低聲央求著什麼,那丫頭卻笑著連連搖頭,小男孩便顯出一臉的沮喪來。

鍾靜發現清風的異樣,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臉色也是一變,那幢院子的大門外,兩個寫著林字的大紅燈籠正隨著寒風飄飄蕩蕩,這裡是林府,是清風的故居,不知不覺之中,清風居然走到了這裡。

「小姐,我們走吧」鍾靜伸手牽住清風,在她耳邊低聲道。「林府之中,說不定還有很多人是認識小姐的。」

清風微微點頭,任由鍾靜牽著她沿著街道的另一側走過,但側臉看著那扇熟悉的大門之時,心頭仍是陣陣惻然,眼淚禁不住地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牽著小男孩的丫頭顯然也注意到了經過自己門前的這兩個女子,兩人一身不菲的裝束讓那丫頭不禁多看了兩眼,恰在此時,清風轉過臉來,與她打了一個照面,丫頭的嘴巴陡地張成了O形,猛地一彎腰,抱起小男孩,風一般地轉身跑進了屋內。

「走吧,小姐,那丫頭認出你來了」鍾靜一驚,拖著清風,迅速離去。

片刻之後,當年曾任定州按察使的林海濤只穿了一件中衣,汲拉著鞋子如飛般地奔到門口,倚門而望,街道之上,除了自己的家人正在清掃積雪,又那裡還見其它人的身影。

手按著門框,頭上已添了無數白髮的林海濤沮喪地低下頭。轉過身,佝僂著身影,意態蕭索地向院內走去,此時的他自然不知,在街道的轉角處,一雙噙滿熱淚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小姐,我們走吧」鍾靜道:「回去吧」

「不,我們去寒山館,阿靜,我想喝幾杯」清風搖頭道。

看著清風的神色,鍾靜欲言又止。

寒山館與幾年前相比,卻是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副素顏傲然挺立在四周那些恥高氣揚的大酒樓之間,但卻不顯絲毫的寒酸,反而別有一番風味,此時時日尚早,打著哈欠的夥計正在清掃門前的積雪,顯然昨夜也是熬了一個通霄,睡眼惺忪,精神不振。

看到清風兩人到來,夥計倒也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丟掉掃帚,帶著笑臉迎了上來,「兩位客官,這麼早啊,小店這時還沒有開張呢」

鍾靜道:「找一個安靜的位子,我們先略坐一坐」

夥計為難地道:「這時候大師傅都還沒有來呢,客官便是進去了,也沒什麼可吃的。」

鍾靜摸了一錠銀子塞給那夥計,笑道:「大師傅沒來卻也沒什麼關係,我等可以先進去等著,這位小二,外面天氣這麼冷,總不能讓我們在寒風中等著吧?」

夥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銀塊,怕不有小二兩重,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歡快了,惺忪的眼睛也一下子變得炯炯有神了,「那是那是,二位客官請進,請進,只是小店早上還沒有生火,也是冷得緊,二位請到二樓雅間就坐,小的馬上給二位生火端進來。」

鍾靜點點頭,扶著清風步入了寒山館的大門。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多時,那小二已是生起了一盆旺旺的炭火,端進了兩人的雅間。

「小二,先上兩壺酒來,什麼果蔬冷盤瓜果點心什麼的,只管端上來」鍾靜在桌角上放了一大錠銀子,道。

「好吶」店小二雙眼放光,這錠大銀,別說只是一些點心瓜果,便是在寒山館辦一桌宴席也足夠了。

為清風倒上一杯酒,鍾靜道:「小姐,喝一杯去去寒氣吧」

清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嗆得大咳起來,酒水噴出,將胸前衣襟打濕了一片,臉也嗆得通紅,鍾靜心中難過,起身替清風擦拭著酒漬,低聲道:「小姐,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能盡如人意,便是天上月兒,一月之間又能有幾天是圓滿的呢?」

清風笑著替自己再倒上一杯酒,眼中卻顯現出看盡世事的滄桑。「小姐,你有什麼苦,儘管對阿靜講吧說出來心裡就會好很多了」

清風搖搖頭,道:「阿靜,沒什麼,過一會兒就好了」看著清風的神色,鍾靜還想勸解,樓下忽地傳來一個聲音,「小二,找一個上好的雅座,會什麼儘管端上來」

兩人倏而色變,這個聲音太熟悉了,「許思宇」鍾靜兩眼陡地變得鋒利起來,清風先是一愕,繼而笑道:「許思宇與鍾子期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看來鍾子期也來了,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

鍾靜拔出了短劍,雙眼炯炯放光,「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說完這一句,忽地又意識到不妥,自己身邊還跟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清風呢

鍾子期與許思宇兩人便是在大年夜時繼清風入城之後飛馬入城的兩人,對於南軍在秦金兩州的高歌猛進,心思細膩的鍾子期總是心有疑慮,只可惜他的擔心不為寧王所採納,心有不安的他在金秦二州找不到任何線索,索性便上洛陽蕭浩然的大本營來,希翼能有所得。當年二人也是這寒山館的常客,昨夜剛到,今天便迫不及待地要來舊地重遊,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已是很早了,卻更有早來客。

剛剛踏上二樓的許思宇身形忽地凝住,伸手入腰間,握住短刀刀柄,兩眼看向二樓的一間雅間。

「怎麼了思宇?」跟在他身後的鍾子期愕然問道。

「有殺氣,有敵人」許思宇低聲道,心裡卻是暗暗叫苦,敵人預先便埋伏在這裡,顯然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倒還好手,打不了脫逃總是容易,但跟著一個白面書生鍾子期,可就糟之極矣。

鍾子期心中也是一沉,是什麼人對自己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準確,兩人凝立在樓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鍾先生,想不到在這裡也能遇到你,當真是冤家路窄呢」一個好聽之極的聲音傳來,聽到這個聲音,鍾子期如釋重負,伸手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許思宇,大笑道:「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清風小姐,我們可真是有緣份啊,大過年的,你不在定州陪李大帥過節,巴巴地跑到洛陽來幹什麼?」

雅間的門霍地打開,鍾靜一臉不善地出現在門口,清風坐在桌前,笑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真是後悔當初在定州沒有一刀做番了你。」

鍾子期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雅間,眼角都沒有掃一下門邊殺氣騰騰的鍾靜,大刺刺地坐了下來,「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清風小姐,你看我們兩人相隔何止千里,卻能在樣一個早上,這樣一個地方重逢,不是緣份是什麼?思宇,快進來坐,別和鍾大小姐大眼瞪小眼,鬥雞似的,幹什麼呢?」

清風噗哧一笑,許思宇站在門邊,和鍾靜兩人互相瞪視,倒真如同鬥雞一般,「阿靜,別這麼小家子氣了,過來坐吧」

鍾靜哼了一聲,示威似的沖許思宇揚揚拳頭,走到清風身邊坐下。許思宇低聲嘟囔了一句,也走到鍾子期身邊坐下,兩人隔著桌子,卻還是互不服所了地瞪視著。

「鍾先生,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上洛陽來」清風笑著替鍾子期倒上了一杯酒。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笑裡藏刀,口蜜腹劍

「彼此彼此」鍾子期笑道:「清風司長纖纖女子,也敢來這龍潭虎穴,我鍾子期男子漢大丈夫,焉敢人後?」

「我定州可是奉朝廷調遣的,而你鍾大人可是名符其實的反賊,只怕你我大大不同,相信洛陽職方司,刑部衙門和洛陽巡檢司都會欲得你而甘心哦」清風笑語晏晏。

「是嗎?那鍾某人可是太榮幸了,不過清風小姐說你們是朝廷一夥兒的,我倒是不大相信,清風司長如果跑到街上去大喊三聲,我是定州清風還能安然無事的話,鍾某人在這裡給您斟酒陪罪」鍾子期扁著嘴,調侃道。

清風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何必做那無益之舉」

兩人打著嘴巴仗,另一頭鍾靜卻和許思宇也較上了勁,兩人各執著一雙竹筷,隔著桌子,在一盤花生米上面你來我往,許思宇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想去捻花生米,鍾靜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執著竹筷,偏生不讓他得手,兩人手中變化多端,筷子舞成一團影,卻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雅間的門被輕輕敲響,鍾子期和清風二人誰也沒有在意,都以為是寒山館的小二,清風揚聲道:「進來吧」

房門推開,那人卻沒有立刻走進來,而是站在門邊,輕笑道:「二位大駕光臨,洛陽蓬蓽生輝,歡迎之極,歡迎之極」

格的一聲,鍾靜手中的筷子斷為兩截,許思宇手中的一雙竹筷卻是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向下插去,哧的一聲,將盛著花生米的潔白瓷盤戳了兩個小眼,筷子深深地插入到桌面之上,兩人相較,終究還是許思宇的內力更強一些。

門口那人披著一身藏青色的披風,削瘦的臉龐上帶著一股長期在上位者所擁有的那種不怒自威的神情,手正撫著頦下三數長鬚,含笑看著房內數人。

「袁方?」清風和鍾子期兩人大為意外,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許思宇和鍾靜兩人的手同時摸到了懷中,握緊了懷中的短刀,袁方可不比清風與鍾子期,一個是纖纖女子,一個是白面書生,他可是文武兼備,功夫高明得很。

隨手將披風解下,好整以暇地掛到門邊的掛鉤上,便似多年好友突然重逢一般,袁方走到桌邊,看著二人道:「二位來到洛陽,袁方身為半個地主,怎麼地也要來招待一番,二位不顯袁方唐突吧?」

清風淡淡一笑,「嫌得很,袁指揮能否離我們更遠一些?這讓我們倒要自在一些」

鍾子期手中的筷子輕敲著盤沿,道:「袁指揮說錯了,如果是以前呢,袁指揮可不是半個地主,而是這裡真正的主人,不過現在嘛,倒似與我們二人一般,都遠來是客吧?丁玉那廝可把袁指揮恨到了骨頭裡,袁指揮一出馬,丁指揮就成了光桿司令,我想丁指揮一定非常樂意在洛陽碰到您的。」

袁方哈哈大笑,「丁玉那廝,不值一提,我倒是對二位大過年的不呆在家裡納福,頂風冒雪地奔到洛陽感到好奇得很,特別是鍾兄,你現在可是反賊重要頭目之一,在刑部通緝名單之中位列前茅的。」

三人唇槍舌劍一番,倒是誰也奈何不得誰,清風吩咐又添一副碗筷,這時間,寒山館的大師傅們終於上崗了,精心製作的侍餚此時已是流水價般地端了上來。

清風笑道:「相逢不如偶遇,今兒個大年初一,我們三人倒是出乎預料的在這裡聚齊了,袁指揮和鍾先生都是前輩,清風作為後來者,便先敬二位前輩一杯吧」笑盈盈的舉起了杯子。「長江後浪推前浪,清風司長才智驚人,袁某佩服的很,這杯卻是要讓我敬你,以後日子長得很,清風司長可不要將我這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哦」袁方打趣地道,對於清風在數年之間便構建起統計調查司,並能與自己多年經營的職方司分庭抗禮,袁方這話倒是實打實從內心裡說出來的。

鍾子期也笑道:「我卻也要敬清風小姐一杯,感謝你上次手下留情,沒有砍下我這三斤半啊」

三人杯子略碰了一下,眼裡卻都是閃出火花,鍾袁二人仰頭一飲而盡,清風卻是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下杯子,「如果有機會,我絕對會將您這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清風臉上笑著,嘴裡說出來的話支陽咄咄逼人,「至於鍾兄,唉,如果時光倒流,當初我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先砍了您這三斤半再說。」

袁鍾二人尷尬地對視了一眼,袁方大笑道:「清風小姐果然性情中人,快言快語,看來袁某還得小心一些才是。」

鍾子期微微一笑,對著袁方舉起了酒杯,「同理,同理,袁老哥說出了我的心聲。」噹的一聲,兩人倒似搭成了某種默契。

清風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場合一向睿智的小姐忽然公然樹敵?清風卻似乎毫不在意兩人在瞬間便結成了同盟,笑著捻了一筷子小菜,放進嘴裡輕嚼慢咽,看著與鍾子期似乎談笑甚歡的袁方,突地開口道:「龍先生可好?」

袁方身體陡地僵住,但瞬間便恢復正常,轉臉看著清風,「清風小姐可是在問屈府幕僚龍先生?」

清風含笑點頭:「不錯,龍先生我仰慕已久,以前在洛陽卻也無機會得見,如果有機會的話,還要請袁指揮引見引見?」

袁方心內泛起滔天巨*,清風這話說得輕鬆,但內裡的含義卻太過於豐富,讓他震駭不已,定州知道了什麼,知道了多少?他在心裡忖度道。

「如果清風小姐大駕光臨興州的話,自然就見到了龍先生,何須袁某引見?他又不是什麼奢攔人物,以清風小姐的地位,還不是只需吩咐一聲,他就會來見小姐您?」

「是麼?」清風格格一笑,袁方終究還是露出了小小的馬腳,試問如果龍先生真不是什麼奢攔人物的話,又何估他在這裡多此一舉地加以解釋。

鍾子期豎起了耳朵聽著兩人的這一番對話,心裡卻犯起了疑,龍先生其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屈勇傑的幕僚,足智多謀,堪稱一代人傑,輔佐屈勇傑不過數載,便讓一介武夫的屈勇傑勢力大漲,如今坐擁興州,麾下精兵強將數萬,以足以影響到整個中原的形式,但他再有名也不過只是一介幕僚而已,清風為什麼會特別提到他?鍾子期自然知道清風此為絕不會無的放矢,她既然這麼說了,就肯定有她的深意在裡頭,而袁方看來也是心知肚明,只可惜自己蒙在鼓裡,摸不著頭腦。事實上,三人自打碰頭,所說的話中就沒有一句是廢話。

「龍先生是什麼來頭?」鍾子期在心裡反覆地問著自己,隱約地,他覺得自己接觸到了一個絕大的機密,但卻又抓不到要害所在。

看到鍾子期的神色,袁方心知鍾子期心中也已起疑。看著清風,心中不由暗恨,這女人果然心思縝密之極,而且手段極其老到,轉眼之間,就將鍾子期又拉了回去。

「清風小姐,定州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百忙之中,仍然來到洛陽,看來是極重要的事情了,袁方添為地頭蛇,不知能否幫上一點小忙?」袁方道。

清風微微一笑,「那有這麼忙,只不過清閒得狠了,有些思念故鄉,特地回來瞧瞧而已,袁指揮想多了。」

「是麼?」袁方故作驚訝,「定州水師大舉東來,滅勃州水師,建深海島鏈,羅興長琦一帶,數萬軍馬枕戈以待,只等李大帥一聲令下,便可大舉北進,如此關鍵時刻,清風小姐在定州位高權重,怎麼會清閒呢?說笑了吧?」袁方嘿嘿一笑。

鍾子期被袁方的這幾句話立即將神思拉了回來,定州的這些舉措,看似是在針對北方呂氏,但深層次裡的戰略目標,無一不是指向南方寧王,由不得鍾子期不重視。如果真讓李清得手,寧王立刻數面受敵,李清痛打落水狗的習性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

清風格格一笑,「這些軍國大事,自有我家將軍操心,清風掌管統計調查司,每日只不過經管些雞毛蒜皮,偷雞摸狗的小事,這些大事卻是不太清楚,罷了,今日大年初一,卻是個喜慶日子,我們盡說這些幹什麼,小二,有箏麼?」

門外的小二應聲而入,「小姐需要什麼?」

「有古箏麼?」清風問道。

「有,有的。」

「拿來」清風笑顧袁鍾二人,「難得相逢,又恰逢新年,我為二位前輩鼓箏一曲,以示小女子對二位前輩的敬仰。」

鍾袁二人一時不明所以,四目相對,都是感到有些莫名,出於禮節,袁方點頭道:「能聽清風小姐親自鼓箏,倒是我輩的福份,願洗耳恭聽。」

擺好箏,清風綰起衣袖,略略停頓一下,雙手已是撫上琴弦,兩手一動,一段激昂的箏曲陡地流轉開來。

「十面埋伏」鍾子期脫口而出,滿面皆是驚訝之色,而袁方從容的神態之中,眼中卻蘊含著一絲難以覺察的焦慮。

箏曲悠悠,似乎仍在繞樑難去,清風卻已和鍾靜兩人芒蹤渺渺。看著那台古色古香的箏,袁方忽地道:「此女不死,我等難有寧日」

鍾子期哈哈一笑,「如果袁兄有意,鍾某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袁方抬起頭,眼中閃出絲絲寒光。「倒也不必,鍾兄還是顧好自己吧」袁方冷冷地道。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兩線齊動(上)

「你說什麼?清風在洛陽城十五天遭到了八次刺殺?」李清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她沒有事吧?」

紀思塵微笑道:「司長大人在寒山館特意刺激了袁方一下,果然立即便招來了這些蝗蟲,不過司長早有預防,不但讓袁方徒勞無功,還讓他在洛陽的人手折損了不少,洛陽職方司的丁玉也終於逮到了時機,乘機殲滅了不少袁方在洛陽的耳目,算是出了一口氣。」

李清的臉上露出笑容,「也是,以清風的機警,斷然是不會吃虧的。她試探所得果然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我們的判斷。即便是因為這樣,我們在洛陽的人員所有損失,也是值得的。她什麼時候回來?在洛陽沒有得手,只怕袁方不肯干休,路上更需小心。」

「大帥放心,王琦也跟著去了洛陽,一路之上,有他安排,不會有事。」紀思塵笑道。

李清沉吟了一下,「小心無大錯,我讓茗煙將她手下的特種大隊也派出去接應一下,一定要將清風安全地接回來。」

紀思塵彎腰道:「大帥對司長的關懷,司長一定感銘五內」

李清不置可否,「聽說清風走時將興州的事情交給了你?有什麼進展麼?」

紀思塵皺起了眉頭,「思塵慚愧,有負司長和大帥的期盼,下官在興州沒有任何進展,竟是一無所得。」

「一無所得就是最大的收穫,試想如果龍先生真是一個普通的幕僚,即便他才智通天,也用不著如此嚴密的保護和封鎖。」李清站了起來,走到書房內那巨大的地圖前,久久地凝視著那幅大楚疆域圖。

「多了興州這個變數,我們的計劃看來也要改變了。」

揮揮手,道:「你下去吧,平安地將清風司長接回來。」

「是,下官告退」紀思塵退出了書房。

「虎子,請尚先生過來」李清吩咐道。

正月十五一過,傳統的年節便算結束了,過年的氣氛漸漸淡去,生活又逐漸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定州的氣氛又開始慢慢地凝重起來,大規模的軍隊調動時有發生,所有的百姓們知道,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定州的戰爭機器又開始要運轉起來了。

各村各鄉的預備役訓練陡然加大了強度,原來正在休假的軍官和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地被緊急招回,乘著春耕前的這一段閒暇,各地迅速召集了大量的民夫,將馳道修整加固,定復兩州的商人和作坊在短短的時間內接到大量的軍方訂單,本來正處在淡季的這些商舖作坊立馬全面開工,將各種各樣的軍需品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軍中。

定州的異動立刻隨著各種渠道傳向大楚的四面八方,所有人都知道,定州要動手了,但到底是在那個方向,卻還不能確定,因為目前定州在北方和全州都屯有重兵,到底是幫著蕭氏遏阻南方寧王的席捲之勢,還是趁著呂氏陷入與東方曾家的戰爭泥沼而出兵北方,一時難有定論。各大勢力的諜探紛紛湧進定州,發動自己的各種渠道,打探著定州的出兵方向。

而此時,李清已經秘密到了盧州的羅豐與長琦兩縣。

常勝師姜奎兩個騎兵營,兩個步兵營,陳澤岳所率領的一個步兵營,便駐紮在這兩個縣。

羅豐縣,姜奎的常勝師師部駐所,巨大的沙盤上,紅藍兩色旗幟標識著常勝師與盧州兵的兵力駐紮所在,站在沙盤邊,一目瞭然。

李清此時便站在沙盤邊,田豐正手執著長竿,一一指點著對李清介紹目前常勝師的佈署及其各息的目標。

聽著田豐的介紹,李清很是滿意,先前還擔心姜奎對田豐的到來有所牴觸,現在看來都是自己想多了,姜奎是一個單純的武將,對自己的優缺點相當明白,對於勝利的渴望相當的強烈,當田豐到來的時候,他是如獲至寶,立即便將軍隊的調動大權全盤相讓,作為常勝師最高指揮官的他,只給自己保留了一份蓋大印的權力。

而田豐此時也不避嫌,當仁不讓地對姜奎原先的部署作了相當大的改動,他們兩個,一個是單純地渴望勝利,渴望疆場之上的金戈鐵馬,一個是感恩戴德,急於報恩,同時也有著向新主人證明自己的價值的心思,倒是一拍即合,配全的相當默契。

「大帥,請看,在我們的對面,盧州兵攏共駐紮著十營五萬兵馬,分佈在陳縣,康縣,秣陵,桑株,肅寧一線,而我們,計有常勝師經過加強之後,共計有作戰士兵三萬餘人,輔助作戰人員近兩萬。」

「倒是敵眾我寡啊」李清笑道。

李清的話語在作戰室內引起一片笑聲,「大帥,不是我小看對方,盧州在我們佔領羅豐,長琦兩縣之後,匆匆忙忙地擴軍,在原先兩萬常備軍的基礎之上一下子擴充到近十萬人,這軍隊的戰鬥力嘛,我估計便連我們定州的預備役都比不上。」姜奎笑道。

「蟻多咬死象,也不要大意,對方本土作戰,說不定這保衛家園的心思能激起他們相當大的戰鬥力」李清提醒道。「說說你們的戰鬥佈署吧「

田豐點點頭,道:「鑒於雙方在戰鬥力上面的巨大差距以及對大型戰役的經驗,我們適當修改了原先的作戰計劃,改全面佔領為長驅直入,集中兵力突破一點,然後將敵人甩在身後,大軍直撲盧州州城。」

李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那你們準備選擇突破那裡?」

「秣陵」田豐道,「秣陵是盧州兵主力所在,計有兩萬餘人,秣陵左右呼應陳,康,桑,肅,我們從這裡單刀直入,直接將盧州兵切為兩斷,然後揮軍直撲盧州城。」

「那另外四縣的敵軍怎麼辦?」李清問道。

「一舉擊跨秣陵守軍,必讓這四地守全軍膽寒,在我看來,他們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固守自己所駐紮的縣城,一個是班師回援盧州,跟在我們的屁股後面吃灰。」說到這裡,室內眾將又笑了起來,的確,論起兩軍的機動能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不說常勝營旋風營兩營騎兵每名戰鬥士兵都配備著雙馬,就是兩個步兵營裡,也裝備在子大量的駝馬和馬車,就是為了提高軍隊的機動能力。

「你想一口吞掉盧州城?」李清不動聲色地問道。

田豐搖搖頭,「非也,盧州城不用打,我長驅直入的目的卻不是為了盧州城。」

李清手指向盧州城的另一邊,笑道:「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吃掉他?」

「不錯」田豐也興奮了起來,「我的目標正是呂氏駐紮在盧州邊境的這兩萬騎兵。盧州吃緊,他們必然聞聲來援,我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掉他,吃掉了他,盧州徐宏偉再無所峙,除了向我們投降,我想不出以他的性格,還能有什麼更好的對策,這樣,我們便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同時打掉了我們進攻北方的第一個大障礙」

「很好」李清鼓掌道:「計劃極其完善和周密,但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們,駐紮在盧州邊境的這兩萬呂氏騎兵大都是薩特族士兵,驃悍善戰,如果不能一口吃掉他們,長途奔襲的你們可就要吃虧了」

姜奎笑道:「大帥,您怎麼連您一手帶出來的兵馬都不信任了?在我看來,天下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比我們的戰鬥力更強,再說了,再老田的計劃中,我們是長途奔襲,他們難道就不是長途跋涉而來麼?狹路相適勇者勝,定州軍最擅長打的就是這種靠意志力來取勝的戰鬥」

「不錯,這也正是制定這個作戰計劃的依據之一」田豐笑道:「換一支部隊,我可不敢制定如此瘋狂的計劃,寧願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完成作戰目標」

李清大笑,田豐這一不著痕跡的馬屁就是正好搔到了他的癢處。

讓其它人退出了作戰室,室內便只剩下了李清,唐虎,田豐,姜奎四人。

「你們的作戰計劃很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本來我這一次來,就是要準備改變原先制定的作戰計劃的,但沒有想到你們已做得很好了」李清讚賞道。

姜奎與田豐對望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原本我是想讓定州休養兩到三年的,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啊,最近我們發現了中原戰局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迫使我們不得不改變以前的策略,提前向呂氏出兵,力爭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北方。」李清頓了一下。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那個在太極展中臉色有些發青,顯得很是疲憊的面孔。

「大帥,出了什麼事了?」姜奎小聲問道,一邊的田豐不著痕跡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襟,這等事,肯定事涉機密,大帥如果想說,一定會告訴他們,不想說,你問了反而讓大帥為難。

果然,李清笑了一下,並沒的接姜奎的碴。

「你們的戰術基本與我的戰略目標接近,我就不用多說了,開戰之際,我會來羅豐督戰,便先說明白了,我只是來看,絕不赴涉你們的指揮」李清笑道。

田豐會意地點點頭。大帥前來,也是為了確保常勝師的後路無憂,萬一陳,留,桑,肅四地之中有一個盧州將領是一個瘋子,不管不顧地在常勝師走後進攻羅豐長琦,雖然不見得能把他們怎麼樣,但造成的影響可就不能忽視了。

「還有一點我得事前告訴你們,開戰之時,我會將諾其部部一萬騎兵帶來給你們使用,但除此之外,你們將不全再有一個援兵了,你們要用手裡這些部隊,給我橫掃北方」李清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面的東西全都跳了起來。

姜田二人對望一眼,神色都是鄭重起來,「什麼時候開戰?」

李清一字一頓地道:「春暖化開,江水化凍,東面水師配合曾氏全面反攻,在全州,遼州纏住對方主力之時,便是你們全力進攻之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兩線齊動(下)

從盧州返回,李清攜尚海波又出現在了復州邊境與全州交界的桐廬,過山風的移山師便駐紮在桐廬縣與全州交界的近三百里邊境線上。

一幢普通的四合院裡,定州大將過山風迎來了李清與尚海波。過山風原本是一介山匪,自從跟隨李清之後,讀書習兵法,迭經大型戰事,早就從一個性子跳脫的山匪蛻變成了性子沉穩的統兵大將,數年的戰事經歷讓他在軍事上的天賦逐漸展現,成為在定州之中極受李清青睞的能獨擋一面的大將,對他的倚重更甚於最早跟隨自己的王啟年姜奎等人。而過山風也的確不負所望,併吞復州,開闢平蠻西線戰場,在東征西討之中,立下赫赫戰功。如今過山風在定州軍隊中的資歷和威望,已直逼呂大臨。而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過山風在李清帳下更受重用。

得知大帥與尚先生攜手而來,過山風立刻明白定州的戰略出現了重大變化。

四合院被過山風的親兵和李清的侍衛圍得水洩不通,警戒之森嚴,恐怕連只蚊子也難得飛進去,而在院中房內,過山風剛剛聽完尚海波對於局勢的介紹。

「這,這也太扯了吧」過山目瞪著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尚海波,「那天啟皇帝老兒這是玩得那一出啊?」

李清臉色沉重,「他玩得那一出我們不知道,我們只需要明白,在他的這盤大棋中,我們處於什麼位置,能謀得多少利益?」

「此事已確定無疑了麼?」過山風問道。

「清風司長多方求證,已經十有八九了,眼下清風司長正從洛陽返回,預計這幾天就應當回來了,她也會來這裡向大帥稟報最新的情況。」尚海波道。

過山風站了起來,冷笑道:「大帥何須憂心,不管別人想玩什麼花樣,在我們定州天下無雙的軍隊面前,一切都是浮雲,你有千般計,我有老主意,擊垮你,毀滅你,到最後,總得活下來的人才是勝者。」

李清被過山風一番豪氣干雲的話說得笑了起來,心情也好了許多,拍拍過山風的肩膀,「你說得不錯,在強大的軍隊面前,一切都是浮雲,不過我有著更深層次的考慮。」

「如果我們所料想的不錯,今天三月至五月,最遲不過六月,這場大戰將暫時拉下帷幕,寧王大敗,退回老巢,蕭浩然後背被插了一刀,下場更慘,興州屈勇傑崛起,中原形式更亂,誰都沒有絕對的實力滅掉對方,而這個時候,我們就更突出了」

「你來看看地圖」李清指點著牆上的軍用地圖,道:「我們如果拿下呂氏,併吞曾氏,地盤從西到東,將整個中原包在其中。實力將凌駕與中原任何一股勢力之上。」

過山風點點頭,「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不錯,你能在這一瞬間便想到這些,證明你這些年的確長進很大」李清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全拜大帥教誨」過山風抱拳道。

李清笑著搖搖頭,「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尚先生,你接著說吧」

尚海波點點頭:「大帥實力凌駕於中原任何一股勢力之上,最大的可能也是最壞的可能,就是這些勢力突然之間拋棄前嫌,組成聯盟,擰成一股繩來對付我們。」

「我們剛剛拿下北方,吞併東方,需要時間來消化和整合這些地方,治下龐大的地盤將消耗我們大部分的精力,而這些地方呂氏和曾氏勢力根深諦固,數十上百年的統治基礎不是我們在短時間內便可以完全抹殺的。可以想像得到,這些地方在很長時間內將陷入混亂,盜匪四起,民不聊生。整合這些地方的這段時間,將成為我們定州最危險的時刻。」

李清接過話頭,「本來這些勢力想要完全毫無介諦地聯合在一起是很困難的,我們大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又打又拉,分化離間,但現在出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天啟皇帝的存在,他如果沒死,就完全有能力將這些勢力有效地組合起來,形成對我們重大的威脅。」

「大帥說得不錯,整合中原備受打擊的豪門世家,與我們定州開戰,在戰事之中進一步地削弱豪紳門閥的勢力,作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我們定州被擊敗了,那麼不論是南軍也好,還是蕭氏也罷,抑或是其它的那些世家,實力都將消耗無幾,打得最後,到真是大地一片白茫茫,乾淨無比,到了這個程度,天啟皇帝的意圖也就達到了,利用這場戰爭,將威脅到大楚皇室的豪紳門閥清洗得一乾二淨。而他則從容地收拾舊山河,再振大楚雄風。」

過山風倒吸一口涼氣,「好大的魄力,好瘋狂的計劃,不知他想過沒有,一旦失敗,大楚就再無翻身之日,將永墜沉淪了。」

「天才都是瘋狂的,瘋子也是不計較後果的。天啟已經瘋了」李清歎道。

「那我們如何應對?」過山風看向李清。

「奪取北方,吞併東方的計劃不變。」李清斷然道,「你這裡卻是出現了截然相反的計劃。」

「大帥要兩線作戰?」過山風道。

「不錯,中原局勢即將亂成一團,能不能有效遏制這個龐大計劃之中針對我們定州的部分,就在於你這裡了。」李清道。

過山風眼神慢慢凝重起來。

「寧王兵敗,蕭氏沒落,在這一段時間裡,中原將陷入一個短暫的權力真空,屈勇傑一時之間難以收拾這麼大的地盤,我要你抓住時機,出兵全州,將全州給我一口吞下,與此同時,我將要求翼州李氏兵進金州,將金州一口吞掉,如此一來,翼,金,全,復將連成一氣。」

李清的手在地圖上重重劃過。「過山風,你說如此一來,我們的地盤像什麼?」

「像一把斧子」過山風脫口而出。

「不錯,就是一把斧子」李清轉過身來,目光炯炯,「以翼州,金州為斧刃,以定州復州并州為斧背,以北方和東方地域為斧柄,我們可以狠狠地砍向中原地區,將壓力集中到翼金一帶,在這兩個州布設重兵拒敵,我們將有更多的時間來整合消化北方和東方,一旦整合結束,就是我們大舉進兵的時候。」

「只是如此來,翼州李氏必然要承受絕大部分的攻擊壓力,他們會答應麼?」過山風有些懷疑地看向李清,雖然大帥是李氏子侄,但這涉及到了李氏各房的利益,讓翼州承受巨大的損失來成全定州,翼州李家會幹嗎?

「所以清風司長此去洛陽,不計代價地也要將安國公帶出來,李氏其它族人肯定不願,但安國公站在和他們不一樣的高度之上,看得更清楚,有安國公在翼州,便沒有問題」尚海波笑道。

「不錯大帥的勝利便是李氏的勝利」過山風興奮地道,「李氏中有些人或許會被眼前的東西蒙蔽,但安國公老謀深算,絕不會如此短視,有安國公在,大帥的戰略一定會成功。」

李清與尚海波對望了一眼,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心中卻遠沒有如此輕鬆,這事說來簡單,但真做起來,就複雜得很了。對於敵人,可以有很多的手段折服他們,但對於自己的戰友,親人,有時反而要為難得多,不說別的,要達成這一戰略目標,在翼金全復連成一片的時候,首要的一步便是要整合軍隊,政令一統,定州強勢,翼州勢弱,而在將來的戰略中,翼州又要承受絕大部分的壓力,這其中的平衡就實在難以把握。

事情千頭萬緒,一時之間也難以理出頭緒,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清到達桐廬的第二天,一行人擁著兩輛馬車,出現在了桐廬過山風的指揮部外。自洛陽而還的清風帶著安國公李懷遠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讓李清,過山風,尚海波等人吃驚的是,隨行的護衛幾乎個個帶傷,血跡斑斑。可見這一路之上的驚心動魄。

馬車門打開,鍾靜跳了下來,回身扶下清風,讓李清變色的是,清風臉色慘白,一隻胳膊裹著厚厚的繃帶,吊在脖子上,竟然是受傷了。

李清大步迎上去,伸手扶住清風,低聲問道:「怎麼受傷了?」

清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沒事,一點小傷,袁方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路之上陰魂不散,也幸虧你派了孫澤武帶著飛鷹去接應,否則能不能回來還真難說,安國公在後面,你快去見過國公爺」

李清點點頭,「你下去好生將養,我晚上過來看你」

走到第二輛馬車前,李清彎腰躬身,「孫兒見過爺爺一路上您老受驚了」

馬車門打開,安國公哈哈大笑著探出頭來,「受什麼驚,這一輩子老頭子驚心魂魄的事情比這一次厲害多了,我可是吃得好,睡得香。你手下這些傢伙們可當真厲害得緊,是我見過最厲的兵,李文李武,是麼?」

馬車內,影子一般伴隨著安國公的李文李武笑道:「不錯,這些士兵當真厲害。」

李清看著李文李武兩人,也是神色憔悴,兩人身上也都染著血跡,顯然一路之上也是拚命搏殺過來的,「兩位辛苦了」

「這是我們的本份,不敢當大帥的褒獎」李文李武躬身道。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水師出擊

昭慶二年二月,橫貫順州,沈州,遼州的東方第一大河沱江已經開始解凍,巨大的冰塊開始分解成或大或小不規則形狀順江而下,不時互相碰撞,激起漫天的水花,扑打在兩岸的大堤上。溫暖的陽光和熙地撫摸著大地,春風宜人,卻正是早春好時節。

河中雖然仍有冰塊肆虐,但兩岸大堤之上,嫩綠的小草卻頑強地探出了頭,在春風中搖曳著弱柔的身姿,遠遠看去,大堤卻似是換上了一件花衣,綠一塊,黃一塊的。

塘灣水師泊地,定州水師參將鄭之元卻有些發愁地蹲在沱江邊,看著大大小小的冰塊從身前不遠處掠過,激起的水花扑打在他的身上,他也似無所覺。他很焦急,定州李大帥的命令已經下達,要他們盡快地沿沱江兩岸發起進攻,配合曾氏大軍纏住深入沈州的呂氏主力部隊,但今年,凌訊卻比往要要遲上了許久,已是二月下旬,沱江卻剛剛開始解凍,他率領的數十艘千料戰船自安順進入沱江,卻困在塘灣水師泊地,眼睜睜地看著曾氏在陸地上節節敗退,卻無能為力。

「狗日的鬼天氣」鄭之元恨恨地罵道,轉身問身邊的一個玄衣老者:「吳老,你說這凌訊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吳老是本地的一個老者,久居沱江邊,對這裡的凌訊卻是清楚得很。

「鄭將軍,看這天氣,恐怕要等到三月初,凌訊才會完全結束。」吳老恭敬地道。

鄭之元憤憤地將堤上的小石頭踢進江裡,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時的沱江,船根本不可能進入沱江,大大小小的冰塊對船體會造成致命的破壞,只能等待,等待凌訊結束的時刻。

沈州山陰縣,呂氏軍隊大本營,呂逢春也是心急如焚,戰事的發展與他們當初的預計相差甚遠,預想中的閃電戰變成了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曾氏的抵抗異乎尋常的激烈,雖然勝利的天平依舊傾向他們,但也只是相對於這場局部戰爭而已,在整個天下這盤棋局上,呂氏已經相當危險了。

經過近一年的激戰,雖然佔領了全部順州,沈州大部,但愈往前,對方的抵抗便愈加強烈,到得現在,每近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煎熬般地渡過了冬天之後,呂逢春再度向前方的諸城發起了猛烈的進攻,諸城是北軍合圍沈州城的最後一道關卡,打下了他,前往沈州的道路便是一馬平川,再無阻礙,而拿下沈州城,將進一步摧毀曾氏抵抗的決心,經過一年的大戰,曾氏的主力已幾近被摧毀,只要拿下了沈州城,兵進遼州,就可以迫使曾氏投降。

但讓呂逢春萬萬想不到的是,便是這座不起眼的諸城,卻牢牢地扼住了他前進的腳步。小小的諸城方圓不過數里,但卻駐紮了上萬精銳,更讓北軍膽寒的是,是這座小城守軍裝備的精良,射程達數百步的投石機發射密度是他們攻城投石機的近乎一倍,一射四弩的八牛弩對蒙沖車,攻城車破壞巨大,士兵們的凱甲完全擋不住對方的箭矢,往往付出絕大代價攻上了城牆,馬上就遭到密如飛蝗的百發弩的攢射。

呂逢春數萬大軍被諸城硬生生地拖了半個月,卻仍是破城無期,看著日漸暖和的天氣,呂逢春的脾氣也一天比一天暴燥。

諸城如此精良的裝備是從那裡來的?當然是來自於定州,自從知道定州水師全殲勃州水師之後,呂逢春就知道李清終於插手戰局了。

年前,定州水師一部抵達安順港,讓呂逢春更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好在他們到達之時已是冬季,沱江封凍,定州水師無法進入內河作戰,而他的打算便是在這個冬季一鼓作氣拿下沈州,進軍遼州,如此一來,只有水師的定州軍隊再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將補迫撤回到海上去漂泊。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冬天的努力,也只不過是讓自己接近了沈州城,而此時,沱江已開始解凍了,他不得不思考定州水師進入沱江後自己應當怎麼辦?

曾氏的水師根本不用考慮,幾十條破船戰鬥力相當之差,但定州水師則不同,那都是配備齊全的水師戰艦,雖然能進入沱江的都只不過是一些千料之下的小船,但對於水師等於零的北軍來說,這就是一柄利箭,擁有了定州水師,曾氏將可以隨意所欲地在沱江沿岸任何一個地方投入兵力,而自己卻只能疲於奔命地防守。

身體俯在地圖上,久久地凝視著那條彎彎曲曲,橫貫整個東方的沱江,呂逢春終於決定,無論如何,要確保沱江沿岸的安全。

「照庭,你過來」他招呼著他的兒子。曾被統計調查司生擒活捉過的呂照庭一身盔甲,全副武裝地走了過來,盔甲之上隱約可見的血跡顯示著這位過去的貴公子如今也廝殺在第一線,滿臉拉碴的鬍鬚下,堅毅的神色顯示著他已在血與火中開始慢慢地成熟起來。

「爹,什麼事?」一手端著一個水杯,一邊咕咚咕咚地往下灌著涼水,一邊走了過來。

「看看這裡」呂逢春指點著圖紙上的某個地方。

「白馬渡?」呂照庭詫異地看了一眼父親。

「不只之裡,還有八里集。」呂逢春指尖重重地戳在這兩個地方。

「沱江在白馬渡和八里集這兩個地方都有一個急轉彎,形成了一個之字形的路線,在這裡,江面狹窄,水流湍急,只需設立堡塞,內置投石機便可以覆蓋整個河道,而另在白馬山上設寨,對這兩地加以呼應。確保截斷沱江,使曾氏水師無法沿沱江而上攻擊我側後方。」呂逢春道。

呂照庭點頭道:「爹,這樣的佈署沒有問題啊,在前面的戰事中,我們不是在這兩個地方數次重挫曾氏水師,讓他們折戟沉沙,再也無力沿沱江攻擊我們了麼?」

「可是定州水師來了」呂逢春歎了一口氣,「定州水師無論在船隻,還是士兵,還是裝備上,都不是曾氏水師可以相比的,我反覆權衡,終是覺得這幾個地方兵力太過於薄弱,一旦被他們突破,後果不堪設想。」

呂照庭沉默片刻,道:「爹,你是不是過於擔心了,白馬渡和八里集每個堡塞都集結了三千士兵,白馬山上另有四千精銳呼應,一萬士兵守著這兩個地方,應當萬無一失。」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呂逢春道:「這幾個地方,真正屬於我們呂氏的精銳只有四千餘人,而另外的部隊都是強征來的本地人,還有就是投降我們的曾氏部將,這些人的戰鬥意志堪慮,如果戰時崩潰,一洩千里,我們可就全面陷入被動了。」

「爹的意思是?」呂照庭問道。

「你率五千精卒,給我去死死地守住這兩個地方,不管如何,都要確保白馬渡和八里集掌握在我們手裡。」呂逢春看著兒子道:「定州水師進入沱江的將領便是那個全殲勃州鍾祥的鄭之元,此人足智多謀,果敢善戰,與之對壘,你要小心再小心,萬萬出不得一點漏子。」

呂照庭雙眼放光,瞪視著地圖上代表著白馬渡與八里集的兩個小黑點,「爹,你放心吧,不管他如何奸詐,我只抱定一個主意,就是死守這兩地,不放一艘船從這裡過去。」

呂逢春撫著鬍子大笑,「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扼住這兩個地方,我在這裡就無後顧之憂,全力拿下諸城,進軍沈州。」

塘灣水師泊地,困擾鄭之元多日的凌訊終於結束,奔騰的河水無拘無束地在河道之中狂奔向下,每日守在河邊的鄭之元欣喜若狂,終於可以出兵了。

在塘灣泊地呆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定州水兵和水師陸戰隊沸騰起來,水兵們最後檢修船隻,安裝武器,而水師陸戰隊們則打好包裹,收拾好隨身武器,整裝待發,對於這些人來說,不怕打仗,就怕閒著沒事。一閒下來,軍官們為了讓士兵不生事,每日都會變著花樣地訓練士兵,一天下來,往往將他們累得狗一般,回到營地,有氣沒力地扒拉幾口飯,便死豬一般地睡過去,那裡還有力氣去幹別的,在水師陸戰隊看來,訓練比打仗可怕多了。

這支軍隊在塘灣呆了很久,當地的百姓在一開始的時候是相當害怕的,如此多的外地軍隊駐紮,對當地的百姓來說,從來都是一件讓人感到悲摧的事情,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就是說軍隊比起土匪那可利害多了,但這支裝備精良,讓人一看就有些害怕的軍隊卻讓當地人對這個老輩子傳下來的經驗有了新的質疑。整整一個冬天,每天百姓都可以看到這些士兵或光著膀子,只穿一條短褲衩在雪地上唱著歌邁開大步奔跑,或十數人抬著一根重達數百斤的圓木喊著號子從家門前經過。從開始的恐懼到慢慢地習以為常,再到後來,每當這些士兵訓練時,閒得無聊地老百姓們都會前來看熱鬧,間或地為他們叫幾聲好,拍拍巴掌,鼓鼓氣,當真有些軍民一家歡的味道了。與以前見過的軍隊不同,這支軍隊無論在當地徵集什麼東西,或者士兵們需要什麼東西,都是規規紀紀地付錢,不曾見過一個賴賬的,一個冬天下來,當地居民不僅沒有被當兵的禍害,反而是收入漲了一大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當地的雞呀鴨啊豬啊什麼的被一掃而空,被這些當兵的買得是一乾二淨了。

隨著軍號聲響起,這些讓當地人頗為喜歡的軍漢們排著整整齊齊的隊伍,一行行地踏上了跳板,進入到了泊地的船艙之中,隨著一隻隻船隻拔錨起航,漸漸地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他們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當地百姓們戀戀不捨地想道。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搶灘

白馬渡,沱江走到這裡陡地來了一個急轉彎,寬闊的江面驟然被收緊,被山勢束縛著的河水咆哮著衝下,發出轟隆隆的水聲。扑打到岸邊,濺起高高的水花,凸出的江灘探入沱江之中,猶如一把利錐。沿著江灘往上,便是一道緩坡,白馬渡堡塞就建立在這個緩坡之上,堡子雖然不大,只能容納三千左右的守軍,但因為地勢險要,堡內內置投石機,完全可以覆蓋整個江面,任何船隻想要沿沱江而上,都不得不強行攻下白馬渡堡塞才能安然無恙地通過。

一年以來,曾氏水師曾經兩次想強攻白馬渡,沿沱江而上,去抄呂氏北軍的糧道及後路,但數十條水師艦船在這裡都被擊傷擊沉,強渡上岸的士兵死傷慘重,大部都被趕下江中,溺斃無數,一連兩次失利之後,曾氏水師再也無力組織進攻,基本上被廢了。

而重創曾氏水師之後,呂逢春也將駐紮在白馬渡,八里集這邊的精銳大量調到正面戰場,只留下數千北軍,再輔以在當地強征而來的本地丁壯及投降的附軍共計一萬人鎮守。在呂逢春看來,這些人馬已經足夠保證沱江的安全,但隨著定州水師進入沱江,呂逢春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機,雖然圍攻諸城,進軍沈州都需要大量的人馬,但他仍然抽調數千精銳,由自己的兒子呂照庭親自統帥,前來支援白馬渡。

白馬渡守將呂嘉問,是呂氏本族人,幾天前他便得到通知,呂照庭將率五千精銳前來支援,這讓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說實話,面對著名震天下的定州軍,以手裡這支雜牌部隊,他還真是心下惴惴,雖然自己佔了天時地利,但定州軍戰無不勝的名聲仍然讓他感到有些不安,盛名之下無虛士,這支從平蠻戰爭中走下來的軍隊絕不是曾氏部眾能比擬的。

隨著天氣一天天轉暖,呂嘉問盼望援軍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強烈,他知道,天氣轉暖,凌訊過去,就代表著定州水師隨時可能出現在江面上。

呂嘉問每日都像望夫石一般,站在白馬山的寨子上,眺望著沈州方向。

三月十日,呂嘉問的癡心沒有感動上天,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呂照庭的援軍,而是江面上密密麻麻,綿延十數里的戰船,定州水師來了。

白馬塞,白馬渡上的警鐘敲響,呂嘉問從寨子狂奔向白馬渡,白馬渡受地形所限,無法布下更多的部隊,三千人已是極限,山上寨子裡的守軍只能在戰時處於觀望狀態,並隨時增援白馬渡。

鄭之元站在艦船上,皺眉看著白馬渡的地形,雖然從曾氏水軍那裡大致瞭解了這裡的地形,但真正到了這裡,卻發現比自己想像的情況更要惡劣。白馬渡的地形,便決定了他們只能從東側強行登陸,而想繞到西側的話,必然會遭到寨子裡遠程武器的打擊,只需要一次覆蓋設計,江面上的船就無法倖免。

而東面地方有限,第一次登陸最多能展開一千人的攻擊部隊,這支攻擊部隊不但要抗住對方的反登陸殂擊,更需要擴大戰場,為後續登陸部隊提供登陸場地和展開的空間,這困難極大,對方不僅有居高臨下的優勢,而且江岸之上淤地頗多,無遮無擋,極易受到敵人攻擊。

看到情勢如此惡劣,鄭之元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難怪曾氏水師雖然有必死之心,但仍然屢戰屢敗。

現在船隊之中不僅有定州水師,更有數十條徵集來的民船,載著曾氏一萬名士兵,原本打著讓這些曾氏士兵打頭陣的鄭之元登時改變了注意,先遣登陸戰注定是一場險惡無比的戰鬥,勝則自己可以順利打開局面,敗,這一次的攻擊就會無果而終,而且打頭陣的士兵撤回來的希望極其渺茫。

如此惡戰,寄希望於在北軍手下屢戰屢敗的曾氏軍隊之手,無疑是癡人說夢,必須讓自己的陸戰隊頂上去,只是這傷亡,只怕會讓鄧鵬統領跳腳了。

「之強」鄭之元喚道。

白馬渡堡寨,呂嘉問深知,能不能殂擊住敵人的攻擊,就在第一波攻擊之中,如果成功地將搶灘地敵人趕下江去,則萬事無憂,如此重要的環節,他也不放心有新附軍及那些拿起武器沒多久的丁壯們去完成,而是直接將白馬渡的一千五百北軍精銳召集了起來。

「將他們再一次趕下江去」堡寨之上,呂嘉問指著江面上密密麻麻,越來越近的船隻大聲道。

江中,鄭之元所在的旗艦發出信號,船隊在白馬渡投石機射程外拋下鐵錨,停泊下來,隨著旗號的變化,一艘艘船隻開始在船隊之中穿插,開始排成搶灘陣形。

旗艦之上的艦載投石機射出一發石彈,隨著石彈落在遠處的緩坡之上,石彈的射距就已被測出,而與此同時,白馬渡上的投石機也開始拖拽繩索,由於地形居高臨下,他們的石彈射程卻是可以直接打到江水之中。

鄭之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搶過鼓手手中的鼓槌,喝道:「進攻」高喊的同時,手裡的鼓槌重重地落在牛皮鼓面上。

「咚咚咚」

十艘搶攤的船隻陡地向前滑出,定州水師的艦船都採用底艙輪劃技術,船速極快,這第一波攻擊的船上載著一千餘名水師陸戰隊,兩百輛攜還著百發弩的戰車,還有少量的蠍子炮。鄭之強擔任突擊隊的指揮。

定州水師船隻的速度完全出乎了呂嘉問的意料之外,只一轉眼之間,船隻便向前突進了數十米,「放」他大聲喝道。

早就校準好了的投石機轟然作響,無數石彈劃出一道道弧線,從堡子**向江面,第一波射擊的效果卻是差強人意,對方船隻的速度太快,除了略微有些拖後的兩艘船各挨了數發石彈之外,其餘的居然安然無恙地繼續向前挺進。

幾枚石彈擊在船板之上,強大的衝擊力將船隻甲板直接擊穿,落下底艙之中,將踩輪觳的數名定州士兵擊倒,鮮血四濺開來。

另有一枚石彈卻是擊在船舷之上,炸開的木屑猶如利箭四處亂飛,幾名操板上操控船隻的士兵一聲不吭地便倒了下去,有的倒在甲板上,有的則直接掉到江中,一個浪花湧來,旋即無影無蹤。

船上準備登陸的陸戰隊此時卻無用武之地,只能將手裡的盾牌舉起,十數名盾牌環環相扣,一旦有石彈擊在盾面之上,可以最大限度地分散擊打的力量,當然,即便是這樣,彈著點下的士兵筋斷肌折也是避免不了的,這就要看各自的運氣了。

「近岸十米,射」呂嘉問大吼道。堡子裡的投石機都是靠人力拉動,一台投石機便要數十人拖拉,發射速度實在不盡如人意。

轟的一聲,又是數十發石彈飛出,這一次卻是全都命中目標。石彈落在船上,不怕他將船板直接擊穿,這樣打擊面反而有限,最怕的就是石彈在甲板上滾動,這樣造成的損失大多了,看到前面的船隻上慘叫聲連連,不時有士兵被擊得飛了起來,鄭之元心痛之極,手中的鼓槌卻不曾停下分毫。

近岸十米,一艘船隻被擊沉,船上的百多名士兵加上數十名水手,以及戰車,沉入到了江中。

「搜救」鄭之元鼓聲不停,吩咐道。十多隻小艇箭一般地向前射出,這種小艇船小速快,投石機基本上對他們毫無威脅力。

最前的一艘船上,鄭之強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握著戰刀,兩眼通紅,隨著船隻重重地擱在江面上,他大叫道:「登陸」

前面的數條船上陸戰隊士兵紛紛站了起來,一手提著盾牌,另一隻卻是挾著一塊塊的木板,從船上紛紛跳下,將將木板投在淤灘之上,此時,先上岸的反而更安全一些,因為第三波的投石正黑壓壓地從頭頂上落下。

鮮血飛濺,慘叫連連,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從船上縱身跳下,將手裡的木板投下,然後便大步地向前奔跑,在他們的身後,戰友推著戰車,沿著木板鋪出的通道,緊緊跟上。

此時,船上的艦載投石機開始向著白馬渡堡寨發射石彈,進行壓制射擊,定州投石機採用絞弦發射,發射速度卻是比對方快得多。此時,艦載投石機卻是已經可以將石彈直接射出堡子中了。

鄭之強率領的一千名突擊隊員率先登陸,向前突進數百步,對面堡子裡已是黑壓壓的湧出了北軍的身影,羽箭開始嗖嗖地射了下來。

「布車陣,布車陣」鄭之強嘶聲大喊道。戰車迅速被推了上來,布下一個縱深有二百步,寬約一百步的弧形車陣,中段突出,狀如新月,正是赫赫有名的新月陣。

「一品弓」鄭之強再一次下令,車陣之後,陸戰隊員取下背負的一品弓,彎弓搭箭,向上拋射,一品弓所使用的破甲箭犀利無比,對面的北軍開始出現在傷亡,但仗著地勢,北軍仍然如同潮水般地向著車陣湧來。

「百發弩」

嗡嗡之聲不絕於耳,飛蝗一般的短弩閃電般地射出,北軍雖然早就知道定州水師百發弩的厲害,前兩排士兵都是手執大盾,但要在高速奔跑之中,保持盾牌的緊密卻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無數的短弩從盾牌縫隙中鑽進去,從空中落下來,將衝鋒的隊形射出一段段的空白。

江中,第一批完成運送任傷的船隻開始一邊發射投石,一邊向後側方避讓,第二波的搶灘船隻已是蓄勢待發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登陸

一千五百名北軍精銳突前,一千名新附軍隨後,這已是呂嘉問能在這片緩坡上可能投入的最大兵力了,從搶灘登陸士兵的服飾,和悍不畏死,不顧一切撲上來的意志,呂嘉問已經知道,對方的統兵將領得自己一樣,都是將精銳突前,想要一舉奠定戰局。對方石彈的發射速度是己方的數倍,在這片緩坡上投放太多的兵力,極有可能遭到對方的遠程攻擊而損失慘重,但這個時候呂嘉問根本就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此時,堡子內的投石機要壓制對方的登陸船隻,無法對新月陣內的敵軍造成打擊,但對方的投石機卻可以肆無忌憚地攻擊自己的反擊部隊。

死亡的威脅會讓這些士兵意識到,只有與敵人攪到一起,才會有效地遏止對方的遠程打擊,為了活命而瘋狂前進的他們將會硬生生地將敵人擠到江裡去。至於為止會傳出多少代價,此刻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開戰之初,白馬山上的寨子已開始向下面增援,自己這裡損失的人,那裡很快就能給自己補上。

呂嘉問的策略是相當成功的,死亡的威脅極大的激發了手下士兵的戰鬥慾望,往前還有可能活下來,只消將面前的敵人砍死或擠下江去,而停留在原地,則會遭到敵人遠程武器的毀滅性打擊,這等緩坡之上,石彈落下,即使沒有直接命中,向下翻滾的這些數十斤重的石彈也足以碾出一條血胡同來。

轟隆隆聲中,最前排的敵人幾乎是合身撲到在戰車之上,戰車最前端突出的鐵矛直接捅穿了盾牌,士兵被身後的同伴擠壓,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撲,將自己也串到了鐵矛之上,被釘在戰車之上的屍體鮮血沽沽流出,頃刻之間,新月陣前,已是血流成河。

長矛不停地捅出,收回,再捅出,再收回,戰車之後,陸戰隊的士兵幾乎是機械性地作出動作,戰車前的屍體很快便層層疊疊地碼了起來,愈來愈高,而敵人仍舊瘋狂地嗥叫著,從高高的屍山之上躍起,悍不畏死地撲向前面的死亡地帶。

新月車陣開始扭曲,變形,被擠壓得不成形狀,終於,第一個敵人撲進了車陣,雖然立即便被斬殺,但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第一百個,新月車陣被突破,敵人衝了進來,與陸戰隊攪到了一起。

鄭之強棄矛,扔掉手中的鐵盾,一手拔出腰刀,一手從靴筒中抽出陸戰隊員配製的全鋼匕首,大吼道:「背水一戰,不勝則死,殺」

搶灘登陸的陸戰隊員知道,在他們身後不到兩百步,便是水流湍急的沱江,他們無路可退,被逼入江中是死路一條,而且會讓自己的死亡顯得毫無意義,而釘在原地,守住這兩百步的距離,才能讓身後的援軍源源不絕地前來增援自己,哪怕先鋒死光死絕,但只要堅守到後續部隊登陸,那就代表著勝利,代表著他們死得其所了。

與鄭之強一樣,所有的陸戰隊員們在一瞬間全部扔掉了手中此時已成累贅的長矛和盾牌,拔出了腰刀和匕首,狂喊道:「背水一戰,不勝則死」猱身而上,與敵人搏殺在一起。

兩群殺紅了眼的士兵此時已不類與人,說他們是受傷的野獸更恰當一些,身著蒼青色服裝的定州水師陸戰隊此時已急劇減員到不足五百人,但仍然釘在原地,牢牢地守著兩百步的灘地。

呂嘉問瞪著眼看到那一團蒼青色,瞬間有些失神,恍惚之中,那些蒼青色的定州士兵在他眼中,彷彿便是一條青色的荒蠻凶獸,在自己優勢兵力的包圍之下,不進反退,凶悍異常,呂嘉問還是第一次看到士兵在作戰之時丟掉手中防護的盾牌,一招一式全是搏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只關心自己能不能幹掉對手的傢伙。

他再一次地投入了一千人,此時他先期投入的二千五百名士兵已折損近一半了。

鄭之強和他的部下能堅守到現在,與定州兵一貫的強橫殺狠,天下捨我其誰的霸氣相關之外,他們精良的裝備也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陸戰隊配備著最好的武器,五千水師陸戰隊的配備幾可以與定州為數不多的特戰隊相比美,全身的鐵盔鐵甲,上等鑌鐵打造的腰刀,全剛製作的,開有深槽的匕首。

特別是這種開槽的全鋼匕首,根本視對手的鐵甲如無物,一刀下去,立刻破甲而入,隨著匕首的拔出,一道血線便標了出來,即便受傷的士兵用力地摀住傷口,血仍以恐怖的速度不可抑止地噴將出來,將其瞬間染面一個血人。即便一時僥倖,沒有被當場殺死,片刻之後,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殺,殺,殺」鄭之強狂叫著,全身上下濺滿了血跡,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兇猛異常的他居然向前殺進了數十步,硬生生地將擠得滿滿當當地敵人捅出了一個缺口。

即便水師陸戰隊的士兵再英勇,也擋不住敵人源源不絕地撲上來,當鄭之強眼中看到緩坡頂端又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敵人時,也是臉上變色,「媽**,老子今天要死在這裡了」他在心裡狂叫道。

比一批戰船冒著投石機的攻擊靠上了灘地,愈千名水師陸隊和更多的曾氏軍隊撲了上來。看到第二批敵軍登陸,而那兩百步的灘地仍然牢牢地掌控在對方手中,呂嘉問臉色慘白,一把抓起身旁的大刀,舞刀大喊道:「衝上去,將他們趕下江支。」白馬堡中的守軍在呂嘉問的帶領下傾巢而出。

與此同時,江中的鄭之元也在大聲下令:「全軍越錨,抵近射擊,全軍搶灘」

第二批上岸的士兵隨身攜帶著十數架蠍子炮,迅速地在江灘上架起這些射速奇快地弩炮,十多斤重的石彈雨點一般地打向正從緩坡上逼近江灘的援軍。江面上,船隻已放棄了對白馬堡投石機的壓制射擊,而是一邊冒著石彈前進,一邊不停地將八牛弩,投石機的火力投向緩坡,將其完全變成了一片死亡地帶,凡是踏進這一區域的,不是被八牛弩釘在地上,就是被從天而降的石彈砸得筋斷骨折。

已經單薄得一捅就透的鄭之強先遣部隊終於鬆了一口氣,後續的援軍越過他們,衝進了敵人之中,霎眼之間,已將對方殺得步步後退。

一口氣鬆了下來的鄭之強立即覺得筋酸骨軟,雙手發麻,兩腿一軟之下,已是一屁股坐在血泊之中,只覺得全身無力,剛剛還舞得虎虎生風的腰刀此刻卻彷彿又千斤之重,莫說舉起,便連移動一下也是艱難無比。

兩名士兵挾著他向後退去,與此同時,殘存下來的不到四百人的搶灘部隊都被後援救到了身後的江灘上,全身無力地他們躺倒在冰冷的灘涂地上,看到戰友一步一步搶上緩坡,灘頭陣地慢慢被擴大,都是得意地大笑起來,雖然一笑之下,牽扯得渾身上下都是一片酸疼,但他們仍然忍不住要笑。

鄭之強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張大了嘴,便像一隻離了水的魚兒般,拚命呼吸在新鮮的空氣,此時,踏上岸來的鄭之元走到他身邊,微笑地看著他,用靴尖輕輕地踢了他一下,「好樣的,不愧是我們鄭家的種,沒丟你哥哥的臉,幹得好」

鄭之強沒力氣起身,卻高高地舉起手臂,豎起大拇指,向著自己比比。

「說你胖,你就喘起來了」鄭之元失笑,轉頭看著緩坡,自己的士兵已經攻上了坡頂了。

呂嘉問雙眼發直,看著被趕鴨子一般驅趕回來的自己的士兵,突然之間暴怒起來,揮刀連斬幾名從自己身邊逃走的士兵,「殺回去,不許跑」

「將軍」身邊幾名親兵大叫道:「將軍,頂不住了,撤回堡子去固守吧」

「放屁」呂嘉問大吼道:「丟了灘頭,憑這個小堡子,守個屁,給我殺回去」正嘶聲狂喊,一發蠍子炮飛來,將他身邊一名親兵的頭當即給砸成了西瓜,腦漿血液白的紅的,噴了呂嘉問一身一臉,卻是定州兵將這些易於搬動的蠍子弩給架設到了坡頂,正在對狂奔而逃的北軍投射,幾名親兵發一聲喊,幾個人架住如瘋似癲的呂嘉問,如飛般地跑向白馬堡。

白馬寨而來的援軍還來不及投入使用,灘頭便已失守,落入定州軍手中,只能無奈地隨著呂嘉問一起縮回到白馬堡,使寨子中仍然保持著近三千人的兵力。

鄭之元的戰靴踏上了緩坡頂端,看著離他數百步之遙的白馬堡,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灘頭易手,便意味著白馬渡已經落到自己手,憑這小小的堡子,豈能阻住自己的腳步。

「整軍,一個時辰之後,強攻白馬堡」鄭之元下令道,這灘頭一戰,水師陸戰隊損失極大,先期上岸的一千陸戰隊損失近七百人,而餘下的三百人幾乎個個帶傷,短期之內,將失去戰力,而自己統共不過三千人的水師陸戰隊,一戰而去三分之一,想必鄧鵬統領一定會肉疼的幾天吃不下飯的,但在鄭之元看來,這些犧牲完全是值得的,拿下白馬渡,八里集便幾乎失去了作用,自己完全可以從容不迫地水陸兩面夾攻他。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破堡

白馬渡堡寨,與其說他是一個要寨,不如說他更像一個兵營更恰當,因為白馬渡本身地勢的險要,攻擊的敵軍大都在江灘之上便被擊敗,它修建的並不是如何堅固,因為緊靠白馬山,取木方便,整個堡寨的主體建築全部都是木質構成,碗口粗細的樹幹被豎了起來,中間以橫木釘牢,便成了一排柵欄,兩排柵欄之間相隔約兩步之遠,中間填上河沙石塊,外面再塗上亂泥,便成了一道簡易版的城牆。巨大的投石機便安放在這道城牆之後。

要塞之內,也稀稀落落地修建了幾坐哨樓,上置八牛弩等遠攻利器,但總體而言,這座堡塞的設計者就從來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搶灘成功,攻到寨子面前,這些前置的投石機現在簡直就成了對方的靶子,瘋狂湧入白馬堡塞的守軍幾近三千人,將整座寨子塞得滿滿當當。

呂嘉問登上了寨子的最高處,此時的他已冷靜了下來,望著江灘之上,至少有不下萬人的敵軍正湧上岸來,而緩坡之上,先期攻上來的敵軍則正在整頓隊形,傷者被迅速地抬了下去,讓呂嘉問感到心驚肉跳的是,敵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極快地速度地組裝起了十數架投石機來。

投石機這種東西呂嘉問並不陌生,但北軍的投石機一旦被安裝好,基本就不能移動,最多調整一下射擊的角度和方位,而眼下,定州方面顯然已經大幅度改裝了這種攻城利器,使其能迅速地拆卸和安裝。剛剛在兩方的投石機對射之中,呂嘉問便已發現,對方的射擊速度要遠遠高於自己這方。

白馬堡塞絕不可能守得住,恢復了冷靜的呂嘉問立即判斷出了眼下的局勢,目前只有一條路,就是撤往白馬山,依托山勢的險峻,步步設防,拖住並消耗敵軍,等待呂照庭的援軍趕到,只有呂照庭的帶領的北軍精銳趕到了,自己才有可能反擊,才有可能重奪白馬堡,並將敵人趕下河去。

但眼下,必須要有人固守白馬堡,掩護主力撤往白馬山,否則大家一哄而散,敵人乘勢趕來,不用敵人打,自己軍隊便率先會崩潰。

「劉源」呂嘉問伸手招來一名將領。

緩坡之上,曾氏軍隊已整好隊形,在他們的前面,十數架剛剛組建好的投石機已作好了發射的準備,數十台便於移動的蠍子炮也排放得整整齊齊,只等鄭之元一聲令下,便將發動攻擊。

「曾新將軍」鄭之元招來了曾氏這一次的統兵將領。

「鄭將軍」曾新是曾氏家族一位旁支子弟,一向有勇武之名。

「這一次的攻擊,我們將提供火力掩護,而攻堅的任務就要靠你們了,你也看到,搶灘登陸作戰,我的士兵損失太大,急需修整」鄭之元客氣地道。

「鄭將軍放心,包在我們身上。」曾新躍躍欲試,剛剛的搶灘登陸戰看得他驚心動魄,雖然他年紀不大,但也算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了,但像今天這種烈度的戰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的部隊,處在先前的位置上,只怕已經崩潰,被敵人趕鴨子一般趕下沱江了。

「白馬堡以及白馬上的寨子,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打下,我們兵出沱江的消息想必瞞不了敵人,如果呂逢春不是那麼自大的話,他一定會派援軍到來,我們只有越早拿下這裡,才有更多的時間來收拾援軍,否則就麻煩了。」

鄭之元盯著曾新,鄭重地道。

曾新點點頭,「攻擊白馬堡難度不大,這個寨子規模不大,而且極其簡陋,但白馬山上的寨子可能便要困難一些」

兩人正說著,白馬堡卻突然出現了情況,寨子後方,一隊隊人馬湧出,向著白馬上狂奔而去。

「對方大將聰明的很,想撤到山上去,利用險峻的山勢來對抗我們,發動攻擊」鄭之元大聲道。

投石機轟然作響,一發發數十斤重的石彈騰空而起,擊向對面的寨牆,而數十台蠍子炮則將十來斤重的小石彈雨點般的砸向寨子內。

數十斤重的石彈砸在單薄的城牆之上,引起陣陣搖晃,十數發後,轟然聲中,一段數十丈長的寨牆便倒了下來,曾新指揮的曾氏軍隊發一聲喊,越過投石機,向著缺口蜂湧而去。與此同時,投石機卻又轉移了目標,轟向另一段寨牆。

鄭之元目不轉睛地盯著進攻的隊伍,此時,他要的就是時間。

白馬堡裡突然出現了讓鄭之元也大感意外的情況,一支白旗出現在堡子裡,左右搖晃,旋即,堡子的大門也洞開,一群出現在攻擊士兵眼中的敵人居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正準備大幹一場的曾新也謂之愕然,狂奔中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放緩腳步,轉頭看向他們的主將。而曾新,此時卻也正將目光轉向身後。

「日」鄭之元痛罵了一聲,曾新倒底還是戰場初哥,這個時候你猶豫什麼,不知道老子要的就是時間嗎,看樣子一定是北軍守將率主力逃竄上山,留下來的不是新附軍就是強拉的壯丁,毫無抵抗意志可言,北軍一走,這些留下來當炮灰的人立刻投降,趕緊衝過去,越過堡子,還有可能截住部分逃竄的北軍主力。

「衝過去,衝過去」鄭之元身邊的旗手拚命地向著曾新打著旗號,而鄭之元更是邁開大步,率領著自己的親衛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去。

劉源毫無心理壓力的投降了,他本來是白馬渡本地豪強,北軍打來,家大業大的他不想背井離鄉,便投降了北軍,而北軍也看中了他在本地的影響力,將他招攬入軍,封了一個參將的職位,統率著在本地征來的壯丁協防白馬渡。如今曾氏打了回來,而且一舉搶灘成功,眼見著白馬渡又將落回到曾氏手中,而呂嘉問不加考慮地便將他留下充作炮灰,抵擋如狼似虎的敵人,不甘的他乾脆利落地再一次投降,他深信,不論是北軍也好,還是曾氏也好,都不能忽視他在本地的影響力,他是一個有用的人。

堡子裡的軍隊放下了武器,雙手抱頭跪在地上,曾新在鄭之元的吩咐之下,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風一般地捲過堡子,從堡子的後門銜尾急追逃竄的呂嘉問。

還沒跑多遠的呂嘉問聽到了身後如雷的吶喊聲,回頭看時,黑壓壓的敵軍也出現在視野之中,距他們只不過里許之遙,大驚之下,馬上明白劉源這個牆頭草又獻堡投降了。

「**母親的」呂嘉問破口大罵,心道有朝一日老子定然將你的頭割下來當夜壺,但這是後話,眼下的情形卻是敵人已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如果就這樣下去,自己即便逃上山,敵人也跟著追了上來,不但自己跑不脫,還要連累山上的寨子。

「來人,馬上阻止部隊,就地反擊至少阻擋半個時辰以上」呂嘉問只能派了一員偏將率領數百人就地駐防,掩護大部隊逃竄。

鄭之元的戰靴踏入白馬堡,凝視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劉源,饒有興味地問道:「你叫什麼?」

「小人叫劉源。」

「你是本地人?」鄭之元問道。

「將軍法眼如炬,小人正是本地人,北軍打來,曾大帥兵馬大敗而去,小人為保鄉梓不受北軍塗毒,迫於無奈投降北軍,與之虛以委蛇,今天終於盼來王師,解民於倒懸之中,小人不甚感激,當舉義旗,響應王師。」劉源抬起頭,義正辭嚴,眼角帶淚,一片沉痛之色又夾雜著無限的歡喜之色。

鄭之元哈哈大笑起來,劉源的表演在他看來實在是太過於拙劣,心裡也著實瞧不起這等牆頭草,但劉源本地豪強的身份卻又由不得他不重視,大帥和統領的囑咐言猶在耳,不敢或忘,進攻沱江兩岸,拖住北軍主力,同時又要盡可能擴大定州在這地區的影響力,佔據足夠的地盤,以便定州擊敗北軍之後,能順利吞併曾氏。而劉源這樣識時務又在本地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本土豪強,雖然沒有什麼脊樑骨,但卻正是眼下他用得著的人。

「有一點你要搞清楚了,我可不是曾大帥的部將,本將來自定州,是定州李大帥手下參將,李大帥你知道麼?我家李大帥應曾大帥之請,出兵援助曾帥。」鄭之元微笑著道。

劉源的確聰明,一聽鄭之元的話,眼睛眨巴了幾下,立即便是一臉驚喜之狀,「天啊,原來是三年擊敗強大蠻族的李大帥的軍隊,難怪以白馬渡之天險,也難擋貴軍一擊,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李大帥乃天上武曲星下凡,小人即便偏處窮鄉僻壤,也知李大帥威名,能為李大帥效勞,是小人的福分。」言辭之中,曾大帥已被他拋到了九宵雲外。

「你很好,本將很欣賞你,你先去安撫你的這些士兵吧,晚些時候,本將會召見你的。」鄭之元淡淡地道。

劉源又重重地叩了一個頭,這才屁顛顛地爬起來,卻召集他的軍隊訓話了。

看著他的背影,鄭之元搖搖頭,「水之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也只有這樣了,但凡用得著的人,都要物盡其用。至於以後,自然另外有人來擦屁股的,那就不干自己的事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火燒白馬山

即使呂嘉問一路設防,但這種添油式的打法卻很難遏止戰意更高的對方軍隊,曾氏軍隊目睹了江灘之上的血戰,震憾之餘,深藏於骨子裡的男人的血性被完全地激發了出來,佔據著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即便地形極端不利,但仍然前赴後繼,一波又一波地踏著同伴的屍體和鮮血一路仰攻向上,在呂嘉問到達白馬山寨子中,剛剛關好寨門時,曾新指揮的軍隊也衝到了寨子跟前。

一場攻防血戰隨即展開。

山上的寨子比白馬堡要堅固得多,大多採用巨石與大木混築,而且山勢險峻,曾新一次只能展開兩百人左右進行強攻,如此打法,在寨子裡有充足的守軍時,根本無法可施,雙方的傷亡比率根本無法相比。

一連進行了數次強攻,損失數百人手時,曾新終於一臉沮喪地停止了這種無謂的犧牲,在鄭之元踏上山頂的時候,曾新頹喪的表情難以掩蓋。

「鄭將軍,我盡力了,我的士兵也不畏犧牲,但這種打法,實在是死得沒有任何價值」曾新垂頭喪氣地道。

鄭之元打量著這座聳立在白馬山上的寨子,眉頭微微皺起,顯然,心裡也有些犯難。

「大哥,讓我們去試一下?」鄭之強躍躍欲試。

鄭之元哼了一聲,「你以為自己比曾將軍強麼?曾將軍想盡辦法都打不下來,你上去就行?一樣白白地折損士兵。」

鄭之強滿臉的不服氣,曾新臉上卻充滿了感激,鄭之強的話無意之間便是在指責曾軍的戰鬥力,但鄭之元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他心中開解不少,這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情形實在太過於惡劣了。

著著鄭之強不服氣的面孔,鄭之元募地想起一事,眼中不由一亮:「之強,還記得連山島一戰麼?」

「連山島?」鄭之強莫名其妙,「那跟現在戰事有什麼關係?」

鄭之元嘿嘿一笑,「你忘了自己差點就被烤成乳豬了,要不是我及時趕了回來,你只怕都被烤得香噴噴的了」

鄭之強咧咧嘴,破口大罵道:「龜兒子鍾祥,等老子逮著他,一定將他裝在蒸籠中,讓他也嘗嘗味道,不對,大哥,你的意思是?」

鄭之元嘿嘿一笑,「當初鍾祥的那一招,我們不妨也試試,當初在連山島,你駐守的稜堡那可是全部由巨石搭建,比眼前這座寨子可堅固多了」

鄭之強一下子跳了起來:「對啊對啊,烤乳豬,烤乳豬」

曾新聽得莫名其妙,但看到鄭之元的神情,便知對方一定有了破敵妙策,當下也振奮起來,「鄭之將,有何妙計能破眼前之敵?」

鄭之元笑著將當初連山島一役講與曾新,講到情勢緊張之處,曾新也是冷汗直流,當時情形,當真是千鈞一髮了。

呂嘉問狼狽萬狀地退回到山頂寨子,驚魂未定地他盤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實力,足足還有近四千士兵,而且寨子中儲備充足,憑藉著有利的地形,堅守到呂照庭援軍來臨應當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一邊打退了曾新的兩次攻擊,呂嘉問心神大定,寨子中的守軍也逐漸從驚慌之中恢復了平靜,他們也看到了在如此地形之下,敵軍幾乎無法依仗人數優勢進行圍攻,而且敵人遠程武器再凶,面對這種巨石巨木建造的堅固堡壘,破壞力也有限的很。

「呂將軍,那些穿蒼青色衣服的定州兵也上來了」一名校尉上前稟報,對於這些定州兵,呂嘉問是心有餘悸,當時如果追著自己屁股打上來的是這些士兵,自己能不能回到寨子還真是難說得緊。

「他們在幹什麼,是不是在準備攻打寨子?」呂嘉問問道。

校尉搖搖頭,「他們什麼也沒有干」

呂嘉問大奇,難道些人爬上來就是為了看看白馬山的風景麼?爬到塞子頂端,看著寨子下的敵軍。

敵人似乎已暫時放棄了進攻的打算,正從山下將投石機部件吃力地搬上來,便開始迅速地組裝,除了正面警戒著寨子裡的那些戰力超強的身著蒼青色服飾的定州兵,曾氏軍隊都散佈在白馬山四周,正用腰刀,斧頭砍伐著樹木,切削著荊棘。

「他們想幹什麼?」呂嘉問駭然看著關前的投石機被組裝得越來越多,似乎敵軍將艦載投石機都卸下來後搬了上來,「難道他們想用石彈將整個寨子填平麼?」想想也覺得可笑,投石機可以搬上來,但需要的石彈也能大量運上來?想要填平整個寨子,那得多少石彈?

「小心戒備,讓士兵們注意對方的遠程打擊」呂嘉問道。

一架投石機試射了一發石彈,石彈射程顯然遠遠超過了寨子所在的位置,從寨子頭上尖嘯著掠了過去,看著這次有些離譜的試射,呂嘉問心中突然充滿了不安。

「將軍,石彈重,木柴輕,這個發射距離應當差不多了」一名投石機操作員向鄭之元回稟道。

「好,準備攻擊」鄭之元滿意地下令。

一捆捆木柴被放置上了投石機,旁邊立刻有士兵將一些油脂淋在了柴上,一聲令下,數十捆木柴騰空而起,飛向寨子,與此同時,定州水師陸戰隊的士兵中,有數十名射手將早已點燃的火箭射出,火箭在天空中追上柴捆,騰地一聲,柴捆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轟隆一聲,柴捆落在寨子裡,四散濺落,不等呂嘉問反應過來,第二批燃燒著的柴捆又呼嘯著落了下來,火勢立即更大。

呂嘉問這才明白對方想幹什麼,看著那些螞蟻般在砍著柴的曾氏士兵,呂嘉問頭皮發麻,大叫道:「第一翼滅火,第二翼,開門,突擊對方的投石機」

呂嘉問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更絕的是,對面在連著投射了三輪燃燒的柴捆之後,突然換成了石彈,密集地砸向寨子裡,剛剛從躲避處跑處來救火的北軍立即便遭到了毀滅性打擊,成片成片地被砸倒在地,石彈落地後彈起,只消挨著碰著,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兩輪石彈,立刻將出來救火的士兵都逼回到石彈打不著的死角之地,眼睜睜地看著火勢開始漫延。

外面又開始投射柴捆。

打開堡寨門出來逆襲的北軍第二翼迎頭碰上的便是鄭之強的水師陸戰隊,狹窄的地形,雙方都無法展開太多的兵法,這個時候,就更依靠士兵個人的戰鬥力了,而在這個方面,定州士兵卻佔了太多的優勢,此時,無所事事的曾新也掄起大刀,加入到了阻擊對方的行列之中,與鄭之強並肩而立,兩人鋼刀飛舞,擋者披糜。

第二翼崩潰的極快,他們不但在前面要承受定州水師陸戰隊的強力打擊,還要忍受對方身後蠍子炮雨點般的打擊,以及一部曾氏軍隊弓弩的洗禮。

火勢越來越大,此時,整個寨子裡已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而在關外,更多的柴捆還在被源源不絕地投射進來,呂嘉問泥雕木塑般地立於堡寨頂上,想不到,自認為堅固的白馬寨失陷的這麼快。看著被燒成火人的士兵在火中狂喊嘶吼,呂嘉問痛苦地下令道:「開門,突擊,能突出去多少就算多少吧」

當整個寨子陷入到火海之中時,曾氏軍隊重整隊列,一列列的弓手,弩手,作好了發射的準備,而蠍子炮也對準了寨子前那面積不大的空地。在弓手弩手的前邊,一隊隊的長矛手緊緊地握著長矛,組成了一座矛林。

寨門打開,被燒得無處可逃的北軍嘶叫著奔出來,寨牆之上,有些著火的士兵等不及從踴擠的寨門中奔出,直接從牆上跳下,大都跌得頭破血流,筋斷骨折,動彈不得,在大火中嘶聲慘叫,直到聲音慢慢低去。

「射」

絲毫沒有感情色彩的命令一聲聲響起,如雨般的箭,弩,蠍子炮,完全覆蓋了那一片空地,將從寨子裡奔出來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射倒,砸翻在地上,不到一柱香時間,空地之上已重重疊疊地堆滿了屍體。

鄭之元沒有看城門口,他抬頭看著陷入火海之中的堡寨之頂,那裡站著一個人,那是敵人的統兵將領,從劉源那裡知道,這人叫呂嘉問,此刻,他全身上下都已著火,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火人,但他仍然屹立在堡寨頂端。

鄭之元摘下頭盔,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管雙方立場如何,這樣的對手總是值得尊敬的。

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肉香,雖然從早上一直熬戰到現在,士兵們根本沒有時間吃飯,但他們卻沒有絲毫的食慾,反而有不少士兵蹲在地上不停地乾嘔,堡子裡近四千守軍全都陣亡,不是被燒死,就是被射死砸死,他們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剛剛從火海之中逃出,便迎面撞上了箭雨石雹。

「收拾戰場,埋鍋,造飯」鄭之元面無表情,大聲地下達著命令,他的眼光,已越過白馬山,對方的援軍應當已經要來了,殲滅了他,再拿下八里集,沱江之上再無可以擋住定州水師的力量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游擊隊與百日宴

一天之後,急如星火趕來支援白馬渡的呂照庭在白馬山中伏,鄭之元大膽地將絕大部分水兵也派上了岸,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給了猝不及防的呂照庭重重一擊,呂照庭部大潰而逃。旋即,鄭之元水陸分進,進攻八里集,八里集守軍知悉白馬渡失守,呂照庭兵敗,當即棄關而去,自此,扼守沱江天險的白馬渡與八里集落入曾李聯軍之手,沱江門戶大開,定州小型戰船源源不絕地沿江而上。

久攻諸城不下的呂逢春聞訊大驚,當即撤圍,準備回兵,但在撤軍路上,便知悉大軍回師的重要通道泉城被曾李聯軍攻下,後路被斷,呂逢春數萬大軍隨即被堵截在了深州,欲歸無路。

泉城,這裡是鄭之元所屬水師的終點,打到這裡,已完成了定州交給他的任務,曾氏軍隊已完全接管了泉城防務,更多的曾氏軍隊正從水路向這裡集結,準備進攻另一個軍事要地應城,徹底斷絕呂逢春北軍北逃和希望。就在曾氏歡天喜地地集結兵員的時候,沱江之上,鄭之元的坐艦之中,三十名水師陸戰隊的雲麾校尉正集結在一起。

「諸位,水師至此在沱江上的作戰任務也基本完成,剩下的便只是支援作戰,運送物資了,而完成餘下的任務,就要靠你們這些從數千陸戰隊中選出來的精英」鄭之元的眼神掃過每一名隊員。

「水師陸戰隊是定州軍隊中的精英,整個定州擁兵十萬,五千水師陸戰隊員無疑是這十萬士兵之中的佼佼者,而你們,更是這五千精英之中的精英。」

三十名隊員激動的臉通紅,能被選中站在這裡,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榮耀了。「願為大帥效死」三十人低沉的聲音在船艙中響起,沒有高聲吶喊,但卻顯得更加肅穆莊重。

「沈州,順州,此刻都是戰區,敵我雙方勢力,犬牙交錯,更有不少匪盜,乘火打劫,可以說,這兩個地方,現在是危機四伏,身處這兩個地方,如果沒有大軍傍身,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你們怕嗎?」鄭之元問道。

「不怕」陸戰隊員們眼中閃過怒色,他們認為這個詞是對他們的侮辱。

「你們每個人只能統帶十名隊員進入戰區,分赴給你們指定的地區。你們要完成的任務,不是光靠勇敢就能完成的,更需要你們用腦子,用智慧來完成。」鄭之元站了起來,從一排排隊員面前走過,打量著一張張堅毅的面孔。

「將來我們踏上這一片土地的時候,你如果有一百人的隊伍了,你就是鷹揚校尉果長,你有一千人的隊伍,那你就是振武校尉翼長。」鄭之員道。「總之,你能拉起多少人來,你就能得到相應的職位,當然,我看到的應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而不是一群流民匪賊。」

「將軍,如果我有三千人五千人呢?」一名隊員大聲道。

鄭之員放聲大笑,「那你就是參將營長了,不過我也只不是一個參將,你這個職位我可沒權批,需要得到大帥的批復,不過你要真能拉起這樣一支隊伍來,難道大帥會吝於一個參將職位麼,你已經證明了你完全勝任這個位置。」

隊伍中傳來一陣輕鬆的笑聲。

鄭之元臉色轉為嚴肅道:「各位,我們派你們下去,不僅要拉起隊伍,更要佔領地盤,而且要消化這些地盤,要讓這些地方的鄉紳也好,百姓也罷,只知李帥而忘記曾帥,這就是考驗你們的能力和智慧了,這也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完成的任務。當你們有能力完全佔據一個地方時,我們會為你派來相應的文職人員協助你治理地方。」

「在此期前,我們水師唯一能為你們提供的幫助是,可以定期為你們提供一些武器,當然,這還要瞞過曾氏方面的耳目,不過,統計調查司和軍情司的諜探將會為你們提供一些幫助。各位,祝你們好運。」鄭之無員道。

三十名隊員鞠身行了一禮,轉身出了船艙。

是夜,脫下定州軍服的這些漢子們被一艘艘小船載著,悄悄地沿著沱江,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定州,鎮西候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連府外馳道邊的大樹上,都披滿了紅綢,候府外的廣場上,從早上起,便有各色表演隊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卯著勁相互較量著,人山人海的觀眾不同爆發出陣陣的叫好聲,與烽煙四起的中原大地來說,這裡,完全是一片世外桃源。

城中,百姓們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整個定州城,一片喜氣洋洋,雖然今天不是什麼節日,但卻是另外一個重要的日子,李大帥的長公子李安民,今天滿百日。鎮西候府大宴賓客,以賀長公子。

在上林裡修養數月之後,身體恢復良好的大帥如夫人霽月不是回到她的故居桃花小築,而是被直接接到了鎮西候府,李清要在這裡慶祝他的長子滿百日。

對於定州所有官員來說,李清的這個決定可謂意味深長,普通老百姓想不了那麼多,李帥為他們打敗了蠻族,給他們帶來了安定祥和的幸福生活,他們感激並衷心地擁戴這位英明的領袖,自發地組織起來為長公子慶賀百晶宴,但在官員們看來,李清在鎮西候府舉辦百日宴,這裡面卻意味著更多的信息,是不是大帥已決定了什麼了?

眾人拿捏不定,李清從來都不是一個能讓下屬摸得準心思的上司,更何況,此時在鎮西候府,大帥的元配夫人,大楚公主傾城也已快要臨盆,如果產下嫡子,到那時,只怕情況就要更複雜了。

尚海波憂心忡忡,路一鳴淡然處之,其它官員心中游移不定,但不管大帥怎麼想,眼下長公子的百是宴眾人肯定是要參加的,在這些官員之中,一個人心中是無比歡喜的,那就是上林裡都護駱道明。霽月夫人在上林裡休養了數月,這之間,他可是付出了無數的心血,而他也深知,自己這便算是與長公子結下了一段香火緣份,如果一切順利,自己的仕途在今後將一帆豐順,甚至可以延續數十年的輝煌。

鎮西候府中,大院中擺下數十桌宴席,能夠坐到院中這些正席上的,當然非富即貴,都是定州並即兩個都護府的頭面人物,便是關興龍燕南飛也千里迢迢從西都護府派遣專人送來了禮物,更不消說這些左近的人物了。

眾人都是興高采烈,特別是來自三州商業協會的頭面人物,在以往,他們的商人身份是難登大雅之堂的,但自從李清放主之後,商人的地位急劇提高,他們不但為李清治下的三州製造大量的軍用品,提供大量的稅賦,更是利用他們的商業網絡,為定州攫取大量的資源,與之相適應的是,他們在三州的話語權也一年比一年增大,而這裡面的代表人物則是以靜安龍四海為最,如今的他,已經是三州商業總會的頭腦之一了,自從被李清訓斥警戒了一番之後,龍四海算是洗心革面,現在的他牢牢地抱定著李清告訴他的一句話,有錢大家賺才是硬道理。這不僅為他贏得了極大的聲譽和相應的地位,而且讓他的財富較之以前有了更大幅度的增加。

龍四海坐在最靠近正廳的一張桌子上,當然,現在的他是不會奢望能坐到正廳裡去的,正廳裡,那都是三州的首腦人物,尚海波,路一鳴,許雲峰,呂大臨,揭偉,楊一刀,駱道明,伯顏,肅順,每一個都是過去或者現在大名鼎鼎,呼風喚雨的角色。而定州的另幾員大將如過山風,鄧鵬,姜奎,田豐等人因為正陷身戰事,或者正準備作戰,都是只能派出貼身親隨送出禮物,人卻是來不了。

但龍四海相信,總有一天,自己也能夠擠身正廳之中,即使自己進不了,自己的兒子嘯天也一定會有資格坐到正廳中去,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比自己坐得更遠一些的兒子,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為了這一天,他不惜代價地支持大帥的事業。

李清懷中抱著剛滿百日的長子安民,滿臉笑容地坐在上首,而傾城雖然挺著大肚子,但也陪坐在一側,另一邊,則是坐著安民的母親,霽月。

李清心中歡喜,初為人父,而這個人身上流動著自己的血脈,這讓莫名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心中添了一絲溫暖,更多了一份牽掛。將安民放在桌子之上,雖然剛滿百日,但安民卻顯得異常膽大,沒有被眾多陌生的面孔嚇著,反而瞪豐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好奇地看著眾人,眾人自然少不了一翻奉承。

李清大笑道:「各位,可不能光用嘴恭喜,今天我可是準備要收紅包的。」

尚海波笑著站起,「大帥,老尚可是窮酸一個,兜裡沒有銀子,卻只為大公子準備了一本書。」從懷裡摸索出一本翻得頗舊的論語,放在安民的襁褓之旁,李清不滿地道:「我說老尚,你好歹也是我的軍師,一本書你也拿得出手。」伸手拿起論語,隨手翻看,卻見你們寫滿了註釋,顯然是尚海波平日閱讀之時,添加上去的。李清不太懂這些,但出身士林大家的霽月可知道這本書中定然凝聚了尚海波無數的心血,當下站了起來,恭敬地向尚海波行了一禮,「霽月多謝尚先生的厚愛。」

尚海波笑著坦然受了這一禮,霽月只是李清的如夫人,以他如今在定州的地位,自然是受得起這一禮的。

李清一笑了之。

與尚海波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路一鳴,卻是準備了一支上好的狼豪,但與之相配的另一件禮物卻貴重的很,卻是一方古硯,瞧那模樣,定然是身價不凡了。

呂大臨和楊一刀是武人,兩人準備的卻都是一柄短刀,不過楊一刀的略顯普通,呂大臨的卻是鑲金嵌玉,名貴得很。

眾人將禮物一一擺在桌上,五花八門,但卻無一不是用了大心思的,這些人身份不同,自然不會當真如李清所言,每人遞上一疊厚厚的銀票。

「大帥,我們都送了公子禮物,卻不知大帥給長公子準備了什麼?」駱道明笑道。

眾人的目光一齊轉向李清。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宴會中和宴會後的那些事兒

看著一眾人等都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李清不由尷尬地摸了摸腦袋,這一陣子忙,倒是忘記了自己也要準備禮物的,現在好了,別人都已將東西擺到了桌面上,安民是自己的親兒子,自己倒忘了。掃了一眼霽月,她也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在身上摸索了一陣,倒真是身無長物,別說禮物,便連金錠銀元寶都沒有一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打個哈哈矇混過去,手一垂下來,卻觸到了腰間的一件東西,眼睛一亮,想也沒想,隨手便將那物件取了下來,提在手中,笑道:「就將這玩意兒給安民玩兒吧」

那是一件長方形的玉珮,整個玉珮呈火紅色,在燈光的映照下,亮麗異常,尤其珍貴的是,在這枚火玉的正中心,一條活靈活現的黃龍盤踞正中,張牙舞爪,鬚髮皆清晰可見。

本以為要博得一個滿堂彩,得意洋洋的李清卻發現,一桌子的人全都沉默不語,尚海波的臉色更是不太好看,左右觀望了一下,卻見傾城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很。

李清聳聳肩,便要將那枚火玉放到安民的身邊,霽月卻霍地站了起來,猛地伸手拉住了李清的手臂,道:「大哥,這東西太珍貴了,不能送給安民」

聽到霽月如是說,尚海波的臉色好看了一些,讚賞地看一眼霽月。

「一件玩物而已,有什麼珍貴不珍貴的,在我眼中,安民才是最寶貴的啊」李清笑道。

尚海波站了起來,「大帥,長公子年紀小,這麼珍貴的玉珮送給公子玩耍,要是砸壞了可就可惜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這樣一枚絕品了。」

李清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再瞄了一眼提在手中的火玉,看到那條張牙舞爪的黃龍,心中驀地明白大家的心裡在想什麼,也明白了傾城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吶吶地收回火玉,道:「這可就難辦了,我倒真沒有準備其它什麼東西。既然大家都說不合適,那就算了,趕明兒我再為他尋摸一件好禮物。」

這件黃龍玉珮的象徵意義太過於重大,在座的人,包括伯顏肅順,也包括傾城在內,大家誰都明白現在的李清絕對是志在天下了,但安民畢竟不是嫡子,如果任由李清將這件東西給了安民,不諦便是坐實了安民特殊的地位,而大婦傾城現在也是身懷六甲,一旦產下嫡子,嫡長之爭不可避免地要在定州內部發生。

有了這個意外,廳內的氣氛便有些微妙起來,先前活躍的氣氛一時之間便顯得有些僵硬了。「將禮物收了,吩咐後面上酒菜吧」李清道:「各位,今天犬子百日宴,大家可要不醉不歸。」

岔開話題,李清笑道。

「正是正是」眾人轟然應答,雖然心中都轉著各自的念頭,但臉上卻已看不見異常,能坐在大廳之中的人,哪一個不是有著七竅玲瓏心腸的傢伙,大帥今天是刻意為之還是真是無意識的行為呢?眾人都在心中轉著這個念頭。

尚海波心裡沉重的很,大帥對清風的寵愛一直不減,這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而且由於不能將清風娶進門來,對她更是有一種莫名的愧疚,這種愧疚如果轉化成愛屋及烏,可就大大不妙。

清風是構成定州權力構架的三架馬車之一,除了李清之外,她的影響力並不比自己低,一旦她的侄兒成了名正言順的定州繼承人,那她的勢力必然進一步澎脹,雖然她與霽月的關係並不大和睦,但尚海波可不敢冒這個險,畢竟她們的血管之中流著同樣的血脈,一旦和解,以清風的能力,必然對定州的權力結構造成致命的破壞,甚至到了以後,大帥基業大成之時,更可能演變成外戚干政之勢,學識縱貫古今,看多了這類事件的尚海波絕不想這種情況出現。

「但願傾城公主能誕下嫡子,如今大楚勢微,傾城公主勢力遠遠不足以撼動定州根基,由嫡子來繼承將來大帥的基業,更利於長治久安。」尚海波想著心事,抬眼看了一下對面的傾城公主,不料想對面的她也正看將過來。

兩人眼光微微一碰,便若無其中的轉向他處。略略嘗了幾口菜,傾城低聲對李清道:「大帥,妾身身體略有不適,想告退了。」

李清看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關心地道:「沒什麼事吧?你也要臨盆了,一定要小心在意,如果不舒服,可要請桓熙先生來瞧上一瞧。」

傾城皺眉道:「也沒什麼大事,回去躺一躺便好。」

「行,你去吧,有什麼事馬上讓人來告訴我」李清道。

傾城點點頭,站了起來,向眾人告罪,廳內眾人也一齊站了起來,目送著傾城步履蹣跚地步入後堂。

酒過三巡,眾人興頭正高漲之時,廳外忽地奔進一名親衛,俯身在李清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李清臉色微微一變,站了起來,道:「各位,不好意思,突然有了件緊急公務,需要我去處理,大家自便。尚先生,路先生,呂將軍,鬍子,你們隨我來。」

尚海波四人霍地站起來,這個時候突然有事,必然跟兩線戰場有關。

四人隨著李清走進書房,書房之內,早有一人等候在那裡,唐虎卻正陪著他說話,看到李清等人進來,那人站了起來,向李清施了一禮,「見過大帥」又轉身尚海波等人,「見過各位大人。」

李清擺擺手,「不用多禮了,直接說事」

「是,大帥,下官是軍情司振武校尉何心武,今日接到緊報,前來向大帥回稟軍情」

「進行得怎麼樣了?」李清眉毛一挑,雖然一看這何心武的神色,便知道事情已經搞定了,但總得對方說出來,才更放心。

「鄧鵬統領傳來消息,十日以前,鄭之元將軍與曾氏聯軍率部攻克泉城,應城,切斷了北軍呂逢春部的退路,如今,呂逢春部已被阻斷於沈州境內。」何心武道。

「好」李清撫掌大笑,「這個鄭之元很不錯,前段時間全殲勃州鍾祥,現在又切斷北軍主力北歸之路,為我軍打垮呂氏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

房內眾人都是喜形於色。

「大帥,姜奎部應該發動了」尚海波道。

「虎子,馬上傳令給姜奎,田豐,動手了,告訴他們,明天我就出發,兩天之後我會趕到羅豐,那個時候,我要看到他們的軍隊已經擊破對手防線,開始長驅直入。」

「是,大帥」唐虎兩眼放光,大帥要再一次親臨前線,如果運氣好的話,自己說不定還能撈著幾仗打打。

「大帥,北線動手,過山風那邊只怕也為時不遠了,那裡也要做好準備」尚海波道。

「不僅僅是過山風那裡」李清興奮地道。「鬍子,你啟年師也要做好準備,隨時進入復州,支援過山風作戰,全州我是一定要拿下來的。呂將軍,你在并州也做好準備,伺機而動,如果真如我們所料,蕭氏擊敗寧王,長驅直入寧王控制區域的時候,興州的龍先生大概也要發動了,如果有機會,不妨我們也痛打落水狗一番,總不能讓好處都讓屈勇傑撈走了。」

呂大臨摩拳擦掌,興奮地道:「那是自然。這一仗過後,蕭氏將再難有翻身之日,寧王龜縮南方,能自保就要燒高香了,屈勇傑底子太薄,從此大楚勢力,唯我定州一家獨大。」

李清微笑道:「龍先生所謀甚大,你那邊如果能佔一點便宜的話,此消彼漲,於我們今後大大有利。」

眾人都是相視大笑,「此番能成功,清風的統計調查司功勞不小,要不是她發現了屈勇傑那邊的貓膩,我們只怕現在還蒙在鼓裡。對了,虎子,馬上將這一情況通知清風司長。」

清風今天卻是沒有出席安民的百日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沒有提起此事,眼下大帥提到清風,眾人的眼光都看向唐虎。

「大帥,清風司長沒有在定州,我老婆陪著司長去了復州,聽我老婆說,袁方這一回一路追殺清風司長,司長極為惱怒,回來之後便開始清掃職方司的暗探,定州基本已經掃空,復州形勢稍為複雜一些,司長親自過去主持了。」

李清暗歎一聲,心知清風這是躲這一次的百日宴去了,但這話卻是說不出口。

這邊房中興奮異常,而在鎮西候府後院,傾城卻是鬱鬱不歡,獨坐在孤燈之下,以手支腮,出神地想著心事。

大楚如今名存實亡,洛陽掌廷掌控在蕭氏之手,如果他們願意,隨時可以將皇位之上的昭慶帝推下寶座,而自己的丈夫李清如今的心意已愈來愈明顯,問鼎天下不僅是他,也是他所有部下的心願,而自己,將何去何從呢?是嫁雞隨雞,夫唱婦隨,還是為了大楚鞠躬盡粹呢?只是眼下的情況,即便自己願意為了大楚粉身粉骨,又能改變形式嗎?

「公主,諾將軍夫人納芙公主求見」一名宮女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小聲道。

「納芙,她見我做什麼?」傾城抬起頭,「不見」對於這個蠻族的公主,傾城是一點好感也欠奉。

宮女應了一聲,正想出屋,傾城忽地又道:「等一等。」納芙自從來到定州之後,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份得很,連伯顏肅順等人也不見,更談不上與自己有什麼來往,怎麼莫名其妙地來求見自己。想了想,道:「你讓她進來吧」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信

嫁作人婦,內遷定州的昔日草原公主納芙身著一身大楚女裝,挺著微微凸起的小腹,一臉平靜地踏進了傾城公主的房間,她也懷了數月的身孕了。

「見過傾城公主」納芙微微欠身,向傾城行了一禮。當年驕傲的草原之花如今洗盡了鉛華,嬌奢傲慢無影無蹤。

傾城卻略略有些傷感,納芙曾和她一樣,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但一旦落入塵埃,反而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了。納芙的丈夫諾其阿雖然仍在定州軍序列中擔任將軍,統帥近一萬將士,但每每行事,小心翼翼,除了行軍訓練打仗,回到家中,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反而不如肅順祈玉之流逍遙自在。

「你坐吧」傾城指了指面前的錦凳,「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耐久站的。」

納芙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直視著傾城,「草原女子,卻沒有這麼嬌生慣養的。」

「看你這一身打扮,那裡還有半點草原女子模樣?」傾城指點著納芙,笑道。

「入鄉隨俗罷了。公主也知道,我家住在內城,我可不想一出門便被人指指點點,也便只能作這樣打扮了。」

傾城理解地點點頭,定州內城,居住的大都是老定州人,這些人或多或少與蠻族都有著或大或小的仇恨。

「算了,不說這些,你今天突然來找我,總不會是單純地找來聊天吧?」傾城將話轉入正題。

「受人所托,給公主殿下帶來了一封信。」納芙道。

「一封信?」傾城詫異地看著納芙,「是什麼人居然托你給我帶信?」

「公主的一個老熟人,知道今天我會來參加李大帥長公子的百日宴,有機會能見到公主殿下,便找上門來,托我給您帶來這封信。」納芙微笑。

傾城本是冰雪聰明之輩,聽到這裡,已是明白那人是誰了,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憤憤之色,「他膽子倒大,居然還敢潛入定州?就不怕被清風逮了去?清風現在可正在全力清洗職方司勢力。」

納芙道:「公主說得不錯,他的確膽子大,但腦子也足夠聰明。」伸手點點桌上那盞宮燈,笑道:「公主您看,這燈將四周照得明亮之極,纖毫必現,只可惜這燈的下面,卻還是有陰影的。所謂燈下黑就是這個道理吧眼下這個時候危險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清風遠在復州,可能也想不到她想要的人就在她的老窩中吧」

傾城深深地看了一眼納芙,「這才是真正的你吧,一個貌似臣服定州,私下裡卻仍然不死心的草原公主?」

納芙滿不在乎地道:「公主您大可以一聲令下,便可以將我抓起來,那個人正在我的府中,想必也是逃脫不了的,我們被一鼓而擒,李大帥當然是欣喜莫名,而清風也一定會稱讚您一句大義滅親,不愧是李大帥的賢內助吧」

傾城被深深地刺痛,臉上變色,道:「納芙,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一點小心思,你巴不得定州內亂,好讓你們草原蠻族捲土重來吧?如果你打這個注意,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的好,我是大楚公主,定州主母,決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

納芙低下頭,心頭一陣刺痛,眼前似乎出現了被活活燒死的大哥,被亂刀砍死的二哥,還有哀莫大於心死,最後倒在戰場之上的父親,他們鮮活的面容從納芙的眼前一一掠過,眼眶微微發紅,捲土重來?納芙的眼裡浮起濃濃的悲哀,不可能了

對於草原蠻族的處置,納芙不得不佩服李清,貴族們雖然失去了一系列的特權,但卻保住了他們的財富,這便讓他們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來從事一項前途渺茫的事業的,更何況李清仍然給了他們清高的地位並保有了他們巨額的財富,像祈玉,蕭順他們現在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日進斗金,早就樂不思蜀了,而對於底層的族人,納芙心中更是絕望,如今的蠻族生活比起以前在草原上要富足得多,他們更是不會生出什麼造反的心思。

現在的納芙,對於重現昔日黃金家族的輝煌根本不抱什麼指望,支持她的只是恨意,綿綿不絕的對李清的恨意。她想做的便是殺掉李清,如果不是出現了李清這個人,她的父親,她的哥哥都不會離她而去。

「捲土重來?」納芙低低地道:「公主,你認為有這個可能嗎?」

傾城冷笑道:「你清楚最好。」

「公主要看那封信嗎?」納芙問道。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見我?」

「他不敢來,他說現在他不知道公主到底是怎麼想的?公主到底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大楚公主呢,還是如今一心撲在李大帥身上的定州主母?如果是前者,他便會來見您,如果是後者,他將黯然離去。」

「我既是定州主母,更是大楚公主。他既然不敢來,我也不想見他了,你回去告訴他,容嬤嬤跟了我二十年,卻因為他一道命令而枉自送了性命,死得一錢不值,就這一件事,我就不會原諒他」傾城厲聲道。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公主,他對大楚忠心耿耿,所思所謀,無不是為大楚著想,聽了公主這話,他想必是要心灰意冷了。」納芙冷冷地道。

「大楚,大楚如今在哪裡?」傾城厲聲道:「是洛陽城中我那坐在皇帝位子上,卻成為蕭氏傀儡的侄兒,還是如今他效力的興州屈勇傑?」

納芙哈哈一笑,「也是,如今李大帥兵精將猛,財力充足,坐擁定復並三州,更兼土地遼闊的草原與室韋地區,如今更是準備打下北地,吞併曾氏,想必三年五載之後,坐上洛陽城中那高高位子之上的便是李清李大帥了,公主精心輔佐大帥,到得那時候,卻也是母儀天下,貴為皇后,也算變相重複大楚輝煌了。」

「住嘴」傾城霍地站起,「大楚立國數百載,傳承不滅,朝堂之上,草莽之中,不知有多少心懷忠義之士,豈是誰能輕易顛覆得了的,眼下雖然明珠蒙塵,正義不彰,但總有一日,我大楚將重新崛起。」

納芙輕歎一聲:「公主殿下,你這是在自我安慰麼?好吧,如果你不承認我說的,那我問你,李大帥如果真的忠於大楚,蕭氏謀反,他為什麼反而與蕭氏結盟,如果他真是大楚忠臣,就應當提師東進,消滅蕭氏。再者而言,即便他顧忌朝廷之上的昭慶皇帝,那他為什麼不出擊寧王,寧王可是擺明車馬要造反的。相反,李大帥卻一心想著吞併北方和曾氏,他打得什麼注意,公主您當真不知?還是公主您當真要從定州主母一躍而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指了指外面:「您聽,外面的鑼鼓喧天,那是在慶賀大帥長公子,以定州今日之勢,以清風權勢之隆,以大帥對那霽月的寵愛之情,您當真能如願麼?說句不好聽的話,公主,即便您誕下嫡子,能不能安全養大還是一回事呢?」

「你住嘴」傾城厲聲喝道,但眼中卻泛起一股無力的感覺,納芙的話句句擊打在她的心坎之上,昔日大楚呼風喚雨的公主,如今在定州卻心有餘而力不足,處處受置,事事受限,幾被圈禁在鎮西候府之中了。

納芙微笑著站了起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從懷中掏出那一封信,輕輕放在桌上,向著傾城行了一禮,轉身走出了房間。

目光瞄向那封信,傾城卻似被晃著了眼,趕緊轉過頭去,強撐片刻,終於伸出手去,薄薄的信件卻彷彿有千斤之重,拿起,放下,再拿起。

終於,傾城顫抖著將信件取過來,輕輕撕開封口,只瞄了一眼那信上的字跡,便猶如遭了雷擊,霍然站了起來,身體晃了幾晃,眼前陣陣發黑,幾欲昏倒。

深夜,回到自己府第的納芙徑直來到書房,諾其阿早已去了軍營,準備明天統軍與大帥李清共赴羅豐,支援姜奎與田豐的北方戰役,家中便只有納芙和幾名忠心耿耿的僕役。

書房之中,一名青衣男子正就著燭火,津津有味地讀著藏書,看到納芙進門,笑著放下書卷,微笑著問她,「見到公主了?」

納芙哼了一聲,「袁方,我看你家公主舉棋不定,根本就沒有幫你的心事,反倒著實有些恨你。」

青衣男子正是職方司指揮袁方,聽到納芙的話,他笑道:「這個無妨,公主恨我也是有理的,容嬤嬤陪了她二十餘年,卻因為我一句話便送了性命。但只要公主看了那封信,我敢肯定,公主一定會幫我的。」

納芙冷笑:「你當初讓容嬤嬤設計霽月,以便讓李清猜忌傾城,讓霽月清風更加仇恨傾城,讓傾城在定州日子難過無比,慢慢地一步步將她逼上你的船對吧?」

袁方笑道:「那有你說得那麼複雜,當初我真是想要了那霽月的性命的,只是想不到……算了,過去的事不說了,倒是納芙公主,你願意幫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知道,你的行動說不定在將來會搭上你數十萬族人的性命的。」

納芙哈哈大笑,「他們性命關我何事?我父親的性命,我哥哥的性命,他們又何曾關心過,如今的蠻族,除了我,可還有一人想念他們,可還有一人想過為他們復仇?他們死盡死絕,我才趁心呢」

袁方心中一凜,這個女人心理現在有些變態了,自己沾惹上了她,可得千萬小心,這種被仇恨燒昏了頭的女人用得好,是自己手中一把利劍,用得不好,可就要引火燒身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雷霆一擊(上)

凌晨,喧鬧了大半宿的定州城終於歸入沉寂,掛在屋簷下的紅燈籠閃著光芒,隨著晨風左飄右蕩,猶如天上蜿蜒星河,點亮著整個定州城。

城外十里,剛剛奉調而回的諾其阿一萬蠻族騎兵加上李清三千親衛軍,卻已整裝待發。火把綿延數里,與定州城的燈光交相輝映。

一萬蠻族精銳以白族騎兵為主,這些騎兵本就裝備精良,幾不輸於定州最為精銳的常勝營和旋風營兩營騎兵,如今的他們,仍是統一佩配著彎刀,騎弓,長矛,一人雙馬,如果不是他們打的旗幟是定州軍旗,乍一看去,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蠻族又死灰復燃了。

李清的三千親衛軍照例是定州軍的精粹所在,其裝備也比蠻族鐵騎要強很多,每人配備腰刀,和長達數米的斬馬刀,長弓外,這些人還額外裝備著五發連弩,特別是他們的盔甲,都是特別打製,防護力要比一般的盔甲強上許多。這三千親衛,基本都是雲麾校尉級別,普通士兵比例極少,而他們的統領,自然是獨眼將軍唐虎。

諾其阿站在自己的戰馬旁,打量著手下的一萬虎賁,心中卻是感慨萬千,一年多了,自己又要踏上戰場,不過這一次卻是與以前的生死敵人並肩作戰,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諾其阿牢牢地記著巴雅爾生前的話,李清活著一天,就不要想著起異心,而蠻族如今安居樂業,也讓諾其阿心中更明白,要想讓自己的族人在定州活得更有尊嚴,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士兵就必須用他們的熱血去換取,兩族之間的仇恨想要淡化,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而最簡潔的莫過於在戰場上的同生共死,當幾場大仗打下來,原來相互隔膜的蠻族與定州士兵便將完成從陌生人到戰友,到朋友的轉換,當勝利來臨,當這些定州士兵回到地方之後,他們將帶動更多的人對蠻族更加友好,兩族之間的隔膜將慢慢被淡化。

遠處馬蹄聲響起,諾其阿精神一振,李大帥到了,他站直了身子,整整盔甲。馬蹄聲近,數十騎狂奔而來,正是由唐虎鐵豹護衛著的李清,看到諾其阿,李清大笑著翻身下馬,大步走到諾其阿跟前,笑道:「諾將軍,讓你過家門而不入,真是李清的罪過啊,想必納芙公主又在痛罵我了,哈哈哈」

諾其阿抱拳道:「大帥說笑了,納芙早已不是當年的性子了,現在又要做母親,更顯穩重了。」

李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是嗎?也對,人都是會變得的啊,諾將軍,這一次我們可以幹一票大買賣了,你作好準備了嗎?」

「願為大帥前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諾其阿正色道。

「好」李清道。「此去開疆拓土,建功立業,諾將軍,你可以告訴你的屬下,他們現在也是定州士兵,所以他們將享受原定州士兵一樣的待遇,只要有功勞,原定州軍有的,他們都會有,土地,房屋,一樣都不會少。」

「多謝大帥」諾其阿謝道。

「出發」李清一聲令下,一萬三千騎軍,數萬匹戰馬揚起四蹄,風馳電摯般向著羅豐長琦方向奔去。

盧州,自從呂照庭在境內被定州統計調查司綁架,羅豐長琦被生生奪走,數萬大軍陳兵邊境,盧州大帥徐宏偉便知道,自己已經被定州瞄上了,此時的他後悔不迭,暗恨自己受了呂氏的蠱惑,不知深淺地一腳踏入了這個昏濁的黑洞之中,呂氏是餓虎,但定州李清何嘗不是一頭餓狼啊?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如今的他,除了將自己更牢地綁在呂氏的戰車之上,已別無他法。

將盧州常備軍從兩萬迅速擴充到十萬,好在盧州不缺錢,他本人更是富得流油,士兵的兵甲武器有盧氏支持,倒也是能湊齊,但這兵員素質,就不好說了,即便徐宏偉不太通曉軍事,也知道一群農夫匠人要想在短時間內變成合格的士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現在的他病急亂投醫,已別無他法了。

沿著陳縣,康縣,秣陵,桑株,肅寧一線,他一口氣將原本的一萬常備軍,五萬新軍都佈置在了這裡。但能不能封住李清精銳的鐵騎,便連盧州最勇敢的戰士,心裡也是悲哀的。

秣陵,是這條防線的中樞,盧州大將徐基的中軍便駐紮在這裡,一萬常備軍和一萬新軍整戈以待,防備著定州軍隊的進襲。

數日以前,各個縣治同時出現了小規模的敵軍哨騎,人數從數人到數十人來等,一人雙刀,縱橫呼嘯而來,呼嘯而去,似是在窺探防線的虛實,各處防線派出騎兵剿殺這些哨探,但效果卻不如人意,你人去得少了,這些定州哨探便反客為主,主動進攻,這些人騎術精絕,箭法奇準,往旆十數人便敢向數十人的對手發起進攻,但你人一多,他們便縱而而逃,一人配備著雙馬這些哨探除了留給追兵一路的煙塵和嘲笑之外,盧州兵什麼也不能得到。一時之間,士氣更為低落,

徐基下令各縣不再出擊,任由這些哨騎自由往來,通曉兵法的他深知定州兵不可能在這麼寬的橫面上同時出擊,他們主攻方向肯定只有一個,但這個主攻點會在哪裡呢?各個縣同時出大規模的哨騎,對方在窺伺虛實,看來是想找到弱點,一擊湊效了。除了命令手下各將據城死守外,徐基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對面的敵人是在野戰中堂堂正正擊敗了為患大楚數百年的蠻族的定州軍隊,被稱為天下第一強軍,與敵野戰,他是一點信心也沒有。只有高高的城牆,能稍微地讓他提起一點信心來。

但是看到秣陵那單薄的城牆,徐基便有一種想罵娘的衝動,大帥一心只想著摟錢,從來便沒有居安思危的想法,盧州的城牆大都如同秣陵一般,不堪一擊,自己到達秣陵之後,雖然動員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對城牆加高加固,但無奈原本底子太薄,一時之間想有質的改變又談何容易。

老天保佑吧徐基只能求滿天神佛大發慈悲了。

三月,戰爭的跡像已經很明顯了,出乎徐基意料之外的是,敵軍的主攻點居然選在了自己駐紮重兵的中軍所在地,秣陵,敵人顯然沒有將自己放在眼中,想要一舉打掉防線中樞,從而將整條防線打爛。防線的其它幾個縣駐紮的都是新軍,戰力不足,也只有自己的秣陵稍有一搏之力,很明顯敵人也看到了這一點,只要擊敗了自己,只怕其餘幾縣的軍隊將立馬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驚心之餘,徐基也被激發了怒氣,既然如此小瞧自己,那就來吧,即便盧州兵不如你們精銳,但依托城牆,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的。

城下,縱橫交錯地被挖了很多壕溝,空地之上,拒馬,鹿角,四處林立,鐵蒺藜被掩藏在草從之中,徐基的戰術思想就是防守,再防守。

這些天,每天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眺望著遠處的地平線,已成了徐偉的必修課,情緒也日漸焦燥起來,整個秣陵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雖然早知道要打仗了,但真正要面對著名震天下的定州兵時,每個士兵心中仍是不免惴惴。

三天後,遠處出現了煙塵,隨即,一名騎士手執大旗,從煙塵之中一掠而出,隨即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的騎兵出現在徐基的視野之中。

「終於來了」徐基暗歎一聲,「敲鐘示警,準備戰鬥」

警鐘聲在秣陵聲響起,整個城池一片忙亂,無數的士兵湧上城頭,藏身在垛碟之後,瞪視著遠方越來越多的騎兵隊伍。

遠處的煙塵之中,仍有騎兵源源來斷地湧來,而最前邊的已到了離秣陵城不遠的地方,當頭執旗的士兵縱馬狂奔而來,而其它的士兵則勒住了馬匹,注視著前面執旗士兵的動作。

這名執旗士兵騎術極其精良,縱馬狂奔,似乎無視前方那縱橫交錯的壕溝,當戰馬堪堪到了壕溝邊緣時,一個漂亮的斜轉,戰馬踏著壕溝的邊緣,轉向而去,馬蹄踏下的泥土,簌簌落到壕溝之中,城上的盧州兵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聲,而那騎士藉著馬力,將手中的大旗猛地用力擲出,呼嘯聲中,大旗帶著風聲,深深地紮在城下的空地上,大旗展開,在風聲中獵獵作響。

馬上騎士扭頭望著城上,衝著城上士兵高高地豎起大拇指,然後倒轉過來,狠狠向下一摁,狂笑聲中,打馬而去,而不遠處,他的同伴們則高聲歡呼,幾名騎士迎上來,像迎接英雄一般地簇擁著他回到隊列中。

插旗徐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是草原蠻族常用的挑戰手法,想不到與蠻族作戰數年,定州兵也學會了這一招。不過現在他們更多的是想向自己示威而已。

遠處仍有大批士兵擁來,這些士兵在極遠的地方便下了馬,然後開始整頓隊列,片刻之後,在徐基的視野之中,一個個整齊的步兵方陣便出現了。定州居然連步兵也裝備了駝馬,能做到這一點,除了讓徐基感到羨幕外,更多的則是憂懼。而在那些步兵的身後,一架架馬車滿載著一車車被布幔遮蓋著的東西,正向這邊駛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雷霆一擊(下)

十數騎擁著擁著兩名將領馳進秣陵城下,隔著數百步的距離,對著秣陵城指指點點,不時交談幾句,雖然相隔甚遠,但徐基依稀看見其中一個年輕的將領正是定州方面佈署在羅豐長琦的常勝師主將姜奎,而另一員年紀大一些的將領,徐基一時卻沒有認出來。田豐歸附定州,雙方都沒有聲張,蕭氏自認此乃奇恥大辱,自然不會聲張,而李清得了便宜,卻也不會賣乖,畢竟此時此刻,雙方在名義上也還算是盟友關係。

雖然不認得田豐,但從兩人的態度上看來,此人的地位絕對不低於姜奎,徐基心中更是不安,可見定州對於此戰是勢在必得了。

「徐基經驗豐富,秣陵的城防做得很不錯啊」姜奎打量著秣陵的城防體系,雖然只能看到表面上的東西,但有著豐富戰場經驗的他,自然能猜到那些掩蓋起來的凶險,「大帥要我們速戰速絕,難度不小啊」

李清給他們的要求,是當他出現時,秣陵便應當已掌握在定州軍手中,時日緊迫,給姜奎和田豐的時間僅僅有三天,三天時間,要拿下一座早有防備,駐紮重兵的秣陵,的確是在極大地考驗定州軍。這主要是定州對盧州虎視眈眈時日已久,如果是在對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施偷襲,那倒是可以手到擒來,而現在,姜奎不由有些擔心不能在時限之內完成任務了。

「姜將軍不必憂心,我料定我們可以在大帥到達之前拿下秣陵。」田豐看著秣陵城,胸有成竹地道。

「哦,田老哥,為什麼這麼說?」姜奎問道。

「關乎戰事勝敗的因素有很多,但歸結到一起,也就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了,如今敵我雙方共用天時,對方有地利,我軍有人和,看起來似乎平分秋色,但在我看來,戰事還未開打,我軍就已經勝了。」

「願聽老哥詳解」

田豐微微一笑,與姜奎相處久了,倒是愈發喜歡這個年輕的將軍,單純地一員武將,和自己的侄兒一般,好學上進,不恥下問,從來都不認為不懂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對於自己這個半途插進來的老傢伙也保持著相當的尊敬。

「秣陵城小牆矮,雖經徐基加高加固,但這些倉促趕出來的東西其實不堪一擊,也只是為對方提高一點心理上的安慰罷了,對方雖然在秣陵有一萬常備軍,一萬新軍,看似兵力雄厚,但戰鬥力卻低下,與百戰雄師的我軍比起來,實是太過於可憐,只看徐基甚至放棄了秣陵的外圍防守,僅僅想依靠城牆抵抗我軍,就可以看出對方的懼意,主將尚且如此,下面的士兵就更加不堪了。戰事初起階段,可能對方還能興起一些抵抗的意志,但只需要我軍突破一點,便會成為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棵稻草,到時,只怕會聞風而逃了。」田豐侃侃而談,指著秣陵的城牆道,「姜將軍,你在羅豐一年,不會對這些沒有準備吧」

姜奎哈哈一笑,「倒是打製了一些好東西,只是從來沒有在實戰中用過,也不知效果如何。」

田豐笑道:「效果馬上就可以看到了。怎麼樣,開始吧」

兩人對視一笑,圈馬而回,在他們回馬的時候,本來先前還在後方的定州步兵已是踏著整齊的步伐,壓到了城下,在他們的兩翼,騎兵亦是策馬而立,只有無數的游動哨騎不時縱馬從城下掠過。

輜兵們開始忙碌地裝備著投石機,八牛弩等重型遠程打擊武器,戰事,一觸即發。

只要是攻城戰,一開始總是掃清外圍的障礙,由於秣陵完全放棄了外圍防線,這些清掃工作便變得有些乏味起來,填平壕溝,清掃拒馬,鹿角,將散佈在草從中的鐵蒺藜找出來,便在城上投石機和八牛弩的反擊中開始。

而一旦這些投石機開始射擊,便會遭到城下的定點打擊,與定州這種可以移動的投石機不一樣,盧州這些投石機還是老式的固定式,一旦安裝好,便不能再移動,只能做一些調整射角射距的變動,這讓他們一旦暴露,很容易受到打擊而損壞。

徐基並沒有將他所有的實力都暴露出來,這些投石機將會在敵軍大舉攻城時反揮更大的作用。眼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有條不紊地一步一步逼近城下。

掃蕩工作進行一整天,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城下已是一片坦途,但定州軍似乎沒有連夜攻城的意思,反而鳴金收兵了。

如同田豐戰前所料,在定州軍大舉逼近秣陵之時,在陳康桑肅四縣的盧州守軍非但沒有前來救援秣陵,反而是閉緊城門,封城自守了。只怕他們還在暗中欣喜,定州軍選了一塊硬骨頭先去啃,給了他們更多的選擇,如果徐基勝,他們自然可以趁火打劫,如果秣陵失守,他們也有充足的時間腳底板抹油,開溜。

一夜時間,秣陵上至徐基,下至普通士兵們,都沒有怎麼睡著,時時擔心著對方會突然前來偷襲,實際上,姜奎的兵營中,除去擔任警戒的部隊以及輜重營叮叮噹噹地忙了一夜之外,其它的士兵們雖然不曾解去衣甲,但卻睡得極為香甜,這些士兵都是在戰火為歷練出來的,戰事越是殘酷,他們反而越是能睡得著,良好的休息能保證更充沛的體力,更充沛的體力將更多地增多他們存活下來的機會,這些人戰事中磨練出來的戰場智慧卻不是盧州兵這些戰場初哥們所能體會得了的了。

一夜無眠的徐基在凌晨時分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然而沒有等他睡上一刻鐘,對面的定州軍營中突然鼓號大作,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徐基已是一躍而起,大步流星地奔向城牆,此時,被鼓號驚醒的士兵們也紛紛從躺著的地方爬起來,握著武器湧上城牆。

藉著微微的曙光,徐基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在距離秣陵城不遠的地方,一排排巨大的怪物出現在他的眼前,無數的定州士兵正喊著號子推動著這些巨大的怪物向著城牆慢慢靠近。

再看了幾眼,徐基已經明白了這是些什麼東西,眼前這些由巨木搭起來的攻城器械與秣陵城等高,臨近城牆的一面筆直,上面安裝著上百枚寒光閃閃的長矛,而在另一側,則是一道緩坡,一旦讓這個東西撞上城牆,上百枚長矛必然會深深地扎進城牆,將這東西牢牢地釘在城牆上,而定州冠絕天下的騎兵完全可以順著他們那一面的那道緩坡縱馬疾馳,直奔上城。

徐基嘴唇哆嗦,他怎麼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打造出這樣一個怪物來,這種攻城方法,前所未見,當然,這也與秣陵城實在不夠高之固,假如是定州城那種高牆厚壘,這種巢車便根本無法夠得上去。

「投石機,八牛弩,給我瞄準了狠狠打,打垮他們,一旦讓他們靠上城牆,秣陵就完了」徐基嘶聲喊道:「準備火箭,油脂」

與他們的主將一樣,同樣被驚呆了的盧州士兵這才醒悟過來,投石機,八牛弩開始瞄準城外巢車,瘋狂射擊。

城外立時開始反制,與定州使用絞盤,只需數匹馬便能拉動的投石機,城內的投石機實在太過於笨重,四五十人方能操縱一台投石機,拉動繩索發射石彈之時,只需當中一些人使力不勻,石彈便極易偏離設定的彈道。而射速,更是無法與外面相比了。城內一台投石機剛剛射出一發石彈,立時便會招來撲天蓋地的石彈打擊,雖然這些投石機都安裝在一些難以直接命中的死角,但操縱他的士兵可是無遮無擋,當看到無數的石彈蹦蹦跳跳一路而來時,士兵的直接反應便是拔腳飛逃,被他們擦著挨著一下,立時便是筋斷肌折的下場。

城下的巢車一步步靠近城牆,頂著箭雨的士兵們吆喝著推動車子一步步向前靠近,一旦有人倒下,立刻便有人補上,雖然緩慢,但卻是堅定不移地一寸寸,一尺尺向前挪動。

隨著匡匡的巨響聲,整個秣陵城牆似乎都劇烈的搖晃起來,城下傳來巨大的歡呼聲,遠處的騎兵也是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殺聲,隨即徐基便看到奔騰的馬隊洶湧而來。

「倒油,點火」一排排的士兵將油脂傾倒在巢車之上,火箭射上去,木製的巢車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然而,遠處奔騰而來的騎兵似乎沒有看見城牆頂端已是一片火海,一個個騎士縱馬踏上那道木製的斜坡,揮舞著腰刀,挺直了長矛,狂奔而來。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第一個騎兵從火中縱馬躍上城時,全身上下包括他的馬匹都已變成了一個火球,但那巨大的火球重重地跌倒在城牆之上時,卻仍然代表著一個標誌性的意義,秣陵城牆將不能成為定州兵的障礙。

越來越多的騎兵穿過火牆,縱馬躍上城頭,城頭之上,立時爆發出殘酷的白刃戰,狹窄的城頭其實對騎兵極端不利,首先上城的騎兵迅速失去動力,連人帶馬被困在敵人群中,片刻之間就會被連人帶馬砍死。但定州兵卻是要利用騎兵的巨大衝擊力擾亂城頭的防守,為隨後的步兵登城爭取到一定的空間,騎兵的作用就是要在城頭建立一個橋頭堡。

一些巢車被燒垮,正在登城的騎兵立時便隨著垮落的巢車一頭載下去,運氣不好的不是跌死就是被壓死,運氣稍好一些的也是傷筋動骨。

定州兵馬上將垮掉的巢車拖開,一架新的巢車轟的一聲又撞了上來。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宜將剩勇追余寇

田新宇揮舞著他的長矛,從城牆上飛躍而過,馬在空中,長矛猶如毒舌吐信,疾伸疾宿之間,慘叫聲連連響起,已有數人倒下,馬蹄著地,幾名盧州兵被壓倒,筋斷骨裂,當即便死的人反而更幸運一些,幾個受了重傷倒在地上的無法動彈,大聲嘶叫,可惜此時人人都在搏命,哪裡有人去關注他們,無數的大腳丫子此來彼去,重重地踩在他們身上,一小會兒功夫,便再無聲息,竟是被活活踩死了。

藉著馬匹落地的巨大衝力,田新宇將長矛舞得風車一般,擋者披糜,在城牆上人頭攢動的密集地區居然被他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胡同,跟在他身後的騎兵乘機在這條血胡同中左衝右突,漸漸地在城頭之上站穩了腳跟,控制住了一段城牆。

在城頭指揮戰鬥的徐基馬上發現了這裡的險情,「殺死他們,將他們趕下城去」他嘶聲大吼,看著城下源源不絕撲上來的定州兵,心裡一陣絕望,如果讓定州步卒也上得城來,這場仗就不用打了。

大批的盧州大卒向著田新宇這邊猛撲而來,此時,這些老卒心中也明白,如果不將這一股在城上站住了腳跟的定州兵趕下去,那接下來他們的命運是什麼,就可想而知了。

田新宇開始感受到了壓力,胯下的馬匹早就被射死,此時,他和突上城牆的其它騎兵一樣,都棄馬步戰,牢牢地守著這一段城牆。長矛也丟掉了,人太多,長矛反而不易施展,腰刀起落之間,每一次都帶起一蓬血雨。田新宇根本就不管防守,在他的身旁,有兩名田家老僕,一人執著一面大盾,死死地護著他們的小公子。

看著城頭激烈的廝殺,遠處觀戰的姜奎手不由癢癢起來,戰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有熊熊戰意,不停地打著響鼻,前蹄刨著地面,似著提醒主人,他也想上陣廝殺了。

「田老哥」姜奎嘻嘻地笑著叫了一聲。

「姜將軍,李大帥嚴禁師以上指揮官親身赴險。您肩負著全師的指揮重任,可不能擅離職守。」田豐一眼便看透了姜奎的心思,立即一口拒絕。

「切」姜奎不滿地看了一眼田豐,抱怨道:「大帥啥都好,就這一點不好,你說看著手下兒郎們拚命殺敵,自己在這兒袖著手看熱鬧,這心裡就叫鬧得慌」

田豐微笑道:「大帥的這條規定很有道理,一名將軍指揮的軍隊越多,他身上所擔的責任便越大,像姜將軍,你現在手下數萬兒郎,豈能輕易去冒險,戰場之上,禍福難料,一點小小的意外便可能釀成大禍,姜將軍,在大楚的歷史上,不是沒有因為最高指揮官的突然殞落而導至整支軍隊的崩潰的。」

姜奎抽抽鼻子,道:「那是以前,不過我們定州軍制,可不會發生這種情況,田將軍,你也應當熟悉了我們軍中的施行的這一套戰時體制,即便我掛了,也絕不會導致軍隊出現慌亂崩潰的事情。」

田豐哭笑不得地看著姜奎,「姜將軍,戰場之上,說話可不能隨心所欲啊」

姜奎卻是百無禁忌,「切,老田,你我都是百戰餘生,難道你還相信我說我掛了,就真掛了?你瞧你瞧,新宇將軍已打下一塊地方來了,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你調配部隊,該步卒們上了」說完,也不等田豐反應過來,兩腿一夾,已是風一般地去了,跟在他身後的親衛一見將軍親自上陣了,自然也是跟著奔出。

田豐叫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姜奎直奔巢車,狂捲向城頭。

「步卒登城」田豐厲聲叫道。

城上,田新宇這一片區域受到了重點攻擊,身邊的人不斷地倒下,雖然後面也不停地有人加入,但兩相對比,他們仍然不停地被壓制得步步後退,特別是徐基瘋狂地調了一台八牛弩,根本不管這裡還有他的士兵,不停地向著這裡射擊,每一根八牛弩射來,都會帶走一串戰友和敵人的生命,剛剛還在拚死搏殺的雙方此時卻被一根強弩給串到了一起,臉貼臉,身擠身。

田新宇感受到了極大的危險,身邊兩個老兵手中的大盾都已破碎了,那是抵擋八牛弩的後果,雖然八牛弩在連串數人後已是威力大減,但射到盾牌上,仍是將盾牌擊碎,當然,也順帶著讓這兩個老兵的手骨折斷,此時,田新宇不但要殺敵,還得護著這兩個老家人。兩個老兵此時只能用一隻手揮著鋼刀,竭力抵擋敵人的攻擊。

姜奎衝上來的時候,恰當好處,馬兒躍起,人在馬上,姜奎張弓搭箭,嗖嗖連聲,一連數箭,將正對著田新宇瞄準的八牛弩幾名操作手同時射斃在當地,馬匹落地,隨手扔掉弓箭,兩手同時抽出刀來,大叫一聲,雙刀盤旋,殺進了盧州兵中。

姜奎與他的親衛的加入,立即將情勢逆轉,這些親兵不但武功高強,更是裝備精良,全身的鋼製盔甲不但輕便,防護更是強悍,一頭撞入盧州兵中,剛剛被壓縮的橋頭堡立時向外擴張。

城下,步兵已衝了上來,無數的人沿著巢車向上衝來,更多的人則豎起雲梯,沿著雲梯蟻附而上。

城樓之上,徐基臉若死灰,精心準備了一年之久,料想再不濟也可以抵擋個數月的秣陵,居然被對方不到半天時間就攻破,秣陵一破,整個防線便會崩潰,用腳丫子也能想出,自己這裡垮了,陳康桑肅四縣的守軍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將軍,快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一名親兵對著徐基大叫道。

「撤,撤退,開西門,走」徐基猛地醒悟過來,即然事已不可為,那保住性命便成了他第一時間的選擇。

西門大開,徐基狂奔而出,在他的身後,無數的士兵撒開腳丫子,狂奔出城,向著盧州方向亡命奔逃。

隨著徐基的逃跑,秣陵城上的抵抗瞬息便衰弱,城上定州士兵一路殺到城門,打開厚厚的城門,更多的定州士兵順著城門湧了進來。

秣陵城破,除了城裡偶爾的零星抵抗外,再也聽不到廝殺聲。城牆之上,姜奎一手勾著田新宇,正在大笑:「痛快,痛快,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全身乏力的田新宇有單刀支著身子,也是得意不已。

「姜將軍」田豐疾步上城,目光掃了一眼田新宇,剛剛還威猛無比的將軍立時乖得像貓兒一般,鬆開搭在姜奎身上的膀子,吶吶地走到一邊。

「老田,什麼事?」姜奎笑道。

「姜將軍,宜將剩勇追余寇,我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多時間,咬著徐基的尾巴,一路追殺上去,大帥不是說過了,這一次的攻略盧州,要的就是一個快字」

「妙極」姜奎反手一刀砍在城牆頭上,「田小將軍,我看你也沒勁了,就先留在這裡收攏傷兵,整頓先期登城的部隊,我和老田先走,你隨後再來」

「末將遵命」雖然心有不甘,但此時,田新宇也確實沒有力氣再接著作戰了。

李清率部已越過羅豐,距離秣陵尚有百里之遙,見到了被姜奎用作拖後警戒的陳澤岳正一臉的誨氣,滿心的不甘,看著前面的友軍吃肉,自己在這裡連湯也喝不上一口,心裡不住的罵娘。

「見過大帥」一臉怏怏的陳澤岳向馬上的李清行了一個軍禮。

「怎麼啦?看樣子我們的陳將軍很不高興啊?」李清笑問道,對於陳澤岳,他還是映像很深的。

「大帥」陳澤岳一臉的委屈,乘機告狀,「我統率的這營士兵的戰鬥力您可是知道的,可姜將軍和田將軍卻讓我拖後,這不是大材小用麼?」

李清哈的一聲,「那陳將軍,你的意思是說,前方的兩營步卒的戰鬥力比你部要差很多麼?」

陳澤岳臉色一僵,「這個,倒也不是」

「那就對了」李清甩甩馬鞭,「將你部用作拖後,正是姜奎和田豐二人對你部的重視啊,要知道,他們率部突前深入敵境,在他們的身後兩側,陳康桑肅四縣守軍隨時有可能撲上去,將你放在後面,正是他們對你放心,有你保護他們的側翼和後路,他們才能放心殺敵,沒有後顧之憂,要是二位將軍知道你居然還有怨言,想便會很不開心的。」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到」陳澤岳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可是大帥,這都幾天了,這四縣守軍根本就沒有出城的意思,龜縮在城裡。」

「這樣好啊」李清笑道:「秣陵一垮,這四個地方的守軍便不足為患,最大的可能便是逃跑,能不打一仗而驅敵,難道不是最大的勝利麼?」

「可要是這樣的話,仗都讓二位將軍打完了,我,我不是連湯都撈不到喝一口嗎?」陳澤岳又不甘心起來。

李清大笑,「盧州算什麼,這只是一盤開胃小菜罷了,你還怕你沒有用武之地?放心吧,拿下盧州之後,有的是硬仗讓你去打」

兩人正說著話,前方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十數名騎兵疾衝而來,看到李清的旗幟,奔到跟前,翻身下馬,一邊向著李清奔來,一邊高聲大喊道:「秣陵大捷,常勝帥破秣陵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風捲殘雲

常勝師破秣陵,倒在李清意料之中,如果以定州精銳集結的常勝師,準備近一年之久,還不能擊敗區區一隻弱旅的話,那真會讓他勃然大怒的,讓他想不到的是居然如此之快,接照行軍日程來計算,常勝師應當到達秣陵不超過三天。

「這麼快?說說姜奎那小子是怎麼打下秣陵的?」李清翻身下馬,饒有興趣問信使。諾其阿,唐虎,陳澤岳都圍了上來,特別是陳澤岳,臉上的艷羨之色那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這信使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繪聲繪色地講起秣陵攻堅戰。

聽到姜奎造出了能使騎兵直接登城的巢車,李清放聲大笑,「姜奎這小子,倒學會動腦子打仗了,不過回頭我得收拾他,上一次我到羅豐,他居然還跟我打翻埋伏,這等好東西居然不給我看看。」

信使陪著笑臉,「大帥,上次你到羅豐,來去匆匆,我家將軍本來是安排了的,想給大帥您一個驚喜,但您當夜就返回了,這事不就泡湯了麼」

李清呵呵一笑,「你倒會替他開脫,咦,上次我去羅豐,你怎麼知道的?」

「小人是姜將軍的親兵,當天隨從將軍去迎接了大帥您的,所以知道。」

「原來如此,好罷,你接著說」李清笑道。

「田小將軍好生勇猛,突上城去,瞬息之間,便在城牆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大傢伙一擁而上,但那守城的敵將卻凶殘得很,竟然使用八牛弩攢射,連他們自己人也統統射倒,眼看著田小將軍就要吃虧了,這時候我家將軍猶如天降神兵,突上了城頭,這一下子敵人可就繃不住了……」信使講得信高彩烈,卻渾然沒有注意到李清的臉色卻從開始的滿臉堆歡慢慢地變得陰誨起來,直到一邊的陳澤岳重重地咳漱了幾聲,這才發現異常,吶吶地住了嘴,卻不知道自己錯在那裡了,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嘛

「你喉嚨不舒服麼?」李清轉頭冷冷地看向陳澤岳,陳澤岳心裡一抖,立刻垂下頭,姜奎是他頂頭上司,眼見這信使說得興高采烈,殊不知姜奎赤膊上陣,已是違反了李清親自下達的軍令,他將姜奎描述的越英勇,李大帥便會越惱怒,可憐這小子還以為自己在給自家將軍添光加彩呢

「你去吧」李清揮揮手,一肚子疑惑的信使轉身走開,打馬向秣陵方向奔去,一邊的諾其阿這才道:「大帥也不用惱怒,其實姜將軍如此勇武,對於鼓舞士氣卻是絕佳,秣陵之戰,能如此之快拿下,與姜將軍的勇武是密不可分的」

李清搖搖頭,「將乃軍魂,諾其阿,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禁制師以上指揮官親自去一線肉搏麼?」

諾其阿搖頭道:「大帥,我也不解,以前我們在草原之上,也是將軍們衝殺在最前線,以此來鼓舞士氣的。」

李清暗自搖頭,這個時代,將軍們的帶兵理念想要一下扭轉是不大可能的。

「在我定州,一個師級指揮官,轄下數萬士兵,他的任務應當是統籌規劃,居中調度,戰時觀望戰局,隨時應變,戰時情況瞬息萬變,豈是戰前的佈署所能完全預料並作出應對的,此時就需要指揮官及時作出改變,否則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如果都像姜奎這樣,自己赤搏上陣,一旦戰局發生變化,他如何自處,身處戰場之中,他豈能及時發現變化並做出應對?」

「大帥說得是」諾其阿點頭道。

「此其一也。其二,戰場之上,凶險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任你勇武蓋世,一支冷箭便能要了你的命去,將來軍之魂,一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在激戰中被殺,對部隊的士氣打擊可想而知,歷史上多少此戰役便是因為最高指揮官的意外死亡而導致兵敗,我們不能不防。」

「其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培養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難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麼?需要多少士兵的屍骨和鮮血才能讓他們積累出足夠的戰場經驗,莫名其妙的死了,不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對軍隊的不負責任,更是對那些為了他們死去的英烈們的褻瀆。」

「一將功成萬骨枯」李清擲地有聲地作出總結。

周圍的將軍們全都默然不語,李清的話對他們的衝擊太大,陳澤岳在咀嚼著李清的這翻話的同時,又暗自替姜奎擔心,大帥都將這個問題抬到如此高的高度上來講了,只怕姜將軍一頓重重的責罰是跑不了的了,心裡想著得偷偷給姜將軍送個信兒去,也好讓他做好心理準備,不過畢竟是打了勝仗,料想也不會責罰太重吧

「出發」李清翻身上馬,心裡卻在暗歎,雖然自己著力培養姜奎,但江山好改,本性難移,姜奎終究只是一個衝鋒陷陣的勇將材料,難以成為像過山風那樣能獨擋一面的統帥之才。

而此時,正興沖沖地率領著常勝營,旋風營兩營騎兵急追徐基的姜奎自然不知李清正在為他赤膊上陣而大發雷霆,此時的他,興高采烈,攆兔子一般地將隨著徐基從秣陵逃走的士兵追得滿山遍野都是。

秣陵一戰,盧州兵傷亡並不大,兩萬盧州兵,隨著徐基逃出來倒有一萬四五,但軍心全散,除了緊緊跟著徐基逃亡的數千原盧州常備軍外,一萬新軍早已是亂了建制,兵不見將,將不見兵,丟掉了兵器,凱甲,將所有影響到速度的東西扔個精光,撒開腳丫子狂奔,見水入水,見山竄山。

但兩隻腳如何跑得過四隻蹄子,更何況常勝營和旋風營是八隻蹄子,絕大部分的盧州兵見實在逃脫不了,乾脆便雙手抱頭,就地蹲下,投降了。

姜奎對這些投降的盧州兵視而不見,他的眼睛就只緊緊地瞄著還存建制逃跑的徐基所部,旋風營當真如旋風一般,從這些投降的士兵之中狂奔而過。

目瞪口呆地看著姜奎所部從自己的面前捲過去,好半天才回過神不的盧州兵這才醒悟過來,原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想明白了的這些盧州兵們倒也不亡命奔逃了,而是好整以遐地悠閒地散著步前進。

後面又捲起一陣狂風,王琰的常勝營緊隨著旋風營而來,這些逃兵們也有了經驗,馬上再次抱頭蹲下,倒不是王琰的常勝營戰力不如姜奎親自統帥的旋風營,而是王琰看到姜奎狂奔而去,眼見著漫山遍野的盧州逃兵,他卻不能不管了。只得安排一個翼在後面掃尾,收攏這些逃兵。安排好這一切,他已是落後了姜奎數十里地了,心中生怕姜奎有失,王琰摧促著常勝營,順著煙塵的方向急追而去。

曠野之上出現了一幕可能是戰爭史上的奇跡,成百上千的身著灰衣的盧州兵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而看守他們的有時居然只有十數名定州騎兵,最多時也不過只有數十名,王琰常勝營一個翼只有一千名騎兵,但眼下已追了徐基上百里路程,沿途收攏抓住的降軍越來越多,看守的兵力已是越攤越薄了。

這個時間段,不但是投降的盧州兵心裡犯著嘀咕,便是勝利者心裡也打著小鼓,你十多個人看守一百多名俘虜,要是這些傢伙們暴起發難,那你除了仗著馬快逃跑之外,還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兩方的人都緊張不已。

幸好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快要黑的時候,田豐率領著一個營的步卒終於趕了上來,這些步卒騎著的是一些駝馬,腳力遠遠比不小騎兵們的戰馬,再加上步卒們能騎在馬上趕路已很不錯了,你也不可能要求他們有騎兵們那樣的騎術。

將降兵收攏起來,田豐驚訝的發現,此時的降兵已過了五千之數,謹慎的他選擇了紮營,先將這些俘虜們看管好,等待後續部隊到來後再將這些俘虜押回秣陵去。同時向前方姜奎部派出信使,要求姜奎放慢腳步。

而常勝營的那一翼騎兵,再交割了這些降兵之後,卻是急急忙忙的去追他們的長官去了。

倒霉的徐基本以為對方佔領了秣陵,總得要穩定住局勢,才會向盧州方向進軍,自己逃跑的時間充裕得很,甚至還有可能收攏部隊,重建防線,但才跑了數十里地,他便驚恐地發現身後煙塵大作,旋風營旗幟隱隱可見,那可天殺的姜奎居然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此時的盧州兵已被打破了膽,有城池作依靠還被對手一鼓而破,如今沒了城池的依仗,他們如何敢於定州騎兵野戰,除了打馬狂奔,他們心裡也完全沒有別的想法。

徐基給裹在亂軍當中,為了減輕戰馬的負重,逃路的路上早就脫了盔甲,此時披頭散髮,衣衫破亂,活脫脫變成一個丐幫弟子了。

「大將軍,大將軍,定州兵在身後十里處停下來了」斷後一名軍官追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徐基報告。

聞聽此語,徐基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看看自己,才看看自己身邊的士兵,不由羞愧難當,自己手裡還握著一把鋼刀,而很多的士兵,連武器都丟掉了,除了胯下的戰馬,已是啥都沒有了。

「定州兵,我們拿什麼才能擋住他們?」徐基心驚膽戰地想道。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軍師的抱負

定州常勝師在盧州打得歡實,狂飆猛進,但作為戰爭策源地的定州,卻顯得相當平靜,與以前對蠻族的戰爭全州發動不同,這一次卻是顯得波瀾不驚,很多普通百姓甚至不知道定州又開始對外作戰了。能做到這一點當然是定州對於北伐之戰準備充足,策劃良久,其二也是這幾年定州日漸富庶,這種烈度的戰爭已經犯不著全州動員了。

李清親自前往前線,住持北伐事宜,駐守定州,主持全面工作的當然便是尚海波了,當然,由於有路一鳴和清風的存在,尚海波其實也主要管著軍事方面的工作,定州的日常運轉依然靠著這三架馬車的齊心合力。

尚海波的住所離鎮西候府不過里許路程,雖然說不上巍峨壯觀,但也佔地頗大,本來身為南方人的尚海波在定州呆得久了,性格也大變,所修宅院少了一些南地的宛轉雅致,卻多了一些定州的豪放大氣,如今尚府裡一百多口子人,大都是輾轉來投的親戚,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尚海波落魄之時,一些家境殷實的親戚便有些不待見他,但隨著尚海波到了定州,日漸崛起,眼下更是名震大楚,作為李清的首席謀士,定州的實權人物,那個不知,誰人不曉?於是便有些親人不遠千里來投,而隨著中原大地烽火迭起,來投奔他的人便更多了。

對於這些人,尚海波本身也是不大待見的,但這個時代,宗族的力量和觀念卻也不是他所能抗衡,真將這些人拒之門外,不免讓自己的名聲受到極大的影響,便也只能捏著鼻子收納了這些人,在其中選一些能幹的安排一些個無關緊要的職位,權當是讓他們有個養家餬口的生活來源,畢竟堂堂尚府的人,真個生活無著,被迫出去攬工過活的話,尚海波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除了這些人以外,尚府裡還有數十名貼身護衛和士兵,以及一些僕人丫頭,貼身護衛是尚海波從軍中精選而來,忠心自然是勿需多說,但那些士兵卻是州府派過來的,其中有沒有幾根雜草,那卻是難說得很,便是那些丫環老媽子,花工雜役,其中有沒有統計調查司的人,尚海波的心裡也沒有底。對於清風,尚海波有著一種深深的忌憚。雖然軍情司的茗煙將這些人調查了一個底朝天,祖宗十八代都給挖了出來,也不動聲色地辭退了一些人,但真個洗乾淨了嗎?

坐在書房中,足智多謀的尚海波現在卻有些犯愁,原因無他,今天,候府傾城公主派人召見。傾城公主這個時候要見自己是什麼意思?尚海波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帥剛剛離開定州,傾城公主便召見自己,這裡面藏著什麼玄機呢?

學得屠龍術,賣於帝王家,胸懷經倫的尚海波落魄半生,卻從未改變過自己的志向,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來到定州,見到了當初跟他一樣落魄艱難的李清,數年的時間,定州崛起,作為輔佐李清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在被李清一步步折服的過程中,也為自己的成就而感到自豪,李清的勢力日漸龐大,讓他看到了實現自己抱負的機會。打天下只是一個過程,尚海波更看重的卻是日後天下一統的龐大帝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每一個讀書人的最高境界。而尚海波更為之迷醉。有朝一日,身居朝堂之上,施展自己的胸中所學,讓天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河晏海清,那才不妄自己來世上一遭。

如今的定州正在一步步接近這個目標,所以尚海波考慮的事情,不僅限於眼下,更著眼於未來,在他看來,如今的大楚,根本沒有什麼勢力可以阻擋住大帥的腳步,大帥登上那個位置只是遲早的事情,而作為首席謀士,定州僅次於李清的實權人物,當大帥榮登九五之時,皇帝寶座之下第一人,非自己莫屬。所以,他要將影響到日後這個帝國的不安因素統統掐滅在搖藍之中。

大帥什麼都好,尚海波心中暗想,不論是文治武功,李清所表現出來的才華都讓尚海波歎為觀止,能輔佐這麼一個名主,實在每一個謀士的幸運,但美中不足的是,大帥在治國治軍中所表現出來的殺伐果斷,在內事上卻猶豫不決,反反覆覆,這讓尚海波心中很是不安。大帥重親情,重友情,這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的確是一種難得的美德,但對於一個志在天下的人來說,卻是一個致命的缺陷。

所謂梟雄,大都滅情絕性,對於有可能危及到自己事為的人或行為,都會果斷地將其打落塵埃,但很顯然,李大帥做不到。

在尚海波看來,現在大帥的家事明顯已危及到日後帝國的穩定,現在雖然跡象不顯,但日後必然會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內來一個大爆發。

對於清風,作為一同為了一個目標而奮鬥的戰友來說,尚海波是很佩服的,清風的表現讓絕大多數的男子汗顏,有時候拋開清風的另外一個身份,尚海波甚至會為了有這麼一個戰友而感到慶幸,但聯繫到清風另一個不公開的身份,大帥的龐姬,而且在大帥那裡長紅不衰的女人時,尚海波便感到這太危險了。特別是霽月被大帥納為側室,並為大帥產下長子之後,這種危機感讓尚海波有如芒刺在背。

對於清風在政治上的佈局,尚海波不是沒有察覺,但卻無法遏制,因為清風做事太過於漂亮,讓他抓不住任何把柄,相反,因為一直以來自己的咄咄逼人,清風看似的步步退讓,倒讓大帥有些偏向她那一方了。

清風,如果你不是大帥的女人,如果你的妹妹沒有為大帥產下長子,那該有多好啊每每深夜無人,尚海波便會謂歎一聲。有這樣一個高明的人作為自己的對手,讓尚海波警惕的同時,卻也感到無比振奮。我絕不會輸給你。

後宮干政,為歷來統治者的大忌,大帥或許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當他真正走到那個位置的時候,大帥就一定會明白。

對於傾城公主,尚海波一直沒有太過於注意這個帶著明顯政治目嫁來定州的主母,在他看來,傾城公主明顯是屬於那種四肢發達,胸大無腦的女人,與清風的幾次交鋒都狼狽的敗下陣來,便可以看得很明白,但傾城的公主身份卻對定州很重要。

尚海波認為,大帥平定天下之後,傾城公主的主母身份,將有助於大帥迅速地整合地方勢力,那些朝野之間忠於大楚的人將更能接受李大帥的新政權,因為大帥與傾城的後人血管裡也流著大楚皇室的血脈,在改朝換代不可避免的情況下,這些人也只能退而求次,接受這個結局了。

更妙的是,大帥獲勝之後,原先的大楚皇室不可避免地將受到清洗,至少在政治上將不再可能有任何作為,這也同時掃清了後黨干政的任何可能,一個前朝公主成為皇后,即便是最愚蠢的政客,也不會去投效於她,因為她肯定是朝野上下重點防範的對象。

但如果這一切化為泡影,清風獲勝的話,尚海波有些不寒而慄,霽月高居後宮之首,安民成為太子,清風手握強大的權力機關,如此強大的組合,將無人能敵。

除非大帥除掉清風尚海波如果想,但以尚海波對李清的瞭解,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也許大帥會削掉清風的所有權力,但只要清風活著,她的影響力就會存在。

只有讓傾城在這場後宮角逐中獲勝,讓嫡子登位,才是最好的辦法。

這個時間,傾城召見自己,是不是傾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呢?在定州,傾城可以依靠的人不多,燕南飛被遠遠的打發走了,秦明雖然握有數千兵力,但卻在呂大臨的掌控之下,也許傾城終於想明白了,在定州,旗幟鮮明,一直支持她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老爺,你去候府見公主嗎?如果要去的話,就該動身了」尚敬走進書房,垂手問道。尚敬是尚海波老家裡的老僕人,是尚海波最為信任的人。

尚海波站了起來:「去,主母有召,我們做臣子的,怎能不去?否則不是要讓人議論我尚某人囂張跋扈,目中無人麼?」

「可是老爺?」尚敬跟著尚海波久了,耳聞目濡,對於定州內部的一些矛盾,也是心知肚明。

尚海波昂然道:「我尚某人行得直,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麼好怕的,備馬,去候府」

「是,老爺」尚敬垂首退下。

片刻之後,在數十位親兵的護衛下,尚海波招搖過市,逕直進了鎮西候府。

而此時,在復州至定州的馳道上,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上百名黑衣親衛的護送下,正向著定州一路疾馳,正是前往復州清洗職方司勢力後返回的清風。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萬世之基

華燈初上,尚海波婉言謝絕了傾城公主的留宴,告辭出了鎮西候府。有些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府第,而在候府之中,傾城公主仍然獨坐在房中,出神地看著跳躍的燈火,甚至一個青衣人從房中藏身處走出,坐到她的對面,她仍是一無所覺。

「公主殿下」那人輕輕地叫了一聲。

傾城霍然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緊繃的面容稍稍放鬆了一些。

「袁大人」

袁方微微點頭,「對於尚海波,公主有什麼想法?」

傾城搖搖頭,「尚海波此人,可利用而不可能引納,他不可能投靠我們。」

袁方道:「公主說得是,以往我們都判斷錯了,自從公主來到定州,擺明車馬一直支持公主的定州大臣便只有他一個,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此人心中或多或少是對大楚朝廷有些忠心的,但現下看來,卻是錯了。此人是有著他自己的政治抱負的,很可惜,他認為眼下的大楚不能讓他實現他的抱負,而李清李大帥卻給了他更廣闊的政治舞台,讓他能一展所能,這便足以讓他對李清李大帥死心塌地了。」

傾城歎道:「可惜這樣的人才,當初卻不能為朝廷所用,反而讓他遠走邊荒,終成朝廷大患,此乃丞相之責也。」

袁方失笑,「公主的看法太偏頗了,大楚地域廣闊,人丁億兆,所謂人才更是輩出,山野草莽之間,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埋沒其中,直致老死也無人問津,區區一個尚海波又算得什麼,他只不過是運氣好,碰到了一個賞識他的李大帥而已。真要說起來,才能上遠超他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數,只不過這些人無人賞識,無法出頭而已。」

傾城道:「袁大人,有時我也覺得很是奇怪,我家大帥發跡之初,無兵無將,可說是一無所有,但你看看他現在,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他選中的人一個個都這樣厲害,難道他當真是先知先覺?尚海波路一鳴就不說了,但你瞧瞧過山風,一介山匪而已,但現在,焉然是能獨擋一面的帥才,駱道明,揭偉,許雲峰,以前都不過是撮爾小吏,但在他的手上卻煥發出極大的能量,如今都成為了定州的鼎臣。這僅僅能用一個運氣好能概括嗎?」

袁方歎了一口氣,「李大帥此人,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物,文治武功,都是當世絕佳之人,不能不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至於他手下這些人,呵呵,公主,那倒不是李大帥能洞察先機,而是在於李帥設置的運作機制,在李帥的這套體制運作之下,能力差的官吏自然而然就被淘汰下去,只站起來的都是精英之輩,公主看到的是一個個被大帥發掘出來的埋沒的英才,卻沒有看到在這套機制之下,更多的人被打壓下去了。」

傾城眼睛發亮:「也就是說,未來的大楚,也可以套用這種機制來發現人才,栽汰劣員?」

「公主,李大帥如今統治的不過區區數州之地,而且在這些地方,他的威望至高無上,說一不二,所有政令極易推行,而大楚地域何其廣大,想要推廣這些機制何其難也,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可不是一聲令下就可以施行的,便如李大帥當初在定州實行新政,陛下也曾問過他可否在全國推廣,您知道李清當時是怎麼說得嗎?」

「他怎麼說?」

「自取滅亡」袁方笑道:「當然李大帥當初說得很委婉,但中心意思就是這樣。」

傾城的眼神又慢慢黯淡下來,「既然如此,皇帝哥哥費了這麼大的心力又有什麼用?即便獲勝,不過讓大楚又苟顏殘喘數十上百年而已,最終還是會走上今天這條老路。」

袁方臉色鄭重起來,眼裡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自古以來,世上沒有不滅的王朝,想要打造一個傳承萬世的帝國,何其難也但我們正在做,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也許我們這一輩子只能做一件事,但只要大楚的歷代皇帝堅持不懈,每人做好一件事,大楚傳承萬世也不是沒有可能。」

「陛下雄才偉略,袁方縱觀史書,從來沒有一個帝王能如陛下這般雄才大略,甘願捨其自身一切來為大楚謀萬世基業,也許終陛下一生,終我袁方一生,我們只能做到一件事,但這卻是最難的一件事,做到了,大楚便又會有上百年甚至數百年的時間來一步步完善發展。萬事開頭難啊」

「是打破舊有的藩籬嗎?」傾城問道。

「不錯」袁方站了起來,在房裡踱了幾步,侃侃而談。

「大楚如今已是千瘡百孔,朝廷政令不出洛陽百里,廣大地域,豪門世家,地方軍閥割據,陰奉陽違,各行其是,想要重振大楚,第一步便是將舊有勢力打碎,揉亂,才有重建的機會,這就是皇帝陛下制定個計劃的初衷。為了這個,陛下隱身,首輔陳大人如今仍是身陷牢獄,生死不知。雖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眼下看來,卻是進展順利,一切都按著陛下的意願在向前發展,除了…..」

傾城道:「除了大帥這個意然崛起的勢力,是嗎?」

「是的,當初陛下雖然看好李清的發展,也力所能力地給了他幫助,但萬萬沒有想到,李清居然有如此能力,發展之速,讓所有人始料不及,如今反而有些尾大不掉之勢了。」袁方坦然道。

「皇帝哥哥冒奇險而為之,難道就沒有想過會為他人作嫁衣裳麼?」傾城幽幽地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袁方雙手一攤,「不如此,大楚也會在數年之間轟然倒塌,既然如此,何不奮起一搏?更何況,現在事情還在我們掌控之中,蕭氏叛逆,覆滅在即,寧王自大,更是朝不保夕,大楚興盛之日不遠矣」

傾城長歎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撫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道:「定州呢,大帥呢?你們是作何打算?兵戎相見?以我看來,只怕你們不是對手吧?」

袁方深深地看了傾城公主一眼,「定州兵鋒銳利,的確讓人難攖其鋒,觀其兵勢,我也是膽戰心驚,李清出兵北伐,不出意料,將會取代呂氏控制北方,甚至連東方也會落入他手,他將成為陛下重整河山的最大障礙。」

頓了一頓,袁方接著說,「但軍事永遠都只是政治的輔助手段,我們要解決定州勢力,最後依靠的可不是軍事手段。」

「想依靠我麼?」傾城輕笑道,「你也瞭解我現在的處境。」

袁方笑道:「定州勢大,但內部也並不是鐵板一塊,我與陛下思謀良久,在某一個時段挑起定州內部動盪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而公主你,卻的確是這其中最重要的關節。」

傾城搖頭道:「大帥在,任何矛盾都將被掩蓋,都將被大帥強力抹去。在定州,沒有人敢挑戰大帥的威權。不看別的,就看清風如此強勢的人物,在於尚海波的爭鬥中,只是因為他一句話,清風便步步退讓。」

袁方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既是如此,當然就要讓他消失。」

「你們想要刺殺他?」傾城失聲道。

「刺殺?」袁方搖搖頭,「談何容易?不提李清本身武功高明,防護森嚴,單單想要接近他,便困難之極。此事卻要著落在公主身上。」

傾城霍然色變,怒道:「你想讓我殺夫麼?」

袁方淡淡一笑,「公主殿下息怒,即便公主殿下與李大帥同床共枕,實有大把的機會刺殺李清,但您真要如此做,我反而要勸阻了,此乃下下之策。」

「那你為何說此事著落在我身上?」傾城餘怒未消。

袁方道:「您當真如此做了,第一,您首當其衝,絕難活命,陛下對您寵愛有加,豈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傾城嘴角微微一牽,顯然對這個說辭不以為然,皇帝哥哥連自己的性命都捨得,又如何會在乎自己這個妹妹的性命。

「其二,即便您得手了,李清死了,也只會壞事,李清如今已有長子,公主殺了李清,定州仍然有主人,反而會激起定州勢力同仇敵愾之氣,上下一心,團結協作,興復仇之師,而普天之下,也會因為此事而不恥皇室為人,皇室威望,會因為此事一跌千丈,民心民望,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的的確確可以左右一個朝代的興衰啊陛下豈會做此不智之事。要知道,李清平蠻,在大楚民間聲望那可是極隆的。到時即便動手,也絕不會讓公主殿下手上沾上一點血腥,而且李清死後,陛下還要指望公主殿下出面收拾局面呢」

「既然如此,又如何解決李清的勢力?」

袁方道:「如今時機還遠遠沒有成熟,更何況,陛下還對李清抱有一絲希望,如果李清願意臣服,陛下即便以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相酬也在所不惜,以李清之能,如能輔助陛下,則打造大楚萬世基業便可以加速不少啊」

傾城默然,她心中何嘗不是如是之想,但這有可能嗎?

「李清如不能臣服,一旦時機成熟,我們便會啟動計劃,眼下我與陛下正在籌謀之中。」袁方直視著傾城,「公主殿下,陛下希望你能以大楚為重,以皇室最高利益為重,陛下連皇位都捨得,難道你便捨不得一個丈夫麼?」

傾城痛苦地低下頭去。

袁方眼中露出一絲欣慰的光芒,從袖筒之中摸出一張紙來,「公主殿下,這是我們伏在定州集團內的暗子,公主記下他們的名字。」

傾城拿過紙條,只看了一眼,便駭然色變,「怎麼可能,他……」

袁方笑道:「職方司成立上百年,在我手中也有十數年經營,豈能沒有幾枚重要棋子,只不過我也沒有想到當初一個不起眼的小卒如今也有如此成就罷了。只怕此人現在也不肯承認自己也是職方司一員吧?公主有機會,不妨敲打他一番。」

見傾城已看完紙條,袁方拿了過來,湊近燈火,將其燒成了灰燼。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鯉魚脫卻金鉤去

回到府第的尚海波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訪客,定州三駕馬車之一的路一鳴。定復並三州,東西都護府,從名義上來看,級別都是一樣的,像路一鳴知定州,許雲峰知復州,揭偉知并州,駱道明,燕南飛分別出任東西都護府,但實則上,並復二州包括都護府在文治之上都受定州知州路一鳴的節制,這便奠定了路一鳴與尚海波與清風兩人相抗衡的政治基礎。

看到路一鳴,尚海波笑了。

「老路,你的消息可夠靈通啊」

路一鳴哼了一聲,「你招搖過市,生怕別人不曉得你進了候府,便是瞎子聾子也知道了,難道我連瞎子聾子也不如麼?」

尚海波默然不語坐下。

路一鳴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張口欲言,尚海波猛地豎起手臂,「老路,你來意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我自有主張。」

路一鳴定定地看著他,「老尚,你我二人當年初來定州之時,都是落魄至極,也算是患難之交,那時的我們,相互之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兩人開始出現了裂痕了?」言辭之間,卻是很傷感。

尚海波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他,瞬息又有些感動,路一鳴今天能來,那的確是將他尚海波當成朋友了的。

「老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一顆丹心蒼天可鑒,自問站得直,坐得穩」尚海波言正辭言,擲地有聲地說道。

路一鳴緩緩搖頭,「老尚,你我兩人都是飽讀史書,以史為鑒,你卻說說,古往今來,插手帝王家事的大臣,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大帥眼下有些糊塗,我們做臣子的不得不為他防微杜漸,即便日後大帥怪罪,我也沒有怨言。」尚海波大聲道。

「糊塗」路一鳴大聲道,看了一眼尚海波,放緩語氣,又道:「再說了,清風司長為了定州崛起,立下汗馬功勞,所作所為,比之我們,絲毫不為之遜色,你為什麼一直對她有如此成見?為什麼就這樣肯定她會成為禍害?」

「她本事越大,將來為禍愈烈」尚海波冷冷地道。

眼見話不投機半步多,路一鳴站了起來,「老尚,今兒個我是最後一次勸你了,我們兩個是朋友,但清風,雖然不是我的朋友,但卻是我的戰友,你們兩個相爭,只要不危害定州大業,我也只當看不到,兩不相幫,但只有有一個危害到了定州大業,說不得我是要幫助另一方的。到時即便要和你反目為仇,我也在所不惜」

尚海波也站了起來,「老路,你我兩人不一樣,你相信人心本善,我卻相信人心本惡,防微杜漸,將一切可能扼殺在搖藍之中,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路一鳴惱火異常,恨恨地一頓足,拂袖而去,身後,尚海波長揖相送,他知道,從今天起,兩人的友誼便到此為止,以後便如路一鳴與清風一樣,只可能成為戰友了。

「老爺」尚敬垂首一側,震驚地看著一向沉穩的自家老爺眼角居然淌下一行淚水。

「給我弄幾壺酒來,今天我要不醉不休」尚海波揮揮手,頭也不回地向著書房走去。

這一夜,尚海波醉得人事不省。

定州,高家店,這是一個在定州的地圖上找不到的小地方,但因為定州馳道打這裡經過,倒是讓這個只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莊熱鬧了起來,原因無他,這裡方圓十里之內,就這裡有一個可以歇腳打尖的地方。

路邊一家簡陋的茶樓裡,清風坐在木桌邊,一連喝著茶,一邊了望著馳道的盡頭,倒似在等什麼人。鍾靜陪坐在一側,腰刀卻放在桌上隨時可以拔出的地方,倒顯得有些緊張。

「王琦,確定袁方會從這裡走麼?」清風淡淡地問著扮成茶樓掌櫃的王琦。

王琦躬身道:「司長,昨夜我們便得到消息,袁方從候府出來之後,便進了廖家藥行,今天一大早,廖家藥行便有一行車隊要啟程到復州,我們的暗樁看得清楚明白,車隊之中有一架馬車之上,坐著的正是袁方。」

清風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桌面,「候府,他居然進了候府?」

「小姐,這肯定與傾城公主有關係?」鍾靜道。

清風搖搖頭,「我說得不是這個,我在想,袁方是怎麼與傾城取得聯繫的。傾城的手下一直被我們盯得死死的,袁方在定州的勢力除了這個廖家藥行外,其它的也被掃得七零八落,他是怎麼取得與傾城的聯繫的呢?莫非,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人是袁方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可以自由出入候府?」

清風眼光一凝,手指停了下來,「阿靜,回去之後,讓內勤司從這個方面入手,看看近期傾城公主見了什麼人?抑或有什麼人去拜見了她?」

「阿靜明白了」鍾靜點頭道。

看著鍾靜的臉色,清風不由笑道:「阿靜,怎麼了,有些緊張?」

鍾靜笑笑,「小姐,那個袁方功夫極高,隨行護衛肯定也沒有庸手,您還是避一避吧?等我們拿下他,您再出來好了」

清風冷笑,「從洛陽回來,一路之個便被他追得像一條喪家犬,如今回到我的地盤上,難不成還要避他不成?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他如何逃過去?功夫再高,還擋得住這裡無數把強弩不成」

鍾靜見小姐生氣了,不由悄悄地吐了吐舌頭,向王琦示了一個眼色,王琦會意地點點頭。

遠處鈴兒響叮噹,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王琦看了一眼,點頭道,「司長,他們來了」興奮地搓搓手,「這個袁方恐怕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等著他,嘿嘿,司長跑到復州去,不就是為了引這個傢伙來定州自投羅網麼,想不到他真地就緊趕慢趕地上套了。這一次拿住了他,我一定要好好地炮製他一番,為上一次死在他手裡的弟兄們復仇。」

廖氏藥行的車隊浩浩蕩蕩十數兩馬車,除了其中兩輛是坐人的車外,其它都是平板貨車,老闆廖一歸這一次親自押送貨物。

「夥計們,前邊就是高家店了,咱們喝一碗茶再趕路今天一定得趕到復州去。將藥材拖回來,州府可等著徵集呢」廖一歸看了一眼前面的茶樓,笑著對手下趕車的夥計們道。

「好勒,老闆好心腸,乾脆賞弟兄們一人一碗酒吧」一個漢子在後面大聲喊道,引起一陣轟笑。

「王二,你個小山崽子,幾個錢全灌了黃湯,活該你討不到老婆,酒,還怕沒得喝麼,等這趟藥材拉回來,讓你們喝個夠」廖一歸大聲笑道。

「那就謝謝老闆羅」一群夥計大聲喧嘩著。

到了茶樓門口,夥計們立刻忙著拴住牲口,廖一歸則大步向茶樓走來,「夥計,給我準備幾壺大碗茶,給我外面的夥計送過去,再給我泡一壺好茶來」進了茶樓,廖一歸大聲道。

「廖老闆,今天這茶我請了,過來坐如何?」一個好聽的聲音傳進廖一歸的耳中,猛地轉頭,看到茶樓一邊坐著的兩個女子正含笑看著他。

廖一歸的兩條腿霎時之間就軟了,整個人幾欲軟倒在地,這個人他當然是認得的,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

「完了,完了!」腦子裡只是反覆旋轉著這兩個字。

清風微笑著站了起來,向著廖一歸走去,鍾靜緊緊握著腰刀,身子半擋住清風,稍稍突前半步。

「廖老闆,袁指揮使呢?」清風走到廖一歸面前,輕笑道。

廖一歸牙關格格打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清風搖搖頭,逕自出門。

王琦搶先一步,一聲忽哨,四面八方忽地湧出無數的黑衣漢子,或手執弩弓,或手握砍刀,將廖氏藥行的車隊牢牢圍住。

「我的媽呀」先前那個討酒喝的王二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這些人的服飾,作為老定州,他卻是不陌生的,那是統計調查司的制服。

「袁指揮,既然光臨定州,怎麼不見見我就要離去了呢?這不是讓我這個地主臉上頗為無光麼?」清風看著其中的一駕馬車,揚聲笑道。

這兩馬車兩旁,兩個一直低眉順眼的漢子忽地抬起頭來,伸手在馬車一邊一摸,揚起手來時,卻多了兩柄寒光閃閃的鋼刀,一頓足,兩人如同箭矢,同時射向清風。

崩的一聲響,靠近茶樓的數十把弩弓同時發出聲響,兩聲慘嘶,兩人從空中重重地摔下來,卻已是被射成了篩子,鮮血從無數個小洞洞中湧出,將黃土頃刻間染紅。

「為又何必呢」清風歎道,「袁指揮,難道要我強請麼?」

馬車的門緩緩打開,一個青衣中年人出現在清風的面前,揚聲大笑道:「指揮已脫金鉤去,清風司長徒奈何?」那人站在車轅之上,笑聲不絕於耳,嘴中卻不斷地湧出紫黑色的血來,顯然是在出馬車前,已服下劇毒,不願讓自己被統計調查司生擒活捉。

清風臉上笑容漸漸斂去,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眼前這人那裡是袁方,只是一個身材容貌相仿的人罷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長驅直入

清風死死地盯著軟倒在車轅上,背靠車壁,嘴裡紫黑色血液不斷湧出,卻仍在笑著的青衣人,鍾靜也看著他,眼裡卻有著佩服之色,王琦也在看著,但眼裡卻只有熊熊怒火,他又被對方耍了,袁方金蟬脫殼,在他的手下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清風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回了茶樓,王琦衝了出去,怒吼道:「將這些人都鎖起來,帶回定州,詳加審訊」

黑衣的統計司調查人員一部分警戒,一部分湧了上去,熟練的人將廖氏藥行的所有人串糖葫蘆般綁了起來,場中頓時響起一片哭嚎喊冤聲。

坐到硬梆梆的長凳上,清風閉上眼睛,兩手揉著額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鍾靜將軟倒在地上的廖一歸一把提了起來,仍在清風面前。

廖一歸此時已慢慢地恢復了平靜,看著閉目不語的清風,心知自己終於走上了絕路,低頭沉思片刻,手悄悄的從衣襟下擺摸出一顆東西。

「廖老闆,如果我是你,就絕對不會自殺」清風沒有睜眼,但卻似乎看到了對方的動作。廖一歸整個身體頓時僵住了。鍾靜眉梢一跳,腳尖輕踢在他的手腕上,廖一歸吃痛,手向上揚起,一粒藥丸飛起在空中,鍾靜伸手接下。

「你的妻兒老小都在定州,你若死了,你的罪過就得他們來承擔了」清風霍地睜開眼,看著面前的廖一歸。

廖一歸身子一抖,「李大帥放主定州,早就沒了株連之罪,廖某犯了事,一力承擔,與我妻兒無瓜葛。」

清風格格地笑了起來,「你倒對定州的律法清楚得很,難怪有恃無恐,李大帥的確不會株連你的妻兒,但我就說不定了。」

看著清風笑著的面容,廖一歸卻如同看著地獄裡的魔王,心理防線徹底被擊垮。

「清風大人,你想要我做什麼?我已經暴露了,已是一個沒有用的棄子,於你用處也不大,你何不讓我乾乾淨淨地死了」廖一歸低聲道。

「你的確用處不大了,但總歸還是有一點用處的。」清風冷冷地道,站了起來,「把他們都帶回去。」

定州,尚海波震驚地看著清風,「你說什麼,袁方到了定州,而且見到了傾城公主?」

清風點頭,「不錯,我離開定州,本來是想誘使他來而將他逮住,可惜了,袁方的確厲害,棋高一著,金蟬脫殼而去,我只抓住了幾個小蝦米。」

「他去見了傾城公主,你有什麼證據?」尚海波有些疑惑地看著清風。

清風微微一僵,她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離開定州之後,便一直派人盯著大帥府,盯著傾城吧?

「我的人在定州發現了袁方,跟蹤他之後,發現他進了大帥府,軍師,你說他進府不是見傾城公主,還能見誰?」清風道。

尚海波看了一眼清風,心裡卻有些懷疑,是不是清風又在搞什麼陰謀,「清風司長,傾城公主在定州眼下雖然地位崇高,但卻無權無勢,而且身懷六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袁方去見他做什麼?」

清風皺眉道:「這也是我在想的問題,袁方冒奇險進入定州,潛入大帥府見傾城是做什麼?一個無兵無將,在定州也沒有什麼影響力的公主不可能對大帥的大業造成什麼危害,但為什麼袁方還要去見她呢?僅僅是為了告訴他天啟還活著?」

尚海波看著清風,心裡卻想得更多,也許袁方真來了定州,也許他真見著了傾城公主,但清風很有可能利用這件事將傾城徹底打下塵埃,這卻是他不想看到的。

「如果袁方在定州還埋有釘子,而且這個釘子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定州大局呢?」清風自言自語地道。

尚海波冷笑一聲,「清風司長,你杞人憂天了吧?在定州能影響到時局的人屈指可數,但這些人你恐怕都查了個底兒朝天吧,還會有什麼人能潛藏在其中?」

清風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注意到尚海波的諷刺,突地抬起頭,對尚海波道:「軍師,我想對傾城公主實行全面監控,查與她接觸的每一個人,和她近期見過的每一個人,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做過,就一定有蹤跡可尋」

尚海波大怒,霍地站起,「清風司長,在你說的袁方進入候府的那個時間,我正在候府見公主,你就從我查起吧」拂袖便要離去。

清風一愕,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軍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路一鳴站起來,一把拉住尚海波,道:「老尚,你進候府,清風司長並不知道,不是故意冒犯,何必動怒,坐,坐,此事非同小可,我們得商量出一個好辦法來。大帥不在定放,我們要精誠團結,才能讓大帥在前線不虞分心啊」

尚海波氣哼哼地坐下,「我不同意你監控傾城公主,公主已快要臨盆,如果受了驚嚇,或者知道了此事而氣惱,因此影響了腹中胎兒,誰來擔這個責任?」

清風皺起眉頭,看向路一鳴。

路一鳴也有些頭疼,清風所說之事太過於重大,但這件事如果放任清風去做,又怕清風當真用這件事來無限擴大,不管傾城如何,都將她套進去,想了一會兒,道:「老尚,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我也同意小範圍地對傾城公主進行一些調查。」

「路大人」尚海波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路一鳴微微一笑,「不過這件事,就交給軍情司來做,如何?」

尚海波與清風二人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同時看向路一鳴,路一鳴卻坦然自若地看著兩人,屋子裡沉默半晌,清風點頭道:「即如此,我也沒有意見,回頭我便讓人將廖一歸等一干人犯移交給軍情司,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我要看到每日的簡報。」

路一鳴笑道:「這有何難,本來也會送給清風司長的,是吧,尚大人?」

尚海波哼了一聲,這也算是一個折衷的結果了,讓茗煙來負責此事,總還是能把握住事情的範圍和程度的。

定州城裡展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爭鬥,而在盧州戰場之上,定州常勝師卻是勢如破竹,士氣如虹,長驅直入。

常勝營,旋風營根本就沒有管一路之上的縣鎮,而是徑直向著盧州城方向突進,沿途之上,一些縣城的守軍看到定州軍隊經過,沒有一支敢出城作戰或者阻攔,只是龜縮在城牆之內,眼睜睜地看著這支軍隊向著盧州城方向突進,而隨後田豐督帥的步兵營趕到,讓這些縣城守軍的最後一絲心理防線也被擊垮,聞風而降的縣鎮越來越多。

半個月之後,常勝營,旋風營兵臨盧州城下,一天之後,李清率領的一萬蠻騎和三千親衛營也趕到了盧州城下。

盧州城中,亂作一團,定州軍的進軍速度和作戰方略完全出乎盧州所有人的意料,盧州城中的達官貴人雖然一直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路,但定州軍來得實在太快,金銀細軟還沒有收拾妥當,定州軍已經兵臨城下,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徐宏偉看著一路狼狽逃回來的徐基,連斥責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徐基已經是他手下最能幹的戰將了,也被一戰而破,數萬軍隊,一戰而潰,完全不堪一擊,看到城下旌旗如林,兵勢滔天,徐宏偉顫抖著聲音,問道:「徐基,你說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披頭散髮的徐基顏色憔悴,十幾天來,幾乎就沒怎麼睡過覺,沒正兒八經地吃過一頓飯,一直處在亡命的奔逃之中,看到緊隨著自己的腳步追到城下的定州兵,他咬著牙道:「主公,定州兵實在太過於兇猛,我們根本就不是對手,如今之計,只能依靠盧州城城池高大堅固,固守待援,想必呂氏不會看到我們被定州滅掉的,想必援軍也在途中了,只消我們堅持一段時間,呂氏援軍一到,我們就得救了」

徐宏偉手指摳著城牆,道:「求援信早就發出去,但我們守得住嗎,守得住嗎?我給了你六七萬軍隊,但你一天時間就丟了秣陵,陳康桑肅不戰而降,眼下盧州城中只有不到三萬士兵,而且大都是新卒。」

徐基滿臉羞愧,「主公,實在是對方太過於凶悍,而秣陵城又城小牆矮,難以抵擋對方,但以盧州城的高大堅固,我們守個十天半月,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主公不妨打開武器庫,將城裡所有的平民也武裝起來,一起守城,定可支撐更長時間。」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徐宏偉長歎道,「徐基,城防之事,便交給你了,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我這身家性命,可都交給你了。」

徐基跪倒在地,「主公放心,我一定會守住盧州城的。」

盧州城一片忙亂,但城下的定州軍卻偏生沒有攻城的打算,等了二天之後,定州步兵營陸續趕到,常勝營,旋風營,一萬蠻騎和李清的三千親衛合計二萬餘騎兵突然拔營而去,只留下數營步兵圍在城下。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一場混戰

李清與常勝師兩個騎兵營會合後,居然沒有看到常勝師的最高指揮官姜奎,常勝營指揮王琰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姜大人去前方探查呂氏薩特騎兵的蹤跡去了」

李清先是一陣奇怪,接著便恍然大悟,看來前幾天自己的表態有人提前告訴這傢伙,這小子是出去避禍了,想等自己火消了再出現,當下也不言語,只是仰天打個哈哈,不過臉上卻殊無笑容,反而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看得王琰和田新宇一陣心驚肉跳。

告辭出帳,王琰與田新宇兩人相互使了個眼色,田新宇便偷偷騎著馬出了大營,一路向著北方狂奔而去,聽到唐虎回報的李清微微一笑,「這是給姜奎那臭小子去通風報信了。」

果然,到了傍晚時分,營外傳來急驟的馬蹄聲,數百騎騎兵湧進大營,李清端坐在大帳內,與田豐兩人交談甚歡,看都沒有看低著頭,赤luo著上身,身上背著一束棘條的姜奎。

偷偷瞄了一眼大帥,見大帥連眼角也不曾看向自己,姜奎更是膽戰心驚起來,悄沒兒聲地走到李清跟前,單膝跪下,道:「大帥,姜奎回來了」

聽到聲音,李清這才轉過頭來,一臉的詫異,「喲,這不是我勇冠三軍的姜大將軍麼?怎麼,查到薩特騎兵的訊息沒有啊?」

姜奎一臉的羞愧,解下棘條,雙手捧著遞給李清:「大帥,我錯了,請大帥責罰」

李清一把搶過棘條,「姜大將軍,我的軍令你居然敢不當一回事?」

「不敢違抗大帥將令,只是,只是我一看到戰場上的廝殺,就熱血沸騰,實在管不住自己了,頭腦一發熱,就衝上去了」姜奎睜大眼睛,道。

李清大怒,噗的一聲,一棘條就打了下去,姜奎身子一抖,頓時出了一條血痕,但旋即又挺直了身子,「管不住自己,你是誰,你是常勝師統帥,幾萬人的指揮,你頭腦發熱管不住自己,置幾萬士兵於何地?」越說越怒,一揚手臂,便又要抽下去,這一下子一邊的田豐,諾其阿都坐不住了,兩人一齊搶到前邊跪下,唐虎也從李清身後竄出來,跪在李清面前,兩手攀住李清的手臂,大聲道:「大帥,大帥,小姜就是這個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他已經知道錯了,您便饒了他這一回吧」

田豐也大聲道:「大帥,姜將軍違反軍令,我身為副指揮,也有責任,請大帥一齊責罰」

李清喘了口粗氣,將棘條狠狠地摔在地上,氣呼呼地坐了回去,田豐捅捅還直楞楞的姜奎,姜奎這才反應過來,「多謝大帥。」

李清冷笑道:「謝我做什麼?你不是喜歡廝殺麼,好得很,從今天起,常勝師的指揮由田豐擔任,你降為常勝師副指揮兼領旋風營,我讓你殺個夠去」

田豐一驚,擔起頭來,「請大帥收回成命,田豐願用心輔佐姜將軍,決不再出先前這樣的事情」

李清一擺手,「我心意已決,不用再說了,姜奎,你有什麼意見?」

姜奎卻一臉的笑容,「多謝大帥,哈哈哈,這下可以放心大膽地上陣廝殺而不用擔心違抗軍令了,老田,以後常勝師你便多費心吧」

田豐哭笑不得,李清卻又是大怒,一躍而起,「你這癱扶不上牆的亂泥」飛起一腳將姜奎踹倒,正想再狠狠地踢上幾腳,唐虎已是一把抱住了李清飛起的大腳,田豐則摟住李清的腰,諾其阿趁機拖著姜奎便向外走,「快出去避避,大帥這一次可是真怒了」姜奎連滾帶爬地跑出帳外,帳外的親兵不由大奇,姜將軍身上一條血痕,還印著老大一個腳丫子,明顯是被大帥收拾了,咋地還笑得這麼開心呢?

李清餘怒未消地坐回去,姜奎是他著力栽培的大將,但終究還只是一員猛將的材料,獨立主持一方面的戰事,實在是力有未逮,這帳中,不說田豐,便是諾其阿的大局觀都比他要強很多,李清不由有些頭痛起來。

「田將軍,姜奎實在不是一方面統帥的材料,我在北方戰線不會呆得太久,這北方戰事,以後你要多多費心。」李清轉頭向田豐。

「大帥放心。大帥以國士待我,我以死報之」田豐心中異常激動,自己來定州才多長時間啊,但李大帥卻將定州最精銳的部隊交給了自己,並委以一方統帥,這份信任,讓他覺得除了以死報之外,真得無法用其它的方法來感謝了。

「胡說什麼?」李清笑道:「我要的是你不斷地給我帶來勝利,如果你不能勝任,我會毫不猶豫地撤換你」

「大帥看我的吧」田豐大聲道,「我將以整個北方的領土來感謝大帥的知遇之恩」

「好」李清讚賞地看了他一眼,「接下來我們議議下面的戰事田豐,你來說說」

「是,大帥。盧州士兵雖然糟糕透頂,統兵大將也算不得優秀,中規中紀而已,但盧州城作為盧州的首府,卻是城池堅固高大,如果硬打的話,我們付出的代價將會很大,這跟我們的初始的作戰方略不符,所以,對於盧州,我打算圍而不打」

「就這樣僵持?」諾其阿大奇,「不打下盧州城,我們很難放心北上啊」

李清笑笑,「諾將軍,且聽田將軍仔細說」

田豐笑道:「盧州大帥徐宏偉在我們的閃擊戰下,其實已經嚇破了膽,只所以還固守城池,不過是仗著北方呂氏的救兵罷了,如果我們將他寄以厚望的救兵擊潰消滅,他死守盧州城的倚仗就沒有了,以他的個性,除了向我們投降,還能做什麼?」

諾其阿恍然大悟,「先滅掉來支援的呂氏騎兵,再回頭迫使徐宏偉投降,這樣,可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這座大城。」

田豐點頭道:「正是,不過來支援盧州的呂氏薩特騎兵可不是軟柿子,這是北方呂氏手中最僥勇的一支騎兵,為了防備我們,呂逢春進攻曾氏都沒有將這支部隊帶走,而是部署在盧州邊境上,現在只怕正在日夜兼程地向盧州挺進。」

李清道:「各位,擊潰這支騎兵,不僅是迫合徐宏偉投降,更重要的是,將其消滅之後,北方呂氏將再沒有一支機動部隊可以大規模地調動,這對於我們以後的戰鬥相當重要,所以,我命令」

田豐,諾其阿,王琰一齊站了起來。

「田豐駐守盧州城下,佈署困城事宜,諾其阿一萬蠻騎,姜奎旋風營,王琰常勝營,再加上我三千親衛迎戰薩特騎兵,務必將薩特騎兵一戰擊潰。」

「遵令」眾人轟然應答。

三天之後,一個無名小村莊,戰事驟然爆發,雙方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會這樣撞到一起。

當時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如注,數尺之內,已是看不到同伴的身影,轟鳴的雷聲,雨聲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在這個數十戶的村莊外,雙方的騎兵前哨陡然相遇。打前哨的是諾其阿的蠻騎,幾個哨騎猛然看到出現在自己對面的薩特騎兵,雙方都是呆住了,第一反應居然都是勒馬互看幾眼,然後發一聲喊,兩邊都是撥馬回轉,向回狂奔。

諾其阿手頭只有不到五千的前鋒騎兵,聽到哨騎的回報,他低頭沉思片刻,大聲招來傳令兵,命令他馬上找到大部隊並向大帥回稟軍情。

「將軍,我們怎麼辦,要後退和大帥會合麼?」身邊的一名俾將問道。

「後退?」諾其阿冷笑一聲,「全軍準備突擊」

「諾將軍」那員俾將一驚,「現在我們的部隊這麼亂,雨這麼大,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怎麼打?」

諾其阿神色堅毅地道:「我們亂,對方只怕比我們更亂,狹路相逢勇者勝,告訴每一個士兵們,這一戰沒有指揮,沒有戰術,給我衝上去盡情地砍殺吧」

距離諾其阿不到五里遠的地方,正是前來支援盧州的呂氏薩特騎兵,領兵大將是薩特族著名勇士胡歌和呂氏族人呂惠卿,聽到哨騎後回報,兩人也是大驚失色,兩人原本以為,這個時候,定州部隊應當正在圍攻盧州城,難道這麼快盧州城就被定州拿下了嗎?兩人驚疑不定。

「整頓兵馬,準備迎戰」抬頭看看仍然暴雨如注的天空,胡歌心裡有些鬱悶,和對面的諾其阿一樣,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他的軍隊也失去了隊形。

雙方將領在這一時刻不同的決斷,最終使這一場本來應當是勢均力敵的戰鬥成了一場一面倒的屠殺,當胡歌和呂惠卿還在竭力整頓隊伍,排列陣形的時候,暴風雨中,蠻族騎兵已是如狼似虎地衝了上來,沒有隊形,沒有建制,便如同炸了巢的蜂窩一般,揮舞著彎刀,長矛,大刀,殺進了薩特族騎兵的隊伍之中。

弓箭此時能起的作用已極小了,但李清配給蠻族的手弩卻發揮了極大的殺傷力,雖然不是五發連弩而是只能射出一發的手弩,但在兩兵交接時,仍然讓蠻騎佔據了極大的主動。不等胡歌二人反應過來,諾其阿率領的蠻騎已深深地扎入到了薩特騎兵的隊伍之中。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勝利來得是如此輕鬆

狂風裹脅著暴雨,瘋狂地席捲大地,兩萬薩特騎兵被諾其阿當機立斷地一衝,頓時亂成一團,慌亂之中,四面殺聲震天,也不知有多少有定州騎兵襲來,此時便連胡歌和呂惠卿這邊也有流矢飛來。

「吹號,命令所有部隊向我處集結」胡歌只慌亂了不到片刻,便冷靜下來,當務之急,還是要將部隊集結起來,一旦集結了足夠的隊伍,他相信以薩特騎兵的戰力,便可以發動反擊。

十幾支長柄牛角號同時響起,四處亂戰的薩特騎兵開始有序地向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移動,諾其阿立即發現自己的對手正在邊戰邊退,向著那號角聲響的方向移動,心裡立時有些焦急起來,剛剛的一陣亂戰,他也發現薩特騎兵的確名不虛傳,那怕是在這種混亂之中,仍然是抵抗得極為劇烈,一旦讓其大部隊集結成功,又發現自己只有五千左右人,那自己可就要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自己還有五千部眾那裡去了?大帥呢,離自己還有多遠?

「你說什麼?」聽到那名蠻騎的稟告,李清大吃一驚,如此大的風雨之下,以五千之眾向兩萬餘戰鬥極強的薩特騎兵發起衝鋒,諾其阿的膽子不可謂不大了。

只是稍一思索,李清立即便明白了諾其阿的意思,「姜奎,王琰,你二人率旋風營,常勝營立即馳援諾其阿。」

「是」兩人興奮地大聲應命,旋即策馬離去,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李清回顧身邊的唐虎,笑道:「虎子,這一次看來我們要親自上陣來作最後一擊了,怎麼樣,你的刀生銹了麼?」

唐虎興奮的臉上橫肉直抖,哈哈笑道:「大帥,虎子盼這一天可很久了,我的刀子可鋒利得很,在家裡老是被婆娘揍,這一回可找著出氣的對象了」霍地抽出大刀,虎虎生風地虛劈幾下。

一句話說完,李清和身邊的其它親衛都是放聲大笑起來,唐虎長相兇惡,瞎了一隻眼過後更是面目猙獰,乍一看之下,當可止小兒夜啼,不過這傢伙卻娶了一個美貌的媳婦,不瞭解內情的人都道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不過他們可知道,這朵鮮花可是帶毒帶刺的,除了唐虎皮糙肉厚,一般人還真承受不起。

李清放聲大笑道:「好,本帥也多日刀下不曾飲血了,今日便讓他飽飲敵人鮮血。」

無名村莊外,諾其阿已感到壓力越來越大,雖然自己的另外五千騎兵也在最危急的關頭趕了過來,但敵人的集結之勢仍然沒有遏止住,現在的他就像陷入了一團亂泥之中,只感到越來越粘稠,幾乎已有些騰挪不開了。

偏生在此時,風雨驟停,一時之間,天地忽然清明,諾其阿赫然發現,自己雖然將薩特騎兵從中截成了兩斷,但現在的自己情形卻很是不妙,被對方四面包圍住了,自己終究沒有完成鑿穿敵人隊形的企圖,眼下反而陷入困境了。

胡歌與呂惠卿也發現襲擊自己的定州騎兵避然不到萬人,而且還是分成兩個批次先後來襲,此時被圍在方園十數里的兩個戰場上。胡歌氣得發瘋,這一仗打得太弊屈了,剛剛的一場混亂之中,只粗粗估計一下,自己就損失了上千騎兵。

「他**的,區區不到萬人的騎兵,就敢來打老子的主意」胡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給我滅了他們」

呂惠卿忽地身體一震,細心地他發現地面竟然微微顫抖起來,能造成這種狀況的一是地震,二便是有大規模的騎兵狂奔來襲,面前戰鬥雖然也是騎兵作戰,但由於雙方膠著在一起,很少有人能發揮騎兵的衝擊力,不可能造成這種效果,臉色有些發白,猛地轉頭看向胡歌,此時胡歌也發現了異狀,正轉眼看向他,兩人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駭然之色,顯然,定州騎兵遠遠不止眼前見到的這些。

「集結」胡歌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十幾支牛角號再一次吹響,這一次卻顯得更為急促了。諾其阿也發現自己的援兵到了,大喜之下,手中大刀連舞,一連將數人劈於馬下,大喝道:「兒郎們,我們的援兵到了,纏住他們。」

胡歌與呂惠卿驚恐地看到,他們已來不及集結大部隊了,兩支奔騰的騎兵猶如洪流,滾滾而來,首先攻擊的便是自己的左翼,兩支隊伍猶如兩柄鋒利的刀片,輕而易舉地將自己的騎兵如削雪團一般一片片削下來,瞬息功夫,便將整支隊伍鑿穿。

繞過一道弧線,馬不停蹄,向著自己的本軍衝來,而在這兩支部隊的身後,又有一支騎兵隊伍狂奔而來,最後的這支部隊人數最少,但氣勢卻比前兩支隊伍更高,高舉的李字大旗更讓胡歌與呂惠卿兩人大驚,居然是李清,李清親自來隊來了。

被旋風營和常勝營削去厚厚一層的薩特騎兵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兒,便又迎來了新一輪的屠殺,馬還隔著十數丈,便見到對面的騎兵驀地抬起手來,嗖嗖之聲不絕,一道道黑線撲面而來,打到身上,卻是陣陣鑽心的疼痛,那是定州騎兵特有的手弩,輕而易舉地破開對方的鐵甲,深深地鑽進肉內,薩特騎兵便有如下餃子般從馬上掉下來。

「殺」李清一聲大吼,揮舞著鋒利的鋼刀,正要將眼前的一名薩特騎兵劈番,斜刺裡卻一柄長矛伸過來,搶先將那名張牙舞爪地對手挑飛到了空中,卻是緊隨在李清馬側的鐵豹。

李清哼了一聲,又尋到一個對手,還不等他下手,身邊的唐虎已是探出身去,刀光連閃,將那傢伙自頸旁一刀幾乎斜劈成兩半。

李清呸了一聲,每每要下手之時,身邊的親衛總是搶先一步將對手或砍或挑,或射或劈,總之李清隨著三千親衛軍將敵陣打穿,他楞是沒撈著一個敵人,鋼刀鋒利如故,但卻是一絲鮮血也沒有沾上。

「狗日的這癮頭算是過不上了」李清心裡哀歎,不許師以上指揮官親自上陣搏殺,這是自己定的規紀,自己肯定是不能違反的,好不容易撈到今天這樣打亂仗的機會,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開葷,卻全被這幫護主心切的親衛給毀了。

重重地吐口氣,乾脆也不打這注意了,提著把寒光四射的大刀,隨著三千親衛左衝右突,又一次殺透敵陣,將諾其阿被圍的部眾接應了出來。

薩特騎兵已完全陷入了混亂,從一開始被諾其阿衝亂之後,他們就沒有真正地集結起來,此時,被分成兩塊的部眾,左翼的已完全被擊潰,只剩下胡歌與呂惠卿兩人身邊還聚集著不到五千人,苦苦支撐著。

「撤,撤退」胡歌知道完了,自己的兩萬薩特騎兵算是毀了,現在,他想得是怎樣能殺出重圍,將自己的族人盡量多帶一些出去,而呂惠卿卻比他想得更多,看到四處潰散,也不成模樣的薩特騎兵,他心裡充滿了悲哀,這支軍隊的完敗,代表著呂氏在北方最重要的一支機動力量徹底喪失,北方在李清的鐵蹄之下,幾乎已等於不設防了。而呂氏的主力部隊卻被堵在沈州,欲歸無路。即便他們能殺回來,又還能剩下多少兵馬,如何抵擋定州李清的攻擊,呂氏完了。

萬念俱灰的他,喃喃地道:「撤吧,撤吧,能跑多少是多少,為呂氏留一點種子吧」

隨著薩特騎兵中軍旗的移動撤退,還在苦苦掙扎的薩特騎兵終於全盤崩潰,轟然而散,各自策馬奪路而逃。

諾其阿的蠻騎,姜奎的旋風營,王琰的常勝營,開始了追殺潰逃的敵騎。而親衛營,卻在號角聲中停下了追擊的腳步,李清臉色煞是難看,看著唐虎和鐵豹的眼色似乎要噴出火來,而兩個傢伙卻都是還他一個憨厚的微笑。

「就地紮營,等候三位將軍得勝歸來」李清沒好氣地道,好傢伙,打了這麼一大仗,自己在戰場上來回兜了幾圈,自己的刀上楞是沒看到一點血跡,心裡著實有些鬱悶。

傍晚時分,遠處響起定州激昂的軍歌,卻是追殺敵軍的部隊返回了,首先回來的是王琰的常勝營,夜幕降臨時,姜奎的旋風營也高唱戰歌而回,而直到營地燃起熊熊篝火的時候,無處才再一次響起馬蹄聲,諾其阿終於率隊返回了,與前面回來的兩支部隊不同,他們的馬上,都掛著一串串的敵軍腦袋,血肉模糊,面目猙獰。

對於這意外一仗的大功臣諾其阿,李清親自迎出營外,如果不是諾其阿當機立斷,率處於絕對劣勢下的部隊衝亂了敵軍,而且堅持到了援兵到來,與薩特騎兵這一仗絕不會勝得如此輕鬆,本來,李清是準備要打一場苦戰的,但沒有想到,一場意料之外的大雨,一位前鋒將軍的當機立斷,競然贏得如此輕鬆,除了諾其阿部眾傷亡較大外,其它部隊損失微乎其微。

伸手挽住諾其阿的手,李清與他把臂如營。

「壯哉諾將軍,從今天起,你部升格為定州騎兵師,下轄兩營,營名捍威捍武,每營編制六千人。」李清為了酬諾其阿之功,一下子便將諾其阿手中的兵力擴充了兩千。

「多謝大帥」諾其阿大喜。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耀武揚威

盧州城下,常勝師所剩下的步卒只有三營約一萬八千人,再加上後勤輜重營與各色雜輔人員,攏共也只有不到四萬人,相比較之下,盧州城中便要算是兵多將廣了,光是軍隊就還有數萬之眾,再加上臨時動員起來的守城民勇,能拿起武器戰鬥的絕對會有十萬之數。從數量上相比,兩者之間相差懸殊,但奇怪的是,偏偏就是人少的一方盛氣凌人,人多的一方反而膽戰心驚,被堵在城中,竟然不敢出城一戰。

定州軍隊不慌不忙地在城下開始築壘,半人高的壘牆越築越長,數天之後,便將盧州城圍了一轉,眼見著出去打援的李清大帥還沒有返回,田豐便又開始命令士兵築第二道。其實築不築這胸牆都無所謂,田豐相信,只消李大帥帶著勝利的消息返回,徐宏偉就會在絕望之下投降了,但他不能讓士兵們閒下來,面對著盧州這樣的大城,士兵們崩緊的弦一旦鬆下來,就很難再一次緊張起來了,只有讓他們忙碌起來,讓他們感到戰事一直在持續,才會將高昂的士氣一直維繫著。

築起的壘牆後開始有條不紊地佈置八牛弩,投石機,蠍子炮等重型遠程武器。

盧州城內,徐宏偉度日如年,看著城下一日比一日增長的胸牆,一天比一天多的各色遠程武器,心驚膽戰之餘,除了每日翹首以盼北方的援軍之外,便終日龜縮在府第之中,借酒澆愁。

城外,突地傳來數萬定州兵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其聲浪之大,便是在州府之中的徐宏偉也聽得清清楚楚,一驚之下,一身冷汗嘩地流出,一臉的醉意立時一掃而空,他猛地跳了起來,語無倫次,「怎麼了,怎麼了,定州兵攻城了麼,他們攻城了麼?」

府中頓時雞飛狗跳起來,徐宏偉急匆匆來到城牆之上,卻見徐基也正站在城樓之上,面色沉重地看著城下定州兵軍營,此時,歡呼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而正在外面築壘牆的士兵也開始回到軍營之中。

徐宏偉長出了一口氣,「我還以為這些定州兵攻城了呢?原來不是,害我白擔心一場啊」徐基聲音沉重,「這些定州兵在慶祝什麼?有什麼值得他們這麼大肆慶祝的呢?」腦中閃過一個可能,頓時打了一個哆嗦,看了一眼徐宏偉,聲音顫抖地道:「大帥,那定州騎兵數日前離去,至今未回,他們肯定是去堵北方援軍去了,如今,如今,是不是來援的北方軍隊已被他們消滅了?」

徐宏偉一聽之下,臉色陡地蒼白起來,斥道:「胡說什麼,來援的那可是兩萬薩特騎兵,兩萬,明白麼?」嘴上雖然強硬,但不但顫抖的手卻顯示了他內心之中的慌亂。

定州軍營大開,田豐在數十騎的護衛之下,縱馬疾馳而來,竟然直奔城下,來到距牆根百來步處,方才勒住戰馬,田豐戟指城頭,大笑道:「城上可是徐大帥麼?末將田豐。」

徐宏偉從垛碟之後探出頭來,大聲道:「田將軍,我盧州於你定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李清為何要興兵犯境,奪我土地,殺我子民?」

田豐大笑不絕,「徐大帥身為一方英雄,為何說出這等令人好笑的話來,田某也懶得與你爭辯什麼,實話告訴你吧,你寄於希望的薩特騎兵已於昨日被我家大帥一鼓全殲,他們,來不了啦,是戰是降,徐大帥早做決斷吧,否則定州兵一旦發起攻擊,那就無可挽回啦」

說完,也不管徐宏偉如何回答,一撥馬頭,轉身向回馳去。

而城上,陡然從敵將嘴裡聽到這個消息,徐宏偉已是呆若木雞,直楞楞地過了片刻,忽地大叫一聲,向後翻身便倒,竟是急得暈了過去。

徐基大驚,一把將徐宏偉扶了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頰,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將激火攻心的徐宏偉救活,睜開眼來的徐宏偉仍是面無人色,「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徐基強自鎮靜,「大帥,也許這是那田豐虛言唬人而已,想那胡歌麾下兩萬薩特騎兵,何等強悍善戰,李清部下縱然也是強橫無比,但兩強相遇,擊潰或者小敗那是不可避免,但要做到地鼓全殲,豈有可能?」

徐基也是老將,深知一鼓全殲像薩特騎兵這樣強悍的部隊其難度之大,除非你有數倍以上的兵力將他團團圍住。田豐今天的話更像是虛言恫嚇,也許胡歌的薩特騎兵小敗的確有之,但只要收拾整頓兵馬,隨時都可以再戰。

徐宏偉臉上閃過一絲希翼之色,但旋即又被深深的憂慮所代替,寄於厚望的薩特騎兵還沒有看到盧州城牆,便吃了敗仗,自己這盧州城還有什麼指望呢?有些踉踉蹌蹌地回到州府,立即召來一眾官員幕僚前來議事。

與徐宏偉一樣,一屋子的官員或許都不是什麼蠢材,但長久的承平和富裕已讓他們失去了應有的銳氣,悲觀的氣氛充斥著整個屋子。

「大帥,城內民心浮動,治安大壞,有為非作歹之徒,趁機四處為非作歹。」

「大帥,城內官員也是人心惶惶啊,怎麼辦,大帥要盡快拿注意啊?」

「大帥,我看守城士兵也是毫無士氣啊,從秣陵逃回來的士兵簡直就像傳染病,像瘟役,將定州兵說得如同天兵神將,現在城裡的士兵聞定州兵而色變,這仗怎麼打啊」

徐宏偉被吵得暈頭轉向,不過眾人的中心意思他是聽明白了,那無非就是要自己投降,但他們能投降,自己能投降麼?他們投降了照樣可以在要 屬下做官,但自己呢,李清豈不會殺了自己以絕後患。

「都給我滾下去」徐宏偉忽地暴怒起來,將一眾官員幕僚全都趕出房去,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一個不眠之夜過去,一大早,剛剛假寐了一小會兒的徐宏偉便被一名親衛喚醒,「大帥,徐基將軍請您馬上到城頭去。」

「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定州兵開始攻城了?」徐宏偉慌亂地問道。

「不是,聽那送們的士兵說,是定州李清來了」

「李清?」徐宏偉後背上忽地滲出衛身冷汗。

急匆匆地趕到城牆之上,卻看到徐基面喪若死,轉頭看向城下,一隊隊的騎兵正繞過壘牆,從城下飛速馳過,並不斷地將一些東西拋在城下,「是什麼東西?」徐宏偉問徐基。

「大帥,是薩特騎兵的軍旗,角號等器物,看樣子,薩特騎兵的確大敗了」徐基沉痛地道。

地上鋪滿了薩特騎兵的軍旗,但接下來的場面就比較血腥了,諾其阿統率的捍威捍武兩營耀武揚威馳過城下,從他們手中拋下來的可不是什麼器物,而是一個個血淋淋的腦袋,兩營在數日之前的戰鬥中雖然損失巨大,只餘下六千餘人,但此時,每個人的馬上都掛著一到兩個腦袋,定州兵沒有在殺死敵人後還砍敵人腦袋的習慣,但這對於蠻兵來說,卻是家常便飯,他們便是用腦袋計功勞的。一戰過後,不論是不是他們殺死的,反正將腦袋斫下來帶走。

六千餘騎兵走過,一萬多血淋淋的腦袋堆在城下,血腥味直衝城端,城上有的士兵雙腿發軟,噗通一聲便坐在城牆之上,手裡的兵器也光當落地,即便是膽大的,也是臉色發白,手微微顫抖,不知從那個地方,傳來一陣劇烈的嘔吐,馬上便像瘟役一般,傳遍全城。

城下的定州兵神色如常,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他們別說只有一萬多腦袋,再多的屍體他們也見過,像在當年的白族王庭之外,一戰之下,近十萬室韋軍隊倒斃在那片草原之上,其情景之殘酷,比今今日不知要慘烈多少倍。

徐宏偉已經完全站不住了,雙腳發軟,全靠兩名士兵扶著才能站穩,此時田豐昨日所說的話,他們終於知道不是虛言,城下光是人頭便有一萬多個,而薩特騎兵攏共也只有二萬餘人。

似乎還沒有完結,城下,數十個定州兵抬著一根長達數十米的長竿急奔而是為,離城頭數十米,將那長竿猛地立起,在那竿子的頂部,縛著一個人頭,此時,太陽正好從東邊躍出,一縷陽光恰好射在那人頭之上,徐宏偉和徐基兩人都是呻吟了一聲:「胡歌」想不到連薩特人的大將胡歌也被定州兵殺了。

看著那在陽光下照耀下面目猙獰,齜牙咧嘴的胡歌,徐宏偉再也忍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哇的一口吐了出來,早上還沒有來得及吃飯,胃裡空空如也,這一吐,卻是差點連苦膽水也吐了出來。

嘯聲響起,一枚鳴鏑從城下射將上來,奪地一聲釘在城上,箭尾懸掛著一封書信,此時,任誰都知道這信中寫的是什麼了?一名親兵拔出鳴鏑,將書信取下,呈於徐宏偉,徐宏偉看也沒看,緊緊地握在手中,有氣沒力地道:「回府通知所有官員,到府第議事」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夜客

是夜,盧州城上吊下了一個籠子,籠子裡坐著一個誠惶誠恐地官員,他是徐宏偉的特使,也是徐宏偉的一個幕僚,在盧州也算是能說會道,滿腹經綸的人物,平日頗得徐大帥的看重,不過今天,平日裡的悠雅從容全都無影無蹤,白天,血淋淋的一幕到現在還在震撼著他的神經,原來,戰爭是這樣的。

兩股戰戰,臉色蒼白的特使大人寧則臣邁著沉重的腳步,踮著腳,一步一步地穿過遍佈人頭的城下,小心地踩在空隙之中,滿地的人頭血液早就凝結,但只消看看這恐怖的場景,便讓人心旌神搖,強忍住腹中的不適,捂著嘴巴,寧由臣艱難地穿過了這一片地獄,走到離壘牆數十步處,大聲對牆後守衛的士兵道:「盧州寧則臣,奉徐大帥之命前來求見李帥」

壘牆之後的士兵早就注意到了步履蹣跚的寧則臣,早就得到吩咐的他們饒有興趣地盯著這個文弱的書生,有人甚至打賭這傢伙會不會吐出來甚至被嚇暈,當然,結果是一方歡喜一方愁,看到寧則臣安然無恙地穿過開闊地,有的士兵發出低低的歡呼,另一些人則垂頭喪氣,顯然輸了不小的東道。

一名雲麾校尉出現在胸牆後,「寧大人有請,我家大帥恭候多時了」

寧則臣不由嚇了一跳,難不成對方連今日盧州要請降都算計得一清而楚麼?摸摸懷裡的文書,寧則臣不由苦笑起來,絕對的劣勢之下,除了簽定城下之盟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出路呢,就盼李清吃相不要太惡,好歹也給徐大帥留一點面子,自己如能做到這一點,也算對得起大帥對自己一直以來的知遇之恩了。

鼓起勇氣,將要說的話在腦子裡又轉了數遍,確認自己的說法有理有據,卻又不至於觸怒對方,寧則臣稍稍安心了一些,努力在臉上堆起笑容:「這位軍爺,還煩請你前頭帶路」

「請,請,這是末將的榮幸」雲麾校尉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打頭大步前行。

李清的中軍大帳,燈火通明,一舉擊垮呂氏的兩萬薩特騎兵,解決了心頭大患,而盧州已是囊中之物,通往北方的門戶已大開,由不得李清和麾下大將們興高采烈,李清甚至從醫營中調出數十壇烈酒,在中軍大帳之中大開宴席,宴請軍中振武校尉以上的高級軍官。

數十名軍官坐在大帳之中,熙熙一堂,難得大帥開恩,將這種好酒調來給眾人過癮,那有不趁機開懷痛飲的,特別是那些酒蟲,更是喜形於色。

李清與田豐等幾員大將喝了幾杯,便放下酒杯,不肯再喝,而其它的軍官們自然知道在這帳中還輪不到自己去給大帥敬酒,便只是找到自己相熟的人,趁機喝個痛快,幾杯酒下肚,有些人卻是原形畢露起來,大帳之中猜拳聲有之,狂笑聲有之,捉著鼻子灌酒者有之,袒衣露腹之有之,田豐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上座微笑不語的李清,生怕李清怪罪這些傢伙不知禮節,不過看到李清微笑不語,安之若素,反爾饒有興趣地看著諸將,心裡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李清知道,自從開戰以來,這些軍官們的神經一直都崩得太緊,對盧州一戰,談不上激烈,但在時間上卻趕得太厲害,眾人幾乎沒有喘口氣的功夫,與薩特騎兵一戰更是將這種緊張攀上了頂點,有張必須有馳,弦崩得太緊便會斷掉,不出意外的話,盧州將會投降,短時間內,將沒有硬仗可打,讓將領們放鬆一下緊崩的神經,對以後的戰事是大有好處的。

帳中很多將領他都認識,或者依稀記得他們的容貌,這些人大都出自自己的親衛營或者當年常勝營的老兵,幾年仗打下來,這兩個營的老兵只要能活下來的,大都都是軍官了,看到他們,李清不由自主地便想起當年的艱苦歲月,對他們便更是平添了一份親切感。同時,藉著這個機會,倒也可以看看這些軍官,瞭解這些軍官,酒後露真容,正好借此機會,看看這些人當中有沒有幾個可造之才。

「報」帳外傳來清晰的聲音,讓帳內喧鬧的將領都安靜了下來,即使有那麼一兩個稍稍喝多了的將領也被清醒的同伴當機立斷地堵上嘴巴,李清與田豐兩人對望一眼,微笑著點點頭,「終於來了」

「回稟大帥,盧州特使寧則臣求見」雲麾校尉一步跨進帳來,向李清躬身回報。

「讓他進來吧」李清道。

「是」雲麾校尉倒退著走出帳外,李清卻端起酒杯,對田豐道:「來,田將軍,我卻敬你一杯」

田豐趕緊端起杯子,連道不敢。

帳門掀開,寧則臣出現在眾人眼前,寧則臣曾在腦之中想了無數個自己即將身處的場景,但就是沒有想到居然是一場宴會,當然,他不會幻想這場酒宴是為自己準備的,很顯然,李清正在慶功,而這場酒宴正進行到酣處。這一幕場景,頓時讓寧則臣如同從頭到腳被潑了一桶涼水,很顯然,對方料到了盧州要派人來,但卻如此的不在意,這說明了什麼呢?

李清捏著酒杯,轉過頭來,看著寧則臣。寧則臣站住腳步,也在打量著李清,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李清,與傳說中的不一樣,李清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年輕很多,國字形的臉膛上,神情不怒自威,深遂的眼神讓人根本看不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修飾的整整齊齊的鬍鬚使他看起來更有威嚴,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棉布袍子,這是最近才開始流行的一種衣物,價格昂貴,寧則臣自己也有一件,當時買下來時,著實心痛不已,但人在官場走,該講的場面還是要講的,而這種棉布就是定州出產的。

「見過李大帥」寧則臣深深地向李清鞠躬致意。

李清把玩著酒杯,道:「罷了吧,寧大人,徐大帥是要你來商討如何向我軍投降的麼?」

李清單刀直入,寧則臣瞠目結舌,他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想要與李清說道說道,盡可能地為徐大帥多爭取一點利益呢但李清一句話便將他所有的說辭全都堵了回去。

「這個,是的,我家大帥為免盧州遭刀兵之災,願意向李大帥獻城」寧則臣道。

李清哈的一聲,明明是山窮水盡,但說出來總是冠冕堂皇,聽起來倒像是自己窮兵瀆武,而對方是在為民請命了。

冷笑一聲,「寧大人,我也不費話了,既然如此,我們便簡單一點,你也看到了,我正在與手下大將們歡宴,不想耽擱太多時間。」

寧則臣心中悲哀,這便是勝利者的特權,尤其是佔盡優勢的勝利者,自己連一點討價還價的籌碼也沒有,這不叫前來談判,這是前來聽取對方的判訣。

「請大帥明示」事已至此,倒也不妨光棍一些,如果再絮絮叨叨不識相,只會自取其辱了,寧則臣轉眼之間便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徐大帥想投降,又怕我要他的性命,是吧?」李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含笑看著寧則臣,寧則臣有些尷尬,這便是他此來首要的任務。

「你回去告訴他,讓他放心,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殺他,只要他投降,我不但保證他的生命在現在和將來都是安全無虞的,而且他的私產我也不會動他分毫,而且盧州的官官顯爵們都會享受同樣待遇。便是那屢次與我們作戰的徐基,我也不會追究他的任何責任」李清淡淡地道。

寧則臣一楞,李清如此爽快,一口便說出了如此好的條件,這條件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期望,「多謝大帥的仁厚」寧則臣抱拳謝道:「既然如此,徐大帥需要付出什麼?」寧則臣知道,李清要求徐大帥的肯定不止是獻城如此簡單。

「徐大帥要搬家啦」李清笑呵呵地道:「我在定州城,已經為徐大帥選好了一座上好的府邸,裡面一應俱全,只等徐大帥入住了」

「另外,徐大帥的私產可以帶走,但盧州府庫可不能有分毫差池。」李清笑瞇瞇地道,盧州之富,那可是天下聞名的。

寧則臣點點頭,能讓徐大帥帶走私產,已經不錯了。

「至於其它人,凡是被我定州點名要搬到定州去的,都必須與徐大帥同日啟程」李清道。

寧則臣心中凜然,知道李清這是要將盧州原先的統治階層全都弄走,好方便他盡快地整合盧州,讓盧州能為他窺視天下之大業出一份力量。

「留下來的嘛,如果的確有能力而又願意為我效力的,我李清也是不吝重任的。」李清道:「便像你寧先生,如果願意留在盧州,那李某人可是歡迎之極啊」

寧則臣一呆,任他如何聰明也想不到這個時間李清居然會招攬起自己來了,一時之間倒兩難起來,背主會讓人不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李清的前程似錦,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問鼎天下,至不濟那也是一方豪雄,而盧州徐大帥,卻已是西邊的太陽了。

「多謝李大帥的好意了,這個,在下還要向徐大帥回稟,如果徐大帥應允,在下自然願意為大帥效力,如果徐大帥不應,在下也只能向李大帥說聲抱歉了」

李清哈哈大笑,「好好,你卻去問問徐宏偉」心裡卻道這寧則臣聰明之極,明裡來說,他是去向徐宏偉討主意,得到允許方肯過來,但李清知道,自己既然開了這個口,眼下的徐宏偉安敢拒絕,肯定要放人,這傢伙這一手玩得漂亮啊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受降

寧則臣走了,很快就盧州投降事宜與李清達成了協議,其實說不上什麼協議,完全是一方在吩咐,另一方在聽著,只不過聽著的人心情卻很放鬆,因為李清給出的條件比他們想像的要更好一些,一般而言,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能有如此的結果,已經足以讓盧州人喜出望外了,絕望之下的人總是很容易便滿足的。就好比一個身患絕症知道自己只能活上幾天了,心裡想必是很不好受的,但突然醫生告訴他,你還可以活上一年,那他心中的欣喜可想而知。眼下盧州人便是這種心情的最好心照,眼看就要溺死了,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那怕心裡知道這根稻草是不可靠的,但總是要緊緊地抓住不放的。

喝得差不多了將領們已返回各自的軍營,大帳裡只剩下了李清與唐虎鐵豹兩人,李清半閉著眼睛,斜靠在虎皮交椅上,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豹子,你確定袁方進入了候府與公主見了面麼?」

鐵豹點點頭,「大帥,不錯,從定州傳來的消息就是這樣,而且此事清風司長也知道了,現在看來,是清風司長故意離開定州,給了袁方一個機會,清風司長設下一個套兒,本來是想一舉抓獲袁方的,但袁方棋高一招,金蟬脫殼溜掉了。清風司長誤中副車,聽說惱恨得很」

李清咕的一聲笑:「清風一向眼高過頂,這一次吃了袁方一個悶虧,心中鬱悶是可想而知的,不過這樣也好,讓她知道,任何人都是不能小瞧的。」

鐵豹與唐虎兩人都笑而不語,評價清風司長,他們可沒資格。

「知道袁方都與傾城說了些什麼嗎?」李清一邊翻閱著案上的文報,一邊隨口問道。

鐵豹臉色微微一變,「大帥恕罪,定州那邊雖然想盡了辦法,但是也不能接近那間書房,您也知道,那袁方功夫太高,太過於接近,就會暴露我們的人了。」

李清點點頭,「小心一些最好其實不用去聽,我大概也聽知道絕大部分的內容,想必這個時候傾城一定知道天啟皇帝還活著的消息了。讓她自己去選擇吧路都是自己走的。」

「大帥,清風司長佈置了不少人手在監視傾城公主。」

「由她去」李清擺擺手,腦子裡卻在想著另一個問題,袁方進候府之後,尚海波也進了候府,這是傾城故意為之呢,還是巧合,抑或是有其它什麼原因?如果說尚海波會背叛自己,李清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但如果尚海波有另外的小算盤,比方說為了遏止清風和霽月的勢力,會不會與傾城聯合,來跳出一出危險的鋼絲舞呢?以尚海波好行險的個性,卻是很有可能的。

李清不由皺起了眉頭,尚海波大張旗鼓地進候府,不用猜也知道是故意做給人看的,他想做給誰看,是自己還是清風抑或是所有其它的官員呢?李清有些頭疼,自己這個軍師才智極高,謀略深沉,卻又好行險招,有時連自己也感到頭疼得很,看來要找個機會與他好好談談了

「虎子,傳我的命令回定州,任命定州原財政司司長兼債卷發行司司長付正清為盧州知州,原崇縣縣令龍嘯天接任付正清現任職務」

「是」唐虎應道,隨即一笑,「大帥,龍嘯天又陞官了,大帥這招極妙,龍嘯天當了債卷發行司長,他那有錢的老子還不要可著勁地買債卷支持他的兒子。」

李清哈哈一笑,「胡說什麼?龍四海如果真有這麼蠢,又豈能有今天的地位,他聰明著啦,提拔龍嘯天,與他老子沒有多大的干係,這小子倒是繼承了他老子的優良傳統,你看他到崇縣沒兩年,將一個老山區崇縣經營的風生水起,財政收入直逼原來駱道明經營多年的信陽,就知道這小子於賺錢一道很有天賦,讓他去當這兩個司的司長也是物盡其用」

提拔龍嘯天的確是看中了他賺銀子的天賦,不過讓付正清來當盧州的知州,卻是李清故意為之了,他要進一步提高路一鳴在定州的地位,在起事之初,李清對於尚海波的依重要遠遠超過路一鳴,那是因為當時李清勢力弱小,很多時候都要以弱搏強,以小戰大,這就需要尚海波這種類型的軍師,佈局遠,奇謀迭出,每每一拳擊出,都在敵人萬萬想不到的腰眼之上,但就眼在而言,李清的勢力已是大漲,路一鳴那種穩沉的執政風格,一步一個烙印的做事風格就顯得更加老成,而且路一鳴與尚海波相比,前者更能看懂自己,而尚海波卻總是對於自己有一種莫名的不信任,不是怕自己做錯了這,就是怕自己做錯了那,更可笑的是,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這位可愛的軍師已經替自己操心接替人的問題了。

李清格格一笑,搖搖頭,老尚這個人啊?

一夜平靜地過去,不論是城外還是城內,都已知道盧州已決定投降了,劍拔弩張的形式立時緩和起來,城上也不再有刀光閃爍,瞄準著下面的八牛弩已收回到倉庫,投石機正在逐一拆除,而城外,大批的士兵也在緊張地施工,盧州城的東大門外,壘牆迅速被推平,遍佈人頭的地面已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埋在了地底下,被夯實的黃土又被調來大批馬隊用力踐踏了數遍,直踩得堅硬如鐵,這才罷休。

除了正在連夜趕工的雙方人馬,城裡城外其它人等,都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

當李清在軍營悠揚號角聲中醒來,洗漱完畢,全身披掛走出自己的大帳時,他的大帳外,在田豐,姜奎等人的帶領下,一眾將領都穿著簇新的盔甲,整齊地站在外面,見到李清,由田豐領頭,大家一齊向李清施以軍禮,「恭喜大帥拿下盧州」

李清微笑著接受了眾人的道賀,「同喜,沒有各位將軍的努力,就沒有今天的勝利果實,現在,我們該去摘果子去了。」

號鼓齊鳴,一眾大將簇擁著李清馳出大營,大營之外,全軍按照編制,以列成一個個整齊的軍陣,不過今天沒有仗打,雖然隊伍氣勢如山,卻是缺了那一份沖天的殺氣。

李清的馬隊奔到離城百步開外,停了下來,略過片刻,緊閉的盧州城門轟然打開,以徐宏偉為首,盧州的文武百官以官序排成整齊的隊伍,絡驛不絕地走了出來。而走在最前面的徐宏偉,手中則高高地捧著盧州統帥的大印和一疊文書。

李清躍下馬來,向前走了數步,唐虎和鐵豹兩人一左一右,手按腰刀,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走來的隊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種時候,小心為好。

「罪人徐宏偉,見過李大帥,徐宏偉不知天高地厚,妄圖蚍浮撼樹,自不量力,如今知罪了」徐宏偉今天的姿態放得很低,見到李清,雙膝一軟,就要下跪,李清哈哈一笑,向前一步,扶住徐宏偉,「徐大帥,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入下馬兵,使盧州免受刀兵之災,盧州百姓定會感激你的,我李清也要謝謝你嘛,當真要打起來,我的這些健兒必有損傷,那我可是很心疼的」

徐宏偉嘴巴一咧,也不知是笑還是在哭,「這是盧州統帥大印以及盧州人丁戶冊,請李大帥查收」

李清點點頭,接過這象徵著盧州最高權力的兩樣東西,隨手扔給身後的唐虎,李清知道,這東西只不過是名義上罷了,真正讓自己得到盧州第一便是強有力的軍隊,第二便是對盧州有效的統治,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老百姓很快就會忘了盧州是自己用強硬奪過來的。

「請李大帥上馬,徐某為大帥牽馬執鐙,盧州城闔城鄉親父老正在恭迎大帥入城」隨著徐宏偉的說話,城裡數百名士兵抬著一捆捆的紅地毯奔了出來,從城門口將地毯一直鋪到李清的身前。

李清哪肯此時讓徐宏偉為自己牽馬執鐙,眼下自己對徐宏偉的態度,城內數十萬百姓可都睜眼看著啦,自己對他的態度也便算是對盧州的態度了,李清笑道:「徐帥言重了,此等事那能讓徐帥來做,來人啊,給徐帥牽一匹馬來,我要與徐帥並肩進城」

「不敢,不敢」徐宏偉連連擺手,一邊的唐虎早已牽過來一匹刀,嗡聲嗡氣地道:「徐帥,我家大帥不喜有人違拗他的意思,請上馬吧,唐虎來為你牽馬」

徐宏偉看了一眼面露凶相的唐虎,打個哆嗦,又連連告罪,這才爬上馬去,唐虎和鐵豹兩人分別牽著李清與徐宏偉的馬,兩人並轡而入。

街道兩邊,每隔數步便站著一名盧州士兵維持警戒,不過此時的他們卻是赤手空拳,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徐宏偉下令讓他們將兵器全放在了軍營,同時也是以此向李清表明自己的誠意。當然,也是為了防止有個別士兵趁機圖謀不軌,要是真跳出這麼一個人來,那他就是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

士兵的身後,密密麻麻地站滿著一臉惶恐的盧州百姓,他們也在為不可測的未來而擔心著。

看著身邊一臉諂笑的徐宏偉,再看看街道兩邊的滿臉惶恐的百姓,李清忽地警醒起來,身在高位者,一旦失敗,他的命運是極慘的,像徐宏偉這樣的,只不是運氣好碰上了自己,自己有另外的方法來處理這些失敗者,換作另外的征服者,可能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將前任一刀干了來得乾脆利落,如果自己不發奮圖強,奮頭不止的話,有朝一日落到徐宏偉眼前的下場,只怕就沒有他這麼好運氣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盤點

數日之後,徐宏偉及原盧州的部分達官權貴在定州軍的護送下,啟程赴定州定居,雖然李清早已下令這些人只能帶走屬於自己的私產,但隨同徐宏偉而去的數十人仍然有大車數百,裝載著數之不清的財富,特別是大帥徐宏偉,一人便多達百餘車財貨,看得李清及麾下諸將都是大搖其頭。

原來的主人既去,新主人自然要去檢點一番所得,盧州府庫早已被定州軍封存,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四周警戒,看到李清等人過來,領頭一名雲麾校尉趕緊過來見禮。

「打開所有倉庫」李清命令道。

幾十座大庫相繼敞開大門,饒是李清等人心裡早有準備,但此時也有些張口結舌,倉庫之中,堆集如山的財貨讓眾人目不暇接,被鑄成條狀的金銀每一塊都重達數十斤,整整齊齊地疊成小山狀,幾乎晃花了眾人的眼睛,這樣的倉庫便有兩個。粗粗估算,只怕價值有數萬萬兩銀子之巨。

李清嘖嘖稱奇,一些倉庫之中,碼著一摞摞的鐵箱,隨便打開一個,裡面全是珠寶首飾,其它的不用看,想必也是如此了,甚至在庫房的地面上,也隨意散落著一些珠玉。這些常人若擁有一兩件,便可以吃穿用度數年乃至更久,在這裡,卻像垃圾一般被仍在地上。

撫摸著這些珠光寶氣,李清歎道:「空自擁用如山財富,卻不知精兵強州,將其庫藏在這裡,除了養眼,卻又能起什麼作用,定州諸人切記,財富有時是好東西,但有時卻又一文不值,他不是糧食,能讓人裹腹,也不是武器,可以讓你保護自己,使用得當,他是無上利器,使用不當,他便是一堆無用的死物,看看徐宏偉的下場吧,假如他將這些財物的一半拿出來,輕而易舉便可以練出一支強軍,我們那有這麼容易便掌控盧州,我們當以此為戒」

眾人一齊道:「大帥說得極是」

李清擺擺手,道:「我們回去吧,叫人點驗,造冊,徐宏偉不能善用他們,但到了我們手裡,用處可就大了,前些日子燕南飛來信,抱怨沒有錢,使他一系列的施政之法不能順利實施,這下子便要以給他解決了,駱道明在上林裡也差大筆的銀子,如今上林裡來投的蠻族越來越多,去年慕蘭節他賺的一點錢也全搭進去了,這一回也一併給他解決了,有了這些錢,我們甚至可以修一條橫貫大草原的馳道,將室韋,草原,定州連接起來。」

田豐有些吃驚地道:「大帥,如此大興工程,錢再多也不經花啊,而且眼看著更大的戰事會接鍾而至,還是要留一些儲備吧」

李清哈哈一笑:「田將軍,留一定的儲者那是必須的,但是這些工程也不能拉下,要想富,先修路,交通方便了,我們便能將更多的東西變成錢,定州府庫經常空空如也,但老百姓卻富得很,國富不如民富,老百姓富了,我們才是真的富,我們真要用錢的時候,才不會缺錢。你不知道當年我們與巴雅爾大汗那一戰,我是一窮二白,但數月之間,便從民間募集了數百萬兩銀子的軍費。草原鐵騎,驃悍善戰,當年我那是打贏了他們,完全是用銀子砸敗了他們啊」

在場眾人都是心有所悟,諾其阿卻是低下了頭,作為當年戰事的親歷者,定州的財大氣粗讓他是見識了的,李清說得不錯,定州當年完全是生生地困死了蠻族。

說話間,眾人已是來到了徐宏偉當年的議事大廳,走進大堂,眾人都是驚歎出聲,李清的鎮西候府,在眾人看來已是很大氣堂皇了,與這裡一比,簡直就是乞丐版了。地上清一水兒的玉石磨面,合抱粗的柱子上全包著金鉑,金光閃閃,廳裡裝飾,非金即玉,置身其間,當真如身在天堂。

拍拍這些柱子,李清大笑,「徐大帥真是有錢,老田,讓得回頭將這些金鉑都給我剝下來,充作軍費了,將士們打了勝仗,咱們賞賜可不能薄了,便用這些東西來賞賜我們的士兵。」

田豐也是笑道:「大帥,那我可要趁早下手了,要不然等付知州一來,只怕我就剝不走了,他鐵定是要沒收的。」

堂內眾人都是大笑起來,李清坐到上首,回顧一人道:「寧大人」

寧則臣神色有些尷尬地向前跨了一步,不出李清意料,徐宏偉很乾脆地將寧則臣送給了李清,也許在他看來,寧則臣如果能在李清手下得到重用的話,以後自己有什麼事兒也可以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畢竟兩人主顧一場,還是很有些煙火情分的。

「大帥」寧則臣此時恨不得有個地縫能讓自己鑽進去,徐大帥驕奢淫侈,他作為幕僚豈能無責,聽到眾人嘲笑徐宏偉空有寶山而不知利用,他也是羞愧無地。

「前幾天我讓你統計盧州田畝一事如何了?」李清問道。

寧則臣振奮精神,從袖筒裡摸出一卷紙,道:「大帥,下官這幾日一直便在致力此事,盧州城直轄地區計有田畝二百餘萬畝,其它各縣的數據尚在統計之中,恐怕還要一些時日才能報上來。」

「那公田有多少?」李清最關心的便是這個,定州新政,最並鍵的便是土地一項。在定復並三州,李清為什麼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三州百姓的擁護?便是李清給他們分田地,讓這些原本一窮二白的人擁有了自己的土地,農民對於自己土地的那一份感情,李清的體會是很深的,對於他們而言,有了田地,便是有了根。

「大概有一百餘萬畝」寧則臣翻閱了一下數據,大聲道。

「什麼?你有沒有搞錯?」李清大訝,合共兩百餘畝土地,公田就佔了一半?

寧則臣道:「大帥,沒有搞錯,這些土地原本便是屬於徐大帥和盧州一些大人們的,大帥將徐大帥等人遷往定州,並且只許他們帶走浮財,這些土地便被收歸公有了,更有一些豪紳攜家眷逃亡而去,這些田地便也被充作公有。」

李清向後一靠,變色道:「盧州的土地兼本如此嚴重?難怪軍無戰意,孱弱如此?寧則臣,我授你為盧州同知一職,在付知州未到任之前,你便負責清查全州田畝,至於有那些惡意兼併,侵奪他人田產之輩,不用客氣,同時,也要統計全州丁口,作好所有準備,一旦付知州到任,便可以從容推行新政。」

寧則臣大喜,在徐宏偉時代,他只是一個幕僚,雖然權重,但卻沒有實在的地位,而現在李清一開口,便是盧州同知一知,這在一個州之中,可是僅次於知州的二號人物了。

「多謝大帥看重,下官一定竭心盡力,為大帥效命」寧則臣一揖到地。

李清森森地道:「李某人提拔人才一向不拘一格,但收拾不合格的官員卻也一向是毫不手軟,寧同知,醜話先說前頭了,如果你還像以前在徐帥面前那般做事,只怕這同知也是當不了幾天的。」

寧則臣冷汗滲滲而下,「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

「那就好」

「徐基」李清的目光轉向另一人。

「罪將在」一直低著頭跟在眾人之後的徐基這幾天彷彿老了十數歲,頭髮之間白髮已清晰可見,李清送走了他的家人,卻不准他離開盧州,他已作好了準備,自己在秣陵等地抵抗定州軍,想必李清是要收拾自己的,只不過看情形,自己的妻兒不會有什麼事,雖然到了定州,不免要仰人鼻息,但活著總是好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你麼?」李清笑問道。

徐基大步走到前面,跪倒在李清面前,「罪將不知天高地厚,數度率軍抵抗大帥大軍,自知有罪,請大帥處罰」

李清一愕,接著大笑起來,「你起來吧,你是這樣想得嗎?哈哈哈」

徐基愕然抬頭,難道不是這樣麼?

「你在秣陵的表現,田豐將軍其實還是很讚賞的,只不過你運氣不好,率領了一隻毫無戰力的士兵,碰上的卻又偏偏是定州軍。怎麼樣,有沒有為我李某人效力的打算啊?」李清笑吟吟地道,他在北方只佈置了一個常勝師,數萬人的部隊,接下來都要抽走去打北方,盧州其實並沒有駐紮軍隊的打算,但盧州又不能不派駐軍隊,那麼徐基便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個人能力還是有的,只是軍隊素質太差,讓他也是徒呼奈何,自己只需從定州抽調一批基層軍官充實到盧州軍中,便可以在較短的時間內極大地提高盧州軍的戰力,雖說不可能去打硬仗,但安撫地方,運送糧草卻是可以勝任的,而且徐基作為本土將領,在盧州兵中還是有一定威望的,也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安撫盧州軍心。

「我,我…..」徐基一時有些迷糊,張口結舌,不知作何回答了。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送你去定州與你妻兒團聚,如何,你自己決定吧?」李清道。

徐基猛地清醒過來,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這麼大一個機會擺在自己面前,自己卻猶豫了,真到了定州,自己從此便是一個閒散投置人了,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那日子肯定難過得很,不禁是自己,只怕連自己的子孫都會受到牽連。當下重重一個頭叩下去,「多謝大帥洪恩,徐基願為大帥效力」

「很好」李清猛拍了一下手掌,「那我授你為盧州守備將軍一職,重振盧州軍威,嗯,盧州軍隊戰力太差,我會抽調一部分定州軍軍官給你充實各級指揮,以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提升軍力,盧州軍直接對軍府負責。」

「是」徐基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喜氣洋洋地站了起來,先前的誨氣已是一掃而空。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色變

沉寂數月的中原戰場,在寧王世子秦開元率五萬精銳進入秦州之後,再一次拉開大戰的序幕。南軍大將胡澤軍圍攻秦州城,久不能下,藍玉夜襲獅子關,破金州,一舉殲金州守軍,大舉入侵,將秦州徹底孤立了起來,正是在這種有利的條件之下,秦開元率軍到來,準備與藍玉合兵一處,向蕭氏控制的核心區域進攻。

與胡澤全手下的都是大量的雜兵不同,藍玉與秦開元兩人率領的兵馬可都是寧王精心培育多年的精銳兵馬,不論是戰力還是士氣,都是上上之選。

「胡將軍,有什麼時候能夠拿下秦州城?」秦開元皺著眉頭,盯著屹立在他面前的秦州城,城上飄揚的蕭字大旗顯得格外刺目。

胡澤全無聲地苦笑一下,「世子,秦州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城池堅固,險峻無比,蕭遠山在秦州又經營多時,城防更是得到了極大的加強,他採用了李清在定州時的城防策略,又有足夠的兵力,糧草器械的儲備極為充足,硬打,末將實在沒有把握,兵法有雲,十倍攻之,五倍圍之,現在末將便連圍城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秦開元有些不滿地道:「胡將軍,你也是老將了,秦州足足打了一年多,就只剩這一座府城了,耗費如此多的糧草輜重,卻一無所獲,父王已是很不滿了。蕭遠山在秦州損兵折將,如今只剩下這一座府城,他還能有多少人馬?兩三萬頂天了吧蕭遠山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難不成早就知道秦州城要被圍困?他又能儲備多少糧草輜重?」

胡澤全心中一跳,腦子中忽地閃過一道靈光,似乎想起了什麼,但馬上就又被秦開元的話給打斷了,「胡將軍,你老成持重那是好的,但太過了,就變成猶豫不決了,我希望你盡早拿下秦州城。」

「可是世子…..」胡澤全剛剛開口,便被秦開元打斷了,「好了,我也知道你的難處,明天我將率軍進攻張愛民部,將他驅逐,如此一來,秦州與外面的聯繫便全部中斷,他再也得不到任何外部的援助,孤城一座,胡將軍如果還遲遲不能拿下,那本世子可就要質疑胡將軍的能力了」

看著秦開元打馬離去,胡澤全一臉的苦澀。秦州城那是哪麼好打的?不填進去數萬條人命,根本沒有可能,現在在城裡的可不是那個志大才疏的蕭天賜,而是老謀深算,久歷戰場的蕭遠山,在定州數年,這個蕭遠山對於守城戰可是駕輕就熟,快至爐火純青之境了。

艾家新遲疑地問道:「胡總管,真打啊?」

胡澤全哼哼兩聲,「小艾,世子都這麼說了,不打怎麼辦,打一打,打一打試試吧也許真如世子所說,蕭遠山已是強弩之末了,說不定一捅就穿。」

數日之後,秦開元所統帶的五萬南軍精銳與藍山部兩面夾擊蕭氏大將張愛民所部,張愛民見識不妙,立即率軍跑路,退入岷州,至此,秦州城終於成了一座徹徹底底的孤城。秦開元與藍山兩部合二為一,旋即侵入岷州。

就在張愛民部被迫後撤,胡澤全立即發動了對秦州的攻勢,一連三天的慘烈攻防城,將秦州城下的外圍防線全部摧垮,戰事推進到了秦州城下。

「胡總管,明天我們就可以直接攻城了」艾家新興沖沖地指著面前高大的城池,「蕭遠山不過如是耳」

胡澤全臉上殊無歡容,這三天的激戰,他損失了數千士兵,而戰果是僅僅推進到了城下,而且他總是直覺地認為,對方的戰力應當不直於此,外圍防線倒似乎是對方有意在節節抵抗,節節後退,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胡澤全自己也一時想不明白,也許當初圍殲蕭天賜時,其所部表現出來的戰鬥力比今天自己遇到的對手要相差一個檔次,照理來說,蕭遠山的直系屬下,戰力絕不應當輸給蕭天賜才是。

「明天,先打一仗試試」胡澤全揚揚馬鞭,點了點城頭。

秦州城內,蕭遠山正哼著小曲,欣賞著幾個歌女邊歌邊舞,臉上殊無大軍壓境,秦州已成一座孤城的自覺。三天以來,自己一邊抵抗,一邊將外圍防線的主力一步步撤退到城裡,將士們的表現還是合格的,至少沒有引起對方的疑心。國公爺的大計劃就要收口子,自己這裡可千萬出不得半分漏子,寧王,哼哼,你想要與國公爺交手,還嫩了一點呢

秦州城中,守軍不是秦開元估計的兩三萬,而是足足有五萬之眾,而且全都是京師左右大營的精銳,蕭遠山在等待,等著南軍深入岷州,蕭國公在那裡已為他們準備好了盛大的歡迎儀式,蕭遠山臉上露出笑容。

「蕭大將軍,胡賊開始攻城了」左軍將軍周同跨進門來。

蕭遠山將手裡的一枚乾果丟進嘴裡,用力嚼了幾下,站起身來,笑道:「走,咱們去看看胡澤全的攻城手段,此人可是老當益壯啊,非一般人可比」

周同笑道:「饒他奸似鬼,這一次也得喝我們的洗腳水,卻先陪他樂樂吧」

嘿嘿一笑,「周同,這老賊鬼得很,可別大意失荊州,讓他瞧出了破綻。」

「放心吧大將軍,都佈置妥當了」周同道:「絕不會出漏子的」

圍困秦州城也有半年之久了,對於攻城,胡澤全也作了充分的準備,各種遠程武器打造得極多,蒙沖車,攻城車,撞車,密密麻麻地湧向秦州城,遠處,胡澤全凝視著秦州城,心裡的不安感覺始終沒有減少。

隨著戰鼓聲聲響起,戰場上陡地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南軍抬著雲梯,在八牛弩,投石機的掩護下,蜂湧衝向城牆,而攻城車和蒙沖車也在士兵的推動中,小山般地向城牆移動。

雲梯搭上了城牆,攻城車靠了上去,蒙沖車重重地撞了上去,上百部蒙沖車同時撞上城牆,即便以秦州城的堅固,整座整牆也似乎顫抖了起來。

激戰旋即展開。攻城作戰由副將艾家新具體指揮,而胡澤全則立在中軍旗下,目不轉睛地瞪視著秦州城,似乎想要瞧出什麼花樣來。

激烈的戰鬥整整持續了半天時間,南軍攻勢雖凶,但守城的卻也是戰意高昂,艾家新使盡手段,卻也只是數度攻上城牆,便被攆了下來,連一個連足之地也沒有佔得,城上守軍實在太過於凶悍了。

「收軍吧」胡澤全突然吩咐道,「明天再來」

第二天,又是第一天的翻版,除了每天在秦州城下抬回上千具戰死士兵的屍體外,南軍一無所獲。

「統領,秦州城實在太難打了,我們從去年冬天挖的地道可以使用了吧,這些地道距離秦州城牆只有百多步遠了,只消一個晚上,我們便可以挖上數十條通往城內的通道,只要進了城,以我們兵力上的優勢,可穩穩拿下秦州城。」艾家新一臉的不服氣。

「今天晚上試試吧」胡澤全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當天晚上,艾家新又遭到了重大挫折,狡滑的蕭遠山似乎早就料到了對方的這一招,秦州城內,貼著城牆根,被他挖了無數筆直的豎井,自己的地道挖到這些豎井處之時,立即便遭到了致命的打擊,對方在豎進內放置了無數的易燃物品,在其上澆上毒藥,火一燒起,毒煙順著地道向外侵襲,進入地道的士兵十成中倒是死了七入成,看著一具具從地道中拖出來的屍體,艾家新的臉色猶如鍋底一般。

「休息一天,後天再攻打吧」胡澤全吩咐道。

第四天,艾家新鼓起餘勇,再一次向秦州城發起攻擊。一連數天的激戰,城上的部隊損失也頗大,看著奮力沿著雲梯蟻附而上的南軍,蕭遠山搖著頭道:「胡澤全還真是大將之才,這些軍隊以前不過是一些造反的烏合之眾,到了他手裡不過年餘,便被他打造成了一支精兵,如果不是我們早有準備,兵力充足的話,還真有可能讓他得手。」

周同得意地道:「國公爺深謀遠慮,豈是他們這些傢伙能想到的,胡賊只怕做夢也想不到,在這秦州城中,藏著五萬精兵,比他的兵馬一點也不少,精銳程度更是強多了,如果我們願意,隨時可以吃掉他們」

兩人相視而笑,但就在此時,城下忽然響起收兵的鑼聲,這一次攻城戰竟然是虎頭蛇尾,就這樣結束了,看著潮水般退去的南軍,蕭遠山猛地皺起了眉頭,「這胡老賊又想幹什麼?」

艾家新也是一肚子的不解回到胡澤全的中軍大營,一看胡澤全的臉色,不由吃了一驚,「統領,你怎麼啦?」

胡澤全臉色皺白,兩隻手都在微微發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地圖。聽到艾家新的問話,抬起頭來,似乎一瞬之間,他便老了數年一般,「小艾,不好了,我猜,我們肯定墜入到了一個巨大的圈套之中了」

艾家新臉色大變,「統領,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打了三天,我看了三天,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胡澤全一字一頓地問道。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溜之大吉

「三天以來,就在我們正對面的城牆之上,便換了三個指揮官」胡澤全瞪著艾家新,「你說這意味著什麼?」

艾家新倒抽了一口冷氣,老於征戰的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前幾個在前面的攻城戰中陣亡了,兒郎們還是很勇猛的」他探詢地問道。

胡澤全苦笑著跌坐在椅子上,「可是今天,我又看到了第一天那個指揮官了,這幾個人不過是一些小小的校尉,可是居然就能在三天之內輪換上城作戰,這說明了什麼?」他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艾家新的臉色慢慢地凝重起來,「秦州城裡的兵馬比我們想像的要多得多」

「那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故意示弱?」胡澤全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問艾家新,「以此來換算秦州城裡的兵力,至少不弱於我部兵馬,少說也有四五萬之眾,如果真有這麼多,以京師左右大營的實力,他們出城而戰,我們絕非對手,他們為什麼要死守不出,讓我們生生地困住了他們數月之久。」

「除非他們所謀甚大,我們這點兵馬他們根本沒有看在眼裡」艾家新接上一句。

話一出口,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恐之色,胡澤全猛跳了起來,「世子,藍山」

世子秦開元與藍山所統屬的十萬南軍精銳已突破金州,深入到了岷州去了。這十萬精銳可是南軍的壓箱底的本錢,一旦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馬上通知世子和藍將軍,全軍停止推進,最好是能立即後撤快快,來人,來人啊,準備筆墨」胡澤全大叫道。

「胡統領」艾家新一把按住胡澤全,「統領,前些時日世子來時,對我們就已相當不滿,我們此時又苦攻秦州不下,這時候寫這樣一封信去,世子會懷疑我們是因為打不下秦州城而故意危言聳聽的,他不會相信我們」

「不管世子相不相信,我也要回稟上去,另外,我會派人向寧王回報,蕭遠山所圖甚大,他一定在岷州設下了圈套。」胡澤全執意道。

「統領,沒有證據,便是寧王也不會相信的。」艾家新道。

胡澤全慢慢地冷靜下來,「你說的不錯,我們要證據,可是證據從那裡來了?」以手支額,苦苦思索起來。

艾家新看著胡澤全陷入沉思,不敢打擾,只能悶坐在那裡,心裡想著如果真是這樣,那後果….一時之間,後背上冷汗直流,片刻便濕透衣衫。

「我有辦法了」胡澤全猛地抬起頭來。

「統領說說看」艾家新也是眼睛一亮。

「今夜你馬上率一萬軍隊悄悄後撤至牛頭山埋伏,明天白天我仍是率軍猛攻,至晚間,我突然全軍後撤,你說,如果蕭遠山一旦發現我軍撤圍而去,他會幹什麼?」胡澤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艾家新眼睛發亮,「他一定會猜我們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為了防止消息外洩,他一定會空巢而出追趕我們,而我在牛牛山中道而擊,可以狠狠地敲打他一下」

「不錯」胡澤全點頭道,「雖然不能改變大局,但我們可以探知秦州城裡到底有多少敵軍,如果真如我們所料,那對方在岷州肯定設下了圈套這就是不爭的事實。有了這個證據,世子一定會相信我們,只要及時後退,保證主力無恙,我們最多丟掉金州,仍然可以在秦州與他們形成拉鋸戰。」

「統領說得極是」艾家新佩服地道。

「我們退守富平府,便可以保證世子後撤時通無虞,富平府城雖然比不得秦州城高險峻,但左有牛頭山可為犄角,右有霧渡河無虞對手攻擊,我們轉守為攻,卻瞧瞧那蕭遠山可能攻破我們把守的城池」胡澤全一拍桌子,意興高昂地道。

「好,胡統領,那我這就卻組織軍隊秘密到牛頭山埋伏。」

「一定要小心,不要走露了風聲,記住,馬含草人銜枚,只帶你本部人馬走,不要驚動他人,營裡還要留下一定的人數虛張聲勢,不要讓對方瞧出破綻」胡澤全叮囑道。

「統領放心吧!」艾家新轉身離去。

第二日,陽光燦爛,春風宜人,如果不是戰爭,想必是一個踏春的好日子,文人騷客們也許會有更多的文章詩詞火熱出爐,但眼下,卻是另外一番金戈鐵馬的風景。濃密的煙柱直衝雲霄,幾乎遮住了陽光,箭如飛蝗,石如雨下,鮮血飛濺,人類相互殘殺所發出的震天的喊殺聲,慘叫聲,震耳欲聾。

胡澤全的指揮藝術比之艾家新明顯要上了一個檔次,南軍攻上城牆的次數明顯比前幾日要多,堅持的時間也要更長,雖然最後都被逐了下來,但戰鬥的烈度卻陡然高了一個檔次。

「胡老賊明不虛傳啊」蕭遠山笑道:「今日一看,果然是高明,但時也勢也,他終究是要飲恨秦州城下了。」

「有蕭大將軍在此,他怎麼可能有幸?」周同湊趣地道。

「咦?」蕭遠山忽地看向前門城牆,「今天指揮前面作戰的是那一個,好像不是昨天的那名校尉了?」

「將軍法眼如炬」周同笑道,「昨天是我的一名部下在前門城樓指揮作戰,今天卻是萬將軍的部屬,這幾天我們兩人一直輪流派兵作戰,就是怕士兵在城裡悶壞了,讓他們都來見見血,振奮一下士氣」

蕭遠山臉色慢慢地變了,「你是說這幾天你們一直在輪換作戰?」

「對呀」周同笑道,「將軍,有什麼不妥嗎?我們五萬人窩在城裡,士兵們如果不上來打一打,只怕於士氣不利啊」

蕭遠山猛地一拍城樓欄杆,怒道:「不妥,這是大大的不妥,你,你們為什麼不跟我說?」

周同莫名其妙,「大將軍,這有什麼關係?」

蕭遠山氣得發瘋,怒道:「我的周將軍,你還想不到麼?你們天天換部隊,如果胡澤全有心,一定會發現這個破綻的。他可以根據你們換防的頻率推斷出我們城中軍隊的人數,你們兩個混蛋,也壞了大事了」

周同大驚,「大將軍,我們雖然換了士兵,但並沒有換旗號,他不一定會發現的。」

蕭遠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是其它人,也許不會注意這一個小小的破綻,但胡澤全人老成精,豈會不注意,不要抱幻想了,告訴萬倫,準備出城作戰,如果我所料不錯,胡老賊要跑了」

被蕭遠山斷言要跑的胡澤全眼下似乎完全沒有要跑的意思,反而攻勢越來越烈,周同疑惑地看了一眼越發激烈的戰場,轉身向城下走去,不管怎樣,做兩手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這場大戰一直持續到午間,胡澤全才意猶未盡的退兵。但讓蕭遠山沒有想到的是,他認為胡澤全會秘密退兵,至少也會選擇晚上,但對方居然從戰場上一退下來,便直接越過了自己的營盤,連紮好的大營也不收拾了,一隊隊兵馬迅速地向遠處逸去。

蕭遠山牙關緊咬,嘴唇咬破,流出絲絲血跡也沒有察覺,對方的安排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眼下,萬倫的對隊還沒有集合完畢呢

「追擊,咬住他們」蕭遠山恨恨地下令。

周同臉色慘白,他萬萬沒有想到,一點小小的破綻就會被敵人緊緊抓住,「大將軍,萬將軍還只集結了一萬人的部隊」

「追擊」蕭遠山大吼道,「他一萬人就算死光了,也要給我纏住胡澤全,不能讓他跑了」此時蕭遠山心中充滿了悔恨,自己太過大意了,應當親自來指揮作戰的,一個小小的意外便有可能導致整個計劃的崩盤,如果讓胡澤全跑了,就意味著對方已看透了己方的佈置,如果使已有一隻腳踏進圈套之中的寧王世子和藍山縮了回去,那就萬事皆休,前期的犧牲全部都打水漂了。

「傳令,派出騎兵部隊,嚴密封鎖秦州往金州方向,岷州方向的通道,但凡有人從這兩個方向上經過,都給我殺了」蕭遠山大吼道。

胡澤全很得意,撤退如行雲流水,沒有給敵人留下絲毫可乘的機會,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蕭遠山目瞪口呆的表情。

「統領,敵人追上來了,距我們只餘五里左右」哨探飛馬來報。

「多少人,領兵將領是誰?」胡澤全問道。

「對方打著萬字旗號,大約有一萬餘人」哨探大聲回稟。

「一萬多人,是萬倫」胡澤全冷哼一聲。

「統領,對方只有萬餘人,兵力遠遜於我們,**一票」一名偏將面露凶相,惡狠狠地道。

「蕭遠山想纏住我們,不用理他,走,加速撤退。」胡澤全笑道。等到了牛頭山,自己就有了更多的機會吃掉他一部人馬,再施施然地退回到富平去。眼下去不是好機會。

南軍撒開兩個腳丫子,拚命地向前奔跑。胡澤全親自率領著一部人馬在後面斷後。

萬倫心中此時充滿了悔恨,看著煮熟的鴨子飛掉是什麼感覺,他現在算是體會到了,胡老賊狡滑如狐,只要讓我追上你,定將你斬成十七八截以洩心頭之奮。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風雲色變

萬倫沒有追上胡澤全的軍隊,反而在牛頭上遭到了重重一擊,艾家新率領的一萬部屬攔腰將他的部隊截成兩斷,眼看著前方胡澤會的大部又翻身殺了回來,急火攻心的萬倫親自上陣,說起京師兩大營軍隊的戰鬥力,的確非同一般,雖然在極度的劣勢之下,但敗而不亂,揮舞著兩柄鐵錘的萬倫盔甲上掛滿了羽箭,活脫脫便成一個刺猥了,但仍然大呼酣戰,居然讓他將艾部殺了一個透通,成功地將部隊集結成功。雖然被包圍了起來,但結成一個巨大圓陣的萬倫部也度過了最危險的關頭,現在他反客為主,倒是不著急起來,只消拖住對手,等到大將軍的主力趕到就好了。

渾身是血的萬倫坐在圓陣中央,脫去血淋淋的盔甲,一邊任由醫護兵為自己包裹傷口,一邊破口大罵,精神頭卻是十足。

胡澤會眼見機會已失,暗歎一聲,如果自己率領的是南軍精銳,那裡容萬倫如此猖狂,這些由叛軍改造過來的軍隊,畢竟在戰鬥力上還是差了一籌,打硬仗苦仗的本領弱了一些。

搖搖頭,「撤退吧」他下令道。

在軍力上佔據著巨大優勢的胡澤全說走就走,萬倫卻是無法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又一次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溜走,遁入到了富平。

不長時間,蕭遠山趕到,看到渾身是血的萬倫,滿腔的怒火也無從發洩,只能率軍直逼富平,將胡澤會圍困在富平府,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兩軍主客易位。

岷州,已和藍山會師的寧王世子秦開元成了這支十萬軍隊的主帥,大將藍山為副,開戰一年,南軍橫掃數州,軍隊直逼蕭氏核心控制區,雖然在身後,秦州城仍然像一顆釘子一般紮在哪裡,但秦開元並不擔心,就憑秦州城裡那一點兵馬,又能濟得什麼事?

扔掉手裡傳來的戰報,秦開元有些惱怒地道:「胡澤全仍然沒有拿下秦州城,這個傢伙真是老了,看來我得建議父王換一位將軍。」

藍山微笑道:「世子殿下,胡老將軍是一員難得的猛將,秦州城本身堅固難攻,他所率的軍隊又非我軍主力,只不過是一些叛軍改編,數年之前,這些人還都是一些農夫啊,能有今日成就,全賴胡將軍之力,再說了,蕭遠山也非泛泛之輩,此人能在定州與蠻族抗衡數年,自然有他的道理,其實現在也不錯了」

秦開元冷笑道:「蕭遠山嘛,我看也不過爾爾,被李清三下五除二打得找不著北,連怎麼輸了的都迷迷糊糊,這樣的人,也配成為我們的對手?」

「李清當世人傑,世所罕見,碰上他,是蕭遠山的不幸」藍山剛剛說了兩句,忽地看見世子眼中閃過的冷光,連忙閉嘴,世子秦開元的年紀比李清還在大上幾歲,但若論起成就,卻遠遠比不上對方,少年心性,爭強好勝那自是免不了的,像李清那種怪胎,世上又能有幾個?

「總有一天,我會領教一下李清到底是如何一個厲害法?」秦開元道。

藍山微微皺起眉頭,雖然事情發展下去,自己這方與李清總有兵戈相見的一天,但世子殿下這個心態可不大對,真要迎頭撞上去,只怕結局不會比蕭遠山好上多少,想勸說兩句,但想起世子的性格,那也是一個眼高過頂的主兒,便知趣地閉上了嘴巴。

南軍進展順利,進入岷州之後,蕭氏軍隊仍是一擊即潰,秦開元兵分三咱,分進合擊,力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岷州,打通通向洛陽的通道。

數天之內,南軍十萬兵馬深入岷州近百里,已佔領了十數個府縣,大有橫掃六荒八合之勢,正在秦開元志得意滿之時,胡澤全的第一封示警信到了秦開元的手中。

一直以來接連不斷的勝利已讓秦開元對於蕭氏軍隊的戰鬥力很是不屑,由此更加對屢攻秦州城不下的胡澤會不滿,如果胡澤全已拿下秦州,他手下五萬軍隊投入前方的戰事,說不定此時自己已打下岷州,直逼洛陽了。

將信隨手扔掉,秦開元冷笑道:「胡老匹夫好生無恥,自己沒用,拿不下秦州,居然以此無籍之事來哄騙我,想為自己脫責麼?如今我軍士氣如虹,正當一鼓作氣,奮勇向前,焉能瞻前顧後?」對胡澤全的示警全然不理,只可惜老將藍山被派去左路指揮左路進攻,沒有在秦開元的跟前,其它諸將唯唯諾諾,唯世子之命是從,這樣一封關鍵的情報居然被秦開元棄之如敝履。

數天過後,三路南軍會師岷州城下,準備對岷州展開最後的攻擊,當藍山風塵僕僕的走進秦開元的大帳之時,胡澤會第二波的使者歷盡千辛萬苦,十停之中折損了七八停,只有兩人成功地突破了蕭遠山的封鎖線,抵達到了岷州城下。

看到渾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兩個使者,秦開元終於色變,從使者手中取過帶血的書信,一目十行的讀完,臉色已是慘白,手一鬆,任由那信掉到了地上,藍山搶上一步,撿起書信,看完之後,也是赫然變色。

「世子」藍山看向秦開元,「馬上撤退吧否則就來不及了」

如果秦開元在接到胡澤全的第一封情報之後,當即立斷下令撤軍回到金州或秦州,還可以避免大禍臨頭,但現在深入到了岷州城下,苦心設計的蕭浩然焉會讓這條大魚全須全尾的溜走,當南軍剛剛開始有後撤的跡象之時,四面八方,蕭氏,向氏以及各種附從兩大豪族的軍隊已人四面八方集結過來,張牙舞爪地撲向南軍。

岷州之戰,南軍大敗而退,蕭氏軍隊剩勢反攻,一舉收復岷州,金州,秦州,要不是胡澤全在富平死抗著蕭遠山的瘋狂攻擊,為秦開元留下一條後路,十萬南軍將全部葬身於這三州之間。氣勢洶洶的南軍逃回青州和蓋州兩地,而蕭氏軍隊以大勝之勢,大舉進攻,主力在蕭遠山的率領之下,攻入青州。

寧王在得知前線大潰的消息之時,狂吐數口鮮血,當廷暈倒。自此,寧王全線收縮,除了青州府城,整個青州都拱手相送給了蕭氏,而蓋州則在藍山的主持之下,苦苦支撐,以為青州側援,世子秦開元被召回,青州的防禦交給了在這次大敗之中唯一的亮點胡澤全。

中原之地風雲色變,正在盧州的李清卻行色匆匆,換馬不換人,從盧州急行回到了定州候府,他的夫人,大楚的傾城公主即將臨盆了。

無論與傾城的關係將來會怎麼樣,但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是自己的種,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便是一道鬼門關,也由不得李清不急。

急步跨入鎮西候府,李清顧不得一身風塵,滿身疲憊,看著滿面笑容迎上來的尚海波,急切地問道:「怎麼樣?公主安否,孩子安否?」

尚海波一揖到地,「恭喜大帥,賀喜大帥,公主已於昨日產下鱗兒,大帥洪福齊天,這一次卻是兒女雙全啊」

李清大喜,「你說什麼?傾城居然生的是雙胞胎?一男一女,龍風胎?」喜色溢於言表。

尚海波微微一愕,大帥這話說得也太露骨了吧,龍鳳可不是能隨便亂說的,那怕這府裡人誰都明白,但也不能這麼張揚地說出來,好在此時也沒有外人,「大帥,正是一兒一女」傾城產下嫡子,尚海波一直以來的擔心倒是去了一大半,心中喜悅自是發自內心。

「有勞先生了」李清丟下一句話,拔腿便向內院走去。

內院的丫環僕婦猛地看見李清進來,正要見禮,李清擺擺手,示意他們噤聲,自己逕自來到傾城的房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剛剛生產不久的傾城躺在大床上,睡得正香,在大床的前方,卻擺著兩個搖藍,一個宮女正坐在旁邊,輕輕地搖著搖藍,看見李清進來,不由吃了一驚,李清微笑著向她擺擺手,指指門外,示意她出去。

走到搖籃跟前,李清俯下身子,卻見兩個粉囝囝的娃娃給包得嚴嚴實實,面貌倒有八九分相似,卻是怎麼也分不清那一個是兒子,那一個是女兒了。伸手想去摸摸兩張可愛的小臉,手剛剛伸出,卻又縮了回來,看到兩個粉嫩嫩的臉龐,自己這滿是繭子的手可別弄痛了他們。

坐到床邊,看著只露了一張臉在被子外頭的傾城,卻是消瘦了很多,心裡不禁有些心疼起來,伸手輕輕地摩裟著她的臉龐。

傾城猛地醒來,一睜眼便看見李清正微笑地看著自己,不由一驚,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李清趕緊按住,「快躺好,昨天才生下孩子,不要命了麼?」

「大帥,我以為你一時不會回來?」傾城低聲道。

「瞎說什麼,你生孩子,我怎麼能不回來,別說前線大勝,即便是大敗,我也一定要趕回來的」李清溫言道。

傾城目不轉睛地盯視著李清,李清笑道:「怎麼,我才走了沒幾天,難不成就變了樣子,讓你認來得了麼?」

傾城沒有做聲,卻從被窩中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握著李清的大手,臉卻側向一邊,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掙扎

李清已走了很久,兩個孩子也被宮女抱到隔壁的房中,燭火熄滅,只餘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映著傾城白皙的臉龐,睜大雙眼的傾城死死盯著那薄薄的木板,縮在被窩中的雙拳緊握,心中猶如驚濤駭浪,一波又一波地襲擊著她脆弱的心防。

原本已被袁方打動的她,今天被李清輕輕的幾句話,似乎又被擊得粉碎,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卻無意中觸及到她內心深處最柔弱的地方,自己是堅強的,但自己也是一個女人啊

隔壁傳來兩個孩子哇哇的哭聲,隨即響起宮女的輕哄聲,傾城猛地拉起被子,將自己緊緊地摀住。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卻似乎浮現出一張清晰的臉龐,那是皇帝哥哥的。

「吾能捨棄皇位,你就不能捨棄丈夫麼?」拚命摀住耳朵,但那低沉的,略略有些沙啞的聲音仍然清楚地鑽進耳朵中。

眼前一花,天啟的面容漸漸隱去,李清的臉龐慢慢地浮現,嘴角微微勾起,帶出一抹笑容,「今天你輸給了我,那你一輩子都會輸給我,你是我的女人」洞房花燭夜,李清將自己打翻,按倒在地上時,說出的第一句話。

兩張面孔交相出現,越來越快,傾城只覺得頭昏目眩,一陣陣天旋地轉,「不要逼我」她一聲尖叫,屋外侍候的宮女們大驚失色,搶進門來,燈光亮了起來,所有的幻影都消失無蹤,「公主殿下,您怎麼啦?」

一位老嬤嬤輕輕地揭開被子,傾城淚流滿面,手指死死地掐著掌心,「我沒事,你們都出去」

「可是…..」

「出去」傾城厲聲喝道。

房間裡恢復了寂靜,燈火滅去,傾城在月光之中,舉起雙手,掌心,指尖掐破之處,滲出一滴殷紅的鮮血,在慘白月光下,是如此的醒目。

「你是皇室的血脈,傾傾,你記住了,你首先是大楚公主,其次你是傾城,再次你才是李清的夫人,定州的主母」天啟的話猶如重錘,一記一記地敲打著她的心房,摀住心房,傾城在被子中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劇烈的抽搐起來。

候府大廳,燈火通明,李清笑容滿面,坐在首席之上,兩邊,尚海波,路一鳴,還有剛剛升任盧州知州的付正清一邊相陪,唐虎也陪坐一側,鐵豹而忙著給各位大人的杯子中倒上酒。雖然時間已不早了,但今天日子不比一般,幾人的興致都還是高昂得很,既是慶賀李清再添子嗣,同時,對於目前中原的局勢,他們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向李清匯報。

「大帥喜得佳兒佳女,不知大帥可曾賜名?」尚海波笑道。當初霽月得子,李清可是當場賜名為安民。

李清這才醒悟過來,先前只顧與傾城說話,卻還忘了給孩子取名,笑了笑,在腦子中盤桓一陣,道:「嗯,就叫濟世吧,濟世安民,叫著也順口,女兒就叫心怡吧,哈哈哈」

尚海波在腦子裡咀嚼片刻,臉上露出喜色,嗯,大帥這名子起得好,「濟世安民,安民雖然長子,但卻排在嫡子之後,好,好得很,看來大帥還是相當清醒的。」如同吃了一枚定心丸,尚海波從裡爽到外,「大帥喜得嫡子,這是我們定州的大喜之事,大帥,這慶祝之事可不能馬虎啊,當慎重安排,遍傳定州下屬各地。」

李清皺起眉頭,「如今北方大戰正酣,眼看著我們在全州也要開打,一切以戰事這重,這慶祝嘛,倒也應該,但規模不宜太大,只局限在一個小的範圍之內,在候府之內擺些酒宴即可吧?」

尚海波正色道:「大帥,這事可馬虎不得啊,前方戰事再激烈,此事也不能從簡啊,這是大帥的嫡子,是大帥將來的繼承人,是定州的少主,怎麼可以隨意?」李清手裡轉動著酒杯,知道尚海波的意思其實是在說,長子安民的百日宴可是舉州大慶,整個定州城可都是參與了這場盛事,如今嫡子濟世的慶祝,一定不能比那個規模差。

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正想說話,一邊的路一鳴已笑道:「老尚,二公子方才出世,這慶祝之事總得等到滿百日之時,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商量安排此事,何須急在一時?大帥今天剛從前線返回,我們還是請大帥給我們說說戰事吧?」

尚海波點點頭,「也好,不過這事咱們也得及早籌謀,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路一鳴看著對面的尚海波,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簡直懷疑這老兄是不是昏了頭,明顯大帥也露出不悅之色,還上趕著往上湊,濟世安民,濟世安民,名子排在前頭能說明什麼?沒聽明白大帥的意思嘛,叫著順口,順口而已啊

李清放下酒杯,道:「盧州大事已定,只等盧州降兵整編完畢,常勝師就將繼續北進,尚先生,從定州調配數百名基層軍官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大帥放心,接到大帥的命令,我便已著手準備,目前這些人都已集結到定州,其中兩百名是從鳴鳴澤訓練營調出,另兩百名是從各師中調出的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校尉,有這四百人進入盧州兵中為骨幹,搭出架子,我相信,不出一年,便可以在盧州建立起一隻四到五萬有相當戰鬥力的部隊。即使比不上定州其它作戰師,但也只差在戰場歷練了。」尚海波道。

李清滿意的點點頭,在這些事務上頭,尚海波總是想在眾人的前頭,轉頭看向付正清,「付大人「

「大帥」付正清側過身子,面對著李清。

「盧州雖然兵勢弱,但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富州,當然,現在他的富,是其中少部人的富,絕大部分的百姓還是很貧困的,雖然有著大量的良田,但卻整個是一個望天收,你去這後,要特別注意這一點。」

「是」

「土地政策是定州新政的核心政策,這一次盧州城的清點讓我大吃一驚,兩百餘萬畝土地,居然有一半被區區數十名權貴掌握著,當真是不可思議,想來其下屬各縣,情況也是大同小異,你去之後,清丈田畝,分田到戶,此事不可大意,既要讓百姓擁有土地,又不能激化矛盾,對於那些巧取豪奪百姓土地的要毫不留情的給予打擊,同時對另一部分正常兼併者又要區別對待,可以考慮以適當的價錢贖買。」李清道。

「下官一定牢記大帥的咐咐,妥當的辦好這些事」

「嗯,盧州府庫,我給你留下了足夠的資金,你去之後,要盡快地興修水利,確保秋收。我希望盧州能盡快地成為常勝師地後勤基地,支撐常勝師在北方的作戰需求。」

「大帥,常勝師的北伐,速度一定要掌握適當,既要能確保收拾掉呂氏,又要給我們在順沈兩州的佈置留下充足的時間。」尚海波提醒李清道。

「這件事,我已跟田豐講過了,田豐是一個老練的人,這個度要如何把握,我想他應該能把握好」李清道。「尚先生,以後你多多關注一下北伐事宜,我的下一個目標是全州,在定州歇息幾天後,我將啟程去過山風那邊,全州一役,不容有失。這是我們的連接金翼,打造我們斧刃的重要一步。」

「田豐經驗豐富,能獨擋一面,這個我倒是放心的,可是大帥,將定州最精銳的部隊交給一個新進之人,會不會在常勝師軍官中引起反彈啊,畢竟,姜將軍……」尚海波稍稍有些遲疑。

李清舉起手,打斷了尚海波的話,「尚先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姜奎只是將才,難成帥才啊,北伐需要一位能獨擋一面的大將,姜奎雖是我的愛將,但他還擔不起這個責任,至於你說有人會不服氣,哼,那一個不服氣,就將那一個調出常勝師」李清聲色俱厲,「叫茗煙的軍情司給我看著點兒,我絕不允許在北伐期間,常勝師中出現不協調的聲音」

「我明白了,大帥」尚海波凜然道,李清是極少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的,這一年多來,李清的威勢一日重似一日,聽著李清不容置疑的語氣,尚海波心中忽地一動,腦中似乎閃過什麼,一掠而過,再想去抓住時,卻又已無影無蹤了。

「路大人,你總領定州及其下各州文治,責任重大,前線將士能不能心無旁騖,倒有一大半在著落在你的身上。」

路一鳴站了起來,抱拳道:「大帥放心,前線將士們浴血搏殺,我們身在後方,一定將所有的事情打點好,不讓將士們有一點分心。」

李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打仗,說到底,打得便是經濟啊,我們定州休養生息不過一年,底子又薄,我不擔心現在,而是在擔心未來啊」

席間眾人對視一眼,都明白李清所擔心的未來是什麼。

「大帥不必憂慮,現在中原亂成一團,我們底子薄,可是我們每一天都在進步,但中原各地,戰亂頻生,每一天都在後退,此消彼長之間,我們的差距並不大。」尚海波昂然道。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最終站在我們面前的那個人,其深謀遠慮,讓人驚心啊」李清笑笑。

席間諸人一齊沉默,付正清也是在升任盧州知州之後,才第一次得知這個深藏於定州核心高層之間的秘密。

「算了,眼下說這些事還為時方早,尚先生請留一下,其它人便先散了吧」李清道。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驚心

候府之中,更鼓已敲過二響,尚海波也早已離去,但李清卻毫無睡意,回到書房中的他反而在面前的茶几上擺開了一套茶具,慢條斯理地衝起茶來,清風霽月兩人都是茶道高手,與兩人相處久了,李清倒也學了幾份真功夫。

將面前的六個茶杯中都倒上剛剛沖好的茶,騰騰的熱氣帶著陣陣清香在書房中飄散,李清微笑著將三個茶杯擺到自己的對面,恰好此時,房間裡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坐吧」李清笑道,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是誰來了。

清風盤膝坐在李清的對面,又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她端詳著那張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面龐,臉上泛起紅暈,心中卻湧起一陣酸澀。

「你今天應當來的」李清將一杯茶倒進嘴裡,打了一個滾,一口吞了下去。

「今天是將軍的喜慶日子,於清風可不是什麼樂事,又何必惺惺作態,徒惹眾人不快呢?」清風直言不諱,在李清面前,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李清沉默片刻,忽地道:「其實,你也可以為我生一個孩兒的。」

清風身子一顫,陡地別過身子,看向一側,沉默不語。

李清歎了一口氣,「罷了,不說這些事了,說說你這段時間的成果吧」

猛地閉上眼睛,將快要溢出來的淚水生生地擋了回去,清風轉過身來,道:「現在已經可以確認,龍先生就是天啟皇帝了。」

李清點點頭,這一點其實他早就想到了,也一直在為這一天作著準備。

「中原局勢大變,寧王敗北,蕭氏軍隊大舉入侵寧王實際制區,戰火已經燒到了南方,洛陽馬上就會風起雲湧,我已在洛陽準備了幾個局,但效果如何,實難預料我能想到的,袁方想必也會想到。」清風道。

「袁方此人,實是大患」李清道。

清風點點頭,「我準備在接下來聯合鍾子期,在洛陽和興州興一點風浪。」

「鍾子期他們明白了龍先生即是天啟皇帝麼?」

「依我推斷,鍾子期只是懷疑,還不能肯定。我給他證據,相信他會很高興為我們聯手,如果能刺殺天啟皇帝的話,於他們於我們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當然,是在蕭氏垮台之後。」

「只怕不容易」李清搖頭道,「白白損耗人手,你覺得值得麼?」

清風嫣然一笑,「我只會在第一次中出手,中與不中,都無所謂,當鍾子期明確判斷後,我想他會不遺餘力出手的,之後我便可作壁上觀了。」

李清微笑:「坐收漁翁之利?」

「讓鍾子期與袁方去鬥個你死我活吧,較之鍾子期,我現在的注意力倒更集中在袁方身上,有情報傳來,在曾氏那裡發現了疑似袁方的蹤跡。」清風道。

李清微微一怔,「去曾氏那裡興風作浪?」

「他當然會去,即使作不了別的,也可以挑撥我們雙方的關係」清風道,「我已安排下人手,爭取能殺掉他。」

「他去曾氏那裡興風作浪倒也無所謂。」李清冷笑道:「曾慶鋒又不是傻瓜,會當真不知道我援助他的真實意圖?只不過他無從選擇而已,我們不出手,曾氏便會迅速地亡於呂氏之手,即便知道接受我們的援助,是飲鴆止渴,是前門拒狼,後門入虎,但他能怎樣,即便知道我們是那隻老虎,他也只能先借這隻老虎的力量將已張開血盆大口的狼滅掉再說。」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曾氏即便明白,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而後力圖求得一線生機,將軍你估計,他們什麼時候為與我們翻臉?」清風笑道。

「翻臉?」李清大笑起來,「想必他們會在將呂逢春的主力消滅之後,便會選擇與我們翻臉吧,不過我不會給他翻臉的機會的。」

「將軍,寧王經此一敗本無翻身機會,但蕭氏的敗亡會給寧王以寶貴的喘息之機,他會不會借此機會拉攏曾氏或者乾脆出兵曾氏,試圖將曾氏擊需,從而救出呂逢春,呂寧合流,勢力將大漲啊對我們也會形成大威脅啊?」清風忽地有些擔心地問道。

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清風,「清風,真想不到,你在戰略上的眼光如今也是大有長進啊,我剛剛和尚先生談起這個問韙,你便問到了這裡?」

清風笑道:「我也只是瞎想而已,想必大帥已有了佈置」

李清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所以我已明令鄧鵬立即開始攻擊登臨兩州水師,水師陸戰隊開始在勃州沿岸登陸,拖住寧王,寧王經此大敗,部隊要重新整編集結,水師陸戰隊登陸勃州,也會牽制他部分兵力,哼哼,除了他本身的精銳部隊,其它人又如何能阻止水師陸戰隊的突擊」

「可是水師陸戰隊人數不多啊即便全部集結,也不過五千餘人」

「兵不在多而在精,我也不是要他們去攻城掠地,我只要他們牽制住寧王兵力,讓他無力直接出兵曾氏,寧王不能出兵,就只能去拉攏曾氏,那我們的壓力便可大減。」李清笑道。

「原來大帥早就成竹在胸,我回去後,便下令南方境內的統計調查司特勤們向勃州集結,為水師陸戰隊盡力提供情報」清風道。

李清搖搖頭,「勃州的事,讓茗煙的軍情司去做,你還是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全沈兩州,為在那裡活動的定州游擊勢力提供支持,同時盡力策反當地曾氏勢力,拉攏地方豪門。這才是重中之重。」

「我明白了」清風道:「既如此,我便回去了」欲站起身來,李清卻伸手握住清風的手,道:「清風,你又瘦了,不要太勞累自己了,多休息一下吧」

清風嫣然一笑,「等將軍成就大業,清風休息的時間可就大把大把的,將軍勿需擔心我,我現在一直跟著鍾靜學些吐納之術,身子比以前好多了」輕輕地從李清掌中抽出手,道:「我走了,將軍」

李清點點頭,看著清風翩翩而去,鼻間卻似乎仍殘留著她的餘香。將壺中的茶再衝一遍,李清將六個杯子一一倒滿,一杯一杯地慢慢地品了起來。喝到第五杯,鐵豹出現在門口,「大帥,他來了」

「進來吧」一個人影閃身而入,默不作聲地跪坐在李清面前。

「清風司長這段時間為什麼又重新在查定州下屬文武百官?」李清淡淡地問道。

「大帥,清風司長懷疑在定州高層,袁方還有釘子紮在其中,而且清風司長懷疑此人極有可能隱身軍中,手握軍權。」

喀嚓一聲,李清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眼中閃過一抹驚色,「有結果麼,為什麼清風司長沒有跟我說?」

來人輕聲道:「沒有結果,只是縮小了圈子,至於沒有告訴大帥,是因為清風司長沒有把握,目前的幾個懷疑對像連清風司長都覺得不太可能。」

「那幾個?」

來人摸出一個蠟丸,李清啪的一聲捏碎,展開其中的一張紙,只掃了一眼,臉上便已變色。「你這邊呢?」

「我們這邊也是一樣,都覺得太過於匪夷所思,屬下們都覺得是不是清風司長太過於敏感,抑或是袁方故佈疑陣,讓我們自折臂膀。原定州職方司被我們清洗得太乾淨了,有身份的人都被殺得一乾二淨,現在發現疑點,連求證也無從著手」

李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清風的直覺是正確的,紙上的幾個人中,無論是誰,都足以讓定州政壇軍隊發生極大的震動,「你們將主要精力投入到這上面去,如果發現蛛絲馬跡,立刻向我回報」

「是」

「你去吧」

來人微微欠身,站起身來,幽靈般地消失在房中。

砰的一聲,李清一拳重重地擊在桌上,震得桌上茶具一陣丁當亂響,「但願是那袁方故佈疑陣。袁方啊袁方,你的確高明,簡簡單單地一招,卻讓我們不得不認真對了,一個處理不好,可就要讓你稱心如願了。」李清喃喃地道。轉頭看向後院方向,「傾城啊傾城,你會如何選擇呢?」

中原,蕭氏主力傾巢而出,追擊南軍,兵力已直入青蓋兩州,與此同時,興州與翼州不約而同地將主力部隊調到邊境之上,虎視眈眈地瞪視著各自的目標,他們在等待,等待著洛陽城中傳來那驚天動地的消息。

秦州城中,蕭遠山作為全軍統帥,已率部進入到青州,秦州留守周同領五千左大營士兵,駐守秦州城。夜已深,周同卻仍然獨坐廳中,雖然是在自己府第之中,他卻仍然是全副武裝,手握刀柄,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一個青袍人飄然而入。

「大人」周同激動地向前跨了一步,抱拳道。

「周將軍,是時候了」來人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周同漲紅了臉,用力點點頭,「來人啊」

嘩啦啦一陣甲葉兵器響動,空蕩蕩的大廳之中立時多出了數十名衛兵,「傳令所有鷹揚校尉以上軍官,到府議事」

是夜,留守秦州城中左大營,蕭氏親信軍官被一掃而空。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血戰九刀峰(上)

桐廬,過山風移山師駐地,濃厚的戰爭氣氛無處不在,各路駐軍之間通往過山風指揮部的信使往來絡繹不絕,而過山風師部所在的那一幢小小的院子,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四月初十,李清到達桐廬,各路駐軍的最高指揮紛紛趕回,即便是最底層的小兵,也知道戰事迫在眉睫了。經過一年多年休養,移山師數萬悍兵又一次興奮起來。

「大帥,各位同仁」過山風臉色嚴峻,在他的面前,擺著一個巨型沙盤,對面的地形地貌一目瞭然,甚至連城池,也被做成了模型,擺在上面。

「我們對面的對手,絕不是盧州徐宏偉那樣的軟柿子,而是一個強硬的對手,全州統帥廖斌,沙場老將,長於治軍,所屬五萬全州兵,分做十個作戰營,每一個營的統兵將領都不是戰場初哥。」過山風掃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諸將,「我們陣兵桐廬,休養生息,靜待時機的時候,廖斌也在調兵遣將,在我們的正對面,分佈著對方六個主力作戰營,呈一道半弧形形成一道防禦線,看對方的部署,那是要拒我們於國門之外。打勝了首仗,後面就會越來越容易,如果啃不下第一仗,後果大家知道。」

「這一仗的核心不是對面的諸暨縣,哪怕諸暨縣城連帶著其周邊重鎮駐紮了三個作戰營,而是這裡」過山風的手指向諸暨右側的一道山脈。

「九刀峰,九峰相連,形如九把立起的刀鋒,所以當地人稱其為九刀峰,九刀峰上,廖斌立九刀寨,駐紮一個營的作戰兵力,統兵將領萬長林。萬長林原為盤踞在九刀峰上的土匪,數年前為廖斌收復,得受九刀營參將一職。」

「其人武功高強,殘忍好殺,手下約一千核心戰力,便是原九刀峰上的土匪,驍勇善戰,而且個個都極為擅長箭法,手下軍官,更是箭法奇準。九刀峰除了三座山峰之外,其它都基本無法駐軍,大家看這裡,標號為一,二,三的三座山峰,便是九刀寨駐兵所在。」

李清看著面前的模型,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實物模型?」

「是,大帥這是我們派出去的哨探根據實際地形制做而成的實物模型,大帥也注意到了,攻打九刀寨,最困難的不是對方驍勇善戰,而是險惡的地形。」過山風抬起頭來,看著諸將,「論起兵精馬壯,沒有誰能比得過我們定州,但在九刀寨前,大家要作好拿人命去填的準備。」

熊德武看著那三座山峰,沉吟道:「過將軍,我們不能繞過九刀塞,直接攻打諸暨麼?」

過山風搖頭道:「九刀寨不下,便是插在我們腰脅上的利刃,諸暨有對方三個作戰營,戰力強勁,城防體系完備,一旦我們攻勢受挫,九刀寨便會讓我們進退兩難,而諸暨左近的對手便會伺機撲上來咬我們一口,所以,拿下諸暨的前提就是打下九刀寨,九刀寨一旦被我們拿下,諸暨不不足為慮」

「可是這地形?」熊德武搖搖頭,「二號峰和三號峰也還罷了,這主峰只有一條獨路上山,寬不過數步,而且每隔數百米便有一座要隘,雖然不高,但依地形而建,如此仰攻,於我們太不利了。」

「所以我說,恐怕大家要做好用人命去填的準備」過山風道。

「有沒有招降此人的可能?」看到如此險要的關隘,居然要用自己精銳的士兵有人命去堆砌才有可能拿下,李清不由有些心疼。

過山風搖頭,「在此一年,我也打過這個注意,派過數撥使者上山,但這些人都有去無回,顯然已是凶多吉少了。軍情調查司也派出過特種大隊,想探出有沒有另外的路上山,但結果大失所望,連他們上去都極為困難,更不要說我們移山師的士兵了,此路也不通。」

李清嘶嘶地咬著牙,「既然如此,也就只有硬打了。」

過山風眼光看向眾人,「那位將軍願意去」

「我」出乎李清意料之外,第一個跳出來的居然是先前提出不同意見的熊德武,「大帥,過將軍,移山師中只有我海陵營是純粹的步兵營,而且毫不客氣地說,我海陵營也是我師戰力最強的部隊,這樣的硬骨頭,除了我營,只怕其它各部很難啃下來」

一聽這話,眾將大為不滿,誰也不願在大帥面前墜了威風,姜黑牛第一個跳了出來,「老熊,你這話可不對,論起這幾年打得勝仗,我健銳營那一點比你海陵營差了?」

另一員將領也不滿地拍著桌子,「老熊老熊,不要仗著資格老就亂說,我們營比你差麼?打蔥嶺關時,可是我們營第一個攻進了城內,這要的惡仗,我們驚雷營當仁不讓」

這幾人一爭,其它的各營將領都不甘示弱,紛紛跳起來,爭當先鋒,屋子裡頓時七嘴八舌地吵將起來,吵來吵去,無非都是述說本營的光輝戰史,以及對方那一次戰役之中出了醜等等,有幾個性子暴一些的更是差一點便將手指點到對方的鼻子上。

「夠了」過山風輕輕地敲敲沙盤,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在大帥面前,也不知道講講體面,你們可都是堂堂的定州將軍,不是街上的潑皮無賴,是不是還要打一架來決定勝負啊」

李清微笑看著眾將,這種旺盛的求戰慾望,不畏艱險的性子,他還是很喜歡的,一邊的唐虎看著有趣,忽地道:「大帥,還有過將軍,要說起戰力之強,我想諸位都比不過我親衛營,不妨這一仗就讓給我們來打吧」

「不行」室內眾人異口同聲,這一下意見卻是不約而同,聲音之大,聲調之高之同步,讓神經大條的唐虎也吃了一驚。

「唐將軍,你親衛營戰力是全軍之冠,這我們大家是沒得手的,但你們是騎兵,九刀寨要的是步兵。」熊德武大叫道。

「我們親衛營上馬便是騎兵,下馬便是步兵」唐虎辯解道。

過山風擺擺手,「唐將軍,這個不用說了,親衛營的職責是衛護大帥,除非大局已定,那有由你們打前鋒的道理,要是讓尚先生知道了,你的屁股又要疼了」過山風笑嘻嘻地揭著唐虎的老底。

唐虎一噎,頓時沒有言語。

「海陵營,就讓海陵營來打吧」過山風一外向錘定音。

熊德武頓時喜形於色,姜黑牛與其它人悵然若失。這一仗,可是在大帥眼皮子底下打啊,打得好了,給大帥留下深刻映像,對以後自己在軍中的發展可是大大有利啊

桐廬在緊密鑼鼓的準備,數十里開外,九刀峰上,萬長林也正在召開作戰會議,自從定州陣兵桐廬,萬長林便知道自己駐守的九刀鋒將成為對方的第一個靶子,一年多以來,他也一直在積極地準備著,定州兵被稱作天下第一軍,人的名樹的影兒,威名赫赫之下,自然不會虛有其表,只看定州自李清上任之後,三年平蠻,將凶悍的蠻兵打得丟盔棄甲,被迫投降,上個月又突襲盧州,十萬盧州兵被兵力遠遜於他的定州常勝師打得潰不成軍,不出一月,全境陷落,便可知對手的強悍。

萬長林在過山風的嘴裡是一個殘忍好殺之輩,其實單從外表上看來,他倒更像是一個書生,體形削瘦,面白無鬚,如果不是眼神凌厲如刀,顯出其本質,很難將他與一個糾糾武將聯繫起來,更想不到此人武功極高,尤其精擅箭法,手下一千核心戰力在他的訓練之下,個個都可稱作神箭手。在九刀鋒這種地形地勢之下,尤其能發揮他們的特長。

「各位,定州李清已抵達桐廬,他的到來,便意味著戰爭即將打響了」萬長林沉穩的聲音響起,「定州兵來勢洶洶,我們九刀寨肯定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來就來唄」陳守信,萬長林心腹,大大咧咧地道:「我還真不信他們能打下我們九刀寨,來多少人都得葬身在我們九刀鋒下」

萬長林搖搖頭:「守信,不可大意,定州兵不同其它軍隊,想當年,李清揚言三年平蠻,我們不也是當成笑話來講麼?可結果怎樣?他真地做到了。」

「定州戰力,冠絕天下,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萬長林神色凝重地道:「李清親自到來,就說明對方的勢在必得,而我們九刀峰便首當其衝,天險隨可倚仗,但絕對不是首要因素,有多少號稱天險的城防最後都被打了下來?這世間,本就沒有攻不破的城防」

「大哥,何必長大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陳守信不滿地道,「您就看著我如何收拾他們吧」

萬長林笑道:「守信有這股心氣是好的,但心氣高也不絕不能輕忽大意,你和守義兩人駐過的寨子不夠險峻,兵力也不夠多,我準備將你們都撤回主寨來。」

「什麼,大哥,你要放棄左右兩寨?」這一下不僅是陳守信,便是陳守義也驚訝起來。

「對,你們兩個寨子都只能駐紮不到一千人,開戰伊始,對方鐵定要先掃清左右兩寨,以對方的戰鬥力,即便你們再勇猛,也不可能守住,與其白白地在那裡損耗人手,不如撤回主寨,憑借主寨不可逾越的天險,我們與李清耗下去,耗得他受不了。他的兵再勇猛,在我們集中五千人防守的主鋒面前,我要讓他感到打下去得不償失不得不放棄」萬長林雙眼發亮。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沉默的凶悍

往常的這個時候,天應當已經大亮了,但今天,卻有一層薄霧,飄飄蕩蕩,眼前便有些朦朧,九刀峰陡峭的鋒刃便顯得愈發險惡了些,薄霧飄過,很輕易地便被撕裂成一段一段,露出發白的岩石來。

薄霧的遠處,傳來一聲聲沉悶的鼓聲,整齊劃一,單調,但卻顯得一往無前,隨即,一列列的士兵從霧中走出,站在九刀峰主峰之頂,依稀可以看清遠處的隊伍伴隨著隆隆的腳步聲漸漸逼近,約有數千之數。只所以聲音如此之清晰,完全是因為數千人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隨著鼓點同起同落,每一次腳步踏下,地面似乎也隨之顫抖。

沒有聲嘶力竭的吶喊,沒有瘋狂的喊殺,只有無邊的沉默和令人壓抑到了極點的肅穆。九刀峰上的萬長林手微微顫抖,他本身便是一員悍將,全州統帥廖斌更是長以治軍,但看到定州兵的兵容,他仍然忍不住戰慄,這便是冠絕天下的定州兵麼?峰上數千九刀寨士兵,也彷彿受到了傳染,嘈雜聲漸止,慢慢地寂靜無聲。

轟隆隆,轟隆隆,一個個的步兵方陣到了山腳下,沉默地停下,遠處,更大的轟鳴聲傳來,那是馬隊,一桿李字大旗穿透薄霧,出現在眾人眼前,隨即,一隊隊的騎兵飛奔而來,列陣於步兵方陣之後。

那大旗之下就是大楚的傳奇李清麼?萬長林睜大雙眼,竭力想要分辯出對方,但雙方距離實在太遠,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什麼也看不清。

鼓聲停了下來,嘹亮的號角聲清晰地傳來,峰上峰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那號角之聲在空中迴盪,萬長大聽得出,對方在吹一首曲子,曲子由開始的平緩漸漸高昂起來,隱隱似有金戈鐵馬之音。

鼓聲忽地響起,這一次似乎有數百面大鼓同時敲響,每一次敲擊都恰恰落在號角漸低之處。鼓號相合,曲調之中充斥著一股悲壯的氣息。

「殺」

「殺」

「殺」

沉默的方陣忽地爆發出震天的吼聲,隨著步兵方陣的怒吼,身後的馬隊舉起長長的斬馬刀,一片雪亮的刀鋒斬破霧霾,「殺」

隨著聲聲吶喊,瀰漫的薄霧似乎受到驚嚇,嘩啦一聲,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陽光陡地刺破雲層,映射在山下的軍陣之上,為其蒙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連喊數聲殺的步兵方陣,戰意已凝結到最高點,隨即又陷入沉默,堅定的目光看向那條蜿蜒曲折,通向山頂的唯一道路,上天注定,這將是一條即將被鮮血浸泡的死亡之路。

一名雲麾校尉毫不猶豫,越眾而出,手裡提著一大盾,走向那數步寬的小徑,在他的身後,兩排士兵緊緊跟上,每人都是一手提盾,一手拿刀。走出數步,校尉開始小步奔跑,速度越來越快。

隨著他跳躍的身影,身後的鼓點再一次響起。

萬長林臉色鐵青,回望著身後的士兵,沉聲道:「抱必死之心者方能活命,面對如此強兵,沒有任何僥倖的可能,弟兄們,想要活著的,便大膽地面對死亡吧」

陳守信從跟著萬長林開始幹土匪那天起,就是一個敢於亡命的傢伙,膽大如斗,從不知怕為何物,但今天,他卻是有點發毛,緊握的手掌濕漉漉的儘是汗水。面對敵人,他見過狂吼亂叫猶如瘋子的,見過眼睛發紅橫衝直撞不要命的,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

沉默,沉默的前進,沉默的跑動,戰鬥已經開始,卻聽不到那讓他沸騰的喊殺聲,反而是讓他有些心悸的沉默。

他是九刀峰第一道卡口的守將,手下約有數百人。看著漸漸接近的那名定州軍官,陳守信從對方那仰視的目光中似乎看到輕蔑,雖然他知道,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但陳守信就是這麼覺得,那名軍官的眼中根本沒有他。

「準備滾石」他吩咐道,「我倒要瞧瞧,你們死的時候會不會叫一聲」他咬著牙,捶著關卡的牆頭。

打磨的溜圓重達近百斤的石球被推到關口,陣守信再瞧了那個定州軍官一眼,「放」幾個士兵一發力,石球立即順著小道骨碌碌地滾將下來。

校尉眼中那石球越不越大,越來越近,臉上微微變色,卻巍然不動,將手中的巨盾猛地用力砸向地面,隨即一腿後撐,成弓箭步狀,側過一邊肩頭,用力頂住盾牌,他要以血肉之軀硬扛這石球的衝擊。

身邊人影晃動,是他身後的數名士兵搶到了他的身前數步之處,同樣的動作,卻將他們的指揮官擋在了身後,更多的士兵擠了上來,盾牌立地,人隨即撐上去。

轟隆一聲,石球重重地砸在第一排的盾牌上,盾碎,前面的士兵筋骨俱碎,口中鮮血狂噴,軟軟倒下,但卻成功地將石球最猛一擊擋下,石球碾過他們的屍體,再一次擊打在第二排的士兵盾牌上,格格聲響起,盾牌向內凹現,可以清晰地聽到肩部骨折的聲響,但後撐的腿卻不曾有絲毫晃動。石彈停了下來,立即有數名士兵一湧而上,一齊發力,將那石彈掀到一邊。

身後的士兵立即狂湧而上,飛速向前挺進。

陳守信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硬擋石球的衝擊,就是自取滅亡,沒有誰能擋得住如此的衝擊力,但這些定州兵居然坦然地,好整以遐地迎接死亡,以最小的代價擋住了他。

「放,連接不斷地放」他聲音顫抖地吼道。

「弓箭手,射」

同樣的故事情節在這條不足百米的道路上重複上演,鮮血染紅了小徑,甚至可以看到那紅色的液體在流動,可以聽見那嘀噠嘀達的聲音。定州兵以生命為代價,一步一步地向著第一道關卡挺進,再挺進。

陳守信終於看見那名第一個踏上這條路的雲麾校尉倒下,再距離關卡約二十米處,他被一枚羽箭射中面門,看著那名校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似乎壓抑許多的鬱悶隨著這個校尉的倒下而消散許多。

「準備接戰」一口氣剛剛吐出,他便覺得整個關卡晃動了一下,那是定州兵衝了上來,撞擊關牆的緣故。

因為地形地勢,九刀峰上的關卡都不高,大都只有約五六米,但由於進攻者需要仰攻,困難反而更大。人都擠在了關下,滾石已完全失去了作用,陳守信捧起一塊十數斤重的石頭,獰笑著站上牆頭,大吼一聲,「砸他娘的啊」

剛剛喊完,還沒有來得及將手裡石頭砸出去,嗖嗖數聲,下面傳來破空之聲,陳守信一陣劇痛,手裡的石頭脫手掉了下去,傳來一陣悶響,陳守信一個翻身跌了下來,胸前插著兩支羽箭,一躍而起,隨手拔掉插在盔甲上的長箭,鮮血跟著標出,陳守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他**的,什麼玩意,老子這盔甲也射得穿。也幸好他的盔甲極好,要是質量稍次一點,以這兩箭的著點,便要了他的命去了。

城牆不高,雖是仰攻,但後面湧上來的弓箭手完全放棄了對自己的防護,拉開手中的一品弓,將破甲箭雨點般地射上城去。這些弓箭手身上盔甲極好,能擋住一般的箭矢,但無論如何也是擋不住石頭的硬砸的。一個射手最多射出一到兩箭,便會載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但關卡之上,陳守信的部下也開始出現在大面積的傷亡,這些士兵的盔甲可擋不住定州的破甲箭。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陳守信再也不敢大意,藏身在牆後,舉起自己的強弓,瞄準著城下的定州兵,進行著逐個點射,他弓硬箭疾,雖然定州兵身上盔甲極好,但頂不住他箭法高超,每一箭都直奔咽喉面門,一箭射出,便會奪走一條人命。

城下屍體漸漸壘高,陳守信也付出了近兩百人的代價。

嗡嗡的疾響聲讓陳守信嚇了一跳,關卡之上佈置著八牛弩,但在城下,如此地形之下,對方怎麼可能有八牛弩?

他站了起來,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渾身躁熱,他**的,原來還能這樣用的。

十數個定州兵將八牛弩抬在肩上,前面的人屈膝跪下,後面的人站直,便形成了一個人為的平台,八牛弩便有了穩定的射擊面,看著定州那特有的一射四發的長弩,陳過信心中發毛。

猛地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將一個角上抬八牛弩的人射倒,此人剛剛倒下,旁邊一人立即補了上去,將八牛弩重新抬起,與此同時,數面大盾立了起來,擋住了抬弩的士兵。

嗡嗡聲疾響,陳守信下意識的一縮脖子,奪奪數聲,這一排四支八牛弩擦著城牆射了上來,射避不及的士兵慘叫聲中,被射得倒飛而出,遠遠的落在關後。

奪奪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對方在關前便架起了三架八牛弩,一支支粗如兒臂的弩箭狠狠地插在城牆之上。緊跟著,便有定州兵如同猿猴一般,將刀含在嘴中,雙手交替,沿著那一支支插在牆上的矛桿爬了上來。

關卡之上第一次出現了近身的肉搏戰,雖然這名士兵很快便被劈死在城頭之上,但卻代表著攻城戰的另一個階段開始。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血戰九刀峰(中)

過山風率兩萬餘步騎壓向諸暨,提防諸暨守軍增援九刀峰,或者出兵攻擊己方側翼,身在諸暨,心卻尚在九刀鋒戰場,他心裡清楚,攻略全州,最為關鍵的便是這一仗,九刀峰打下來了,不僅會讓全州士氣受到極大的打擊,以後的戰事也將不會再有如此艱苦的戰役,不論是野戰還是城池的攻防,過山風相信,全州都不足以對定州軍再形成大的威脅。

每隔一個時辰,便會有一名信使從九刀鋒方向駛來,向過山風稟報戰事的發展,雖然預料到進程會分外艱苦,但打到這個份上,仍然讓過山風心驚不已。

熊德武的海陵營足足打了一個上午,才終於拿下了第一道關卡,陳守信率領著數百士兵,抬著傷兵,撤入了數百米後的第二道卡子,由他的兄長陳守義鎮守。

「瘋子,他**的這些定州兵都是瘋子」陳守信罵罵咧咧,盤坐在地上,隨軍大夫小心地剪開他的衣服,一個上午的激戰,陳守信多處受傷,血液凝結,將衣物也牢牢地粘在了傷口上。

雌牙咧嘴地忍受著鑽心地疼痛,「你他**輕一點」

陳守義沉默不語,上午的戰鬥他看得很清楚,定州兵捨生亡死地攻擊讓人觸目心驚,弟弟近一千守軍只帶回來了一半,而且個個帶傷,一小部分人將失去戰力,雖然對方的傷亡更大,但在陳守義的心目中,己軍佔有如此的優勢,傷亡比率雙方應當維持在一比十左右方才正常,但現實是,目前的傷亡比率最多有一比三,定州軍攻下第一道關卡,傷亡約一千餘人。照這個打法,對於自己這方是不利的。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巡視準備,想必下午對方又會上來了」陳守義對弟弟道。

「大哥當心」陳守信關心地道。

「放心吧我這第二道卡子攻擊的覆蓋率比你第一道卡子要更遠更長,對方想要攻到關下,付出的代價絕對會更大」

九刀峰下,熊德武一臉的懊惱,兒郎們不是不勇敢,不是不竭心盡力,捨生忘死,但這該死的九刀鋒也太險峻,地勢於己方也太不利了,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才打下第一道卡子,是熊德武自從軍以來碰到的最為艱難的一戰,而且這還僅僅是開始,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第二道卡子,比第一道更大更險峻,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戰鬥將會更激烈,回望著營中正在吃飯的士兵,熊德武咬著嘴唇,這一仗下來,也不知還有多少熟悉的面孔會再也看不到了。

後勤輜重兵們正將陣亡的士兵一個個地抬下來,在營裡一排排的安放好,熊德武走在這一排排熟悉的面孔中,鼻子忽地有些發酸,這其中,有很多是他從海陵帶出來的老兄弟啊

「這仗不能這樣打了」李清坐在帳中,看著熊德武,沉聲道。

「大帥,給我一個下午,我一定能拿下第二道卡子」熊德武有些發急,如果就這樣放棄或者換其它部隊上來,海陵營上午的犧牲就打水漂了。

李清站了起來,走到熊德武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看到了嗎?九刀鋒的防禦重心就在第二道關卡之上,如果打下第二道關卡,主寨反而更好打一些,也更有利於我們展開攻擊隊形,可想而知,第二道卡子裡一定駐紮重兵,照上午這個打法,就算你打下第二道卡子,海陵營也將不復存在了,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你也要做嗎?」

「大帥」熊德武語塞。

「我不是說不打,而是說再不能這樣打」李清看著對方的眼睛,「想想法子,如何遏止對方的優勢吧今天下午休戰吧回去後和部下好好地商量一下。」

看著熊德武出帳,唐虎道:「大帥,實在不行,讓我們親衛營上吧」

李清搖搖頭,「海陵營的步戰並不比你們差多少,他們吃力,換了你們上去也是一樣。明天再看吧萬長林真得很聰明,果斷地放棄了二三號峰的防守,集中兵力與主峰與我們打消耗,仗得就是這險惡的地形,如果他堅持守二三號峰的話,我們反而要好打一些」李清有些遺憾。

「要不,我們困死他們」唐虎又道:「派兵堵住他們,我們自顧自地去打全州,我就不信,我們將全州全境都打垮了,這萬長林還會死守在九刀峰上。」

李清失笑道:「怎麼困死他們,這九刀峰上打有深水井,不愁水源,糧食儲備也充足,即便沒了糧,這大山之中,可供他們吃的東西多著呢?我們用多少人來堵他們,我們本就人手不足,多了我們拿不出來,少了不是對方一盤菜嗎?你看到沒有,這萬長林的部下很難打啊」

唐虎沉默了,作為一個老行伍,對方士卒的精銳程度只消一開戰,便一目瞭然,這萬長林所部的確難打,至少也不比當年的蠻族差。

下午無戰事,熊德武的海陵營中卻是熱鬧非凡,上至各翼長,下至普通士兵,都開始熱烈地討論起來,如果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這只攔路虎。

山上,陳守義卻不敢掉以輕心,對方才付出極大的代價拿下第一道卡子之後,突然停下前進的步伐,只能代表著當對方再一次發起攻擊時,必定會比前一次更加猛烈,更加難纏,他是絕不會相信定州兵會遇難而退的,這不是李清的風格,也不是定州兵的風格。

他一夜沒有睡好,每半個時辰都會上關巡視一趟,定州兵夜襲關卡不是沒有前例,現在這種戰例已是屢見不鮮,自從定州第一次用奇襲拿下奇霞關後,這種戰法開始普及開來,最近的例子便是寧王部屬許思宇率部突襲獅子關的成功範例,要是讓定州兵趁黑摸了上來,那可就慘了。

但是定州兵整整一夜絲毫沒有動靜,站在關上,陳守義依稀可以看到,山下對方的大營中,卻是燈火通明,整整鬧騰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時分,他才靠在牆上稍稍打了一個盹。

進攻的鼓號聲將陳守義驚醒,一躍而起,大步跨上關牆,麾下士兵早已嚴陣以待,能大量殺傷對方的石球早已推到了預定位置,只等他一聲令下,便會推將下去。

從第一道關卡開始發動進攻的定州兵與昨天卻不太一樣,一架怪模怪樣的,用巨木打製的欄杆被一排排的士兵抬著,緩緩推進,兩邊是長約數丈,碗口粗細的樹桿,在樹桿之上,每隔一兩米便同樣用碗口粗細截斷的樹桿接接,中間綁上一層層地軟網。

只看了一眼,陳守義便明白對方這是針對性地防守滾石,巨木攔住第一波攻擊,然後一層層的軟網可以將巨石的衝擊力逐一化為無形,這法子很笨,而且推進的速度極慢,但卻非常有效,在這種地形之下,滾石擂木是最有效的殺傷手段,能大量地殺死對方的有生力量,而且死狀極慘,很多被碾得只剩一張皮,對於敵方的士氣也是極大的打擊,但對方的這個笨法子卻將傷亡可以降到最低。

「他**的」陳守義低罵了一聲,原本想等敵人攻到中段之後再放擂石,盡可能多地殺傷敵人,現在卻不行了,只能延長石彈的滾動距離,加大衝擊力度了。

「放」他狠狠地下令道。

數枚石彈蹦蹦跳跳地向下滾來,速度越來越快,定州兵停止了前進,一聲吆喝,將那道攔網停在路中央,死死地頂住。

一聲巨響,前面的攔木被從中擊斷,巨大的衝擊力讓最前面支撐的幾名士兵向後飛出,人在空中,嘴裡卻是鮮血狂噴,眼見已是不能活了,後面的士兵眼睜睜地看著那石彈突破了一道攔網,擊斷第二道攔木,再撕破第二道攔網,終於再第三道攔木前,彈動幾下,停了下來。

定州兵一聲歡呼,這一次受到的損失微乎其微。

後面的士兵抬著新的攔木飛快向上,被攔下來的石彈迅速被撬到路邊,一批輜重兵蜂湧而上,錘子釘子齊上,迅速將這一架攔木修好,數十名士兵抬著,緊跟著前面的士兵向上衝來。

看到法子奏效,熊德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要能順利攻到關下,展開肉搏接戰,他相信,沒有人能擋得住海陵營士兵的衝擊。

陳守義面色陰沉如水,形勢陡地嚴峻,一邊不斷地命令將擂木和滾石放將下去,一邊準備迎接敵人的攻城戰,關上的士兵也緊張起來,較之昨天第一道關卡,敵人顯然吸取了教訓。在關內休息的陳守信急匆匆地跑出來的時候,關上正好發出一陣歡呼聲,卻是一枚石彈不知被什麼墊了一下,突地跳了起來,飛到空中,越過了攔木,一路狂滾下去,帶出一溜血漕。

但這樣的意外卻僅次一次而已,陳守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事態嚴峻,掂了掂手裡的鐵弓,道:「哥,有些不妙啊」

「我們這裡一定要守住如果第二道卡子失守,主寨就危險了,我這裡有二千守軍,加上你撤回來的幾百人,哼,就算他們攻上來,我們也是一顆嚼不爛捶不扁吞不下的銅豌豆,就在這城,我要生生地噎死他們」陳守義惡狠狠地說道。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血戰九刀峰(下)

響噹噹亮晶晶捶不爛砸不扁的銅豌豆沒有挺到天黑,就被定州海陵營這把鐵錘給生生砸扁錘爛,和著鮮血一口吞進了肚裡。

午後,海陵營對第二道關口展開了直接攻擊,巨大的攔木被就地拆散,直接變身為撞城木,陳守信陳守義兄弟以及他們的部屬精準的箭法帶給了海陵營極大的損失,但定州兵打仗向來是不跟你講道理的,還擊他們的是鋪天蓋地的箭雨,熊德武發起狠來,將十數台八牛弩硬是靠著人抬肩扛駝了上去,一架架的蠍子炮也背了上去,熊德武更是提著一面巨盾,一把開山斧親自上陣了,打到現在,海陵營減員二千餘人,損失幾乎已達百分這五十,雙方都殺紅了眼。

關卡的城牆上一根根的八牛弩密密麻麻地深深地插了進去,定州兵們便攀著這些粗如兒臂的弩箭向上攀爬,城下,蠍子炮雨點般地砸下去。不斷地有人跌下,不斷地有人爬上去,城上城下,殺成了一團,當熊德武狂吼著出現在城頭,一斧將一名敵將砍翻在地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他砍倒的便是這裡的主將陳守信,而陳守信則在更早的時候被一枚蠍子炮擊中頭頂,先一步去了閻王殿。

兩名大將先後陣亡,殘餘的士兵頓時崩潰,向著山上的主寨亡命逃去,九刀峰峰頂,萬長林的最後營壘暴露在了定州兵面前,而比起前面兩道關卡的險峻,熊德海長長地舒了口氣,打下了前面兩道鬼門關,現在主寨在他看來,簡直就不堪一擊了。

「休整,格老子,明天再來收拾他們」熊德海直著嗓子,站在關牆上,面對著主寨,狂吼亂叫。

九刀鋒主寨,萬長林靜靜地坐在寨牆頂端,看著已變成一片廢墟的遠處的兩道關卡,臉色平靜之極,一手扶著把長刀,另一隻手則持著一塊皮,小心地擦拭著刀身,擦得極慢,極用心,在他的下首,十數名牙將面色各異。

兩道天險被攻破,基本上已宣告九刀峰已守不住了,現在主寨裡已只剩下了不足三千人,其中還包含著數百逃回來的傷兵。

「萬將軍,怎麼辦?」一名牙將終於忍不住問道。

萬長林笑了笑,「怎麼辦,涼拌唄」站起來,雙手持刀,虎虎生風地舞了幾圈,滿意地道:「還不錯,好幾年沒用他殺人了,今天終於要讓他再見血了。」

噹的一聲,將大刀反插進地上,看著剛剛說話的牙將,「李剛,你準備好了麼?」

被稱作李剛的牙將臉上露出苦笑,「萬將軍,這仗還有得打麼?我們已經輸了。」

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依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呢?」

李剛欲言又止,反覆幾次,見萬長林仍是和氣地笑著看他,終於鼓起勇氣,道:「萬將軍,不如降了吧,與其讓弟兄們白白送死,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以待日後吧」

萬長林歪著頭瞧著李剛,直看得他心中發毛,「將軍,我只是提一個建議,如果將軍要打,李剛一定身先士卒。」

萬長林哈哈大笑,站起來,拍拍李剛的肩膀,點點頭,走到牆邊,指著山道上絡繹不絕地正向下運送戰死士兵的遺體的定州兵道:「投降?你們瞧瞧,兩天以來,定州人有多少人死在九刀峰上,怕有三千餘人了吧?這次主攻的是過山風麾下海陵營,那是過山風起家時的老營,咱們殺了他們那麼多人,即便現在迫於形式,讓我們降了,以後不會收拾我們到時只怕死得更慘。」

回過頭來,淡淡地道:「既然都是死,何不死得轟轟烈烈至少將來我們的子孫會記得,他們的老子,他們的祖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是戰死在沙場上的,不是老死在床上,更不是屈辱地死在刑場。」

「萬某雖是土匪出身,但這半輩子從不曾向人屈膝投降,即便是當年廖大帥,也是數上九刀峰,多次相邀,才讓我歸附,這些年在向大帥麾下,我也是獨一份的頭號人物,便是對我禮敬有加的向大帥,我也不曾向他下過跪,難道現在我要向李清下跪乞降麼?」

「願與將軍共赴黃泉」眾牙將一起拱手道。

萬長林微笑著走了回來,「李剛,你去巡城吧,給士兵們鼓鼓勁」

「是,將軍」李剛向萬長林行了一禮,轉身欲行,剛剛轉過半個身子,萬長林隨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刀光一閃,凌空直劈下來,將李剛自頭頂而下,一刀劈成兩半,兩片屍身左右摔開,鮮血四濺,萬長林更是被鮮血噴了一臉。

眾將一聲驚叫,齊齊後退一步,都被眼前的突變驚得呆了。隨手一抹臉上的鮮血,萬長林將刀再一次插到地上,道:「李剛心已怯,膽已弱,志已削,不堪再戰,我便先送他一程。」

「各位弟兄,世上千萬人,都是哇哇大哭著來到這個世間,但走時卻是各色各樣,讓我們大笑著走完最後一程吧來人,上酒,今晚我與眾兄弟痛飲,明天早上,我們還可以看最後一次日出,然後就要永遠沉睡了,如果有來世,但願我們還能做弟兄」

翌日,就在太陽剛剛自山頂上跳出,定州軍隊便已出現在主寨不遠處,這一次,主攻的換成了驚雷營,而傷亡慘重的海陵營則作為了預備隊。

沒有試探,戰事從一開始便進入到了白熱化階段。九刀營主將萬長林手握大刀,身披重甲,威風凜凜地站在牆頂,而寨裡所有的軍官都站在最前面,身先士卒。

能成為移山師主力作戰營,驚雷營的戰鬥力自然也是極為強悍,一看萬長林的打法,驚雷營主官參將汪曉斌便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一聲令下,驚雷營的軍官們便站到了最前排,而汪曉斌更是站在最前方。

「那就來一場兵對兵,將對將的廝殺吧,讓他們見識一下定州兵威」汪曉斌大笑著對軍官們道,「大帥不許主官親臨一線,等這場仗打完,弟兄們可記得要為我求情啊,不然我的屁股可要吃大虧了」

驚雷營的一眾校尉都狂笑著舞著盾牌大刀,「要打屁股,自有我等陪著將軍」

午時,寨破,萬長林率部依托寨子裡的地勢,與驚雷營展開了寸土必爭的死鬥。

夜色已至,戰事卻仍在繼續,驚雷營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當作為預備隊的海陵營隨即壓上時,萬長林終於山窮水盡,身邊只剩下十數人,在他們的身後,是這座寨子裡的最高點,也是萬長林平時據所,一幢石屋,十數級台階上,渾身是血的萬長林拄刀而立,大口地喘著氣,而在他的周圍,十數名士兵早已用盡氣力,兩腿發軟地坐在台階上。

台階下,密密麻麻地定州士兵則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地看著這十幾個血人,最前頭,汪曉斌和熊德海並排而立,比萬長林好不了多少,兩人此時也早已用盡了全身力氣,全靠一口氣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去。

「格老子,這狗日的當真硬氣,老熊倒有點佩服他了。」畢畢剝剝的火把讓熊德海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雖然心中將萬長林恨到了極點,但作為一名戰士,他不得不佩服眼前此人的強項,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今天讓熊德海畢生難忘。

「萬將軍,你已盡力了,投降吧」汪曉斌大聲道。

萬長林吭吭地笑了起來,每一次笑,都有血沫從嘴裡湧出來,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但偏偏卻又站得極穩。

「萬某一生,從不向人屈膝投降,大好頭顱在此,誰人來取」萬長林橫刀於胸前,大喝道。

「大帥來了」後面傳來一聲喊,士兵們立刻向兩邊閃開,李清在唐虎鐵豹的衛護下,走到台階下,抬眼看向萬長林。

李清決定要來看一看這員敵將,兩天的戰事,讓他付出了數千精銳士兵,海陵營幾乎已打殘了,這些精銳士兵的死亡讓李清刻骨銘心,每看到一具屍體從峰上抬下來,他都覺得一股錐心的痛,即便是與蠻族相鬥,也從沒有遭受過如此的損失。

兩人眼光在空中一碰,似乎有火花濺起,只看了一眼,李清就知道此人決不會投降,他的眼中,閃爍的是一種絕然,這種眼光,李清曾在巴雅爾的眼中看到過,此人已抱必死之志。可惜了這樣一員悍將。李清心中歎道,同時心中也湧起一陣警惕,中原大地,臥虎藏龍,當真不可小覷,打全州之前,何曾聽說過有萬長林這樣一號人物在,也不知在以後的征戰中,像這樣默默無聞,卻悍勇到了極點的敵將還會碰到多少?

手一伸,唐虎會意地將一柄強弓遞到李清手中,李清搭箭上弦,舉起弓來,穩穩地拉開,瞄準十數步外的萬長林。

萬長林哈哈大笑,眼中卻閃過一抹感激之色,死在李清手中,的確比死在一個無名小兵手中要榮耀得多,他知道,這是李清給予他的最後榮譽,也是對他的另一種肯定。噹的一聲,將手中大刀丟開,他仰起頭,張開雙臂。

嗖的一聲,李清鬆開手指,羽箭劃過一道寒光,沒入萬長林的胸膛。丟掉手中的弓箭,李清道:「將他就埋在這裡,給他樹碑立傳,那些沒死的士兵也別殺了,讓他們給萬將軍守墓吧」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洛陽風雲(1)

九刀峰破,諸暨震動,整個全州一片惶然,全州統帥廖斌急募兵勇數萬人,充實諸暨防線,自己更是親臨諸暨,坐鎮指揮,而定州方面,鑒於攻打九刀峰時傷亡極大,海陵營已暫時失去單獨作戰的能力,急需整編補充,李清提前將王啟年部調入全州戰場,與過山風部合併為中原軍團,過山風任最高指揮,王啟年輔之。合併後的中原軍團作戰士兵超過七萬人,加上各類輔助兵種,輜重兵,醫療營,攏共超過十萬之數。

九刀峰既下,李清便將目光轉向洛陽,清風也隨即到達,統計調查司全力開動,密切關注

著大楚都城洛陽的一舉一動。而此時,在青州蓋州兩地,蕭遠山指揮的蕭氏軍隊正將南軍打得節節敗退,胡澤全龜縮青州城,藍山已被逼入蓋州群山之中,損失慘重的南軍處處被動挨打,節節防守,節節敗退,南方上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有心人的目光都轉向風暴的中心洛陽,大楚各地戰火紛飛,而這座大楚的煌煌巨城中的百萬百姓,卻沒有感到今天的日子與往常有什麼不同,一大清早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機械地去重複昨天的生活。

這幾天年戰亂頻生,大家都以習已為常,任何有關這方面的新聞已激不起大家的多大興趣,不管外邊打得怎麼樣,這裡還是平靜的,要說影響的話,也便是市面之上,物價漲得極快,往年能買上一斗米的錢,現如今就只能買到一半兒了。

洛陽城四面正大門有四座,而稍小一些的城門多達十八處,每一個城門在凌晨打開之時,外面總是已排起了長龍,往日守衛城門的京師御林軍已調走,大部隨著大將軍前往南方征剿叛軍寧王,剩餘的萬餘人全部都調往內城,而守衛外城的任務便交給了隨當初并州統帥徐則成進京的并州兵。

說起徐則成,也是一個很悲劇的人數,當年在并州,處於蕭氏與定州李清兩大勢力的夾縫之中,雖說更偏向蕭氏一些,但總的來說,還是左右逢源,兩不得罪的,但一件小事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他成了李清與蕭氏交易的一個重要籌碼,被迫放棄并州的他悲憤地率著兩萬并州軍心腹入京,將經營了多年的基業拱手送給了李清。

損失巨大的徐則成從蕭浩然這裡得到了一定的補償,入主兵部,現在更是因為京師御林軍大部出外征戰,京師城防力量不足,一直駐在京畿的兩萬并州兵也奉詔入京,接手洛陽外城防守,而他也更是兼領了洛陽外城防務之職。從這一點也看出,蕭浩然對他還是頗為信任的,畢竟當初蕭浩然一紙命令,他便放棄了自己的基業并州,乖乖地進了京。

而在京師之外,京師兩大營同樣外出,代替他們的是向氏軍隊駐守,以拱衛京師,而蕭氏留在京師的核心力量全都集中在內城和皇城兩個關鍵的地方,在蕭浩然看來,控制了這兩個地方,便等於控制住了整個洛陽。

如今的齊國公蕭浩然,春風得意,志得意滿,籌謀良久的計劃順利實施,雖然有了胡澤全這個變數,沒有完成全殲南軍精銳的最初設想,但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很滿意了,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你不可能讓所的事情都按照先前的想法來進行,南軍大部被殲,苟顏殘喘,眼看著就要打進南軍的老巢了。

寧王已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一旦寧王授首,中原基本就將平定,自己的心腹大患便只有定州李清了,想起李清,蕭浩然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冷笑,李清大舉入侵呂氏,攻略曾氏,戰略意圖昭然若揭,但對於蕭浩然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除了曾氏,李清所佔據的地方大都是資源貧瘠的地方,與富庶的中原大地根本無法相比。

李清當初對付蠻族的時候,有過一句很精典的話,「我用銀子砸死這些蠻子」蕭浩然在心中笑道:「到了那個時候,就讓我用更多的銀子砸死你吧」

自從發動政變,滅了天啟皇帝之後,洛陽的軍政核心便不再是以往那莊嚴輝煌,金光燦爛的皇城,而是轉到了齊國公府,絕大部分的軍政大事都出自齊國公府,昭慶皇帝已成了明符其實的擺設,除非一些事情在大面兒上非得已皇帝的名義發佈,蕭浩然才會知會皇帝召開朝會,將程序走上一遍,讓其顯得更名正言順一些。

齊國公府已成了事實上的大楚中樞所在。

「陳公」蕭浩然笑容可掬地出現在昭獄之中,自從洛陽政變之後,大楚前首輔便被關在了這座戒備森嚴的大獄之中,說是監獄,其實陳西言除了行動上不得自由之外,不得見外人之外,日子過得還是挺逍遙的,一座單獨的監室內,收拾得乾乾淨淨,桌上擺著書藉,筆墨紙硯,甚至朝廷每日期的邸報也會準時出現在陳西言的桌子上。

蕭浩然不能殺陳西言,作為當了十年大楚首輔的陳西言,其聲望和無形之中的影響力是巨大的,門生故吏遍佈大楚,而且其在朝政的治理上,也的確有其獨到之處,作為蕭遠山來講,天下大定之後,陳西言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相,有了他的輔助,治理天下將事半功倍。雖然現在陳西言仍是一根筋,拒絕為蕭浩然效力,但蕭浩然不著急,現在的大楚尚在苟顏殘喘,但卻已是窮途末路,當這座千瘡百孔的建築完全倒塌之後,蕭浩然有把握讓陳西言再一次出山。

「陳公近來過得可好?」蕭浩然笑瞇瞇地道。

陳西言坐在小方桌前,面前展開著一張邸報,眼皮都沒有抬,淡淡地道:「托國公爺的福,陳某如今是身寬體胖,精神大好了。」

蕭浩然哈哈大笑,與以前相比,如今的陳西言氣色的確是好多了。「怎麼樣陳公,如今天下大局初定,寧王覆滅就在眼前,願不願意出山助蕭某一臂之力啊?」

陳西言抬起頭來,看著笑盈盈的蕭浩然,冷笑著點點邸報,道:「何來大局初定,我看到的可是戰火紛飛,生靈塗炭,齊國公,你點燃的這把火,如今方興未艾,四方戰亂,流血飄杵,千萬百姓流離失所,你心中可有愧疚?」

蕭浩然哈哈大笑,「陳公啊陳公,你當了十年首輔,卻想不到還是如此書生意氣?大楚如今之局,豈是蕭某一人之力,蕭某雖然自負,但也自知沒有此等能力,大楚早已是日薄西山,你不會不知?既已如此,何不推倒重來?」

陳西言冷冷地道:「先帝勵精圖治,如無爾等亂臣賊子,說不定現在便已是山晏河清,天下大治了」

蕭浩然拂然不悅,「陳公既然仍是沒有想通,不妨便在這裡好生休養,再仔細想想,看看,蕭某人不著急,陳公總有想通的一天。」

看著蕭浩然的背影,陳西言眼中露出冷冽的光芒,手指在邸報上輕輕敲動,嘴角卻露出一絲冷笑,死到臨頭還不自知,蕭浩然你妄自一世英雄。

一名獄卒走進來,替陳西言收拾著桌子,陳西言眼光看著別處,嘴裡卻問道:「有什麼消息麼?」

這名獄卒手上不停,嘴裡卻輕聲道:「陳公,袁大人已於昨日抵京,上面傳下話來,讓陳公安心在此等候,最多十天半月,陳公便能重見天日了。」

「袁方來了啊」陳西言喃喃地道。

袁方抵京已有數日,眼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秦州城已落入己方之手,只等洛陽這邊發動,便迅即切斷蕭遠山大軍的後路,截斷十數大軍的後勤補給,將其困在青蓋兩州,相信寧王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此時的袁方正處身於洛陽一處豪華之極的宅子裡,他的對面,坐著一個錦袍玉帶的大胖子,卻是向氏一族的族長向平,向氏一族似乎有遺傳基因作怪,家族成員大都是一些大胖子,向顯鶴如此,向平雖然沒有向顯鶴那般肥胖,但較之面前有些清瘦的袁方,那體形就顯得更加突出了。

一臉肥肉的向平的臉上,成天都掛著微笑,看起來便似一個胖胖的,毫無危害的鄰家大叔,但袁方卻知道,這張和善的臉後,卻藏著一顆老謀深算的七竅之心,向氏是後族,家族龐大,子嗣甚眾,能從眾多向氏子孫中脫穎而出,又那裡會是他表面上示以世人的人畜無害。

向平在世家之間,人稱笑面虎,由此小號便可知其為人了。

「袁方,籌謀數年,終於要到收網的時候了。」向平笑道。

袁方躬身,「是,國公爺,不過在發動之前,袁方卻要先行清理門戶,斬斷對方在洛陽的耳目。」

「你是說丁玉那廝麼?」向平抖著一身肥肉,呵呵笑道。

「韓王那邊準備得如何?」袁方問道。

「別看那老頭子整日價龜縮在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這個老傢伙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不動聲色之間,便將宮衛軍大部控制在了手中,發動之日,他會潛入內城,有他在內城坐守,皇帝和後宮無虞。」

「至於徐則成,他如今可是蕭浩然面前的紅人啊,比我更得蕭浩然信任。」向平哈哈大笑。

袁方微笑道:「徐大人公忠體國,為大楚犧牲巨大,皇上自然不會虧待他。」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洛陽風雲(2)

丁玉,這位當年的職方司副指揮使,也曾經是權傾一時的大人物,在袁方失蹤的那段日子,他也的確意氣風發,很是得意了一陣日子,由於掌握著全國職方司的網絡,甚得蕭浩然看重,但好景不長,隨著袁方的出現,全國各地絕大部分的職方司便如同斷線的風箏,在幾天之內完全失去了與他的聯繫,他所掌握的聯繫方法,他所握有的人脈統統消失無蹤,隨著他作用的無限下跌,在蕭浩然集團內的地位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職方司的失去控制,也間接地導致了蕭浩然在情報上的信息阻塞,不像李家,寧王,蕭浩然的情報工作建設一直滯後,原本便是依仗著丁玉的投效,但隨著丁玉失去了他應有的作用,蕭氏在諜探工作上便陷入了困境。

原職方司衙門現在基本已是門可羅雀,這裡原本就是一個秘密部門,外界知曉的人並不很多,現在更是人前冷落鞍馬稀了。

丁玉跳下馬,有些蔫頭搭腦地走進衙門,齊國公交辦的盡快查清興州屈勇傑大筆軍晌來源的事情至今還是沒有著落,派去興州的諜探無一例外,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還,石頭掉進水裡還能聽個響兒呢,自己這些派出去的諜探倒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知是給袁方清洗了呢,還是乾脆便是投奔了袁方。

一連幾批人出去都是同一下場之後,丁玉再也不敢派人手去興州了呢,這事兒就無限期地給拖了下來,今天被國公叫去,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痛罵,丁玉心中五味雜陳,想當初自己還沒有投靠他時,那叫一個客氣,丁大人丁大人短的別提有多親熱,時過境遷,現在的自己,在他眼中,恐怕也就是一條狗吧也許現在連條狗也還不如呢畢竟狗還能看家護院,而眼下的自己卻是完全失去了利用價值。

對於自己的老上司袁方,丁玉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怖,跟著袁方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便越明顯,有時甚至有一種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當初投效齊國公,壯著膽子對袁方下手的時候,也是不想一輩子被袁方壓在頭上,永無出頭之日,當日一擊成功,自己還很是竅喜了一陣子,原來一直叫自己害怕人也不過如此。但到了今日,丁玉終於明白,自己的造詣還是差得太多,當初為什麼能輕易得手,丁玉也只能歸集於當時自己人品爆發了。

「丁大人,您總算來了」一名手下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諂笑著道。

「什麼事?」丁玉皺起眉頭,如今的職方司基本就是一個冷衙門,屁事也沒有。

「您有一位故友來訪,已等了您很久了」

「故友?」丁玉詫異地問道。

「是啊是啊,早上便來了我們問他名諱,他也不說,直說您一見他便知道了,還說要給您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那會是誰呢?在腦子裡將為位有限的幾個朋友過了一遍,都覺得他們現在不可能到洛陽來,一邊想一邊向著大廳裡走,渾然沒有注意剛剛還諂笑著向他稟報的那個職方司官員在他一轉身之際,臉上的笑容已是完全笑失,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那位好兄弟來訪,也不提前通知一聲,好讓丁某有個準備啊?」一步跨進大廳,丁玉笑容滿面地大聲道。但瞬間全身便如墜冰窖,那個背影太熟悉了。

緩緩地轉過身來,袁方臉帶微笑,「丁大人,我的好兄弟,我袁方又回來了」

丁玉眼瞳收縮,剛剛那個官員說得不錯,這的確是一個大驚喜,但此時於他而言,卻是只有驚,沒有喜。

「袁指揮?」丁玉聲音顫抖,兩腿一軟,向乎便跪了下去。

袁方微笑。環視著大廳,歎道:「當年職方司何等輝煌,想不到區區一兩年,便敗落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歎啊」

看著似乎一切盡在掌握的袁方,丁玉忽地湧起一陣怒火,這是在洛陽啊,是自己的地頭啊。

「袁指揮,你真是熊心豹膽啊,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潛來洛陽,單憑這份膽量,我丁玉就自歎不如,不過來時容易去時就難了」

「是麼?」袁方仰頭大笑,「我袁方想來時便來,想走時便走,憑你也想攔住我」

丁玉後退兩步,忽地揚聲大叫:「來人吶來人啊」 連叫數聲,卻是無人回應,偌大的廳內迴盪著丁玉的喊叫,卻是作換來一片沉寂。

「怎麼樣?」袁方冷笑,「我雖然走了很久,但只要我重新站在這間大廳,職方司就不是你的。」

丁玉額上冷汗滲下,咬著牙道:「那又如何?即便你能掌握職方司又怎樣,洛陽城中戒備森嚴,大軍雲集,只消知道你出現在這裡,任你武功蓋任,權謀通天,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了」

「我束不束手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是不是你該束手就縛了?」袁方笑道,渾然沒有把丁玉的話放在心上。

丁玉霍地拔出刀來,刀尖指向袁方,咬牙道:「姓袁的,你不要太得意,只要我衝出職方司,今天便是你的末日了。」

袁方拍拍手,道:「丁玉,你還是以前那副樣子,一丁點也沒有改變啊我當初也真是瞎了眼,怎麼會提拔你來當我的副手,嗯,我想起來是為什麼了,就是因為你蠢啊」

丁玉大吼一聲,足尖一點,就不是向前,而是猛地向後躍出,右手的刀橫在胸前,左手一氣,兩枚袖箭嗖嗖直奔袁方而去。

袁方閒庭信步般地向側跨出一步,讓過兩枚袖箭,卻沒有追趕丁玉,但丁玉卻也沒有能逃出門去,本來大開的兩扇大門忽地轟然合攏,丁玉砰的一聲,脊背撞在厚實的大門上,背上一陣劇痛,但心裡卻更是膽寒,袁方說得不錯,只消他站在這大廳上,這職方司就是他的。

「來,殺了我,你就可以走出去」袁方綰起袖子,再將長袍的下擺撩了起來,繫在腰間。丁玉緩緩地站直身子,腰刀斜斜拖向下方,他知道,今天唯一的生路,便只有殺了袁方。

大廳內陡地響起風雷激盪之聲,丁玉能做到職方司副指揮使,當然不是袁方所說的傻蛋,他的武功也是上上之選。真正冷靜下來,知道今日是自己性命攸存之時,一身武功反而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廳之中刀光縱橫,桌椅板登碰上即碎,挨上即斷,袁方就猶如怒海之中的一葉扁舟,在刀光之中騰挪輾轉。

大廳之外,除了袁方帶來的親信,原本職方司的一些官員都聚集了起來,聽到廳中激盪的刀嘯,眼神之中都是露出驚疑不定之色,倘若丁玉勝了,今天他們的行為已等同背叛,那是絕對討不了好去的,心中都是埋怨老指揮多事,大家一湧而上,一頓弩箭上去,任他武功蓋世,也立時變身為刺蝟。

片刻之後,廳內刀聲盡斂,隨即響起袁方淡淡的聲音,「都進來吧」廳外傳來一陣長長的吐氣聲,互看一眼,都是如釋重負,推門而進,廳裡已是一片狼藉,丁玉雙臂盡折,在地上擺出一個奇怪的造型,一條腿也扭轉著一個奇怪的角度,顯然也是被打折了,袁方的胸前衣服破裂,滲出長長的一條血痕,顯然也是受傷了。

「將他扶起來,放在哪」袁方指指丁玉。

眾人一湧而上,將丁玉抬起來,放在廳中一把尚還完好的椅子上,丁玉的眼睛中露出恐懼之色,「袁大人,饒命」

袁方看著丁玉,嘴角露出譏誚的笑容,「丁玉,你也是職方司的老人,跟了我多年了,知道做我們近一行的歸恨什麼了,我們最恨的就是背叛,你也親手處死了不少背叛者,只可惜,你也成了他們之中一員」

恐懼壓倒了一切,想起那些自己親手處死的背叛者的慘狀,丁玉不由涕淚交流,「指揮,我知道錯了,看在我跟了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我一條狗命,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袁方脫掉外袍,立刻有隨員拿了上好的金創藥上來替他敷上,「正因為你跟了我這麼年,念著這麼一份香火情,我才親自前來送你一程,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何必還巴巴地跑來讓你砍上一刀,丁玉,你知足吧」

知道今天已經無幸了,丁玉的眼中湧起濃濃的怨毒之色,「好,好,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你,蕭國公不會放過你的,他會為我復仇的,你跑不出洛陽城。大楚就要成為蕭國公的天下了,你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安生,哈哈哈,下場不會比我更好,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袁方慢慢地擦拭著手上的鮮血,慢條斯理地道:「你在黃泉路上慢慢等吧,不過等我的話,恐怕你會等上很長很長時間,我勸你還是等著蕭國公爺的,他馬上就要來了,嗯,還有他的十萬大軍」

袁方大笑著走出大廳,「送丁大人上路」

丁玉竭力扭轉頭,看著一個昔日的下屬端來一個黃銅盆,那裡面浸泡著一張張的牛皮紙。

「一路走好,丁大人」那人笑道。

眼前一暗,一張牛皮紙已濕淋淋地蒙在了臉上。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洛陽風雲(3)

坐在十六人抬的大轎當中,感覺不到絲毫的顛簸,蕭浩然剛剛從皇宮中出來,臉色稍稍顯得有些潮紅,今天他隱誨地向詔慶皇帝提出了自己想要封王的意思,當然,昭慶那個娃娃是聽不懂的,但坐在簾子後面的向皇后應該懂自己的意思。自己提出封向平為親王,那此時朝中地位實力猶在向平之上的自己,當然也應該封王,蕭浩然的眼睛瞇了起來,看著昭慶那個小娃娃高高地坐在那金壁輝煌的寶座上,心裡的確是很不舒服的,但轉眼又想到他在那個位子上的日子已屈指可數了,心情便又暢快起來。

前線前展順利,寧王節節敗退,距此獠授首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遠山班師之日,就是蕭家即頂之時,蕭浩然在心裡盤算著日子。興州屈勇傑,此次自己要求他隨遠山一齊出兵,居然推三阻四,哼哼,有的是機會收拾你,還有李懷遠這個老匹夫,以為悄無聲息潛出洛陽,就可以平安無事麼,要不是有李清在後面頂著你,遠山這次出兵,順道就把你收拾了,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情。這兩個傢伙在一邊虎視眈眈,可是只要前線順利,他們又何敢翻天?

仔細地盤算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自認為都在掌控之中,蕭浩然微笑起來。煌煌大楚,即將成為自己腳下的獵物了。

轎子拐了一個彎,轉向向平的府第,昨日收到向胖子的貼子,這老伙居然又要納第十八小妾呢,特意請自己去吃一杯喜酒,蕭浩然搖搖頭,沉迷酒色之徒,縱然胸有城府,手段老辣,也終究成不得氣候,向胖子不是泛泛之輩,可是格局終究是小了一些。

心裡將向平與自己作了一翻比較,蕭浩然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轎子平緩地前進,蕭浩然卻有些瞌睡起來了,到底還是老了,畢竟歲月不饒人啊,哪怕自己再精心保養,終究是一天比一天老去,但在自己有生之年,能讓蕭家成為這片大地的主人,那哪怕是今天上位,明天就死去,也值了。

他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一陣鑼鼓鎖吶的喧囂聲將他驚喜,掀起轎簾,卻見已是拐進了向平府第所在的大街,此時,街道兩邊張燈結綵,一隊隊鑼鼓家什正在賣力地敲打著,間或看見舞龍的,舞獅的,踩著高蹺的戲子們賣力地表演著,蕭遠山搖搖頭,十八房小妾而已,居然搞得如此聲勢,也不怕有人說閒話?不過以向胖子臉皮之厚,名聲之臭,恐怕也是根本不在乎的。

大轎微微一頓,隨即落下,親衛低聲在外道:「國公爺,到了」

親衛話音剛落,外面已響起了向平略顯誇張的聲音,「哎呀呀,蕭國公,迎接來遲,迎接來遲,還請恕罪,恕罪啊」

帳簾掀開,向平那張胖乎乎的臉孔出現在外面,居然親自為蕭浩然打簾,「當不得的」蕭浩然笑著跨出轎子,笑道:「今天大喜的日子,向國公也不穿著吉服,就這樣一身便服做新郎官麼?」

向平哈哈一笑,「十八房而已,有什麼打緊,快快有請,裡面已備好了酒席。」

「蕭某剛從皇宮出來,可沒有來得及備什麼禮物,這酒不免吃得要有些汗顏了」蕭浩然道。

「這是什麼話?蕭國公能賞面前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向平呵呵笑著。

兩人把臂而入,府第外面熱鬧非凡,府裡卻清靜得很,絲毫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蕭浩然不由詫異地道:「你這內外冰火兩重天,是何道理啊?」

向平晃晃頭,「十八房小妾而已,何必搞得這麼隆重?」

「那外面?」

向平歎口氣,「一些老部下,非要來熱鬧熱鬧,你說吧也不能駁了他們的面子,便由他們去了」

「那也是」蕭浩然道,「你這些老部下呢?你不會收了禮,便將他們趕走了吧?」

「那能呢」向平大笑道:「今日兒個府裡頭就招呼幾個老哥老友,那些傢伙那裡夠資格,我讓管家領他們去醉仙居,在那裡大開宴席,由他們去喝個夠,蕭國公你不知道,我的那些部下啊,都是些粗人,一旦喝了酒,一個個便都不是東西了,趕走好,我們清靜。」

蕭浩然大笑,「只招待幾個老友啊?都有哪幾個,說來聽聽」

「徐則成,裘志,還有兩個,我卻賣個關子,你馬上就看到了」

向平拖長了聲音,笑道。

「好傢伙,跟我還打這啞謎」蕭浩然笑罵道。

兩人走進大堂,前并州統帥徐則成和蘭亭候裘志正襟危坐,看到兩人進來,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向蕭浩然見禮。

「罷了,罷了,都是老兄弟,不必多禮,咦,老向,還有兩個讓我大吃一驚的人呢?怎麼不見?莫非你是在誑我不成?」蕭浩然笑道。

徐則成,裘志,向平臉上都露出詭異的笑容,後堂忽地傳來一個聲音,「的確會讓你大吃一驚的,蕭國公」

這聲音好熟,蕭浩然皺起眉頭,疑惑的眼神看向在座三人,後堂忽地轉出一個人來。

「袁方」蕭浩然大吃一驚,此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眼光掃向在座的三人,心裡一沉,「原來是老袁,果然是老熟人。」蕭浩然強笑道,「你什麼時到的洛陽,怎麼也不知會一聲?」

袁方哈哈一笑,「蕭國公,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陪著另外一人,如果知會了國公,國公定會宰了我們,安全起見,還是低調的好。」

「還有一人,也是我的老友?」

「我不是你的老友,我是你曾經的主子」後堂之中,一個人緩步而來。

蕭浩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猛揉,睜眼再看之時,那人的面目愈發清晰起來,已走到了他的正對面。

「陛下?」蕭浩然失聲驚呼,「你是人是鬼?」

當年的天啟皇帝,先現在興州龍先生,悠閒得坐在了上首,拿起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你看到的當然是人,而當年在宮裡葬身火海的那一位當然已變成鬼了」

蕭浩然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眼光在眾人臉上逐一掃過,看著眾人臉上的譏笑之色,他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為什麼?」他看著天啟。

天啟盯著他,「以蕭國公之大才,難道到了此時,還想不通為什麼嗎?無他,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我若不死,這大楚天下的鬼魑如何會跳出來起舞?」

蕭浩然閉上眼睛,瞬息之間,腦子裡已是轉過了無數鏡頭,頃刻之間,忽地大徹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好大的一個局,陛下,你設此局用了多長時間?」

天啟微笑,「從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

蕭浩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楞怔半晌,忽地大笑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彎下腰去,捂著肚子,卻仍在不停地狂笑。

「蕭兄,你在笑什麼呢?」向胖子一臉的好奇,「如果是我,這個時候一定會哭」

蕭浩然站直了身子,「我在笑我自己,當年還認為你的才能比起寧王差得太多,這才聯合李懷遠那老東西,將你推上位,想不到啊,想不到,與你比起來,寧王就是一個渣啊,我也是一個渣啊」

他緩緩地轉過身,木然地向外走去,房內諸人都靜靜地看著他一邊大笑,一邊緩步向外,走著走著,原本挺拔的身姿慢慢地佝僂下來,瞬息之間,卻似老了十數歲。

廳外,閃出兩名職方司成員,向蕭浩然躬身一禮,伸手一讓,「蕭國公,請吧」

與此同時,府外,一名身著綵衣,剛剛還在街上賣力表演的藝人奔了進來,向廳內諸人躬身道:「回稟各位大人,蕭賊親衛已全部伏誅」

天啟微笑著端起酒杯,笑道:「來,各位愛卿,我們卻飲一杯慶功酒。」

是日,洛陽城忽地戒嚴,各個城門處湧進大量的軍隊,迅速控制了洛陽城各位關隘,旋即,城內爆發了數起小規模的戰鬥,留守洛陽的御林軍與入城的向氏軍隊,并州軍隊爆發衝突,但由於控制這些軍隊的蕭氏親信或被擒,或被殺,軍無鬥志,到傍晚時分,便全部入下武器,向對方投降,而皇城之內,白髮蒼蒼的韓王身著鐵甲,提著大刀,帶領著一部宮衛軍,兵不血刃,輕而易舉地將另一部宮衛軍繳了械。

昭獄之內,幾名獄卒扶著陳西言向外走來,走過一個轉角,陳西言停下了腳步,神色複雜地看著對面,一身囚衣的蕭國公蕭浩然正被幾名獄卒挾持著,幾乎是腳不沾地的被拖了進來,放進了自己剛剛走出的那間囚室。世事之變幻莫測,莫過於此。

蒙著臉的天啟慢慢地走進皇城,熟悉的景象讓他感慨萬千,在袁方的陪伴下,他走進了太極殿,「陛下」皇后娘娘盈盈拜倒。昭慶睜大眼睛,瞪著眼前這個蒙著臉的男子。

緩緩地取下面巾,昭慶身子一抖:「父皇」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洛陽風雲(4)

「父皇」年幼的昭慶皇帝向前奔出數步,卻又硬生生地停住,在他的心裡,父皇走向那熊熊燃燒的宮殿那一幕慘景刻骨銘心,陡地看見應當已死去的人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狂喜過後,立刻充滿懷疑。

天啟看著兒子那蒼白的臉孔,有些驚惶而游移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酸,這一兩年來,在蕭浩然的高壓之下,昭慶的日子可想而知,雖然他年紀還很小,但皇宮中的孩子,特別是像昭慶這樣作為接替人培養的皇子來說,那一個不是聰穎而早慧的。想必這麼長的時間,他一直是在驚惶不安中渡過,日夜擔心著什麼時候就會莫名其妙地橫死在宮中。

走上前去,輕輕地拍拍昭慶皇帝稚弱的肩膀,「皇兒,這一兩年來,你做得很不錯,有些事,慢慢再說與你聽吧」這一段時間,對於年幼的昭慶皇帝是殘酷的,但於他的未來,未嘗不是一種財富。圈養在深宮的皇位繼承人遠遠不如在腥風血雨之中成長起來的,只有經歷,才會懂得。自己當年,何嘗不是在風雨飄揚中一步步走過來的呢?

「首輔大人到了」一位雞皮鶴髮的太監走了進來,向天啟稟報。

「快快有請」天啟走向殿門,親自去迎接自己的老師,大楚的首輔,這個禮節,陳西言當得起。

「陛下,折煞老臣了」看到天啟走到殿門口,隔著門檻,陳西言慌忙跪了下來。

「老師快快請起,這一年多來,您受苦了」天啟攙扶起年邁的陳西言,牽著他的手走進大殿,向平,徐則成,裘志等人尾隨而入。

「陛下,臣妾告退了」看到一干重臣入殿,向皇后立即向天氣啟告退,牽著昭慶小皇帝的手,準備回後宮。

「皇兒留下吧」天啟看著昭慶,道。

雖然在昭獄中過了近兩年,但陳西言除了沒有行動自由,並沒有受什麼苦,氣色反而比以前要好很多,看到天啟牽著昭慶皇帝手走向上首,心中忽地不安起來,俗語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但眼下大楚卻實實在在有兩位皇帝。

「各位都坐吧」天啟坐在寬大的坐榻上,天啟側身坐在一側,下面太監早已搬來了數個錦凳,眾人謝過,一一落座。

「恭喜陛下,十年籌謀,終成正果,如今寧王困守南方,覆滅無日,蕭氏滅亡只在朝夕之間,北方呂氏,東方曾氏,如今都危在旦夕,為害大楚的數股最大地方勢力,將永不再有威脅大楚的能力了」陳西言喜笑顏開,作為整個計劃的參與者與制定者,能夠活著看到成功,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事情呢

「賀喜皇上,重振河山,再塑朝綱,大楚雄風將在陛下手中再次崛起」幾位重臣一齊拱手道賀。

天啟呵呵一笑,「朝廷威嚴必將樹立,還大楚一個山晏河清,天下大治,是我必生的願望,但這一切,都將在皇兒手中實現,而不是我了。」

幾人一驚,「陛下,這是何意?」

天啟笑道:「老師又在明知故問了,天啟已死,怎能復活,大楚只能有一個皇帝,那就是昭慶帝。我已隨著那場大火煙消雲散了。」

「陛下」幾人同時站了起來。

天啟擺擺手,「不用多說了,在大楚皇室的威嚴,名聲之前,我個人的得失算什麼,如果我再次臨朝,那以前做的事算什麼,皇帝詐死,算計臣屬,煌煌史書,將如何評價於我,將如何評價大楚皇室?豈不是要遺臭萬年。」

「史書向來由勝利者書寫」向平沉聲道。此刻,那張胖臉之上,已看不到絲毫的輕浮浪行。

「天下億萬百姓,悠悠之口,豈能堵塞」天啟笑道:「更何況這些年來,我耗盡心力,身體已是大不如前了,正好就此退隱,可安享餘年。」

「陛下。」徐則成站了起來,「蕭寧呂曾四大勢力的確已是日薄西山,不復為患,但定州李清,崛起之勢不可阻擋,已成為大楚最大的威脅,陛下如退陷,皇上年幼,只怕於朝政不利。」

天啟道:「你所說的,我都明白,我當然不會就這樣撒手,將皇兒扶上馬,自當還要送他一程,不將這些地方軍閥豪門打垮,我又怎麼能安心退隱田園?」

袁方站了起來,道:「皇上已經對下一步行動作出了大致規劃,第一步擊垮蕭氏,蕭氏勢力最大,對大楚危害最深,將其掃蕩乾淨,中原富庶之地盡回朝廷之手,第二步收復南方諸州,寧王已無力對抗朝廷大揮,屈勇傑大人在擊敗蕭遠山的孤軍之後,將以得勝之師,真擊寧王。」

天啟點點頭,「不錯,而在期間,李清仍然專心用兵於北方,一心想要併吞呂氏與曾氏,將沒有餘力將勢力探入中原,即便他成功地拿下這兩地,但要消化還需要數年時間,而這個時間裡,我擁有中原最為富庶之地,擁有億萬丁口,實力遠超於他,如果他識時務,願意入朝為官,我也不吝於許他親王之富貴,如果他執謎不悟,突謀不軌,朝廷上下一心,輕而易舉便可組織起百萬大軍,區區李清,如何擋我雷霆一擊?」

「陛下不可小視李清其人啊」向平道:「觀李清崛起之實,微臣除了用奇跡兩字來形容,實在無話可說,此人非常人,必行非常事」

天啟微笑道:「此子的確是我計劃之中的變子,但於大局無妨,此人由我與袁方親自來對付,至於諸位,還請專心輔佐皇兒,重振河山吧」

「諾」

在座諸人之中,裘志卻極為尷尬,雖然身為天啟皇帝的心腹,但自己卻與李氏集團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見眾人議論如何李清,他不由坐立不安,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背心隱隱滲出汗來。

「裘愛卿」天啟笑著看向他。

「微臣在」裘志慌忙站了起來,「陛下有何吩咐?」

「你與李氏,關係深厚,我有意讓你去辦一件事,不知可否?」

「微臣一心忠於皇上,皇上但有吩咐,微臣無不盡心竭力。」

天啟大笑起來:「裘愛卿不必如此,你與李氏雖然有誼,但我卻深信於你,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這幾年來,大浪淘沙,那些心懷二意之人早已原形畢露了,而裘愛卿,讓我很是心慰。」

裘志心中一陣激動,不由淚流滿面,「皇上不知有何吩咐?」

「你去翼州,替我邀請安國公李老大人還朝輔佐皇兒。」天啟道。

「這個?」裘志一下子呆住了。

「陛下」陳西言站了起來,「如無李清,安國公當是大楚股肱之臣,鼎立之柱,但有了李清,只怕安國公會成為大楚最危險和敵人,裘大人此去,只怕就會回不來了。」

天啟輕歎道:「非到萬不得已,我也是不想與李清妄動刀兵的,畢竟,他還是傾傾的夫婿,裘志此去,當無風險,無論如何,安國公也不會扣留你的。回來之後,裘志你便專心在京為朕再練一支新軍吧」

眾人此時已恍然大悟,天啟此舉,是擺明車馬試探李氏用心了,安國公如來,則大事定矣,如安國公不來,大楚未來數年之中,只怕便要面臨全面戰事。

室中諸人,無一不是當世之傑,但卻沒有一個人對此事抱有哪怕一丁點信心。

洛陽風起雲湧,昨日權貴,今日便成階下囚,大批的官員被逮捕,送進大理寺,刑部,地位更高的一批人則被押進昭獄,而前些日子還在獄中苦苦挨日子的犯官,今天已是穿上官袍,坐上大堂,恥高氣揚地看著跪伏在腳下的昔日審問自己者。

朝堂凶險,甚於江湖,江湖雖惡,卻很少累及家人,但在朝爭之中,失敗一方卻往往禍及九族,特別是像這種謀君之逆。

一連數十天,洛陽菜市口,每日期都有犯官被押到此處,洛陽市民們這一次卻是見識了五花八門的處死犯官的手法。

菜市口,鮮血終日不凝。

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人倒下,便有人站起來。陳西言重任大楚首輔,向平知戶部,徐則成知吏部,裘志知工部,而尚在前線的屈勇傑則成為大楚的大將軍,統率大楚屬下所有兵馬,而空缺的兵部尚書一職,自是為了預留著。

洛陽之中,幾家歡喜幾家愁,昭獄之中,蕭浩然披頭散髮,箕坐於榻上,昔日意氣風發的大楚第一權臣,此時卻只是一個身形佝僂,垂垂欲死的老人了。

一名獄卒走了進來,悄無聲息地收拾著有些狼藉的斗室,一路收拾到榻上,忽地低聲道:「國公爺,你有什麼話要遞出去嗎?」

蕭浩然霍地睜開眼,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普普通的獄卒,那人神色緊張,掃了一眼門窗,急速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在蕭浩然面前一亮。

蕭浩然眼神一亮。猛地撕下一幅內衫,咬破中指,在內衣之上,迅速地寫了幾個字,團成一團,遞給那獄卒,「想辦法,交給遠山。」

「是,國公爺。」那獄卒接過來,小心地藏好。

「外邊怎麼樣了?」蕭浩然問道。

獄卒搖搖頭,沒有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蕭浩然頓時明白了一切。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絕戶計

洛陽的消息傳到李清手裡的時候,他正坐在諸暨縣城的縣府大堂上生著悶氣,過山風,剛剛趕來的王啟年,以及其它各營參將也都面色不豫,大堂裡氣氛極其壓抑。

李清不得不承認,自己又碰上了一個難纏的對手,全州廖斌。

攻下九刀峰後,廖斌立即趕到了諸暨縣,所有的定州將領包括李清在內,都認為廖斌會死守諸暨一線,而且這裡也的確駐紮了廖斌近一半的主力,但眼下的事實證明,廖斌急匆匆地趕來諸暨,不是為了和他李清決一死戰,而是來組織撤退的。

廖斌做得很絕,諸暨一線除去被殲滅的九刀鋒萬長林部,大約還有兩萬餘名全州官兵,廖斌將大約五千兵精銳分散成數百人一股,散入到諸暨沿線各處的大山大湖沼澤之中,另外一萬五千餘人則隨著他一路後撤,而且是大步地向後撤退,毫不猶豫,毫不留戀。而留下的這十數股精兵則成了讓李清撓頭的問題,仗著地形熟悉,他們便如同土匪一般,嘯聚從林,大部若去剿滅,他們便逃之夭夭,轉眼之間,就無影無蹤,人少了,又擔心被他們反咬一口。這些小部隊極其靈活,廖斌撤退不過數天,定州的後勤輜重便數次遭到了襲擊,雖然損失不大,但卻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但更讓李清頭痛的還不是這些小股游擊隊,而是滯留在諸暨的十數萬諸暨百姓。

廖斌不是空著手走的,他搶光了諸暨一切能帶走的東西,所有的糧食,布帛,能帶走的他全帶走了,再一把火將這些百姓的房子也燒成了白地,通過哨探的回報,他居然連一些偏僻的小鄉村也沒有放過。這十數萬諸暨百姓現在可以說上無片瓦遮身體,腳下雖然有著土地,但土地上的青苗如今也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現在的諸暨,如果誰家裡還有隔夜糧的話,那可就算是富裕了。

如何安置這些嗷嗷待哺的諸暨百姓,成了李清面臨的最大問題。現在縣城外面的災民越來越多,被全州兵搶光了所有財物糧食的老百姓都自發地向著縣城匯攏,佔領了諸暨縣城的定州兵被迫關閉了城門,現在城內,上萬百姓也都是一無所有,而定州軍自帶的糧草除了自用之外,也只能勉強維持城內居民的生活,

不能進城的災民在城外安營紮寨,一個個簡易的窩棚開始在城外野草般地漫延,僅僅幾天時間,城外能吃的野菜被採摘一空,連樹皮也被剝了下來充飢,深藏地在洞中的田鼠遭遇滅頂之災,但這又能頂幾天呢每日城外嚎哭連天,無數的老人小孩婦孺在城下哀求號哭,令人聞之色變。而更讓李清擔心的是,一種危險的氣氛在城下漫延。

飢餓能讓任何一個人鋌而走險,那裡有糧食,他們便會向那裡進發,現在,城內城外,有糧食的便只有李清的軍隊了,如果這些饑民開始衝擊軍營,自己能向那些白髮蒼蒼的老人,面帶菜色的孩子,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嗎?

真得面臨這種情況,怎麼辦?

絕這是李清給廖斌此計的評價。堅壁清野算什麼,廖斌此計比堅壁清野要惡毒得多,搶走所有的東西,不但能充足自己的物資儲備,更能將一個絕大的包袱丟給李清。

廖斌看透了李清,一個志在天下的人物,是絕不可能丟下這些百姓,或者向這些百姓舉起屠刀的,因為這樣的人物更在意自己的名聲,而他廖斌,在意的只是自己的生死存亡而已。

李清揉著太陽穴,頭疼得緊。廖斌用此絕戶計,無非是在滯後自己進攻的時間,而自己現在,偏生最著急的就是時間。一旦自己不能盡快拿下全州,等天啟緩過勁來,李氏的翼州就將成為一座孤島,自己進軍中原的橋頭堡就將失去。

「丟他**」王啟年猛地跳了起來,「大帥,這全州是廖斌這老賊的,他自己都不管這些人的死活,我們管他個屁,揮軍直進,追趕廖斌去,這些百姓膽敢衝擊軍營,難道我們手中沒有刀槍麼?」

過山風搖頭道:「王將軍此言不妥,諸暨原來是廖斌的,但現在卻是我們的了,諸暨百姓就是大帥的子民,我們怎麼棄自己子民而不顧?」

王啟明睽在眼睛,「這明顯便是廖斌的詭計,我們既然知道,難不成還要眼睜睜地跳進去不成?」

「這件事不僅僅在於軍事上,在政治上的意義更重大」過山風耐心地道:「王將軍,你想想,如果我們今天在這裡屠殺了這些百姓,那必將激起全州百姓的共憤,所有的人都只會看到我們殺了手無寸鐵的百姓,而不會想到是廖斌搶光了他們的一切。而且,士林清流物議於大帥更是不利,大帥是要做大事,成大業的人物,難道你想讓大帥的清名染上污點,而後在史書之上流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麼?」

王啟年一跳三尺高,「什麼士林清流物議,誰敢說大帥一個字的壞話,我就一刀砍了他,看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我的刀子利」

李清瞪了一眼王啟年,「鬍子,又胡說什麼?天下百姓億萬,悠悠眾口,你能殺得了多少?自古以來,流言可以殺人,人言可畏啊過將軍說得不錯,這些人不但殺不得,我們還要盡快地將他們安置下來。」

「大帥,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要在這裡滯留下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這仗還怎麼打?」王啟年急道。

李清擺擺手,「我知道,我已派人八百里急件送復州許雲峰,定州路一鳴,并州揭偉,立即調配更多的糧食,調集更多的民夫,運來諸暨,估計許雲峰那裡,十天後就會有第一批糧食運送過來。我們就在諸暨停留十天吧」

「大帥,那城下的百姓現在怎麼辦?」過山風問道。

李清身子重重地向後一靠,「城外各部,設立粥棚,每天為這些人提供兩頓稀粥吧,不能餓死一個人。糧食如果緊張,便讓士兵們也一天吃兩頓粥吧,好壞也只有十天時間,撐撐就過去了。」

「是」駐紮城外的各營參將立刻站了起來,躬身領命。

「各營所屬醫官,要到這些難民中間去,診病治病,並指導這些難民們注意衛生,眼下正值春上,瘟役極易流行,一旦有役病漫延,那就是一場災難。」李清厲聲道:「這件事尤其要上心,千萬馬虎不得,這不僅僅關係到這些難民,更與我們數萬士兵息息相關都聽明白了麼?」

「明白了,大帥」

「過將軍,你馬上派出人手出城,在難民中宣告我軍馬上開設粥棚,賑濟百姓。同時也要派出警戒衛隊,當心廖斌留下了奸細從中作亂。」

「是,大帥」過山風道。

「讓這些難民以村為單位,集中居住,原有的鄉老村老,負責組織,賑濟的同時,也要清查,只要將這些難民以村為單位分開,想必那些奸細就無從藏身了。」李清提醒道。

「多謝大帥提醒」

「馬上去辦吧」

諸將一一告退,王啟年卻留了下來,「大帥,士兵們一天只喝兩頓稀粥,這,這還怎麼作戰啊?」

李清笑道:「十天而已,撐過十天,糧食就來了。」

「可是,如查這期間,那些廖斌撒下的部隊來襲怎麼辦?這些人配備精良,來去如風,可不好對付啊?如果我們不盡快地將他們剿滅,讓他們在這些地方落地生根,以後我們大部隊一走,後方不靖,也不是辦法啊」

李清冷笑,「我還不信這些數百人一股的小部隊還敢來襲擊你的軍營不成,別說一天還可以喝上稀粥,即使幾天不吃飯,你一營數千人,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了他們」

「至於你說的以後,哼哼,十天以後,我們大部隊開拔,追擊廖斌,這些小股敵人自有人對付,我已調了飛鷹和統計調查司特種部隊來對付他們,以小股對小股,以精銳對精銳,廖斌老賊,想跟我玩特種作戰麼?你還沒上路呢」

「大帥調了孫澤武和王琦過來?」王啟年喜道:「不錯,有了他們,這些小股流匪可就不用再擔心了」

哼,李清一拍桌子,「廖斌老賊,等我逮到了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大帥,這一次我們因為這件事而耽擱了進軍時間,倒讓那老賊瞧到了我們的弱點,以後他照方抓藥,我們怎麼辦?」王啟年擔憂地道。

「這一次他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的確沒有想到他如此行事,既然有了第一次,以後我們還會沒有準備麼?那裡還有如此好事?」李清道。

「也是」王啟年道。

「鬍子,你要向過山風多學學,軍事僅僅是政治的延續,如果你單純地能打仗,那只能是一個將才,便如同姜奎那般,真要想以後獨擋一面,成為我得力臂助,你要學得還很多,像這一次,你就沒有過山風考慮周全,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想呢?這一次我們的確是耽擱了,但廖斌這麼一搞,我們的行為卻和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對他好誰對他歹,他們心裡清楚著啦,這於以後我們統治這個地方不知要省下多少力氣,有時候,吃虧就是佔便宜」李清淳淳教導著王啟年。

「大帥,我記著了」王啟年鄭重地點點頭。

「好,記著就好,多讀書,不僅要讀兵書,更要多讀史書,以史為鑒,可以讓你明白更多的事情。」李清揮揮手,「去吧,去協助過山風,將所有的事情準備好」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安撫

李清心情沉重地走在城外的難民營之中,這兩天,還有零星的難民知道了消息在向這裡匯攏,難民的人數早就超過了十萬,不得不說,這一次廖斌的計策是相當成功的,他算準了李清這樣志在天下的人是絕無可能拋棄這些難民而逕自來追趕自己的。救護大量的難民給李清贏來了巨大的聲望,但同時也給他預留了更多的時間來打造一條更加堅固的防線,瘋狂的劫掠讓他的物資儲備更加豐厚。如果不是戰時,廖斌是絕對不敢這麼做的,畢竟這些難民曾經是他的統治基礎,但在李清強大的兵鋒面前,該放棄的一定要果斷放棄,現在就是要預留一線生機,爭取時間,靜觀時機的變化。

中原大地風起雲湧,時局變化之詭異,讓人目不遐接,但廖斌卻從中看到了巨大的機會,自己以前雖然傾向寧王,但做事一向留有餘地的自己卻也從沒有與洛陽一刀兩斷,如果自己還保持著一定的實力,那麼便可待價而沽,廖斌不相信如今洛陽實際的掌控者會看不到李清的企圖,只要自己擋住李清的攻擊,那怕是只能盡量地拖延李清勝利的時間,洛陽的主人便會發現自己的價值所在,到了那時候,便會有源源不絕的支援抵達全州。

以空間換時間,這便是廖斌現在所有計劃的核心。想盡一切辦法滯遲李清的攻擊速度,什麼地方都可以放棄,只消全州城這個全州的政治經濟核心還掌控在自己手中,自己便隨時可以捲土重來。

李清兩線作戰,實力雖然遠超自己,但負擔卻也遠遠大過自己。

李清不是不明白廖斌的心意,但正如王啟年說的那樣,雖然知道眼前是個坑,但他也只能一腳踩進去。

城外的難民營已經有了一定的規模和秩序,以村為單位,被分割成了一塊一塊,一目瞭然。這些簡易的聚居點現在都挖好了污水排放溝,營地裡到處都撒了生石灰用以消毒,定州巡邏兵不時會從聚居點裡排著整齊的隊伍走過,維持著最基本的秩序。

與前幾天相比,現在的難民精神顯得稍微好了一些,雖然一天只有兩頓稀粥,但卻可以賴以度命,小孩子們有了飯吃,精神頭便好,嬉笑著在營地裡打鬧,給難民營中帶來了一絲難得的生機。

但整體而言,難民營中還是瀰漫著一股前途莫測的悲哀,房子被燒了,存糧被搶了,春苗被毀了,這一年該怎麼過啊?眼前這些軍隊雖然提供著度命的稀粥,但這種救濟又能維持多久呢,一旦這支軍隊開拔,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難民營裡的絕大部分人都坐在自己簡易的窩棚前,無神地看著李清從他們的面前走過,雖然不知道李清是誰,但看那動靜,卻也知道是一個大官。

陽光很暖,但人心卻是冷的。

呼的一聲,一個窩棚後忽地飛出一團黑影,直奔李清,低頭沉思的李清卻沒有發現,身後的唐虎鐵豹卻是大驚,兩人飛快地跳起,用自己門板一樣的身材擋住李清,刀光一閃,將那飛來的黑影擋下,噹的一聲,黑影墜下地來,卻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與此同時,李清身後另外的親衛已是在怒喝聲中紛紛撲出,分成兩路繞過窩棚。

李清這時才抬起頭來,看著地上的石頭,眉頭深深深地皺了起來,親衛吹響了警哨,霎時之間,一隊隊的騎兵蜂湧而來,轉瞬之間就將這個聚居點包圍得密不透風。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強盜」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李清抬起頭,卻看見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男孩被兩名侍衛幾乎是凌空提著,從窩棚後拎了出來。

「是個孩子?」李清詫異地問道。

「稟大帥,正是他,我們抓住他的時候,他正準備再次襲擊大帥」一名親衛大聲稟告道。

「跪下」另一名侍衛對那孩子喝道。

孩子倔強地昂起頭,侍衛冷笑一聲,手中的刀背重重地砸在他的膝彎裡,那孩子一聲痛呼,兩腿一軟,跪倒在李清面前。

聚居點的村民們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驚呆了,直到外面的騎兵將這個不大的聚居點圍了起來,看著雪亮的鋼刀長矛,這才驚慌起來,驚恐的人群擠在一起,恐慌不由自主地漫延開來。

「嚴家的小子,你要害死我們大家啊?」一個老頭驚慌地跑了出來,狠狠地扇了那孩子一巴掌,噗通一聲跪倒在李清面前,此時他們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也是那個傳說中的神奇的存在。

「大帥饒命啊,他還是個孩子,不懂事」

「我的兒啊」人群裡又發出一聲悲鳴,一個婦人踉踉蹌蹌地奔了出來,連滾帶爬地奔到李清面前,叩頭如搗蒜,「大人,大人,饒命啊,饒了我的兒子,我願意替他死,我願意替他死啊」

那孩子卻崛強得很,雖然被兩把刀架在脖子上,動彈不得,卻頂著脖子大叫道:「娘,不要跟這些強盜叩頭求饒,如果不是他們,我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沒有理會那個老頭與女人,走到孩子身邊,蹲了下來,溫聲問道:「搶你們糧食,燒你們房屋的是廖斌,嗯,也就是你們全州最大的官兒,而我給了你們飯吃,你為什麼如此恨我呢?」

那孩子瞪著李清,大聲道:「我們過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你們來侵略我們,那個廖……怎麼會來搶我們的糧食,燒我們的房子,都是你害的,現在又來裝好人呸」一口唾沫噴了出來,吐了李清一臉。

身後的兩個侍衛大怒,一個侍衛飛起一腳,便將那孩子踢倒,跟著兩人撲上去,將那孩子踢得滿地亂滾。

「住手」李清一聲怒喝,那婦人撲過來,一把將孩子擁進懷裡,身體籟籟發抖,大聲號哭。

李清默默地站了起來,緩緩地伸手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周圍的人群臉上大都露出不忍之色,都知道這個孩子肯定要沒命了。

那個老人更是渾身發抖,葡伏在地,大聲道:「大帥,大帥,這只是這娃娃的想法,請大帥不要遷怒我們村子啊」

不怪這個老人害怕,隨著李清緩緩站起,身周的親衛們嗆啷一聲,大都拔刀出鞘,臉上殺意不可抑止地散發出來。

李清仰頭向天,半晌過悠悠地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古往今來,概莫例外啊」沖侍衛道,「放了那個娃娃」

又轉頭看著那老頭,「你是這個村的村老?」

「小老兒正是這個村的村老,小老啊叫嚴聖序。」

「你起來吧」李清溫聲道,「這個娃娃說得也有一定道理,我若不來,你們的確不會遭此苦難,說來的確有我的責任。」

李清如是說,那嚴姓村老卻更加害怕,「廖大帥搶了我們的糧食,燒了我們的房屋,是大帥您給了我們活命的糧食,還派了大夫來為我們診治病人,大帥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小老兒和一眾村人都不敢對大帥有絲毫不敬,都對大帥感恩戴德」

李清大笑道:「言不由衷,你心中只怕和那娃娃想得差不多,只不過你久歷世事,敢怒不敢言,這娃娃卻是率性而為,起來吧,我沒有怪你們。唐虎,傳令下去,召集這難民營中所有的村老來此議事。」

「是,大帥」唐虎獨眼惡恨恨地瞪了那一個孩子,轉身離去。

那娃娃卻甚是膽大,也狠狠地還盯回來,李清不由失笑,無知者無畏,果然不假,如果這娃娃再大些,經歷的世事再多些,只怕這股勁頭就沒了。

一盞茶功夫,這個難民點裡數十個村老鄉老便全都應召而來,聽說大帥在這裡遇襲之事,眾人都是大驚失色,目光瞪著那個嚴姓村老,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下去,眼下這裡十數萬丁口全靠眼前這位大官的一念慈悲,要是惹怒了他,不消他拔刀相向,只需大軍開拔而去,這些的大數人只怕都得餓死。

嚴姓村老低著頭,一臉的羞愧。

李清卻沒事兒人一般,席地而坐,也不怕這地上的泥巴污了他嶄新的袍子,「來來來,我們就以地為席,以天為幕,坐下來吧」李清招手道。

眾人一陣愕然,看著席地而座的李清,一陣告罪之後,也都拘禁地坐了下來。

「各位都是這諸暨縣德高望重之人,今兒李清請各位來,卻是與各位商量一下以後這日子怎麼過。」李清笑道。「不瞞諸位村老,再過六天,我的軍隊就要開拔離去了」

眾人一聽都是大驚,軍隊一起,沒有了度命的糧食,這還怎麼活得下去,場中頓時嘈雜起來。

李清雙手一壓,道:「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

「剛剛這個孩子給了我一石頭」李清笑了一下,「罵了我一頓,吐了我一臉的唾沫星子。」

「死罪,死罪,還請大帥慈悲」

李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過有一點他說得不錯,如果我不來,你們的確不會落到眼前這個地步,不會遭這份罪」

眾村老面面相覷,不知道李清這麼說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所以,我不會不管大家的死活,就算我走,也會將各位都安置妥貼,生活無虞之後才會開拔不瞞大家說,我已調集了大量的糧食和物資正向諸暨開拔,大約四五天後,第一批糧食物資便將抵達這裡,我向大家承諾,不會讓諸暨餓死一個人。」

「我李清,會幫助大家重返家園,再建家園」李清大聲道。

「大帥洪恩」眾鄉老村老一齊伏身,臉上露出喜色。

「下面,我們就來就這些事情商議一個章程出來」李清笑道:「大傢伙群策群力,糧食物資到達後,如何分配,誰先誰後,怎麼安置,怎麼返鄉,都不是小問題,大傢伙都來說說吧」

現場的氣氛慢慢地濃烈了起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獵殺1

十天過後,當大批的車隊出現在諸暨縣城外時,城外的難民歡聲雷動,李清的承諾果然兌現了,看著那絡驛不絕地出現在視野之中的龐大車隊,難民們的心裡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表達此時的心情。

沒有李清,廖斌不會將他們搶得一無所有,就這一點來說,他們恨李清,但在他們在絕望中等待死亡的時候,李清卻又將他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看著那大車大車的糧食,眾人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有了糧食,那麼重建家園便不是一句空話了。

這一批車隊是距離諸暨最近的復州知州許雲峰籌措而來,有著當年在崇縣的經歷,許雲峰深知無糧之苦,所以行動也是最為迅即。隨同車隊而來的還有兩支特殊的部隊,統計調查司王琦所統率的特勤和軍情調查司孫澤武所統帶的飛鷹特種大隊。也正是有了這兩支精銳部隊的隨行,廖斌散佈在諸暨各地的部隊才沒有打這支車隊的主意。

「大帥」諸暨縣城大堂內,王琦和孫澤武兩人見到了李清。

「事情大致都清楚了麼?」李清開門見山。

「都明白了」兩人同聲道。

「很好」李清點點頭,「你們是我定州軍最為精銳之所在,別的我不想多說,我要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廖斌撒下的這些棋子一枚枚給我拔出來,一顆也不要剩下。」

「大帥放心吧」王琦握握拳頭,「我會把他們的狗頭一個個捏爆。」

告辭出來,王琦與孫澤武兩人在諸暨縣衙門口也拱手作別。

「孫校尉,追擊室韋鐵尼格一役,飛鷹可謂一鳴驚人,讓我佩服的很,這一次與貴部並肩作戰,正好再次見識一下飛鷹雄風」王琦笑道。

孫澤武拱手一揖,「王將軍謬讚了,飛鷹成立時日尚短,那能與王將軍的特勤相比。王將軍屢立奇功,下官那是佩服得緊的。」

兩人眼光在空中一碰,似有火花閃現,王琦雖然官級更高,位至參將,孫澤武只是振武校尉,但兩人互不統屬,而且統計調查司與軍情調查司之間又存在著一些不能形諸與口的矛盾與競爭,以前井水不犯河水,各幹各事,但現在居然要一齊作戰,這一場競爭那是不可避免得了。

兩人心照不宣,拱手作別。

青石崗,從外表上看,這坐連樹也不太多的山根本不可能藏得住的人,光禿禿的山上偶爾可見幾棵孤零零的大樹矗立,但真正上得山來卻會發現這座山內裡大有乾坤,大塊大塊的岩石下,掩藏著一個個深不見底的大洞,這座山,中間完全是空的,內裡洞穴縱橫,互相連接,別說藏個幾百人,便是幾千人藏進去,也不會顯山露水。這裡,就隱藏著廖斌屬下最大的一股隊伍。領頭的是一名叫陳光的參將。

全州主力撤退,他們就地掩藏下來,廖斌給他們的任務就是破壞李清的後勤通道,襲攏定州的後方。陳光是這一次留下來的軍銜最高的軍官,手下大約有近五百人,不僅是最大的一股勢力,同時還能節制其它小股部隊,如有必要,陳光可以將約五千人的留守全部集結起來,打一場相當規模的戰爭。

廖斌也算是下了血本,留下來的這五千人都是全州精銳,如果是一般的部隊,很有可能分散開去就再也不能集結起來,而這支部隊,廖斌卻放心的很,陳光是他的心腹,同時也是極有能力的一員戰將,留他下來節制,廖斌也放心。

青石崗山洞太大,五百人鑽進去,只能算是滄海一粟,只是佔據了極少的表面一層,佔據這裡之後,陳光也曾經派人攜帶著繩索和火把,想去探一探這個山洞到底有多大,多深,但沿著內裡崎嶇險峻可容人攀越走過的小道向下深入數百米之後,陳光終於放棄。

越往下走,寒氣越重,濕氣之大,讓人難以忍受,光禿禿的鐘乳石上結滿苔蘚,滑不留手,從石縫之中滲出的水滴彙集成一道道水流,一路向下,隱約可以聽見,洞穴深處嘩嘩的流水聲,一連幾個士兵失足跌下不知有深的山洞,慘叫之聲久久不絕,讓陳光也是駭然色變。

來到這裡之後,陳光立即將上層洞穴之中的幾個出口完全堵死,只留下了一個緊急的逃生通道,作為一個據點,這裡的確是一道天險,陳光選擇的這個入口高有十數太,但寬卻僅僅只能容兩人並肩通過,而且進入這個入口之後,不到十米,便有一個極大的拐角,洞穴在這裡拐了一個大彎,在拐角的石壁上,陳光用巨木在光滑的石壁上搭出一個崗樓,正對著入口,內裡有十數名士兵和一台強弩,守在這裡,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當真被人發現了,陳光也不懼有人能攻進來。便是用人命來填,恐怕沒有一個將軍能有這個勇氣讓士兵赴必死之地。

不過讓陳光唯一遺憾的是,這個洞穴實在是太潮濕了,無法長時間保存大量的糧食物資,這些東西他只能在洞穴表層藏了一些,另外大量搶掠而來的物資只能埋在青石崗上另外乾燥的小山洞中。

山洞之內稍微乾燥的一些地方,陳光運來一批木料,建成一些簡易的棚屋,再罩上油紙以減輕濕氣,以便讓士兵們居住。

「陳將軍」一個本地人打扮的漢子匆匆跑進了陳光的小屋子。

「小莫,打探到什麼消息了?」看到漢子奔進來,陳光興奮地站了起來,這個小莫是他的哨探頭目。

「陳將軍,李清的大軍開走了,向著全州城方向去了」

「嗯,都走了。」

「沒有留下一些部隊?」陳光有些不相信。

「縣城裡大約駐紮了不到一千人的守衛部隊。」小莫興奮地道:「而且那些彙集到縣城的老百姓也開始返鄉了,嘖嘖,陳將軍,定州人真是富啊,短短的時間內,便調來了大量的糧食,這些百姓返鄉之時,可是拖著一車車的糧食。」

陳光吐了一口氣,「這李清收攬人心可真是捨得下本錢啊,要讓這些百姓安心回家,只怕他拿來了不下百萬斤的糧食。大手筆。」

小莫嘿嘿笑道:「陳將軍,管他手筆多大,這些人帶回的越多,還不是越便宜咱們嗎?」

陳光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李清入侵,定州鐵騎難擋,我還真是下不得手去搶這些老百姓,但現在沒辦法,只能去搶,去燒,讓這些百姓無家可歸,無飯可吃。」

小莫笑道:「就是,我們搶得越多,燒得越狠,李清的包袱就越重,他不是要扮聖人嗎,那好啊,咱們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有多少多餘的糧食來賑濟這些難民?」

陳光搖搖頭,這是廖大帥制定的策略,自己雖說有些不以為然,但不得不承認,這一計策是相當有效果的。

「打探清楚有那些村子的村民都回來了麼?」陳光沉聲問道。

小莫點點頭,一口氣說了五六個村子的名。

沉吟片刻,陳光道:「我知道了,不慌,等再過個幾天,我們晚上摸出去,去搶高家村。」

「高家村?」小莫驚訝地道:「陳將軍,高家村距我們這裡足足有五六十里地,我們幹嘛不去搶書院村,那要近得多啊,也好方便我們將東西帶回來。」

「愚蠢」陳光沉聲道:「隔我們的老窩越遠,敵人越不會發現我們的藏身之地,書院村離我們這裡不過十多里地,搶起來是方便了,但掩藏我們的形跡也困難,大帥制定的策略又不能殺人,只能搶東西,連殺人滅口都不能做,當然是選擇遠的干了」

小莫恍然大悟,「將軍高明,雖然遠了些,但卻能確保我們安然無事。」

「別看你明面上沒有發現李清的部隊,但我敢斷言,李清一定在城裡藏著部隊,就等著我們露頭呢我們等上幾天,這些特意留下來的部隊找不到我們的蹤跡,肯定也會離開,必竟李清是要集中兵力打全州的,不可能留下太多的軍隊在諸暨,等他們走了,諸暨便是我們的天下了」陳光握緊拳頭。

「那將軍,我要去通知其它的部隊,暫時不要露頭麼?」小莫道。

陳光搖搖頭,「不必,不給一些甜頭對方吃吃,他們怎麼會輕易離開?一定會有人按捺不住想去幹一票的,等他們被定州兵收拾了,我們反而要安全了,那時再出擊」

小莫腦袋一縮,心裡不由一陣發寒,那些部隊可也是陳將軍的屬下啊,這就不動聲色地將他們賣給定州軍了,幸虧自己和將軍在一塊,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不出陳光所料,各地難民回村之後,不過三五日,便給這些小股軍隊再一次劫掠一空,但得手的他們也暴露了形跡,早已下好套子的定州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幾股擅自出擊的全州兵掃蕩一空。

青石崗,得知最後一支定州騎兵也已離開的陳光臉上露出笑容,「小莫,我們也該動動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獵殺2

對於和孫澤武天鷹之間的竟爭,王琦是胸有成竹的,天鷹戰力的確不在統計調查司特勤之下,指揮孫澤武也是上上之材,但王琦卻有一個孫澤武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清風建立的無所不在的統計調查司密諜。

對於潛伏在諸暨的多股全州部隊,王琦的目光只瞄準了一個人,那就是這些武裝的最高指揮官,陳光,只消逮住了他,即便孫澤武將其餘的都統統宰光了,功績也無法與其相提並論。

到達諸暨數天之後,王琦便已知道了陳光的所在,當陳光自認為出擊的時機成熟之時,王琦的目光也瞄準了他。

「這,這他**的是什麼所在?」看著密探擺在自己面前的青石崗上的山洞詳圖,王琦不由張口結舌,如此險惡的所在,王琦平生僅見,進諸暨時,他特地去看了九刀峰的地形,也曾嘖嘖稱奇,海陵營能硬打下來讓他感佩不已,但看了眼下這個奇詭的山洞,九刀峰那裡簡直就跟一馬平川差不多了。

「將軍,這只是一張淺層地圖,所涉及的只是這個山洞最上層的一部分,至於更深處,當年我們的人設備不足,無法深入。」密諜的話再一次讓王琦深受打擊,這個陳光在青石崗上盤踞的時間不短了,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人手探清這個山洞內裡,如果他真地摸透了這個山洞,那自己這一次就麻煩了。

「王將軍,這個陳光盤踞的地方太麻煩了,我們能不能將他誘出來打?」王琦的副手,姚長風小心地道,「攻擊這樣一個地方,即使以我們特勤的精銳,也是不可能打下來的。」

王琦搖頭,「他有五百餘人,對吧?」

密諜點頭到:「是,至少有此數。」

王琦道:「他有五百人,而我們攏共只有二百人,對方不是菜鳥,而是全州最精銳的部隊,只消看看九刀峰上這一仗,便可以看出全州兵大致的戰力,擺明車馬硬打,我們會吃虧的,即便吃掉他們,我們還能剩多少人?司長培育這一批人手不容易,可不能這樣糟蹋了。」統計調查司特勤擅長偷襲,暗殺,小規模特種作戰,而正面戰場作戰卻不是他們的強項。

「那我們可以調集大部隊來攻擊他們」姚長風再一次建議。

「大部隊,那裡來的大部隊?主力都隨大帥走了,不可能再調回來,而且真有大部隊來了,以這個山洞的天險,只怕也是難打,這個陳光只要有足夠的儲備,便是和我們拖上一年半載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們怎麼可能為了他這一點人馬將主力耗在這裡?這豈不是正中廖斌的下懷?」王琦再一次否決。

「那怎麼辦?」姚長風苦著臉問道:「總不成去硬打,再說硬打也是不成的,要不我們聯合孫澤武的飛鷹,一齊對付他們吧」

王琦笑笑,「先想想辦法吧,實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雖然分他們一些功勞心有不甘,但總不能因此而誤了大帥的大事。」

轉身看著密諜,「你再去打探,特別是找這青龍崗附近的村民,也許這個鬼洞還有別的辦法進去,正面強攻,根本不可能成功。」

「是,將軍,我馬上帶弟兄們去打探,盡快地給您回信。」

「不是盡快,我只能給你三天,三天之後,如果你還不能打探到消息的話,我就只能聯合孫澤武,想辦法將陳光這只死老鼠誘出來打了。」王琦道。

「將軍放心,只要這青石崗還有進去的路,我就一定能找出來,這份大功,咱憑啥要分給軍情司一份」密諜信心滿滿地道。

「好,去吧」王琦滿意地拍拍密諜的肩膀。軍情司自成立的那天起,和統計調查司就不對路,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如果在不誤事的前提下,他們是絕不願意與軍情司聯手的。

三天,王琦是在煎熬之中渡過的,每過一天,他內心的失望就濃厚一天,別人不知道調查司的實力,他是很清楚的,如果說調查司都查不出來的東西,好就只能說明的確沒用。第三天,他開始做聯合孫澤武一齊動手的計劃,雖然不樂意,但王琦知道,相比於整個定州的大業,兩個部門之間的彆扭就算不得什麼了。相信司長也會同意自己的決定。

傍晚時分,王琦已完全絕望,叫來一名隊員,吩咐他去聯絡飛鷹孫澤武,三天了,這已經是他能等待的極限。

「將軍,將軍」外面突地傳來姚長風激動的呼喊聲,王琦心猛跳幾下,一把拉住正準備出門的隊員,「等一等。」

「將軍,來了,來了」姚長風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

「什麼來了?」壓抑住心裡的激動,王琦問道。

從姚長風的身後,三天前離開的密諜又回來了,臉上滿是笑容,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老頭,看那滿頭的白髮,只怕已有六七十歲的模樣。

「將軍,我找到了」密諜聲音有些發抖。「的確還有一條路,而且能確保這條路不可能被陳光堵上。」

王琦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手邊已寫好的與孫澤武聯合作戰的計劃三兩下寫得粉碎。「老人家,請坐,請坐,您將情況詳細與我們說說」

深夜,迫不及待地王琦帶著幾名隊員,與密諜和那位當地的老人一齊潛到了那個出口所在,一個方圓畝餘的水潭。

看著那個幽幽不知有多深的水潭,王琦有些遲疑地問道:「老人家,您確認你年輕的時候曾從這裡進去過嗎?」

老人肯定地點點頭,「不錯,當年我年輕氣盛,想探探這個潭到底有多深,因為當地人傳說這個潭是無底的。我向下潛了數丈之後,意外發現了潭底有一條水道,當時也是太年輕不知深淺,一頭便鑽了進去,結果差點窒息在裡面,這條水道很長,大約有數十米左右,當年我正以為自己要死了,意識已有些糊塗的時候,我終於又呼吸到了空氣。」

「您到了這座山的山洞裡面,但您怎麼確定你所處的山洞與青石崗上的山洞是相通的呢?」王琦問道。

「因為我是從那山上的出口爬出來的。」老人笑道:「當年我可是沒膽子再順原路返回,如果那樣做的話,我肯定已淹死在水裡了,我順著山洞的峭壁慢慢往上爬,雖然一路之上好幾次險些被摔死,但我終於還是爬了上去。」

「您選得太對了」王琦開心地道。「走,我們回去。」

回到秘密駐地,已是天色大亮,重金酬謝了老人,讓那密諜將老人送回去後,王琦立即召開作戰會議。特勤各小隊的隊長都集中到了王琦的面前。

「各位,這一次我需要的是水性極佳的弟兄,前提條件是,他能閉氣在水下潛行至少六十至七十米以上才有資格參與。」

此話一出,各小隊的隊長都是面露難色。

「將軍,恐怕這樣的隊員不足一半,大傢伙都懂水性,但要閉氣潛行如此之遠就難了,如果只有數十人,而對方有數百人,這個人數上的差距太大了。」一名小隊長道。

王琦點點頭,「你說的是一個問題,但我們不是明火執仗,而是悄悄地摸進去偷襲,只怕這陳光作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從裡面殺出來,出其不意,當能取得最大的戰果,而且我們雖然不擅於陣戰,但打亂仗卻是我們的強項,而且山洞裡的地形也利於我們發揮,大家都在洞中,他們沒有了地形的優勢,人數再多,也只不過是一些豬羊一般。而且一打起來後,不能進去的隊員也可以從正面強攻上去,兩面夾擊,取勝易如反掌」

「將軍說得是」眾人都是點頭稱是。

「好,下面開始制定作戰計劃,將所有的細節都要考慮進去,我們不能容忍有任何的意外發生,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都要作出相應的預案。」王琦吩咐道。

作戰會議一直開到午後,接下來便是挑選隊員,準備作戰裝備,然後所有的隊員被告知馬上睡覺,養足精神,準備晚上出戰。

當夜幕降臨時,王琦的隊員們都已整裝待發,王琦帶隊潛入洞中,而姚長風帶著剩餘的隊員準備在外接應。

「將軍」一名特勤奔了進來,小聲道:「哨探發現,青石崗上的陳光部有動作了。」

「嗯?」王琦抬起頭來,「他們也準備動作了?多少人?」

「大約有三百餘人摸下山,看情形,是準備去洗劫某個村子了。」

王琦一拍巴掌,「天助我也。哈哈哈,當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帶走了三百人,留守的人不足兩百,咱們進去,一個個收拾了,再在洞裡守株待兔,等他們返回的時候,嘿嘿嘿」王琦得意地笑了起來。

夜幕之中,兩百餘名統計是司的特勤們在王琦的帶領下,幽靈一般地向著青石崗潛行,而與此同時,陳光帶領著三百多名部下,向著五十餘里外的高家村奔去,陳光算好了時間,現在出發,搶光燒光了那個村子,還有著足夠的時間做出一些戰術迷惑動作,讓對方摸不準自己到底退向何方,再從容地退回青石崗,兩支部隊之間相隔不到十里,擦肩而過。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獵殺3

「弟兄們,從這個水潭下去,潛下約十數米之後,你會發現左側石壁上有一個水道,沿著這個水道向裡,我們還要向前潛入至少五十米,你才能呼吸到空氣。每一個人都要根據自己的實力慎重考慮,這不是輕裝前進,而是全副武裝的潛渡,雖然脫掉了盔甲,但你們身上各式武器加起來也有數十斤重。如果自覺實力不逮,現在還可以退出,沒有人會笑話你,你們每一個人都是統計調查司的精英,是定州的財富,我們拒絕任何不必要的犧牲,跟著姚校尉一樣殺敵」

王琦站在水潭邊,蹲下來,伸手試了試水溫,雖然已是五月了,但水溫仍然極低,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他站起來,回望著身後七十八名隊員。

「有誰退出?」王琦問道。

隊伍裡一片寂靜,沒有一人作聲。

「最後一次機會,這次潛渡沒有戰友能幫到你,完全靠你自己,我再說一遍,我們拒絕任何不必要的犧牲,這不僅僅是對你負責,也是對我們這支隊伍負責,要知道,為了培養你們,司裡可是負出了偌大的代價的。」

「頭兒,咋這麼廢話,干吧我還指著早點幹完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呢」隊伍裡忽然傳出一個聲音,大傢伙兒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王琦也笑了起來,罵道:「郭華,又是你這臭小子,幹完這一票,回去後看老子不關你幾天禁閉,行啊,你想早點睡覺,便第一個下去,有種麼?」

一個個子矮小但卻精悍無比的士兵一下子從隊伍裡竄出來,單薄的水靠下,鼓起的肌肉幾欲破衣而出,一邊檢查著自己身上的裝備,一邊走向水潭,「頭兒,你真是慧眼識人,這探路的活兒,除了我還真沒有人能幹,您就瞧好吧」

身後傳來陣陣噓聲,葛華回過頭來,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豎起一根中指,狠狠地沖眾人一比劃,連退數步,一個倒仰,逕直栽倒了水潭裡。一陣水泡冒了起來。

「這個臭小子,就沒人正形的時候」王琦笑罵,這個葛華雖說沒個正形,但實力在隊中卻是一等一的,特別是水性上佳。

「每五息時間,下去一人。」王琦對隊員道。

幽深的水潭不時翻湧起一陣浪花,每一次浪花湧起,都代表著一名特勤潛入,看到隊伍已下去了大約一半,王琦回頭做了一個水勢,走到潭邊,深深吸一口氣,一躍而起,像一根棒子一般直直地插了下去。

水下黑漆漆一片,即使眼圓眼睛,也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王琦一邊下潛,一邊仔細分辯著水流的湧動,手掌貼在石壁之上,一路向下滑動,突然之間,手上一空,王琦毫不猶豫,兩手划動,一條游魚一般竄直了石壁之上的洞口。

二十米,三十米,到底游了多遠,王琦不是很清楚,其實他的水性在隊中也就一般,不過王琦內功深厚,蹩一口氣,卻是比其它人能撐更長的時間。就在他也感到肺裡空氣將盡,有些頭昏眼花之際,嘩拉一聲,他的腦袋從水裡冒了出來,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濕的的氣息,藉著昏弱的一點火折子光芒,王琦看見,自己已處在一片大約數十米方園的水塘之中,岸邊,幾十顆腦袋正關切地注視著水面。

幾把游到岸邊,攀住岩石,兩臂發力,躍上岸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王琦呸了一口,「好**,還真是不容易。」

等待是最為漫長而痛苦的,王琦提著心,看著一個個腦袋逐一從水潭裡冒起,心也開始一點點放下。

良久,水裡再也沒有一個人冒出來,「清點人數」王琦低聲道。

「小四呢,小四怎麼沒來?」隊員之中忽地傳來一聲驚呼,王琦的心一跳,「他是第幾個下來的?」

「頭,他在我的前面,第六十八個」一個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王琦沉默下來,所有的隊員都沉默,大家都低下了頭,第六十八個,在他身後的十個人都已安全到達,小四的結局已是不言而喻。

微閉上眼睛,片刻,王琦已平復了心情,「檢查裝備,準備出發,大家注意了,這裡地形險峻,岩石上長滿苔蘚,極其濕滑,我們又必須熄滅照明火炮,摸黑向上爬,從上面跌下來,大家知道會是什麼後果,我想再說一句,即使你掉下來了,也給我把嘴閉著去死,讓上面的敵人發現了我們,所有人都會埋在這深洞裡了。」

說完這幾句話,王琦打頭,攀住石壁上凸起的石塊,慢慢地向上爬去。

王琦武功極高,在統計調查司中也只是遜於鍾靜而已,當年偷襲奇霞關之時,正值冬季,跟著鍾靜,光滑無比的城牆也讓他給爬了上去,眼前這石壁雖然險峻,但比起那次,卻要輕鬆多了,至少還可以很輕鬆地找到借力之處,如同一條游魚,他飛快地向上攀爬,碰到極不易上去的地方,估摸著自己的隊員有困難,他便掏出匕首,在石壁上沿著縫隙掏出一個個小洞,以便自己的隊員能夠將手腳插進去借力。

山洞雖比奇霞關的城牆好爬,但卻不知比奇霞關那數十米的城牆高了不知多少,壁虎一般地向上爬了約一個時辰,上頭黑黝黝地似乎還沒有盡頭,即便是王琦,也感到有些疲勞,找到一塊可以容身的石塊,稍作休息,同時向緊跟在自己後面的葛華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也找地方休息一下,葛華點點頭,轉過身,同樣地向他身後的一名隊員傳遞信息。

王琦心裡很焦急,現在已過去一個時辰,如果再有一個時辰自己還不能找到敵人的話,那就麻煩了,裡面的二百餘敵人要逐一解決,也是需要不少時間的,一旦拖到了陳光大部返回,情況就複雜了。但王琦也知道,自己急不得,自己任何急燥的情緒都會傳染給所有的隊員。而特勤最需要的就是一顆沉靜的心。

又過了半個時辰,王琦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爬了上來,隨著一個個隊員彙集到自己身邊,已看清了身周情形的王琦又有些傻眼了,自己的眼前,除了身後是深不見底的深洞,其它三面的石壁上,分佈著無數的分支,一個個黑不見底,那一個才是通向表層的出口呢?

「檢查。仔細地查,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要放過」王琦低聲道。

隊員們沉默地散開,一個個山洞開始查看,一寸寸的地方逐一細探。

「頭兒」洞裡忽然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那是葛華。

王琦惱怒地回過頭來,「小點聲,你想害死大家麼?」

葛華吐了吐舌頭,自己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山洞,一點小小的聲音也迴盪不休。

「怎麼回事?」

葛華舉起一隻手,「頭兒,我在這個洞口發現了一個燒了一大半的火把殘骸。」

王琦呼地站了起來,幾個大步掠過去,看葛華手裡的半截火把,驚鼓不已,蹲下身子,手掌沿著地面一點點向前摸去,摸了十數丈遠,站起身來,「火折子」他低聲道。

嚓的一聲,火折子亮了起來,附近的幾個隊員圍上來,用身體擋住亮光。王琦攤開手掌,掌心裡沾上了不少黑色的細沫,王琦大喜,這是火把燃燒後落下來的細沫。「就是這條通道。」王琦壓抑住自己驚喜的情緒,用力在衣掌上將手擦開,一手拔出黑色的匕首,一手掏出五發連弩。

「走」

特勤隊員們三人一組,這是統計司特勤的標準突擊隊形,開始向前推進。

火光

向前摸進大約數百米之後,一點微弱的火光被石壁反射,隱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王琦召手換來身後的葛華,伸手比劃了幾下,葛華用力點點頭,回頭做了幾個手勢,一個突擊小組立刻跟著他,向前摸去。

拐過一個彎道,葛華伏在地上,看見一支火把插在石壁之上,正畢畢剝剝地燃著,火把的一側,一個人正背對著他,隱約可以聽見嘩嘩的水響,那傢伙在方便。

葛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無聲無息地向前摸去,在他的身後,另外兩人手持連弩,盯著兩側的幾個洞口。

摸到那人身後,猛地站起,火光將他巨大的身影映在石壁之上,正在撒尿的那名全州士兵大驚,正等轉身,兩支鐵臂已扳住他的頭顱,用力一扭,喀的一聲,那人的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面地朝著葛華,臉上的驚愕仍然沒有消散。拖起這人的屍體,葛華將他塞進左近一個不大的洞裡,回身作了一個安全的手勢。

王琦滿意地點點頭,率領著其餘的隊員一組一組,開始向前推進。

此時正值二更,陳光率大部離去多時,剩餘的士兵除了少數幾個警戒的外,其餘的大都已睡下,他們防守的重心傾在山洞的入口處,根本沒有想到致命的敵人會來自洞的深處。

王琦率眾推進到對方的駐地附近,側耳傾聽,除了上面有幾個人在吆五喝六地聚賭之外,更多的是此起彼服的鼾聲。

王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動手」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獵殺(4)

陳光帶著幾百人出去打劫,剩下的人留守洞穴,說是留守,其實並沒有什麼可特別在意的,想進這洞來,就只有那麼獨一無二的一條路,只需要洞口那裡留下數個人看守,那便是連只雀兒飛進來也逃不過眼去,有啥可擔心的。更讓他們高興的是,陳將軍走了,這讓在洞穴裡蹩了很久的這些傢伙感到有些鬆快了,幾個好賭的傢伙便支起了檯子,吆五喝六地幹了起來。

賭得很簡單,就是擲骰子,誰的點大,誰就贏,一把下去,一目瞭然。上首的一個大鬍子今天手氣極佳,面前已堆了不少的銀角子,剛剛一把下去,又是二個五,一個六,十六點,已是極大了,想要超越這個點數,已是很難,果然,幾個人將骰子擲下去,最大的也不過十二點而已,大鬍子哈哈大笑著將石板上的幾個銀角子掃到自己面前,得意地看向對面,「何老三,不至於吧,你不過輸了三兩銀子而已,怎麼嘴巴都合不上了?」

在他的對面,何老三張大嘴巴,愕然地看著大鬍子身後,他嘴巴合不上,不是因為輸了銀子,而是因為他發現在大鬍子的身後多了一個人。

剛剛得意無邊的大鬍子也在說這句話的一瞬間,看到了何老三的身後也多了一個人,不止是他們兩人,在這裡聚賭的這幾個賭鬼每個人身後都多了一個人,相互看著對面同伴的身後,一個個如見鬼魅,不等他們有任何多餘的反應,一柄漆黑的匕首同時探了出來,用力一勒,鮮血狂標,濺射在身前的石板之上,那只裝有骰子的大碗裡,更是被噴了差不多半碗的鮮血。不理會身體還在微微抽搐的幾具屍體,一個個黑衣人幽靈般地從黑暗中走出來,按著先前分配好的目標,撲了過去。

悶響聲在一個個木棚之中響起,片刻之後,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聲響起,在深遂的山洞中,迴響之聲久久不絕,顯得是格外的刺耳。

「混蛋」王琦怒罵一聲。

這一聲慘叫,讓仍在沉睡之中的全州士兵驚醒了過來,本身戰力並不差的他們立刻便一躍而起,那怕身上赤條條的,也是先抓起了一件兵器,撲了出來。王琦的如意算盤再也打不響,不過好在先前已幹掉了部分士兵,現在鬥起來,人數上倒也吃不了多大的虧。

呼喝怒罵聲,兵器撞擊聲,弩箭破空聲,頓時響徹整個洞穴。

噗哧一聲,王琦的刀深深地扎進面前一個敵人的胸膛,一擰腕子,拔出腰也,一腳將屍體踢開,怒喝道:「葛華,你去前邊,把哨樓給我端了,再將外面的暗崗給我拔了,不能讓一個人逃出去報信。」

接照約定,姚長風那邊要等陳光率部回來後再尾隨他們上來踢他們的屁股,將他們包一個肚兒圓,如果有人這個時候逃下山去,姚長風部不見得堵得住,要是讓陳光知道消息溜了,王琦都沒地兒哭去。

「好吶」葛華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應了一聲,敏捷地躍過幾塊岩石,突地看見撲倒在那石板之上的幾個賭徒,嘿嘿一笑,飛快地奔了過去。

正對著山洞入口的峭壁之上,用一根根巨木搭出來的哨所裡,幾名值守的士兵正驚疑不定地看向內裡深處,裡面的喊殺聲,兵器的撞擊聲隱隱可聞,怎麼打起來啦?他們尚沒有想到會是敵人,因為這個山洞就只有這麼一個入口,敵人既然沒有從這裡進來,那裡面多半便是自己人幹起來了。

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地從裡面奔了出來,藉著火光,可以看到是自己人,不過渾身是血,搖搖晃晃地奔來,似乎隨時可能倒下,看到這個人影奔上通往崗樓的棧橋,剛剛走到中段,似乎力不能支,噗通一聲倒下,卻仍是向這邊高高地伸出了一隻手。

「去兩個人扶他過來,問問出什麼事了,自家兄弟,打架無所謂,看這樣子,只怕見了血,說不定死了人啊?」一名老兵吩咐道。

兩個哨兵飛奔而去,跑到兩名渾身是血的傷者面前,一邊扶他站起來,一邊問道:「你面出什麼事了?」

剛剛問出這句話,兩人都是一呆,這是一張生面孔,這洞裡雖然常住著有幾百號人,但天天在一起廝混,即便不知道名子也都混了一個臉熟,眼前這人,絕對沒有見過,兩人心中大驚的同時,那人忽地咧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左手一抖,袖筒裡滑出一把匕首,深深地扎進了左側的那名哨兵腹部,鬆手,棄刀,兩手按住右手邊上的另一個,一聲低喝,按著對方的頭顱狠狠地撞在山壁上,砰的一聲,腦袋已是陷了一大塊進去。隨著那人手一鬆,順著石壁軟軟地滑下。

「敵襲」一直關注著這邊的那個老兵大驚失色,這絕不是自己人內訌,洞裡進去了敵人。

這個連殺兩人的正是葛華,閃電般地連殺兩人,猛地躍起,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疾衝向不遠處的崗樓。

崗樓裡另外兩個士兵還張大著嘴巴沒有回過神來,那名經驗豐富的老兵卻已是提起手中長槍,用力朝著葛華猛擲過來,對手來得太快,再去摸弓箭已是來不及了。

高速奔跑中的葛華眼見鐵矛迎面飛來,毫不猶豫,砰地一下便倒下去,長矛嗚的一聲從頭皮上掠過,頭皮一陣發麻,剛剛只消稍一猶豫便是被這鐵矛洞穿的下場,在這棧道之上,根本是避無可避。

平平地跌下去,身體堪堪接觸到棧橋之時,葛華兩手撐地,一個團身,就地一滾,猶如一個皮球,霍地彈了起來。站起身來之時,手一揚,哧哧之聲連接響起,那是統計調查司特勤配備的五發連弩,兩個剛剛反應過來,正在拉弓上弦的士兵立刻被射斃,仰天倒在崗樓裡。

沒有絲毫的停留,葛華將手裡的連弩劈面擲向那僅剩的老兵,此刻,那老兵已回身抽出了刀,刀剛出鞘,連弩便已到了眼前,猛地將刀豎起,噹的一聲響,格開了連弩,但此時,葛華已飛奔而來,一躍而起,半空之中拔刀,下劈。

那老兵格開連弩之後,刀剛剛向上揚起不到一半,葛華的腰刀已是劈了下來,破開他的頭盔,嵌進了他的頭顱。

「好快」血順著頭頂流下來,糊住了他的雙眼,他甚至沒有看到殺他的人是一個什麼樣子,只留下了兩個字的遺言,便倒了下去。

「你也不錯」葛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倒在崗樓之上,剛剛這幾下兔起骰落,看似輕鬆無比,實則上他已是使盡了渾身的本領,只消有一點差池,這個時候他就已變成屍體了。

他的身後,兩個隊員跳了出來,一邊向棧橋上狂奔,一邊讚道,「葛頭,硬是要得。」

稍稍喘息了幾下,葛華站了起來,「留一個守在這兒,另一個跟我出去,把外面的暗哨摸掉。希望這幾個暗哨還沒有聽到裡面的廝殺,要是跑了,就麻煩了。」

陳光佈置的幾個暗哨離洞口還有一點距離,他們的確還沒有聽到裡面的廝殺聲,而潛伏暗殺卻也正是統計調查司特勤們的強項,與這些正規軍隊中的大頭兵比起來,雙方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他們認為很隱秘的藏身,在葛華等人看來,簡直跟爆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區別不大,毫不費力地將這些暗哨一個個找了出來,悄無聲息地給幹掉了。

當葛華返身而回的時候,洞裡的激戰已接近尾聲,稍傾,便看見王琦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刀,從內裡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串串身上沾滿血跡的隊員。

「頭兒,怎麼樣?」葛華問道。

看到葛華,王琦自然知道他已經輕鬆得手,點點頭,算是對他的讚賞,「他**的,折損了十幾個弟兄,要是能穿上盔甲進來,不致於損失這麼大的。」

葛華有些難過地低下頭,王頭說得不錯,但沒有誰能穿上盔甲從外面的水道潛進來。

「好了好了,咱當兵的,死在沙場上也算得是得償所願,沒什麼好傷感的了,咱們還有很多事兒要做呢設套挖坑,咱們等著陳大將軍這隻小麻雀兒回來吧」王琦大聲道。

王琦的話讓特勤們都笑了起來,的確,對於他們而言,生離死別毫不稀奇,他們每天所做的事情都是在生死的邊緣上跳舞,隨時都有可能步死去戰友的後塵。統計調查司特勤一直都只保持著兩百人的編制,能進入這支隊伍本身便是一種榮譽,而進入這支隊伍的人無一不是抱著必死之心的。用王琦的話來說,特勤隊員們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活人來看。當然,他們所得到的回報也是極豐厚的,他們的軍晌是同級軍官的數倍之多,他們武器裝備更不是一般的定州部隊能望其項背的,而且每一個戰死的隊員,其家人更是能得到一般的定州百姓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撫恤。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取全州( 上)

剛剛在定放財政司屁股還沒坐熱的龍嘯天,被一紙調令又調到了如今戰火紛飛的全州,李清給了他一個臨時的官銜,戰時全州諸事處置使,這不是一個正式的官職,但卻權力極大,所謂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全州現在被李清打下來的地方還不太大,僅限於諸暨縣周邊,但隨著定州軍的節節勝利,龍嘯天的管轄範圍也隨之一天天擴大。

明白人一眼就看出,龍嘯天肯定是即將歸屬李清治下的全州知州。龍嘯天晉陞速度之快,也創下了定州官吏晉陞速度之最,至此,李清扶持的又一股政治勢力算是正式登堂入室,這完全是以商賈勢力為代表的另一股新晉力量,讓李清屬下的政治格局開始出現了多樣化的區式。

龍嘯天的上位讓定州商業協會的大商人們欣喜若狂,這代表著他們在定州高層終於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代言人,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這對於提高商人的地位有著莫大的意義,以往,商人們雖然對於李清治下出錢出力,但地位卻一直有些尷尬,數千來,士農工商的排位讓他們雖然有錢,但政治地位卻一直低下,龍嘯天雖然有一個秀才身份,但卻實實在在是商人出身,他的一路高昇也代表著李清對他們的看重,有意提高他們在定州的話語權。

龍嘯天高昇,最高興的莫過於他的父親龍四海,這個昔日蝸居於靜安的商人以自己敏銳的政治眼光,在當年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數年來,回報驚人,不但自己一路躍升為定州商業協會的會長,家財億萬,兒子更是成了定州統治集團的核心成員。龍嘯天上升伊始,龍四海就大力組織商業協會募捐善款,籌集糧食,源源不斷地向諸暨運來,支持兒子在全州的重建工作。定州商人的商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龍四海的成功範例擺在前面,此時出力,日後收穫才會理所當然。短短數天功夫,龍四海便籌集到了多達數十萬兩銀子的巨款和物資。

相比於父親和商業協會的狂熱,龍嘯天卻沉靜很多,自從出任崇縣知縣以後,龍嘯天就知道,自己已搭上了晉陞的快車道,李大帥有意將治下政治勢力多樣化的心思根本沒有加以掩飾,果然,在崇縣只當了一年多的知縣,便轉任財政司司長,正式進入了核心部門,只是讓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又轉任,而且是在全州。

與揭偉付正清所不同,他們接手的州都是完全歸屬於李清之後才上任的,可謂風平浪靜,只消按部就班即可,而現在的全州卻正是戰火紛飛,諸暨周邊雖說已被打下,但民眾衣食住行無著,人心浮動,廖斌撒下的釘子四處肆虐,殺傷搶掠,整個諸暨人心惶惶,可以說,他接手的是一個亂攤子,要想短時間內有所成就,就需要考驗他的能力,做好了,這個非正式的職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轉為全州知州一職,做壞了,自己就得灰溜溜地滾回定州,仕途必然遭受重大打擊,李大帥也必然失望得很。

所以在赴諸暨上任的途中,龍嘯天已是規劃了一攬子的計劃。定州官員,很少有聘請幕僚的,但龍嘯天卻有一整套精於文案,錢糧,刑名的幕僚,這些人都是他自掏腰包,花大價錢請來的,在赴諸暨上任途中的幾天中,龍嘯天的一攬子計劃經過這些人夜以繼日的討論,修改,已漸漸成形,這讓龍嘯天心中停當不少,信心也是更足了。

以村為單位,清查丁口,設立保甲法,整個諸暨地區為戰區,本地丁口流動開設路引,憑路引流動,直至戰事結束,此舉可最大限度地限制廖斌撒下的釘子,限制他們的活動空間,讓他們寸步難行。

清丈田畝,以人頭為準,分田到戶,這是定州新政的核心內容,也是最能拉攏基層人心的一項政策。

村村之間,設立哨所,重金懸賞,凡鄉村捉拿一名全州殘兵,重賞銀五十兩,凡窩藏此類人等,全村連坐。除主犯嚴懲之外,在救濟糧食的發放,土地的分發之上,降一等處置。

一系列的措施被雷利風行的貫徹下去,諸暨周邊肅然,再加上孫澤武與王琦的嚴利打擊,廖斌留下來的五千兵馬損失慘重,特別是在陳光被王琦生擒活捉之後,其餘部更是大都作了鳥獸散,諸暨在極短的時間內被迅肅清。

諸暨城頭,一連串的被綁著數十名殘兵,這都是被周邊村民捉住的殘兵,送來諸暨領賞,龍嘯天手段卻是極其酷厲,將這些人綁了起來,吊在城頭,儘是活活吊死,這等手段,便是殺人如麻的王琦與孫澤武都是動容,兩人更習慣於將敵人一刀砍死,乾淨利落,像這樣將敵人慢慢折磨而死,兩人都是不以為然。

諸暨肅清,兩人率部開始象全州深處,追隨著李清的腳步推進,而龍嘯天的部下也開始一村一鎮地接受地方。

至五月底時,李清主力推進到全州城下,龍嘯天也亦步亦趨,接管了除全州城之外所有的全州地面,其整肅地方的手段和效果,連李清也是讚不絕口。

「跪下」陳光被推進李清的大帳,兩名士兵斥喝道。

陳光卻極其強項,閉目向天,一言不發。那日自書院村滿載而回,返回青石崗,被誘進山洞之後,立即遭到前後夾攻,在那個狹小的空間內,他的三百部下幾無倖存,自己也被生擒活捉了。直至今日,他仍然沒有搞清楚對方是如何攻進山洞,並在洞內將兩百名士兵全殲,而無一人能漏網的。

兩名士兵一人一腳,踢在陳光的膝彎,再也站不穩的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李清的案前。

睜開眼,陳光第一次看到那個傳奇的人物,與他年紀相仿,成就卻是天上地下的人。李清也饒有興趣地看向他,兩人目光在空中一撞,陳光心頭一顫,卻仍是毫不退縮,惡狠狠地瞪視著李清。

「降,或者死?」李清淡淡地問道。

「死」陳光回答極其乾脆,乾脆的讓李清也為之一愕,看著對方緊抿的嘴角,李清放棄了再勸降的想法,雖然從心底裡他還是很欣賞這員年輕的將領,能在敵後自如地掌握分散開來的五千部屬,沒有一定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斬了」李清揮揮手。

全州城外,廖斌滿臉憂色看著城外定州軍森嚴的大營,他沒有想到,李清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安撫了地方,幾乎是緊追著他的腳步到了全州城下,他第一次見只了定州強大而高效的官僚機構與龐大的財力,一路之上,廖斌幾乎都採取了與諸暨一樣的策略,但除了在諸暨,遲滯了李清十天時間之外,其餘的地方,已有了充分準備的李清再也沒有停下過腳步,大軍前腳走,後腳便有龐大的後勤跟上,接管並安撫地方,讓他的一番苦心全都付之東流,現在說起來,倒是李清佔了大便宜,全州百姓如今提起廖斌無不咬牙切齒,而說到定州李大帥倒是一個個感激涕零。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老陳,如今我全州城尚有五萬精兵,糧草無數,依你估計,我們可以守得住全州麼?」廖斌問身邊的一員老將,此人叫陳沖,卻是陳光的父親,也是廖斌的結拜兄弟。

陳沖笑道:「大帥,如今全州城中儘是大帥多年來培育的精兵悍將,糧草儲備充足,軍械精良,以五萬之數守全州,相抗定州李清不足十萬人眾,雖然定州軍隊精悍,但我們不敢言勝,卻也足以守城無虞。軍法有言,十倍攻之,五倍圍之,如今定州李清只有我們兩倍軍力,想破我全州,當真是做夢。」

廖斌微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當初我放棄全州大部分區域的防守,而是將精兵都集中到全州城,就是存了這個心思,定州後步兵還不說,其騎兵實在是凶悍無比,少與其野戰,依堅城而守之,當可盡可能多的消耗其兵力,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有利,中原之局詭變離奇,想來不論是那一個獲勝,都不會坐視李清拿下全州,如果李清拿下全州,翼州再吞併金州,李氏勢力將連成一片,成為中原腹心大患,洛陽是誰當政,都會頭疼無比,所以我們只消守住全州城,自然會有人來為我們解圍的。」

兩人相視大笑,「大帥,守城最忌悶守,我們有五萬之眾,當可擇機出擊,攻防兼備,方是上策啊」陳沖道。

「那是自然」廖斌道,「九刀峰一戰,李清雖然獲勝,但也損失慘重,其海陵營基本被打殘,這樣的戰鬥只消再來幾次,首先撐不住的就會是李清了。」

陳沖點頭道。「九刀峰地形特殊,此類戰鬥不足為憑,也極難複製,倒是這一戰讓我們看到了李清部下的戰力,對我們眼下頗有幫助。」

兩個議論著守城的一些要點,突然聽到對面定州軍營中響起陣陣鼓聲,片刻之後,數十名定州士兵湧出營門,出營百餘丈,豎起一根十數丈的竹竿,頂部,高高地懸掛著一個人頭。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取全州(下)

時下陽光正好,從全州城後射過來的陽光越過城樓,剛好照在那竹竿頂部的人頭,雙眼微閉,嘴角似還勾著一絲淺淺的笑,滿頭黑髮披散,卻給風吹得紛紛揚揚,向後飄浮,血尚未凝,沿著竹竿一路蜿蜒向下,爬滿竿身,勾勒出一副慘烈而詭異的畫。

廖斌楞了,他們在城樓之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那個人頭,陳光,是他派去潛伏在諸暨一帶的守軍指揮,雖然一直不斷地傳來留守軍隊被殲滅的消息,但陳光一直沒有音信,想不到已是落到如此下場,猛地轉頭看向陳沖。

陳沖臉上的肌肉不斷抽動,驟一望去,分外猙獰,兩手死死地摳著城牆,是那麼的用力,指甲被掀翻,鮮血正在滲出。雖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陳沖整個人仍是不可抑制地在發抖。

這是他的兒子,不久之前還承歡膝下,英姿勃勃的兒子,如今卻已落得身首異處,高懸竹竿之上。

廖斌伸手攬住陳沖的肩膀,低聲道:「我不該讓陳光留在諸暨。」

陳沖閉上眼,將馬上就要流出眼眶的淚水生生地扼了回去,搖頭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光兒穿上軍服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隨時可能有這一天,他被擒不屈,殺身成仁,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霍地轉身,大步向城下走去,廖斌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那仍自面目如生的人頭,低沉地道:「來人,派騎兵出城,給我將陳將軍的人頭搶回來」

城門吊橋轟然落下,一部騎軍猛馳出城,幾乎就在同時,對面定州軍大營裡,也是轅門大開,顯然早有準備的定州騎兵蜂湧而出,一左一右,分成兩路,急奔過來,定州騎兵的胃口很大,他們是想將這支出城的騎兵全都留下。

全州兵離人頭近,而定州兵離得遠,但很顯然,定州兵的馬匹以及騎兵的控馬技術比對方要高明太多,而且全州城下的首戰,李清蓄勢已久,這支騎兵赫然是他的親衛騎兵,由唐虎和鐵豹分領。首戰攝敵之膽,長己軍威,滅對方士氣,李清是勢在必得。

唐虎興奮的嗷嗷大叫,終於撈到了一次首戰的機會,雙刀高高舉起,直撲對面的敵人。

雙方都是精銳出戰,開弓,搭箭,林林之聲立時響徹戰場,天空驟然之間一暗。馬上射箭是極難掌握的一門騎兵戰術,中原騎兵很少有能熟練的掌握這門技巧的,定州兵得天獨厚,與蠻族熬戰多年,奔射本已小有火候,蠻族歸順,不少精於騎射的蠻族將領成了定州騎兵的教官,一年多來,這門技藝已漸有爐火純青之勢,而全州兵居然也能在馬上射箭,可見廖斌其人,實是一員良將。

雖然都能騎射,但雙方的技巧卻有高下之分,也許全州騎兵對上中原任一一支騎兵都不落下風,但碰上定州騎兵,而且是李清的親衛,高下立判,全州兵射一箭的功夫,對方已是射出了三四箭,而且在準頭力道之上,更是判若雲泥。

雙方不斷有人翻身落馬,城上的廖斌臉上肌肉抖動,每一個部下兒郎被射下馬來,都讓他一陣心疼,但他不能不搶回陳光的首級,不僅僅是因為陳光是陳沖的兒子,更因為如果就讓陳光的首級這樣懸掛在城外,對城內的士氣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全州騎將柳葉飛瞬間便判斷出雙方之間戰力的差距,雙方人數相若,都是千餘騎兵,但對方太強,當機力斷,當下兵馬一分為二,各自迎向兩邊兜過來的對手,而自己卻只率領了幾名親兵,直奔戰場正中央的竹竿,他知道大帥的心意,即便這千餘人全都折損在城外,陳光將軍的首級也必須帶回去。

兩支軍隊接近,棄弓,全州兵持槍在手,而定州親衛營清一色的斬馬刀,此時將刀橫握,兩支軍隊眼看就要對撞在一起的時候,親衛營整支騎兵突然轉向,單純地依靠雙腿完成了轉向,橫置的斬馬刀借助強大的馬匹衝擊力,猶如割草一般地將對手從馬上割倒,不需這些親衛們使出多大的力氣,只消把穩斬馬刀,讓刀斜著拖過去就好。

柳葉飛兩眼只盯著那根竹竿,縱馬上前,手中長刀連斬,那竹竿一截截地矮了下來,伸手取過陳光的頭顱,寒進早已準備好的布袋之中,柳葉飛打馬而回,此時,他才注意到自己分向左右的兩支騎兵已被定州兵擠在了中間,騰轉的餘地已是極小。

柳葉飛也是一員悍將,大吼一聲,長刀施展開來,舞得風車一般,連接劈倒身前數名親衛,居然讓他衝了出來。

唐虎立即注意到了這員悍將,一圈馬頭,從一側繞了過來,不聲不響,兩刀雪片一般,一劈柳葉飛,一斬馬頭。

噹噹噹連聲響起,雙方交錯的瞬間,兩人手中刀已是碰擊數次,柳葉飛虎口發麻,手中長刀幾欲脫手而去,心中大駭,所幸兩人雙馬交錯,已是擦身而過,鼓起餘勇,柳葉飛硬生生地擠出一條通道,向著城門狂奔。

連接劈倒幾名全州騎兵,唐虎圈轉馬頭,眼見柳葉飛縱馬逃去,不由大怒,腳上馬刺一叩馬腹,已是追了上來。

聽得身後馬蹄聲響,柳葉飛取弓,忽地轉身,連珠箭響,直射唐虎,三箭幾乎連成一線,其勢極速,準頭上佳。

唐虎一驚,身體猛地左倒,半邊身子懸掛在馬的左側,箭風呼嘯,三支箭連接從馬頭之上飛過,待得他從馬腹旁爬起來,那柳葉飛卻已是去得遠了,不由大怒,指著柳葉飛的背影破口大罵。

主將逃離戰場,剩餘的全州兵鬥志頓失,紛紛縱馬而逃,親衛軍仗著馬快,自身後追上去,將落在城外的敵軍一一斬殺。

唐虎卻頗為沮喪,不但丟了陳光的腦袋,連敵人的主將也給逃了回去,垂頭喪氣地回到營中,自向李清請罪

李清卻大笑道:「一戰之下,斬敵上千,敵將狼狽而逃,我軍損傷不過百餘,唐將軍何罪之有,那逃走的傢伙總有一天,會是你的刀下之鬼,再說那陳光死都死了,腦袋還能值什麼錢,讓其取回去,也算是我對他殺身成仁的一番敬意,來人啊,將那陳光的屍體用棺材裝了,給他們送到城下。」

柳葉飛汗流浹背地返回城中,取下布袋,將其遞給陳沖。

緊緊地將陳光的首給抱在懷中,陳沖老淚縱橫,深深地向柳葉飛鞠了一躬,柳葉飛卻避過身子,不肯受他這一禮,看著陳沖步履蹣跚地走向府弟,柳葉飛也覺一陣心酸,陳沖老妻尚在,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一打擊也不知全州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能否撐得住。

「讓城裡的匠人給陳小將軍雕一副身子,配上首級下葬吧」廖斌吩咐道。

柳葉飛點點頭,正待轉身離開,城上卻有士兵高聲喊道:「大帥,定州兵又來了」

廖斌與柳葉飛心中一驚,莫非定州兵此時便要攻城麼,匆匆返回城上,卻見兩名定州兵驅趕著一輛牛車,車上裝有一副棺材,正慢慢地靠近城門。

「城上聽好了,我家大帥憐惜陳光將軍,欣賞他也是一位英雄好漢,不忍見他無身下葬,特此賜還陳光將軍軀體。」

這士兵嗓門頗大,亮開了嗓子一喊,城上卻是聽得清清楚,兩人躍下牛車,居然慢條斯理地解開繩子,只將那板車留在原地,牽著那頭老牛搖搖擺擺地向回去了。

廖斌臉色鐵青,柳葉飛嘴裡嘟嘟囔囔,卻不知在說些什麼,城上士兵面面相覷,剛剛為了一個首級,雙方總計有上千條人命送在了城下,但轉瞬之間,對方卻又將軀體無條件地送了回來。

「開城,取回陳小將軍遺體」廖斌陰著臉吩咐了一聲,猛地一拳擊在城牆之上,奮而轉身下城而去。

全州城的攻防戰在次日正式展開。

廖斌與陳沖顯然低估了定州兵攻擊堅城的技巧,只一天時間,定州兵便填平了護城河,看著城外林立的攻城車,巢車,沖車,猛衝車,無數的投石車,城上眾人都是膽戰心驚,昨日城下一戰,已徹底讓城內士兵失去了出城野戰的信心。

石彈,箭雨,火光,鮮血,構成了接下來幾日全州城的主旋律,深懷喪子之痛的陳衝奔走在城牆之上,組織守城,幾天下來,嗓子嘶啞,幾乎已說不出話來,手裡的鋼刀也砍廢了幾把,但定州兵的攻勢一日猛似一日,每一天都數度攻上城牆,且在城牆之上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全州城上,傷痕纍纍,多處地方已被砸毀砸塌,城牆四周,鮮血凝固,一片片的紫黑色讓人觸目心驚。

城上日覺艱難,城下李清也是眉頭深皺,如此攻堅,一直是李清想盡力避免的,但全州,他無法長期圍困,時間是他最大的敵人,即使損失再大,他也必須咬著牙堅持下去。移山師與啟年師已輪換攻擊數天,但仍舊沒有破城,這讓他很是焦急。

「大帥,全州處置使龍大人到了」一名親衛走進大帳,向李清回稟道。

嗯,李清詫異地道:「龍嘯天,他怎麼來這裡了,難不成有什麼突發事件,快讓他進來」

「大帥,聽聞大帥攻擊全州城受阻,嘯天弄來了一些東西,或許可以對大帥有所助益」龍嘯天的身後,幾名士兵抬著幾個麻袋,緊隨著走了進來。

「你?」李清有些驚訝,素不離龍嘯天在軍事上還有什麼造詣啊

「倒在地上」龍嘯天吩咐道。

幾名士兵打開袋子,將袋子裡的東西傾倒在大帳之中。

「這是什麼玩意?」李清問道。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烈焰焚城(上)

龍嘯天命令士兵倒在地上的,是一大堆的信件。

聽到李清發問,龍嘯天有些得意地道:「大帥,廖斌麾下兵馬,雖然來源複雜,但絕大部分都是全州本地人,現在他困守孤城,其它地方都被我們得了,我動用了人手,查出了部分士兵的家人,讓他們寫了家信,如果這些東西到了城內,相信對於瓦解敵人的士氣是很有作用的。」

李清有些咋舌道:「如此之多的信件,你動用了多少人手才辦到?」

「大帥,這裡面,只有差不多一半人的人的信是真的,還有一半是我組織人偽造的。」

「偽造?」李清大奇,「如果被發現,豈不是弄巧成拙?」

「重點不是這一半偽造和,而是另外一半真的,大帥,全州城裡有數萬官兵,相互之間能有多少人是認識的,而且激戰這麼長時間了,他們又傷亡了不少,只消我們將這些信件弄進去,其中有一批人拿到了真實的信件,知道了家人的消息,那麼,所有的信件便都會變成真的,至於那些找不到信的人,別人以許認為只是這個人不認識罷了。」龍嘯天款款而談。

李清的臉上已是露出笑容,「妙,這些信件大量出現在城中,必然引起軍心浮動,而且廖斌知道了這引起東西,肯定會收繳,他這一收繳,不論真的假的,都收去了,那麼士兵們必然會猜忌自己的信件被廖大帥搜走,而不會想到這其中很大一部分根本就是假的。」

「大帥說得不錯,全州士氣本就不高,如此一來,士氣更是低糜,說不定一些士兵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在大帥治下比以前過得還要好,還會起一些另外的心思。」

李清大笑,「起不起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廖斌相信有一批士兵起了心思」

「大帥英明」龍嘯天拍起了馬屁。

拍拍龍嘯天,李清道:「這件事辦得很好,不過嘯天啊,你能確定這些信會動搖這些士兵的軍心嗎?」

龍嘯天肯定地講:「大帥,絕對沒有問題,我們定州新政已開始逐步推行,目前雖然進展緩慢,但全州老百姓們都看到希望,對新政期盼得很,大帥以前不是說過麼,土地就是農民的命根子,以前,他們的命根子在別人手裡,而現在,我們讓他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根子,只這一條,便足以讓他們瘋狂,更何況,這一次廖斌倒行逆施,雖然成功地延遲了我軍的進展,可也讓他的民間聲望大跌,如此自掘墳墓,焉能不敗?」

「嗯」李清滿意地道:「不錯,你這個全州諸事處置使,我沒有選錯。」

龍嘯天滿意地告辭而去,看李清的神色,他知道,全州戰事結束後,這個全州知州絕對是跑不出自己的掌心的。

第二天,定州兵再一次展開了攻擊,不過這一次的攻擊破為奇怪,定州並沒有直接攻城,而是採到了不間斷地遠程打擊,想比較慘烈無比的接城戰,這種攻擊重在壓制而非殺傷,對城下的壓力可就小多了。

廖斌與陳沖觀戰一段時間後,一致認為定州兵經過一段時間的苦戰之後,也需要休整了,眼下的打擊只不過是對城上保持一定的心理壓力,今天不會再有大規模的激戰了,他們這段時間也是累壞了,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特別是陳沖,身懷喪子之痛的他,此時的疲倦感更加強烈,肯定了眼前這個事實之後,兩人都離開了城頭,抓緊時間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一個時辰之後,城外的遠程打擊突然變了味。

猛烈的石彈攻擊換成了泥彈,一彈落下,在城頭之上砸得粉碎,裡面抱裹著的東西立刻四散開來,射上城來的八牛弩下,也懸掛著一捆捆的東西。

城上失沒了高級軍官的敝病瞬間爆露無遺,眾多的下級軍官沒有重視這一影響全州戰役的重大轉折事件,當其中有一個士兵恰恰在這些東西中發現了自己的家信之後,城上立刻炸了窩,所有射上城來的信件瞬間成了士的掙搶對象,被困全州城,本來已打得有些麻木的士兵在發現在些來自家裡的信件之後,封閉的心靈瞬間便打開了缺口。

當這一事件層層上報到廖斌這裡的時候,已過去了一個時辰。

大驚失色的廖斌立刻趕到了城頭,幾乎與此同時,陳沖也趕了過來。事情雖然得了了一定的控制,有相當一部分射上城來的信件也被收繳,但信息仍舊以飛快的速度在城裡的士兵之中傳播。

得到家裡消息的士兵自然是心滿意足,喜氣洋洋,而沒有拿到信件的士兵,狐疑的目光便轉向城頭上的高級軍官,在他們那裡,還有被收繳起來的大堆大堆的信件。

事情從一開始便沿著李清與龍嘯天預定的軌跡在順利的發展。

午後,定州軍停止了攻擊,李清安靜地等待著這件事情在全州城內發酵。

清風走進李清大帳的時候,李清難得在在這幾天裡,臉上有了一些笑容。

「清風,城內有什麼佈置嗎?」李清問道。

「將軍,全州軍中,我們的釘子有限,但我們仍然通過一些渠道送進去了消息,應當會有一些小動作出現,比方鼓動一些士兵外逃等等,但更多的是只能在城內散佈一些謠言。」清風坐在李清的身側。

「夠了」李清點點頭,「只消有一點點苗頭就行,猜忌是一種毒藥,讓他在廖斌的心裡生根發芽就好,只要他覺得城中士兵大部分不足為憑就行,不過眼下城中肯定提高了警戒,你的這幾個釘子如果真鼓動出事來,恐怕自己也保不住了。」

「他們從加入調查司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隨時會為些付出生命的代價。」清風毫不在意,「重要的是獲得勝利,只要勝利了,所有的付出都會值得,他們即便犧牲,他們的家人也會因他們的付出而得到豐厚的回報。」

李清點點頭,犧牲既然不可避免,那麼就要讓這種犧牲的利益獲得最大化,他現在需要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倒下,倒下第一張,一切都會順理成章。

夜,全州城中,廖斌即一干全州高層都是面有憂色,形式的發展正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一步步惡化,城中軍隊之中謠言四起,廖斌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士氣,這段時間以來苦戰而來的血性之勇,被一封封薄薄的家信在一個上午的時間擊打的粉碎。

「眼下怎麼辦?」廖斌看著眾人。

「大帥,非常時間,只能用非常手段,此事不以雷霆手段震之,軍心渙散便在頃刻之間。」一名文官站了起來,道:「發現一個抓一個,殺一個,對於那些傳播謠言者,更是不能輕忽。」

一名軍官站了起來,反對道:「這不可行,據統計,射到城中的信件約有一萬餘封,而其中已有近千封都找到了主人。難不成將一千多名士兵都殺了,如果真這樣做,那這仗就根本無法打了。」

房中的眾人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嚴打,一派主張寬容,兩派各有各的理由,爭得不可開交,而陳沖坐在廖斌之下的第一張椅子之上,臉色鐵青,卻是一言不發。

「大帥」一名親兵急速地奔了進來。

「什麼事?」

「大帥,有一名果長鼓動了數十名士兵,將強子拴在城門上,以圖趁夜色墜下城去投降,被巡城士兵發現,除了已逃下城去的兩人,其餘人等都被逮住了。值星守將大帥示下,這些人如何可處置?」

房內頓時安靜下來,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和其後續的深遠影響,這就跟吃螃蟹一般,從沒人吃的時候,大家都害怕,但只要有一個膽大的率先做了,一定便會有後來者。

「殺了,統統殺了,把首級在各營巡迴示眾,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廖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爭論並沒有取得個統一的意見,在眾人逐一離去,只剩下了陳沖與廖斌二人時,兩人的臉上都是露出苦澀之色。

「大帥,該考慮後路了,全州守不住了」陳沖牙齒咬得格格響,無比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來。

「你有什麼想法?」廖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走。

「營內尚餘近三萬士卒,其中絕對忠於大帥,願意為大帥赴湯蹈火的部隊約有萬餘。」陳沖道,「大帥帶著這批人,撤出全州。」

廖斌搖頭道:「我將這些人撤走,城內立刻便會發生嘩變,李清早就等著這一刻,趁機取城,我也根本走不脫,失去了城池的依托,在野戰之中,我們根本不是鐵州鐵騎的對手,這一點,柳葉飛的首仗已讓我們看得很明白了。」

陳沖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大帥,您放心走吧,有我在這裡,保管那李清沒有機會來追您。」

廖斌一驚,「老陳,就算走,你也要跟我起走啊,陳光已經為全州成仁,我怎麼也不會讓你再留下來送死了」

「大帥,我只有光兒一根獨苗,光兒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能為大帥斷後,是我能為大帥做的最後一件事,那李清,我雖然殺不了他,但那怕死,我也要讓他付出代價。」陳沖咬牙切齒地道。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烈焰焚城(下)

看著陳沖一臉絕然的神色,廖斌神色慘然,走上前去,擁住這位從自己發家起就與自己一起並肩戰鬥的老戰友,「也許我們一開始便做錯了,老陳,如今我們已是喪家之犬,哪裡會有人歡迎我們,我就在這裡,與你一起並肩戰鬥,死,便死在一起吧」

輕輕地推開廖斌,陳沖道:「大帥,你錯了,正因為我們現在是喪家之犬,才會有人接收我們,只要您牢牢地掌握著跟隨您突圍而去的萬餘精兵,如果您還是全州大帥,那才真無地可去現在天下大勢,已基本清晰了,三分天下之勢已大體形成,南邊也好,洛陽也罷,對您去投附肯定是歡迎之致的。」

廖斌神色一動,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倒是有些糊塗了,反而是陳沖,熬過了喪子之痛之後,反而腦子更清醒了一些。

「那你說,我往那邊去?」廖斌如是說,顯然已認同了陳沖的觀點。

「洛陽」陳沖毫不猶豫,「南軍中了蕭氏圈套,精銳喪失泰半,在今後的三分天下之局之中,是勢力最弱的一方,其餘兩家,任一一方都可隨時滅了他,但正因為如此,他反而會因這點一點而苟顏殘喘相當長一段時間,但已是毫無前途,定州李清,如果一開始我們便歸附他,本是不錯的選擇,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點,自然沒有選擇他的道理。而洛陽」

陳沖頓了一下,道:「時下我們都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先皇帝一手策劃而出的,他沒有死,而是隱身幕後,大帥,我們曾都將天啟陛下視為一個懦弱而毫無作為的皇帝,卻是大錯特錯了,不過只怕天下人都不會想到,他居然能為了大楚的傳承作出那樣的決定,連皇位都可以放棄。」

廖斌苦笑,「正因為匪夷所思,才不會有人想到,自古至今,除了上古蠻荒時代,那一位皇帝不是想盡辦法維持自己的地位,那有像他那樣做的?他騙了天下人,這樣的人,不是聰明絕頂,就是瘋狂之極」

「最啊,從他還是王子那時起,他就開始欺騙天下所有的人了,當然,若非如此,他又豈會得到當時幾大豪門的支持,生生地從寧王手中將皇位搶了去,現在想起來,當真是可笑至極,當時的那些大家門閥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千挑萬選,卻是給自己選了一個掘墓人。」陳沖笑道。

「寧王勢弱,自保尚且不足,這逐鹿天下大勢,卻是只能旁觀了,今後的大楚,將進入東西對峙局面,李清與天啟陛下的對決,絕對會是近百年以來最為精彩的戰鬥,可惜我卻是看不到了」陳沖感歎道。雖然心中恨李清入骨,但卻能理智地承認李清的確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廖斌盯著陳沖,「老陳,活著才有希望,和我一起走吧將來還有報仇的機會。」

陳沖搖頭,「如果我們一起走,那就誰都走不成,再說大帥,我已了無生趣,至於將來為我們一家報仇,不是還有你嗎?」

廖斌從這話中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既然你意已決,我也不多說什麼,你這份情意,我只能記在心上,將來為你報仇了,你放心吧,弟妹隨我一起走,我會送她回你的老家」

陳沖一笑,「老妻已決定與我共存亡,卻是不勞大帥費心,如有機緣,我老家那邊還有幾個侄子,大帥為我選一個老實本份的過繼到名下,別讓我這一房斷了香火」

廖斌掩面不語。

陳沖長揖道:「大帥,從今天起,你就要趕緊組織撤退事宜,柳葉飛也有大將之才,大帥今後可以多多依托此人。」

說完這句話,轉身昂首而出,再也沒有回頭。

定州軍只消停了兩天,從第三天起,攻勢便恢復,得到兩天休整的定州軍攻勢更猛,而反觀全州城上,卻是頹勢漸顯,抵抗之決心,大大不如先前,陳衝奔走在城牆之上,渾身是血,那裡出現險情,他便身先士卒撲上去,即便如此,到了這天日落時分,東城牆仍是失守,定州軍啟年師部下天雷營攻了上來。

天雷營被稱為定州軍中最強步軍,曾以一營之力強抗蠻族近兩萬騎兵的衝擊而不曾潰散陣形,其戰力可想而知,被他們攻上了城牆,再想將他們逐將下去可就難上加難了。

一方士氣如虹,另一方卻萎靡不振,其結果可想而知,天雷營開始逐步擴大在城上的橋頭堡,當陳沖組織了足夠的預備隊衝上來的時候,天雷營已有近千人爬了上來,在城牆之上結成了堅固的陣形,此時,再想驅逐他們已成了不可能的事情,陳沖竭盡全力,也只能將他們堵在東段。

東城牆得手,觀戰的李清大喜,只消讓定州軍在城牆之上站穩腳跟,任他銅牆鐵壁,也會被生生地打爛。

「點火把,連夜進攻,今天給我拿下全州城」

東城失守,定州軍的進攻重點立時偏移過來,就在此時,西城門匆地打開,一彪軍馬蜂湧而也,打頭一人,正是全州悍將柳葉飛。西邊本來就不是定州軍的進攻重點,在這裡,只是象徵性地放了半個營的步卒警戒,眼見出城的敵軍足足有萬作人,且大都是騎兵,這裡的定州軍指揮官立刻明智地收縮了陣形,準備嚴防死守。

定州軍不主動進攻,柳葉飛也不會傻到去主動招惹,指揮大軍,從定州軍陣之間一掠而過,絲毫不停留地竄逃而去。

看到敵軍逃逸,定州指揮官不由大愕,在李清傳達的軍令之中,所考慮的都是廖斌會嚴防死守,死纏亂打,甚至連打巷戰的預案都做好了,就是沒有想到廖斌會亡命逃竄。

驚詫之餘,這員將佐立即派人向李清稟告,一邊率所屬尾隨而去,對方萬餘人,他只有不到二千餘人,這個差距有點太大,這讓他小心翼翼,不敢跟緊,防備著對方殺一個回馬槍,咬他一口肉下來,那是絕對不划算的,加上對方騎兵佔了絕大多數,竟是越追越遠了。

李清得報,頓時明白廖斌逃了,眉宇之間閃過一絲遺憾,回顧過山風,「發動總攻,同時宣揚廖斌已逃,瓦解守城敵軍士氣」

其實不消定州軍宣揚,城上的守城士兵也已經覺到主帥已去,軍心頓時瓦解,絕大部分士兵轉身便向城下跑去,更多的人則是直接丟下武器,抱著頭就地蹲了下來,長長的城牆之上,片刻之間全都出現了定州兵的身影。

正在指揮部隊對抗天雷營的陳沖明白此時廖斌應當已經脫身而去,大笑聲中,也是翻身向城下便走,他的直屬部隊尾隨著他,逕直下城,陳沖一去,其餘的軍隊呼啦一聲,便做了鳥獸散。

陳沖不是向城外逃,而是率領著數百人徑直奔向他的住宅,此時,全州城中已是大亂,四處都是亂竄的潰兵。

「城破了逃命去吧」

「大帥丟下我們跑了」

各種聲音響徹全城,而其中最驚心的便是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那是定州已打開了城門,放進來了李清的騎兵部隊。

一腳跨進自家宅院,陳沖轉過身來,對著數百名忠心耿耿的部屬道:「各位弟兄,完成最後一件事,你們便各自逃命去吧」

數百名士兵一齊躬身:「將軍珍重」

陳沖微笑,鄭而重之地向著眾人抱拳長揖,「有勞弟兄們了」

數百人轉身,四散而去,瞬間消失在全州城中的大街小巷之中。

陳沖長笑著仍掉了手中沾滿血跡的大刀,連大門也沒有關,一邊向內走,一邊脫去身上的鋼鎧,屋內,他的夫人卻是已備好了一件嶄新的新衣,她自己更是一身盛裝。在夫人的服侍下,陳沖穿上新前,一手攬住夫人的腰,道:「可準備好了」

女人微笑著,「今天我們就要去見光兒了,我很高興」

此時屋內,已堆滿了易燃之物,其上更是澆滿了油脂。

陳沖點頭,「不錯,我們一家人就要團聚了。」左手從桌上拿起牛燭,右手將女人摟得更緊,隨手將燭火拋到了油脂之上,騰地一聲,火苗立刻竄了起來,雙手抱起女人,陳沖坐倒在堂屋的地上,女人兩手圈住他的脖子,將頭深深地埋進他的懷裡,兩人如同一座雕塑,直至烈火吞沒兩人,也沒有見二人動彈一下。

陳沖的住宅騰起大火,似乎是一個信號,全州城中,數百上千處地點,同時冒起騰騰的火苗,顯然早有佈置的這場大火其勢之猛之烈,讓人恐懼無比,不到半個時辰,整座城池便完全陷入到了火海之中。

定州軍進入全州城中還不深,雖然見機得快,轉身便撤,但也有不少人陷身火海不得出,而第一批進城的馬隊就慘了些,馬快,跑得就深,轉身撤出就更困難一些,一批進城的數千騎兵只撤出了不到一半。

而那些全州兵就慘了,在城上就地投降的還好些,向城內逃跑的基本無路可走,向前,是熊熊大火,轉身向後,又擋住了回撤的定州軍的路,這時的定州軍可沒有什麼不殺俘的說法了,只要是擋在前面的全州兵,一律砍倒放翻。

一個時辰之後,全州城基本變成了一個大火球,李清在城外咬牙切齒,指天罵地,卻也無可奈何,這種大火,別說是現在,就是在他原先所處的那個時代,也是無法撲滅的。這分明是全州城早有焚城的打算,而這麼大的火勢,只怕已佈置了很多天,軍隊還能撤出來,但全州城中的百姓能有多少跑出來,或者能倖存下來,那就真不好說了。

**廖斌,你犯了反人類罪李清心裡暗道,老子抓住你後,今天在全州城中死了多少人,我就剮你多少刀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翼州

全州城的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在幾乎燒盡了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之後,終於停了下來,陳沖此舉,成功地阻止了李清可能追擊廖斌的所有軍事行動,近十萬大軍除去必要的警戒部隊之外,全都投入了搶險之中,可他們唯一能做的也便是在城池的外圍活動,至於城區的中心位置,根本是救無可救。

所有的城門都被打開,城內的居民也好,潰兵也好,能不能逃出來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定州軍在城外建起了難民收容營,配備了整整一個醫務營,而龍嘯天也竭盡全力從四處調集治療燒傷的藥材,源源不絕地運往全州城下。

追蹤廖斌的半個定州營的部隊最終弄清了廖斌的去向之後,也返回了全州。

十天之後,李清第一次踏足了已燒成了片白地的全州城,城內除了殘垣斷壁,幾乎沒有剩餘什麼東西了,熏得焦黑的牆壁,殘骸之中偶爾冒起的青煙,陣風襲來吹起的陣陣粉塵,粉粉灑灑,落在身上,片刻之間,便將人全身上下沾染上一層黑沫。

李清臉色很是難看,從抓到的一些身份比較高級的軍官口中,得知所有這一切都是陳沖安排,而陳沖也在大火之中化為灰燼,這使得李清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心裡極其憋悶。戰靴踏足尚有餘溫的地上,看著滿目瘡痍,沒有數年時間,全州休想恢復舊日盛況,這一把火,燒掉了無數的財富,更是燒掉了不知多少條人命,全州城內的人丁戶冊化為灰燼,使統計工作無法開展,而據倖存的一些全州文職官員交待,全州除了近五萬軍隊,還有近十萬常住人口,雖然定州軍逼近,不少人逃亡而去,但大部分卻仍保著僥倖心理,留在城內,他們絕大部分成了這次大火的殉葬品。

李清只是粗粗估計了一下,心裡不禁止有些發抖,這把火燒掉了近十萬條人命,現在城外難民營中,只有不到區區五萬人。

「王八蛋」李清低低罵了一聲。數年的攻城掠地,只有這一次是最為慘烈的,即便是平蠻之戰中,蠻族巴雅爾到了最後,也是以治下子民為念,選擇了一條對百姓最為有利的道路,其它地方也基本是沒有費什麼力氣,地方經濟更沒有遭受到什麼沉重的打擊,恢復起來極快。而全州卻完全相反了,廖斌先是搶光了能搶的所有東西,然後又一把火燒了一個精光,李清在心裡只毛算了一下,全州在今後的數年之中,不禁不能為定州基業做出什貢獻,反而會成為一個巨大的負擔。

一想到這些,李清就對廖斌與陳沖恨到了骨頭裡,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陳沖是陳光的父親,綜合所有的情報,也瞭解到這一次的行動完全是陳沖在操作,李清終於明白了陳沖為什麼如此瘋狂。

哪怕陳沖最後沒有逃走,雖然他有機會逃走,而是選擇了與城偕亡,但李清仍然對他無比憤怒,與巴雅爾這些蠻子比起來,陳沖就顯得喪心病狂,沙場征戰,死亡是家常便飯,你自己的兒子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就要隨時有這種心理準備,因為自己一己之私,而拉上這麼多無辜百姓陪葬,已經不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了,李清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找出一個詞來形容陳沖的這種行為。

「你需要多長時間來恢復?」李清低聲問道。

身邊的龍嘯天微微一愕,旋即反應過來,心中一陣興奮,李清此問,不諦是向自己正式表達了將由自己來出任全州知州。

心中略微盤算了一下,「全州損失慘重,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才能小有所治」

李清轉過身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在李清的注視下微微有些不安的龍嘯天正想說些什麼,李清卻又轉回頭去,「三年吧,至少在三年之後,讓全州不再成為定州的包袱。」

龍嘯天微微躬身,「定不負大帥所托。」

半個時辰之後,李清出現在了陳沖原先的住所,這裡是火頭的發源地,早已燒成了一片白地,李清點了點這塊地方,冷冷地道:「在這裡立下一塊碑,將陳沖老賊所犯滔天罪行刻於其上,讓世人世世代代唾棄於他。」言畢,轉身便走。

一身焦黑,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的過山風,王啟年來到李清的大帳,這些天,這兩位大將親臨一線,指揮救災與搜救工作,也是累得夠嗆。

「怎麼樣了?」李清問道。

「基本完成了,城內清理已完成,應當不可能再有多少生還人員了,現在軍隊都已撤到了城外。」

「找到了多少生還者?」

「不到一千人這千餘人大都是家中有水井,或者是躲在盛水的大缸之中,才倖免於難的。」

李清吐出一口濁氣,「就這樣吧,軍隊就地休整,近期協助龍大人安置災民吧」

全州戰役結束,雖然損失慘重,收穫與付出不成比例,但李清的戰略目標卻已完全達成,北方戰線進展順利,這盤大棋,李清卻是已率先落子,現在的他,就需要瞧瞧對方如何應對,才能進一步決定他接下來的走向。

時間倒推回五月初,翼州城,裘志輕馬簡從,來到了翼州。

翼州戰略位軒極其重要,李氏把持翼州,已有數代,雖然富裕,但因為在歷史上,翼州一直是四戰之地,所以李氏歷代先祖都異常注重軍隊建設,尚武精神在翼州極其濃厚,民風也甚為驃悍,與其它州城,一般不允許百姓掛刀佩弓相比,翼州卻是不禁制百姓攜帶武器,唯一禁制的就是百姓擁有弩。

近年來,中原之地蜂煙四起,身處這個漩渦的中心,翼州自是小心翼翼,全身戒備,不過因為有了李清這個強力外援,任何想打翼州主意的勢力都不得不考慮定州的反應,是以雖然面四蜂煙,但翼州反而是一片平靜,百姓安居樂業,倒似是一片世外桃源了。

但裘志到達翼州的時候,情況已是大變,翼州已發佈了戰爭動員令,州內各處,都可以看見一隊隊士兵在調動,鄉間陌野,更有一些身著普通百姓裝束,但卻自帶武器的人排成整齊的隊形,正在向某一個地點集中。

這是數年之前李清在定州實行預備役制度之後,翼州倣傚的一項措式,大量的退役士兵被安插到鄉村,在農閒之餘訓練百姓,一旦戰時需要,拉出來就是一支戰力不俗的部隊,雖然為此翼州付出了大量的錢財,但李懷遠對此毫不在意,與李家現在謀劃的大事相比,這點小錢簡直不值一提。

翼州常備軍不過三萬餘人,但如果真實論起翼州的戰爭潛力,現在他們隨時可以動員起超過十萬人的部隊。

這些農夫匠人技師,集結到一起之後,只需換上軍服,立刻便是一支架構嚴整的部隊。

裘志越來越接近翼州城,心情卻越來越沉重,翼州的所有行為,都只有一個指向,那就是近期,翼州在籌備一場規模甚大的戰爭,裘志也是沙場老將,看到這些情況,即便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翼州的目標是哪裡。而翼州向這個地方動兵,無疑就是動了洛陽的奶酪。那李懷遠的態度就非常明顯了。

「見過叔父大人」翼州城門,翼州大帥李思之率領著家人迎接,李退之也面帶微笑,緊隨其後,再後面就是李氏的第三代,李錚,李峻,李鋒等人,而裘志的女婿李牧之卻沒有到,這倒不是李牧之不懂禮,而是因為裘氏的緣故,雙方都有些尷尬,裘氏雖然現在名義上仍是威遠候的元配夫人,但實則是只是幽居候府,威遠候府內院,卻是李清的母親溫氏在當家。

「三弟恰好去下面巡視,卻是不能來迎叔父了,還請叔父大人見諒」李思之笑得很自然,很親切,彷彿這當真是一樁碰巧的事。

裘志微微點頭,心裡卻有些苦澀,不僅是為了女兒,更是為了自己這趟來的目的,李思之的態度就說明了一切。

官場之上,稱呼之間卻是蘊含了很多的意味,按理說,自己是京城洛陽來的欽差,代表的是朝廷,李思之作為翼州大帥,應當率領翼州文武百官來迎才是正理,但現在,李思之帶來的卻是李氏家人,稱呼也是伯父,而不是上差或者欽差,這已經說明了李氏對於如今的洛陽朝廷根本是不承認或者完全就沒有放在心上。

心裡雖然轉著許多念頭,但裘志臉上卻是笑容翻面,翻身下馬,走到李思之面前,天啟派自己來,說不定早便料到了這種狀態,換一個欽差來,只怕連翼州城也進不去,而自己,無論於公於私,翼州都不可能將自己拒之門外,看來天啟皇帝還是對李家多多少少報了一些指望的,李家如歸順,則翻掌之間,大楚便可平定,李家若反,則數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大楚仍將陷入動盪與戰火之間。

「但願…….」自己心底到底在希望什麼,裘志也說不清楚。李思之等人的態度已很明確,而現在,自己唯一的指望便是翼州城裡那個老哥哥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病中卻話當年風月

安國公李懷遠自然是不會來城門口迎接裘志的,這一點蘭亭候自己也是心知肚明,雖然兩人是親家,但李懷遠的江湖地位可比他要高得太多,李思之李退之兩人率家人齊來,已是極給面子了,不過李牧之藉故避開,裘志心裡卻是很不滿,便是思之退之兩兄弟都不來,他也是應當來的,即便自己的女兒做錯了事,也是你兒子的母親,和你一起過了近二十年的夫妻,打理威遠候府,沒有功勞,至少苦勞還是有幾分吧,這讓裘志覺得李牧之實在是有些薄情寡意。

有些鬱鬱寡歡的裘志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直接到了李府後院,這裡,早已備好了豐盛的酒宴,直到此時,還沒有看到翼州的正主李懷遠出現,裘志心裡覺得有些不妙。

「兩位賢侄,這酒嘛,還是等會兒再喝,現在我要先去見一見我那老哥哥。」裘志不理會李思之李牧之兩人讓座入席,直截了當地說。

兩人臉上都是露出難色,欲言又止。

「怎麼,莫非老哥哥不願意見我,還是你們二個不想讓我見?」裘志眼睛一瞪,在這兩人面前,他還是拿得起譜兒的。

李思之趕緊告罪,「瞧伯父這話兒說得,我們那裡敢攔著伯父,只是,只是有些不便,這樣吧,伯父一路風塵,還是先喝酒吃菜,去去乏,我們連吃邊談如何?」

「有什麼便不便的?」裘志怒道,「我到了你們這裡,不去拜見一下老哥哥,如何吃得下睡得著,你們二人打得什麼鬼主意?我與老哥哥一起流血的時候,你們還穿開褲檔在玩泥巴呢?廢話少說,前頭帶路」

李思之歪歪嘴,這話說得,當著李氏一眾小輩,讓他們兩人情何以堪,已經有人在下面捂嘴偷笑了,不過他也知道裘志的性子,當真還要阻攔,只怕這老兒嘴裡還會說出更加不堪的話來,

與李退之兩人對視一眼,揮手摒退了其它人等,道:「伯父,您不是外人,我兄弟二人也不怕對您說實話,家父,家父現在實是不便見人,他,他……」

裘志雖是武人,看似性子粗豪,但那不過是他故意示之以人,其實他心思細膩之極,也是一個七竅玲瓏心之人,不然當初天啟籌謀大計之時,他也不可能被選中,成為其中的一份子,看到面前的兩人神色不對,居然有些傷感,有些焦急,心中一動,「是不是老哥哥身子不爽?」

「伯父明鑒,家父身子不是小事,而是已臥床不起,如今已上下不得床,走不得路,連人也幾乎認來得了」李思之泫然欲泣,李退之更是以袖掩面。

裘志身體一顫,驚道:「怎會如此,當初在京城,不還是好好的嗎?」

李思之道:「父親年紀大了,原先在京城養尊處優,倒也沒什麼,但這兩年來,時局大變,他老人家憂心如焚,被蕭家監控年餘,更是又怒又憂,身體便大不如前,後來秘密潛出京城,又一路上遭到追殺,險些便沒命,這一來,回到翼州之後,便病倒了,眼看著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邊說邊以袖拭淚,「伯父來得也巧,這,這說不定便是最後一面了」

裘志呆呆地立在一邊,虎目之中忽地湧起淚水,他和李懷遠不僅是兒女親家,更是戰場兄弟,並肩戰鬥多年,雖然自己是寒門出身,多年以來,如果沒有李懷遠的一路扶持,自己也斷然走不到今天這一步,想起當年李懷遠的颯爽英姿,心中傷感更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喃喃地道,傷感過後,腦子裡卻瞬間想到李懷遠如果真有事,那翼州之局可就大變了,至少,沒有了李懷遠的翼州,便似老虎丟掉了最鋒利的兩根燎牙,沒來由的,心裡居然掠過一絲喜意。

李思之李退之兩人都定睛看著裘志的神色,見他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突然抬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這一掌打得是如此之重,臉上立刻赤紅一片,兩人都是嚇了一跳,沒來由的,裘專打自己幹嘛

扇了自己一耳光的裘志也不與兩人再廢話,而是怒喝道:「還不前頭帶路讓我去見老哥哥,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扇你們?」

李氏兄弟嚇了一跳,李思之趕緊道:「伯父請」

走進一個幽雅的小院,還沒有接近房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一個妙齡少女正坐在門旁廊下的小杌子,拿著一柄小扇子,專心致志的熬著草藥,兩人家人打扮的漢子顯然已得了通知,垂手站在門邊。

「李文李武,老爺子今天清醒了一些麼?」李思之問道。

兩人一齊搖頭,伸手推開虛掩著的門,裘志幾個大步便竄了進去,李家兄弟兩人對視一眼,又看看李文李武,緊跟著走了進去。

床榻之上,昔日威風凜凜的安國公李懷遠小臉臘黃,靜臥床榻,雙眼緊閉,對於外面來人,毫無反應。

裘志一步步走到安國公的病榻前,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不由一陣悲從中來,大嘴一咧,居然號哭起來,「我的老哥哥哎,裘志來看你了,你咋地搞成這番模樣了?」

看到裘志哭得傷心,李思之李退之兩人臉上表情卻有些怪異,「你們父親已有幾天沒有醒過來了?」

看著裘志涕淚交流,悲情顯然發自內心,李思之乾咳了一聲,「伯父,家父這個樣子已有五六天了,每日便只靠喂些參湯。」

一聽之下,裘志更是傷心起來,安國公年紀大了,五六天都這個樣子,只怕是不行了,更是悲從中來,號哭道:「老哥哥哎,都是兄弟不對啊,要是早來幾天,怎麼著也還能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啊?兄弟來了,你睜睜眼吧再叫我一聲小老弟啊」

淚眼模糊之中,似乎看到李懷遠緊閉的眼皮之下,眼珠居然骨碌碌轉動了幾下,不由大喜,一把抓住安國公枯瘦的手,喊道:「老哥哥,你聽到了,你知道我來了,對不對,對不對?」喊了幾聲,安國公仍舊毫無反映,剛剛的一絲喜悅立即化為雲煙,四散而去,裘志緊緊地抓著李懷遠的手,愈發地傷心起來。

忽然之間,裘志覺得有些不對,那裡不對,一時之間居然沒有反應過來,慢慢地收聲,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病榻之上的李懷遠,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手上的感覺卻更加清晰起來,那是李懷遠的脈搏在跳遠,一次又一次,是如此的強健有力,一個虛弱不堪,正在鬼門關前打轉的人怎麼會有如此強健的脈搏?

裘志雖然不是醫生,但大半輩子都在戰場上搏殺,受傷那是家常便飯,一些緊急的搶救知識還是懂的,感受到李懷遠的脈搏,眼角餘光再瞄了一眼身旁的李氏兄弟的古怪表情,忽地明白過來,心中不由大怒。

奶奶的,老子又被這老狐狸耍了,什麼病得快要死了,分明便是騙我嘛,看來我的來意他已是知道了。虧我還為他如此傷心?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便想破口大罵,腦了一轉,嘴角卻泛起一陣冷笑,於是乎,傷心的號哭聲又在房中響了起來,這一次,聲音更大,裘志的嗓門本身便大,刻意之下,只怕連小院外的人也都聽得到了。

「老哥哥喲,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啊,想當年,我們在定遠,那是何等的血氣方剛啊,你帶著我晚上摸到樓子裡,找了好多個姑娘,你以一擋十,那是何等的英勇啊?」

身後的李思之李退之兩上目瞪口呆。

「嗚嗚嗚,老哥哥啊,那天晚上,咱是快活了,可早上爬起來,卻發現沒有那麼多銀子付賬,嗚嗚嗚,那些樓子裡的打手好生厲害啊,你為了掩護我逃跑,主動斷後,可是多挨了不少拳腳啊」

李思之和李退之兩人劇烈的咳漱起來。

「老哥哥啊,還有一次,我們回到京城,你帶我摸到教坊司澡堂子裡去偷看姑娘們洗澡,被守衛發現了,又是你讓我先跑了,你主動被抓了,當年我只是寒門出身,要是被抓,那鐵定是完蛋了啊,老哥哥啊,你對我的好,那是傾一江之水,也難以訴盡啊」

「還有一次……」裘志傷心傷意地哭訴,房門外忽地傳來一陣壓抑之極的笑聲,聲音清脆,卻是那個正熬藥的小姑娘。床上的李懷遠身子也顫抖起來,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怒目瞪視著裘志。

裘志一聲歡呼,「哎呀老哥哥,我把你哭醒了,哇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啊」

李懷遠原本臘黃的臉這個時紅卻是黑裡透紅,紅裡透紫,紫裡泛白。

「你這個老棺材瓤子,那一次在定遠,老子哪裡找了這麼姑娘,明明只要了兩個,倒是你要了五六個,搞得老子原本夠的銀子也不夠了。教坊司也是你硬拉著我去的,後來出事,你一溜煙逃了,害得老子回家被打了幾十軍棍,一個月下不得床。還有…….」剛剛還虛弱不堪的李懷遠這個時候卻是龍精虎猛,指著裘志破口大罵,大揭當年隱私。

李思之兄弟兩人開始還強忍著,看著兩個人頑童一般忽相揭短,最後實在忍不得,大笑著出門而去。

房內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繼續互相攻擊,終於,兩人同時停了下來,兩雙眼睛對視,又同時歎了一口長氣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把酒縱論天下歸屬

看似激烈的對罵與互揭其短之中卻蘊含著兩個老人之間濃濃的友情,但當兩人沉默下來,房間中卻多了那麼一絲絲尷尬。

「李文李武,去弄些酒菜過來。」李懷遠吩咐道。

「是,老爺」外面傳來恭敬的回話。

就在兩人對罵期間,房子外面正在熬藥的小火爐已撤了下去,那個小姑娘則輕手輕腳地捧了一個香爐,走進來放下,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檀香的清香一分分驅走了藥味,而兩人個激動的心情也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你在怪我?」裘志問道。他參與天啟的計劃十數年,也瞞了李懷遠十數年。他只道李懷遠因此而惱火,所以不肯見他。

李懷遠搖搖頭,「我只是奇怪,天啟當年在策劃這個行動時,為什麼會選中你,你與我的關係是如此密切?他難道就放心的下?當然,你也卻是不負他所望,將我瞞了這麼多年?」

裘志臉上露出敬佩之色,「老哥,天啟陛下雄才大略,胸懷天下,實是我生平僅見,如果不是大楚病入膏肓,以他之才能,大楚大治將不是什麼難事。而且他看人之準,也是讓人驚訝,當年他看中我時,也曾讓我大吃一驚。」

李懷遠點點頭:「這個現在我知道了,當年我們這些老傢伙聯手推他上台而轟走了寧王,不正是被他表現出來的東西所蒙騙了麼?他蓄謀已久,要用的人必然也是細細考察過了,你,屈勇傑,袁方等人,都是寒門出身而身居高位,想必對豪門大閥也是早已心生不滿,想要改變這一切,所以你們才一拍即合。」

此時李文李武兩人端來酒菜,放到桌上,為兩人將酒杯滿上,垂手侍立一側,李懷遠揮揮手,讓他們出去。

裘志端起酒杯,眼睛卻順著窗看向遠處,眼神之中露出追憶之色,「那時陛下還是王子,陳西言,我,袁方,還有向平都已聚集到了陛下的身邊,當時的屈勇傑還只是陛下身邊一個侍衛統領,我們籌謀著如何讓陛下能得到太子之位。」

「當時並沒有這個計劃,陛下那時以為只要自己登上了帝位,以自己之才能,總能重振大楚,但當他真成了皇帝之後,才發現,原來以前的夢想當真只是一個夢而已,朝堂中樞之令幾已不出洛陽百里。大楚已名存實亡了。」

「水滴石穿,冰凍三尺,豈是一日之功?」李懷遠冷笑。

裘志沒有理會李懷遠,繼續道:「陛下重振大楚之心,實非我輩所能企及,苦思年餘之後,陛下制定了現在這個計劃,命名為鳳凰涅磐,老哥,想必你知道整件事情時,也是吃驚得合不攏嘴吧?」

李懷遠苦笑著點點頭。

「事隔了這麼多年,而且你們是根據一點點蛛絲馬跡推斷出來,可以說是有了一個接受過程,你可以想像當初我們驟聞這個計劃時,我們的反應。當時,沒有一個人讚成,但陛下心意已決,從那時起,整個計劃便開始了。」

「先是皇帝的替身,袁方掌控著職方司,遍尋天下,終於找到了一個與陛下有八九份相似的人,秘密帶進宮,經過數年的訓練,幾可亂真,其實在最後兩年中,出現在你們面前的有時是真的陛下,有時卻是替身。」

「再者就是大量儲備兵甲,糧草,金銀,皇帝與首相合謀,要做到這些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且這些年中,豪門大閥們行事也是愈來愈肆無忌憚,南方謀反,寧王推波助瀾,機會終於開始成熟了。」

「我們開始行動了」

裘志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天啟之才,直追當年英武大帝」李懷遠也是一飲而盡,「而且他還有英武大帝所不及的心胸,放棄天下之高座位這件事,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捨得捨得,有所捨才能有所得。不捨得這個位子,又如何得大楚之天下」裘志大聲道。「老哥,如今天下大勢,已日漸清晰了,你李家作何打算?」裘志單刀直入,「天下三分,寧王卻已勢弱,東西對峙之局已初步形成,數年戰亂,天下百姓遭殃,用一句流血飄杵,也不為過,是繼續戰火紛飛,還是天下大治,如今就在你李家一念之間了」

李懷遠笑了笑,挾起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你想我李家如何?」

裘志道:「李家如後退一步,東西聯合,掃平寧王翻掌之間。」

「然後呢?」

「李氏可封異姓王,允李清永鎮西域,但是,西地所有文治官員必須由朝廷派出。」裘志說出條件。

「天下豪門大閥,幾被一網打盡,單留我李氏一家,天下大治,溫水煮青蛙麼?」李懷遠嘿嘿笑了起來。

裘志直視李懷遠,「老哥,李氏勢力,如今看似轟轟烈烈,其實只是建在沙灘之上的大樓,即便你們拿下北方又如何,中原之地盡歸陛下,以中原之地大物博,集全國之力,你如何對抗?到得最後,還不是煙消雲散的下場,兩邊真要打起來,只需形成相持局面,數年之間,李氏必難支撐。你可要想清楚,如今之局,可不是以前的群閥割劇,陛下一聲令下,大楚短時間內便可集起雄兵百萬。」

李懷遠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幾步,「老弟,你錯了。」

「我錯了?我哪裡說錯了,以你之才能,難道看不到這一點麼?」裘志奇怪地問道。

「你見錯了人。」李懷遠重新坐下,微笑道。「你應該去見清兒,而不是來找我」

「李清還不是聽你的,如果說定州有今天的發展,背後沒有你的出謀畫策,我還真不信了」裘志信誓旦旦。

李懷遠大笑起來,筷子點點裘志,道:「這一點還真讓你說對了。清兒發展到現在這般,我還真沒有出什麼力,這一點我可不敢掠人之美。老弟,你說說,就算我答應你,又能有什麼作用,定州,如今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勢力集團,翼州,如今只能算是清兒的一隻臂膀罷了,便算我李氏答應了你,定州會答應麼?簇擁在清兒身邊的人能答應嗎?就算清兒也願意,尚海波,路一鳴,清風,過山風,呂大臨,王啟年,許雲峰,揭偉等這些能臣悍將會答應嗎?李家罷手,最少還有數十年富貴,他們呢?開國功臣這個誘惑幾無人可以抵擋。」李懷遠第一次明目張膽地說出了李氏想要逐鹿中原的心思,他知道,裘志此來,便是天啟皇帝攤牌了,裘志一去,雙方敵對之勢便已形成。

裘志倒吸一口涼氣,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定州只不過是李氏的一枚棋子,是李氏的完整佈局之中的一個方面,今日才知,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如今在李氏一門之中,定州早已佔據了絕對的支配地位。

瞬間,嘴裡的美酒也變得苦澀起來。這樣一來,東西之戰已不可避免。

「翼州正在調動兵馬,是要圖謀金州麼?」裘志慢慢平靜下來。

「不錯,金州勢在必得」李懷遠道:「三萬精銳,已經齊集,近十萬預備兵,正在徵召,先鋒大將,不是別人,卻是你的外孫李鋒。」

「鋒兒?」裘志心頭一顫,「當年的小娃娃,如今卻也是沙場悍將了,我們當真是老了,你們拿下金州,定州正在攻打全州,這兩個州拿下來,李氏勢力便插入了中原,與西地相連了,那東西之戰再也無可避免,老哥,你拿定注意了麼?」

「我早就說過,不是我在拿注意」李懷遠微笑。

裘聲頹然無語。

「老裘,留下來吧,不用回去了,兩家當真開戰,你很有可能受到猜忌,畢竟你與李氏有著千細萬縷的聯繫,斬不斷的。再說了,就算天啟對你無比信任,你我沙場相遇,不也算是一場人間悲劇麼?」

裘志毫不猶豫,搖頭拒絕,「你有你的立場,我有我的原則。陛下知遇之恩永生難報,我絕不會背棄於他的。」

李懷遠也不多說,「既然如此,今兒個我弟兄兩人便好生喝上幾杯吧,以後,機會怕不多了。喝完酒,去見見裘丫頭和鋒兒吧,明日,鋒兒就要出征了」

裘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一頓酒,他雖然只吃了數杯,已是熏然有了醉意。

裘志踉蹌而去,李懷遠靜坐片刻,對收拾桌子的李文道:「去請清風司長過來」

片刻之後,清風飄然而至,「見過國公爺」清風微笑見禮。

李懷遠擺擺手,「不用這麼多禮,坐」

清風落落大方地坐下。

「你這一次突然過來,也是為了裘志麼?」李懷遠問道。

清風笑道:「那倒不是,我是奉大帥之命去辦另外一件事情的,只是路上得知裘志要到翼州,所以便跟著過來了。」

「你怕翼州有什麼變故?」

清風笑而不語,但神色卻已是毫無掩飾。

李懷遠歎了一口氣,李清手下,人才輩出,猶以尚海波與這清風為最,清風此舉,無疑便是告訴自己,定州上下,只以李清為尊,便算翼州有什麼其它動作,定州的決心不會更改。

「以你之身份,讓你親自出馬的事,只怕不小吧?」李懷遠問道。

「京中傳來消息,龍先生,哦,也就是天啟皇帝已離開了洛陽,正在奔赴興州。」

「你要去對付他?」李懷遠一驚。

「這也是我家將軍的意思,姑且一試而已。不成功無妨,一旦成功,那可就萬事大吉,洛陽一方,失去了主心骨和靈魂,我倒想看看他們如何集全國之力來對付我們?」

「哪有這麼容易?」李懷遠搖頭。

「不去做做,怎麼知道容不容易?」清風堅決地道。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神傷秘議脫身之計

「外公,您回去吧,我要走了」李鋒伸開雙臂,擁抱了一下這個自小就無比疼愛自己的外公,外公的鬍子雖然白了,但卻仍然頑強的挺立,像小時候一般扎人,只不過現在的自己卻不會如小時候一般,被外公扎得哇哇大哭了。

欣慰地看一了眼如今已魁武之極的外孫,裘志半是欣慰,半是傷感,有一天,自己會和外孫對壘沙場嗎?頂盔帶甲,英姿勃發的外孫挺立在自己的面前,他似乎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李鋒,你覺得李氏會贏嗎?」裘志看著不遠處,一隊數百人的親兵衛隊正騎在馬上,靜靜地立在那裡,等等著他們的將軍,軍伍森嚴,除了偶爾有馬低鳴幾聲,竟是聽不到絲毫的雜音。

扶扶腰間的佩刀,李鋒臉上露出自信的光芒,「外公,你不要回去了,天啟那老兒鬥不過大哥的,我們,贏定了」作為李氏的核心人物,這些年又逐漸為李清所看重,李鋒所知,比一般的李氏族人要多很多。

裘志苦笑,「你這麼相信李清?」

「當然,大哥從無到有,幾年時間就創下這片基業,再看看天啟,堂堂皇帝,居然要用詐死這種勾當來算計屬下,鬼魅技倆,難登大雅之堂。在我定州軍鋒之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浮雲。外公,大哥告訴過我,計謀無非陰陽,都要以實力作支撐。」李清朗聲道。

「哪有這麼簡單?」裘志笑道,「看來你李清對你影響很深」

「當然,如果不是大哥,我恐怕到現在還在洛陽城中作那紈褲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呢」李鋒笑道。

拍拍李鋒的肩膀,「鋒兒,兵凶戰危,你多多珍重吧啊,不要逞強,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鋒點頭道:「外公說得極是,大哥也說過,最寶貴的便是人,人在,什麼都有可能再掙回來,而人失,則什麼都失去了。」

裘志點點頭,「你母親我見過了,她寧願在候府中受委屈,苦捱歲月,也不願意隨我回洛陽,你,要照顧好她,她與李清有隙,我擔心…..」

聽到外公說起母親,李鋒臉色有些黯然,「外公放心吧,有我在,沒人能傷害母親。」

「李清呢?」裘志突然問道。

「大哥跟我說過,不會再為難母親,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都要往前看」李鋒道。

「但願如此吧」裘志歎道,「我也要走了,雖然這一趟白來了,但看到你很好,我也算安心了。」

李鋒不語,只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裘志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爬了起來,再不我說,轉身,向著身後的親兵衛隊走去,早有一人策馬而出,手裡卻牽著李鋒的戰馬,翻身上馬,李鋒回頭,再看了外公一眼,兩腿一夾,戰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向前奔去,身後的親兵衛隊立刻縱馬跟上,一陣風一般地從眼前捲走。

裘志沒有扶李鋒,而是讓他叩完了這三個頭,兩人心中都明白,說不定有一天,兩人再見,真得會是在沙場上了。

裘志黯然神傷地離開了翼州,他所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從翼州離開的還有一個人,定州統計調查司清風。

蓋州,蕭遠山大營,洛陽劇變的消息已經通過絕密渠道送到了他的案頭,一夜之間,天崩地塌,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讓蕭遠山幾乎發瘋,也幸虧他已有了一次這樣的經驗,雖然心中驚駭欲絕,但還不至於驚慌失措,至少從外表上看起來,他還是相當鎮靜的。

高歌猛進的部隊被蕭遠山一紙命令停了下來,就地休整,所有高級將領都被召回大本營商議對策,而被蕭遠山逼得幾乎走投無路的藍山與青州的胡澤全,終於得到了難得的喘息之機,雖然目前他們還沒有搞清楚這是為什麼,通常這種情況,都代表了對方在下一階段將會有更大的行動,但有了這難得的一點休整時間,兩人也都是大喜過望,直到十數天後,鍾子期的下屬突破重重封鎖,將情報送到兩人手中,兩人如夢初醒,立即整軍反擊的時候,蕭遠山的部隊已全都縮了回去。

「怎麼辦?」一眾蕭氏親信都是驚慌失措,洛陽政變立時打亂了他們的所有佈署,甚至是在他們的頭上懸上了一把利劍,所屬十數萬大軍,所有的糧草補給都是自秦州,金州兩邊補給而來,而現在,秦州周同兵變,投靠了屈勇傑,而金州,李氏軍馬勢如破竹,眼見也是不保,兩條補給線路都給切斷,大軍沒了補給,用屁股想也知道那會是什麼後果。

在這大帳中,將領們大都姓蕭,真正手掌兵權,又不姓蕭的只有萬倫一人,而他,卻又是蕭浩然一手帶出來的親信大將,對蕭氏忠心耿耿。

「殺回去」萬倫殺氣騰騰地站起來,「大將軍,我們手中有十餘萬精兵,殺回秦州,宰了周同這個反骨仔,再一路打回洛陽,救出國公爺」

萬倫的話如同給諸將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一時之間,群情沸騰,眾人都是齊聲贊同。有這十數萬精兵在手,怕他個鳥,一咱殺他個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只消大軍兵進洛陽,什麼問題都將不存在了。

「都坐下」蕭遠山沉聲道。「一個個都是統率千軍萬馬的將軍,豈能意氣用事,你們想徹底將我們葬送嗎?」轉身看向身側,一身布衣的沈明臣,「明臣,你是何意?」

數天前,得到這一消息的沈明臣與蕭遠山一樣,都是心膽俱裂,天啟未死,所有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天下所有人,都落入到了天啟的算計之中,作為一名謀士,對於天啟的佈置,沈明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對於眼下的自己,卻是滅頂之災,幾天以來,沈明臣一直在苦思脫困之策,鬍鬚都不知被扯斷了多少根。

聽到蕭遠山問到自己,沈明臣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道:「大將軍,打回去肯定是不現實的。」

「不打回去,難道在這裡坐以待斃嗎?」萬倫不滿地道。

「萬將軍,聽明臣說完」蕭遠山道。

「大將軍,天啟設下此計,肯定將我們的反應都算計到了,眼下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殺回去,難道他們想不到嗎?秦州,眼下肯定已是重兵雲集了。我們真這樣打回去,秦州不能一鼓而下,則勢必危。」沈明臣細細地為蕭遠山分析道。

「眼下我們手中雖說有十數萬精兵,但是成分構成複雜,除去我們蕭氏兵馬之外,還有京師兩大營的兵馬,御林軍,以及其它各州的軍隊,除了統兵大將和各營參將為我們掌握之外,大量的基層軍官卻不能完全掌握,秦州一鼓而下也就罷了,如果久戰不下,糧草不繼,那時必然謠言四起,軍心渙散,秦州興州重兵殺出,而在我們身後,藍山與胡澤全所部豈會放過如此良機,兩面受敵,我們離死不遠矣。」

蕭遠山心中所慮,也是如此,秦州城不是撮爾小城,而是一坐堅固無比的州城,自己在那裡呆了數年,怎麼會不知道這一點?

「可是呆在這裡,也是兩面受敵啊」蕭遠山長歎,「既如此,便只能走金州了」

「金州只怕比秦州可難啃」沈明臣歎道,如今局勢,當真是左邊是崖,右邊是海,左右都是死路,「金州已落入李氏之手,如果說秦州屈勇傑所部大都是新軍,而周同必經過清洗,軍心不穩的話,那金州李氏則是兵精將猛,上下一心,我們要從金州過,更是凶險萬分。」

萬倫又跳了起來,「沈先生,那照你這樣說,我們左右都沒得路走,那還不如現在都抹了脖子乾淨,還坐在這裡議個什麼勁?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轟轟烈烈地**一場,死了也值得。」

「萬將軍不要這麼激動」沈明臣道:「明臣只是分析一下我們眼下面臨的困境,並不是說我們一定就會走投無路,相反,現在的局勢,正因為秦州落在屈勇傑手中,而金州落入到李氏手中,我們反而在絕境之中有了一線生機。」

「這一線生機在哪裡?」蕭遠山緊張地問道。

「大將軍,我們這一線生機卻繫在李清身上」沈明臣道。

「李清?」蕭遠山勃然變色,他平生最為刻骨銘心的一敗便著落在李清身上,此刻聽到沈明臣提起此人,不由一陣惱怒。

沈明臣沒有在乎蕭遠山的不快,「大將軍,如果李清有心逐鹿天下,與那天啟爭爭那張位子,我們就有活路可走,如果李清要安心地做他的駙馬,西域王,我們就真得走投無路了倒真要如萬將軍所言,只能轟轟烈烈死一回了。」

「此話怎講?」蕭遠山慢慢平復了自己心態,眼下生死存亡之時,萬萬不能亂了心態。

「大將軍,如果李氏想要謀國,與屈勇傑必然不是一條心,那麼秦州與金州必然互相戒備,這便是我們的可乘之機,屈勇傑和天啟要滅了我們的話,李氏則一定會放我們一條生路,讓我們回到蕭氏根據地幽燕去。所謂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便是這個道理」

「你是說我們與李氏聯手?」蕭遠山道。

沈明臣搖頭:「大將軍,眼下,李氏已不需要我們成為他們的盟友了,他們只需要一枚棋子,能為他們牽制天啟一部分力量的棋子。」

「我們十萬大軍,李氏焉肯容我率領大軍自他境中通過?」蕭遠山搖頭。

「十萬大軍不可能,但兩萬精銳還是可以的」沈明臣咬牙道。

蕭遠山霍地抬起頭,沈明臣重重地點點頭,「聲東擊西,金蟬脫殼」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負荊欲效韓信之辱

蕭遠山明白沈明臣的意思,金州落在李氏之手,如果自己率著這十數萬大軍借道,那是絕不可能的,而且李氏也不會放著如此削弱自己的良機不用。也就是說,眼下自己手裡的軍隊,最多能帶走一兩人蕭氏的鐵桿心腹,借道李氏地盤返回幽燕,而換到活著的代價就是從此要淪為李氏的一枚棋子,被他們用來牽制洛陽。

從一個下棋的人淪落到了一枚棋子,饒是蕭遠山如此冷靜,心中也著實不甘。手指輕叩桌面,心裡卻還在想著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可以解開眼前的困境。

「大帥,時不我待啊大丈夫能屈能伸,過得眼前這一關,我們還是有機會的,李氏與洛陽的爭鬥不是一時三刻便會結束的,重要的是我們還活著,活著就有機會」沈明臣道。

是的,只要活著,活著就會有機會。蕭遠山瞬間大徹大悟,踏入天下爭雄這個大棋盤,便要做一枚棋子的覺悟,誰又能肯定將來自己不會成為另一位棋者呢?想當初,李清還不是一枚棋子,而且還是棋盤上最小的一枚棋子。

「沈先生說得對,重要的是活著。」蕭遠山下定了決心。

堂下諸將聽著兩人這一番對答,心中已是明白,要想實行此策,必然便要有人率大部人馬,主動向秦州發起攻擊,以換取撤退金州這一部精銳能順利脫身,換而言之,攻擊秦州的這些人就要有必死的覺悟了,一時之間,大堂之上,陷入了沉默。

遲疑片刻,萬倫站了起來,「大將軍,萬倫願為大將軍分憂,率人馬攻擊秦州。」

蕭遠山正想答話,一邊的沈明臣不露痕跡地扯扯他的衣擺,蕭遠山一愕,轉瞬便明白了沈明臣的意思,他這是不放心萬倫,假如萬倫有了異心,則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畢竟有了田豐的例子擺在前面,田豐何償不是蕭氏的老將,而一旦作反,其危害之大,難以估量,而現在,蕭氏是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變故了。

蕭遠山臉上露出笑容,「萬將軍敢為人先,願為大傢伙兒闖出一條生路,蕭某是極為佩服的,但是,這滿屋子姓蕭的人,就沒有一個有種帶把的嗎?」說到最後一句,蕭遠山已是聲色俱厲。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死一般的沉默之後,兩員將領戰了起來:「末將願為大將軍分憂」蕭遠山循聲看去,卻是蕭家兩個旁支出身的將領,一名蕭勁,一名蕭銳。

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蕭氏直系子孫,蕭遠山心中怒意勃發,「蕭勁,蕭銳,好,好,但是你們二人從沒有做過數萬大軍的統帥,由你們來指揮,只怕別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對,你二人只可作偏師,不能為正印啊遠航,你素來驍勇,又有指揮大軍作戰的經驗,便由你來統領軍隊進攻秦州,蕭勁蕭銳二人率偏師為輔,如何?」

蕭遠航詫異地抬起頭來,他是蕭遠山的親弟弟,這等必死之事,他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會落到自己頭上,看著哥哥眼中的神色,蕭遠航知道,這已是他最後的決定了,蕭家需要有一個夠份量的人出來,以迷惑秦州方面的判斷。

「大哥,我願意」

帳中頓時傳來鬆了一大口氣的聲音,蕭遠山厭惡地掃了一眼眾人,而萬倫也是一臉的不豫坐在下面,剛剛沈明臣的小動作,如何瞞得過他?

大計既已定下,諸將立刻要趕將回去,準備接下來的行動,房中轉瞬之間,便只剩下數人,蕭遠航走到門邊,遲疑了一下,又轉了回來,向著蕭遠山一揖,蕭遠山會意,站起來,輕輕地抱了一下自己的親弟弟,道:「蕭氏必須要有一個夠份量的人留下來穩定軍心,大哥希望你明白,不要怪大哥。你的家人,我會妥善照顧的。」

蕭遠航點點頭,轉身而去。

蕭遠山與沈明臣兩人相對無言,此一刻,與當年被逐出定州時的情景何其相似啊?

房外,一名親兵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向蕭遠山低語幾句,蕭遠山霍地站了起來,「快帶他進來」

沈明臣也站了起來,「大將軍,出了什麼事?」

話音剛落,一個人已從房外跨了進來,現身風塵,滿臉疲憊,「蕭富見過大將軍」

「阿富,洛陽到底情形如何?國公爺怎麼樣了?」蕭遠山一把抓住蕭富,連一邊的沈明臣也神色有些緊張。

蕭富一臉慘淡之色,「大將軍,全完了,全完了,這是國公爺給您傳出來的最後一道消息,從哪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了。」

蕭富解開外袍,拉起內衫的下擺,嘩啦一聲撕開,從裡面取出一片殘布,遞給蕭遠山,蕭遠山心裡一沉,知道國公爺的情爺已是壞得不能再懷,居然連寫信的紙都沒有了,展開布片,卻是觸目驚心的八個大字,「忍辱負重,借道李氏」

蕭遠山手一緊,將殘布死死地握在手中,閉目不語,看到這封血書,蕭遠山知道,自己頭頂上的那片天已經崩塌,從此以後,蕭氏將要靠自己來支撐了。

睜開眼,看著蕭富,問道:「幽燕那這怎麼樣了?」

蕭富有些悲愴,「大將軍,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先前一點預兆也沒有,國公爺被拘,幽燕邊境,原本的友軍忽起發難,猝不及防之下,幽州已失,二爺率部退入燕州,嚴防死守,但州內民心不穩,人心惶惶,精兵強將都被大將軍帶走了,二爺無法可施,只是苦苦支撐,日夜巴望著大將軍能回去主持大局。」

蕭富嘴裡的二爺是蕭浩然的弟弟蕭蔚然,當年曾赴定州與李清談判,其人中上之才,卻是遠遠不能應付眼下危局。

蕭遠山小心地收起手中的血書,神色由悲愴慢慢變成堅毅。

「大將軍,國公爺怎麼說?」沈明臣問道。

「與你所說,如出一轍忍辱負重,借道李氏」

沈明臣頓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一天之後,蕭遠航,蕭勁,蕭銳,三路人馬,合計近十萬人,返身撲向秦州,其勢之凶,讓人毫不懷疑蕭氏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打下秦州,而在秦州,早已有所防備的周同彙集了來自興州的援兵,來陣以待。一場血戰立時便在秦州城下拉開了帷幕。

而與此同時,蕭遠山率領三萬精銳則由蓋州直奔獅子關,準備借道金州,返回蕭氏的大本營,幽燕。

而此時,金州已完全落入李氏之後,當李鋒鐵騎奔臨獅子關時,獅子關守將不戰而降,李氏軍隊旋即接管獅子關,掐死了蕭遠山回師的最後一條路,一天之後,前軍指揮李牧之趕到了獅子關,根據定州統計調查司和李氏自己的情報情關暗香傳來情報,李懷遠判斷,蕭遠山將佯攻秦州,實走金州,李牧之擔心李鋒年紀太輕,意氣用事,專門趕到獅子關,坐鎮指揮,靜待蕭遠山的到來。

「爹爹,我們為什麼要放那蕭遠山一條生路,以前蕭家是如何對待我們的,連爺爺都被他們軟禁在京城這麼久?正好趁此機會痛打落水狗」李鋒不滿地對威遠候李牧之道。

李牧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李鋒卻是向後退了一步,自己已經長大了,但在父親的眼裡,卻總是一個孩子。

看著已日漸成熟的李鋒,李牧之眼中儘是慈愛之色,這個兒子,從一個紈褲子弟,成長今天縱模沙場的驍將,身後都有著自己另一個兒子的影子,雖然兩個都是自己的骨肉,但李牧之對於李清,卻怎麼也難有那種舔犢之情,近年來,隨著李清威望日漲,內心深處,自己居然對他有了一份畏懼之意,老子怕兒子,說出來只怕會讓人笑死,但李牧之知道,這種情緒是真真實實地存在於自己的內心深處的。

「蕭氏一族已經算不上落水狗了」李牧之淡淡地道:「充其量,他們也只能是一隻喪家之犬,雖然我們不介意落井下石,但眼下的情況,卻是留著他們,比吃掉他們更划算。兒子,我李氏現在不比以往,我們要做大事,就要有大量,以往的那些恩怨,與我們謀劃的大業相比,又算得什麼?」

李鋒想了想,「放蕭遠山回到幽燕,讓他主持大局,對抗洛陽,為我們分擔壓力?」

李牧之滿 意地點點頭,「你能想到這一點,很不錯「

「但是爹爹,我們不擔心他們反噬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蕭氏雖然沒落,但仍是不可小覷啊」

「你認為你大哥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嗎?」李牧之反問道。

「那倒也是」李鋒若有所思,他對李清,總是有一種不問緣由的崇拜與信任。

李牧之趕到獅子關二天之後,蕭遠山率領著三萬兵馬,直抵獅子關下。城上戒備森嚴,隨時準備作戰,而在城下蕭氏大營之中,蕭遠山卻是一身布衣,回望了營中所有將領一眼,與沈明臣兩人大步走出了大營,兩人一個衛兵也沒有帶,一步一步走向了獅子關。

「蕭遠山求見威遠候李候爺」走到城下,蕭遠山仰頭大呼。

片刻之後,獅子關上,垂下了兩個木檻,蕭遠山眼中閃過極其屈辱之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大步跨進木檻,沈明臣緊隨其後,繩索拉動,木檻慢慢升高。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鄉村野居,有意屠龍

蕭遠山入關祈道,並沒有遇到他想像之中的刁難,而是很順利地與威遠候李牧之搭成了一致意見,李氏同意蕭氏三萬軍隊通過李氏領土回撤幽燕,並按日供給蕭氏軍糧,直至蕭遠山踏上幽燕領土。

李氏如此大方,卻是擔心幽燕兩地在洛陽的狂攻之下,蕭蔚然頂不住,早些讓蕭遠山回到幽燕主持大局,以免幽燕失控,失去牽制洛陽的一柄利器,一旦蕭遠山的三萬百戰精兵返回故土,洛陽想要一舉拿下幽燕,那可就難了,讓洛陽的腹部頂上這麼一柄利器,李氏是非常樂於見到的。

李氏控制了全州,金州,李清構想的巨斧戰略已大體完成,現在的李氏,除了北方戰事方興未艾之外,其它戰區已全都偃旗息鼓,開始了新一輪的養精蓄銳。

蕭遠山過獅子關不久,久攻秦州不下的軍隊內部謠言四起,終於發生兵變,秦州城內周同乘勢出擊,一舉擊潰城下軍隊,陣斬蕭勁蕭銳,活捉蕭遠航,並於次日斬蕭遠航於城頭,至此,蕭氏糾集的十數萬精兵除了跟隨蕭遠山走獅子關一部外,其餘已煙消雲散。

蓋州藍山,青州胡澤全在這個難得的喘息機會之後,整頓兵馬,奮起餘勇,重新佔據蓋青兩州,並在兩地在肆修築堡壘,擺開了一副嚴防死守的駕式。

戰火紛飛的中原一時之間,陷入到了奇怪的平靜當中。

已時六月,此時的定州還異常涼爽,但興州,卻已可以感受到太陽的威力,站在日頭下久了,額頭上不免就會滲出亮晶晶的汗珠,鄉陌之間,偶有蛙聲傳來,屈勇傑經營興州數年,早年因備受叛亂打擊的興州已有了復興之相,田野之中,青苗長勢甚佳,眼見今年便是一個好收成。

一個偏僻的小鄉村,一間普通的農家小院,一聲聲狗吠,間或還傳來圈籠中的雞咕咕的叫聲,所有的一切,都顯示著這只不過是一家隨處可見的鄉間農家,但此時,坐在油燈之旁的兩人卻不普通,他們是大名鼎鼎的青狼鍾子期以及與他搭檔的許思宇。

「老鐘,你說那只狡猾的白狐約我們見面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許思宇滿心疑惑,「不是這個女人又在打你的注意吧?老鐘,你可別被她騙了,這個女人可是心狠手辣之極,要是有機會取了你的性命,她絕不會有半分猶豫的。」

鍾子期正在把玩著茶杯,鄉里農家,那有什麼好東西,這茶杯裡面沾了一層污垢,杯沿上還缺了一個口子,就這樣一個杯子,鍾子期卻像是拿著了什麼寶貝,把玩了小半個時辰,聽到許思宇的話,鍾子期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現在她才不會急著取我性命呢」

「何以見得」

「因為我們共同的敵人出現了」鍾子期道:「袁方這一年來,可是讓白狐很是吃了幾個苦頭,上一次從京城返回,白狐雖然成功地將李國公帶了出來,但聽說統計調查司損失慘重,一路之上,惡戰連連,甚至清風自己也受了傷。這一次啊,她多半是想與我們合作了,我只是在猜測她想與我們合作幹什麼?」

「天啟那個老王八,唉」許思宇歎了一口氣,「天下人可被他騙得慘了。」

鍾子期面色一凝,半晌才道:「定州應該早知道風聲了,那年大年初一,寒山館裡,清風一曲十面埋伏,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等後來我想明白了,可什麼都晚了。看來那時候,清風就已有了和我們合作的意思了。」

外面的狗吠聲突然停止,宛如消失,許思宇一下子站了起來,鍾子期微笑道:「他們來了」如同多年前一般,房門被輕輕地叩響,「我可以進來嗎?」

「門沒有拴,請自便」鍾子期道。

房門被推開,清風笑意盈盈地出現在門口,每每看到這張如花臉龐,許思宇都有衝上去一刀砍下這個腦袋的衝動,但一接觸到對方那似首洞察一切的眼睛,又讓他心有餘悸。清風輕盈地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在她身後,影子一般的鍾靜一手拎著那只看家狗,懸空提著也走了進來。

「鍾小妹,放了這畜牲吧」鍾子期道。

鍾靜隨手一扔,那狗落在地上,夾著尾巴,一溜煙地便奔到許思宇身邊,原本懼怕的眼神便凶狠了起來,鍾靜笑道:「當真是狗仗人勢啊」

許思宇嘿嘿一笑,「來這裡四五天,倒將這畜牲喂熟了」

清風微笑:「本來幾天前就應到了,只是途中因為一件突發事件,耽擱了幾天,倒要謝謝鍾兄和許兄在這裡等我。」

「美人相邀,鍾某自然是等得心甘情願,假如這老許這樣的大鬍子,我可早就拂袖而去了」鍾子期嘿嘿笑著,提起茶壺,將杯子倒滿,「遠來辛苦,解解渴吧」

清風端起茶杯,看見沾滿污垢的杯子,眉頭不由微微一皺,鍾靜跨前一步,「小姐」

清風本還有些猶豫,鍾靜叫了一聲,本意是要阻止她喝這杯水,但清風反而是立即仰起脖子,一口便喝了下去。先前她倒不是怕這水裡有什麼毛病,而是嫌這杯子太髒了。

「爽快」鍾子期拍手道,見清風毫不猶豫地喝了這杯水,鍾子期終於確定,清風這一次確實是來尋求合作了。將杯子重新倒滿,自己端了起來,也是一仰脖子喝盡,將杯底亮給清風,笑道:「唇齒留香,餘味悠長」他這卻是在向清風兩人表明自己並無惡意,只不過語調可就有些輕浮了,特別是這杯子剛剛被清風喝過。

哼了一聲,清風坐到桌旁,「什麼時候鍾兄也變成輕薄無行的登徒子了?」

「非也非也」鍾子期笑道:「只是表示一下對司長你的好感而已。」

清風卻懶得與這憊懶的傢伙打嘴巴仗,逕自從懷裡掏出一張圖紙,擺在桌面上。

「這是什麼?」鍾子期有些好奇。一瞄之下,他就看到這是一張地圖,上面用線線描繪著一道線條。

「天啟皇帝將從洛陽返回興州,主持進攻南軍事宜。」清風淡淡地道。

響鼓不用重捶,清風只提一句,鍾子期已是明白眼前是什麼東西,「這是天啟皇帝返回興州的路線圖」

「不錯,我費了偌大心力才弄到這份詳盡的路線圖。」清風看了一眼鍾子期,「有意麼?」

看著清風平靜的臉龐,鍾子期卻陷入了沉思,清風此舉究竟是何意?不錯,寧王眼下陷入了困境,如果能在這個時候幹掉天啟皇帝,讓洛陽重新陷入混亂之境,那南軍來一個鹹魚大翻身也不是沒有可能,甚至可以說,這是唯一的翻盤機會,但問題是,清風為什麼會把這麼機密的東西分文不取便送到了自己面前,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自己還沒有想到的陷阱?

「我們也想要他的命」似乎看穿了鍾了期的想法,清風直截了當地說,「但以我一家之力,卻是力有未逮,所以想到了你。你,我,再加李氏的暗香,三家合力,或可有成功之望。」

「這事要冒大險」鍾子期道:「於我們有什麼好處?」

清風冷笑:「鍾兄,何心說這昧心話,如果成功,你家所得好處更大,可以說,你家能不能翻身,全看此次行動能否成功。成了,寧王便有了絕地反擊,逆轉乾坤的可能,敗了,你家寧王恐怕就要洗乾淨脖子等著天啟去砍吧」

鍾子期吐了一口氣,「好,我承認,那我要問,此事於你們有什麼好處?」

清風哧的一笑,「我家將軍看他不爽」說完看到鍾子期瞬間變黑的臉,笑道:「好吧,明人不說暗話,我家大帥認為,對付你家大王,比對付天啟簡單多了。所以,我們便要幹掉天啟。」

聽了這話,鍾子期臉上黑線更多,幾欲便要拍案而起,這是赤luo裸地對寧王的侮辱,作為寧王的鐵桿部下,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胸膛急劇地起伏,一把拉住便要暴起的許思宇,盯著清風,道:「幹掉天啟,看似我們得益最多,其實得利最多的卻是你們李氏,天啟如死,洛陽必亂,好不容易整合起來的力量瞬間便會崩塌,而我們雖然贏得了時間,但前段受創太重,短時間內難以恢復,天下大亂豈不是你們李氏最為期望的?」

清風悠然道:「爭論這個問題毫無意義,鍾兄,我只要知道,幹掉天啟,你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還可以重新站起來,與我家將軍逐鹿天下,反之你當然知道後果,合則兩利,分,於我害處不大,於你們則是利益悠關。」

鍾子期頹然坐下,所謂形式比人強,清風拿住了自己的要害。「袁方豈是易與之人,你在他身還沒有吃夠苦頭麼?」

清風哼道:「我是吃了苦頭,他卻也沒有討到什麼好處,而且,他現在不在洛陽,也不在興州。」

「那他去了哪裡?」鍾了期好奇地問道。

清風自然知道,但她當然不會告訴鍾子期,但鍾子期卻也是聰明絕頂之人,只略想片刻,便已明白,「袁方去了沈州?」

看到清風臉色微變,鍾子期知道自己猜中了,袁方如不在天啟身邊,這事兒倒還真有幾份成功的把握。

「干了」鍾子期一拍桌子。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連環計中一石雙鳥

雙方合作的意願一旦達成,接下來便是行動的細節,天啟是皇帝,雖然已經退隱幕後,但現在的他又重新成為了這片大陸上權力最大的人之一,想要在重重的保護下取這樣一個的性命,實在是一個難度性極大的任務,從難度係數上來講,基本屬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非能調動大軍將他輾為齏粉,但很可惜,這裡是對方的地盤,他們只能偷偷摸摸的幹活。

但呆在這房中的兩人畢竟是這個世上最擅於這方面的頂尖人才,在他們看來,世上沒有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看你能不能找到對方的弱點,突破對方的防線。

「天啟這一次到興州,是夾在洛陽派往興州擔任知州的一名官員的隊伍之中,隨行約五百名親衛,名義上這些人都是這名知州的護衛,但實則上,這些人都是宮衛軍中的高手,極難對付。這五百人的頭叫溫廣達,心思細膩,武功極高,」清風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紙來,點著上面的名字道。

「這個人我知道」鍾子期點點頭。「宮衛軍高級軍官中僅次於秦明的高手。思宇對上他,應能取勝」

清風點點頭,「其實在這行人中,武功最高的還不是這個溫廣達,而是天啟身邊的兩個太監,他們,才是我們此次行動的最大障礙。」

「太監?」鍾子期有些驚訝,「大內之中多高手,但從沒有聽說過太監也能練成絕頂高手的啊,他們身體畢竟殘缺,先天不足,很難有什麼大成就的,如果有的話,寧王應當知道的。」

清風搖搖頭,「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得到的消息就是這樣,而且安國公也曾模模糊糊地提到過這方面的一些事情,但具體怎樣他也不是太清楚,這是皇室之中的一個秘密,好像每一代的大楚皇室都能培養出這麼幾個人來,只由皇帝才清楚其中的緣由。」

鍾子期皺眉道:「這可有些麻煩了,如果這兩個太監比溫廣達還要厲害,我們一擊取命的機會並不大,那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太好的機會了。除非我們有相應的高手能擋住他們,許思宇算一個,你家鍾靜算一個,還能去哪裡找到這種層級的高手?」

清風冷笑,「鍾兄,你不要說,你們便只有許思宇一個人撐面門,我也不瞞你,我這邊還能出兩個,你至少還要拿出一人來,才有把握」

「還有兩人與鍾靜在一個層次上?」鍾子期這一次的確是有些驚訝了,「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再調一個人來,他叫周玉,是我的金牌殺手,我已掏了老本了。你那兩個又是什麼人?」

清風一笑:「一個人來自暗香,是李國公身邊的人,叫李文,另一個是鍾靜的師兄」

「妙極」鍾子期拍手道:「如此一來,我們有五個,他們只有三個,數量上穩勝,但如何能接近天啟呢?這才是最難的問題。」

清風拉開地圖,「鍾兄請看,這一路之上,適宜動手的有哪幾個地方?」

鍾子期看了片刻,手指在地圖上一一點下去,瞬間便連點了七八個地方。

「如果讓鍾兄來選,你選那裡?」清風微笑。

鍾子期卻逍遙地坐了下來,「清風司長,這件事你已經籌謀了許久,想必早已做好了預案,此時又何必浪廢我們的時間,你直接將你的計劃拿出來我們再商議豈不更好?」

「好,果然瞞不過鍾兄你,既然如此,我便拋磚引玉吧,我選定了這三個地方來完成這次行動」

「三個地方?」鍾子期挺直了身子,「一擊不中,就已不可能再有機會,怎麼可能還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機會?」

「鍾兄請看這裡,未名湖,我們將在這個地方對這批人發動第一次襲擊,這一次襲擊規模最大,最為猛烈,我們絕大部分的人手都將集中在這裡。」清風目光炯炯。

「這是不可能得手的。」鍾子期搖頭,看著清風,「你這是在打草驚蛇,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目的正是打草驚蛇」清風嫣然一笑,「還有就是拖延時間,按行程估計,他們走到這兒是正午時分,只消在這裡拖住他們一到兩個時辰就好」

鍾子期瞄著地圖,反覆看了半晌,忽地恍然大悟,「你準備在第二個點上發動致命一擊」

「不錯,經過第一次襲擊,想必天啟的護衛等人已成驚弓之鳥,他們走到第二個點,也就是曹集鎮之後,已是接近黃昏,此時,如果他們繼續趕路,就必然要連夜穿過險峻的二龍山,你覺得他們會冒這個險嗎?」

「不會,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在曹集鎮呆上一晚,或等天明再走,或等興州大軍來迎,都是最為安全的,要知道,二龍山已是最後一個可以動手的點了。溫廣達經驗豐富,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既然連鍾兄都這麼想,那麼我更可以確定我的方案是可行的。真正的致命一擊便在這個鎮上。」

「鎮上人多繁雜,如何好動手?」

「天啟是皇帝,他如果在曹集鎮停一晚,相信他和他的手下都會選擇曹店集最好的一家客棧,並將這家客棧包下來,裡裡外外都佈置上他們的人,將客棧圍得鐵桶一般,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正是此理我們如何進去?公然殺進去?只怕那與找死無異。」

「曹集鎮最好的一家客棧是我開的」清風慢吞吞地說道。

「什麼?」鍾子期如同被屁股後面被人扎上了一刀,騰地跳了起來,「這,這怎麼可能,難不成你早就預計到有這麼一齣戲,提前做了準備?」

清風搖搖頭,「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未卜先知,這只不過是早年閒著沒事時,紮下的釘子之一,能在今天派上大用場,也是天意。」

鍾子期死死地盯著清風,心裡卻拔涼拔涼的,這個女人,未免太讓人驚訝了。

「鍾靜的師兄已在那裡呆了數月,鎮上的人也已經熟悉了他,鍾靜也會作為店裡的使喚丫頭在哪裡出現。」

鍾子期整理了一下心情,「周玉可以去,但思宇不行,他名聲在外,只怕那溫廣達認識他。」

清風點點頭,「可以理解,許思宇作為增援。事成之後掩護他們撤退。」

「如果他們不選這家店怎麼辦?」許思宇問道。

「這家店有一個妙處,雖然處在鎮上,但周圍數十米範圍之內,沒有一幢建築和房屋,空曠得很,像溫廣達這樣的行家,只消決定要在鎮上過夜,一眼便會相中這裡,更何況,這裡還是鎮上最好的一家?這個地方,只消佈置得當,外面的人根本無法潛進去,只是他們想不到,刺殺者來自店內。」清風冷笑。

對於這份計劃,鍾子期完全無可挑剔,想了一會兒,突地問道:「你不是說還有暗香的李文嗎,怎麼沒有看到他出現?」

「他在二龍山」清風道:「他率領一部分人藏在二龍山,萬一店內失了手,溫廣達帶著天啟跑了,李文將在二龍山展開最後一次攻擊,如果還是讓天啟跑了,那也只能說天意如此了。」

「面面俱到,毫無破綻,只消在店內接近了天啟,應當成功有望。」鍾子期興奮地道。

「鍾兄,你能集中多少人手,我說得是精銳,這一次行動事關重大,烏合之眾那可不行的。」

鍾子期在心中權衡了一下,「大約能召來數十名精銳部下」

清風皺起眉頭:「鍾兄,都這個節骨眼上,你還要打馬虎眼嗎?未名湖畔,要想拖住他們一兩個時辰,起碼要有一到兩百名人手,曹集鎮不說了,貴精不貴多,但在二龍山上,我們還要留下一個後手,那裡起碼也要百來人,才能形成攻擊力,你只能召來數十個人,起什麼作用?起碼,你要拿出二百人左右來。」

鍾子期苦笑,「短時間內,你讓我那裡召來這麼多人?」

「這話騙得別人,在我面前就別說了,鍾兄,要干,就得真心誠意,否則我們一拍兩散,各走各路,實話告訴你,這一次我只帶了兩百人過來,其中一百五十人佈置在二龍山,你沒有兩百人,在未名湖畔根本不可能形成攻擊力。」

許思宇跳了起來,「你說什麼,這麼說未名湖那裡不是我們主打,那裡擺明了就是送死的勾當?」

清風冷笑,「許兄不要忘了,在曹集鎮,最重要的一擊可是由我們來完成,只要得手,你那兩百手下別說還能逃一些,便是死光,也是值得的。」

鍾子期在心裡反覆權衡,在興州,聚集兩百名手下不是難事,如果此事真能成功,那便是得大於失,而且對寧王是大大有利,只要天啟一死,洛陽,興州必然大亂,藍山,胡澤全必能乘此良機,重新奪取秦州,甚至趁亂進入興州,一改現在南軍頹勢,那怕清風明顯地給自己下了一個套,但這個套子,自己卻得心甘情願地鑽進去。

「好,未名湖我們主攻,但是,你們得為我們提供最精良的裝備。」鍾子期拍板道。

「爽快」清風道:「裝備不是問題,我按照我調查司特勤的裝備給你們提供兩百套。」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未名湖畔驚天一擊

未名湖,方圓數百里,碧波萬傾,往昔此刻,正是泛舟湖上,垂釣吟詩的好時節,但隨著這幾年來戰亂頻發,熱鬧的未名湖已是冷清了不少,很難看到文人墨客攜紅偎綠,縱歌湖上了,只餘下三兩艘漁船懶洋洋的飄在湖面上,漁翁撒下網去,也不需費大勁,總能撈上好幾條魚來,據說是因為去年這裡發生過一場大戰,成千上萬的叛軍被殺死在這裡,當時鮮血染紅了未名湖,湖裡的魚得了鮮血滋養,個個瘋長的緣故。這個傳聞讓未名湖往日供不應求的鮮魚幾乎沒有了市場,只有家貧如洗,實在難以度日的漁夫才駕船下湖,打幾尾鮮魚來填飽肚子。

臨近湖畔原本寬闊的馳道,這幾年無人修繕,也是日漸破敗,不復往日的平整,

正值午後時分,剛剛吃過飯,頭上日頭雖不猛烈,但暖洋洋的卻讓人有些提不起勁,便有些仄仄欲睡起來,沿著湖畔走過來的一大隊人馬,正處在這個最難受的階段,但他們不得不強打著精神趕路,如果一休息的話,那今天就很難翻過二龍山了。夜中過二龍山,對於這些軍漢們來說,倒也算不了什麼,但他們的隊列中,卻有一個大人物,讓他在二龍山過夜,那是萬萬不成的。

隊伍的中間,兩輛一模一樣的馬車被軍漢們圍得鐵桶一般,從兩側看過去,除了馬車頂,四面都被騎著高頭大馬的士兵遮擋得嚴嚴實實。路上行人極少,偶爾有之,看到這隊人馬,也是趕緊遠遠避開,這時節,殺個人跟宰隻雞也差不了多少,要是莫名招惹了這些軍漢,一刀下來,身首分離,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隊伍中間的溫廣達精神卻高度緊張,整支隊伍中,知道他們保護的人的真實身份的只有四個人,自己,兩個老太監,還有那個知州,其餘的士兵只知是保護這名知州安全上任,其餘的卻是一概不知。看到隊伍都有些昏昏欲睡,溫廣達不由心底暗自惱怒,要是讓那一位看到這種狀況,還以為自己治軍無法呢

馬鞭在空中甩響,啪啪的聲音伴隨著溫廣達的怒吼,讓士兵們稍微提起了一點精神。溫廣達鷹隼般的眼睛四處打量,一邊是未名湖畔,湖中的蓮葉長勢正好,沿岸幾乎被巨大的葉片所覆蓋,遠處的幾艘漁船上,漁翁正在撒下網去,隨著漁網一分分被拉出水面,網裡的魚不停地跳躍著,掙扎著,無奈卻愈爭愈緊。馳道的另一側,是大片的竹林,有風吹過,竹葉發出簌簌響聲,除此之外,再無一絲聲息。鼻間嗅到略帶水腥氣的潮濕,溫廣達愜意地深吸一口,好安靜啊,除了自己馬隊的馬蹄聲,和湖水拍案的嘩嘩水響,再無其它聲息。

自己似乎疏忽了什麼,溫廣達頭微微偏轉,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大片大片的竹林,心中忽生警兆,這裡為什麼這麼安靜,如此大的竹林,自己這多人過來,怎麼連一隻飛鳥也不曾驚起,還有,他驀地轉過頭,看向湖中那幾條漁船,眼睛瞪圓,自己一行人在馳道上已向前走了數百米,但那幾條漁船和自己之間的距離仍如初始一般,保持著同樣的距離,這些漁船在不動聲色地跟著自己。

「警戒」溫廣達猛地拔出腰也,一聲怒吼。

似乎是為了溫廣達的怒吼伴奏,原來寂靜無聲,了無人蹤的竹林之中忽地傳來嗖嗖嗖嗖連綿不絕的身音,那是強弓在發射。

雖然先前這些宮衛軍顯得一個個無精打采,但溫廣達的怒吼與強弓的聲音響起,這些宮衛軍的強大瞬間便顯現出來,伸手摘下手盾,擋住全身要害,另一隻手已平舉起手中長矛,嘩啦一聲,全體轉向,面向竹林,作出衝刺的準備工作。

第一輪箭射得不是人,而是馬。這讓宮衛軍們的判斷出現了誤差,雖然有反應快的伸盾出槍,撥打箭支,但仍是不少的馬匹中箭,哀鳴著倒下,馬上騎士身手驕健,倒不怕被馬壓著,但嚴整的隊形終於還是出現了一些破綻。

「下馬」溫廣達大聲下令,,宮衛軍毫不猶豫,翻身下馬。

「擊」

第一排宮衛軍立刻小跑幾步,發一聲喊,掄圓了手臂,將手中的刺槍向著竹林內擲去,穿過竹林,裡面隱隱傳來慘叫聲。

「擊」溫廣達第二次下令。第二排的宮衛軍小跑著越過第一排,再一次擲出手中的長矛,與此同時,第一排的宮衛軍已拔出腰刀,一手執盾,開始向竹林內突進。

雖然陡然遇襲,但溫廣達卻仍然冷靜之極,沒有亂了方寸,向竹林內突進的只有兩排近百名宮衛軍,他相信,自己的這一批部下個個都能以一擋十,對付這些烏合之眾,取勝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不關心竹林內的戰鬥,眼睛瞄向兩輛馬車,見那馬車仍是被圍得緊緊的,倒是放下一大半心來。

「向前進,不要停」溫廣達道。

原地的宮衛軍立刻將死馬傷馬推到路邊,掩護著馬車向前慢慢前進。

林中的戰鬥顯然不像溫廣達估計的那樣樂觀,慘叫聲此起彼伏,其間讓他熟悉的聲音不斷響起,溫廣達眉宇之間終於露出訝色,一揮手,又一隊宮衛軍奔了過去。

此時,原本平靜的未名湖忽然沸騰起來,擋住水面的荷葉猛地被掀起,數十個身穿水靠的漢子從水裡躍身而起,身在空中,手已揚起,一連串哧哧的聲音響起,讓溫廣達大驚失色,那是連弩的聲音,而一連五發的連弩,只有定州出產,別此一家,再無分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竹林之中,沒有人想到水底竟然還藏著刺客,定州的五發連弩勁力強大,又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上,霎時之間,連弩便射到眼前,毫不費力地破開宮衛軍身上的鐵甲,將他們射翻在地。

「殺啊」幾十個漢子仍掉手中的連弩,翻手拔出烏黑發亮的匕首,蹂身撲入宮衛軍人從之中,手腕上下起落,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手握短刃的刺客們衝進了宮衛軍中,如魚入水,那匕首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刺破身上的鐵甲便如削豆腐一般,這幾十人在極短的時間內,竟然將宮衛軍殺得大亂,一點點逼近了兩輛馬車。

溫廣達驚怒交集,一按馬背,人如大鳥一般飛起,落下來時,正在幾名刺客之中,單刀一砸,將一名刺客的匕首砸掉,一拳擊出,竟將那名刺客打得飛了起來,跟著矮身一肘擊出,喀喇喇幾聲,左側那人胸骨俱碎,人猛地挺直,腰刀橫削,將另一人的腦袋削去了一半。

溫廣達如虎入羊群,拳刀腳踢刀劈,瞬間連殺數人,稍稍穩住陣腳,這才讓宮衛軍喘過一口氣來。

但溫廣達抬起頭來時,眼中卻顯出驚恐之色,湖面上,兩條漁船橫過船身,漁翁嘩拉一聲,掀掉了漁船一邊的蓬子,映入溫廣達眼簾的居然是八牛弩,兩台四發八連弩。

「黃公公」溫廣達狂呼。

嗡的一聲響,兩台八牛弩同時發射,此時,宮衛軍已被攪亂,先前被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此時已完全爆露在了八牛弩之下。

砰砰砰砰數聲,後邊的一輛馬車連挨數枚八牛弩,矛桿深深地嵌進車內,巨大的震動讓馬車整個側翻倒地。

溫廣達一手抓住一名刺客,猛地仍向前方,那刺客扎手紮腳地飛了起來,身在空中,正好擋在另兩枚八牛弩前,哧哧幾聲,八牛弩將其洞穿,帶著淒厲的慘呼,重重地撞在第一輛馬車上,有了前面這一擋,馬車晃了數晃,卻沒有倒下。

這輛馬車門猛地打開,一個瘦長的身形一躍而出,直撲向湖面,途中還順手搶了兩支長矛,一躍數丈距離,眼見便要落到水面,手中長矛仍落水中,腳尖一踩,再次飛騰而起。

船上刺客顯然被驚呆了,稍一猶豫,那人卻又近了幾分,這才反應過來,兩人忙著重新給八牛弩絞弦,另一人雙手抄起蒿桿,大喝一聲,迎面模掃過去。

從馬車上躍來的人影不閃不避,兩手一搭,宛如一片飛絮沾在蒿竿之上,順著竿頂快速下滑過來。船上漁夫顯然有些不知所措,雙手一鬆,扔掉了手中篙桿,但那人卻已是撲近了船隻,兩手在空中一輪,那篙桿在水裡一點,他已是凌空撲了過來。

腳尖剛一踏上船舷,兩手已扭住那名漁夫,骨折聲立時響起,漁夫橫飛起來,重重地砸在正在絞弦的八牛弩上,將弩砸得歪向一邊,那人閃身而上,不等絞弦的兩人有什麼動作,冰涼的雙手便摸到了他們的喉嚨,稍一發力,便捏斷了喉管。

兩手各提著一具屍體,身體猛地向前一傾,雙臂發力,兩具體屍體便如同兩枚炮彈,重重地擊在不遠處的另一條漁船之上,那船上已絞上了另外四枚八牛弩,吃這大力一驚,船身猛地向一邊歪去,瞄準的八牛弩失去目標,嗡嗡之聲,卻是射到了湖水之中。

那人撿起篙桿,猛地一撐,腳下漁船已如離弦之箭一般,撲向了那在原地不停打轉的另一艘漁船。

此時,未名湖畔,已是血流成河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請君入甕

最後一名刺客被宮衛軍格殺在離馬車還有十數步的距離之上,馳道中,竹林裡,到處躺滿了屍體,鮮血匯成一條一條,蜿蜒著在馳道之上爬行,所過之處,勾勒出一副淒慘畫面,溫方達心有餘悸地看著滿地的屍體,大部分都是刺客的,也有不少宮衛軍士兵永遠地留在了這裡。刺客的悍不畏死讓溫方達此時仍然感到震顫,在明知已事不可為的情況下,仍然一波接著一波地撲上來,直至死盡死絕。

「溫將軍」先前那個從馬車中撲出來人走到了溫廣達面前,聲音透出尖利,倒似是一支公雞般捏著嗓子說話一樣,「你不感到奇怪麼?」

溫方達點點頭,「這些刺客都是些血勇之士,但卻沒有什麼高手,的確有些奇怪」蹲下身子,翻撿著刺客丟下的武器。

「五發連弩,精鋼開槽匕首,這是定州統計調查司特勤的制式裝備,還有那船上的四發八牛弩,也是定州獨有,黃公公,這些人難道是定州統計調查司的人?」溫發達道。

黃公公蹲了下來,搖搖頭,「不見得。」嘩拉一聲撕開死屍的外衣,道:「溫將軍請看,這些人的內衣。」一連撕開數具,這些人的內衣五花八門,基本都是絲麻所織。

溫廣達有些迷惑地抬頭看著黃公公。

「袁指揮臨走時曾給我聊起一些他搜集的情報,曾感歎李清對於麾下士兵的投入之大,溫將軍,你知道剛剛在中原興起的棉布嗎?」黃公公站起來。

「棉布?我知道,這好像是定州那邊培植出來的一種新作物織出的布,據說價格昂貴,一般人根本買不起。」溫廣達不知道這跟眼前的事睛有什麼關係。

「定州統計調查司的特勤的貼身內衣全都是由這種棉布裁剪做成,統一樣式,約一色調,你看這些人,五花八門,肯定不是統計調查司的特勤,再者,如果是統計調查司,那他們的指揮王琦在那裡,還有,如果真是他們的話,那個清風身邊武功極高的女護衛在哪裡,今天他們兩個都在這裡的話,這仗還有的打呢?我們絕不會勝得如此輕鬆。」

「可是這些武器?」

「武器說明不了什麼,有可能是這些人通過某種渠道從定州買的,也有可能定州參與了這件事,卻只限於為他們提供武器和情報,據袁指揮講,清風此人,謀定而後動,最為重視細節,這樣魯莽蠻橫的刺殺行動,我不認為是是他她策劃的。」

「公公認為?」

「極有可能來自南方,倒有點鐘子期的風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鍾子期不是笨人,明知這樣做肯定是不可能達到目的。」

「當然,他知道這裡肯定不會成功,他的目的不是要一舉成功,恐怕真正的殺招還在前方」

溫廣達臉露緊張之色。「那他在這裡的動作必有深意。」

「不錯,溫將軍,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溫廣達抬頭看了一下日頭,恍然大悟,「二龍山我們繼續趕路,到達二龍山時便會天黑,他們真正的殺著的在哪裡」

「不錯,我想鍾子期的主力,還有他麾下大將許思宇,以及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周玉,都在那裡等著我們」

「黃公公,我們怎麼辦?」

黃公公陰陰一笑,「既然猜到了對方想幹什麼,我們為什麼要按著他們的步子走?我們自走我們的,溫將軍,前方數十里處,不是有一個叫曹集鎮的地方嗎,咱們今天不走了」

曹集鎮,只聚集著數百戶人家,但客棧倒有十好幾家,無他,只是因為前方十幾里處,便是險峻的二龍山,早些年,這山上卻有著數條大蟲,不時危害過往路人,於是要過二龍山的人大都是不敢連夜翻越二龍山的,大都在這裡住下,聚集一幫人後,人多膽壯,方敢翻越他,後來大蟲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卻又有一幫土匪嘯聚於此,這些人可比那些大蟲可怕多了,大蟲一旦吃飽了,是不會再出來害人的,但這些人可是來者不拒,典型的雁過拔毛的主兒,連鐵公雞都要被他們搾出幾滴油來,稍遇反抗,便會大開殺戒,由此再打這裡過的人即便聚得多了,也不敢過去,還得請保鏢,或者出錢請這鎮上的百多官兵護送一程,如此一來,這曹集鎮倒是好生興旺了一陣子,後來這伙土匪聽說是參加了呂小波張偉兩人的叛軍,再也不知所蹤,曹集鎮方才慢慢蕭條下來。

鎮外數里,溫廣達等人緊緊地護著僅存的那輛馬車,那位倒霉的知州很不幸在當時坐在第二輛馬車上,馬車連中六七枚八牛弩,擊倒馬車,當場便嗝屁了。

等了約半個時辰,數名宮衛軍已帶著一隊官兵急匆匆地奔了過來,當先一人,卻是這鎮上的駐軍首領,一名鷹揚校尉。

看到溫廣達,那鷹揚校尉馬上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連叩了幾個響頭,「麾下曹集鎮駐軍鷹揚校尉吳果見過將軍」

溫廣達皺起了眉頭,眼前這人雖然穿著一身盔甲,但卻腆著一個大肚子,真不知他是怎麼將這身盔甲套進去的,看他紅光滿面的模樣,又聞到一股刺鼻的酒氣,心中更是不悅,再瞧瞧他身後一隊士兵,也個個都紅臉赤耳,顯然也是喝了不少酒的。

「你在這鎮裡呆了多久了?」溫廣達抬抬手,示意他站起來。

「回將軍,下官在這裡呆了快一年了」吳果很是興奮,來自京城的大人物啊,這可是宮衛軍啊,要是巴結上了,自己那可就前程似錦了。

「嗯這段時間,鎮上可有什麼生人來過?」

吳果一愕,想了一想,道:「將軍,這曹集鎮是過二龍山的必經之路,每天都有不少人從這裡經過,現在雖然比不得以前,但每天百把十人總是有的。」

「每天都有這麼多人嗎?」溫廣達問道。

「是的將軍,不過今天沒這麼多了,早前走了一批,要趕在天黑前過二龍山,後來又來了三五人,這個時候,肯定是不會走了。」

看著這個酒肉校尉,溫廣達瞇起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吳果紅臉愈發的紅了起來,小聲道:「將軍,小人怕有奸人混進來,所以在鎮子的必經之路上設了兩個卡子,專門盤查過往之人。」

溫廣達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設卡子勒索錢財,怪不得這麼清楚每天有多少人進鎮子,又走了多少人?難怪日子過得滋潤,大白天的喝得如同關公一般,不過現在的他可沒有心情管這些閒事,也懶得理會這種人。

「進鎮,給我們安排一家最好的客棧。」

「是是是,將軍,我得到了這幾位大人的通報,已經派人去打理這件事了。等將軍進了鎮子,那客棧應當已備好一切。」

「那間客棧裡原來的客人都請出去,我們出雙倍價錢補償他們。」

吳果道:「將軍要住,他們當然得為將軍讓位,這是他們的榮幸,還用什麼補償麼?將軍放心,我已將他都趕到了另一家客棧,而且派人將他們看起來了。」

溫廣達斜了他一眼,「這家客棧平時給了你不少好處吧?」

吳果臉紅撲撲地,趕緊辯解道:「不是不是,將軍,這家客棧的確是我們這裡最好的,而且我知道將軍們護送著很重要的人物,這家客棧的地形很好,很好,極易警戒,稍作佈置,便能讓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溫廣達臉色一變,目光掃向剛剛進鎮的幾名宮衛軍,那幾人低下頭,不敢出聲,溫廣達回過頭來,笑顧吳果道:「你也知道這客棧的地形容易警戒?」

吳果很是不好意思地回過頭,「回大將軍,小人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只是後來,後來……」

溫廣達哈哈一笑,現在看起來這個吳果倒也不是太草包。「前頭帶路」

一行人在吳果的帶領下,來到了吳果所說的這家鎮上最好的客棧,一看之下,溫廣達果然很滿意,鎮上屋子一家緊挨著一家,偏生這家客棧周圍數十米內,卻沒有一間建築,空蕩蕩的,有幾片空地被開採出來,種了些瓜果蔬菜之類,如今倒正是掛果的時候,綠油油的瓜果很是惹人注目。

「有間客棧」吳果笑瞇瞇地道,「將軍,這就是本鎮最好的一家客棧了,當然,比不得京城,不過乾淨得很,而且這裡的廚子做得一手好飯菜,地地道道的本土風味,將軍自京城來,吃慣了京裡的味道,說不定這裡能讓將軍驚喜一下呢」

溫廣達淡淡一笑,「這個嘛,我倒是相信,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你說以前帶過兵打過仗,現在瞧你模樣,要是這鎮裡飯菜不好,斷不會長這麼胖的。」

吳果頓時鬧了一個大紅臉,不過好在臉本來就是紅的,再紅上幾分卻也沒什麼大不了。

「佟老闆,有貴客到了,還不趕緊出來」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錦衣還鄉

「虛者實之,實者虛者,溫廣達給我們上了一課。」清風緩緩地道:「他猜到了我們的意圖,特意留下來,只不過是為了掩護真正的天啟悄然過二龍山,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我們會在這家客棧裡佈置了這麼多厲害武器,讓他的手下損失慘重。」講到這裡,清風微微展顏,「也算沒有白辛苦一趟。」

想比清風很快調整好心態,鍾子期的心情就更加惡劣了,這一次他判斷出清風是真心想要合作,而這也的確是擺在面前的一個大好機會,本來以為大功告成,那麼太大的損失也是可以承受的,但眼下,他卻肉疼得很,這一役,將他在興州附近的精銳幾乎一掃而空。而這些人的死亡還不是終點,他相信,無論是天啟,還是溫廣達,都可以很清楚地判斷出這些刺客的來歷,特別是溫廣達還叫出了周玉的名字,逃出生天的天啟對寧王一定是恨到了骨頭裡,接下來的南北戰役,可以想像天啟將會以一種什麼姿態來出戰。

清風有理由很快從打擊中恢復過來,這一次,她除了付出一些器械之外,根本沒有損失什麼,而憑一些器械是很難從大面上證實定州也參於了這一次襲擊的,那怕對方心知肚明,也不能將其拿到桌面上來談。

有些意興闌珊地站起來,抱拳向清風一揖,「清風司長,就此別過,我要回寧州了。」

清風知道對方的心情不好,「鍾先生,勝敗乃兵家常事,對於我們而言,失敗更是家常便飯,我們還有機會,期待下一次能有更好的合作。」

鍾子期苦笑著點點頭,這樣的合作再來幾次,自己的一點老底子就會被掏光了。「希望還有機會一齊並肩作戰,告辭了」帶著許思宇,周玉兩人轉身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送走鍾子期,清風緩緩地坐下來,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通知李文,撤退吧,我們回翼州,這個時候,想必將軍已到了翼州了。」

李清這個時間的確已到了翼州,在全州耽擱了近一個月,直到全州事務上了正軌,龍嘯天也正式就任全州知州後,李清率領著王啟年的啟年師踏足金州,與父親李牧之會師之後,王啟年的啟年師就地駐紮,而李清則率領著三千親衛向翼州進發。

快十年了,李清終於踏足自己出生的地方。

離城十里,李清愕然地發現,前方已經出現了歡迎的人群,扎就的彩門兩邊站了數百人,鑼鼓喧天,而打頭一人,赫然是二伯李退之。

李清吃驚之餘,翻身下馬,不管他現在地位如何,李退之畢竟是他的二叔,他可不能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騎著馬便奔過去,他一下馬,身後的唐虎和鐵豹二人也跳下馬來,李牧之也緊跟著下了馬,心裡卻有些詫異,李清雖然是衣錦還鄉,但他在李氏宗族之中,還是一個小輩,怎麼能勞動二哥出城十里來迎。

「二伯,這可折煞我了」李清長揖至地。

李退之哈哈大笑,伸手挽起李清,「這是你當得的,李家有些驕兒,足慰列祖列宗,清風,你還不知道吧,你大伯現在可就在五里之外迎你,嗯,進城之時,還有讓你更大的驚喜。」

「什麼,大伯在五里之外?」李清吃驚地道。父親這一輩,親兄弟三人,也只有這一個大伯沒有見過了,大伯這些年基本上獨鎮翼州,將翼州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條,在大楚也算是赫赫有名之輩了。

李退之與李清打過招呼,這才回頭看著李牧之,「老三,辛苦了」李牧之心裡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如此盛大的歡迎儀式,如此隆重的形式,卻主要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而且還是以前很不受自己待見的一個兒子,這心裡可就五味雜陳了。

「清兒一個小輩,怎麼能勞動大哥二哥如此相迎,這不是折清風的壽嗎?」李牧之語氣之中帶著一些責怪的意味。

李退之微微一笑,「這都是老爺子安排的。這段時間你不在翼州,老爺子與我和大哥說了很多,嗯,回去之後,我們再詳談,走吧,可不能讓大哥等久了」

眾人上馬,行不到五里,果然便遇到了李思之率領著另一幫人站在路邊,李清只得又一次滾鞍下馬,向大伯見禮。

李思之,安國公李懷遠長子,一直以來,公認的李氏下一代接替人,身材高大,李清看他身材,只怕最低也有一米八,魁武之極,一張國字臉上,兩道濃眉之下雙眼炯炯有神,負著雙手,站在人群中,當真有鶴立雞群之效。

搶前幾步,李清再一次大禮參拜,「清風見過大伯」

李思之雙手伸出,將正要下拜的李清扶住,兩手孔武有力,一扶之下,李清便再也無法拜下去,略微掙了一下,對方兩隻手卻如同鐵鉗,穩穩地扶住他,讓他根本掙扎不得,只得借勢站了起來,心道這大伯好大的力氣。

「大伯勇武,清風佩服之極」李清直起身子,由衷地讚了一句。

李思之呵呵一笑,「李氏一門,大都是武將,只是出了老2這個異數,居然做了文官,而且這異數還遺傳了下去,看看咱們李氏下一代,李錚,李清,李鋒,都是馬上將軍,而李峻倒讀了一肚子詩書,哈哈哈」

李牧之絲毫不在意大哥的打趣,搖頭晃腦地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這其中滋味,你們這些赳赳武夫如何能理會得?」

一席話說得李思之李牧之李清都笑了起來,「這等蒙人的話你也信,要是你是這樣的書獃子,早被老爺子打出門去了,亂世之中,人命如狗,百無一用是書生也。」

李清笑道:「二伯這話雖說不全對,但也不無道理,馬上可以打天下,卻不能治天下,承平之時,的確要多讀書,讀書方能明理,明治,養氣,冶情。即便亂世之間,讀書之人亦可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比起我等赳赳武夫,的確要更勝一籌。」

聽到李清的話,李思之得意洋洋,「怎麼樣,連清兒也如此說,大哥,你還不服氣麼?他可是文武雙全。」

李清回身笑道:「二伯謬讚了,清兒那當得起文武雙全四字?」

李思之認真地道:「你還別謙虛,就你那一筆字,不知要羞煞多少當世所謂的書法大家了,只是你的字不流傳在外,世人不知罷了。」

李思之有些驚疑不定,李清幼年便離家出走,便是在家時,也沒有受過什麼正兒八經的教育,怎麼可能如二弟所說那般,聽二弟的口氣,李清的書法竟然自成一家,李思之卻還沒有見過李清的筆跡。「清兒,你自幼便在外,卻是何時讀得書,習得字?」李思之只管驚奇發問,卻不知這下可將李牧之逼到了牆角里,臉色有些陰沉地低下頭。

李清淡淡一笑,「也沒什麼,逮著什麼書看什麼書,沒事時便拿著樹枝在地上劃劃,心有所持罷了。」

「好一個心有所持」李退之大聲讚道,「清風有如今成就,可不就是這個心有所持嗎?」忽地看到老三的臉色不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和老大這一唱一和,可讓三弟的面子上不太好看,怎麼說李清也是他的兒子啊。當下岔開話題,「我們走吧,可別讓老爺子等久了。」

李牧之趕緊道:「是啊是啊,老爺子年紀大了,咱可不能讓老爺子久等。」

李思之微笑,「今日倒也無妨,老爺子可是破天慌地到了翼州城門口迎接咱們李氏的大功臣,鎮西候李清李候爺」

李清大吃一驚,「這怎麼擋得起?大伯,你怎麼沒有攔著老爺子?」

李思之擺擺手,「老爺子的脾氣,你們不是不清楚,他決定了的事情,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何況是我們?」

「那咱們趕緊走吧,這日頭卻是有些辣味了,可不敢讓老爺了久等」李清著急忙慌地道。跨上戰馬,心裡卻是感慨萬千,曾幾何時,自己離開李氏那高門大院之時,默默無聞,只怕連一些有地位的家僕也不曾拿正眼看過自己,而安國公竟然是在二十年後才知道還有自己這個孫子,再看現在,自己回家,儀式如此隆重,便連自己也是想不到,真不知是該受寵如驚還是該感歎世事炎涼。

李思之看著李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曾幾何時,自己一直以為李錚是李氏下一代之中當仁不讓的第一人,但李清的出現,卻讓李錚黯然失色,不,不僅是讓李錚,他讓李氏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瞄瞄李牧之,眼裡滿是嫉妒,這個老三,當真是命好如斯,一個放任自流的兒子,居然能做出如此的事業。

李思之在嫉妒李牧之,殊不知李牧之此時心中卻是酸甜苦辣,五味雜陳。(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uu158.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傳承

翼州,作為李氏的大本營,歷經數代人的結營,規模雄偉之極,翼州雖是百戰之地,但卻也是富饒之鄉,托大楚數百年的承平,翼州李氏積累了大量的財富,而數年前,安國公李懷遠從李清手裡拿到稜堡的建造圖紙之後,便不遺餘力,耗費驚人的物資錢糧,對原本就很雄壯的翼州城進行了大規模的改造和重建,現在的翼州城,論起高大壯觀,雖然不及洛陽城,但如果從軍事角度上來講,其難以攻打的程度卻絲毫不遜色於它。而且翼州城還有一個極大的秘密,那就是稜堡的殺傷力。洛陽古都歷經數百上千年,他的內部構造對任何一個有心人來說,都已不是什麼秘密,但新改造的翼州城,其內部構造卻是保密的。而針對翼州城的新構造,將領們更是發展出了無數種新戰術。

所有的這一切,其實都是李懷遠的未雨綢謬,當初他估計當李清發展到一定程度,身處大楚腹地的翼州必然會遭到對手的攻擊,而李清遠在定州,有心無力,到時除了翼州自己堅守抵抗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可想,那麼堅固的翼州城將成為對手的惡夢,從那時起,李懷遠便下令開始大量貯集戰略物資,翼州城內儲存了足夠幾十萬人數年食用的糧食,數之不盡的軍械武備,但李清勢力的迅速澎脹讓李懷遠也始料未及,不等他的對手們對翼州做出什麼不友好的舉動之前,李清集團已發展成為一個龐然大物,此時,任何對手都不得不考慮一旦對翼州動手後,能不能承受李清猛烈報復的後果,如此一來,翼州反而穩如泰山,到了現今,李清轄下的領土已與翼州連成一體,就可不可能受到什麼攻擊了。

翼州東城牆上,張燈結綵,無數的紅燈籠懸掛在牆垛上,每隔上五步,便有一名身穿嶄新盔甲的士兵持弋而立,而兩名士兵之間,又安放著一面牛皮大鼓,一身大紅色的鼓手雙手持槌,肅然而立。

城下方圓一里之內,上萬名翼州士兵以五百人為數,分成了二十個方陣,也都是身著新甲,嶄新的盔甲在陽光之下閃閃發亮,更讓人振撼的是兩個方陣一千名騎兵,五百騎清一色的黑色戰馬,另五百人卻是清一色的白色戰馬,黑白分明,相對而立,給人的視覺效果極其醒目。

而在大門的正中間,一把太師椅上,安國公李懷遠卻沒有穿著那身國公服飾,而是很隨意地穿著一身家居服飾,兩手扶在椅把上,靠在椅背,平時看起來有些渾濁的眼睛今天卻是清透無比,透著一股喜悅的神色。

大楚形式發展到今天,已是基本明朗,三分天下之局已成形,而鼎足三強之中,無可否認,天啟手握的牌面更大,但天啟勢力集團之中,也有著致命的問題,雖然天啟大馬闊斧地進行了改革重組,但他的集團內部,換湯不換藥,仍然聚積著大量的舊官僚,大量的中小豪紳勢力,這些人跟隨著天啟,打倒了無數大門大閥,但卻又幻想著自己成為新的大閥,在目標統一的開式下,能夠調動起巨大的能量,但形式一旦穩定,內部必然會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而李清勢力集團如同初升朝陽,手下的文臣武將大都是從底層奮鬥而起,己身並沒有可以依托的勢力,這也就決定了他們想要有所發展,就必須緊緊地團結在李清周圍,通過李清勢力的擴大來發展自身,在這個集團內,便只有李氏一家門閥,這也就定下了李氏無可動搖的核心地位。

近一年來,李清對自身勢力的整合,也讓李懷遠刮目相看,有時,他真的認為這個世上是有天才的,像這個到了二十才讓自己知道的孫子,便是這樣的一個妖孽,沒有受過什麼世家教育的這個孩子,在政治手腕上的老到讓他這個老政客也是嘖嘖歎服,定州集團發展到現在,已成了一個龐然大物,然而細數定州麾下文臣武將,就可以發現,李清對平衡之道玩得是得心應手,沒有一個人能形成自己獨立的勢力集團。雖然定州之中也有著這樣那樣的山頭,但幾乎全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牽制,而且近年來,李清大力扶植商人集團,超拔龍嘯天,更是讓李懷遠拍案叫絕,商人集團有錢無勢, 除了依靠李清,他們幾乎別無選擇。

在定州集團之中,唯一一個自成系統,獨立運轉的機構便只有一個,那就是清風的統計調查司,想到這裡,李懷遠不由轉頭看了一下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女子,此時她正凝目看著道路的盡頭,國色天香的臉上平靜如水,看不出任何的心理波動,這個女子就是剛剛返回翼州的清風。

似乎感應到李懷遠在注視著她,清風回過頭來,回應給了李懷遠一個微笑,李懷遠點點頭,轉過頭來,心道,以李清的政治手腕和心機,如果沒有什麼其它的佈置來制衡清風,那才叫怪?不過這件事情自己也需在合適的時機旁敲側擊地問一下李清,畢竟統計調查司在黑暗中的勢力過於龐大,而李清與清風的關係又如此糾結,就怕李清因為對清風有愧於心,而放任自流。不過以李清表現出來的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的手腕和心機,應該是不會出現這種狀況的。

「來了」身後傳來李鋒驚喜的聲音,視野的盡頭,一道黑線出現,隨即,越來越多的騎兵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開始吧」李懷遠輕聲吩咐道。

李鋒用力地點點頭,小跑幾步,翻身上馬,接過身旁一人遞過來的一面李字大旗,高高舉起,隨著李字大旗猛然展開,城牆之上數百面巨鼓同聲敲響。

雙腿一夾馬腹,李鋒單手執旗,沿著兵陣的通道向前飛奔,大旗展開,在風中獵獵作響,每過一個軍陣,便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有了前面二位伯父的提醒,李清心裡也早有了準備,但仍是想不到陣仗如此之大,李懷遠親迎至城門,李清可不能大刺刺地騎著馬過去,早就翻身下馬,整整衣冠,回望了一下身側的三位長輩,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思之微笑搖頭,「今天你是主角,當然是你先行」

李清笑道:「理應是長輩先請。」

李牧之見狀道:「大哥二哥,清風畢竟是晚輩,還大哥二哥先行吧」

李退之道:「非也非也,老三,你我不管何時回家,可見過老爺子親迎到城門的麼,今天專門迎接李清而來,我們豈能專美於前?老爺子可是要勃然大怒的。清兒先行。」

李清的目光在幾人的臉上轉來轉去,確認他們是真的要自己先行,無奈地搖搖頭,「那清風無禮了。」轉過身,大步向前,他的身後,唐虎鐵豹緊緊相隨,而在唐虎和鐵豹之後,才是李氏三位長輩。

馬蹄聲急,李鋒手執李字大旗,伴著陣陣歡呼聲,一陣風般地捲來,離李清等人數十丈,猛地勒馬,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李鋒燕子般輕盈地躍身而下,雙手高高舉起大旗,臉色鄭重,大步向李清行來。

李清停住腳步,有些震憾地回頭看向三位長輩,只見父親李牧之也是一臉駭然,而大伯李思之,二伯李退之卻是一臉的平靜,顯然,他們兩人已是瞭然於胸了。家族之間,這大旗可不是隨便**的。

走到李清面前的李鋒,臉上喜色一閃而沒,李字大旗一卷,已是單腿跪下,兩手捧旗,高高呈在李清的面前。

「清兒不可接旗」身後李牧之急喝道,他生怕李清不知這接旗的重要意義,趕緊出聲提醒。

李清心中也是一陣躇躊,此時安國公李懷遠搞出交旗這個儀式的意思已是清楚明白,他是要將李氏宗族的大權交於李清了,雖然李清位高權重,勢力早已凌架於翼州本家之上,但在宗族之內,他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輩。不說別的旁支,便是本家嫡親,也還有三位長輩在上,旁人不說,大伯李思之可是以前公認的李氏族長接替人。

李清從大伯李思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示,他嘴角帶著微笑,負手而立,似乎不明白眼前這事所代表的意義一般。

李鋒捧旗長跪不起,李清卻不能伸手接旗,雙方一時僵持在哪裡。

城門口,李懷遠站了起來,大聲道:「李氏族長李懷遠令李清接旗。給我喊起來」

「是」李還遠身子另外一側的李文大踏步上前,大聲道:「李氏族條李懷遠令李清接旗」

李文話音剛落,離他最近一個軍列方陣隨即大聲喊了起來。

一個方陣接著一個方陣的呼喊聲依次傳了下來,最後,近萬人的大聲呼喚讓所有人動容。

「李氏族長李懷遠令李清接旗」

聽到聲震雲霄的呼喊,李清一咬牙,伸出手去,從李鋒手中接過李字大旗,霍地抖開,大步向前便行。

走到城門口,李懷遠已站了起來,李清將大旗霍地插進腳下土地中,單膝跪下,大聲道:「孫兒李清見過爺爺」

李懷過呵呵大笑,「李氏有子如此,列祖列宗九泉之下,焉有榮光」扶起李清,攜了他的手,轉身進城,一步步登上城樓。

城下,軍陣開始移動,彙集到城下。軍陣外列,無數的翼州百姓也聚攏而來,看著城頭之下黑壓壓的人頭,李懷遠笑道:「清兒,為大家說幾句吧」

伸手輕輕一推,將李清推到前邊,李清看著城下無數仰頭上望的臉孔,心中百感交集,多年以前,自己幾乎是在相同的狀況下,曾對崇縣百姓說了一句,「讓我們頓頓都吃干的」這一句話激勵著當時窮困的自己和一眾部下走過了最為艱難的時刻,時至今日,與當初已是天上地下,但那一句話卻被崇縣百姓牢牢記在心中。

清清嗓子,李清雙手虛虛一壓,城頭上下,頓時鴉雀無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清用盡全身的力氣。

「我,李清,會帶你們走得更遠」(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uu158.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天予不取,必遭天譴

「我會帶你們走得更遠」仍然是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但這一句話裡卻蘊含著很多重意思,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理解,但對於定州或者翼州的高官顯貴們來說,李清的這一句話不諦是向天下傳達著一個信息,那就是李氏將公開地逐鹿天下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喜訊,因為他日功成,他們將是一個嶄新王朝的開國元勳。這一份功勞足以讓他們蔭及數代子孫。而對於翼州或者定州下轄的百姓來說,現在的統治者帶給他們的是比以前更加富足和穩定的生活,那麼,為了維持這一份安定和富足,他們也願意為之付出。更何況,於他們而言,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翼州城內,有一座完全用人工堆砌起來的,高約數十米,方圓達數十畝的山嶺,山嶺之上,鬱鬱蔥蔥,沿著山腳向上,從碗口粗細的樹一路向上,愈高樹愈粗愈大,山頂之上,不少樹木更是合抱粗細,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而在這些大樹之間,一幢巍峨壯觀的建築高高聳產,這座山是翼州城的禁地,因這山上的這幢建築是李氏宗祠,也是李氏歷代祖先靈位棲息之地,而今天,這座一向人煙稀山的山下卻迎來了浩浩蕩蕩的人群,李氏宗族中人不管身在何方,都從全國各地趕了回來,因為今天,李氏要進行一場聲勢浩大的祭祖活動。而李氏核心人物都知道,這一次不僅僅是簡單的祭祖,更是李氏宗族的一場權力交接儀式,也是李氏向整個宗族宣告將問鼎天下的野心。

「雲山蒼蒼,天道無常。江水泱泱,人生也憾。百年乃易了之光陰,千古有莫憑之氣數。地老天荒,時絕倫常。惟茲星暗月黑,憂客愁人悵悵。際此煙橫霧谷,孝子賢孫悲悲。求木本於喬梓,靈株獨萎;尋水源於河洛,熱淚空流。嗚呼,哀哉」

儀式繁複,規模龐大的祭祖活動在進行了整整一天之後,終於在山頂宗祠之中拉開了最後一幕,安國公李懷遠面容肅穆,展開祭文,面容悲切,開始念誦,而宗祠大殿之中,一排排的先祖靈牌之下,黑壓壓地跪滿了李氏宗祖子弟。

「瓊樓月缺,星漢不光。璇颱風冷,瑤草失芳……. 不孝子孫,虔具清酌時饈,仰天祭祀,敢陳詞而哀懇,千般慘痛。祖兮有靈,尚祈歆饗。嗚呼哀哉,恭奉以聞」

隨著台下諸人一齊應和宜兮有靈,尚祈歆饗,嗚呼哀哉,恭奉以聞四句,然後重重地叩下頭去,三拜九叩完畢,這場祭祖活動終於拉下帷幕。

低位較低的李氏子弟開始退出大殿,此時,夜幕已降,大殿之內,很快點起了數十個牛燭,將整個大殿照得通透,而殿內,也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的李氏宗祖核心人物,侍者在殿內擺好椅子,躬身退下,關上殿門。

大殿正中,擺著一把椅子,那是李懷遠的位子,而在下首兩側,側一溜擺著近二十把椅子,李清在心裡想著自己該做到哪裡去,如果按輩份,在這大殿裡,像他這種輩份能有資格在這大廳裡的不過數人而已,那自己的位子豈不是要排到殿門去了?李清不由皺起眉頭,眼看著眾人已紛紛就坐,李清也只得無奈地走向最靠近大殿門口的幾把椅子,而在哪裡,李錚,李鋒,李峻等人已經坐好了。

「清兒,過來」李懷遠突然開口喊道,回過身來,李清看向李懷遠,李懷遠下首的李退之會意地坐到下首第二把椅子上。

「你的位子在這裡」李懷遠指了指左側第一把椅子。

「這個?」李清稍微有些遲疑,畢竟這裡是宗祖祠堂,而不是別的什麼地方,自己坐在那裡,可將大多數的長輩都壓到了下面。

「你的位置在這裡」李懷遠再度道,「今天這次會議的主角也是你這個位置你當之無愧」

對於李清而言,他當然是當之無愧,李氏如今的輝煌,可以說有絕大部分都是他掙來的,而李懷遠在城門交旗的儀式上,已經向所有的人清晰傳達了一個信息,李清再不猶疑,大步走過去,站在椅子前,向下首諸位長輩微微一欠身,便坐了下來。

「很好」李懷遠笑道:「當仁不讓,這才是我輩風範」

「各位,今年我將祭祖活動提前進行,主要是為了清兒」頓了一頓,接著道:「清兒統轄數州,轄下子民千萬,帶甲數十萬,日理萬機,難得回翼州一趟,藉著這一次清兒回家,有一些事情須得對大家說清楚了。」

「請族長示下」大殿之內眾人齊聲應道。

「其一,我已決定立清兒為李氏宗族下一代族長,思之,你可有異議?」李懷遠第一個轉向自己的大兒子李思之。

李思之臉色平靜,之前父親已與他談過,此事也早在預料之中,雖然此時被父親明明白地說出來,心裡有些起伏,但仍是站了起來,道:「清風當之無愧,思之無異議」

「很好」李懷遠欣慰地點點頭。

「爾等可有異議?」

連原先當然的接替人都沒有異議,其餘人等又能說什麼,廳內響起一片應和聲,只有李牧之站起來表示異議,畢竟李清是他的兒子,搶得又是大哥的位子,他總得有所表示,但他剛剛站起,就已被李懷遠打斷,只得訕訕地坐了回去。

「好,此事一致通過,其二,便是我李氏今後的路要如何走?我已經老了,老得只想呆在家中熙養天年,含怡弄孫,享那天倫之樂,所以,這今後的路如何走,我想讓清兒來談」

李懷遠向李清作了一個手勢,李清霍地站了起來,向李懷遠鞠了一躬,走到大堂中間,一字一頓地道:「各位叔伯兄弟,天賜九鼎於我李氏,不取,必遭天譴」

大廳之中嗡地一聲議論開來,李清正式說出了了推翻楚氏王朝,建立李氏天下的野心,一旦成功,在坐各人可都是有封王的資格的,但也必須想到,成功的另一面便是失敗,而失敗就會讓李氏宗族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逆而取之,當然困難極大,但想當初,我李清初立定州之時,一無所有,不也是這麼一路走過來了麼,路,就在腳下,就看我們怎麼走」

「當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亂戰數年,雖然天啟皇帝成功地顛覆了大楚的豪門政治,但卻也埋下了無數隱患,我李氏坐擁定復並全金蘆州,而且不久之後,北方呂氏所擁區域,東方曾氏順遼沈州,也將悉數落入我手,這將使我李氏不僅有西北兩方甲兵之利,更有中原並全金翼順遼沈的無窮資源,那怕天啟整合了中原其它各州,我李氏也絲毫不懼。」

「更何況,天啟還有幽燕兩州以及南王寧王兩根眼中釘,肉中刺,在沒有將他們拔除之前,他根本就沒有餘力敢啟動對我李氏的戰爭,如此一來,我們將有充足的時間來整合所擁區域,一旦將這些地方完全消化併吞,我敢在此斷言,不除數年,天下將盡歸我李氏」

李清昂起頭,意興勃發,侃侃而談道:「當今之局,我們李氏除了著重內政之外,在軍事之上,要支持幽燕與南方寧王與天啟的對峙,不斷消耗天啟的戰爭潛力,同時,在并州屯集重兵,對進攻幽燕之地的天啟部眾造成威脅,金州所部也應作出攻擊秦州姿態,使秦興二州屈勇傑部不能全力投入對南方寧王的戰爭,盡可能地拉長天啟與這兩方戰爭的腳步,總之,拖延的時間越長,我們就越有利。」

「祭祖之後,我將返回定州,親自指揮對北方呂氏的最後戰役,以及啟動吞併曾氏的計劃,以我估計,一到兩年內,我將完成對這兩地的作戰及吞併。」

「假若一切如我所願,這一切全都完成,那麼,我們制定的斧頭戰略將發揮最大的優勢,以全金翼三州為斧刃,而強大有利的斧柄將給斧刃提供無窮的動力,天啟敗局便定」

「當然,這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計劃,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望諸位叔伯盡心竭力,為了李氏的輝煌大業,共同奮鬥」

李清說完,向殿內諸人鞠了一躬,返回坐位坐下。

李懷遠站了起來:「我想清兒已說得很清楚了,以後李氏所有行動都只有一個目標,而為達成這個目標,李氏必須集中所有的力量,我決不允許有任何不利於達成此目標的行為出現,假若有,不論你是誰,不論你在宗族之內地位有多高,都只有一個歸宿,那就是,死」

四更時分,李清返回到自己的住所,幽幽燈火之下,清風一襲輕衣,手握書卷,半躺在床榻之上,看到李清推門而進,清風微笑著站起來,替李清脫去外袍。

「將軍,怎麼樣?」

李清笑道:「李氏如今已完全入我手,清風,接下來你有得忙了,明日李宗華會來拜訪你,暗影將併入統計調查司。」

清風眉頭微微皺起,「將軍,統計調查司已自成體系,運轉良好,此時如果突然將暗影並進去,整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利於調查司的運行啊」

「這個不是什麼問題,並不並,怎樣並,由你來決定,李宗華會將暗影的整個體系轉交於你,你可以給他一個調查司副司長的名頭,仍然由他主持暗影便了。」

「那便好」清風笑道。

看著清風如花的笑臉,李清不由想起與安國公分手前的一段談話。

「清兒,你對清風真是毫無保留地信任麼?」

李清微笑,卻不正面回答:「爺爺,您說呢?」

安國公哈哈一笑,睿智地停下了問這個問題,而是道:「暗影併入統計調查司,我手裡也另有一批人,卻轉交給你吧李文李武你們兩個過來吧清兒,他們兩個握有我李氏最秘密的一個機構,在李氏,只有族長才有資格知道而且擁有,從今天起,他們便是你的了」

李清也不矯情,點頭道:「謝謝爺爺,恰好我正缺人手,有了這批人,有很多事情我便可以放開手去做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袁方的行蹤

草草地擦洗了一下,兩人相擁著上床,就別重逢的二人自有一番恩愛,纏綿過後,李清有些疲乏地躺在床上,卻渾然全無睡意,腦子裡清晰無比,而依偎在他懷中的清風也是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帳頂,兩手無意識地在李清赤luo的胸中摩挲著。

拍拍懷中美人的香肩,李清笑道:「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清風搖搖頭,烏雲般的秀髮掃過,李清覺得胸口癢癢的,不由笑了起來,「你在想些什麼呢?」

清風道:「我們沒有在沈州發現袁方的蹤跡,他去了哪裡呢?他在幹什麼呢?」

李清不在意地道:「他不在沈州,很重要麼?大勢如此,他又能做些什麼?」

清風聽出李清對袁方不是很重視,不由撐起手臂,認真地看著李清:「將軍,袁方此人,可千萬不要小視,這一次我們行刺天啟,雖然功虧一簣,但離成功也已經很近了,您想想,天啟將身邊這樣一個人物放出去,而我們又失去了他的蹤跡,肯定是有重大圖謀,說實話,我擔心的很。」

李清聳聳肩,「袁方是個厲害角色,以你猜想,他想做什麼?」

「就是因為猜不出,我才擔心。」清風皺起眉頭,「以前我猜他肯定是去遊說曾氏,但既然在沈州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這一點就不成立,我在沈州已布下天羅地網,只要他一出現,哪怕抓不住他,但發現他的蹤跡應當是毫無問題的,既然我們沒有發現,那他就一定不在沈州,他莫名失蹤,會去哪裡,想幹什麼?」

聽清風神色很是鄭重,李清不由也重視起來,很難看到清風對一個如此重視,甚至到了憂心忡忡的地步的。

「你是不是又擔心他趁我們不在定州的機會又潛去了哪裡?」

「不」清風一口否決,「袁方不是這樣的人,他在定州耍了我一次,知道我肯定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再說他既然已去過定州,想辦什麼事情也早已辦好,應當用不著再去了。肯定不是定州。」

「那他有機會去攪風攪雨的地方不多啊?」李清吁了一口氣。

「對啊,寧王哪裡不太可能,天啟能容得下其它人,但決對容不下寧王,沈州沒有發現,難道?」

兩人對視一眼,「他去了沈州,呂逢春」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也只有這麼一個地方了,但旋即兩人眼中又都出現了迷惑之色,呂氏已成了氈板上的魚肉,主力便夾在沈州,進退不得,隨時有可能被剿殺,他去了哪裡,難道還能起死回生不成?

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清風苦惱地抓著頭皮,嘴裡咬著垂下來的一縷頭髮,秀眉緊皺,不時發出一聲長歎。

「清風,袁方失去蹤跡,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陰謀詭計,也只能偶爾為之,難以改變大局,我們仍然是以我為主,只要我們足夠強大,便不懼任何人,你在他手裡吃了幾次虧,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吧?」李清寬慰中夾著取笑。

「將軍,袁方這條蛇可是有劇毒的,他去了定州,已經給我們內部造成了一定的猜忌和不穩,而且此人做事向來目的很明確,絕不會無的放矢。說實話,他比鍾子期難對付多了,鍾子期做事,尚有脈胳可尋,而此人,讓我真是覺得有點滑不溜手,捉磨不透啊」

看著清風憂心的樣子,李清不由笑了起來,撫著清風的秀髮,笑道:「能讓我的女諸葛如此苦惱,袁方足以自傲矣,好了好了,你看天都要亮了,卻把這些苦惱的事情留在明天去想吧,我想以你統計調查司的能力,發現他的蹤跡是遲早的事情,只要知道他在哪裡出現,就能判定他想幹什麼,瞇一會兒吧,我可不想你明天頂著一雙黑眼圈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看著清風小貓一般蜷在自己懷裡睡去,李清卻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清風剛剛說的一句話,讓他的思緒不由飄回了定州。

是啊,袁方去了定州,見了傾城,然後又神秘地消失,的確已在定州內部引起了不小的猜忌,現在李清愈來愈肯定,在自己的麾下,一定還有一條大魚在陰影中游動,但這條魚是誰,卻無法判定,內衛提供的幾人名單在自己看來基本都是不可能的。這些人的身邊,都有自己的內衛存在,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發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而且在李清看來,他們根本沒有道理,也沒有理由背叛自己。

但不管怎麼說,袁方見了傾城,傾城已經知道了天啟的存在,她作何想法無法探知,既然如此,自己也要做一些安排了。

秦明一定要調走公主麾下,如今能起到作用的也就是秦明瞭,他撐控著一營兵力,而且這一營兵力裡有一千餘名宮衛軍,戰力之強,在定州軍序列中算得上是頂尖了,放在并州,在如今情形下並不安全,將他調往室韋人哪裡,與燕南飛去作伴,將關興龍換回來。

雖然將燕南飛與秦明放在一個窩裡也不是很穩妥,但室韋距定州畢竟太遠,而且那裡不僅有自己駐紮的一營水師,更有蠻族一個營的兵力,可以起到牽制作用,就算他們作反,也影響不到定州,自己要收拾他們易如反掌。

秦明一走,傾城孤家寡人一個,除了乖乖地做鎮西候夫人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為?至於所謂的那條大魚,李清認為,如果所有的情形都對天啟一方不利的話,他不相信這個人會睜著眼睛往火坑裡跳,說不定他還要急著滅口,替自己收拾袁方也說不定呢?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也不妨睜只眼,閉只眼罷了。聖人不是說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嘛如果此人識時務的話,那自己也不必去追究此人了,李清相信,無論是那種結果,這個人自己終究會查出來。

只是,袁方究竟去了哪裡呢?雖然李清安慰清風不必過於擔心,實則上他自己對於袁方也是頭疼得很,能讓清風數次吃虧的人物,豈是好應付的,這樣的人,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必然是雷霆一擊,而且必然打在自己的軟脅上,像他的定州之行,就重重地敲中了自己的軟脅,使自己不得不提前做出應對。

李清和清風兩人的猜測並沒有錯,讓他們憂心不已的袁方輕衣簡從,的確已潛入到了沈州,而且直接找到了呂逢春的所在。沈州被打得稀亂,全州幾無地方沒有遭到戰火,如今,十餘萬北軍困居沈州,雖然還掌握著沈州大部分的控制權,但僅靠沈州一地,卻難以長期支撐數目如此龐大的軍隊的消耗,而後退通道泉城,應城兩地,從水路插過來的曾氏曾逸凡部源源不斷地補充部隊,如今已將泉應防線經營得固若金湯,數面受敵的呂逢春完全喪失了攻打這條防線的信心。手裡的這只部隊已是呂氏最後翻身的本錢,他不敢,也不能將部隊消耗在無謂的攻堅戰中。

相比較泉應防線,更讓呂逢春頭痛的是定州的水師,仗著完全控制了沱江航道,定州水師百無禁忌,在沈州長達數百里的沱江沿線,四處出擊,讓自己防不勝防,定州水師陸戰隊戰力驚人,自己出動的人少了,便被他們吃掉,出動的人動了,連他們的毛都摸不到一根。

除了這些陰魂不散的定州水師,還有遍佈沈州的本地義軍,自從曾逸凡部控制泉應防線之後,沈州內原本還安份的老百姓便騷動起來,成立了無數支反抗北軍的本土武裝,雖經自己數次剿滅,但存活下來的幾股義軍在經過整合潰逃的一些武裝力量之後,勢力卻愈發的龐大起來,如此這些本地武裝經常分進合擊,時而化整為零,讓自己無從著手,時而又聚集在一起,組成一支數目龐大的武裝,趁自己不注意便狠狠地咬自己一口。

而讓呂逢春為難的是,這些人拿起刀槍便成了軍隊,藏起刀槍,扛起鋤頭便成了農民,根本無可分辯,而現在自己面臨的窘境,卻又讓自己不可能對本地農民斬盡殺絕,畢竟秋收在即,自己還指望這些人收莊稼之後,為自己提供軍糧呢

呂氏的核心,基業所在的衛州馬上就會面臨著定州常勝師的直接攻擊,而自己空掌著十數萬大軍,卻望洋興歎,呂逢春心急如焚,秋收之後,情況再無改觀,自己也許要冒險一擊了,拼盡全力也要打破泉應防線,衝回老家去。衛州有了自己這支部隊,那怕自己只帶回去一半人馬,衛州的防衛也應當得到極大的改善,就算最後形式不妙,不得不向李清俯首稱臣,但有了這些部隊打底,呂氏也能爭得一個不錯的結局。

「呂帥,外面有一人自稱是您的故人,要見您」一名親衛走進呂逢春的書房,向呂逢春稟告道。

「故人,我在沈州有什麼故人?」呂逢春奇怪地道:「他說了他叫什麼名字沒有?」

「說了,呂帥,他說他姓袁名方」親衛回答道。

呂逢春身體一震,袁方這個名字對這些士兵而言是陌生的,職方司本身就是一個藏在黑暗中的衙門,袁方本人更是不為世人所熟知,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講,袁方這個名字卻是如雷貫耳。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呂逢春甚是驚訝,對於天啟所設之局,雖然被困在沈州,但呂逢春仍然通過秘密渠道瞭解得一清二楚,而袁方,就是這個局中的一個重要人物。

「莫非,我期待的這個變局就著落在這個人身上麼?」呂逢春又驚又喜。

「快快有請」呂逢春大聲道:「不,我親自去迎接他」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鳳離營

沈州,如今已成了強者的樂園,弱者的墳墓,在這片被戰火一遍遍蹂躪過的土地上,尚擁有近十萬大軍的呂逢春毫無疑問是老大,其次卻是將呂逢春夾在中間的曾氏,如今曾氏雖然在戰略上形成優勢,但他們卻有些後繼無力,無法對沈州的呂逢春形成致命的打擊,只能保持一個僵持之局,定州李清有著自己的打算,在他認為時機成熟之間,定州兵斷然不會大規模地投入沈州進行陸戰。而在沱江之上縱橫來去的定州水師,無論曾氏怎麼求告,都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兵力不足,不能冒險上岸,除了大力拓展在沱江沿岸水師可控制區域之外,根本沒有深入的打算,偶爾水師陸戰隊深入一次,也純熟於打醬油,瞄準目標,搶一把就跑。

原先曾氏在沈州的官員系統已經被呂逢春打了一個稀巴亂,死的死,逃得逃,而呂逢春剛剛開始在沈州重建管理機構的時候,戰場形式大變,呂氏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到如今的欲進不能,欲退不得的窘境,如此狀況下,呂逢春自然沒有什麼心思來委派官吏,管理百姓,現在的沈州基本上還是處於軍隊的控制之下,而大兵們來管理地方,情形可想而知,對於前途怎麼看都有些不妙的這些大兵,都是奉行一個簡單的管理規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早上通知你,晚上給我準備十車糧食,晚上來拉,沒有或者不夠,一個字,殺殺得多了,卻沒有將當地百姓殺怕殺痛,反而將原本溫順的小綿羊殺成了獅子,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死字,老子便和你干了

於是在北軍剛剛進入沈州時,尚還能平靜地接受換了一個統治者的老百姓們揭竿而起,揮舞著鋤頭揚叉同全副武裝的北軍們開始了鬥爭,小小地吃了幾個虧後的北軍旋即發起大規模的報復行動,根本沒有受過什麼正規訓練,也沒有兵器的百姓自然大敗虧輸,被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遭受到極大損失的這些義軍開始轉入地下,或者遁入深山,抑或表面上老實了,安靜了,但私下裡卻在積蓄著力量,期待著下一次的爆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鄭之元在沱江自己旗艦上撒下的三十枚釘子進入到了沈州地界,他們的到來,立即在沈州掀起了新一輪的反抗高潮。有了這些經過正規訓練的軍官們的帶領,義軍們的反抗開始像模像樣,規模也愈來愈大。

察覺到情況已經很遭糕的呂逢春懸崖勒馬,一邊大力鎮壓成了規模的義軍,一邊開始在統治區內實施懷柔政策,安撫民眾,數月的剿撫並行,終於穩定了局勢,但再一次遭受到打擊的這些義軍並沒有偃旗息鼓,倖存下來的通過吸納,吞併,在沈州形成了四五股較大的勢力,讓呂逢春也有些無之奈何。

前面兩次的反抗和鎮壓已讓他失去了數千士兵,而如今的形式下,他已不願意再為了這些人損失寶貴的兵力,既然這些反抗軍並沒有大規模進攻自己的能力,而只是龜縮在一些偏遠地區苟顏殘喘,他便也聽之任之了。

小王莊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小王莊地處偏遠,卻又依山傍水,莊前蜿蜓流過的一條小河在枯水季節時水僅能沒過人膝,但一到汛季,卻又水勢極大,莊後便是綿延數十里的蒼山,地勢十分有利於反抗軍的實際情況,在一波又一波的反抗浪潮後,幾股義軍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地方,一番整合之後,形成了一隻多達三千人的義軍,小王莊原本只有數十戶人家,如今卻已有了一個小鎮的規模。

平時這些義軍在小王莊外種田或者上山打獵,偶爾逮著機會便出去做一票,主要是搶劫北軍附近駐軍的後勤補給,或者是他們徵集起來的糧草。

北軍不是沒有想過要剿滅這股義軍,但多次出擊,呆在小王莊的這些人便一溜煙地遁入蒼山,第一次追進蒼山的北軍吃了大虧,在山林之中,這些義軍如魚歸海,如虎入林,分進合進,日夜襲擾,北軍在折損了數百人後不得不退出蒼山,小王莊義軍也憑藉著這些勝利逐漸站穩了腳跟,而呂逢春後來乾脆將這裡的駐軍撤到百里開外,畢竟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駐紮太多的軍隊不符合自己的實情,駐少了又成了別人的一盤菜。現在小王莊義軍控制著方園百里範圍,向這裡的百姓收取一定的賦稅,並為之提供保護。

而這股義軍的總頭頭不是別人,恰恰便是水師陸戰隊的一名叫郭全的校尉。三十名潛入沈州的水師陸戰隊,如今已只剩下不到十人,其餘的都已戰死,而郭全的這支隊伍中便齊集了五人。而這五人,如今已牢牢地掌控著這支部隊。

站穩腳跟後,郭全便開始了整訓部下,對於其它人來說,想將一些農夫變成戰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對於這些出身定州的水師陸戰隊軍官而言,卻是輕而易舉,定州有一整套訓練教材,作為定州軍官的他們都是從中一步一步走出來的,現在,只需炒一遍現飯即可,

經過整訓淘汰,三千多人的義軍被整編為兩千人,分成了四個翼,每翼五百人,由郭全的另四名同伴指揮,而郭全則成了這支被他稱為鳳離營的營指揮,整個編製,幾乎都是依照定州軍制而成。

將農夫變成戰士對他們而言不是難事,但武器盔甲卻很讓他們撓頭,雖然打了一些勝仗,也繳獲了一些武器,但對於這支部隊而言,相當一部人還是扛著揚叉鋤頭鐵釬,雖然有鐵匠,但卻沒有足夠的生鐵來打制武器,至於服裝,那就更不用談了,前些時日,還有的士兵穿著的衣服連屁股蛋子都露出來了。

這個問題在進入六月之後,終於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一連十數天的雨,讓淺淺的河水陡然爆漲,而抓住這個機會的定州水師派了兩艘千料戰船,悄然沿著這條支流到了小王莊,在留下數千柄戰刀長矛盔甲之後,又趁著水退之前,返回沱江,一夜之間,鳳離營便鳥槍換炮,不僅人人配備了一柄戰刀,一根長矛,其中一半人甚至還穿上了鐵甲。

鄭之元再支援郭全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給郭全送去的並不是定州的制式裝備,而是五花八門,有曾氏的制式武器,有從戰場上繳獲的北軍武器盔甲,當然,也夾了一少部分定州軍械,總之,如果你單純從武器上來看,這支軍隊地地道道的便是一支當地農民軍。

鄭之元如此做,自然是不肯在曾氏那裡落下任何口實,而統計調查司的密探們甚至為郭全和另四名隊員編制了完美無缺的履歷,如果有人調查的話,郭全等人都已變身為地地道道的沈

州人,只是因為不堪北軍壓迫這才奮起反抗,當然,這些原本存在的家庭和社會關係都已在歷次反抗運動中死得乾乾淨淨。拿到這份材料的郭全甚至懷疑,這其中有些人說不定就是調查司的密探們自己幹掉的,目的當然是為了保證自己這些人的秘密。

小王莊並沒有建造堡壘之類的防禦設施,而只是在控制區域內設立了一些哨卡,整個風離營僅有的十幾匹戰馬全都配備給了這些哨卡,以便在他們探得消息後能迅速回報給小王莊,如果敵人來得少,或者有了什麼可搶得,那自然是全體出動卻搶他娘的,而如果是大規模的敵人來襲,整個小王莊的義軍立即腳底板抹油,溜進蒼山。有這樣的有利地形,郭全當然懶得費時費力來打造防禦設施,更何況,他對於小王莊並沒有多少歸屬感,即便小王莊被敵人打得稀亂,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保住手裡這數千士兵,在大帥需要的時候發揮重要作用,畢竟自己的根在定州,總有一天,自己會率領著鳳離營加入到定州軍的作戰序列中的。

「郭將軍,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樹蔭之下,郭全盤腿坐在一根老根盤虯的大樹下,身前身後,圍著一大圈的小王莊村民和鳳離營的士兵。現在正是紅日當頭,眾人吃過飯,便圍在樹下,聽他們的首領郭全大吹牛皮。

「當然是真的」郭全一拍胸脯,道:「我可是聽說了,在定州那邊,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塊土地,一家如果有四五口人的話,便能分到好幾十畝土地啊嘖嘖,這日子,過得可是滋潤羅」

「郭將軍,每戶都分這麼多土地,哪有這麼多的土地可分啊?像我們這裡,原來姜員外一家都有好幾千畝土地,其它人加起來也沒有他一半多。」

郭全冷笑道:「說你沒見識,你還不承認,知道定州李大帥不?」

「這個知道」那人老老實實的說。

「這個李大帥那可是武曲星下凡,率領定州軍打敗了草原蠻子,知道草原有多大嗎?不知道吧,告訴你,起碼有十幾個沈州這麼大,李大帥啊,將這些蠻子都圈到了定州,你說草原這麼大,一把火一燒,便是上好的良田,這麼多的土地,分都分不完啊」

周圍響起一片的羨慕聲,甚至傳來了吞嚥唾沫的聲音,這些人原本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土地那是他們的命根,擁有土地則是他們祖祖輩輩的夢想。

「要是我們也能去定州就好了,聽說那裡可是招攬流民的,只要去,就分田」另外有人開始幫腔了。

「我呸」郭全吐了一口唾沫,「你還真是沒前途,沒理想,你不知道定州對於士兵的優惠吧,流民去了,免費分給田地,但是種子,耕牛等等還是要錢的,只不過可以分期償還罷了,而要是定州士兵的話,那可都是免費了,而且啊,士兵的軍晌高得嚇人,我聽說一個士兵單拿軍晌就可以養活一家老少。比我們深州的軍官們都拿得多。大夥兒想想,那一年可得有多少收入啊?老婆孩子熱炕頭,想想都流口水啊」

「可惜哦,我們不是定州兵,將來就算打敗了北方那些強盜,原來的那些官老爺們還是要回來的」人群在有人在哀歎。

如此的戲碼每天都在小王莊裡各處上演,郭全們的計劃就是要通過定州良好的福利政策對這些手下的士兵潛移默化,讓他們對定州產生好感,夢想歸化,長期熏陶,直至水到渠成,如此一來,有朝一日需要這些人開始反抗曾氏統治的時候,他們不會有排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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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一章很重要,在以後的某一個時段,鳳離營將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就是這樣,小小的劇透一下。看了書評,很多人都在猜測劇情,偷偷地得意一下,因為百分這九十九都沒有猜到,不過看到袁方,大家會不會有什麼新想法呢?袁方有什麼計謀?定州內部的大魚是誰?傾城會怎麼做?還有一個小女子納芙,不要小瞧她哦,仇恨可是能讓人變得很恐怖的馬踏之中,總共就只有幾個女的,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這一段是零頭,不會收費的,槍手可不是在充字數鞠躬,羅圈揖,下台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拉攏

郭全正自說得口沫橫飛之時,一名士兵飛快地跑來,「郭將軍,郭將軍」

「嚎個什麼勁呢?昨天你婆娘又沒有讓你上床啊,瞧你那滿身精氣無處發洩的樣兒?」郭全站起來,笑罵道,這個士兵是郭全身邊的親兵,叫王小,小王莊本地人,三十多,老實木訥,話特少,偏生找了一個婆娘厲害得緊,在小王莊那可是出了名的潑辣。熟知他的人都叫他小王,而叫他老婆大王。郭全就是看中了他的老實本份,特意將他留在身邊。

王小滿臉通紅,一緊張,話說得更加不利索了,「郭,郭,將軍,營裡,來,了客人」

「客人?」郭全驚訝地道:「奶奶的,老子這兒能有什麼客人?問了是什麼路數麼?」

「他,他不說,只說他姓曾,看他樣子,卻是橫得緊」王小緩過一口氣來,語氣也流利起來。

「姓曾?」郭全眉頭皺了一下,站起來,拍拍屁股,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散了散了」

「曾充」看到郭全在王小的陪伴下走進房內,負著手正在大堂內觀看郭全親手製作的小王莊周邊地形以及駐軍的沙盤的一個中年人抬起頭來,向著郭全拱了拱手,自我介紹,但語氣之中,卻看不到一絲絲對郭全的尊重,連一聲郭將軍竟也是不屑於叫上一叫。看他那樣子,倒似主子見了奴才一般。

郭全冷冷地橫了王小一眼,這個沙盤是將風離營的軍事佈署標誌的清清楚楚,如果這個曾充不懷好意,自己軍隊的秘密豈不是全都爆露在對方的眼下,到底還是農民,短時間內很難成為一個標準的親兵。

王小顯然看懂了郭全的意思,脖子一縮,「將軍,他帶了兩個人,手下厲害得緊,我和幾個弟兄攔不住他們,就被他們闖了進來。」

郭全搖搖頭,這要是在原先定州軍中,這樣闖進來的混球只怕早就被亂刀砍成了碎片,不過這裡,馬馬虎虎也就算了,精兵強將不是一猝而就能形成的,規紀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讓這些幾個月前還是農夫的人習慣的,也許在王小看來,這個沙盤也沒什麼,無非就是用泥巴做出了附近的地形,而且在上面插了些花花綠綠的旗子。

郭全大馬金刀地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著這個自稱為曾充的人,心裡大致已猜到了這個人什麼來頭,他身材高大,站在那裡,卻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

「閣下到我小王莊所為何來?」

曾充被郭全看得頗為不自在,郭全出身水師陸戰隊,那是百戰餘生的主兒,殘酷慘厲的戰事經歷得多了,手上也不知有多少條人命,身上自然而然地便有了一股常人沒有的殺氣和煞氣,此時橫眉冷目地發問,居然讓曾充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曾充不由有些惱羞成怒,自己是什麼人,那是曾大帥的族親,也可以說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之一,而眼前這個黑大個算個什麼東西,一年多前,還只是一個農夫,要是沒有這場該死的戰爭,那是連給自己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眼下卻居然蹬鼻子上臉,自己已經申明姓曾了,這該死的混球居然還如此無禮。

在曾充的腦海裡,應當是自己一報家門,這個以前的子民便應當驚喜地跪倒叩頭,驚喜不已,但對方的反應顯然與他的預想反差太大,讓他有了一種巨大的失落感。

「你的小王莊?」曾充冷笑道,「你腳下踩著的每一分土地,都是曾大帥所有。」

郭全哈哈大笑,砰的一拍桌子,「你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我這裡聒噪,信不信我現在就將你剁了拿去餵狗」

身後的王小一聽這話,唰地一聲便拔也出鞘,眼睛也瞪了起來,曾充身後的兩人立即跨前一步,將曾充擋在身後,「好大的膽子,曾大人可是曾大帥的嫡親的侄子,你身為大帥子民,安敢如此無禮」

郭全冷笑連連,轉過身,好整以遐地拉住王小的胳膊,將他的刀插回刀鞘,慢悠悠地走到一邊,叉開雙腿坐到椅子上,「曾大帥?曾大帥的土地,敢問一句,呂逢春打過來的時候,曾大帥在那裡,北賊殺我親人,奪我錢糧,毀我居所時,曾大帥在哪裡?」

曾充不由張口結舌,那個時候曾大帥正兵敗如山倒呢

「如果真要說這片土地的主人,現在可能說他姓呂倒更合適 ,而這小王莊,是我和我的弟兄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我們殺退北賊,迫使他們不敢踏足小王莊一步,你說他算不算我的?」郭全霸氣十足地道。

「老子們辛辛苦苦拼了老命從北賊手中搶回來的東西,你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想拿走,王小,你答應麼?」

「當然不答應」王小悶著聲音道。

「不錯,你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我鳳離營數千兄弟都不會答應。」

曾充心中狂怒,骨子裡,高高在上的他,是將這些泥腿子都看作奴才的,那怕郭全如此聲名在外,手下擁有數千義軍,在他眼中,也只不過是高級奴才,但眼下卻在對方的地盤上,他卻不得不忍下這口氣,和著無比的怨恨生生地吞進肚子裡去,真要惹惱了這個殺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砍了自己,那才真叫一個冤呢更何況,自己此來可是帶著堂兄曾逸凡的指令,要招攬這個郭全的,要是辦砸或者反目成仇,堂兄更不會饒了自己。

「好吧,郭將軍,我今天來這裡是有要事與你相商,不是來與你吵架的,當初北賊突如其來,大帥選擇撤退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並不是拋下你們不管了,你看看,現在我們不是打回來了麼,泉城應城防線,固若金湯,呂賊被圈在這沈州,已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曾充選擇戰略性撤退,等滅了呂賊,要收拾你一個泥腿子還不簡單,便讓你先得意幾天吧

郭全提起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氣,將水壺重重地一擱,「曾大帥的親侄兒,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啊,不知找我們這些小不點作什麼?又有什麼好商量的?」

聽到郭全語氣緩和了一些,曾充微微一笑,也不管郭全並沒有請他坐下,一屁股坐在另一側,「郭將軍,呂賊敗亡無日,不知你有不有為將來打算一下?」

「將來?」郭全笑道:「老子說不定明天就在戰場上死翹翹了,管他明天幹什麼?」

哈哈哈曾充仰天大笑,準備著郭全問他一句為何發笑,自己便可侃侃而談,保準將這個泥腿子侃得頭昏腦漲,稀里糊塗,自己在為他描繪一幅陞官發財的美好前景,還怕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不上勾,笑了半晌,睜角餘光卻瞄見郭全只是詫異地望著他,絲毫沒有發問的意思,不由乾咳幾聲,自己停了下來。

「郭將軍這話可就錯了,現在呂賊已是窮途末路,困守沈州,眼見覆滅在即,郭將軍大好前程可就擺在面前啊怎麼輕言呢?」

「老子不懂這些,老子就看到呂賊現在還有十萬兵馬在沈州,那老小子真要發起橫來,老子還就是只有跑路的份兒,什麼覆滅在即,我看你在做春秋大夢」郭全擺出一副鄉下人模樣,充楞耍癡。

曾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道:「郭將軍,呂賊現在雖然還有十萬軍隊,但卻被牽制的死死的,分散在沈州的各個府縣,真正能調用的並不多啊郭將軍,大功勞就在眼前,就看你敢不敢去搏一搏了,大好的前程就擺在面前,將來封妻蔭子,高官顯貴,可就擺在將軍你的面前啊」

郭全心中好笑,臉上也陡地轉成了笑容,「哦,這話怎麼講?」

看到郭全動心,曾充大喜,趕緊趁熱打鐵,「郭將軍,你也知道,現在呂賊可是被困在了沈州對吧,曾大帥馬上就要發動反攻了,呂賊可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將軍想要富貴,可不就趁著這個時候嗎?」

「你是說?」

曾充一拍巴掌,道:「我家少帥說了,只要郭將軍率軍歸附,並作出一點小小的成績,將來勝利之後,將軍還怕沒有富貴麼?」

「小小的成績?你是說要我去打呂賊?」郭全頭搖得像撥浪鼓,「我這點人馬,還不夠塞人家牙縫的,豈能白白送死?」

曾充大搖其頭,「不然,不然,我家少帥又不是要你去打沈州,只消郭將軍率兵出擊,打一打呂賊的那些偏師即可,我觀將軍的兵馬,可是精銳得很嘛」

郭全大搖其頭,「屁得精銳啊,我們連武器都不齊,好多人連把刀也沒有,弓弩更是欠奉,守這小王莊麼,還勉為其難,要去打北軍正規部隊,那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武器好說啊,我們可以想辦法為將軍你弄一批來啊,當然了,前提是將軍歸附我家少帥。」

郭全抽了一下鼻子,想了想,勉為其難地道:「最附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們能給我弄來弓弩甲冑刀槍的話,這附近的幾個縣城嘛,我倒還真想去碰一碰」

一聽郭全答應,曾充喜得險些跳起來,「我就知道郭將軍是深明大義之人,咱就這麼說定,我們給你搞一些武器,你去打附近的縣城,另外,我聽說郭將軍在沈州的另外幾支義軍之中也有很高的聲望,既然郭將軍已決定歸附我家少帥,那就是一家人了,你不妨將這幾支義軍也一併收了,一齊為少帥效力如何?」

「只要你有足夠的武器,我就能將他們都拉來」郭全道,心裡卻在大笑,那幾支稍微有一點規模的義軍幾乎都是水師陸戰隊的兄弟搞起來的,能給他們搞點武器,何樂而不為?

曾充喜顛顛地走了,曾逸凡固守泉應一線,兵力不足以主動出擊,但又不甘於這樣困守,便將主意打到了郭全身上,希望郭全能主動出擊,將沈州攪個稀亂,打亂呂逢春的佈署,讓呂逢春窮於應付,如果能迫使呂逢春露出破綻,他就可以趁機咬幾口肉吃,這才有了曾充此行。

看著曾充的背影,王小有些疑惑地看著郭全,「將軍,咱們真要去打那些縣城啊?」

郭全呸了一口,「蠢才才會去,老子們這點兵馬,去攻打縣城,壽星公上吊啊」王小也連連點頭,「就是就是,他們不來惹我們,我們也不打他們,管他曾氏呂氏,咱們種田打糧,兩不相幫」

郭全嘿嘿地笑起來,王小想得天真,也不想想,真要如此,將來這兩家不管那家獲勝,那小王莊焉能有好果子吃,不過老子是定州人,將來這些地盤都是李大帥的,現在嘛,跟曾氏拉上點關係也不錯,有機會混到他們那邊去,將來說不定大帥打過來時,自己就能立一大功,如果那曾充真弄來了武器,自己將隊伍拉出去,做做樣子,打打秋風,應付一下也就行了。

曾充喜滋滋地回到泉城,在曾逸凡面前大大地吹噓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舌燦蓮花,說動了郭全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答應了少帥的要求,只要給他們一些武器,他們就能為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這讓曾逸凡大喜,狠狠地表揚了一番這個堂弟。

得意忘形的曾充卻忘記了向曾逸凡回稟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在郭全那裡看到的那個製作精美的沙盤,只消在曾逸凡面前一提,精明的曾逸凡立刻便能看出破綻,一個鄉下農夫,怎麼可能懂得製作軍用沙盤?通過這一點,他馬上就會對郭全的身份產生懷疑。

接下來幾天,曾逸凡很快地動用一些秘密渠道,開始向郭全輸送少量的武器,甲冑沒有,這個東西便是曾氏軍隊,非精銳也很難擁有盔甲,最多穿一身皮甲而已,像定州這樣不遺餘力地武裝軍隊,曾氏的財力並不足以應付,不過弓弩倒是很大方地給了不少。也就是在曾逸凡準備在沈州大幹一場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到了泉城。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網

客廳之中,對於這個突然來拜訪的客人,曾逸凡總有一種似曾在那裡見過的感覺,但一時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但這人決不是一個普通人。曾逸凡不是那種紈褲少爺,而是一個豪門大閥歷經數十年培養起來的接替人,長期身處高位的他,又經年在軍中歷練,身上自有一股威壓,一般人在他面前,總是有一種戰戰兢兢的感覺,而眼前這個人,雲淡風清地做在哪裡,沒有一點反應,如果這個人也如同自己,但又感覺不到他身上那種熟悉的味道,那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的地位甚至比自己還要高。

站在曾逸凡身側的霍光卻緊張得很,作為曾家供奉的高手,他的職責就是保護曾逸凡的安全,一向對自己武功相當自負的他,卻在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嗅到危險,沒有任何道理,完全是一種武人的直覺,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刀柄,兩眼死死地盯著對方,只要對方稍有一點異動,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先發制人。

「曾少帥,別來無恙啊?」來人笑道。

「尊駕是?」曾逸凡迷惑地道。

來人輕笑道:「日月如梭,時光似箭啊,十多年前,太和殿我們曾有一面之緣,那時的曾少帥可還是一個稚嫩而又朝氣蓬勃的人,現在,已經頗具一方大豪的風彩了」

「太和殿,洛陽,皇宮,天啟皇帝的人」曾逸凡腦子裡閃電般地掠過一個個面孔,忽地他一下子驚得跳了起來,身側的霍光嗆啷一聲拔出腰刀,橫跨一步,刀尖斜斜上揚,隨時準備發動攻擊,但對方仍然好整以遐地坐在哪裡,微笑著看著兩人。

曾逸凡終於想到了面前這個是誰,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畢竟不是一般人,很快他便將極大的驚訝硬生生地壓了下去,揮手示意霍光不必緊張,他緩緩地坐了下來。

「我當是誰,原來是袁指揮使」

袁方哈哈一笑,「少帥記憶力驚人,當年驚鴻一瞥,我還以為少帥是記不得我了?」

「哪裡,像袁指揮使這樣的人,只需見過一面,又怎能讓我不記掛著,只是太奇怪袁指揮使會出現在我這裡?倒是讓我吃了一驚,袁指揮使神龍見首不見尾,端地好手段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泉城?」曾逸凡嘿嘿笑道。

「哪裡哪裡清風那丫頭在遼州遍佈眼線,我實在無法潛進去,只好來這裡找少帥發,好在少帥你也能當得了曾大帥一大半的家,來這裡也是一樣的。」袁方笑道。

「我們有什麼好談的?」曾逸凡冷冷地道。

「我們有很多東西要談」袁方針鋒相對,「曾少帥,曾氏即將大禍臨頭,可笑你還不自知?」

「危言聳聽」曾逸凡不屑地道:「袁指揮使,你不會看不到,呂氏主力如今被困在沈州,進退兩難,我曾氏正在調集兵力,只消到了冬季,呂賊十萬精銳,便將冰消瓦解,我曾氏將盡復所失之土,何來大禍臨頭袁指揮使,曾某不是當年那個任事不懂的娃娃了,如果你只有這些東西,我們可就沒什麼好談的,看在當年一點的情份上,我不將你的消息透露經定州統計調查司,你那裡來便回那裡去吧」

袁方不為所動,淡淡地道:「是啊,還有四個月,沈州就將迎來第一場雪了,冬季一到,缺乏越冬準備的呂逢春必然熬不過去,要麼在沈州凍餓而死,要麼冒險進攻泉應防線,以突突圍,曾少帥已準備好了所有,呂氏的確難逃一敗。」

「袁指揮使既然看得如此明白,為何還來與我說這些廢話,莫非是閒得沒事做麼?我可是聽說你的主子這一次險些便丟了命去,你不在主子身邊衛護,跑到我這裡來攪風攪雨,所為何來」曾逸凡冷笑,對於袁方,天啟,他是一點好映像也欠奉,天啟作為堂堂皇帝,居然詐死陰算臣屬,已是令人齒冷,如果不是天啟來這一手,呂氏不見得會進攻曾氏,曾氏險險亡族,都拜他君臣所賜。

「是啊,是個人都能看明白,只是呂氏敗亡之後呢?只怕就輪到曾氏了吧?鐵州鐵騎東南,不知元氣大傷的曾氏拿何抵抗,是用少帥這張利口嗎?」袁方仰頭向天,一字一頓地道。

砰的一聲,曾逸凡拂袖將身旁桌上的茶盞掃到地上,滿臉怒容,「袁大人,我敬你是長輩,不願惡語相向,你不要得寸進尺,定州李大帥,義薄雲天,在我曾氏危難之機,派兵遠渡重洋,援我於存亡之間,更是授我利器,我曾氏與李氏融洽無間,你以為憑你幾句話就可以離間我等,為你那主子謀取利益麼?」

袁方哈哈大笑,「曾少帥,我看你也是英雄不凡,才不拒危險,單身而入,你如果是這種想法,那袁方便算白來,你就當我是放屁,不過我想,曾少帥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掩耳盜鈴,不外如是也。李清義薄雲天?哈哈哈,真是笑話,君不見室韋十萬大軍是如何煙消雲散的,如此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亂世梟雄,你居然說他義薄雲天,與他相處無間,當真讓人笑掉大牙」

袁方一語道破長久以來縈繞在曾逸凡心中的陰影,曾逸凡不由色變,正如袁方所說,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當下無法可施,在他房間的地圖之上,沿著沱江兩岸,被他用紅線重重地描出了一道醒目的記號,那是定州水師一直以來重點經營的地方,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已著有成效,水師有效控制區域內,這些人正在推行定州新政,一點一點地削弱著曾氏在這些地方的影響力。定州心思,昭然所揭,但曾氏眼下之境,卻是腹心之內,臥有虎狼,那是撕心裂魄之危,定州一邊援助曾氏,一邊卻在用鈍刀殺人,前門拒虎,後門進狼,便是眼下曾氏最明顯的寫照。

曾逸凡無法可施,眼下還只能借助定州之力,先將腹心之患去除才能談及其他,否則心肺皆裂,何談其它?

看見曾逸凡的神色,袁方知道自己已擊破他那層薄薄的心理防線,他不介意在對方傷口之上再撒上一把鹽,「沱江沿岸,定州水師縱橫來去,分田地,薄賦稅,好生熱鬧,順安港口,戰艦雲立,虎視眈眈,曾少帥不知作何想法?」

曾逸凡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袁方所說,的確便是現在曾氏的真實寫照,但曾逸凡必竟非同凡人,心神驟遇打擊,但片刻便回過神來,淡淡地道:「知道那又如何,即便是飲鴆止渴,那也得先解了眼前危局再說,曾氏經營數十年,卻也不是輕易就會垮的袁指揮使,如果今天你是專程來打擊我曾某人,或者是離間我與定州關係的,你已經達到目的了,眼下,便是神仙下凡也解不了這個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罷了。」

袁方大笑:「曾少帥心裡清楚得很,倒是我袁方多慮了,不過要解眼下危局,卻也不需神仙下凡,我袁方便有辦法」

曾逸凡心中一動,但一想到此人與天啟兩人的凌厲手段,眼神便又慢慢地淡了下來,解了又如何,即便前門趕了呂氏,後門拒了李清,但袁方與天啟又橫插進來,曾氏最後仍然難以逃脫注定的命運。反觀天啟手段,或許到時投靠李清,結局會更好一點。

袁方何等之人,只看曾逸凡神色,便猜到了對方的想法,道:「或許少帥還在想自己可以待價而沽吧?投靠李清?還是投靠我主?少帥現在也拿捏不定吧?」

曾逸凡嘿嘿笑起來,待價而沽,說得倒也不錯。曾氏雖然無力保全自己,但至少還可以左右這爭霸天下的大局。

「如果少帥真作如此想,何來聽聽我們的報價?也許會讓你動心?」袁方拍拍衣襟,笑道。

「倒也不妨聽聽」曾逸凡淡淡地道。

「好,如果曾氏與我聯手,共同對付李清,那麼,將來天下大定之時,曾氏不僅仍將擁有現有地域,而且呂氏所控制地盤,除了衛州,其餘的也都歸你們」袁方語出驚人。

曾逸凡沒有想到袁方居然開出如此價碼,不由瞠目結舌,半晌,方才醒悟過來,不由樂得哈哈大笑,「袁指揮使,看來你還真當我是三歲娃娃了,嗯,不錯不錯,這價碼當真夠吸引人的,不,不是吸引人,簡直讓人會瘋狂。君不見蕭遠山乎?去歲此公還坐鎮洛陽,獨領風騷,風光無限,如今卻已是階下之囚,深牢大獄,苦捱時光,袁大人說此話時,是不是已在蕭公隔壁,為我預留了房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道理,曾某還是懂得。」

曾逸凡笑著將袁方剛才嘲諷自己的話原封不動地奉還了回去,聽見袁方開出如此價碼,他反而不相信了,相反,李清沒有開出任何價來,甚到意圖明顯,但越是這樣,曾逸凡倒更願意去投靠李清。

袁方歎了一口氣,「我也知道這樣說很難取信少帥,但這的確是主子的意思,我不妨明言,是與非就留與少帥自己判斷吧」

「定州李清,已是尾大不掉,鐵州鐵騎,更是中原所有軍隊的夢厴,如果東西對峙之局形成,,這一場戰爭將不知打到什麼時候去,誰勝誰負,難以預料,而主子的夢想根本就無法實現,為了根除李清勢力,主子願意付出代價,曾少帥,不是老夫瞧不起你,你曾氏與李清比起來,如果說李清是一隻擇人而噬的猛虎的話,你曾氏就只能算是一隻乖兔寶寶了,我願意面對十個曾氏,也不願意面對一個李清」

袁方說得是如此直白,意思是即使曾氏擁有大片領土,將來也只能臣伏在天啟腳下,而李清則不然了。這讓曾逸凡面紅耳赤,惱羞成怒,但卻又無從發作。

「呂氏十萬大軍尚在我腹心,袁指揮不覺得現在說這些有些為時過早嗎?」曾逸凡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吐出來。

「李清不是傻子,豈會不加以防備,李清不死,即便將他趕回定州又有何意義,不出數年,他又會去而再來。」

「定州水師,如何應對?袁大人可有想法?」

一連吐出數個問題,曾逸凡逼視著對方,只要對方說不出一個道理,他真會奮起殺人,用這袁方的人頭去取悅李清,換取曾氏的平安了。

「我主正在編製一張大網,一張讓李清萬劫不復的大網」袁方笑瞇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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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向左走,向右走?

從午後直到傍晚,客廳裡的牛燭被點了起來,袁方與曾逸凡的這一次密談出乎意料之外的長,無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連霍光也被支了出去,整個小客廳中就只剩下了這兩人,一直到午夜時候,小客廳的門終於打開,曾逸凡吩付霍光安排袁方去休息,特別囑付不能讓其它任何人知道袁方的消息。

霍光眼角餘光掃到,曾逸凡的臉上神色極其複雜,震驚,欣喜,駭異,不安,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表現到臉上便是一咱極其奇怪的表情,這讓霍光很有些訝異,跟著曾逸凡少帥也很有年頭了,以他的瞭解,少帥絕對是那種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物,單看他今天的神態,就知道袁方今天給了他太多的震撼。

看著袁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簾之中,曾逸凡卻仍久久地立在原地,袁方給了他一個詳細的計劃,其龐大,其複雜,其中的環環相扣,便是以曾逸凡這等英才,也不由得瞠目結舌,而且他知道,袁方還有極其重要的一部分沒有說,那就是他現在拿出的所有計劃都只能阻止李清吞併呂氏和曾氏領土,並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就算李清拿不到這些領土,以定州現在的實力,也足以與天啟叫板,所以袁方一定還另有一套專門對付李清個人的計劃,袁方不說,曾逸凡也沒有去問,他知道,這個沒有說出來的計劃才是整個計劃的核心,才是天啟的最終目標。

天啟皇帝,絕對是一個妖孽曾逸凡不由在心中生出一種高山仰止之感。如此人物,如此才華,偏生能隱忍策劃如此之久,也難怪大楚一個接著一個的俊彥豪傑倒在他的面前,至死方才搞明白自己輸在哪裡。

李清,會輸麼?曾逸凡在心中問自己。

向左走?向右走?曾逸凡難以決斷,已經到了站隊的時候了,選對了,自然是一生富貴,選錯了,那就是九族皆成齏粉的下場。第一次,曾逸凡感到自己的雙肩還是顯得稚嫩了一些,還遠遠不能擔負起如此沉重的責任。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意氣風發,放眼天下,也曾豪言天下俊傑,幾人能入吾眼,但到了現在,曾逸凡始覺得自己是何等的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啊一念及此,冷汗不由涔涔而下,虎狼遍地,自己處身其中,如何能保一族平安?

他已經安排袁方夾雜在自己的後勤輜重之中到遼州面見父親,如此重大的事伯,他委實難以決斷,唯有將此事交給父親來做出最後的決定,希望歷經宦海風波,經驗豐富的父親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定州統計調查司耳目靈通,遼州如今更是他們監控的重點地域,沒有自己的幫助,袁方斷難悄無聲息地進入遼州,進入大帥府。

南方,寧州,寧王府,仍然是那片園林,那片池溏,那間精緻的八角小亭,池塘之中景色依舊,荷葉青蔥,紅的,白的蓮花從葉片之中突兀地撐起來,在風中肆意炫耀著它們挺拔的身姿,妖艷的顏色。

寧王依舊沉靜,手裡捧著一個食盒,不時地捻些魚食撒入池塘之中,便有無數的魚兒從四面湧來,魚頭攢動,密集的泡泡從水底一個接著一個地升起來,旋即又一個個的炸裂。

相比一年前,寧王顯得老態多了,以前烏黑的頭髮如今已顯斑駁,飽養的極好的皮膚也隱約可見一些老人斑,皺紋也愈發明顯起來,只有那雙眼睛,仍如以往那般銳利。長子秦開元小心地侍奉在一邊,自從在岷州中計大敗,寧王就將他召了回來,將前線軍事前付交於了手下大將。

迴廊之上腳步聲響起,秦開元回頭一看,卻是鍾子期正走過來。

「見過王爺」鍾子期躬身行禮。

「子期回來了」寧王微笑著,將食盒順手遞給秦開元,拍去手上的魚食細沫,轉過身來。

「坐」

「王爺世子面前,那有子期的坐位」鍾子期笑道:「王爺不要折殺我了」

寧王不理會鍾子期,對秦開元道:「給你鍾叔搬一個凳子過來」

鍾子期一驚,眼見秦開元當真動手去搬,趕緊搶了過去,自己搬了一個到寧王的下首,「不敢勞動世子」側著身子坐在凳子上。

「不必拘束,你是寧王府的老人了,為了寧王府,終日奔波在外,難得回來一趟,辛苦了」寧王道。

「這是子期的本份」鍾子期欠身道。

「你從外邊回來,對於整個天下大局應當有一個更準確地判斷,你認為,我們現在情形如何?」寧王轉入正題。

鍾子期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寧王也不是一個可以欺瞞的主兒:「王爺,情形於我極為不利」

「說詳細一點」

「岷州兵敗,我部精銳損失泰半,如今退守蓋,青兩州,但兩州兵力皆不足,而前些時日,洛陽已經任命裘志為大將軍,赴秦州指揮對我作戰,而屈勇傑則被調回準備進攻幽燕,裘志此人,王爺也是瞭解的,不好對付啊」

寧王點點頭,「他是老一輩碩果僅存的幾員名將了,調他來對付我們,也是天啟題中應有之意,裘志與李氏有扯不斷撕不裂的關係,天啟是斷然不會放心由他來對付李氏的,屈勇傑調回,更主的是為了應付李氏在中原的佈局吧」

「是的」

「將藍山所部調入青州,與胡澤全合兵一處,共守青州」寧王道。

一邊的秦開元大驚,連鍾子期也有些訝異。

「父王,如此一來,蓋州怎麼辦?」秦開元急道。

寧王笑道:「不怎麼辦,放以吧,我料蓋州無事。子期,你想明白了嗎?「

鍾子期在腦子裡盤旋了一翻,募地醒悟,「王爺高明」抬眼看見秦開元仍是有些迷糊,便解釋道:「世子,王爺此舉,看似放棄了蓋州,實則不然,蓋州沒有我們大兵駐守,裘志的確會眼饞,但李氏不同樣也會饞涎欲滴麼?駐守金州的是誰,是裘志的女婿李牧之。李牧之也不是善茬,兩家都想要,兩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而我們,則可以在青州彙集大軍,確保青州無事」

秦開元遲疑地道:「父王,鍾叔,既然裘志與那李牧之有翁婿之情,會不會兩家商量好了,共取蓋州,利益均沾呢」

聽到這話,鍾子啼笑皆非,寧王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懊惱,自己怎麼養出了這麼一個不長進的兒子

「利益均沾?你當這是過家家呢?天啟現在最大的敵人是誰,是我們嗎,不,是李氏,是李清,別說裘志只與李牧之是翁婿,便算是親兒子,只要站到了不同的陣營,便會拚個你死我活。」

寧王的憤怒讓秦開元嚇了一大跳,後退一步,低下頭,不敢再出聲。

「王爺息怒,世子還年輕,以後經歷多了,自然就明白了這些事情」鍾子期趕緊給他解圍。

「年輕?」寧王歎了一口氣,「李清比他可要小啊人當真是不能和人比,李氏有此佳兒,難道上天真得對他們很眷顧麼?」

鍾子期皺起眉頭,從寧王的語氣裡,他聽出了一些心灰意冷的意思,這可不是好兆頭,「王爺不必妄自菲薄。」說完這句話,突地心中一跳,這話裡已有了一些教訓的意味了,抬頭看了一眼寧王的臉色,見他並沒有什麼怪罪的意思,便接著道:「我們雖然遇到了挫折,但如今我們仍然擁有六州之地,南地富庶,人丁充足,戰爭潛力極大,我們現在所缺的只不過是養精蓄銳,恢復療傷的時機罷了。挺過這一段時間,我們仍是大楚這片土地上有力的競爭者。觀天下大局,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之勢已經形成,假以時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寧王呵呵地笑了起來,「你倒樂觀。子期啊,你看得不錯,我的確是有些意興珊然,天啟,我那兄弟,當真厲害之極,可笑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他軟弱可欺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是那蟬,蕭浩然是那螳螂,天啟,卻是那黃雀呢」

鍾子期微笑道:「前期我們成了蟬,但後面我們未嘗不能變成獵人。王爺,從我這一段時間的行動,你可看出了一些什麼嗎?」

「你是說李清?」寧王微笑道。

「王爺睿智,正是李清,我們與他現在已有了合作的可能」鍾子期笑道。

「李清風頭正盛,一時無倆,恐怕現在有些瞧不上我們呢」寧王敲著桌子。

「月盈則缺,盛極必衰,過剛恐折,這一段時間,我的人發現了袁方在沈州遼州出現的影子,我估摸著,李清說不定會吃上一個虧呢」

寧王大笑,「吃個虧好,讓他吃一個虧,咱們才能好好地坐下來談上一談啊」

兩人都是瞭然於胸,相視大笑,只有一邊的秦開元有些摸不著頭腦,看著兩人,心裡不由一陣惱火。

天下各大勢力,都在精心地打著私下裡的小算盤,而此時,李清卻已從翼州返回定州,回到他闊別數月的鎮西候府。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家宴

鎮西候府內,李清一家子正在吃午飯,以前李清吃飯沒什麼講究,大都在軍中與士兵們一起攪馬勺,即便日漸位高權重,也極少單開小灶,平日基本上都是與親衛們一起吃飯,後來傾城下嫁,以傾城公主之尊,這吃飯自然是輕忽不得,傾城自己便帶有廚師,候府之中,飯菜陡地便從地上到了天堂,李清雖然不太在乎這些,但吃了宮廷御廚的精心製作,倒也是讚不絕口。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這一頓傾城自然是命人精心準備了一番,桌上大大小小地擺了十幾個盤子,李清一手抱了兒子濟世,坐在上首,伸出筷子挾了一著鵝掌鴨信,嚼了幾口,很是滿意地咂咂嘴,「萬倫這手藝是愈來愈佳了,前些時日在國公府也吃了這道菜,卻遠遠不如萬倫做得好」

傾城抿嘴笑道:「國公府中的廚子雖然好,那比得上萬倫,自然就做得沒有他地道」看到李清端起酒杯,滋地一聲倒了下去,趕緊道:「大帥先喝點粥暖暖胃吧,空腹喝酒容易醉的。」親手盛了一碗梗米粥,放到李清面前。看著李清仍然抱著濟世,笑道:「飄香,將濟世抱走好讓大帥好好地吃頓飯」

一個宮女應聲上前,李清卻豎起筷子,「不必不必,我就這樣抱著挺好來,兒子,喝點酒」說著拿筷子蘸了一點酒,送到濟世嘴邊,濟世才幾個月大,正是拿什麼都會往嘴裡喂的時候,見有東西湊到嘴邊,毫不猶豫地張開小口便含住了,小嘴倒是一陣猛咂。

傾城阻之不及,便眼見著濟世小臉一扁,眼耳口鼻都擠在了一起,哇的一聲號哭起來,顯然是辣著了。不由著急忙慌起來,「哎呀呀,大帥,濟世才多大,怎麼能吃酒?」

看著濟世的樣子,李清樂得開懷大笑,「都幾個月了,沒關係沒關係,來,兒子,嘗嘗這粥,去去辣」用勺子舀了一丁點梗米湯,小心地吹了吹,送到濟世嘴邊,濟世一邊哭著,一邊將那米湯喝盡。

雙手托著兒子,哄了半晌,終於不哭了,李清卻又搞怪似的沾了一點酒送到濟世的嘴邊,濟世這一次卻是聞著那味道,便緊緊地閉著嘴巴,不肯再上當,李清大笑道:「好小子,真聰明,有你爹的范兒」

一邊逗著兒子,一邊大口地喝酒吃飯,傾城坐在對面,看著爺倆不時都逗樂,眼角眉稍也是露出喜意,只可惜,這樣的日子太少了些。

「咦,你怎麼不吃?」嘴裡含著滿口的菜,李清含糊來清地對傾城道。

「大帥吃吧,我如今在內宅,任事不做,卻是長胖了不少,正節食惜福呢」傾城笑道。

李清大笑,「你身材好得很,不必怕長胖了,節食減肥可不是好注意,小心弄虛了身子,哦,怎麼不見心怡?」

「那小丫頭卻沒他哥哥這般活潑,嗜睡得很,吃過奶,早睡著了」傾城笑答。

點點頭,卻見懷裡的濟世,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竟也是上下眼皮打架,快要睡著了,做了一個手勢,將濟世遞給一邊的飄香,伸手端起梗米粥,三兩下喝個精光,看著傾城,道:「今兒個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也不知今兒趕不趕得回來,有件事,先和你說一下。」

「大帥有什麼事要與我說?」傾城有些奇怪,她現在深居內宅,公務上的事情,李清基本是不和她念叨的。

「是這樣,西都護府燕南天與關興龍前些天都來了信,互相指責埋怨對方,兩人在那邊相處得不是很好,文武不和,大忌也,我準備將關興龍調回來,換個人過去與燕南天搭檔。」李清一邊吃著菜,一邊不經意地對傾城道。

傾城心裡一跳,隱隱知道要發生什麼了,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大帥準備要調誰過去?」

「秦明」

果然不出傾城所料,這是要將她身邊最後一個得力的人手遠遠調走了。

「秦明以前便與燕南飛一起在你身邊做事,兩人是老相識,搭檔做事,想必事半功倍。」將杯中的酒喝乾,李清放下筷子,看著傾城,道:「這兩個人原都是你的直系屬下,所以來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傾城胸脯微微起伏了幾下,李清已經做出了決定,這只不是來通知她罷了,這算那門子的徵求意見,難道自己還說不行麼?

輕輕地咬著牙,道:「大帥,連我自己都是大帥的人了,他們自然也都是大帥的部下,怎麼用,如何用,那是大帥的事情,不必問我」

「好」李清點點頭,「難得你這麼通情達理,我很高興,先前還怕你不願意呢,既然你沒意見,那我就讓軍帥府下令了。」

「嗯!」傾城輕輕地應了一聲。

站了起來,李清拍拍肚皮,道:「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替我好好地賞賜一下萬倫,傾城,你好好休息,我這便要走了」

傾城站了起來,「我送大帥」

兩人剛剛走出房門,卻見院門口一個女子懷裡抱著一嬰兒,也正向這邊走來,李清定睛看時,卻是納芙。

「納芙公主」李清停下來,打著招呼。

納芙見到李清,趕緊避在路邊,彎腰施禮道:「見過大帥。」

「來找傾城?」李清問道。

「是。」

傾城拉過納芙,笑道:「你們男人整日在外打拼,我們女人家沒事,卻也只能聚在一齊,談談養兒育女的事情,納芙啊,是我請來的。」

「好好」李清一臉的熱情,「聚一聚好,那你們談,我這便走了」

「送大帥」兩個女人一齊道。

看著李清大步消失的背影,兩個女人臉上的笑容都慢慢地消失了,只不過傾城眼中閃過的是迷茫,而納芙眼中卻是掠過一絲恨意。

「大帥將秦明調到西都護府,將關興龍調回來了」傾城道。

「公主,大帥在防著你了,這是在剪除你的羽翼啊秦明一去,公主身邊再沒有得力的人手了。不能拖上一拖麼?」納芙道。

傾城苦笑,「哪又能有什麼辦法?最多拖個幾個月,總得要走的。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消息麼?」

「裡邊去說吧,公主」

走出內院,唐虎和鐵豹一起迎了過來。

「納芙公主這段時間經常過來麼?」李清問鐵豹。

鐵豹搖搖頭,「一個月偶爾來這麼一兩次,都是抱著她兒子一齊過來的。」

李清點點頭,不再說這個話題,「去匠師營吧」

一行人出了候府,走不多遠,便看見尚海波的隊伍正停在路口,等著李清一行人,看到李清過來,尚海波趕緊迎了上來。

「老尚,吃了麼?」李清笑問道。

「吃了吃了,勞大帥關心」尚海波笑道:「這一次匠師營可是搞出了好東西,任如清那是眼睛都笑成一條縫了」

「沖錘啊,那的確是好東西」李清笑道。

兩人並轡而行,「老尚,回頭你軍帥府發一份公文,調秦明部入西都護府,換關興龍回來。」

尚海波一驚,「大帥,公主同意了麼?她會不會?」

李清淡淡一笑,「她同意與否很重要麼?馬上就要迎來對呂氏衛州的最後攻擊,在酷暑到來之間,要爭取拿下衛州,一進入盛夏,就又要息兵一兩個月,最遲明年,我們就將直面天啟,將秦明放在腹心之中,我不太放心,再說了,關興龍猛將,將他放在室韋那地方太屈才了,調回來,才能讓他一展所長。」

尚海波點點頭,「也是,與天啟開戰,秦明的確不能用,不敢用,與其這樣,還不如遠遠調走為好可是大帥,讓他與燕南飛湊到一塊,搞不好會生事端啊」

李清冷冷地道:「生些事端才好,你給駐室韋的水師去一封密函,讓他們關注一下,軍情司與統計調查司也不要閒著,沒事最好,如果有事,在那個地方,一時也很難鬧騰出什麼大事來,我們容易收拾手尾」

「是,大帥,回頭我馬上去辦這件事」

「嗯,上林裡現在還算平穩麼?有什麼異象沒有?」李清忽然想起納芙,繼而想到上林裡聚居的幾十萬蠻族。

「很好,駱道明這個東都護府府主當得好,廣開財路,如今這些蠻子比起以前在草原上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個荷包裡都裝得滿滿當當,比起定州本地人要富得多,日子好過了,自然就安份,誰不想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呢?現在啊,我看就是巴雅爾復生,跑到上林裡去招呼大夥一塊齊來鬧事,也不見得會有多少人跟著他干」尚海波笑道。

「這樣就好」李清也笑了起來,「巴雅爾不敢保證,但其它蠻族首領估計是吆喝不動了,駱道明做得不錯,回頭我請他喝酒」

「那他還不樂得不知天南地北,能讓大帥單獨請吃酒的人,算起來在我們定州還真沒幾個呢?大帥準備大用他?」尚海波道。

李清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道:「聽說駱道明與桃花小築那邊走動很勤便?」

尚海波點點頭,「是啊,霽月夫人當年必竟在上林裡呆了好幾個月,一直以來,便是駱道明在精心照顧,小心伺候,霽月夫人對他心存感激,經常有些賞賜,駱大人也常尋摸些罕見物件兒送給安民當玩意兒。」

「叫駱道明安心政事,不要分心」李清丟下一句,打馬揚長而去。倒把尚海波弄得愕然,在心裡反覆咀嚼著李清的這句話,這是指責?還是愛護?尚海波有些分不清楚,現在的大帥,愈發的高深莫測起來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絕大驚喜

當年的匠師營如今已是模樣大變,隨著李清所轄地域的越來越廣闊,匠帥營的規模也在不斷地擴大,定州對匠師豐厚的報酬以及社會地位的極大提高,使得各地的匠師蜂湧來投,大匠師逐年增加,這也讓大楚其它地方加強了對自己區域內有經驗的匠師的管制和監視,嚴禁他們隨意離開居所。

當年的小鎮現在已擴大了數倍之多,雖然定州匠師營實行的是軍事化管制,但在匠師營之外,依托匠師營而發展起來的小鎮上,卻居住著匠師們的親屬家眷,匠師們每工作數天都會得到一天的休息時間,這個時候他們就會回到鎮上自己的家中,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

匠人們的社會地住提高了,腰包也鼓了起來,便有精明的商人盯上了這裡,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在這裡買地起房,做起了買賣,隨後來這裡做生意的商人便如同井噴一般的增長,如今這裡的人數已超過了五萬人,足有一個小城的規模了。

匠師營所在區域以前是屬於撫遠管轄,後來許小刀所有的部門和夷陵鐵礦被直接劃為軍管,這兩年隨著匠師營的井噴式發展,路一鳴在奏請李清同意之後,乾脆將匠師營所有的區域獨立出來,成立了一個袖珍縣治單位,因為這個縣裡居住生活的都是匠師和他們的家眷,路一鳴便將他命名為神工縣,委派官吏管轄,直屬定州州府管理。

神工縣在行政上雖然直屬定州州府,但其實在他頭上,還有另外幾個部門也可以管轄他的具體事務,其一便是軍帥府,因為定州的軍工幾乎全部從這裡出產,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其二是直屬李清的由鍾昊天任司長的定州後勤司。

三個部門,權力最大的實則是排名最後的一個,州府只是進行神工縣的日常管理,維持治安,收取賦稅,而軍師府在這裡設了一個辦事衙門,主要便是將軍隊的訂單下到後勤司,更多的是一咱協調,下單或者是收貨。而只有後勤管理司才對匠師營有直接的管轄權,參與到整個匠師營的工作中去,鑒於匠師營對整個定州的重要性,鍾昊天乾脆將自己管理司的衙門搬到了神工縣,而原匠師營的頭頭任如雲如今正是後勤管理司的副司長,主管的就是軍工產品的研發和出產。

這一次李清到神工縣,就是因為任如雲下屬的一個匠師鼓搗出了沖錘。李清自然知道沖錘對於大規模的鍛制兵甲的重要性,接報之後,第一時間便決定要親自來看一看。

呈現在李清面前的是一個巨大夫比的傢伙,看著沖錘夾著風聲,轟鳴著重重落下,數擊之下,已將一塊鐵板打得極薄,李清不由滿意地笑了,雖然比自己預想中的有差距,但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能工巧匠們自然會一點點的改進。

「很好,很好」李清滿意地道:「有了這個大傢伙,我們給士兵大規模配備精鐵製作的板甲就有了可能,這能讓我們的士兵身上的負擔更輕,而且防護性也更佳。鍾司長,任大人,我代表全軍所有將士謝謝你們。」以往由於板甲打制太過於耗時耗力,定州只少量製作,配給中高級軍官或者特別作戰部門,而士兵們使用的還是老式盔甲,這種老式盔甲製作起來,雖然不難,成本卻居高不下,而且士兵穿在身上,重達數十斤,也極大地限制了士兵的作戰能力。板甲如果能大規模製造的化,一套盔甲幾乎減輕了一半,而這省出來的一半體現在戰場上,就是更加充沛的體能和更加旺盛的戰鬥力。

「不敢當大帥誇獎」兩人趕緊躬身。

鍾昊天笑著道:「下官對於這些是完全不懂的,幾乎全是任大人在一力操持。」

任如雲當官當得久了,如今卻也知道了花花轎子大家抬了,聽到鍾昊天讚他,趕緊道:「要不是鍾大人一力支持,我們也不可能做出這東西來,大帥,開始時,這東西可完全是一個耗錢的主啊」

李清不由笑了,任何一個技術在研製過程當中,都是耗錢的主兒,有的成功後能成千上萬倍地賺回來,而有的,在研製出來後卻成了一堆昂貴的廢物,「你們巴巴地把我弄來,不會僅僅就這點東西吧?」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鍾昊天道:「大人明察秋毫,的確還有些好東西。」

「那就拿出來吧,藏著掖著幹嘛?」李清笑道。

眾人前呼後擁著李清來到隔沖錘不遠的一處平房中,這裡面卻是擺著一台台似乎縮小了十倍的沖錘,正有無數的匠師在裡面忙碌著,將切割下來的板甲毛料用那東西打制光滑,看著那些靈巧的器械,居然已經使用了連桿裝置。

「這是任大人在那大型沖錘製造出來後,將自己埋在房子裡鼓搗了快一個月的功夫,才弄出來的,效率驚人,比工人們拿著小鐵錘敲可是快了無數倍啊」鍾昊天歎息道,「大帥,說實話,我以前也是不大看得起匠師們的,可是等我到了這裡,看到他們不斷地創造出新的東西,而他們拿出來的東西幾乎每一樣都為我們定州帶來巨大的收益的時候,我真是慚愧無地啊」

李清看著鍾昊天,很是欣賞地道:「你有這種想法,就說明你已經成熟了很多,在我們大楚,向來是讀書人高高在上,是的,我不否認知書識禮非常重要,一個民族,如果不讀書,就不可能有進步,但我們不能讀死書,不能老抱著聖賢的書死記硬背,如何創新發展才更為重要。俗語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

「大帥英明」鍾昊天點頭道,「如果這些匠師們只是抱著老一輩傳下來的技藝,就不會有今天的匠師營,匠師營在任大人的帶領下,日新月異,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東西出來,在這一方面,任大人可是算是我的老師了。」

一邊的任如雲不安地道:「鍾大人說過了,您飽讀詩書,我大字都識不得幾個,那配做您的老師?再說了,這匠師營當初的很多設想都是大帥親力親為,我只不過是將大帥的一些想法變成了現實而已。」

李清大笑起來,「三人行,必有我師,你們就不必互捧臭腳了。對了,任大人,我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有好東西沒有拿出來啊?」

任如雲吃了一驚地道:「大帥,您怎麼連這個也知道,那東西我還才剛剛有了一點思路,置於如何行事,還完全沒有眉目啊」

李清呵呵地笑了起來,他只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真有東西。任如雲如今已是兵器大家,連他都還沒有想出切實可行的辦法的東西,那威力一定不小。

「不管有沒有眉目,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出一點注意呢」李清道。

「大帥請」任如雲躬身道。

眾人來到專供任如雲工作的一個碩大的房間,房間內亂七八糟,到處堆滿了各類材料,簡直連插腳的地方也沒有,看到眾人訝異的目光,任如雲的臉不由紅了,連連道:「沒有時間收拾,大帥,諸位大人,不要見怪」

眾人小心翼翼地見疑插針,隨著任如雲來到裡面一處稍微空蕩的地方,在哪裡,支著一張桌子,顯然便是任如雲處理公務的地方了。

拉開一個櫃子,任如雲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鄭而重之地將裡面的東西擺在桌上。

「這是什麼東西?」眾人都驚訝起來,小盒子裡, 放著一個個用紙捲起來的東西,上面還留有一截短短的繩索。

李清心裡一炸,這東西,不就是自己前世見過的最為普通的爆竹嗎?任如雲怎麼會有?

手有些顫抖起來,慢慢地捻起一枚,拿在手裡反覆觀望,內心的激動無以復加,來到這個世上後,他不是沒有想過製造為類武器,但在這大楚,對於火藥的運用完全是一張白紙,根本沒有一點經驗,加硝石這類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他便也一直將這個想法深深地埋在心底。

「你是怎麼弄出這個東西來的?」李清聲音有些顫抖,眾人都奇怪地看著李清,在他們眼中,這些個小玩意能有什麼作用,但看到李清的神色,卻又顯示著這東西極其重要。

「大帥,您知道這東西?」任如雲也是詫異之極。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清點頭道:「聽說過,是不是用火一點,轟的一聲就炸了」

「原來大帥您知道」任如雲一臉的失望,原本還以為奇貨可居呢,沒想到大帥早就知道了。

「你是怎麼弄出這玩意的?」李清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追問道。

「這不是我弄出來的。」任如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是匠師營的一個學徒,以前是一個道士,跟著他的師父學過一些什麼練制神丹,後來道觀破敗,他師父也被亂兵殺死了,他幾經輾轉,到了定州,最後進了匠師營當學徒,正好分在我這裡幫忙,不久以前他找了一個婆娘,結婚那天,他做了幾個這樣的東西來助興,那天我也在,見了這東西,當時也沒有在意,後來回到家一想,如果把這個東西做得更大一些,裡面放的這種藥末再多一些,豈不是可以當武器使用。」

李清打斷了他的話,「不是做得越大越好,而是這種藥末的成份決定了他的威力」在房間裡打了幾個轉,激動之下,險些被那些亂七八糟的物件絆倒,倒讓其它人驚出一身汗來。

立定腳步,李清對任如雲道:「成立一個專門的研究小組,專門研究這個東西,就讓那個學徒,不,晉陞他為大匠師,負責這個東西的研製,任如雲你親自坐鎮,鍾司長,這個小組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是,大帥」鍾昊大答應道,隨即遲疑地問道:「大帥,這個東西很厲害麼?」

李清吁了一口氣,「如果真能成功,那將改變整個大楚的戰爭形式,你說厲害不厲害?」

一聽李清如果說,任如雲也緊張起來,「大帥,我們一定加緊研究,爭取盡快地提高他的威力。」

李清此時已平靜下來,這個東西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笑道:「你也不必著急,提高這個東西的威力還只是第一步,等他具備了足夠的威力,我們再來說別的。那天你們將他弄得有巨大的殺傷力後,再告訴我吧,三年或者五年都行,不要緊,我們有的是時間」

轉過身,對房內所有人道:「這件事列為定州最高機密,所有人都不許透露出一點風聲去,唐虎,回去後通知清風司長備案,凡是這房間裡的人,和以後會接觸到這個項目的人,統統備案,另外,讓清風再派一個專門的小組過來,負責這個小組的安保。直接向她匯報。」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巡視上林裡

匠師營裡出乎意料的收穫讓李清著實興奮了幾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股興奮勁便慢慢地消退,他知道,火藥這東西,從被發明出來,到他形成殺傷力,乃至最後形成戰場上的絕對武器和統治者,中間經歷了太長的歲月,這個時代,哪怕有了自己橫插一槓子,使他有可能插上翅膀高速發展,但真想以他來改變戰爭的形態,說不定自己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眼前乃至以後數十年中,冷兵器仍將是戰場上絕對的主角。決定這場戰爭最後勝負的,不可能是某一件橫空出世的大殺器,而取決於自己統治區域內的政治,經濟,民生,財力等綜合實力。天啟佔據著中原大地,又有著統治大楚數百年的正統地位,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俱備,而經過這一場劇變的洗禮之後,他也基本上擁有了人和。自己要逆而取之,難度並不是一般的小。

離開神工縣,李清並沒有急於返回定州,而是一路開始巡視,第一站就是蠻族聚居的上林裡。上林裡以原先的城郭為基礎,數年時間,已發展成為了一個較大的城市,有了定州擴展外城的經驗,駱道明輕車熟路,一條條寬闊的道路將城市分割成一個個規整的四方塊,在上林裡城定居的蠻族人足足有十萬餘人,而其餘的的則分佈在離上林裡不遠的四周,分別從事著畜牧和農耕,蠻族初遷來之時,人口比數在上林裡是佔據著絕對優勢的,為了改變這種頭重腳輕的格局,駱道明大力吸引流民到上林裡定居,甚至開出了絕好的條件挖定州下轄各區域內有著一定特長的百姓來上林裡,這也在定州內部引起了一些矛盾,甚至有官員直接告到了李清這裡。

李清對於這件事是付之一笑,對他而言,人才的自由流動是一件好事,上林裡能吸引人才,如果你不能留住人才,那是你需要反思的問題,更何況駱道明所做的事情也是考慮到了上林裡的穩定,那怕這其中有著他一些小小的私心,李清也是能容忍的。

幾年下來,如今的上林裡蠻族與漢族人口已基本形成了一比一的比例。

上林裡的駐軍首腦楊一刀,是李清的絕對心腹,下轄的選鋒營雖然只是營的編制,但實則上擁兵超過萬人,再加上呂大兵統率的紅部騎兵,上林裡的駐軍達到了驚人的兩萬人,而在撫遠,魏鑫也統率著一支六千人的部隊,雖然目前這支部隊的重心傾向於保護神工縣,但如有需要,可以迅速掐斷上林裡通往定州的要道。

總體說來,李清對蠻族還是很有戒心的,蠻族歸化不久,巴雅爾與蠻族的一些大將貴族們對這些人還是有相當的號召力的,同化所需要的時間是漫長的,而在這段時間內,李清不想出現任何的意外。

目前的上林裡,已形成了以皮製產業和畜牧為主力的經濟模式,大量的皮製品從這裡銷往大楚各地,同時,這裡也是定州最大的肉食輸出地,耕荒計劃一直不停地在進行著,上林裡城的外圍,一眼望不到頭的青苗讓李清喜出望外,一直以來,定州的糧食都讓李清有些憂心,如今的定州,雖然勉強做到了自給自足,但每年還是在不停地從外面購進糧食做為戰略儲備,預防著發生天災人禍以及長期的戰爭,隨著天啟對中原的整合完畢,如今,已很難在從中原腹地收購到糧食了。

漫步走在一片青綠之中,李清不時停下腳步,蹲下身子察看一下這些玉米苗的狀況,看到長勢不錯,臉上不由露出喜色。

「大帥,五月間,我們這裡小麥大獲豐收啊,畝產量達到了驚人的四百斤左右。」一邊的駱道明很是得意地向李清介紹道。

「四百斤,著實不錯,駱大人,我們這裡共有多少畝已開耕出來的良田啊?」李清問道。

「大人,數年開墾,如今上林裡已擁有良田兩百萬畝,單是這一季的小麥,就讓上林裡的各大倉庫塞得滿滿當當,眼看著今秋的玉米又將大獲豐收啊」駱道明喜氣洋洋。「而且,我們在這些玉米之間還套種了毛豆,這些毛豆收起來,不僅人可以吃,戰馬也可以吃啊」

「你做得很不錯」李清讚賞地看著駱道明,「不但賺錢有一手,這農事一項上,也是游刃有餘嘛」

「大帥過獎了」駱道明謙虛地道:「這主要是大帥對我們上林裡一直傾斜的政策有關,再者,這些水利溝渠等等,要不是大帥特別關照,我們真還不會投入這麼大的資本去做,現在看來,大帥真是高瞻遠矚啊,有了這些設施,如今我們這裡總算是不用看天吃飯了。」

李清笑了笑,道:「這裡的蠻族如今還平穩麼?」

駱道明道:「一般的蠻族百姓如今生活安定,收入一日強過一日,因為上林裡以皮製品,肉製品為核心產業,他們比一般的漢人還要富足,有什麼不滿意的,和我們漢人一樣,只要能吃飽肚子,衣食無憂,自然就不會起異心,當然了,總會有那麼一小撮人攪風攪雨,不過他們已越來越沒有活動空間了,一者我們大力剿殺,二者願意跟著他們鬧事的也少了。」

「雖然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李清站了起來,「上林裡有如今這個局面,來之不易,需知千里長堤,毀於一蟻,你在上林裡,一定要關注漢蠻兩族的和平共處,兩族之間,仇恨很深,想要消化這些仇恨,恐怕需要一兩代人的時間,但我們現在就要開始抓起,鼓勵漢蠻通婚,在蠻族之間普及漢族教育,一點點地改變他們。」

駱道明也正色道:「大帥放心,對於這個問題,我們都護府上下都很清楚,在政策之上,我們奉行一視同仁,無論蠻漢,平等對待,上林裡開辦了無數的學堂,都是免費教育,凡是適齡兒童,都是強制入學,蠻族雖然有自己的語言,但卻沒有自己的文字,這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大帥,我相信,再過個幾十年,他們的語言將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到時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清微微一笑,「聽說你給常派人給霽月和安民送禮物?」

李清突然跳到這個問題上,而且還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駱道明身體不由一僵,猜不出李清問這個問題的真實用意,一時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偷偷瞄了一眼李清的臉色,見他神色如常,這才大著膽子道:「霽月夫人當初在上林裡出事,下官一直內疚於心,世子安民也是在上林裡出生,下官是看著他從性命垂危到後來日漸健壯,對世子有一份特別的感情,所以,有了一些什麼稀罕玩意,都會搜羅起來送給世子,說起來也不值錢的。只是頗為少見罷了」

駱道明話說得很自然,但話裡卻設了一個小小的陷阱,李清兩子,安民為長,濟世為嫡,一直以來,李清並沒有確認到底那個為世子,按理來說,當然是嫡出的濟世,才是當仁不讓的世子,現在駱道明話裡話外,卻將安民稱為世子,自是有試探李清的意思。

駱道明說這番話出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如今天啟還活著已經是大楚一個不公開的秘密,恐怕除了升斗小民不知道之外,稍有些地位的人都是心照不宣,而李氏與天啟將角逐天下也幾乎是呼之欲出,這種情況下,傾城的地位可就有些尷尬了,反之,安民雖是庶出,但卻是長子,這就值得很多人為之投資了。

李清不知是沒有聽出駱道明話中之意,還是心中確實有什麼想法,並沒有出言糾正駱道明,話題一轉,又跳到了另一個話題之上,「上林裡既然比較穩定,我想將呂大兵所統率的一萬紅部騎兵調走,投入到北伐戰場,你可有什麼建議?」

駱道明心中狂喜,李清沒有否認,是不是就代表著肯定了呢,如果到時真得是安民上位,那以自己在霽月夫人心目中的地位,當時水漲船高,自然是不在話下,聽到李清突然又跳到另一個問題上,險些沒有反應過來。

強行按捺下激動的心情,道:「大帥,沒有問題,呂將軍走了,上林裡還有楊將軍率領的一萬選鋒營,再加上上林裡的衙役捕快,鄉野之中的預備役,足以讓上林裡平平穩穩,再說了,撫遠那裡還有魏將軍呢」

「你這裡穩定,我很高興,這樣我能抽調更多的兵力出來,其實上林裡崛起之後,撫遠城已成為雞脅,留下魏鑫在哪裡,也不過是以防萬一,既然你這裡沒有問題,我準備在上林裡只留下少數部隊,魏鑫我也準備調走了。」

駱道明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建議楊將軍可以將部下分出一部,駐防在撫遠,這樣便萬無一失」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李清點頭道。

兩人一邊在田間漫步,李清一邊道:「自從打下蠻族之後,一直以來,在我的整個戰略構思之中,草原將是我馬踏天下的重要支撐點,他不僅有廣闊的戰略迴旋空間,讓我後顧無憂,更能為我提供定州鐵騎所需要的千萬戰馬,而現在,你經營的東都護府更是讓我刮目相看,看來,不久之後,這裡還將成為我定州的糧倉。」

「全托大帥洪福」駱道明道。

「不必謙遜」李清擺手道:「你做得不錯,我都記在心裡」

駱道明心中一陣激動,自己多年來的付出總算在今天,有了回報。

當夜,回到上林裡城的李清分別接見了楊一刀,呂大兵,駱道明,還有奉召而來的魏鑫,特別是與駱道明,兩人竟然閉門談了一個通宵,至於到底說了一些什麼,卻無人得知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調兵遣將

從六月中返回定州開始,差不多接近兩個月的時間,李清馬不停蹄地巡查著下屬各州及要害部門,并州是現在定州轄下最主要的糧食供應地,有揭偉和呂大臨在那裡駐守,雖然現在定州下屬各地對并州的糧食已不像已前那麼依賴,但仍有近三分之一的供應來自哪裡,輕忽不得,再加上并州來得過於容易,李清一直心有疑慮,徐則成當初爽快地帶著他的部分精銳部隊撤出并州,拱手相讓,而後來又證明徐則成明面上是蕭浩然的人,但實則上早就投靠了天啟,更讓李清忌憚,呂大臨部數萬軍隊駐紮在并州,嚴陣以待。

復州是最早被李清拿下的地盤,原向氏舊有勢力早被過山風掃蕩得一乾二淨,許雲峰接手後,幾乎沒廢什麼力氣就合盤地將定州新政推行了下去,現在定州新政在那裡的影響已是根深蒂固,也是李清除了定州之外最為放心的地方,那裡不僅有李清的經濟命脈鹽業,更是李清的水師基地。

這一次去復州,讓李清高興的是,許雲峰數年經營,不僅已讓復州當初備受打擊的經濟復甦,更是抽調了大量民夫修成了長達數百里的捍海防波堤,讓沿海居民最大程度地免受天災之苦,如此大的工程,復州居然只靠自己一州之力就完成,而且對於民生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讓李清對許雲峰的執政能力不由大加讚賞,許雲峰有時雖然一根筋,但其凡事親力親為,身先士卒的做法卻在當地頗為百姓稱道,像這一次李清到復州就聽說了修建防波堤的時候,身為一州之長的許雲峰居然也曾挽起褲腳,穿上坎肩,親自去扛過石頭。

對於許雲峰的這種事必躬親的執政方法,李清多次勸誡,但無奈此人的確強牛一般,當著李清的面滿口答應,一轉頭立即忘得一乾二淨,照樣我行我素,讓李清也有些無可奈何,看著對方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卻已有了六十歲的外貌,李清也是嗟歎不已,但此人性格如此,也是無法可施,只能希望他的身體也跟他的性格一般強硬,否則此人要是倒下,可是李清的一大損失。

海陵船廠研究已久的萬料大船終於成功下水,這是大楚有始已來最大的船隻,下水那天,海陵萬人空巷,連遠在南方的水師統領鄧鵬也是率領著一支護衛艦隊返回海陵,親自主持這條超級大船的首航。

這艘被命名為啟元號的大艦長達百米,寬約二十五米,相比復州水師主力艦五千料戰艦,足足大了接近一倍,甲板之上,共有高達五層的建築,每層都設置有十數台特製的拋石機,至於八牛弩,蠍子炮等遠程攻擊武器,裝載之多,讓人看了都覺得頭皮發麻,得益於定州匠師營發明了沖錘,將鐵板能一次沖壓成形,啟元號的外舷和要害部位都加掛了鐵板,這讓他的防護性能得到幾何倍數的上升。整個船隻採用底艙輪滑技術,為了讓這艘超級大船保持一定的航速,足足有五百人為他提供動力。但饒是如此,他的航速在全力前進時也只有五千料戰船的三分之二。

在李清看來,這就是現時代海上的航空母艦,有了他,水師幾乎可以橫行海上,但大有大的優勢,反過來也有其弱點,航速慢,機動靈活性差,如果單獨作戰的話,極易成為對手的靶子,所以必須為他配備相應的護衛艦,將他作為一個移動的海上堡壘,強大的火力點來使用。

雖然鄧鵬迫不及待地要將他開回南方,投入對登州水師龐軍的壓制,相信有了這個巨無霸,足以讓龐軍水師從此龜縮在港內,完全失去對黑水洋的控制,如此一來,定州水師將在海上縱橫無敵,整個南方海岸全都淪為他們的襲擊目標。

出於穩妥起見,李清還是要求鄧鵬先在大本營中進行多次演練,研究出護衛艦與啟元號配全作戰方案並能熟練運用時,方能投入戰場,李清可不想剛剛投入戰場的啟元號出師未捷身先死,在海戰中,並不是船大就一定能獲勝的。

忙完這一切,回到定州時,就已經到了九月,天氣已涼爽下來,對呂氏完成最後一擊已迫在眉睫,定州鎮西候府,立刻忙了起來。

從上林裡調回來的呂大兵所統率的紅部騎兵已完成了整編,換裝,能重新回到戰場之上,這讓呂大兵興奮莫名,自從平蠻戰事結束之後,雖然定州對外戰事不斷,取蘆州,北伐呂氏,兵出全州,但呂大兵卻全都沒有份兒,他幾乎是被作為安撫蠻族的一個親善大使,被李清摁在上林裡,幾年裡都不曾動彈,看到曾經的戰友一個個屢建功勳,他是急得跳腳上火,卻又無可奈何,心底裡知道,這主要是因為自己娶了一個蠻族貴族為妻子,這樣的身份,讓蠻族對自己有了一份認同感,的確是沒有誰能比自己更適合現在的位置,但內心裡,卻又極為不甘,自己是員武將,現在卻成了一個花瓶。

向大哥抱怨過,希望大哥能在大帥面前為自己說幾句話,但每每大哥雲淡風清幾句話就打發了自己,自己意思到底傳到了大帥那裡去了沒有,他心裡也沒有底,他自己是沒膽當面向李清說的。也為了這事沒少在冬日娜面前咆哮發怒,但每一次看到冬日娜抱著兒子默默垂淚,卻又一言不發的時候,他一股子邪火便又自動洩掉了。

閒置已久的長矛被他每日數次擦得珵亮,只等大帥一聲令下,他便可以率部重返戰場,縱橫馳騁了。手下的一萬紅部騎兵在他數年經營之下,幾乎已完全掌握在了手中,幾年以來,在軍中,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不斷地降低富森在這支部隊中的影響力,為此,他可是不遺餘力,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恩威並施,而定州當局也對他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這支紅部騎兵的軍晌比富森的直屬部隊要高得多,武器器械更是精良,幾與常勝營旋風營等同,而他們的家屬更是被遷進了定州城,遠離了富森的管轄,這些人進了城後,生活較之遠在草原之上的其它紅部,要富裕得多,可以說,這支部隊現在已是樂不思蜀,不知富森為何人了。

富森明知如此,卻也是無可奈何,甚至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往好裡說,好歹呂大兵是他的妹夫,算是一家人,往差裡說,他知道自己是很難得到李清的完全信任的,而且自己的生死大敵白族諾其阿部活得還很滋潤,諾其阿本人甚得李清重用,白族元老伯顏虎威猶在,自己夾在中間,不得不小心做人,雖然如此,但如今在草原之上,至少自己不必擔心朝不保夕,而且紅部也還算是自由自在,不像其它部族,被強行遷往上林裡,看樣子,過不了多少年,這些部族就將完全被李清吞併了,而自己,至少還保留了相當一部分的自治。有了這種想法,富森也就坦然了。

與呂大兵一起被調來的還有撫遠的魏鑫,這位烏龜流大師也是興奮得很,打了一輩子仗的他,在撫遠過了幾年逍遙日子,剛開始頗為自得舒服,但日子已長,屁股上便已長了毛,但他深知大帥將自己安在撫遠的深意,上林裡一天不完全消化,自己就得釘在這裡一天,感謝駱道明,魏鑫在心裡念叼了一句,這傢伙看起來蔫蔫地,但的確是一肚子壞水,損招一個接著一個,楞是將蠻族在數年裡就整治得服服帖帖,還念著他的好,這樣一來,自己也提前得到了解放,終於可以重上戰場了,北伐這場戰役雖然到了尾聲,但接下來想必就要東征了,如果曾氏不識相的話,仗還有的打呢更何況,大帥志在天下,自己還怕沒有立功的機會麼?想到這裡,便美滋滋的,當初可是萬萬想不到,自己說不定也有一天會封候封公,威震一方呢?只消大帥得了天下,這一切還不是水到渠成

與他一樣興奮的還有他的部將李生智,這個當年的年輕校尉如今也是參將了,魏鑫高昇,作為魏鑫的副手,他當然也是坐地升了一級,仍然統率著魏鑫部的騎兵,不過現在他的手下可有近三千騎兵了,而魏鑫部在被徵調之後,經過雞鳴澤訓練營的補充,兵力已經達到了八千人,被李清命名為暴熊營的魏鑫部也一躍成為李清的主力作戰部隊。

這兩支部隊加上李清的親軍,李清這一次在北伐戰場上追加投入了三萬精銳,先前田豐指揮下的兩個騎兵營,三個步兵營,再加上諾其阿的捍威捍武兩個白族士兵營,共計有作戰士兵四萬人,兩相加起來,李清總共投入了近七萬兵力,如此大的投入,這還是李清在平蠻之後最大的兵力佈署,李清想要一舉拿下北方,威懾東方的戰略意圖已是完全呈現了出來。

相比較呂大兵與魏鑫等人的興奮,大帥府中,氣氛卻要嚴肅得多,李清正與尚海波,清風等人在討論這一次對定州至關重要的會戰。

拿下衛州不難,北方呂氏,以騎兵為主,步兵為輔,這一點與定州相差無幾,但他們比定州不如的是,缺乏守堅城的經驗,原先的定州兵在蠻族長期的進攻下,積累了豐富的守城經驗,而李清當政後,又將騎兵的攻擊力最大化的發展了,相比較而言,呂氏在騎兵攻擊力方面不差,但在守城上面就顯得略為不足,這在先前他們與常勝師的戰鬥中暴露無遺,野戰之中,難敵定州兵的衝擊,而據城死守,在田豐這位大師面前,稍稍露出一點破綻,便被抓住一頓痛揍,更何況,他們露出來的破綻還不是一點兩點。

打衛州的難點在於,如何將對手全殲而不讓他們逃跑,畢竟呂氏部隊的機動能力也是相當強的,如果見識不妙,他們放棄衛州,竄入順州,與呂逢春部兩面夾攻泉應防線,一旦曾逸凡守不住這條防線,呂氏兩軍會師,以後這仗就更加難打了。

「這一點大家要充分考慮到」李清點著面前的沙盤,對尚海波,呂大臨,清風等人道。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險招

幾人都褰眉看著沙盤,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呂氏控制下的地盤如今被田豐指揮下的常勝師已經打得只剩下衛州,但原本屬於曾氏的順州卻落在他們手中,呂氏主力雖然大都隨著呂逢春被困在了沈州,但衛州現在好歹也徵集了數萬人馬,雖然臨時徵召的部隊戰力不高,但這數萬部眾之中,總還是有些精銳的,如果呂偉雄被逼得走投無路,或者他眼光能放得更長遠一些,來一個壯士斷腕,捍然放棄衛州,率大軍遁入順州,與呂逢春前後夾擊,那泉應防線上的曾逸凡那怕有定州水師的支援,恐怕也會被像紙一般一戳即穿。

如果讓呂逢春逃出生天,那定州想要擊敗呂氏,眼下的兵力恐怕就不夠了,而投入太多的兵力的話,對如今的定州來說,也是不現實的,戰事一旦拖長,對定州就太不利了。

「不到最後關頭,或者是山窮水盡的地步,呂偉雄不可能會放棄衛州,畢竟那裡是呂氏經營了數代的大本營,放棄了衛州,即便他們逃到了順州,又順利與呂逢春會師,也成了無源之水,無土之木,終究還是會淪為別人手中的玩物。」尚海波沉吟道。

「但這一點必須要考慮」李清道:「一旦對手如此,我們如何應對,必竟真到了那一步,呂偉雄退順州,謀示與呂逢春會師,還留有一絲希望,他不可能坐以待斃」

呂大臨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沙盤,手指在沙盤上劃來劃去,半晌才道:「大帥,您看這個地方」

「臨兆縣」這是順州的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與衛州隔著差不多一百多里的距離。

呂大臨的手重重地在上面點了一下,兩眼炯炯地看著李清等人。

稍一注目,李清與尚海波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在恰當的時候,有一支人馬恰巧出現在這裡的話」呂大臨兩眼放光,「呂偉雄就無路可走了」

李清皺眉道:「很難啊,我們在順州並沒有成建制的兵馬,而且順州還在呂氏控制之下,雖然境內沒有什麼大股軍隊駐紮,但就是那些地方兵馬也是不少的,如果我們想佔領這裡,唯一可行的方法便是水師陸戰隊自沱江之上展開突襲,但你們看,沱江距臨兆數百里之遙,水師陸戰隊想要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在這裡,而不驚動對手,實在太難,只消呂偉雄知道風聲,調集附近的地方軍隊駐紮臨兆,水師陸戰隊沒有攻城武器,倉促之下很難打下來,反而將他們陷入到困境之中啊」

「所以說是恰當的時機」呂大臨堅持道:「大帥,水師陸戰隊戰鬥力是相當強大的,假如讓他們在一個特定的時間展開突襲,馬不停蹄,人不解甲,搶在呂偉雄知道消息之間佔領臨兆,當建奇功」

尚海波沉吟片刻,也贊同道:「大帥,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值得一試」

清風道:「統計調查司可以徵調所有在順州的力量,為陸戰隊帶路,或是作為一路之上需要打下的據點的內應,力爭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目標。」

李清心裡反覆權衡了一下,「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那就這樣定了,但水師陸戰隊突襲的時間就一定要算準,即不能太早,太早了,呂偉雄就會在衛州與我們死磕,徒增我們的傷亡,而太晚,讓他提前佔據了這個地方,我們所有的目標就會落空,甚至會將水師陸戰隊陷入險境,這是一招險棋啊」

「正奇相間,兵家行事,本無必勝把握,大帥,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尚海波笑道。

李清微微一笑,在自己力量尚還弱小之時,自己也是好用奇謀,常常兵也險招,每每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但自從實力越來越強大,自己的用兵也慢慢地從奇詭轉向堂堂正正,每戰都希望能以正面之師壓垮敵人,反而不如以前那般果敢了。

「好,給鄧鵬下令吧,讓他作好準備水師陸戰隊全員突襲臨兆。」李清拍板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李清轉向呂大臨,「呂將軍,你在并州,諸事要多多留意,我將秦明調走,使你部兵力出現了一個缺口,有什麼影響沒有?」

呂大臨笑道:「并州如今安靜得很,而且在我們的前面,還有幽燕頂著呢」

清風忽地接口道:「將軍,有一件事我來參會前剛剛得到消息,秦明在奉調回定州,但今天在軍營內與屬下演武,不慎失手,兩名與之對戰的部下竟然將他打下了馬,跌斷了腿,恐怕短時間內去不了室韋了」

李清一怔,「此事屬實?」

清風道:「當然,恐怕這個會議一散,您,尚先生就都會接到報告了」

尚海波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李清哼了一聲,「跌得倒真是巧極了,這麼說,兩三個月內他是走不了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那是肯定的」清風臉色平靜,但心底裡如何想,旁人卻不得而知。

「堂堂宮衛軍副統領,居然會被屬下打下馬來」尚海波冷哼道:「怕是不想去室韋吧?」

「也許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有人不想讓他去」清風順手便澆了一瓢油上去,這話讓尚海波臉色更加黑了,清風指的是誰,他當然明白,問題是這個人可是他尚海波一直在立挺的啊。

「便是躺在擔架上,抬也按時給我擔走」尚海波怒道,雖然他一直立挺傾城與濟世,但同樣的,他也不希望傾城在定州還擁有一支力量強大的武裝,在他的心中,一無所有的傾城,單純回歸為一個女人,僅僅作為定州主母的傾城,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但現在,傾城的舉動無疑觸到了他的底線,一個清風就讓他很頭痛了,再來一個擁有極強武力的傾城,定州豈不要亂套

「算了」李清搖搖頭,雖然心頭極怒,但臉上卻平靜如水,「請桓神醫給他去瞧病,宮衛營既然一時走不了,就先調到上林裡,呂大兵帶走了一萬紅部騎兵,那裡一時也缺兵力,秦明不能視事,就讓楊一刀先替他看幾天吧。」

「是」幾人一齊應道。

呂大臨心裡暗自叫了一聲妙,大帥這一招也毒得很,你秦明不是斷了腿不能理事麼,好得很,那就將你的兵馬暫時劃歸給楊一刀,這支部隊到了楊一刀手裡,時間一長,還姓不姓秦可就難說了,看你秦明在床上躺不躺得住。

「會議散了,我們一起去看看秦明」李清忽地道。

眾人一愕,瞬間便明白了李清意思,這那裡是去瞧病,分明便是去施壓了,而且是特意地做給候府後院之中的那一位看的。

尚海波看著清風眼角眉梢地笑意,不由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幾聲,蠢材啊蠢材,秦明摔斷的不是腿,是大帥對你最後的一點信任啊

一個時辰之後,李清的處置意見和當時的反應傳到了傾城的耳中,默默地立在窗前,看到窗外陡變的天空,剛剛的風和日麗瞬間竟然烏雲壓頂,瞧著竟似有暴雨要來了,天空烏沉沉的似乎要壓將下來,讓人心裡悶得慌。

傾城的心情沉重之極,在數月之前,當她作出決定的時候,心情便也如現在一般,雖然沉重,但卻絕決,而現在,隨著濟世與心怡的出生,從一個只知吃了睡,睡了吃的任事不懂的小玩意,長到現在能笑,能猜到大人的心情而變幻自己的表情,那曾經鐵板一塊的心不由自主地漏出一絲縫隙。

曾幾何時,夢裡醒轉,都是大汗淋漓,夢中的場景讓她幾欲發瘋,無數次的幻想,自己的丈夫是忠於大楚的,他絕不會做大楚的逆臣,但隨著李清戰略佈局的一步步清晰,也將她的希望一點點擊碎,到李清決定要調走秦明,終於讓她絕望,但凡李清對大楚還有一點忠心,就絕不會將秦明調到如此遙遠的地方,他這是要無任何的後顧之憂啊

秦明一旦遠離,到了室韋,即便他有忠心,想要聲援自己,但身在室韋的他,就像風中的火苗,李清只要揮揮手,將會將他掐滅在那極端貧乏之地,連泡也不會冒一個。

秦明摔斷腿,其一是要拖延時間,爭取讓他不離開定州,其二也是想試探一下李清的反應,但今天李清的反應讓傾城的心徹底落到了谷底。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隨著霹靂一聲,豆大的雨點嘩嘩地落將下來,將沉睡中的濟世和心怡一起驚醒,睜開一雙眼睛的他們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不由揮舞著手臂,哇哇地大哭起來,門外的宮女一擁而進,想去安撫兩人,卻被傾城沉聲喝斥了出去,走到搖籃跟前,一手一個,將濟世與心怡抱起來,將他們柔嫩的臉蛋貼到自己冰涼的,淚滿淚水的臉龐上,傾城泣不成聲。

這,算是最後的決裂麼?

是夜,李清在桃花小築,也是難以安眠。內衛們送來的消息讓他滿心疑惑,納芙與公主在袁方出現前後,突然過往甚密起來,這其中如沒有名堂,那就真是見鬼了,但無論內衛們如何努力,都查不到一點點諾其阿伯顏等人也參與其中的蛛絲馬跡,沒有諾其阿伯顏等人,納芙一介婦人能有什麼作為?

還有那個內鬼,一直沒有一點線索,無論是內衛,還是統計調查司,在這一點上都陷入了困局,找不出任何的端倪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跑路

定州雖有內憂,但李清並沒有太擔心這個,一位偉人曾說過一句話,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李清很是認同,無論你想幹什麼,手裡沒有刀把子,那就是一個笑話。自己雖然離開了定州,但定州有武有尚海波,文有路一鳴,暗有清風三人坐鎮,不管是誰想要翻起浪花,恐怕都不明什麼容易事。

在李清看來,定州的內憂其實與外患息息要關,外部不靖給了內部某些人蠢蠢欲動的機會,只消外戰順利,快刀斬亂麻地將外敵消滅,奠定自己堅實不可戰勝的地位,則內部的不穩定將偃旗息鼓,至少不會在短期內發作,這樣自己將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整頓內部。

九月的一場暴雨將最後一絲燥熱也澆滅,定州夏季必較短促,眼下已經必較涼爽了,隨著一聲令下,集結在定州的呂大兵所屬紅部騎兵與魏鑫的暴熊營浩浩蕩蕩地向北開拔,因為酷熱而停止了大規模軍事行動的定州戰爭機器再一次隆隆開動,這一次李清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拔除呂氏在北地的根基。

此次衛州會戰,李清集結了超過七萬的精銳軍力,加上不低於此數的運送後勤輜重的民夫,整個馳道上人滿為患。

進入蘆州之後,繁忙的人群開始漸漸稀少,付正清擔任蘆州知州,作為定州攻取北地的支點和重要的後勤中轉基地,付正清起初也為繁重的役差而頭疼不已,蘆州剛剛歸附不久,不像定州百姓,毫無怨言地支援軍隊作戰,役差太重,很容易在蘆州引起反彈,對於定州在蘆州的統治是極端不利的。前期不間歇地徵集民夫已經在蘆州民間怨聲載道了。

付正清蟬精竭慮,好在因為酷熱而停止了大規模的作戰給了他緩衝的時間,讓他想出了辦法,在蘆州,他每隔百里便設立一個大型兵站,雖然稱為兵站,其實便是一個大型的物資貯備倉庫,蘆州被征發的民夫只需將所要運送的物資送到百里之外,交付給兵站即可返回,而接下來的路程又將由該兵站在當地徵集民夫向下押運,如此一來,無論是在那裡徵集的民夫,他們最遠也不過走了百多里地,沒有背井離鄉,長期不能歸家的苦惱,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對於付正清的這一做法,李清大加讚賞,這不僅解決了民怨問題,更減少了軍糧物資的消耗,極大地提高了效能。

蘆州徐基歸附定州之後,擔任蘆州守備一職,再大量地從定州雞鳴澤訓練營調入基層軍官之後,蘆州軍的架子已搭了起來,雖然還不能指望他們擔負起作戰任務,但守備地方,押運軍糧物資,卻是綽綽有餘了,其實說起來,徐基也不是一個無能之人,只不過生不逢時,又遇到了徐宏偉這樣一個不思進取的老闆罷了,眼下定州勢力蓬勃發展,倒也激起了他一腔雄心,枯樹又發新芽,臨到老來,說不定還能博一個錦銹前程,這讓他的熱情空前高漲。

李清率部到達蘆州之時,田豐在衛州發動兩次戰役,在衛州外圍的巨鹿,新野兩戰兩捷,成功打開了進攻衛州城的大門。

呂偉雄的北軍戰力並不差,其騎兵多以北地的各少數民族組成,戰力也是相當之強,只是碰上了步騎作戰配合更加精熟,武器配備更加精良的定州精銳,便相形見絀,打一仗,輸一仗,半年時間,主力部隊被困在沈州的呂氏便山窮水盡,為了避免被定州兵各個擊破,呂偉雄將衛州所能集結的部隊全部集中到了衛州城。

是在衛州決一死戰,力爭在衛州城下給李清重創還是戰略性撤退,進順州,謀求與呂逢春兩面夾擊泉應防線,兩軍會師,經營順沈兩州,這個話題其實在常勝師打入衛州初始,便在呂氏內部成了一個爭論激烈的問題。

呂偉雄的幕僚團隊是傾向於放棄衛州的,在他們看來,如今後微將寡的衛州根本不可能與定州部隊相抗衡,與其將最後的一點部隊無意義的消耗在衛州城下,還不如保存有生力量,只要能與呂逢春會師,那合兩軍之力,總計超過十五萬的軍隊,足以與李清在沈順兩州形成對峙局面,只要將戰事長期拖延下去,對呂氏來說,就是勝利。

呂偉雄個人是傾向於這一戰略考量的,但問題在於,呂氏的根基在衛州,呂氏內部,大量的人的利益也在衛州,如果放棄衛州,作為呂氏族長的呂偉雄損失不大,但呂氏其它族人,以及呂氏集團內眾多的既得利益者將傾家蕩產,一無所有,而恰恰是這些人,是構建呂氏在北地統治的基礎,沒有這些人的支持,那呂氏也只是建在沙堆上的大樓,一推即到。

爭論一直到田豐攻克巨鹿,新野,仍然沒有平息,只到田豐兵進到離衛州不足五十里,隨時可以發動對衛州城的攻擊之時,才稍稍平靜了一些。

但隨著李清率後續部眾抵達衛州城下,這種爭論終於戛然而止,李清親征,定州精銳傾巢而出,而且在定州軍攻擊序列中,以野蠻著稱的蠻軍居然佔據了三分之一的數量,這讓呂氏內部心存僥倖的人終於閉上了嘴巴,如果衛州城破,這些蠻子進了城,自己的下場會更淒慘,錢財雖然重要,但相比起來,性命終究要更寶貴一些。

但此時撤退卻不是那麼容易了,要想在敵人的眼皮底下進行這種大規模的撤退,沒有人擔負起斷後的任務是不可能的,而顯而易見,這斷後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定州軍也是以騎兵為主要作戰兵種的部隊,想要擺脫他們的追擊,就需要有人在衛州城拚死抵抗。

呂偉雄最後選定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於寒門的大將聶成華來擔負這個重任,這個時候,想要呂氏族人來承擔這個任務顯然是不可能的。

當聶成華被呂偉雄請到呂府之內,看到桌上那豐盛的酒宴,還有呂偉雄一臉的沉重之色的時候,不由露出了苦笑,他知道,這個任務終是落到了自己頭上。

「成華,我的苦衷,想必你也知道,呂氏中人,成器的沒有幾個,讓他們來擔負這個重擔,只怕會將我們所有人都葬送,只有你,能讓我放心。」呂偉雄情真意切地道。

端起桌上的酒杯,聶成華一飲而盡,拱手道:「末將起於寒微,得大帥多年大力提拔,眼下正是報答的時候,大帥還請放心,末將定然不負所托。」

呂偉雄心中微有歉意,「成華,我給你留下三萬人馬,請你無論如何要守十到二十天時間。」

聶成華知道,這所謂的三萬人馬大部分都是衛州原來的各縣府地方駐軍,軍紀渙散,戰力極低,更談不上什麼信念,要靠這樣一支軍隊來硬抗定州軍十到二十天,幾無可能完成。

「大帥,我有兩個要求」聶成華單刀直入。

「成華請講,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滿足你。」

「第一點,我的直屬部隊一定要留下來。」聶成華道。

呂偉雄有些遲疑,聶成華手裡的部隊是他手中為數不多留下的衛州精銳,人數多達五千餘人。

「呂帥,我將他們留下,也是為了大帥著想,如果衛州城中沒有一支精銳部隊,我怕一開戰,那些雜兵就會一轟而散,到時別說抵抗十天,只怕連三兩天也難。」聶成華緩緩地道。

呂偉雄點點頭,「行,沒問題」

「第二個要示,請大帥將我的家人帶走。」聶成華吐了一口氣,這就是在交待後事了。

「這個成華自當放心,我一定會妥善安置。」其實對於這一點,就是聶成華不說,他也會這麼做,如果不將聶成華的家人掌握在手中,萬一聶成華陣前投敵,自己可就要抓瞎了。

兩人再無話說,只是悶聲喝酒吃飯,其實兩人心中也明白,這便算是決別了。

三天後,李清兵進衛州城,離城十里紮下營盤,前鋒哨騎已開始在城下忽哨來去,而城內,打點好行裝的呂氏族人已準備大撤退了。

站在城樓之上,聶成華冷眼看著充斥在城內街道上的無數馬車,板車以及挾帶著大小包裹的人流,不由搖頭,回顧副將冷軍,「你瞧瞧,都這個時候了,還死死地抱著這些身外之物不放,居然連騎兵的馬也征了來為他們拖拉財物,當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冷軍哼了一聲,「大帥如不當即立斷,必然會給他們拖死,這個時候,就應當壯士斷腕,除了必要的軍用物資,其它的都要拋棄,快馬加鞭地後退,聶將軍,你難道以為我們真得守得了十天麼?」

「十天不行,兩三天總可以的。」聶成華若有所思地道。

「兩三天?」冷軍吃了一驚。

「冷軍,你隨我來,我有話對你說」聶成華拍拍冷軍的肩,笑道。

城外,李清大營,眾多大將齊聚於此,哨探的回報已經證實了呂偉雄的決定,他馬上要跑路了。

「大帥,攻城吧」姜奎興奮地道:「媽拉個巴子的,這個時候,北軍棄城而走,留守的人肯定軍心渙散,說不定一戰功成」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三天三百里

夜色之中,一條條水師艦船幽靈般地在一個隱蔽的河彎中拋下錨,船上魚貫走下一隊隊士兵,在河灘上迅速排成隊形,一部集結完畢,沒有動員號召,也沒有喧鬧嘈雜,立刻便向前開拔。在他們身後,又一個方陣迅速開始集結。

他們是隸屬於定州水師的陸戰隊,這一次,五千水師陸戰隊全員集結,擔負著搶佔順州臨兆縣,切斷呂偉雄退路的重任,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三天之內必須走三百里,而且還必須要一路戰鬥過去。

水師陸戰隊與其它定州精銳不同,他們由於長期配合水師執行戰鬥任務,整支部隊並沒有配備戰馬,也就是說,這三百里路,他們必須撒開兩隻腳丫子,一路狂奔過去。即便不算上一路之上要殲滅數股敵人的地方駐軍,單是一天趕一百里路這個任務,就可以算是極其艱難的。

但命令就是命令,一旦下達,便沒有更改的餘地,剩給水師陸戰隊的就是如何克服困難,完成這一任務,將呂偉雄截停在臨兆。

為了最大限度地減輕身上的負擔,陸戰隊全體成員解掉了身上的盔甲,只帶了必須的武器,及一袋軍中特製的肉脯作為乾糧和一皮袋清水。

「之強,這一次的任務十分艱難,你有信心完成嗎?」鄭之元握著弟弟鄭之強的手,有些擔心地問道。

重重地捏了一下大哥那只佈滿老繭的大手,鄭之強輕鬆地笑道:「大哥,你就放心吧,如果這個任務有人能夠完成的話,那除了我的水師陸戰了人,可就沒有人能做到了。哈,大哥,要是我漂亮地完成了這一擊,大帥肯定又要升我的官了,嗯,我現在已經是參將了,再進一步,可就趕上你了,大哥,你要努力哦」

鄭之元有些啼笑皆非,如此重大的任務,弟弟卻顯得很是漫不經心,居然還有心情和自己開玩笑,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怎麼了,要翻天啊,便是你將來官做得比哥哥大,回到家裡我照樣收拾你。」

鄭之強一吐舌頭,向著大哥做了一個鬼臉,轉身大步向艙外走去:「大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鄭之強的水師陸戰隊下轄四個大隊,每個大隊一千人二百人,另有直屬鄭之強的一個偵察分隊,四個大隊如及排成一條直線,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是沿著官道向前狂奔,完全沒有遮掩行蹤的意思。

我們要搶時間,搶在對方將消息送到之前佔領臨兆,所以,沒有必要遮遮掩掩,向前進吧,弟兄們,我們是霹靂,我們是閃電,我們是颶風,我們是無所不能的滔滔洪流,將所有擋在我們面前的攔路石打一個稀巴亂,佔領臨兆,然後將那個呂偉雄的腦袋割下來當夜壺。鄭之強在所有的軍官們面前咆哮。

陸戰隊員們埋著頭,沿著官道一路狂奔,他們的軍官跑在隊伍的最前面,除了呼呼的喘氣聲,沒有一點雜音出現,所有的人都將力氣用在了向前趕路上。

凌晨時分,第一大隊到達萊蕪縣,而剛剛得到消息的萊蕪守軍甚至只來得及穿上衣服,提起兵器,水師陸戰隊已呼嘯而來,第一大隊破營而入。

隨這跟上來的水師陸戰隊瞧都沒有瞧一眼正在發生戰鬥地萊蕪,如同狂風一般掃過萊蕪,逕自向前。在鄭之強看來,萊蕪雖然有一兩千守軍,兵力是第一大隊的一倍之上,但水師陸戰隊佔著突襲優勢還不能一口吞掉這些魚腩的話,那第一大隊的大隊長應當自己打塊豆腐撞死算了。

事實也的確如同鄭之強預料之中一般無二,萊蕪守軍的抵抗意志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隨著主將被一刀砍掉了腦袋,近兩千守軍全告崩盤,這些守軍大都是本地人士,一見事情不妙,丟掉手中兵器,漫山遍野狂奔而去,他們熟悉地形,只消逃出戰場,便安全無恙了。

而第一大隊也根本沒有追擊他們的意思,打破軍營,一把火將軍營燒成火海,匆匆將戰死的弟兄就地掩埋,只扯下了他們掛在脖子上的身份牌,便又一路向前,追趕大部隊去了。

相同的故事在第二天午後再一次發生,當第一大隊趕到路途之上的第二個縣城,萊西之時,第二大隊正在狂攻萊西守軍軍營,而鄭之強的大部隊早已越過萊西,只奔第三個目標,萊陽。第一大隊沒有理會第二大隊,撒開腳丫子,去追趕大部隊。

一天一夜只睡上兩個時辰,然後便是無休止的趕路,戰鬥,連吃飯喝水都是在行軍之中完成,至於方便,簡單,道路兩邊,席天幕地,廣闊的很,如此高強度的行動,便是連水師陸戰隊這等精銳也終於感到了疲勞,眾人眼中佈滿血絲,此時靠的不是體力,而是一股毅力和信念了。趕到臨兆,堵住呂偉雄的退路,然後割下他的腦袋當夜壺,每每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每個人便在心裡念叼幾句,將要洩下去的那口氣重新提起來。

但他們畢竟不是鐵人,終於還是有不少人掉了隊,大部隊此時是絕不可能停下來等待他們的,掉隊的人只能稍稍在旁休息一下,然後爬起來,追趕,有時單槍匹馬,有時三五一夥。

此時在萊蕪,萊陽,萊西通往臨兆的道路上,便出現了奇怪的一幕,經常有三五一夥的定州兵向成群結隊的士兵發起衝鋒,但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地方守軍所想的不是反擊,殲敵,他們的反應讓人瞠目結舌,居然是拔腿逃跑,三五個人吶喊著想幾十人上百人發起衝鋒,將對方像趕鴨子一般趕得雞飛狗跳,這場景詭異而又可樂。

地方守全被這些強悍的部隊完全打破了膽子。此時水師陸戰隊早已過了萊西,而這三個遭到襲擊的地方守軍的信使卻遠遠地落在了後面,有的甚至找一個地方藏了起來,誰知道路上會不會碰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呢?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可不想在稀里糊塗送了性命。

第三天凌晨,離天亮還有數個時辰,鄭之強統率的水師陸戰隊終於趕到了離臨兆不到十里的一個村莊,前面探路的哨探確認呂偉雄的大部隊距臨兆還有近百里,在明天午時以前是絕不可能趕到的,這讓鄭之強鬆了一口氣,一口氣鬆下來,頓時覺得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一陣難言的疲憊感襲了上來。

「傳令,全軍休息二個時辰。每大隊分出一百人警戒,將這個村子裡所有的人都給我集中到那個祠堂中看管起來,直到我們開始進攻才能放出來。」

這個只有幾十戶的小村莊中只有不到二百口子人,被趕到祠堂之中後,個個都是驚惶不安,抱著頭蹲在地上,偶有小孩張嘴啼哭,立時便被摀住嘴巴,將響亮的哭聲硬生生地吞回到肚子中去。

整個村子裡除了響亮的鼾聲,一聲之間寂靜無聲,先前軍隊進村之前,那些狂吠的狗早就已屍橫就地,鄭之強在手指裡夾了一個信香,也不管地上潮濕,坐地一坐,靠在牆壁之上,腦袋一歪,已是沉沉睡去,整個村子裡,只有分出來的幾百個警戒的士兵強撐著上下打架的眼皮,衛戍著整支部隊的安全。

一個時辰過後,信香燃到了盡頭,火頭燒到了鄭之強的手指,滋的一聲,鄭之強一個虎跳,躍了起來,伸腳踢踢身邊睡得死豬一樣的親兵,將他踢醒,「去,招集各大隊隊長,在我這裡集合」

距離臨兆一百餘里地,呂偉雄率領著不到二萬部隊紮下了營盤,在他們的身後,早已沒有了任何隊伍,那些浩浩蕩蕩的車隊此時早已被他們甩得沒了影。

早先出了衛州城,呂偉雄立刻就發現,和如此龐大的車隊一路隨行,簡直就是自取滅亡,一天還趕不了三四十里路,如何能迅速地趕到泉應防線,並與呂逢春發起前後夾攻,那於聶成華率領的那些雜兵守衛州,他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十天,那只是最樂觀的估計,搞不好的話,兩三天就會被攻破,這些臨時徵集起來的士兵可不是呂逢春帶走的那些兵勇,而是剛剛放下鋤頭,握上刀槍才沒有幾天的農夫。

如今自己依仗的,便只有這不到兩萬人的軍隊了,這也是自己最後的本錢,可惜,聶成華留下了他的五千兵馬,不然自己的實力會更雄厚一點。

不過想想也釋然,聶成華手裡有一點本錢,也會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事實上,呂偉雄的估計一點都沒有錯,衛州城在呂偉雄棄城而去之後,士氣立即跌到了冰點,在強撐了兩天定州軍的進攻之後,聶成華知機地放棄了城池,幾萬雜兵任他們自謀生路,而他則率領著手下的五千精銳沿著呂偉雄後撤的道路開始撤退,聶成華不是傻蛋,知道這五千士兵便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沒有了他們,自己一錢不值。

但撤退不久,聶成華就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在他前進的道路上,到處擠滿了浩浩蕩蕩的車隊,而呂偉雄早已不見了蹤影,面對這些貪婪的呂氏族人,聶成華無話可說,到了此時,還要錢不要命,看到那些人居然還跑來要求自己的士兵為他們運送財物,聶成華二話不說,舉刀就砍,然後率領部下偏離主道,向另外一側逃去,他深信,李清的目標不是自己。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出其不意

李清的目標的確不是他,聶成華向另一側逃跑,李清也就任由他去了,他的目標是呂偉雄,但李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是他放走的這支軍隊,在日後險些給了他致命一擊,如果時光倒轉,李清一定會選擇在這一刻派一遣一支軍隊,將這支惶惶而逃的敗軍斬盡殺絕的。

大軍追了不到兩天,李清就被塞滿道路,甚至佈滿兩側田野之間,漫山遍野的馬車,牛車,驢車給驚呆了,這些玩意兒是如此之多,將他們前進的道路給塞得滿滿當當,當他們還在遠處的時候,還能看到這些車上邊旁都是人頭攢動,終於追得近前,至死也不願意丟掉財產的這些達官貴人們終於害怕了,捨棄了他們的財物,開始了亡命奔逃,但除了一些身手矯健的軍丁,腳夫逃之夭夭外,這些身嬌肉貴,平日高高在上的人物,賽起跑來卻那裡是定州軍士兵的對手,一個個像拎小雞一般地被捉了回來,一根繩子串成一串,給隨意丟棄在路邊瑟瑟發抖。

李清不是聶成華,不論簡單地舉刀一殺了之,為了處理這些俘虜,清理道路,他足足花了半天時間。繳獲的財物雖然堆集如山,但李清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也許這耽擱的半天時間將是致命的,水師陸戰隊有沒有按時搶佔臨兆,李清知道這個任務的艱巨性,即便是在他所熟知的那個後世,但憑兩條腿,在三天之內強行軍三百里,並且要在尚途進行幾次擊潰戰,也只有一支軍隊曾經完成過這一壯舉,對於水師陸戰隊能不能做到,他心裡沒有半點底氣。

常勝營和旋風營得到命令,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奔赴臨兆。

臨兆,日正當頭,呂偉雄的大軍終於趕到了臨兆,如同李清等定州高層判斷的一樣,呂偉雄在看到臨兆之後,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別看臨兆城下,但地利位置著實重要,過了這裡,就等於鎖上了李清追擊的大門,而呂偉雄的選擇就太多,多得可以讓李清無所適從。

臨兆城如同往常一樣,城門大開著,城頭之上,高高飄揚著呂氏旗幟,隱約可見城頭之上巡視的士兵正在來回走動,但如果此時你在城頭,就會發現,這裡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除了城頭之上冒充當地守軍來回巡視的兵丁之外,牆垛之下,藏兵洞中,大量的水師陸戰隊員握著武器,正蓄勢待發,而一架架八牛弩,強弩,都已絞好了弓弦,正等待發射。今天凌晨,鄭之強的水師陸戰偷襲臨兆,憑藉著他們高超的身後,悄然摸進城中的先遺隊打開城門,兵不血刃,便將城中的守軍堵在了被窩裡,臨兆城中,不到兩千守軍,而集齊了全部陸戰隊的鄭之強手中有四千多人,收拾他們,當真是手到擒來,眼下,這些守軍正沮喪地被反綁著雙手,糖葫蘆般圈在軍營之中。

趴在城樓之上,鄭之強正在擦拭著他的戰刀,其實他的戰刀已經被擦得雪亮,光可鑒人,但倒仍是拿著一塊布,在那裡有一遍沒一遍地抹拭著,末了,還從頭上拔了幾根頭髮下來,放在刀刃上,鼓足了勁用力吹著,只可惜他的刀雖然鋒利無比,砍人腦袋瓜子利落得很,但離吹毛斷髮卻還有不小的距離,任他吹得眼睛鼓起,那長髮仍然瀟灑地賣弄著纖細的身姿,鄭之強卻不屈不撓,鍥而不捨,他反怪模樣將身周的士兵都惹得笑了起來,大戰前的緊張氣氛一時消散無蹤。

「鄭將軍,沒用的,除非是大帥那把千錘百煉的寶刀才有可能做到,可那是匠師營集合了全營最高明的匠師歷時數月才鍛造出來的。整個定州也只有那麼一把」一邊的副將曹朋笑道。

鄭之強幹咳了兩聲,隔著牆垛瞄了一眼遠處,艷羨地道:「你們說,要是這一次我斬了那呂偉雄的狗頭,然後提著這狗頭去求大帥的那把寶刀,嗯,我不要陞官,就要這把刀,你們說大帥會不會賞我?」

曹朋劇烈地咳漱起來,這話可不好說,也不能說,鄭之強是他的頂頭上司,大帥的那把刀可不僅僅是鋒利,關鍵是在定州便只有這麼一把,他象徵著的東西可不僅僅是一把刀而已。

鄭之強拍拍自己的腦袋瓜子,「還是算了,估計大哥知道了我這想法,第一反應就是先敲破我的狗頭」

周圍頓時大笑起來。

鄭之強滿意地看了看城頭,其實他何嘗不知剛剛自己說得只是一個笑話呢,不過城上的空氣未免太凝重了,便是那些冒充的巡邏兵,走起路來也僵硬得很,畢竟他們馬上要面對的可不是先前幾天碰到的菜鳥,而是衛州的百練精兵,是他們大帥呂偉雄的親兵,這一仗可不是很輕鬆。讓戰士們放鬆放鬆,將緊張的心態緩和下來,是他這個當主將的職責,那怕為此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小丑也無所謂。

「將軍,我們是不是做得還不大到位,照理說,城門那裡還應當有幾個守城的士兵才對?」曹朋道。

「切」鄭這強毫不猶豫地向他豎起中指,「放幾個弟兄在那裡,呆會打起來,豈不是讓他們成了別人的刀下菜,我的弟兄就算死,也得砍幾個墊背的,放在哪裡,只會被砍,砍不到別人,而且,這呂偉雄現在被大帥追得死狗一般,那裡看得這麼仔細,你瞧瞧那灰塵,嘖嘖嘖,那是一個打馬狂奔啊曹朋,呆會兒你可要看準了,最多放進個一兩千人進城,就得放下千斤閘,將其餘的人隔在外面,否則咱們陰不著人,就要別人陰了」

「將軍放心,我省得裡面都佈置好了,放他小兩千人進來,咱們關門打狗,將軍,裡面一幹起來,對方肯定要狂攻城頭,這臨兆城也太小了一點,城頭上壓力會很大啊」

鄭之強嘿嘿一笑,「小有小的好處,奶奶的,真要是座大城,咱這幾千人排在城牆之上,站都站不滿,還打個屁啊喂喂,你們幾個玩弩的過來」鄭之強召召手,將幾個正在擺弄八占弩的喚過來,指頭幾乎要戳著他們的鼻子了,「一個個平時牛皮哄哄的,都說自己玩弩玩得出神入化,等會兒瞧仔細了,呂偉雄那狗頭的大旗肯定最風騷,瞄準了大旗下的那幾個人,嗖嗖嗖,一下子干倒了他,這仗就輕鬆了」

「將軍」幾個弩手有些為難地道:「這狗屁的弩遠遠沒有我們定州弩好操作,整個一淘汰貨,這個準頭可不敢說」

鄭之強的中指又豎了起來,這一次還倒了過來,狠狠地向下戳了一下,「瞧瞧,還沒干呢,先就洩了,你們他**的就不算是男人,老子知道這是個破貨,不過又不是讓你們一個個地幹,你們幾台弩給我一齊放,瞎貓還撞著死老鼠呢,你們幾個比瞎貓總要好一點吧,要是這樣還撞不著死老鼠,只能說你們人品太差」

幾句話燥得幾個弩手滿面通紅,嘟著嘴回到八牛弩旁,嘴中一邊唸唸有辭,一邊將弩左擺右瞧,這個時候,他們的心底無比想念定州威力奇大的四弩齊發的八牛弩了。

呂偉雄做夢也沒有想到臨兆已落入到定州軍手中,此時,萊陽三地的信使還在路上磨蹭呢,毫無準備的先鋒軍狂奔而來,看著大開的城門,沒有絲毫的防備便打馬而入。

轟隆一聲,隨著近兩千騎兵湧入城內,城門頂上千斤閘轟然落下,頓時內外隔絕,幾個倒霉的士兵恰好在此時經過城門,頓時被沉重的閘門砸成一堆肉泥,胯下的戰馬被齊唰唰地從中切成兩斷,肚破腸流,鮮血濺滿了後面的士兵的全身。

前路突然阻隔,後面的騎兵卻不知狀況,仍在擠來,被擋在城門前的前排騎兵頓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被生生地摁在城牆之上擠死,但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城頭之上,突然站起一排排張弓搭箭的士兵,手鬆處,羽箭飛下城頭,將騎兵一排排地掀下馬來。

「敵襲」淒厲的警號聲立時響起。明白狀況的騎兵立即打馬向回。他們還能往回跑,而此時已經進城的小兩千騎兵卻成了翁中之鱉,在城內早已設好圈套的水師陸戰隊好整以暇地開始殲滅這伙鱉魚。

街道兩邊的屋頂上,弓手,弩手一個個地冒了出來,嗖嗖連聲,箭無虛發,看似緊閉的街旁房屋,在這些騎兵慌亂之中靠近已躲避弓弩之時,便會突然從門洞中,窗戶裡,探出一柄柄長矛,飛出一片片刀光,將他們的生命無情地收割而去。

數輪突襲,兩千騎兵便傷亡過半,失去主人的戰馬哀鳴著在原地打著轉轉,曹朋嘿嘿笑著舞著兩柄鋼刀,旋風般地從轉角處冒將出來,在他的身後,是養精蓄銳了半日,手早已癢癢的水師陸戰隊。

臨兆城頭,先前還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呂字大旗落了下來,升上來的定州軍旗在城頭之上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城外的軍隊都驚呆了,呆呆地看著那無比妖異在城頭上展露風姿的定州軍旗,實在想不出這支突然出現的定州軍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假象

呂偉雄看著臨兆城頭突然出現的定州軍旗,以及站在那面軍旗之下得意洋洋地指手劃腳地將領,腦子裡嗡地響了一聲,不管這支軍隊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對自己而言都是致命的,自己帶領的是一支萬餘人的軍隊,其中還有不少的輜重以及財物,不可能去翻山越嶺,更不可能繞道而行,誰都清楚,此時在身後,追命無常正在步步迫近。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臨兆,打開通道,那全軍覆滅就在眼前。

「騎兵下馬,準備攻城」呂偉雄語氣乾澀地道。

鄭之強站在城樓之上,倒並不是如呂偉雄所想得那般得意洋洋,而是在為幾個弩手指點著他們的目標,幾個弩手悄悄地將八牛弩對準了那面大旗下的幾個將領,隔得有點兒遠,只能勉強夠上射程,但只要命中,要了他的命還是不成問題的。

就在呂偉雄斷然下令騎兵下馬,準備器械攻城時,幾枚八牛弩同時發出嗡的一聲響,粗如兒臂的弩箭在空中劃出一道黑線,直奔而來。

八牛弩特有的嘯鳴聲在戰場之上顯得格外刺耳,呂偉雄的親衛們不是傻蛋,只消眼睛一瞄,就可以發現那八牛弩的目標是誰。

數名親衛立即策馬擋在呂偉雄的前邊,勉強將八牛弩的線路擋住之時,那奪命弩箭就到了眼前,最前面一人甚至來不及舉起盾牌,就被八牛弩洞穿,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飛起來,重重地砸在身後的親衛上,大旗之下一陣混亂,數人滾下馬來,而另兩隻八牛弩卻稍稍偏離了目標,擦著大旗遠遠了飛了出去,幾聲慘嗥,幾個倒霉鬼被射了下來。

鄭之強看得眉飛色舞,在城樓之上,他只看到一弩下去,大旗之下便倒了好幾個人,也不知呂偉雄中了簽沒有,「快快,上弦,再來幾箭」不過這老舊的八牛弩絞起弦來的確麻煩,好幾個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勁,才將弩箭絞上去,抬頭再看那旗時,卻發現他向後退了數十步,已是脫離了八牛弩的射程了。

呂偉雄並沒有受傷,不過也狼狽得很,身前的親兵為他擋住了弩箭,但混亂之中,他也被撞下馬來,跌得七葷八素,頭盔也掉了,披頭散髮,氣得眼前發黑。

「攻城,天黑之前,給我將臨兆拿下來」他拔出腰刀,狠狠地一刀砍在地上。

這支北軍並沒有準備攻城器械,但好在臨兆也不是什麼大城,一座小小的縣城而已,沒用到一個時辰功夫,城下的軍隊就砍來了大量的樹木,製作成了簡單的雲梯,撞木,至於攻城車,蒙沖車之類,那就不用想了。

城上,鄭之強的水師陸戰隊也在做著最後的準備,城內原有的守軍和剛剛進城被殲的那些騎兵的盔甲都被他們剝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好歹也一人湊了一身甲,出發時為了減輕負擔,他們都將自己的盔甲脫在了水師艦船上,此時要短兵相接,有盔甲和沒盔甲的差距可是很明顯的,至少弄一身套上,總能增大自己存活下來的機會。雖然北軍的這身盔甲他們的確看不上眼,特別是原臨兆守軍的,大部分都是皮甲,但此時卻已顧不得了。

半天時間,已足夠鄭之強準備足夠多的守城武器了,城頭之上,此時已堆滿了石頭,擂木,城下,熊熊大火正將摻了料的油脂煮沸,成捆的箭矢搬了上來。

城下的騎兵開始縱馬沿著城牆飛奔,馬上騎士張弓搭箭,對城上進行壓制射擊,黑壓壓地下了馬的騎兵則抬著雲梯,撞木,吶喊著向臨兆衝來。

「弟兄們,菜來了,開飯羅」鄭之強大吼一聲,半跪在牆垛之後,穩穩地拉開一品弓,嗖地一箭射出,城下一名騎兵慘呼一聲,栽下馬來。

城下,箭飛如雨,城上,水師陸戰隊的戰士們卻是有條不紊地一箭一箭射出去,他們的一品弓射程更遠,穩定性也極強,幾首一箭下去,便收走一條人命或者讓對手失去戰力,鄭之強更是誇張,半跪在城垛之後的他幾乎無視城下如雨的箭支,身上中了無數支羽箭,卻只是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便跌了下來,這倒不是他練成了金鐘罩鐵布衫,而是他的大哥鄭之元在他臨出發前,心疼擔心他的安全,將他這個級別才能配備的精鋼板甲送了給他,這種甲極薄,套在衣服之內,外面幾乎看來出來,但防護性能卻遠超一般的甲冑,即便是定州出產的破甲箭,不走到一定的距離,對其也是無可奈何。

城下士兵不知詳情,看到這一幕不由震驚莫名,眼見此人挨了一箭又一箭,卻渾然無事,宛如天神般在城頭,慢條斯理地收割著自己戰友的性命,不由大是喪氣,士氣一時不由跌進谷底。

鄭之強只有四千餘人,但好在臨兆城小,而對方又沒有攻堅戰的準備,靠著一些簡陋的攻城武器想短時間內拿下水師陸戰隊這種擁有強悍戰力和意志的軍隊駐守的城池,可能性卻是極小,雖然呂偉雄親自督戰,自午後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從沒有停止,但臨兆城卻仍是頑強地挺立在他的面前。

沈州城,呂照庭急匆匆地衝進了呂逢春的書房,「爹,不好,不好了」一臉的氣急敗壞。

呂逢春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書卷,「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照庭,你也不小了,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爹,剛剛收到消息,衛州失陷了,大伯率一部撤退,李清緊追不捨,我們,我們在衛州的家人全都被李清抓住了」呂照庭急吼吼地道,兩眼赤紅,他的母親,也就是呂逢春的妻子,還有他自己的妻子兒女,全都不知所蹤,想來已落入到李清手中。

呂逢春緩緩地道:「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了」

「爹,娘,還有我的妻子孩兒,都失陷了」呂照庭幾乎要哭了出來。

「閉嘴」呂逢春猛地一拍桌子,「爹知道,爹也心痛,但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亂了方寸,更何況,對於這一天,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了」

「男子漢大丈夫,只要你還活著,何患無妻,何患無子?你竟然這樣失態,真得讓我很失望」呂逢春一字一頓地道。

呂照庭不敢相信地看著爹爹,嘴裡吶吶地說著什麼,卻一個完整的音節也沒有發出來。

「照庭,你還要多多歷練啊」呂逢春歎了一口氣,「有些事,現在我可以跟你講了」

「爹」呂照庭疑惑地看著呂逢春。

「坐吧」呂逢春指著旁邊的一張椅子。

「這幾個月來,爹雖然一直驅部進攻泉應防線,但並沒有真正發力,所驅使的兵力也不是我們的核心戰力,你知道為什麼嗎?」呂逢春問道。

「我們既使拼盡全力,也不見得打破泉應防線,即便打破了,也是慘勝之局,回去後,也難避給李清一鼓而破的命運」

「你說的這一點,但更重的是,因為有一個人的存在,我與曾氏達成了一個協議。」呂逢春道。

「什麼?」呂照庭驚呆了,腦子裡一時轉不過彎來,他曾多次揮軍進攻泉應防線,見慣了兩軍拚死衝殺的場面,乍一聽到父親居然暗地裡與死敵達成了協議,怎麼也想不明白。

「覺得奇怪,震驚?」呂逢春嘲笑似地看著兒子,「照庭,看到了吧,這就是政治,那怕前一刻我們還在拚死拚活,誓不兩立,但轉眼之間,就可以為了同一個目標而湊到一齊來。」

「這幾個月來,我們所有的戰鬥都是做給一個人看的,當然,這個人便是李清」呂逢春笑道:「李清不蠢,他手下的謀臣密諜更是個頂個的狡詐多謀,為了不露出破綻,我們進行的所有戰爭都是真實的,為此,我們雙方都付出了不小的犧牲。」

呂照庭吞了一口唾沫,「爹,你是說,這兩個月,我們傷亡這麼大,只是為了掩蓋我們兩家的協議,讓李清不起疑心這可是成千上萬條性命啊」

呂逢春冷笑道:「只要能最後達到目標,這些人又算得什麼,只有有地盤,有銀子,很快,我們便又可以招到大量的士兵。而擊敗李清 殺死李清的機會卻只有這麼一次。照庭,這一點,你比對面的曾逸凡可差遠了你這麼不長進,以後怎麼能執掌衛州,接管我呂氏基業?」

呂照庭苦笑道:「爹,咱們連衛州都丟了,那還有什麼基業?」

呂逢春冷笑:「衛州丟了,還可以奪回來,我們甚至還可以得到更多,兒子,你大伯一脈基本上已經完了,他,不可能逃得出李清的手心,我估計,說不定現在他就已落到了李清的手中,以後,衛州就是我的了,也就是你的了」

呂照庭瞠目結舌地看著父親。

臨兆,呂偉雄不間歇地狂攻了一天一夜,城上城下,都是傷亡慘重,但臨兆卻依然掌握在定州軍手中,當驚慌的哨探向呂偉雄稟報,身後定州兩個營的騎兵已距此不足數十里後,城下的北軍終於崩潰,呂偉雄只率了數十名貼身親衛慌亂逃走。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又倒下一個

呂偉雄死得很蹩曲。

半個月前,部隊崩潰,他僅僅帶了數十名貼身親兵逃出了臨兆的崇山峻嶺之中,翻山越嶺,馬匹自然是要不得了,只能丟掉,常年養尊處優的他,那裡受過這種苦難,沒一天功夫,腿也腫了,腳也破了,完全靠親衛們拖著或著背著在大山裡穿行,其狼狽可想而知。

餓了只能打些野物或者採些果子裹腹,累了只能席地布睡,頂著打些枯草或者樹枝稍微隔絕一下地上的潮氣,這樣的日子雖然只過了十來天,他便瘦了一圈下去,不復昔日的神采,臉頰深陷,雙目無神,與艱難的逃生相比,更痛苦的是絕望的情緒正在他的心中漫延。

往日叱吒風雲,指點江山的北方地域的最高統治者被徹底的失敗打擊得只剩下一具皮囊,行屍走肉一般隨著親衛們奔逃,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數天之後,巨大的危險開始襲來,身後已開始出現了追兵。

呂偉雄的身邊不乏高手護衛,但這些高手如同他一樣,長期的居於高位而讓他們的技能處於一種退化狀態之下,雖然在呂偉雄原先充足的物質支撐下,他們的武功較之以前還有進步,但有時候並不是武功高就能決定一切,至少在逃亡一項上,他們是很不專業的。

而很顯然,追在他們身後的追兵是一夥很專業的傢伙,親衛們在發現有了追蹤之後,一路之上故佈疑陣,設置圈套,但絲毫不能延遲身後的追兵,反而有愈來愈近的態勢。

恐懼無時無刻不在侵襲著這些追兵,從三天前,有親衛藉著打探消息或者這樣那樣的借口一去不復返之後,追隨在呂偉雄身邊的人只剩下了不到十人。這些心思活絡的親衛們知道,此刻呂偉雄便像一隻巨大的火把,正照耀著身後追兵們的眼睛,或者此時的大帥更像是一團散發著香氣的美味佳餚,無數的蒼蠅野狗豺狼正循著香味尾隨而來,與他在一起,每走一步,不諦是向著地獄大門更近了一步,而相反,此時撇開他,無疑會有更多的存活機會。

終於,在一個霧霾重重的清晨,第一支追兵在叢林之中見到了他們苦追近半個月的目標,這些追兵清一色的來自定州軍情調查司的飛鷹大隊。

短暫而激烈的戰半瞬間爆發,飛鷹大隊的特戰士兵們雖然擅於追蹤,潛伏,暗殺,但個人戰力對比現在呂偉雄身邊的最後的親衛們,顯然差了不是一個檔次,這支十人小分隊幾乎是在瞬間便被擊敗,殺死,但讓這些親衛們膽戰心驚的是,這些追兵們在悍不顧死地殺上來時,幾乎是人人抬手向空中射出了一支鳴鏑,尖銳的鳴鏑聲在安清的清晨顯得是那樣的刺耳,此起彼伏。

身上濺滿血跡的親衛們夾著失魂落魄的呂偉雄在林間疾奔,他們知道,用不了多久,在他們的前後左右,多半便會出現大量的追兵,現在,只能求上天保佑,讓這場霧來得更猛烈一些,也許,他們能利用這場大霧在不可能之中找到一條生路。

但很顯然,老天爺並不可憐這支瀕臨絕境的逃亡隊伍,當第一縷陽光撕破晨霧,將光透過林間的縫隙射在地上的腐葉之上時,所有的人都絕望了。

霧很大,但散得卻更快,最後一縷霧氣在陽光之下被蒸騰的無影無蹤,金色的太陽躍然東方,帶來絲絲暖意,林中的空氣很是清新,但他們卻在其中嗅到了死亡的氣息,阿修羅的鐮刀已高高舉起,卻不知道在何時落下。

林中一片死寂,本應在陽光下高歌的鳥兒們似乎也感到了瀰漫在林中的不祥氣息,要麼振翅高飛遠遠離去,要麼偃旗息鼓,將翅膀緊貼著身子,趴在窩裡,頭埋在身子下面,靜等時間消磨。

沒有風,只有逃亡者粗重的喘息聲和穿過從林,拂過枝葉的沙沙聲。

等待的恐懼在真正面臨時反而消失,在午間,太陽爬上正空的時候,在一簾瀑布飛流直下數十米,巨大水流衝擊著一個數十米方園的水潭邊,在濺起的水花冰涼地落在逃亡者身上時,在他們貪婪地捧起清涼的泉水灌進咽喉的時候,他們被包圍了。

安靜的,面無表情的追兵們從三個方向上圍住了他們,手裡寒光閃閃的弩機提醒著他們,這不是一場什麼公平的決鬥。

飛鷹大隊的隊長李澤武自然不會給這些人近身的機會,早上一個十人小隊瞬間全滅,讓他對這些人的戰力有了充分的認識,這些人都是一些單兵高手,他無意與對方較量武技,飛鷹的每一名戰士都是寶貴的財富,無意義地消耗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他和王琦一樣,整日想的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來獲取最大的勝利。

看著對面窮途末路的逃亡者,李澤武向前邁了一下步,聲音低沉:「降,或者死」隨著他的話音落地,上百把連發弩機抬了起來。

曾有人說過,人在死亡前的那瞬間,腦子反而是最清醒的,很多早已在記憶裡消失的或者是深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會在這一瞬間呈井噴狀地呈現出來,歷歷在目。眼下,呂偉雄便處於這種狀態,很多他無意地或刻意忘掉的東西都在他的腦海裡一一閃過,十幾天來的失魂落魄行屍走肉的狀態在這一瞬間離他而去,一代豪傑應有的特質在最後的關頭終於重新閃現在他的身上,雖然他早被親衛們換上了普通士兵的服飾,但在這一刻,在他拔也腰間鋼刀的這一瞬間,那股睨指氣使,高高在上的氣勢散發無疑。

他不會投降,那是對他的侮辱。

隨著他的鋼刀拔出,親衛們緊緊地向他靠攏,手裡的刀舉了起來,臉上露出決然之色。

呂偉雄鋼刀高高舉起,用力一揮:「進攻」彷彿這一刻,他的手下不是這零散的幾名親衛,而是成千上萬的士兵。

十幾個人組成一個小小的方陣,將呂偉雄圍在中間,先是大步,然後便成了小跑,義無反顧地向著死亡衝來。

李澤武臉上露出一絲佩服的神態,但手上卻毫不猶豫,用力一揮,哧哧的聲音立即響起,密密麻麻的弩箭撕破空氣,向著發動死亡進攻的人射來。

倒下,衝鋒,再倒下。

進攻的時間只持續了不到一息時間,所有進攻者便伏屍於地,鮮血匯成小溪,沽沽流入他們身後的水潭,清洌的潭水立時了一片紅色,但旋即便被激沖而來的水流擊散。

「將這個人的屍體帶回去,剩下的就地埋了」李澤武下令道。

呂偉雄滿是血洞的屍體就擺在臨兆縣的城牆樓頂上,李清的中軍還駐紮在這裡,但幾萬部隊卻都已撒了出去,拿下了臨兆,整個順州便敞開在李清定州軍的鐵蹄之下。

幾根還帶著翠綠枝葉的樹桿紮成的簡易擔架上,躺著這個昔日大楚呼風喚雨的人物,臉慘白慘白的,但神色卻很是平靜,想必在死之前已想清了很多事情,既然走上了這條路,除了勝,也就只有死了。

李清倒背著雙手,俯身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大人物,無論你曾經有多麼尊貴,但死就是這麼簡單,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又一位大楚豪強,李清心裡陡然顫抖了幾下,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

李澤武小聲在一邊向李清稟報著殺死呂偉雄的經過,看到大帥的表情,他的心裡有些惴惴的,必竟,當時,只要他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活捉這個人還是有可能的。

李清站直身子,打斷了李澤武的話,「你做的是對的,我們的每一個戰士都是寶貴的,沒有必要做出無謂的犧牲,殺死他或者活捉他區別並不大,呂逢春絕不會因為我們有呂偉雄在手就會向我們屈膝,也不會因為我們殺了他而亂了方寸。」

李澤武心裡這才大定。

一邊的鄭之強憤憤地道:「大帥,砍了這狗賊的頭,送到沈州,也可以亂亂對方的軍心」鄭之強對這個傢伙是恨到了骨頭裡,出來是五千水師陸戰隊啊,不算在行軍路上掉隊的,單是臨兆這一戰,戰死的就有一千餘人,還有數百人負傷失去了戰鬥力,到時後也不知能有幾成人能傷癒歸隊,水師攢這點家底不容易啊,這一下子就讓自己揮霍去了一半,他甚至能想到大哥和鄧統領肉疼的模樣。

李清搖搖頭,「叫軍醫來,為他整理一下,好好地下葬吧」李清揮揮手,將心裡的負面情緒一掃而光,「給他應有的尊重」

「這不是太便宜他了?」鄭之強低低地道。

李清掃了他一眼,鄭之強心虛地低下頭,「之強,你帶領陸戰隊士兵撤回去吧,沿沱江撤回到黑水洋修整補充,這一次你立了大功,很不錯,就是性子還是跳脫了一些,再磨磨,當能大用」

得到大帥的親口讚揚,鄭之強立刻喜不自勝,聽大帥的口氣,自己可當真要陞官了,可是說自己性子跳脫,自己性子還跳脫麼,好像當初大哥也是這麼評價自己的,但自己已經改了好多,現在已相當沉穩了。

看到鄭之強的臉須虞就由陰轉睛,李清不由有些好笑,這人還真是一個性情中人,不擅於掩藏自己的情緒。「去吧去吧,你部的傷兵你就不要管了,我這裡會安排人送他們回定州的」

「是,大帥,末將告退」鄭之強施了一個軍禮,轉身大步下城。

「傳令,將呂偉雄的死訊遍告三軍及各州。」李清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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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猜測

呂偉雄戰歿,整個順州頓時呈現雪崩狀況,北軍佔領順州不久,在當地的統治本身並不怎麼牢固,駐軍也僅僅是為了維護當地治安,共本身戰力幾等於無,這也可以從鄭之強能率領五千水師陸戰隊橫貫四縣,一舉佔領臨兆,從而敲響呂偉雄的喪鐘中看出來。

呂偉雄全軍覆滅,呂氏在順州薄弱的統治頓告瓦解,定州軍不費吹灰之力,所過之處,地方官員駐軍或逃或降,偶有低抗,也是零星不成建制,至九月底時,定州前鋒常勝師王琰部已打到泉應防線,與曾逸凡勝利會師。

至此,李清在全線佔領呂氏北方領地,順手將順州也攬入懷中,雖然與曾氏是盟友,但這順州還與不還也還在兩可之間,當然,也可以先從名義上還給他們,同意他們重新委派地方官員恢復統治,不過曾氏現在顯然無法在當地維持足夠的駐軍,這駐軍嘛,還得定州來幫忙。能名正言順地駐軍,定州就能在這裡保持足夠響亮的聲音,為日後的事情埋下一個伏筆。

至於尚在沈州垂死掙扎的呂逢春,李清已不將他看成威脅了,十萬大軍蝸居沈州一地,單是如何解決生存問題就夠他們頭疼了,能保持多大戰力,還真是值得懷疑的事情,當初自己在定州,竭盡全力,想盡了辦法,也養不起一支十萬大軍,更何況現在沈州還是一個被打殘了的地主,地方財力幾近枯竭,境內烽火四起,定州大軍一到,與曾氏合兵一處,單是在兵力上就佔了上風,收拾他已不成問題。

李清在前往泉應防線的路上,已經在籌畫著消滅呂逢春所部之後的問題了。

吞併北方後,曾氏肯定是要暫時保留的確,如果曾氏父子夠聰明的話,一定會知道怎麼做,附於定州翼尾,自己總不會讓他們沒了下場,而南方寧王,暫時也不能動,寧王還拖著天啟大量的精銳部隊呢而且寧王不可能與天啟妥協,天下諸豪,任誰向天啟投降,至少都能保個平平安安,富貴一生的結局,唯獨寧王不可能,他投降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目光應該轉向中原了。是先休養生息,積蓄力量,還是趁熱打鐵,直搗腹心呢?這是一個值得好好想想的問題。

現在自己所擁有的地盤雖然都地處邊錘偏遠之地,但李清卻很相信,以自己的見識和如今定州完備的執政能力,哪怕天啟坐擁中原腹地,也未來的發展之中,定州的實力也將大幅提長,接近甚至超過中原。天啟是很厲害,[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但他的厲害也只限於玩弄政治手段,操縱天下大勢,對於民生,經濟,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自己相比的。如果兩方形成對峙局面,隨著時間的流逝,優勢將一步一步向自己傾斜。

是主動出擊,還是坐等天啟發現不妙,在他打上門來之時再迎頭痛擊,然後順勢取之呢?李清一時拿捏不定。現在的形式與自己是很有利的,寧王與蕭遠山兩把利刃正頂在天啟的腹心之上,如今天啟看似已捏合了中原大地,其實只要稍一疏忽,便又是一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走到萊蕪的時候,清風也趕了上來。看到清風那輛特製的馬車之時,李清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你怎麼會來這裡,還是定州出了什麼事?」李清表情有些嚴肅。

清風搖搖頭,「定州一切都好。」

「秦明現在怎麼樣了,可以下地了麼?」

清風笑道:「已經拄著拐仗下地開始視事了,部隊也已經開始整頓,準備西進,不過我看他那個樣子,想真正起程,總還要十天半個月的。」

李清點點頭,「叮囑楊一刀,等秦明出了上林裡,將他盯緊點兒。」

「是,將軍,我這次來,是因為另一件事兒。」

「你說。」

「將軍還記得上一次我們與寧王部鍾子期的合作麼?」

「當然記得,功虧一簣,你不是說鍾子期在這一役之中蝕了大本麼,莫非他心中不貧,來找你的麻煩?」李清開玩笑兒地道。

清風笑道:「鍾子期那會這麼笨,上一次他也是心甘情願,現在寧王處境困難,正巴望著我們給他們分擔壓力呢,那會來找我們的麻煩,將軍,您沒有看送給您的邸報麼,這一段時間來,一直出海挑向鄧鵬挑釁的龐軍水師都縮回了港內,將黑水洋的控制權完全拱手相讓了,他們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李清點點頭,「這個我知道。那你這一次來,是為什麼?」

「自從上次合作之全,我們與鍾子期進行了一些小範圍,低級別的合作,幾天前,我們從對方時故里到消息,他們發現了袁方出現在沈州和遼州的蹤跡。」清風低聲道。

李清微微有些詫異,「他們發現了,你調查司就沒有發現一點異常?」

「大帥,統計調果司雖然這幾年發展迅速,但畢竟時日不長,有些地方滲透並不是很成功,不像鍾子期他們,經營多年,很多暗線都處在極重要的位置,所以他們能拿到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也是很正常的。」清風辯解道。

李清話剛剛出口,便察覺到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了,統計調查司能發展到今天的規模,清風的確是用盡了心思,能在幾年之內做到如今這個規模,任誰也挑不出清風一根兒刺來。

「我們在沈州與遼州都佈置了大量的眼線,但袁方在這兩個地方還是出如無禁,甚至讓我們一無所知,如果鍾子期這個情報是真的話,那我很擔心一件事情。」清風睜著兩隻漂亮的大眼,亮晶晶地看著李清,眼神之中卻透露出一股憂慮。

李清握緊了拳頭,清風的擔憂他也想到了,能在統計調查司刻意佈置之下,還能成功地瞞過他們的話,在如今的沈遼兩州,可以做到這一點的勢力便只有一家,那就是曾氏。

「你擔心袁方與曾氏有什麼勾連?」

「是」清風點點頭。「將軍,其實我們覬覦東方領土,並不是什麼秘密,曾氏父子並不是傻瓜,當然也是心知肚明,知不過先前局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呂氏已日薄西山,不再是曾氏的威脅,想反,我們就成了他們最大的敵人了,將軍此去,不能不防備曾氏。」

李清閉上雙目,靠在車壁上,思忖片刻,「曾氏與天啟勾連,是很有可能的,不過以我想來,暫時還不必憂心,他們就想發作,也得等到消滅呂逢春之後。哼哼,不過就算他們想翻臉,也得有這個實力。」

李清當然有信心,如今他正在向泉應防線運動的戰鬥部隊就已達到了七萬之眾,而且全都是定州精銳之士,沱江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水師可隨時逆襲任何地方,安順港口,更是連接著曾氏統治核心,曾氏想要反目,不得不考慮定州反擊的後果。

清風看著李清自信的神色,心裡稍稍定了一些,但仍是臉有憂色,「將軍,天啟最擅於佈局,而袁方又是他這個佈局者最佳的執行者,袁方失蹤了這麼久,如果他一直都在沈遼的話,那我很是懷疑,他這麼長的時間逗留不去,是不是他們所策劃的事情已有了眉目,或者已在施實中?」

李清沉吟片刻,「你在沈州的耳目可發現那裡的戰局或者形式有什麼詭異之處?」

清風搖頭,「沒有,一切正常,前段時間,我們圍攻衛州時,呂逢春調集了大批人馬攻打泉應防線,但曾逸凡早有準備,守得是密不透風,北軍傷亡極大,而且曾逸凡還聯絡了沈州內的反抗軍,大肆騷擾北軍後勤,攻打北軍所控制區域,呂逢春無奈退兵。」

「鄧鵬曾報告說,這些反抗軍中最大的一股由我們控制?」李清問道。

清風點點頭,「是的,這是當初水師將領鄭之元下令撒下去的一批種子,一共三十名校尉,其中絕大部分都犧牲了,只有一名叫郭全的校尉率領的一支反抗軍存活了下來,後來彙集了另幾名殘存的陸戰隊校尉,組成了沈州勢力最大的一股反抗軍,手中擁有三千人左右的戰力,水師也想辦法為他們弄了一些裝備。」

「不錯」李清讚許地道:「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生存發展下來,這個人將來可以重用。」

清風笑道:「嗯,前些日子曾逸凡還去拉攏他,被他趁勢敲了不少的裝備,這個人,的確很機靈。」

「這支人馬暫時不要露白,藏起來」李清道:「其實我倒不擔心曾氏以後會玩什麼花樣,我最擔心的是在這次圍殲呂逢春的戰鬥中,出現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呂逢春有幾成可能與曾氏會勾結在一起?」

「這不可能吧」清風嚇了一跳,雙腿下意識地一用力,便想站起來,卻忘了自己這時候在馬車內,砰的一聲,腦袋重重地撞在馬車頂,跌坐下來,手撫頭頂,疼得眼淚汪汪,嘴卻仍然大張著,「這不可能吧?」

李清心疼地伸出手去,替清風輕輕地揉著腦袋,一邊若有所思地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呂逢春的部隊如今已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滅亡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難道不想找個什麼出路?」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怎麼辦?」清風有些緊張。

「等與曾逸凡會師之後再說吧」李清淡淡地道,「總能瞧出一些端倪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會師

定州軍攻破衛州,斬衛州統帥呂偉雄於臨兆,大軍勢如破竹般收復順州,數萬大軍直奔泉應防線,消息傳來,沈遼兩地一片歡聲雷動,百姓士紳,無不歡欣鼓舞,雖然呂逢春尚有近十萬大軍盤踞在沈州,但便是不懂軍事的小老百姓也能看出來,無恥的入侵者已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

定州軍在遼沈百姓看來,是他們的救兵,是解民於倒懸的正義之師,正是他們在遼沈岌岌可危之時,先是無償援助了無數的物資,軍械,幫助他們穩住了防線,將敵人侵略的腳步擋住,而後更是直接出兵,摧枯拉朽般地搗毀了敵人的老窩。

勝利就在眼前,戰爭就要結束了,他們又將恢復以前的平靜生活,遼州百姓不用再擔心戰火會漫延到本地,而順沈兩州的逃難百姓則幻想著將重回故土,再建家園,他們中的很多人已開始打點行裝,只等前線再傳來捷報,便可以迅速踏上歸程了。

安順港水師泊地,無數快樂的人群湧向那裡,向著停泊在那裡的定州水師歡呼致意,李清對他們而言雖然如雷貫耳,但卻是遙遠而陌生的,但這裡高高飄揚的定州旗幟卻是鮮活存在於面前的,便是這些船隻,為他們帶來了無窮的希望和無窮的物資,而且,他們更是數度沿沱江上溯,幫助曾大帥一舉切斷敵軍主力的歸路,前幾天,他們還看到很多掛綵的傷兵從沱江上撤回,這一切,都讓他們將無數的讚美之詞獻給他們心目中的恩人。

應城,曾軍前軍指揮曾逸凡一身盛裝,率領著一眾部下立於城外,今天,是李清到達的日子,也是定州軍與遼州軍大部隊會師的日子,在離應城不到五里遠的地方,先期抵達的王琰常勝營,姜奎旋風營一左一右,已是紮下營盤,遙望應城。

曾逸凡的中軍大帳本來在泉城,泉城緊靠沱江,能及時得到沱江之上定州水師的支援,但隨著戰事進展順利,呂逢春已失去了威脅自己大本營的力量,曾逸凡便將中軍大帳遷到了更加深入的應城。

遠處哨騎急如星火般奔來,隔著應城還極遠,便在馬上搖動著旗幟,應城之下,等候的人群都是精神一振,瞇起眼睛看向哨騎的身後,果然,地平線上,先是出現一道黑線,緊跟著,黑線慢慢變粗,在眾人的視野裡愈來愈清晰,一隊隊黑壓壓的騎兵正縱馬馳來。

那是李清中軍前部,由諾其阿率領的白族捍威捍武兩營蠻族騎兵,雖然統一換上了定州軍制式裝備,但這些蠻族長期以來形成的習貫並沒有怎麼改變,仍是縱馬狂奔,高聲忽哨,整隊整隊的騎兵在高速奔馳之中炫耀著他們令人眼花繚亂的騎術。

就在諾其阿部接近的時候,常勝營與旋風營的營門霍然開啟,兩位將軍各率一千名騎兵魚貫而出,與這些蠻族不同,定州騎兵卻是肅然而立,兩千匹戰馬奔馳列隊,瞬間便在營外列成整齊的隊形,卻不聞絲毫聲音,沉默的卻又令人有些窒息。

諾其阿身後一里左右,一隊隊步卒列著整齊的隊形,在哨官們的口令聲中,邁著整齊的步子如同一排移動的森林,向前步步推進,諾其阿部奔到離應城不遠處,令旗招展,騎兵左右一分,向後奔去,繞著一個個步兵方陣奔馳。

雖然明知對面來的是友軍,但陣陣撲面而來的壓力仍然讓應城守軍駭然色變,遼州軍經過這一年多的殘酷戰鬥,早已脫去菜鳥本色,也算是一支久經沙場的軍隊了,但在對方如山的壓力之下,仍是臉上變色, 兩股戰戰,定州軍威,一厲若斯。

一個個的步兵方陣之後,李清的中軍大旗終於出現,三千親衛簇擁著他,向著應城奔來,而在他的身後,呂大兵所率領的紅部騎兵緊緊相隨。

李清近七萬大軍,其中騎兵就佔了近五萬,除了先到達的常勝營與旋風營外,隨李清到達的還有差不多三萬騎兵,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卻是讓應城的人又驚又喜。

驚者,是定州兵力實在太過於強大,這時節,養一個騎兵的費用差不多可以養十幾個裝備精良的士兵,如果士兵裝備再差一點的話,那養幾十個也是有可能的。曾氏軍隊將呂逢春部做成了夾心餅乾,卻沒有能力一口吞下去,就因為呂逢春十萬軍隊中,有近三萬騎兵,而曾氏偏生卻騎兵不多,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起了兩萬騎兵,但論起戰鬥力,卻與對方不可同日而語,就這點家底,曾家也不敢輕易位上戰場,與呂逢春拚個你死我活,而今天應城曾軍看到定州騎兵的威勢,一下子便覺得呂氏騎兵也不過如此了。

李清步步行近,曾逸凡已是率領著大批官員急步迎了上去。

「參見李大帥」曾逸凡走到李清馬前,大禮參拜,論起年齡,曾逸凡比李清還大了好幾歲,但兩人此時的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姑且不論李清已官拜鎮西候,位至一品,便是李清對遼沈的支援,也讓曾逸凡必須低下這個頭去。

李清大笑著翻身下馬,一手挽起曾逸凡,「少帥見外了」

環視四周,道:「你我本是友軍,互不統屬,如此大禮,李清如何擋得起,快快請起」

曾逸凡微笑道:「這一拜卻不是因為大帥您位高權重,而是拜您不遠千里赴援,在遼沈危難之機,伸出援手,否則曾氏一門,早已不復存在了,您當之無愧」

李清大笑,「北賊猖狂,妄犯友鄰,此等賊子,自當共討之。」李清說這話時,卻忘了自己也是剛剛吞併了蘆州,全州,將兩州統帥一個趕得遠遠逃走,一個卻是捉了去放在定州城當起了寓公。

曾逸凡心中冷笑,臉上卻堆滿了笑容,道:「大帥說得是,大帥遠來辛苦,逸凡在城中卻是略備薄酒,不成敬意,還請大帥賞臉」

李清知道:「那是自要叨擾的,久聞遼東漢子豪爽善飲,今日李清卻要見識一番,來來來,我與你介紹一下我幾個部下。田豐田將軍,想必你是認識的。」

田豐自李清身後閃身而出:「見過曾少帥」

曾逸凡自是知道田豐的,這位蕭氏曾經的大將如今已成為定州麾下一等一的大將,率一個師三萬餘人的部隊,就橫掃了北軍,想想如今蕭氏的下場,曾逸凡不由一陣感慨,暗道人生真是際遇無常,如果田豐在秦州不鬧那麼一出,恐怕現在也如喪家之犬一般,但如今,卻是氣宇軒昂,滿臉的春風得意。

「久仰田將軍大名」曾逸凡拱手道。

「諾其阿」隨著李清的聲音,諾其阿大步而出,滿頭的小辮子在頭盔下晃動,微微躬身,「草原野人諾其阿見過少帥」

「呂大兵」

「魏鑫」

「陳澤岳」

「這是我的侍衛統領唐虎」

「嗯,這是王琰與姜奎,想必你們已經見過了」

隨著李清的介紹,定州大將一個個出來與曾逸凡見禮,一邊客氣,一邊暗自心驚,定州有名氣的大將,在這裡便幾乎集中了一大半。

一番客套之後,曾逸凡請李清先行,李清卻堅持強龍不壓地頭蛇,要曾逸凡先行,雙方推讓良久,最後卻是李清挽起曾逸凡的手臂,兩人把臂而行,一路談笑風生,倒似二人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任誰也不敢相信這兩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

應城雖是小地方,但曾逸凡準備的宴席卻著實豐盛,也很排場,那怕李清現在家裡就養著一個御廚,桌上還是有很多菜餚他都叫不上名來,更別談吃過了。「知道大帥要過來,我特意請父親將家裡的大廚從水路調了過來,就怕大帥吃慣了宮廷菜,卻看不來我們這些小地方的東西了」

李清挑挑眉毛,笑道:「少帥太自謙了,李清平日大都在軍中吃喝,與士兵們一起攪馬勺,家裡倒的確有一個宮裡的廚子,不過李清卻甚少品嚐他的手藝,也吃不來那些精雕細啄的東西,倒是更喜歡大碗酒,大碗肉。」

曾逸凡不由一滯,心道李清這是在暗諷自家過於奢華了,不過他自小錦衣玉食,要他與士兵一起去吃那粗茶淡飯,那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的。

好在李清感慨一番後,倒是喜氣洋洋地道:「不過今日倒有口福了,多謝少帥的盛情了,你看看我那些將軍們,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一句小小的玩笑話,讓曾逸凡尷尬盡去,一迭聲地請眾人入席。大廳之內,幾乎全是武將,特別是定州麾下,平日大都與士兵一個鍋裡吃飯,那裡見過如此豐盛的東西,再者看那一罈罈擺在桌上的烈酒,那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寫著定州釀造,把他娘,這是定州出產的烈酒,在定州,這東西市面上一直便沒得賣,除了醫營裡有,便是他們這些將軍,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弄一點解解饞,眼見如此多的好酒擺上了桌面,唐虎的喉結早就一上一下地滾動了,獨眼瞄著李清與曾逸凡,只盼二人快點結束甩文,早早入席。

曾逸凡一請,等李清一坐下,定州一般將軍們早已迫不及待地坐了下去,唐虎更是二話不說,端起一碗酒,如鯨吸水,碗不離唇,一氣兒便灌了下去,末了還舒服地長歎一口氣,大手一抹鬍子上的酒滴,這才發現廳裡眾人的目光都呆呆地看著他,咯地打了一個嗝,這才發覺主人和大帥都還沒動呢,自己咋就搶先了呢?酒意上湧,一張臉臊得通紅。

李清狠狠地盯著他,滿臉的怒其不爭,狗娘養的,老子家裡的酒你還偷喝的少了嗎,居然跑到這裡丟老子的臉?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叵測

氣氛融洽,你吹我捧的宴會數個時辰後結束時,已是華燈高舉,應城城牆上,無數的火把點燃,將城頭照得通亮,而在城外,綿延數里的定州軍營更是燈如繁星,在這片火光的大地上,天上月光黯然失色,怏怏地不時躲進雲層。

在大廳裡看似熏然的定州將領們走出大廳,走出對方的視線後,兩眼頓時恢復了清明和冷冽,各自返回軍營,雖然兩家目前來看是友軍,但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該有的防備那是一樣也不缺,李清很爽快地住在城裡,也不是因為他對曾家有多信任,而是就在他們飲酒的當口,定州魏鑫的暴熊營和他的親衛營也進了城,在城內安營下寨,有這一萬多精銳傍身,他有什麼可怕的。真要有個什麼變故,內外夾擊,頃刻之間就將應城換個主人。

說實話,李清很欣賞曾逸凡,他見過很多豪門世家培養的接替人,但大多都是一些眼高過頂,卻又志大才疏的二世祖,像曾逸凡這般沉穩有城府的極少,假以時日,這個人的成就一定不凡。

而曾逸凡,對於李清不僅是欣賞,其中更還夾帶著一些敬佩,與李清雖然剛剛認識,接觸不到一天,但感觸卻頗深,與其相處,如沐春風,絲毫感覺不到對方那種少年成名的傲氣,一方豪強的霸氣,言談舉止之間,反而似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很容易就能拉近他與人的距離,不知不覺地被他吸引。

可惜了他在心裡謂歎一聲,這樣一個人中英傑,自己卻不能與之為友。

「李大帥,時辰尚早,明月當空,如此良辰,回去倒頭大睡未免太煞風景,如果大帥不棄,我那裡卻還珍藏了一些極品美茶,能容逸凡為大帥演練一般茶道如何?」曾逸凡開口邀請。

李清知道,曾逸凡必然還有一些事情肯定是不便在大堂之上公然說的,此時邀請也是題中應有之意,當下點頭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今日剛嘗了少帥家的美味侍餚,對你的極品美茶可是更期待了」

曾逸凡哈哈大笑道:「可惜這是在應城,如果是在遼州,有明月當空,有絲竹佐興,美女起舞,再對月點茶,那才是美不勝收,等他日大帥到了遼州,逸凡自當重請大帥,以贖今日簡待為慢啊」

緊隨在李清身後唐虎聞言不由扁扁嘴,這茶有什麼好品的,淡不拉幾的,哪有烈酒過癮,偏生在定州,大帥也好,清風司長也好,還有自家婆娘也好,一個個都挺著迷的,自從被鍾靜強逼著端坐在那裡看她點茶,然後捏著勉強能打濕嘴的小茶杯品了幾回茶後,在家中一旦看到鍾靜興致勃勃地擺茶具時,唐虎立刻找個借口或者乾脆招呼也不打,立即飛遁而去。聽到眼前這個傢伙又要找大帥品茶,唐虎立刻覺得拳頭癢癢的,恨不得抽他幾下。

進了內廳,一個身材瘦削的漢子正在小心地擺放著茶具,看見幾人進來,立刻退後兩步,躬身退到一側,「少帥,準備好了」

唐虎立刻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渾身的汗毛唰地一聲全豎了起來,高手,這個傢伙是個高手,這種氣息,他再熟悉也不過了,第一次見到鍾靜時,他就有這種感覺,那時他和鍾靜還互想看不對眼,後來鍾靜雖然嫁給了他,這種危險的氣息便極少在感覺到,只要鍾靜不發飆,一旦唐虎在鍾靜身上感覺到這種氣息,他立馬就會腳底板抹油,逃跑。

手不知不覺中扶上刀把,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對方,顯然,對方也在提防著他,垂在體側的兩手,也在無意識地握緊,拳頭之上青筋畢露,身上衣衫無風自動。這個人卻是曾逸凡的貼身護衛霍光。

唐虎的功夫其實來自於戰場上的廝殺和他本身的天賦,無數次在生死之中的輪迴讓他對危險有一種天然的反應,其實他並沒有受過如同鍾靜霍光等人那種自小便開始的嚴格訓練,是以第一次碰到鍾靜這種武功好手時,被打得滿地找牙。

但唐虎卻是個狠人,當年在京城便以悍不畏死將蕭天賜生生地咬下一口肉來而榮獲瘋狗封號,卻是一個愈挫愈勇的傢伙,在鍾靜手裡吃得虧越多,便越是琢磨著想找回場子,每挨一回打,回去苦思苦練一番,便又打上門去,面對鍾靜這樣的大高手,雖然極少討得好,卻讓他的功夫從此自成一家,凶辣之極,這也是因為每次面對鍾靜時,他不招招搏命,便會被三拳兩腳打翻,雖然一直沒有打贏過鍾靜,但卻成功地抱得美人歸,娶了鍾靜做媳婦,也算是在另一個戰場上找回了場子,婚後得了鍾靜的指點,武功更是突飛猛進,此時陡然在曾逸凡室內見到一個同樣類型的人,不由滿心警惕起來。

「這是我的伴當霍光」大概是察覺到唐虎與霍光兩人的對峙,曾逸凡笑著介紹道:「是自小看著我長大的。」

李清點點頭,像曾逸凡這樣的人,身邊沒有一個身手高超的人保護那才是奇怪呢,「虎子,別這麼一另凶霸霸的模樣,一點好氣氛全讓你壞了。」

李清根本不擔心現在曾逸凡敢拿他怎麼樣,要是他真這麼做了,頃刻之間便是玉石俱焚的結果,一個村野狂夫或許會這麼做,血濺三尺,不計後果,但像他,像曾逸凡這種人,是絕不會做這種損人損己的事情的,他們最差的時候也是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小火爐剛剛燃起藍色的火苗,水還沒有煮沸,兩人盤膝坐在矮榻之上,曾逸凡拱手道:「李帥,有一件事卻是先要向李帥請罪了」

「哦?」李清大感詫異,「曾少帥這話是從何說起?」

曾逸凡笑道:「大帥可知袁方其人?」

李清臉色一變,「當然知道,職方司指揮使,鼎鼎大名的人物,我怎麼不知?」

「聽離大帥麾下的統計調查司一直在秘密捉拿此人?」曾逸凡提起小壺,稍稍傾斜,讓沸水淋過茶壺茶杯,眼睛卻看著李清。

李清微微一笑,「是啊,他與我們有些小過節,清風一直想捉住他,不過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幾次逮著了他的影子,他卻是棋高一著,每每都有驚無險,安然離去,說起來倒是令人喪氣的很」

曾逸凡哈哈一笑,「李帥好氣量」揭開茶壺嘴,倒進一些水去,將水壺重新放在爐火之上,捧著茶壺,輕輕地在空中搖晃著。

「他來過我這裡了」曾逸凡輕描淡寫地道。

唐虎的眼睛立刻瞪大了,滋滋磨著牙齒。

「有所耳聞」李清不動聲色,將茶杯一個個拎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盤子裡。

曾逸凡臉色微變,手上一顫,滾燙的水從壺嘴裡漏出,滴落在手背上,頓時燙出一路焉紅。

「定州統計調查司,倒也不是光吃飯不幹活的。」李清微笑。

曾逸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剛剛李清不動聲色地一句話,險些擊破他的心理防線,他竟然知道,袁方來沈州如此隱秘的事情,竟然也被統計司探知,不過幸好,幸好對方不可能知道自己與他說了一些什麼,否則的話,今天的應城早已應當血流成河,而不是現在自己還好整以暇地坐在這裡為他沖茶,談笑風生,也幸好,自己決定對他說一部分真話,九份真一份假,才是最能騙人的。

「大帥既然知道袁方曾來過我這裡,就不怕我另有異心或圖謀?」曾逸凡將茶壺放在盤裡,揭開蓋子,一股異香撲鼻而來。

「好茶」李清脫口讚道,看了一眼對方,道:「不擔心,你這不是正在跟我說這件事麼?後來怎麼樣了?咦,快點茶,晚了點兒,那味道可就差了一分去了」

曾逸凡深深地看了一眼對方,提起水壺,手微微一傾,一道水線劃空而落,準確地落入茶壺。「今天我才知道李帥為什麼能有如此成就,逸凡受教了」一邊搖著頭,一邊捧起茶壺,將李面前的茶杯倒滿。

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放到鼻間,深深地嗅了一口,這才一口掉進嘴裡,讓茶水在舌尖打了幾個滾,一口吞了下去,「果然是極品美茶。」李清讚道。

看著李清一連喝了三杯,曾逸凡這才道:「其實袁方到我這兒,想說什麼李帥也能猜到,我將他禮送到遼州,卻沒有知會貴方,這裡我向李帥賠罪」

李清笑笑,「袁方也算是一英雄,他來此作說客,你將他綁了送給我,未免有失英雄行徑,能理解,能理解。」

「我方對與定州的盟友很是看重,希望這份盟友能長長久久,所以對袁方的那套說辭自是不屑一顧的,但正如李帥所言,我也不屑於做那等事情,便安排他離去了。今日請李帥過來,一則是要就此事向李帥賠罪,二來呢,也是就順州以及一些戰後事宜向李帥請教。」

李清點頭道:「賠罪倒不必,易地而處,我也會如曾少帥一般處置此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當是少帥所說的第二點,正是當前我們必須馬上著重處理的。」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李清的滑鐵盧(1)

「心思難測」李清給予了曾逸凡這樣一個評價。看似坦坦蕩蕩,實則難以捉磨,看來沈州之戰不會如自己所想像的那樣順利,李清轉了幾個圈子,回過頭對田豐道:「這次與曾氏軍隊合作圍殲呂逢春,我們要留一個心眼兒」

田豐的手指在地圖上慢慢地劃過,「大帥,根據您和曾逸凡所議定的策略,我們定州軍與遼州軍兵分兩路,左右夾擊呂逢春,沈州計有縣二十餘個,而在我們的路線之上,大都是呂逢春重兵駐紮區域,曾逸凡給了我們一個硬骨頭啃啊」

李清擺擺手,「這個不是重點,只要他右路起到一定的牽制作用即可,本來也沒有指望遼沈軍能在此仗中能發揮多在作用,只要他們不搗亂便好。」

「這一點不能不防,大帥,我建議,這一次我們的作戰,在後勤輔助上完全依靠我們自己的系統來運作,不用曾氏,這樣,雖然耗費大一點,但放心。更何況,打完這一仗,我們完全有理由找他們曾氏討回這一筆銀子。」

李清微微一笑,「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必須要派出一部分軍隊押送,這會讓前線作戰兵力更緊張啊」

田豐曬笑道:「大帥,常勝師三萬精銳,便橫掃了北地,這一次大帥又帶了近三萬人,抽出個萬兒八千的出來,並不會影響戰事的進展,但一定要確保我們在前進時後方不出任何問題。」

「恐怕還要分出一個心眼防著右翼有什麼變故」李清道。

田豐點點頭,「大帥,其實對方是騾子是馬,戰事一拉開,就可以看出端倪來了,在此期間,我們可以佈置一部人馬在康縣,您看,康縣位於左右兩翼的交叉點上,只要右路有什麼變故,我們在康縣都會在第一時間發現,可以從容應付。」

李清點點頭,「這一次你估計呂逢春會和我們進行大規模的騎兵會戰麼?」

田豐搖搖頭,「恐怕不會,如果我是呂逢春,我絕不會這麼做,大帥,我們定州騎兵名震天下,戰力之強,天下無人不知,北軍騎兵雖然驍勇,但無論是戰力,還是裝備,特別是士氣,與我們都不可同日而語,呂逢春不蠢,絕不會做出以卵擊石之舉。」

「他會據城固守?」李清皺起眉頭,「北軍守城並不太擅長。」

「我想呂逢春肯定是步騎混合,分散兵力,大帥請看對方的大致兵力部署,看似散亂,實則錯落有致,我們不論攻擊那一點,都是牽一而發動全身,他是想盡量調動我們部隊,在運動戰中找到我們的破綻,爭取擊而破之。」

「這麼說來,在戰事初期,呂逢春肯定不會與我們硬碰,而是想將我們誘進這個圈子中去。」李清點了點地圖,「然後利用這些城池據點,分散我們兵力。」

「不錯」田豐道。

「打得好注意」李清冷笑道,「可是我們為什麼要按他說得做,田豐,我們前期作戰的目標,不是殲敵,而是以勢壓人,將他們的兵力慢慢地向沈州城壓縮,迫使呂逢春不得不在沈州城集中兵力與我們會戰。」

田豐點頭,「我也是這麼想只可惜沱江馬上就要結冰,鄭之元的水師必須撤出去,否則以水師的機動性,我們選擇戰場的靈活性會更大,呂逢春也根本找不到我們可能攻擊的重點。」

「是啊,沱江結冰季節馬上就要到了」李清悵然道,「否則拿下呂逢春就要省很多力氣了。」

擺擺頭,李清將這個念頭扔到腦海外,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手沿著地圖畫出一條直線:「田豐,第一步,你集合常勝營,旋風營,紅部騎兵與,共計三萬餘人,給我沿著這條線切進去,將我們負責的左翼從中切斷,形成兩個不同的戰區。掃蕩敵人在城外的部隊,將他們壓進城去。並探明在這兩個區域內,對手的兵力部署,以決定我們先打那個區域。」

「是,大帥,集合如此大規模的騎兵,這在中原戰場上還是第一次吧」田豐笑道。「也只有我們定州,才有一氣拿出如此多騎兵的底氣。」

「第一步就是要先寒了敵人的膽子」李清一揮手臂,「未戰而使敵先怯,或可不戰而勝。」

「康縣派誰去駐守?」田豐問道。

「讓諾其阿去吧他手下的捍威捍武兩營,連續作戰近一年,打得大都是苦戰惡戰,損失頗大,也該讓他們休整休整了,上一次我許諾給諾其阿,讓他將每營補足為六千人的規模,這一次正好趁休整的機會,先補充一批進來。」

「再者,諾其阿人機警,果斷,如果曾氏那邊真有什麼問題,那也有臨機處斷的能力,魏鑫雖然也有這個能力和經驗,但他的暴熊營以步卒為主,真有什麼問題,很難及時解決。其它人嘛,姜奎,呂大兵都是衝鋒陷陣的猛將,要讓他們去做這種事,只怕會壞事的。」李清歎道。

「是,大帥,有諾其阿在康縣,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田豐點頭道。

「我們第一期作戰的目的地是留鎮」李清點了點地圖上的一個小黑點,「大軍以留鎮所在為水平線,到達這個水平線後,便停止攻擊。」

十月中旬,沉寂了許久的沈州烽火突起,定州軍與遼州軍一左一右,如同兩把大鉗子,向著沈州的呂逢春部壓了過去,對於此仗,呂逢春也是早有準備,雙方在沈州大地之上惡戰連連,一時之間,竟然打成了膠著之勢。

李清集結的數萬騎兵將左翼切成兩斷,隨即四處分兵,深入各個縣治,迫使敵人縮進縣城,但呂氏在當地的指揮官卻機警得很,絕不與定州騎兵發生大規模的衝突,一旦察覺莫個縣城所在有陷入四面包圍的危險,立刻下令棄城突圍,面對著烏龜殼一般緩慢突圍,而四周又是敵人環伺的局勢下,定州騎兵沒有一擊成功的把握,也絕不願意與敵陷入苦戰,只是緊緊地尾隨他們。

整整一個月,定州軍雖然將敵人迫退了上百里,但真正取得的戰果卻屈指可數,只有常勝營王琰小有斬獲,在平縣,他以誘敵之計使敵軍上當,殲敵近千。

打了整整一個月,佔領的地盤不少,但去並沒有消滅多少敵人。而在右翼,曾逸凡的形式也不太好,與李清採用的戰法不一樣,而呂逢春對付他的方法也不一樣,欺負遼沈軍不如北軍善戰,呂逢春面對著曾逸凡,採用的完全是硬碰硬打法,不時還會發動逆襲反擊,相比左翼的波瀾不驚,右翼卻是打得血肉橫飛,即便曾逸凡擁著著絕對的兵力優勢,但一個月,卻也只前進了不到五十里地。

左右兩翼比翼齊飛的戰略現在成了一腳長一腳短。定州軍探了出去,而遼州軍還縮在後面。李清不得不停了進攻的步伐。

而這個月,第一片雪花自空中飄然而落,天氣已變得很冷了。鄭之元的水師早已撤出了沱江,沱江馬上就要封凍,縱模沱江的水師便無用武之地,反而會成為沱江之上不能移動的標靶。隨著水師的撤走,所有的後勤運輸便完全依靠陸地的補給。

定州軍數萬大軍分佈在周邊四五百里之內,而李清的中軍則駐紮在莫干山腳下,陳澤岳率領的一個步兵營和三千親衛軍近一萬人拱衛著李清的安全。

清晨,當李清走出溫暖的大帳之時,凜冽的寒風不由讓他打了一個寒戰,身後的鐵豹趕緊過來為他披上皮裘,搓搓手,李清問道:「士兵們怎麼樣?這麼冷的天氣,可別凍壞了」

鐵豹笑道:「大帥放心吧,咱們定州軍的裝備您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手套,頭套,嶄新的棉襖,棉被都發了下來,現在咱們的士兵啊,除了兩隻眼睛在外頭,剩下的可都捂得嚴嚴實實,那裡會凍壞,再說了,咱們就在莫干山下,這山上,有取之不盡的樹木可供取暖。雖然這天氣的確夠嗆,但對我們倒也沒有什麼影響。」

李清點點頭,棉在定州出產量還不高,主要用於軍用,而剩餘的,才高價對外出售,賺取高額利潤。棉布穿在身上,的確比絲麻要舒服多了,李清對於軍隊的投入一直是相當大方的。

「大帥,這種天氣,其實對我們更有利,我看啊,我們對面的敵人還剩幾成戰鬥力真不好說,咱們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去打他狗娘養的啊」

李清笑笑,跺跺腳,在地上蹦了蹦,「右翼落後太多了,我們再向前打,可就變成孤軍深入了,呂逢春就會集中絕大部分的力量來對付我們,那樣的話,對我們太被動了,所以,我們要等等。」

「遼沈軍真是沒用,攔在他們面前的不過兩三萬北軍,他們五萬人打了這麼久,收穫卻如此之低。要換了我們在右翼,早將他們打得稀里嘩拉了」

李清大笑道:「如果我們去打右翼,那呂逢春的重點又會到那邊去了,我們不管打那邊,攔在我們面前的肯定是對方的主力。遼沈軍也不是沒用,只是這天氣,著實有一點惱人」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李清的滑鐵盧(2)

大雪紛紛揚揚,已下了數天,遠處原野,群山,盡被籠罩在一片白色之中,地上的積雪已有尺餘深,但定州城主要的街道上,雪卻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一車車的積雪被拖到城外,堆得小山一般。

「天氣可真是好啊」看著仍在紛紛揚揚飄下來的雪花,抱著濟世的傾城立在屋簷下,寒風將她的臉吹得通紅,濟世被裹在厚厚的小被子中,溫溫暖暖的,卻掙扎著想把小小的手臂從中伸出來,似乎要感受一下母親嘴裡的好天氣。

「這可算不得什麼好天氣吧」一邊傳來一個聲音,卻是神醫桓熙從房間內走了出來,「公主殿下,這雪如此之大,也不知會有多少人遭災呢,我進來時,看到路大人帶著隨從出城去巡視了,就怕這大雪會壓跨房屋呢而且,這樣的大雪,也不利於大帥在東方的戰事啊」

傾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轉過身來,問道:「桓大夫,心怡的病怎麼樣?」

桓熙扁扁嘴,不以為然地道:「公主,小心怡只不過是偶感風寒罷了,我開了一個方子,喝兩天藥,再小心不要浸著風,也就是三兩天就好轉了,公主不必擔心。」

「多謝桓大夫了,這麼大的雪天,將您從溫暖的房裡請出來跑這一趟,既然無事,我就放心了」傾城微微向桓熙欠身道,她知道,這個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請出來的,在定州,如今除了鎮西候府,恐怕沒有什麼人能請得動這位大腕了。

「萬倫準備了幾個精緻的小菜,桓大夫喝幾杯驅驅寒吧」傾城道,眼前這位大夫可不能用賞賜來感謝,你真這樣做了,最大的結果就是他立刻便會拂袖而去,以後怕也請不來了。不過萬倫的小菜麼,對他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果然,傾城一說,桓熙立刻笑眼彎彎地向傾城行了一禮,道:「多謝公主,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拓擾,先去找那萬倫,讓他陪我好好地喝幾杯了」桓熙當然不會指望傾城會去陪席。

「桓神醫請便,萬倫那裡,已準備了好酒。」

桓熙興高采烈地去了,傾城立在屋簷下,又看了好一會子雪花,這才返回房中,剛剛坐定,一個宮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公主,納芙夫人來了」

「請她進來吧」傾城道。

納芙渾身裹在皮裘之中,走進房裡,看著傾城,道:「公主,我要走了你還有什麼吩咐麼?」

傾城沒有做聲,默默地坐在哪裡,看著懷裡的濟世,濟世似乎是餓了,兩隻小手拼盡全力從小被子中探出來,伸手抓向傾城的胸前。

「有把握麼?諾將軍可不是沒注意的人」

納芙冷笑道:「不管他有沒有注意,只消我有主意就好了」

「如果他不同意你怎麼辦?」傾城冷笑道:「諾其阿在軍中威望素著,他若不同意,你安能掌控得了這支部隊」

「我帶著他的兒子去,他不同意,就殺了我,也殺了他的兒子吧」納芙毫無表情,眼睛裡空空洞洞,除了仇恨的火焰,似首什麼也沒有了。

傾城沉默了,這麼長時間的接觸,她也看透了眼前這個女子,仇恨完全蒙蔽了她的心靈,這樣一個人,可以燒死敵人,同樣的,一個不慎,也會燒死自己和她的同伴。

「我有把握,公主,你在定州有把握嗎?」納芙問道。

「李清明顯不放心你,尚海波,路一鳴,清風等都在定州坐鎮,他們任何一個手中的力量都能輕爾易舉地碾碎你。」

傾城笑了,將濟世放在床上,站了起來,看著納芙,「你在擔心我嗎?納芙,當我統率宮衛軍名震天下的時候,你在草原之上還是一個任事不懂的小丫頭呢?定州的事情,我自然會搞定,倒是你去沈州,讓我放心不下,你那邊出了一點問題,我在定州的動作就是自尋死路了。」

納芙不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忽地回過頭,笑嘻嘻地道:「公主卻請放心,你就在定州等著你丈夫的死訊傳來吧」

看著納芙笑容滿面地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白生生的牙齒,傾城心裡一抖,臉色瞬間變得雪白,納芙的話在她的腦海裡轟隆隆地如同炸雷一般反覆劈打,讓她頭昏目眩。等她恢復神智清明時,納芙已是走得無影無蹤了。

「你這個妖女,等大事定後,我定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傾城咬牙道。

納芙的神情很亢奮,雖然天氣很冷,寒風刺骨,雪花漫天飛落下來,落在她的頭上,臉上,冰冷的雪水從臉上滲進脖子裡,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反而覺得從內心裡一股股的燥熱翻將出來,使她的臉變得通紅通紅。她甚至有縱聲長嘯的一股慾望。

「公主,回府麼?」駕車的哈魯比看著正跨進馬車的納芙問道。

「不,去伯顏伯父的家裡」納芙道,走進馬車,車上坐著一個丫頭,環裡抱著她與諾其阿的兒子。

「是」哈魯比應了一聲,馬鞭一甩,馬車離開鎮西候府,向著另一側的伯顏府馳去,馬車的另一邊,巖坎燕緊緊相隨。

「納芙?你怎麼來了?」看到抱著兒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納芙,伯顏驚訝地問道。自從草原一役,在伯顏的主持下,蠻族全族向李清投降後,納芙就再也沒有踏進過伯顏的家門。

納芙沒有作聲,抱著兒子,就在漫天的雪花中,噗通一聲,跪倒在院子裡,見她跪下,她身後的哈魯比,巖坎燕也跟著跪下。

「你這是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吧」伯顏驚訝地幾大步跨到納芙面前,扶住納芙,想將她扶起來,但納芙卻使勁地掙脫他的雙手。

「伯父,今天我一來是向伯父請罪,二來是有事請伯父幫助」

見扶不起納芙,伯顏側身閃在一邊,「納芙,你沒有什麼得罪我的地方,何來請罪一說?」

「當年在龍城,我知道伯父力主投降其實是我父親的遺願,但一直以來,我卻不分清紅皂白,在不同的場同對伯父惡語相向,侄女知道錯了,今天特意來向伯父請罪,請伯你原諒」

「你沒有做錯,其實我知道你這麼做一直有你的深意,我們如今寄人籬下,可謂朝不保夕,如果還是鐵板一塊,那才是取禍之道。李清能容忍那些普通的蠻族人活下來,但卻不見得能容忍我們這些人。你快起來吧,難道要我這一把老骨頭也跪在你面前麼?」

納芙臉上流下兩行淚水,站了起來,將兒子交給身後的使女,扶住老態龍鍾的伯顏,「伯父,外邊天冷,我們進去說吧」

走進大廳,納芙揮手趕走了所有的人,當大廳裡只剩下她與伯顏的時候,納芙道:「伯父,我今天來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請伯父幫忙。」

「幫忙?我能幫你什麼?你說,我一定會為你做到的。」

「我要出定州城,而且是悄悄的,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納芙看著伯顏,一字一頓地道。

伯顏吃了一驚,「你想做什麼,為什麼要出定州城,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離開定州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麼?」

「正是因為不容易,我才要請伯父幫忙」納芙道:「我知道伯父一定有辦法將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定州城。」

伯顏一雙混濁的老眼,陡地閃過絲絲精芒,「你想去沈州?」

「總是瞞不過伯父」納芙坦然道。

伯顏沒有說話,「我不同意」

「伯父」納芙叫了起來。

伯顏豎起手,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我告訴你,這行不通,諾其阿絕不會同意,而且我也不會同意。你這是在拿數十萬蠻族人的性命在玩火,一旦失敗,在上林裡的族人都將舉族皆滅。」

「誰說我不會成功?」納芙冷笑道:「伯父,你難道以為這一次的行動只是我一人在做嗎?不,不是的,在我的身後,還有很多能量很大的人。我們的行動已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現在,只差這最後一擊了。」

「既然你身後還有很多能量很大的人,你為什麼還來尋求我的幫助,要我幫你出城」伯顏冷冷地問。

「現在他們還不可能公開出面,因為他們都被統計調查司死死地盯著,而只有您,擁有這個能力,而統計調查司對您的監控又不是那麼嚴密。」

「你知道後果嗎?即便你成功了,上林裡的幾十萬族人怎麼逃過這一劫?」

「他們承諾了我,上林裡絕不會有事。」納芙咬著牙,其實,無論是袁方還是傾城,從來都沒有與納芙說過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也從來不是納芙考慮的問題。

「承諾?這些人的承諾值個屁」伯顏忽然怒了起來,「納芙,你怎麼可能相信這些人的話?我知道,和你在算計李清的都是一些什麼人,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伯父,這些人想要的只是李清的命,而且只要李清一死,定州這邊馬上就能控制住局面,絕不會發生您想像中的事情。」

「他們怎麼控制?」伯顏冷笑,「尚海波,路一鳴,清風都在定州,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輕爾易舉地將你們拿下。」

納芙咬了咬牙,道:「伯父,李清死訊傳來,定州馬上就會發生兵變,這些人瞬息之間,就會成為階下之囚」

伯顏震驚地看著他,「什麼?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納芙嘴裡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李清的滑鐵盧(3)恐怖的清風

定州,統計調查司。

一條幽長的巷道在地下數十米深處蜿蜒曲折,整塊的花崗岩砌成的巷道冰冷而堅固,每隔十幾米,便有一支火把在畢畢剝剝地燃著,火光映射,將衛兵的身影拉得細長,投射在牆壁上,影影幢幢。

一間數十個平方的密室內,清風,鍾靜,紀思塵,王琦等一干統計調查司重將,也是清風的鐵桿心腹全都聚集在這裡,由於深處地下,房間裡極是幽寒,雖然有一個火盆為房中稍稍添了一點熱度,但仍是陰寒逼人。

清風裹著厚厚的皮裘,坐在室中上首唯一的一張大案後,在她的下首,鍾靜等人依次而坐,雖然室內溫度很低,但每一個人的臉上卻都是大汗滾滾,便是清風的貼身侍衛,鍾靜,此時看著清風,也猶如看著一個從地獄深處鑽出來的魔鬼一般。

清風緊緊地裹著皮裘,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波動,室內氣氛宛如凝固一般,沉重之極,沒有人說話,清風也如同一座雕塑,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她的一眾心腹,她在等著這些人表態。

剛剛她將一個驚天大計拋出,這個計劃,她籌畫了數月之久,自從在定州發現了袁方的影子,發現了袁方與傾主公主聯絡,發現了在定州高層之中隱藏著職方司的影子,清風就開始秘密制定這一個計劃,歷時數月,隨著統計調查司秘諜搜集發現的絕密情報越來越多,她的計劃便開始一步步完善,直到今天,發現蠻族公主在伯顏的安排下,秘密出了定州城,對於袁方的計劃,清風便猜出了一個大概,清風篤信,雖不中,也不遠矣。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一舉扳倒傾城公主,為侄兒安民掃清一切障礙的機會。但這個機會,又毫無疑問會將李清,會將定州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

天下局勢必發展到現在今個當口,已大體明瞭,天下三分之局已經形成,而以定州集團現在蒸蒸日期上的態勢,清風相信,那怕天啟整合了中原內地的勢力,但仍舊是新瓶裝舊酒,換湯不換藥,只不過是將矛盾最大程度地掩蓋了而已,他的生命力遠遠沒有定州那麼旺盛,一旦形成相持,數年或者十數年之後,定州鐵騎馬踏中原,將勢不可擋。

這一切對於定州勢力集團當然是可喜的,但在清風看來,卻自己的侄兒安民卻極端不利,李清馬踏中原,能掃平天啟的軍隊,但大楚皇室數百年來形成的潛勢力卻是無法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清除的,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整合,吸納所有的潛在反對者對新王朝就是迫在眉捷的事情,這個時候,傾城公主的兒子濟世的身份就顯得至關重要,可以說,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那麼,濟世坐上將來的太子之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在尚海波的構想中,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路一鳴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清風瞭解,路一鳴是那種純碎的技術性關僚,他不像尚海波那樣激情,但卻是最理智的,他總是在尋找最平穩的一條路,到了那個時候,面臨這種局成的時候,清風相信,路一鳴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尚海波一邊。

將軍的態度一直是模稜兩可的,按說,在傾城接觸袁方,明顯對定州有二心的情況下,將軍卻仍在容忍她,為什麼?將軍是一個心軟的人麼?不可能,如果將軍是一個心軟的人,就絕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成就。就算他曾經心軟過,這麼多年來,鐵與血也將他的這份軟心腸給磨平了。

一個簡單的吩咐,拿下傾城,就能將定州內部所有的不安份全都鎮壓下去,但將軍卻沒有這麼做,而是看著傾城在內部搞東搞西,這裡面除了將軍對他自己有一種強大的沒有道理的自信外,最重要的一點,肯定是將軍看到了將來統一全國之後會面臨的局面,到了那個時候,傾城的公主身份,濟世的大楚皇室血統都將成為將軍安撫全國的利器。

自己有什麼?自己手中的絕大權柄到時候不但不會成為安民的助力,想反,卻會成為他前進道路之上的絕大障礙,沒有人願意看到一個在安民的身後站著一個如此強大的姑姑,自己越強大,安民就越沒有希望。

尚海波,路一鳴二人一旦合力,自己將無任何反抗掙扎的餘地,仔細想一想,自己看起來強大,但自己的真正實力在哪裡?沒有,自己就是依附在將軍這棵大樹身上的一根附生籐,呂大臨,過山風,鄧鵬等軍方重將看似都與自己有著很不錯的交情,但他們都是那種非常明智的人,絕不會無條件的支持自己,平時自己可以借他們之力來對抗尚海波,他們也非常樂意借自己的力量,在軍中形成自己的影響,而避免給尚海波的聲音完全遮蔽,但真到了生死關頭,這些人絕對不會淌進這趟渾水中來。而更有可能性的是,他們都會袖手旁觀這場鬥爭,直到勝利者脫穎而出,不管是誰最終獲勝,也都不可能離開他們。他們,到任何時候都會是利益的既得者。

想清楚了這一切,清風決定殊死一搏,這一搏,賭注之大,前所未有。她賭上了李清,她自己的性命,獲勝了,傾城永遠翻身之日,賭輸了,李清或許還能九死一生,回到定州重振旗鼓,而自己,妹妹,安民絕無生路。

而這一切,現在也都繫於室內這些人對他無條件的支持。

紀思塵不僅臉上大汗滾滾,身上也是汗出如漿,作為一個久經官場,閱歷豐厚,而且心思敏銳的人,此時,他在心裡無聲地吶喊道:「瘋了,這幾個女人都瘋了,傾城瘋了,想要殺死自己的丈夫,自己一雙兒女的父親,納芙瘋了,拿著幾十萬同族的性命來搏李清的性命,他相信,只要前線的消息傳來,上林裡的楊一刀絕對會舉起屠刀,在第一時間將聚集在上林裡的幾十萬蠻族人殺個一乾二淨。作為統計調查司的重要成員,他可是知道李清在上林裡的佈置的,而清風更是瘋了,別人賭上的是李清的性命,她不僅賭上了李清的性命,也賭上了自己的性命,更是賭上了定州勢力集團的前途。」

目光掃過沉靜如水的清風,再看看室內另外幾人,雖然個個震驚不已,但卻沒有一個人反對,他雖然不同意,但他不敢反對。在室內諸人中,只有他是一個後來者,雖然他得了清風的絕對信任,委以重任,身上的權力在室內諸人中,僅次於鍾靜,但其它人每一個都是跟隨著清風起於寒微,從一介小兵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紀思塵害怕,如果自己跳出來反對,只怕自己馬上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思塵,你怎麼看?」怕什麼偏來什麼,紀思塵腦子裡正翻江倒海,清風卻第一個點了他的名。

舔了舔乾枯的舌尖,紀思法字斟句酌,「司長,這麼做是不是太明顯了,我們可以更乾淨利落一點,將所有的情況向尚海波大人,路一鳴大人作出通報,然後以雷霆掃穴之勢,將傾城等一干人等全部拿下。這樣,既會這將場危機消於無形,也能讓前線不受到大的影響。」

「拿下傾城?我們以什麼理由拿下她?」清風微微一笑,「我們手中的情報雖然現在很多了,但有那一條是直接涉及到傾城的,尚海波等人會憑著我們手裡的這些東西和一些推測,就拿下定州的主母麼?如果我們強行動手,軍情司是幹什麼的,馮國的數千磐石營,定州的守備軍是幹什麼的?我們只消先動手,馬上就會面臨滅頂之災,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倖免,而我們更會頂著犯上作亂,圖謀不軌的罪名鋃鐺入獄。而且不僅是我們,霽月和安民也不會倖免,如果我們這樣做,對前線沒有絲毫幫助,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前線的敗局仍舊無法避免。」

「可是我們能提前通知大帥,以大帥的睿智,將能判明發生什麼,這樣的話,大帥可以及時撤軍,平滅白族可能到來的叛亂,將損失降到最低,我們了不起就是放棄東方曾氏地盤,仍然可以退守衛州。」

清風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幾步,看著室內眾人都有些意動,不由冷笑道:「這樣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我們能得到什麼?前線一反應,定州這邊馬上就會明白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一切陰謀,叛亂將戛然而止,那個內鬼仍會盤踞高位,伺機發動,傾城毫髮無傷,仍舊是定州主母,將來的某一天,甚至會登上皇后的寶座,從另一個角度將他們大楚的統治延續下去,這是我想要的結果麼?」

看到紀思塵還想說什麼,清風豎起手掌,「不,這不是我想要的,與其這樣,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死,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舉拔除所有定州不安份的因素。如果我們勝利了,將再沒有什麼可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而安民的前面也沒有了任何的絆腳石,各位,我在賭博,你們可以選擇賭或者不賭,輸了,你們會和我一起下地獄,勝了,我仍然會下地獄,但你們,你們的子孫,都將在新的王朝裡,享盡榮華富貴,不管是將軍在位也好,還是在將軍將來百年之後,安民繼位,你們都會受到重用,安享至少百年尊榮,各位,現在選擇吧」

室內安靜片刻,眾人都在低頭沉思,半晌,王琦抬起頭來,「小姐,我跟你干了」

鍾靜微笑,「小姐勿需問我,在小姐面前,我一直是不動腦子的,小姐怎麼說,我就怎麼幹」

室內眾人的目光轉向紀思塵,紀思塵苦笑一聲,「雖然我持保留意見,但小姐你既然決定做了,我一定會竭力支持。絕無二心。」

調查司三大巨頭一齊發話,餘下的幾位署長立刻都表示同意。

「很好」清風笑了,笑容中雖有苦澀,但卻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她從懷裡摸出一柄黑沉沉的匕首,匕刃黑的發亮,但卻隱隱透出一絲藍光。

「小姐,你準備做什麼?」鍾靜駭然道,她知道,清風的身上是從來不帶這些東西的。

「如果你們今天不同意,這把匕首就會刺進我的心臟」清風淡淡地道:「而且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把匕首也會伴隨著我。直到我見到將軍,我會把這反匕首交給他,向他坦承這一切,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用這把匕首刺進我的心。」

眾人的臉色都變得煞白,想不到清風竟然已存了決死之心。

「既然大家已決定幹了,那接下來我就開始分配任務。」清風似乎沒有看到眾人的臉色,淡淡地道。

「思塵,定州所有的行動由你主持。」清風道。

紀思塵一驚,「小姐,我恐怕沒有這個能力來主持這麼大的行動,只要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的地步,還是小姐親自主持穩妥,思塵從旁協助。」

清風微笑,「思塵,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藏拙了,你的聰明才智不在我之下,而且在定州的活計,都已安排好了,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如有問題,及時調整就好,並沒有什麼大難度,等待大事一成,你就是統計調查司新的司長。」

此話一出,紀思塵大驚失色,再也坐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室內眾人的眼色也都變以。

「小姐此話從何說起,這不是要思塵去死嗎?」紀思塵猛地站起來,搶過清風案上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清風使了一個眼色,一邊的鍾靜靜悄悄地跨上一步,手輕飄飄地一拂,紀思塵手腕發麻,匕首脫手而出,鍾靜從空中接過匕首,將它重新放在了清風的案上。

「你不要以為我是在試探你」清風道:「我說的是真的,此事功成,安民將穩如泰山,但將軍絕不會允許我在呆在這個位置上,因為從這件事情上,他就清楚地看到了我再呆在這個位置的危險」清風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其實將軍就算是現在,又那裡會不知道我這個位置的關鍵,只不過他一直以來都是無條件的信任我,可是這一次,我卻要辜負他的這份信任,將他推入九死一生的境地了。」

「小姐,既然如此,將軍又那裡會讓我坐上這個位置,我坐著這個位置,不也就等於是小姐仍在掌控著這個機構麼?」

清風哈地一笑,「如果我推薦鍾靜,王琦等人坐這個位置,將軍斷然不會允許,但我讓你上,將軍絕不會有異義」

紀思塵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掉下來,清風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那就是自己會上這個位置之後,一定會拋開清風這個老上司。心裡越想越害怕。

清風擺擺手:「你不怕惶恐不安,這是事實,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統計調查司是將軍的,不是我的,雖然他現在的確是我的,但自你而始,這個機構將成為將軍的。」

「鍾靜」清風轉向一邊一直臉色平靜的女子。

「小姐?」

「你去霽月那邊,事情一發動,你立即保護霽月去楊一刀哪裡楊一刀還是駱道明,不管事情成功與否,都會確保霽月和安民的安全。」

「小姐,我去了二小姐哪裡,你身邊可就沒人了」鍾靜疑惑地道。

「王琦」

王琦霍地站起,「小姐請吩咐」

「帶著你的特勤大隊,和我的師兄韓人傑的隊伍會合,與我一起啟程去沈州」

「什麼?」室內眾人都是失色。

「小姐,一旦整個計劃發動,沈州將變成最為危險的地方,您去那裡,不是自投羅網麼?」紀思塵大叫起來。

「那有這麼恐怖?」清風笑道:「傾城等人定下計策,要取將軍性命,我將計就計,計中設計,想將他們從根子上扳翻,但不管是他們也好,還是我也好,都沒什麼分別,都將將軍陷入到了極其危險之地,但我與他們不同的是,我願意與將軍一起去死。如果一切順利,將軍能脫險,那麼我將去將軍那裡領罪,如果失敗,將軍沒有脫險,而是遇難了,那我就會陪他一起去黃泉路上走一遭。在黃泉裡向將軍陪罪吧」

眾人都是嚥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說什麼好

「思塵」清風喊道。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紀思塵臉色發白,清風決定總是讓他捉磨不定。

清風遞給一個卷宗,「這是第二預案,如果計劃失敗,將軍沒能脫險,一旦將軍和我的死訊傳來,你立即執行這一預案」

紀思塵雙手發抖,「小姐,第二預案是什麼?」

「殺」清風冷笑道。「這麼多年來,我們統計調查司在各個位置上安排了很多人手,他們的名單全都在這上面,如果我們都死了,你立即發動這個計劃,將傾城等人全都刺殺了,殺個一乾二淨。要殺的人上面都附有名單。」

「是」

「這裡面還有我給尚海波,路一鳴等定州重要軍政將領的信,執行完這一刺殺計劃之後,你將這些們分別送給他們。」清風吩咐道。

紀思塵明白了,看著清風的眼睛,裡面充滿了佩服,也充滿了恐懼,其實清風就是在這計劃完全失敗後,也佈置下了後手,她會在最後關頭將所有的與安民有利害衝突的人殺個一乾二淨,很顯然,這個計劃已佈置了很多年,單是在這些人身邊不動聲色地佈置下這些釘子就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計劃。

當這些人死光之後,尚海波路一鳴無可選擇,只能奉安民為主,然後蓄勢再起。

一切都準備妥當,清風將案上的匕首收了起來,藏在懷裡,「好了,大家都去準備迎接這一場對我們生死倏關的大戰吧」

今天只有這一章了,抱歉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李清的滑鐵盧(4)內衛

回到自己辦公的廂房,紀思塵一屁股坐在圈椅上,腦子仍在嗡嗡作響,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這個駭人聽聞的計劃已經正式開始執行了。

清風真是瘋了為了徹底扳倒傾城與她的孩子,清風居然坐視傾城與納芙等人算計大帥,難道就沒有想到這樣一來,定州會遭受到怎樣的震盪嗎?而且傾城等人一旦成功,大帥又如何能從四面絕境之中逃出生天?如果大帥真有什麼不測,那定州剛剛創下的局面雖然不敢說毀於一旦,其碼也要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將經受狂風暴雨般的打擊,而且清風如何保證能在大帥死後控制得住局面,如果尚海波與路一鳴等人見大帥去世,也反水了呢?難道最後真要讓定州陷入腥風血雨之中,哀鴻遍地嗎?

房中雖然燒著地龍,但紀思塵仍然覺得渾身寒氣逼人,蜷縮在圈椅上,不由自主地發著抖。抖抖索索片刻後,似乎拿定了注意,紀思塵抽出一支狼毫,磨開了墨,蘸了蘸墨水,在一張張上提筆寫了起來。

剛剛寫了一個開頭,房門外忽地響起敲門聲。紀思塵一個激凌,手一抖,一大團墨水落下來,掉落在雪白的紙柬上,頓時將一張上好的白紙污了。

放下筆,將紙揉成一團,紀思塵揚聲道:「誰呀,有什麼事?進來吧」

房門推開,韓人傑那張胖乎乎的臉笑容可掬地出現在門前,「紀大人在忙呀?」

紀思塵一怔,一驚,韓人傑是鍾靜的師兄,一身武功極高,在司裡僅次於鍾靜,跟隨著鍾靜參加過多次秘密行動,深受司長信任,他這個時候不時應當與王琦等人匯合隨清風司長準備出發了嗎?怎麼會出現在自己這裡。

「原來是韓大人呀?這個時候怎麼有空來我這裡?」紀思塵臉上恢復了從容,問道。伸手指了指自己案前的一把椅子,「坐」韓人傑雖然武功高強,但在司裡,自己卻是僅次於清風與鍾靜的第三號人物,自然不需跟他有多麼地客氣,臉上雖然笑著,但語氣卻很冷淡。

韓人傑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絲毫不以紀思塵的態度為忤,走到案前,一隻背在身後的手亮了出來,卻是提了一個酒壺。

「紀大人,剛剛溫好的酒啊,老韓我就要走了,所以特地溫了壺好酒,來請紀大人喝,咦,紀大人是準備給什麼人寫信麼?」韓人傑看著案上揉成一團的紙,以及剛剛化開的墨和尚沾著墨跡的狼毫。

紀思塵眉頭一皺,不客氣地道:「老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居然還想著喝酒,想找罵麼?沒看到司裡的人都忙得腳底板朝天?」

韓人傑臉上笑容不減,一屁股坐在紀思塵的對面,將酒壺放在案上,「忙上忙,但再忙,這杯酒我卻是要請紀大人喝定了」一邊說,一邊變魔術般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杯子。

紀思塵大怒,正要喝斥,陡地想起一事,霎時之間,渾身冷汗直流,心縮成一團,臉色也變得煞白,韓人傑雖然加入統計調查司的時間不長,但為人一向老成持重,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作此不經之舉?除非,除非他是得了其它人的示意,想到這裡,紀思塵頓時都明白,這個其它人已是呼之欲出。

這杯酒那是那麼好喝的

紀思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為什麼?我已經決定跟著司長一起做這件事了,而且司長對我也委以了重任,為什麼你還會來請我喝這一壺酒?」

韓人傑哈哈大笑,「紀大人果然是個明白人響鼓不用重錘,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繞圈子那簡直是對你的智商的侮辱。」

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小心翼翼地用小指甲挑出一點粉末,抖在酒杯裡,再提起壺來,將酒杯倒滿,端在手上搖了搖,輕輕地放在紀思塵的面前。

紀思塵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酒杯,「司長終究還是不相信我,為什麼,難道我做得還不夠麼?」

韓人傑搖搖頭,「不,紀大人,你一直做得很好,司長對您一直很滿意,這一次司長不是已經定了您為統計調查司的第二任司長麼?」

紀思塵苦笑,「是去黃泉路上做第二任司長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紀思塵一點掙扎的想法都沒有,現在自己在統計調查司的總部,對面的韓人傑是一個武功卓絕的好手,自己真的不喝,他捉住自己不比抓一隻小雞困難。

韓人傑笑道:「紀大人想岔了,司長怎麼會想要你的命,這杯酒只不過是想讓紀大人安心地將這件事情做好,不要分心旁騖,比方說,給大帥寫信?」韓人傑嘴巴扁了扁,「對不對,定州最為隱秘的內衛副統領紀大人?」

韓人傑的話說得很輕,但落在紀思塵的耳中,卻猶如一個睛天霹靂,猛地在耳邊敲響,內衛,副統領,定州最為隱秘的內控部門,自己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但沒有想到,自己的所有行動都完全落在了清風的眼裡。

紀思塵直到此時,才真地對清風畏懼到了骨子裡,這個女人,果然是什麼也瞞不過她的。「原來司長大人早就知道,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司長大人對我一直容忍至今,而且還不斷地對我委以重任,大加提拔?」

「內衛是什麼?是大帥最為隱秘的機構,司長即便知道你是內衛,難道就殺了你麼,或者讓你不明不白地死了,不管怎麼做,落在大帥眼裡都是錯,更何況,統計調查司本來也是大帥的,清風司長從來沒有將他當成自己的私有物品,再加上紀大人你著實也有才能,不然你紀大人加入定州的時間並不算長,如何就能入大帥法眼,幾年之間,就升到了內衛副統領了呢?所以清風司長的確是打定注意要將統計調查司交給你的,這也算是變相的將統計調查司還給了大帥,不是嗎?」韓人傑道。

嘿嘿嘿紀思塵笑了起來,「可是現在,司長還是要取了我的小命去了」

韓人傑搖頭,「我說老紀啊,你是真沒聽清還是假裝糊塗呢?我說了,這杯酒要不了你的命,只是要讓你安心做事。給大帥報信是你的職責和任務,清風司長也不會攔你,不然當時候你也不好交差啊,但這個時間要如何把握,我相信紀大人一定是清楚的。」

「時間?」紀思塵呻吟了一下,納芙已出了定州城,現在想必正日夜兼程趕往沈州,時間在這個時候是最寶貴的,但要命的是,清風現在要的也是時間。

「你喝下這杯酒,每隔十天,會有不同的人給你送來解藥,不要妄圖找到這些人,哪怕你紀大人才幹通天,也不可能找到他們,這些人都是清風司長隨機安排的,他們只知道在什麼時間將這件救命的東西送到你的手上。至於這東西是什麼,他們不會問,不會打聽,你也是知道統計調查司的規紀的,更何況這是司長親自安排的,我甚至都懷疑,司長現在都忘了她是安排的那些人給你送解藥的。」韓人傑笑道:「不過這些人肯定不敢忘記」

紀思塵緩緩搖頭,清風做事,果然是不給人留下一點兒可乘之機。端起酒不,送到唇邊,忽地道:「我想,我的家人現在肯定也不在家裡了吧?」

韓人傑咧嘴一笑,「統計調查司要做這麼大的事,重要人物的家眷自然要重點保護,不光是你,我,王琦等人的家眷都被統一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紀思塵點點頭,不再多話,一仰脖子,將酒倒進嘴裡,點滴不剩,全吞到了肚子裡,「好酒」他居然開口讚了聲。

韓人傑站了起來,向紀思塵豎起大拇指,「好漢子,讀書人中有你這種豪氣的,我還真沒見過幾個,好了,事兒辦完了,告辭」向紀思塵一拱手,轉身而去。

走到門邊,韓人傑忽地轉過頭來,「問一句,是我自己想問,純熟好奇,與司長沒有任何關係,在我們調查司中,你知道的內衛還有幾個?」

紀思塵搖頭,「我只有一個單線聯繫人,他叫翟風,其它的一概不知。」

「多謝了」

看著韓人傑離開的背影,紀思塵閉上眼睛,半晌,霍地站起,伸手將案上的東西忽拉拉全推到地上,兩拳狠狠地一擂桌子,手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案面。

當初自己加入定州不久,就被大帥看中,秘密加入內衛,一直以來,自己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所有的行動都落在清風司長的眼中,由此可以看出,清風對統計調查司控制之嚴密,如此一來,自己想要給大帥提前送信的打算已完全落空了,一旦自己這麼做了,不但自己的性命保不住,連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到連累。

「大帥」紀思塵低低地叫了一聲。

但願,但願還有其它的內衛也瞭解了這件事情,會將消息提前送到沈州,讓大帥有一個完全的應對之策。紀思塵在心裡默默地祈禱,不過他也知道,這事兒太不靠譜了,內衛雖然極其秘密,但人數並不多,像自己這樣身居高位的肯定更少,想要全盤瞭解這些事情,恐怕極難極難。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李清的滑鐵盧(5)康縣

一過蘆州,戰爭的遺害便很明顯了,處處可見殘壁斷垣,被燒得只剩下四面牆壁的房屋隨處可見,漫天的大雪也難以掩蓋這滿目瘡痍,偶爾還可見到大雪之下,或凍死或餓死或死於非命的屍體被半掩著,隨意搭建的一些窩棚里外,坐著極多的目光呆滯,毫無生氣,骨瘦如柴的人群,每每見到有人路過,便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想要乞討得點什麼,但他們人實在太多,往往在他們湧上來,想討得一口吃食的時候,路人便已遠遠躲開。

風夾著雪粒毫無規律地群魔狂舞,忽爾在東,忽爾向西,讓人根本難以睜開眼,但就在這樣的天氣下,被雪掩蓋的只剩下一點輪廓的大路上,仍有幾匹馬在艱難地向前跋涉,只有四五個人,但卻隨身攜帶著十餘匹快馬,除了備騎之外,另外的馬身上還馱著不少的包裹。

「公主,這天氣實在太惡劣了,還是找一個背風的地方,豎起帳蓬,先歇歇吧」一個男子策馬奔到人群中的一個女子身邊,掩在圍巾的聲音顯得有些嗡。

「不停,繼續趕路」女子毫不猶豫,一口便否決了對方的提議,「哈魯比,怎麼了,你這只草原上的雄鷹如今也被定州磨去了原有的銳利,耐不得苦寒了麼?」

哈魯比胸膛一挺,大聲道:「公主,哈魯比身體強壯得如公牛一般,哈魯比的心思也跟以前一樣,絲毫未變,只是我們受得了這樣的風雪,公主您萬金之體,怎麼受得這般苦楚,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小主子麼?這麼大的天氣,小主子年紀又這般小,我是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女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道白霧從圍巾後透出,瞬間消散在寒氣之中,「什麼公主,什麼萬金之體,哈魯比,納芙公主從我父汗死的那一刻,就已經跟著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是一個胸懷復仇火焰的女子,這火焰是這樣的強烈,他能讓我忘記所有的嚴寒和苦楚,只要行在復仇的這條路上,並一路順風,我就感到很快活,很亢奮。」她的聲音是如此的尖銳,以至於呼嘯的寒風也完全不能掩蓋她的聲音。

低頭看了看被緊緊地裹在懷中的兒子,他連頭帶身子都被嚴嚴實實地摀住,依偎在自己的胸口,「我納芙的兒子,黃金家族的繼承人,豈是連這點苦都受不了的人,哈魯比,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胸前正鬧得歡騰呢走吧,不要耽擱一點時間了,要知道,現在的時間可是比金子還要珍貴啊」

「是,公主」

風雪之中,一行人漸行漸遠,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終於完全消失在路的盡頭,他們的目的地沈州的康縣,諾其阿率領的白族捍威捍武兩營就駐紮在那裡修整。

諾其阿剛剛從軍營中巡視回來,士兵們的狀態讓他感到很滿意,加入定州軍的序列已經很久了,與這支軍隊接觸時間越長,諾其阿便從平時地點點滴滴感受到這支軍隊的強大,一支善戰的軍隊並不僅僅是一線將士們的英勇,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提供一切戰爭物資的完善的後勤體系,一個讓士兵無後顧之憂的醫療體系,更是軍隊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定州將士兵完成變成了一個職業化,發給士兵的軍晌足以讓一個士兵能養活一大家人,而且還能在定州所轄區域內獲得一系列的稅費減免,所有的這一切,都讓定州軍對李清忠心耿耿,毫無怨言地為其東征西討。

說起來李清自上台來,基本上每年都在四處征戰,如今李清的地位和顯赫戰功,都是那些普通士兵們用鮮血一點點鋪就而出,但在定州民間,那怕是那些傷殘死亡的軍人們的家屬們嘴裡,你聽到的也只會是那李清的溢美之詞。

諾其阿承認,就這一點而言,就是當年自己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偶觸巴雅爾大汗也是沒有做到的。雖然巴雅爾在盡力模仿大楚的政治制度,軍隊制度,但相比於定州這一整套完善而嚴密的體系,當年的蠻族軍隊還只是在蹣跚學步之中。

草原軍隊亦軍亦民,後勤基本上是缺乏,大都是以戰養戰,士兵們也沒有什麼軍晌,而是靠搶掠過活,這種方法後來在與李清的對決中吃了大虧,堅壁清野讓士兵們完全無所收穫,打仗已沒有了任何的動力,而貿易禁運又讓想儲備戰爭物資的巴雅爾大汗舉步維艱,最終,蠻族輸掉了這場戰爭,用李清的話說,他就是用銀子砸死了巴雅爾。

每每想到此處,諾其阿都有些傷悲。

現在自己的軍隊也加入了定州軍序列,開始享受到這些好處了,自己和部下只管作戰,其餘的事情都交由了專門的機構來處理,這讓諾其阿省了不少心,前些日子,天氣溫度下降得極其厲害,自己只是一封信函過去,沒兩天,便有大量的石炭,柴禾源源不絕地送進了軍營。

自從北進以來,自己作為前鋒,一直打得都是險仗,惡仗,曾幾何時,自己也不是沒有疑慮過,田豐是不是在李清的授意之下,克意消耗自己的實力,但隨著李清下達了讓自己到康縣修整,補充兵員的命令後,這個疑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諾其阿是大將,他當然知道自己駐軍在康縣的意義,看來李清是十分信任自己的,想到這裡,諾其阿不由苦笑起來,李清當然會信任自己,自己的家人,自己數十萬的族人,都被扣在定州呢,李清還怕自己翻上天去。

是的,自己不可能鬧騰什麼,當年巴雅爾大汗為了族人能存活下來,連自己的性命也捨棄了,那現在,自己捨棄另外一些東西就更顯得無足輕重了。隨著軍隊打的大仗惡仗越來越多,諾其阿能明顯地感到定州軍將領對自己的態度在悄然改變,而底層士兵就更不用說了,男人只需要上一次戰場,並肩作戰一次,便足以成為生死與共的朋友,現在蠻族士兵與定州本土士兵之間的隔閡已在慢慢消除,相互之間正在成為可以生死相托的戰友,諾其阿知道,這對於軍隊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如果你在前線作戰,還時常擔心後邊有人捅刀子的話,那這仗怎麼打都是一個輸字。

更讓諾其阿高興的是,因為蠻族士兵的英勇作戰,屢立功勳,而李清也刻意地將捍威捍武兩營的功績在定州,在上林裡大力宣傳,現在,生活在上林裡的族人們也一天比一天好過了,每次回上林裡,看到一天比一天富的族人,諾其阿就有一種滿足感,這一切,都是自己率領戰士在前線一刀一槍為族人拚殺回來的。

沈州戰事如今已有些陷入停滯了,並不是因為天氣的緣故,現在的定州軍,作戰基本上已不太受天氣的限制,士兵們的配備足以支持他們在嚴寒天氣之下進行戰鬥,但是,因為右翼的曾逸凡部進攻嚴重滯後,使大步邁進的定州軍被迫停下了進前的腳步,而那個無恥的曾逸凡,前些天居然還要求定州軍能派給他一批援軍,當真是恬不知恥。

沈州戰事,定州軍在左翼抗下了大部分的北軍,卻依然高歌猛進,曾逸凡部碰上的只不過是偏師,卻舉步維艱,難怪曾氏在戰爭初期被北軍打得滿地找牙,從現在佔盡優勢的作戰,仍然打成這般模樣就可以知道了。

自己駐紮在康縣,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盯著右翼的曾逸凡,防止他玩什麼花樣,雖然李大帥讓自己在康縣修整的時候語焉不詳,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讓諾其阿明白,大帥並不放心曾逸凡。

看著如今的戰場態勢,諾其阿明白李清不是無的放矢了,曾逸凡的嚴重滯後,使前期進攻過快的定州軍側翼露了出來,失去了有效的保護,這直接讓定州軍不得不停止繼續作戰,前進愈深,側翼便更危險,北軍可是也能隨時集中起大批騎兵的隊伍,機動性強得很。

坐在火盆邊,諾其阿手中的馬鞭輕輕地叩擊著手心,一連好幾天了,曾部那邊都沒有動靜,右翼似乎停止了作戰,這些遼州軍,真他**的驕氣。或許,自己該走一趟曾逸凡的大營,摸摸他的底兒了。

門被推開,一股寒風撲面而來,諾其阿抬起頭,卻見自己的親衛滿臉的詫異,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一頭撞了進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諾其阿斥責道。

「將軍,公主來了」親兵回答道。

「什麼,誰來了?」諾其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納芙公主,帶著侍衛,還有您的兒子,都來了」親衛也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諾其阿,這冰天雪地的,一個女人帶著一個還沒有滿歲的小兒走了這麼遠,可真不是小事情。

諾其阿霍地站了起來。納芙來了,這個時候,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以納芙的敏感身份,定州高層是決不會允許她走出定州城的。

「走,去看看怎麼回事」諾其阿沉聲道。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李清的滑鐵盧(6)殺夫

嘩拉一聲碎響,諾其阿手中的茶杯跌在地上,摔了一個粉碎,他驚恐地看著對面臉色平靜的妻子納芙,納芙一邊神色如常,就像夫妻間閒話一般,將在沈州圍殺李清的計劃講出,一邊細心地替兒子整理著衣裳。小孩子這些天跟著她一路顛簸,早已疲累異常,進到了這樣溫暖的房間裡,睡得異常甜蜜舒適。

「諾其阿,我們忍辱負重,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原本我以為窮我一生,也不可能看到李清倒在我的面前,但沒有想到,居然是李清自己的女人要殺掉他,哈哈哈,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諾其阿,你說父汗在天之靈,此時會不會也得意地哈哈大笑呢」納芙臉上綻現出快活的笑容。

諾其阿死死地盯著納芙,緩緩地沉聲道:「不,大汗不會大笑,只會大哭」

看著諾其阿的面容,納芙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收斂起來,「諾其阿,你這是什麼意思?」

「納芙,你想過在上林裡定居的數十萬同族沒有?你想過在定州城裡伯顏,祈玉這些白族叔伯們沒有?我們這裡一動,他們就是血濺三尺,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諾其阿怒道。

納芙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傾城說過,這裡一動,他那裡就會控制局勢,不會動我們族人一根寒毛而且伯顏叔叔不是將我送了出來麼,如果明知有危險,他豈會這麼做?」

「愚蠢」諾其阿怒道:「她這麼說,你就信了?傾城保證,她拿什麼保證?上林裡的楊一刀是李清嫡系心腹,此人那隻眼角會將傾城看在眼裡?李清為什麼將楊一刀放在上林裡,就是防著我們。至於伯顏大人,他這麼做,只因為你是納芙啊」

「而且,此事發動之後,即便成功,我們蠻族也是死路一條的,到時候傾城憑什麼控制定州,她還不是要依靠尚海波,路一鳴等人,你想想,這二人對傾城無可奈何了,但絕對能讓我們下地獄」

納芙臉上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這麼說,你是不同意了?」

「是,我絕不同意」諾其阿斬金截鐵地道。

「你想讓我父汗死不瞑目麼?」納芙咆哮道。

「你錯了」諾其阿揚起頭,「大汗死時,我就在他的身邊,他死得很安詳,因為他用自己的死換來了數十萬族人的安寧,這才是一族之長應有的胸懷和器量,納芙,這如此做,是陷數十萬蠻族於死地,會讓大汗當年的死變得一文不值,你這樣做才會讓大汗死不瞑目。」

他站了起來,將披風披在身上,邁開大步向大門走去。

「你想幹什麼?」納芙冷冷地道。

「我去集合兵馬準備應變,同時將稟報大帥」諾其阿平靜地道。

「你這個白族的叛徒」納芙揚聲罵道。

「不,納芙,我不這麼認為,入定州這麼久了,我看到了很久,學到了很多,我們的族人現在生活的很好很安寧,我們不能將他們再推到水深火熱當中去」

看著諾其阿的面孔,納芙忽地呵呵地笑了起來,「真是不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了你,而且我父汗也這麼看重你,竟然將復興白族的大任托付給了你這樣一個軟骨頭。

諾其阿緩緩搖頭,「納芙,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看不到現實,我不能讓你滑得更遠,你就在這裡住下吧,等一切都了結了,大帥看在我們蠻族為他奮戰的份兒上,想必不會為難你。」

納芙哼了一聲,怒視著諾其阿,半晌拍拍巴掌,房門忽地打開,巖坎燕,哈魯比等數名護衛走了進來,他們的手扶在腰間的鋼刀上,警惕地看著諾其阿。

諾其阿轉過頭看,看著納芙。

抱著熟睡的兒子,納芙緩緩走到諾其阿的面前,「諾其阿,你看看,這是你的兒子,你想讓他一輩子像狗一般活著嗎?」她叫手上的孩子遞給諾其阿。

諾其阿下意識地雙手接過孩子,看著孩子熟睡的面孔,鼻子不由一酸,險些掉下淚來。「納芙,放手吧,正是為了兒子以後能安寧地過一生,我才會這麼決定,等打完這一仗,我向大帥請辭,我們套上一輛馬車,我們去草原,去放羊牧馬,去看藍天白雲,你不是一直很嚮往這樣的生活嗎?」

納芙展開雙臂,將諾其阿與孩子一齊擁住,「諾其阿,我們蠻族一直都是自由翱翔的鷹,我們不是做那圈禁起來的鳥,現在鷹被折斷了翅膀,我們難道不應該重新為他安上一雙翅膀,讓他再一次騰飛起來嗎?」

「諾其阿,你沒有親人,你不能理解看著親人死在面前的痛苦,你看到了嗎,納奔在大火中左衝右突,他在哀號,他就像個火人一般在向我哭訴,呀,納吉也來了,他騎著馬,揮舞著大刀,可是,為什麼他沒有了頭,他的頭那裡去了?」

聽著懷裡的納芙喃喃低語,諾其阿赫然色變,他能感到納芙淚如泉湧,熱淚浸透了他的衣衫,懷中的她身體劇烈的顫抖著。

「父親來了,他渾身插滿了利箭,每走一步,都會流好多好多的血,諾其阿,你看到了嗎,好多的血,呀,母親,母親他們懸在宮樑上,風一吹,東飄西蕩。」納芙低低的絮語讓室內眾人個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眾人臉上都是露出駭異之色。

「諾其阿,答應我吧,為他們復仇,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的英靈得到安慰」納芙淚眼朦朧。

「不」諾其阿堅定地搖頭,「我不能為了報仇,將更多的族人葬送,這與大汗的初衷背道而馳,如果真要這樣的話,大汗又何必當初」

納芙雙手勾著諾其阿的脖子,仰臉看著諾其阿雖然熱淚盈眶,但神色卻異常堅定的臉,「你不改變注意了?」

「我不會改變注意」

納芙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諾其阿突地覺得後勁之上一麻,不由一驚,猛地伸手推開納芙,納芙借勢連退數步,與此同時,哈魯比等人已向前跨出,將納芙護在了中間。

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摸向後頸,那裡什麼也沒有,但一陣陣的酸麻正在從頸後不斷地擴散,瞬間,半邊身子都有些麻木,諾其阿不可思議地看著對面的納芙,手一軟,孩子從臂彎中掉落下來。巖坎燕猛地躍前,單臂一抄,將孩子撈起。

麻木慢慢地擴展到全身,諾其阿再也站立不穩,軟倒在地上。納芙兩根手指之間,夾著一根尖針,尖針的針尖,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藍光。

這個毒藥好生厲害,片刻之間,諾其阿已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是睜著一雙眼睛,震驚地看著對面的納芙,哈魯比等人也是驚駭莫名,原先的計劃是由他們一湧而上,將諾其阿拿住,然後協迫他從命的,但現在,納芙居然臨時改變了計劃,看著倒在地上,圓睜雙目的諾其阿,眾人都感到身上涼嗖嗖的。

諾其阿雙眼之中慢慢地沒有了神彩。這位被李清一向看重,很是欣賞的白族大將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自己的房中,死在自己的妻子手下。

「他性子倔強,認準了的事情絕對不會屈服」納芙看著哈魯比等人,低聲道:「就算我們抓住他,他也不會按我們的命令從事,甚至還會起到反作用,只能這樣了你們去吧,去召集所有軍官來這裡,我要宣讀父汗的遺詔。」

這所謂的遺詔,自然是假造的。

哈魯比領命而去,巖坎燕等人也被納芙趕出了房門,抱著孩子,納芙依偎著坐倒地地上,背靠牆壁的諾其阿身邊,將頭擱在他的肩上,淚如泉湧,而孩子此時也恰恰醒來,小嘴一張,也是哇哇地大哭起來。

房門之外,巖坎燕等人都是低下了頭。

是夜,康縣白族軍官中,諾其阿親信被一舉清洗,納芙殺諾其阿,奪其軍權,康縣捍威捍武兩營,旋即反叛。

時間回溯到一天前,莫干山腳下,李清的中軍大營。

高高的哨樓之上,警惕的哨兵忽地發現,遠處雪地之上,一匹快馬正快速奔騰而來,馬踩積雪,騰起陣陣雪霧。哨兵迅速發出信號,營門之內,立刻有數騎奔出,迎向遠處的那名騎士。

「什麼人,停下,無故衝撞大營,殺無赫」騎兵們齊聲大喝。

來騎猛一勒馬,戰馬長嘶從立而起,那馬上的騎士只來得及說了一聲,「我來自定州,有緊急軍務求見大帥,快」一語道完,人卻從馬上倒栽下來,昏倒在雪地之上,不省人事。

幾名騎兵一驚,躍下馬來,將那人扶起,架在馬上,一溜煙兒地奔向大營,早有人提前去回稟大帥,延請軍醫。

他叫翟風,從定州出發時,隨身帶了五匹戰馬,但現在,能活著載著他到達莫干山下的戰馬,也就是眼前這一匹了,十數天來,翟風不眠不休,所有的一切都在馬上搞定,活活累死了數匹戰馬,而他,在到達莫干山下後,心情一鬆,也立馬堅持不住,昏倒了過去。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應變(1)

砰的一聲,李清一拳擊下,面前的大案經不起如此大力,喀嚓一聲,從中斷為兩截,堆滿案頭的文牘及筆默紙硯頓時傾洩了一地,李清的手在發抖,心也在抖,內衛緊急送來的情報讓他心膽俱裂,袁方的目的原來在此。

唐虎和鐵豹以及駐防在這裡的陳澤岳心知必然發生了大事,不然李清不會如此失態,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在大帳之中猶如惡虎般轉來轉去的李清,李清並沒有將情報給他們看,直到此時,三人仍是一頭霧水,但三人都明白,翟風來自定州,那就一定是定州出了大事,但定州能出什麼事呢?

李清轉了幾圈,走到大帳中央巨大的作戰沙盤前,雙手撐在木沿上,仔細看著當前雙方的交戰態勢。

常勝師一共有七萬作戰兵員,納芙既然到了康縣,那極有可能捍威捍武兩營已經反叛,李清滿臉苦澀地將代表著己方的小紅旗從康縣拔出,換上了代表敵人的藍旗,這一舉動立即讓一邊的陳澤岳大驚失色。即便唐虎和鐵豹都不是大將之才,但這面藍旗一插上去,敵我雙方的優劣立即轉換。

幾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震驚。

但李清還沒有停手,不停地拔起小紅旗,插上小藍旗,片刻之後,右翼曾逸凡軍也已全部換成了小藍旗。

唐虎瞪大獨眼,看著沙盤之上瞬間四處密佈的藍旗,再看看幾被四面包圍的紅旗,忍不住道:「將軍,右翼的是遼州軍」

陳澤岳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大帥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友軍現在已變成了敵人了,大帥現在的動作已表明,曾氏已與呂氏聯手,陣前倒戈了,但這還不是最可慮的,最讓人憂心的卻是康縣的捍威捍武兩營,那裡可是有極其精銳的兩營白族騎兵,李清將其放在哪裡,一是為了修整,二也是為了監視右翼的曾氏軍隊,但現在,康縣已被換上了藍旗,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康縣被攻佔,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想要無聲無息殲滅上萬的白族精銳,便是定州軍自己也做不到,更惶論是曾氏了。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白族叛變了。

一想到這裡,陳澤岳便渾身冷汗直流,諾其阿所部叛變,右翼門戶大開,整個側翼都暴露在敵人的攻擊面下,而定州軍的主力此時卻分佈在幾百里寬的左翼戰場之上,任何一部都有可能遭到攻擊,而且是切斷後路的攻擊。

李清從開始的震怒,驚惶之中已沉靜下來,盯著幾乎陷入絕境的本方軍隊,腦子裡瞬息之間卻轉過無數的念頭。東征毫無疑問,已經失敗了,甚至邊北伐的戰果也有可能丟得一乾二淨,但現在這已經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了,他現在想得是,如何能安全的將部隊撤出來,撤出沈州,大步地後退。

第一件事就是要將常勝師集結起來,只要常勝師數萬官兵能成功集結,那麼李清便有信心帶領他們殺出重圍,返回定州。

但自己能想到這點,對方也肯定知道,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切斷所有軍隊之間的聯繫,將定州各軍分而圍殲,曾逸凡,呂逢春都是頗有能力的領軍之人,絕不會輕鬆地給自己這個機會。怎麼辦?李清陷入了沉思。

「鐵豹」李清開口道。

「大帥」鐵豹大聲應道。

「你馬上派人前往康縣,探查諾其阿部有無變化」李清心中還抱著萬一的希望,諾其阿不是笨人,相反,這是一個很沉穩,深有巴雅爾遺風的傢伙,如果,李清想,如果諾其阿沒有叛變呢?那麼對手的這一次的陰謀甚至可以成為自己重重打擊對手的機會。

「唐虎,遣人飛報田豐將軍及各營將軍,迅速收攏軍隊,向後撤退集結,集結的地點是泉城」

「是,大帥」唐虎立即轉身出帳。

陳澤岳有些驚訝地看著李清,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帥,為什麼不命令各營向莫干山中軍大營集結?」

李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陳將軍,你覺得,如果我命令各營向莫干山集結的話,是不是正好中了他們的下懷呢?」

陳澤岳有些忐忑地看著李清,「大帥,這太冒險了」

李清點點頭,「你猜到了,袁方設計出如此大的一個圈套,難道是為了消滅我的常勝師麼?只要有我李清在,就算常勝師全滅,但過不了兩年,我便能讓他常勝師重現。更何況,常勝師只是我四大主力師中的一個,即便滅了,於我雖有切膚之痛,但卻不會傷筋動骨,那你說,袁方的目的是什麼?」

陳澤岳低聲道:「他是為了大帥您,他要的是消滅您」

李清笑了:「對極了,他要的是我的命,所以說,這個時候,讓諸軍向我x攏,非但救不了我,還會將他們也陷進來,相反,讓他們遠離我而在泉城集結,脫險的可能性就大多了。現在我這裡,可算是黑夜之中的盞明燈,耀眼的很啊,隨時都會有大批的軍隊四面圍上來。」

李清顯得突然輕鬆起來,但陳澤岳可不敢這樣想,「大帥,您是一軍之本,是定州的希望和定海神針,您若出了一點什麼意外,定州不堪設想,正如您先前所說的那樣,只要您在,那麼常勝師恢復也只不過是三兩年的事情,又何必以身犯險呢」

「現在把所有軍隊都向我這裡集結,其困難比他們自行突圍要大得多,對方肯定會以為,我在第一時間就會將軍隊向莫干山這邊集結,所以,我敢斷言,陰謀一旦起動,敵人的主力部隊一定會趕到這個方向上進行阻截,就算他們能突破重圍,到達我的身邊,又還能剩多少人,還能剩多少戰力?這個時候才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那才是山窮水盡,無路可逃了」李清解釋道,「想反,讓他們沿著各自的路線殺向泉城,嗯,以田豐的本事,他一定會在戰事初期作出向莫干山佯動的戰術欺騙動作,虛晃一槍,然後殺奔泉城,這樣一來,必定大出對手意外,他們突出去的可能大增,同時,他們突圍而出,也會吸引一批追軍前往,這樣,我們這裡的壓力相反卻減小了。」

「大帥說得是」陳澤岳佩服的點點頭,「但是大帥,敵人從起初的目標便是您,就算田豐他們突出重圍,我們這裡仍然是敵人的攻擊重點,而且田豐突出重圍之後,一定會想法回來增援,敵人還是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打擊他們呀」

「這個問題,我會在命令中嚴禁田豐回來救援的,他們必須一直撤回到衛州堅守,徹底放棄順沈兩地。」李清道。

「那,大帥,您如何突圍?」陳澤岳有些急了,「您如果不能脫險,又有何意義?」

李清淡然一笑,「想殺我李清,那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既然他們的目標是我,我也不妨作一次靶子。」

陳澤岳明白了,李清這是要以己身作餌,換取其它部隊的突圍返回,心中雖然感動,但卻絕對的不以為然,在他心中,李清的份量比整個常勝師加起來都要重得多,這是典型的輕重倒置。

「陳將軍,這次我們要面臨一場苦戰,甚至有可能死在這裡,你有什麼想法,可感到畏懼害怕?李清笑問陳澤岳。

陳澤岳哈哈一笑,「大帥如此看我麼?先不說對方那些怯懦的軍隊能不能打得贏我們,就算我們輸了,澤岳也可以大笑著死去,因為我相信,他們想要擊敗我們,將付出十倍與我們的代價。」

「很好」李清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也許我們會損失慘重,但我們絕不會全軍覆滅。」

走到沙盤前,指著敵我雙方的交戰態勢,「澤岳,你也是老行伍了,你來看看,敵人會率先進攻我們那一個點?」

陳澤岳思忖片刻,斷然指著一個地方道:「大帥,我想,如果諾其阿部當真反叛,他們進攻的第一個目標必然便是駐紮在這裡的呂大兵將軍的紅部騎兵,因為他們距離康縣最近,而且全軍都是騎兵,一旦知道康縣出事,他們能率先作出反應,我想,諾其阿一定會先期進攻他,如果諾其阿進攻的速度在我們的信使之前到達,那呂將軍那裡就危險了」

李清臉色也沉重起來,「你說得不錯,從我們這裡,信使以最快的速度也要兩天功夫才能到達,如果諾其阿在兩天之內進攻,呂大兵猝不及防,必然要吃大虧,而且諾其阿的領兵才能,更在呂大兵之上,臨敵應變,也比呂大兵要強,如果諾其阿親自指揮這場偷襲的話,紅部騎兵能有多少能活下來,不容樂觀啊現在我只希望,呂大兵不會有事,否則,還真不知該向呂大臨如何交待呢?」

陳澤岳歎息了一聲,「大帥多慮了,將軍難免陣前死,呂大臨將軍是沙場老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的。」

陳澤岳告辭離去,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接下來將是一場無比殘酷的戰役,軍隊必須做好所有的準備。

李清坐回到破損的大案後,瞇起眼睛,剛剛和陳澤岳的一番對話中,他還有很多心思並沒有說出來,翟風送來的東西除了傳達這個緊急軍情之外,還蘊含著大量其它的東西,雖然沒有明說,但字裡行間,卻讓李清看到了很多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事情。

「李文李武」他低聲喚道。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應變(2)

李清的判斷一點兒都沒有錯,納芙殺了諾其阿,奪其軍權之後,第一件事做的便是整軍襲擊離康縣不遠的呂大兵紅部騎兵。

呂大兵的大營駐紮在離康縣不到一百里的上台鎮,在他們的對面,呂逢春駐紮著步騎各一營,兩者相距不到十里對峙,由於李清下達了全線停止進攻的命令,呂大兵每日也只是派些小股部隊出去哨探,騷擾一翻,整個前線顯得極為平靜。

但呂大兵畢竟是沙場老將,雖然前線無戰事,但他的警戒工作還是作得極為紮實,哨探都放出了十數里開外,大營內士兵也是輪流執勤,枕弋以待,隨時都能應對對面突如其來的變故。

但問題就出在,敵人不是從他防備的正面殺來的,而是從他的後面,更為致命的是,來襲的人在呂部看來,都是自己的友軍,雖然白族與紅部一向不睦,甚至兩者之間的仇恨還極深,但沒有人相信,在李清的威信下,白部會冒著大不韙來襲擊紅部。

所以呂大兵的哨探小隊在看到白部騎兵風一般地奔馳而來的時,第一時間不是趕回去示警,反而是縱馬向前,想去問清楚,他們為什麼突然跑到了紅部的防區,是不是大營有命,讓他們來增援紅部。

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當發現事情不對,對面的部隊殺氣騰騰的直奔過來後,他們再想圈馬逃走已是未時過晚,幾支利箭從對面飛來,力道強勁,準頭奇佳,想必是白族將領親手所射,立即將這一小隊紅部騎兵射落馬下。

當白族騎兵蜂湧而至的時候,呂大兵的前營立即便在毫無準備之中遭到了致命的攻擊,駐紮在前營的三千紅部騎兵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他們中的很多人連戰馬都來不及跨上,提著一柄刀,便撲上迎面而來的鐵蹄,在馬蹄踩上來的那一霎那,揮刀直擊,有的張弓搭箭,站在地上瞄準奔騰而來的騎兵,其實也不用瞄準,只消拉開弓將箭射出去就得了,但問題是,他最多只能射出一箭,射倒一人,對方便會風馳電摯般奔到跟前,大刀揮舞,一刀兩斷。

這支紅部騎兵在呂大兵的數年調教下,不得不說,與先前的紅部騎兵有了質的改變,早年的紅部騎兵驃悍不畏死,但在紀律上卻差得太遠,最擅長的便是打順風仗,戰事一旦陷入困境,他們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逃跑,理由很簡單,家裡還有婆娘娃兒等著自己養活呢

但加入了定州軍序列,特別是呂大兵成為他們的統兵大將後,立刻在這一點上大下功夫,呂大兵讓他們明白,他們的家小將由定州養著,假如他們戰死了的話,但是,如果他們在戰時不守紀律,擅自逃跑,即便他們成功逃脫,等待他們的也將是砍腦袋的懲罰,而且還將累及家小,這樣的死法,定州是不會為他們的家人再支付那怕一文錢的。

定州軍紀,軍規,軍魂被呂大兵一點一點地移植到這支紅部騎兵的身上,數年調教,在今天終於看到了效果,雖然被突然襲擊,眨眼之間,損失慘重,這前營上至將軍,下至士兵,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轉身逃向中軍,他們知道,如果這個時候逃向中軍,必然將衝亂中軍,而敵人更會追著他們殺進中軍,那個時候,整支軍隊都完了。

沒有人逃走,而是就地展開抵抗,那怕明知是以卵擊石,明知呆在這裡是死路一條,這些士兵們仍然義無反顧地提著刀,拉開弓,為的只是爭取那麼一點點的時間。

殊死的抵抗換來的一點點時間是極為寶貴的,前營有近兩千士兵爬上了自己的戰馬,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甚至來不及披上盔甲,就揮舞著武器迎面衝向了敵人。

紅部自從前任族長被巴雅爾逼死之後,就與白族結下了不解之仇,後來雖然兩軍都歸附李清,但兩者之間的仇怨也只有在李清的壓制之下才沒有爆發,而只消看到李清將一萬紅部騎兵一直駐紮在上林裡,就知道其中的用意,假如有一天,李清要清洗白族的話,那紅部軍隊對白族一定不會有絲毫的手下留情。

前任族長被逼死,現在又毫無理由地受到對方的襲擊,每一個紅部士兵的決死之心瞬間被引爆,在沒有了任何指揮的情況下,一個個,一小隊一小隊的騎兵在廝殺中慢慢地匯聚到了一起,最終形成一個約一千餘人的陣形。前營將軍在遇襲的第一時間,便戰死在最前線,現在這一千餘人的臨時首領變成了一位名不見傳的鷹揚校尉。

納芙有些沮喪地看著突然的襲擊正在慢慢演變成一場陣地戰,她本來以為,以白族精銳騎兵突然襲擊之下,定然能一舉擊破對方的前營,而紅部騎兵一向給她的映像便是軟骨頭,沒用的孬種,雖然納芙並沒有親自指揮過軍隊,也沒有看見過紅部騎兵的戰鬥場面,但從幾個哥哥,從白族將領那裡,聽到了太多同樣的話語,所以,她根本沒有將眼前的這批紅部騎兵放在眼裡,以一萬白族精銳對付一萬紅部騎兵,她甚至以為有些小題大做了。

前營進展不順,對方的中軍便有了足夠的時間佈置,納芙聽到對方中軍中淒厲的警號高聲吹響,一隊隊的騎兵正在迅速集結,後營中的騎兵正在奔向中軍。

「公主,突襲只能取得這些戰果了,這些紅部崽子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強悍了,個個都吃了*藥似的?」巖坎燕納悶不已,嘴裡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粗話來。

納芙神情凝重,「看來要準備對攻了,巖坎燕,將副將喚過來,我有話對他說」

一匹黑色戰馬載著一名將領奔過來,恭敬地向納芙施了一禮,「公主」

「看來要進行攻堅或者對沖了,你有把握擊敗對手嗎?」納芙問道。

「公主放心,這一輪突襲紅部前營至少損失了兩千騎兵,我部佔有人數優勢,更何況,我部的戰力比對方更強,對衝起來,我們更佔優勢。」副將信心十足。

「可是,我要的是完勝,而不是慘勝」納芙道。

「這個?」副將稍微猶豫了一下,「公主,您剛剛也看到了,紅部騎兵如今戰力雖比我部稍弱,可也是今非昔比,而且他們的主將呂大兵也經驗豐富,想要以很少的代價擊潰他們,難度很大。」

納芙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就纏住他們即可,只消再纏住他們幾個時辰,我想對面一定會將這裡的情況瞭解清楚,如果他們不是太蠢的話,就應當派兵出來與我們夾擊他們了。」

呂大兵氣得快瘋了,當他在大帳中聽到哨探的報告,說來襲的騎兵居然是諾其阿部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不是這個哨探昏了頭,但當他跨上戰馬,衝出營地的時候,離此不遠的前營戰場上,諾其阿部的旗幟清晰可見。

「王八蛋的諾其阿,你這個反骨仔,將來生兒子一定沒**」呂大兵憤怒地大罵,一邊急促地下達各項命令,迅速集結部隊,一邊祈禱著前營將士能給他爭取更多的時間。這個時候,他渾然沒有想到諾其阿已經有了兒子,而且這個兒子卻是有**兒的。

前營將士沒有辜負呂大兵的期望,他們甚至做得比呂大兵想像的還要出色,不僅成功地擋住了白族騎兵的第一輪突襲,甚至還慢慢地將人馬彙集到了一起,哪怕只有上千人眾。

等呂大兵這邊集結完畢,吹響號角的時候,前營只剩下數百人,聽到後方吹響的命令撤退的號角,前營將士一聲歡呼,知道他們的付出終於等到了回報,中軍已成功地集結起了部隊,毫不猶豫,這些士兵們圈轉馬頭,向中軍奔逃,一邊縱馬回逃,身上背負了弓箭的士兵還一邊反身在馬上向後面射出利箭。

奔到離中軍約百步之時,中軍之中突然爆出片片箭雨,高高地拋射向天空,越過前面的紅部騎兵,然後一頭栽將下來,射向後面緊緊追趕的白族騎兵,立刻便有數十名衝在前面的白部士兵跌下馬來。追趕的勢頭頓時為之一頓,趁此機會,逃會來的數百名騎兵圈馬跑出一個小弧線,繞過隊列嚴整的中軍,向兩側奔去,每一個士兵都清楚,如果這個時候衝擊了隊列嚴整 的中軍,那己方戰友會毫不猶豫地放箭將自己這些人也射倒在陣前的。

呂大兵心中痛如刀絞,前營三千將士,能逃回來的不足五百人,這些士兵數年來可是凝結了他多少的心血啊,自從成了紅部的女婿,呂大兵鮮有上戰場的機會,他將一身無處發洩的精力完全用在了這支部隊身上,這支部隊如今的戰力,每一點每一滴都凝聚著他的心血和汗水,但就是這樣一次莫名其妙的襲擊,便讓他損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直到此時,呂大兵仍然沒有搞明白諾其阿為什麼突然失心瘋發作,戰場之上臨戰背叛,難道他不清楚,他這樣做,直接將上林裡數十萬白族人陷入了死地麼?

我管他們死活呢呂大兵惡狠狠地想,先將你打敗才能說到其它。想到這裡,呂大兵不無憂慮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後方,在那邊,只有十數里的地方,還伏著另外一支敵人,如果他們趁勢殺出,與諾其阿兩面夾擊,自己今天的局面可就堪憂了。

呂大兵一點也不敢小看諾其阿,諾其阿的軍事才能可是連大帥都讚不絕口的,呂大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今天不但要勝,而且要速勝。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應變(3)

呂大兵手裡握著伴隨多年的長矛,手上青筋暴出,腦子之中快速地轉著念頭,怎麼才能速勝?一時之間,他竟然想不出什麼辦法,如果對面不是諾其阿,那他還可以試一試,但是諾其阿豈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對方既然反叛,他麼說不得肯定是與北賊有聯繫的,此時對方打得注意多半便是要與自己形成相持,而後與北賊兩面夾擊吧

他擔憂地看了一眼莫干山方向,戰事初起,他第一時間便向李清派出信使,希望大帥能對此事做出反應,迅速調整對策。

但這一望之下,呂大兵不由變了臉色,在他戰陣的右翼,一小隊騎兵正飛速地向自己馳來,他們正是自己派出去的信使,怎麼會突然返回了,難不成自己與大帥之間已被對手阻隔斷了麼?諾其阿不應當有這麼多的兵力啊?還是北軍已經出動?

他的疑惑在片刻之後便有了答案,這一小隊騎兵駛近,不等呂大兵詢問,帶隊的校尉已大聲道:「呂將軍,大帥信使到了」

從這小隊騎兵之中,一人縱馬而出,來到呂大兵面前,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仙,雙手呈給呂大兵。

急切地撕掉封口,展開信件,只看了幾行,呂大兵臉色已是慘白,形式比他想像的還要惡劣,友軍曾氏現在也成了敵人,也就是說,現在自己幾乎已三面受敵,這仗,沒法打了。

「大帥怎麼說?」呂大兵直視著信使。

信使看著呂大兵,大聲道:「大帥說,如果呂將軍部隊損失嚴重,那麼逕自突圍,向著泉城方向運動,或與田豐將軍會合後向泉城方向運動,如果呂將軍部隊損失不大,那麼呂將軍就提軍向右,攻佔陸城縣,並牢牢扼守之,待田豐將軍率部到達後,再聚兵直取泉城,以後的戰事,將全權交由田豐將軍指揮。」

呂大兵有些不敢相信李清的命令,「你胡說什麼?我提兵攻佔陸戰,完全與大帥所在的莫干山是南轅北轍,大帥兵力單薄,眼下正需要我們前去援助,增強兵力,怎麼可能向反方向運動?」

信使昂起頭大聲道:「呂將軍,下官不知道,大帥就是這麼吩咐的,而且要呂將軍照行不誤」

呂大兵瞪視著這名信使,要不是信中所寫的確是李清親筆,要不是這名信使是李清的親衛,他也認識此人,他真會懷疑此人是敵人派來誘騙自己的,大帥的心思總是讓人捉磨不定,從這信使的三言兩語之中,呂大兵瞭解到大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聚集常勝師所有兵力而後突圍,而是讓田豐率常勝師單獨突出去。

身上打了一個寒噤,呂大兵忽地明白,李清這是在以自己為餌,吸引大批的敵人去莫干山,而能讓常勝師主力順利返回,一瞬間,呂大兵的眼眶有些潮濕,作為一名大將,分當然知道現在形勢的惡劣,一年前,呂逢春十萬大軍,被困在沈州進退不得,眼下定州軍兵力遠遠不如呂逢春當時,而且還分兵各處,可以說,情況十分危急,也許就算聚集了大軍,也很難脫困,眼下大帥以自己為誘餌,吸引敵人,為常勝師打開一條回家的道路,可是這樣一來,大帥怎麼辦?他哪裡,只有三千親衛軍和陳澤岳的一個營啊兵力不足一萬人啊

不知怎地,呂大兵忽地想起當年的白登山之困,當年,數午親衛軍幾乎全軍覆沒,李清隻身脫險,來不成,現在又要來一出白登山故事麼,可是當年白登山離定州並不遠,但現在,可是山遙路遠,常勝師一去,大帥可就是無一兵一卒的援軍了啊

該死的天氣,該死在大雪呂大兵抬頭看了一眼陰鬱的天空,狠狠地罵道,如果不是沱江結冰,在水師的呼應下,定州軍進退自如,那會有如此窘境。

「準備攻擊」呂大兵大聲命令道。

呵呵呵紅部騎兵舉起長矛,發也山呼海嘯般的呼喊。

兩軍猛然對撞在一起,只是一個對沖,便有無數的士兵跌落馬下,慘叫聲不絕於耳,相反的,卻幾乎不聞兵器的對撞聲,雙方的裝備相差不大,都是定州騎兵制式裝備,刺槍,腰刀,手弩,弓箭,但在混亂之中,弓箭已失去用處,雙方伏低身子,刺槍寒光四射的矛尖長長地探出,雙方接近,同時出槍,然後,就將命運交給老天爺決定了,此時,一點很小很小的事情就可以決定雙方的生死。但更多的時候,卻是看誰在此時更狠,更穩,更準,大多的時候,是迎面衝來的對手同時掉落馬下,不是被刺死,就是被戰馬巨大的衝擊力撞下來。

呂大兵冷眼看著戰場上的變化,白族果然在莫干山方向伏下了大部分的兵力,看來是在防備自己向莫干山突圍,大帥雖然不在戰場,但仍然很敏銳地判斷出了對方的意圖,如果自己真向莫干山衝擊的話,就算衝出去,只怕也是損失慘重。

「再投入一個翼衝擊,同時,第二營向反側衝鋒,試探一下」呂大兵低聲向身邊的傳令兵道。

令旗招展,從呂大兵的本陣中衝出兩隊騎兵,分向兩個不同的方向衝去。

再過得片刻,呂大兵有些愕然地發現,白族騎兵的指揮反應顯然有些慢,再自己分兵向另一側突擊的時候,對方居然有些錯愕,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向另一個方向投入如此多的兵力,居然讓自己一個營的騎兵將他的左翼殺透。看著第二營又殺將回來,呂大兵忽地生出一個想法,對方不是諾其阿在指揮,如果是諾其阿,絕不會出現這麼大的失誤。

「全軍出擊,攻擊敵右翼」呂大兵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長矛高舉,一聲長嘯,他率先衝了下去。

白族副將的確沒有想到呂大兵會分出重兵突擊自己的左翼,一陣猶豫之後,便被紅部第二營衝破左翼,又返身殺回,左翼頓時亂成一團,他立即下令在左翼投入兵力,壓制這一部紅部騎兵。

兵力剛剛調動,撲向左翼的當口,呂大兵已是抓住了這一時機,全軍突向右翼,其勢猶如山呼海嘯,這員副將的臉色不由有些變了。呂大兵給他下了一個套,向自己左翼突擊保是一個幌子,對方真正的目的還是要向莫干山突圍。

自己的兵力給對方調動,此時再轉向已來不及,如強行調轉攻擊方向,必然會造成大部隊的混亂,臉色一時蒼白不已。

「堵住他們,絕不能讓呂大兵向莫干山突圍」納芙冷冷地道。

「公主,這個時候突然轉向會將側翼完全暴露給左翼敵人的」副將有些張惶地道。

「堵住莫干山方向」納芙斬釘截鐵。

副將一咬牙,一把搶過身邊傳令兵的號角,用盡力氣,吹了起來。

正撲向左翼第二營紅部騎兵的白族將士無不驚愕,但在軍中,軍令如山,那怕此時騎虎難下,他們也只能勉強轉向,這一個轉向,立時便將脆弱的側翼暴露出來,第二營那肯放過如此良機,趁機撲上去,狠狠地咬下一塊塊鮮美的肥肉。

看到白族騎兵又一次被自己成功調動,呂大兵冷笑連連,至此,他已經可以肯定,對方指揮的大將絕對不是諾其阿,甚至不是一個有經驗的白族將軍,任何一個有作戰經驗的人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命令部隊強行轉向,這不是在作戰,這是在叫士兵去送死。

看到左翼的敵人勉強轉身,呂大兵已一連下達了數條命令,長龍一般的紅部騎兵的攻擊方向再一次變動,這一次卻是真正的攻擊白族左翼了。

白族副將的號角還拿在手中,但卻呆呆地看著紅部鹹魚大翻身,攻擊方向已突然倒轉,剛剛轉過身來的左翼立時便陷入兩面夾擊,旋即崩塌,粉碎,呂大兵與第二營彙集在一起,猶如一把鋒利的長刀,將白族左翼切斷,粉碎,然後在他們的視野之中揚長而去。

啪噠一聲,副將手中的號角掉落在地上。這一場騎戰前後不到一個時辰,但戰場之上的局勢卻一再變化,白族騎兵被呂大兵調動得暈頭轉向,始終沒有摸準呂大兵最後攻擊方向,致使呂大兵以弱勢兵力,狠狠地咬了他們一口後,還大搖大擺地逃走了,這讓副將心裡蹩曲之極,如果諾將軍在就好了他心裡突地冒出一個念頭。

這場仗從一開始方向就是錯誤的,對方根本就沒有想往莫干山突圍,他們的最終目標一直便在自己的左翼。

納芙臉色雪白,她雖然仗著自己父親的遺澤,自己白族公主的身份,取得了這支軍隊的控制權,但沙場作戰,卻靠的是將領的頭腦,士兵的勇敢,而這兩條,她一條也不具備,曾經以為帶兵作戰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今天的戰事,卻給她好好地上了一課,呂大兵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們出現判斷失誤,不諦於狠狠地摑了她**掌,有時候兵力優勢並不代表著勝利,而自己在突襲取得重大戰果後,居然還被對手咬了一口後逃走了。

要是現在是諾其阿在指揮就好了納芙心裡冒出這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出,便被她生生壓下,這個軟骨頭,死了便死了,沒了張屠戶,我還吃帶毛豬麼

「整軍,向莫干山前進」她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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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章:獵物與獵人(1)

風仍在那樣凜洌,緊一陣松一陣,漫天的雪花便也時而飄飄然然,時而群魔亂舞,一旦落在地上,不論它在空中是如何的瀟灑不羈,是三瓣五瓣抑或更多瓣,總之都是匯入那一團團的雪白,泯然眾人。成為覆蓋大地蒼山河洛中的一員。

這是一個叫不出名兒來的小小村莊,交戰雙方都成多次將這裡當成戰場,輾來軋去,使這個小小村子裡的十幾幢房屋大都變成了一堵堵斷牆,焦黑的牆面斑斑駁駁,偶爾可見一抹紫黑,便似有人有大號毛筆自上而下一抹而下,塗出一個重重的驚歎號。

大雪將戰爭的瘡痍幾乎全都掩埋了下去,但在一道斷牆的邊上,厚厚的雪地之中卻有一隻烏黑的手從雪中伸出,五指箕張,探向天空,似乎要從空中抓住什麼。一隊巡邏兵走過,看見這只頑強的手臂,帶隊軍官眉頭皺起,大步向前,刀光閃過,那隻手臂跌落在地,卻沒有一絲的鮮血流出,只有那慘白的血肉和骨頭讓人心悸,軍官低低地罵了幾聲,戰靴踢起團團積雪,將那手臂掩住,於是地上便乾乾淨淨,一片雪白了。

在村子的中央,就有一幢小小的四合院奇跡般地矗立著,除了那圍牆殘破不已,只能依稀看見一個輪廓外,中間那小小的房屋卻完好無損,猶其令人稱奇的是,在院子的一角,靠近房屋的地方,一株臘梅枝條招展,朵朵粉紅的梅花正自含香吐蕊,村子裡幾乎已看不見樹,都被砍走,粗一些的製作一些簡易的軍械,細一些的自然成了取暖的燃料,戰事持續到現在,便連樹根也被刨走了,這株梅花卻生存下來,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也許是她那粉紅的花朵為這片死寂白色增添了一抹生機,讓持斧拿刀的砍伐者們也為之不忍下手吧

小屋的外面,兩隊士兵相對而立,一隊青色,一隊灰色,兩隊士兵的臉色卻都非常奇怪,互相瞪視,握著矛桿的手上青筋畢露,毀掉的小院門口,兩名校尉也是臉色尷尬,扶著腰刀,目不斜視,只是偶爾偷瞄一眼對方,一旦視線相撞,卻又閃電般地各自移開。

這兩隊士兵分屬北軍與遼州軍,青色的是遼州軍,灰色的是北軍,兩支本應該生死相搏的軍隊現在卻相隔不到一米遠,也許在他們的腳下,厚厚的雪地之中,就躺著他們曾經的戰友,也許在對方的隊列之中,就有殺死自己親朋好友的存在,但現在,他們卻只能這樣互相瞪視著,手中有刀,但刀卻無法拔出來了。

因為他們只是普通一兵,決定戰爭與否的人不是他們,他們只是此時正呆在房中的那些身份高貴的人手中的利刃,需要的時候他們就得出鞘,不需要的時候他們就是乖乖地呆在鞘刀,他們不需要有想法。

不僅是房外的氣氛怪異,那幢房子之內,氣氛也是同樣不同尋常。

房子裡打掃得很乾淨,桌椅板凳都擦得很亮,上面鋪上了厚厚的墊子,幾個火盆中,上好的白炭正發出幽藍的光芒,讓屋子裡溫暖如春,八仙桌的三面坐著人,居中一人面帶笑容,饒有興趣地看著左右兩個頂盔帶甲的將軍。

他是袁方,這一次沈州獵殺計劃的策劃者,執行人。而在他的左右兩邊,坐著的卻是一個月前還在拚死搏殺,誓不兩立的兩支軍隊的首腦,遼州曾逸凡,衛州呂逢春。

曾逸凡心中很不舒服,正是對面的這個人,帶著他的十萬虎狼,席捲了順沈兩州,險些讓曾氏家族毀於一旦,成千上萬的子民因為他的入侵而流離失所,曾氏域內,經濟遭受到致命打擊,如果不是他,定州李清也沒有借口介入東方事務,從而造成曾氏前門拒狼,後門來虎的窘境。

而現在,就在要徹底擊殺對手的最後時刻,自己卻不得不做到他的對面,與他商談一起對付後門來的那一隻老虎,這讓曾逸凡很惱火,狼惹來了老虎,最後卻需要自己來擦屁股,死得是自己人,傷的是自己的命脈,這口氣真得是很難嚥下去。

心中雖然不平,但曾逸凡畢竟不僅僅是一名將軍,還是一個成熟的政客,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呂氏經此一役,已是失了爪牙的土狼,再也不足為慮,即便讓他們回到衛州,恐怕也還得歷經苦戰,才有可能從定州軍手中搶回來,而且搶不搶得回來還得兩說。

當然,如果獵殺計劃成功,李清死了,呂逢春還是有很大的計會奪回衛州的,曾逸凡也樂於看到這種結果,呂逢春奪回衛州,不諦在在定州與曾氏地盤之間加上了一個保險,以後緩過勁來的定州勢力想要報復,也得先擊敗呂逢春再說,而到了那時,面對著強大的定州,呂逢春除了向自己求援,他還有那條路好走,不要看現在袁方說得好聽,真到了那時候,只怕他所帶表的洛陽一方理都不會理呂逢春,也只有自己,和呂逢春站到了一艘船上,即使這隻船已在漏水,自己也只能勉力支撐,讓他盡力在衛州撐下去。恐怕,這才是袁方最後想看到結果。

定州即便沒有了李清,那也只是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統帥,但定州勢力已形成了自己完整的運轉機構,李清死了,他們大可以擁立李清的兒子為主,在這個小主子的旗號下,再一次發動強有力的進攻,李清已為定州定下了規紀,而定州的文武大臣們只消依照這個規紀,就能重新為了一個目標而團結在一起。

曾逸凡不認為傾城有能力控制定州,袁方設下的這個局也只是為了取李清的性命而已,至於傾城在定州能否成功,是生是死,只怕根本就不在袁方的考慮範圍之內。李清死,定州的傾城必然逃不脫滅亡的命運,憤怒的定州軍隊必然會回師定州,將傾城和她在定州隱藏的勢力絞成粉碎,金州過山風,全州王啟年,并州呂大臨,三大主力師合計擁兵十萬,還有定州強大的水師,也只有傾城才天真地以為,沒了李清,她就可以以定州主母的位置成功地控制定州。

袁方計策的核心便在於讓傾城在定州掀起內亂,而引起李清佈置在各地的軍隊的不安,過山風,呂大臨全都不是等閒之輩,他們絕不會讓傾城登上定州的最高舞台,傾城如果上台,他們的利益勢必受損,他們只消滅掉傾城,擁立一個小主子,那上台的幼子除了依靠這些強力的大將們還能有什麼別的方法。

呂逢春不是傻瓜,曾逸凡能想到的他當然也能想到,只不過瀕臨絕境的他,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那怕知道這根稻草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的體重,也會緊緊地抓住,只要度過了這一次的危機,那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就有再一次光大門楣的可能,那怕為此呂氏會因為這一役而蜇服數十年,那也是值得的。所以他別無選擇,當袁方上門,兩人一拍即合。

袁方心裡在笑,獵殺計劃已成功了百分之九十,只消最後取了李清性命,那麼獵殺計劃便完美收官。這個計劃是天啟親手制定,他幫助完善,並親手施實,說實話,第一次聽到天啟將獵殺計劃合盤托出之時,他也是震驚不已,深諳其中奧妙的他,知道這一次天啟皇帝是連自己的妹妹也算計了進去,他利用了傾城對於家族,對於皇室深厚的感情和強烈的責任感,牢地套住了傾城,就如同將傾城當年嫁給李清一般,傾城別無選擇。而且,傾城也很難看出這個計劃的核心所在。

天啟要的不是傾城控制定州,傾城也不可能控制定州,他要的只是李清的性命和定州的內亂,失去李清的定州,必然要經過一個殘酷的清洗和整合,整合之後的定州在短時間內很難再對中原構成威脅,而且整合之後的定州第一時間復仇的對象不會是洛陽,而是呂逢春和曾氏,揮兵向北,而後向東,與呂氏與曾氏大戰。

可想而知,這兩地合力也不會是全力以赴定州勢力集團的對手,要知道,這一次,李清僅僅出動了一個主力作戰師便將衛州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如果幾大主力師齊集,那時,這兩地除了象天啟俯首稱臣,還有什麼別的選擇?

天啟皇帝需要時間,他用北方和東方拖住定州,只消拿下南方寧王之後,想必呂氏曾氏已被定州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到了那個時候,王師一舉收復東方和北地的時機便成熟,曾經的大門閥呂氏和曾氏已被定州打得支離破碎,歸順洛陽之後,他們就算不甘也只能安安份份地做一個安樂寓公了。

無情最是帝王家

袁方在心裡哀歎,那怕傾城與天啟兄妹兩人一向感情很深,傾城為了天啟,可以說捨棄了一切,但一旦面臨著巨大的利益,王室的安危,大楚的廢立,天啟毫不猶豫地便放棄了妹妹,袁方知道,獵殺計劃無論成功與否,傾城都不可能有一個好的下場。

看著左右兩人,袁方便如同看著兩隻香噴噴的燒雞,正等著自己狠狠咬上一口,他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笑道:「二位,相逢一笑泯恩仇,我想,我們該說些正事了」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獵人與獵物(2)田豐的三光政策

幾乎就在納芙率領白族騎兵襲擊呂大兵部的同一天,曾氏防區防線大開,左翼呂氏騎兵猶如打開閘門的洪水,自曾氏防線中穿過,利用騎兵快速機動的特點,切斷了常勝師姜奎部,王琰部與田豐大本營的聯繫,將常勝師分成了三塊。

不幸之中的萬幸,田豐從李清當初派派駐紮康縣的舉動,嗅出了李清對於曾氏的不信,於是他也對曾氏留了一手,在常勝營旋風營狂猛突進之時,派出了一營步兵扼守住了紫羅峽,一招當初看似毫無用處的閒棋卻在今天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使姜奎部有驚無險地自紫羅峽撤回,而王琰在被包圍之後,卻是利用呂氏騎兵與曾氏兵馬這間相互配合的生疏與不信任,自夾縫之中逃脫,只是丟掉了隨軍的輜重營,常勝營六千騎兵卻幾乎完好無損地逃脫,與田豐順利會師。

但會師之後的田豐部情況並沒有得到解善,他們被呂氏曾氏攏菜近十萬人馬團團圍住,困守在不到一百平方公里的區域內,戰略空間十分狹小,而更為嚴重的是,姜奎與王琰雖然主力得脫,但隨軍的輜重營全部丟失,這損失的可不僅僅是兩個營共六千人的輜重兵,還有兩營大量的武器,箭矢,器械,盔甲,糧食,可以說,旋風營現常勝營兩營騎兵現在除了隨身攜帶的武器外,就再沒有任何的補充了。田豐大本營雖然有一定的儲存,但兩營合計一萬餘人的騎兵,連人帶馬,每日的消耗是相當驚人的。

大帳之中,氣氛壓抑之極,自田豐以下,姜奎,王琰,魏鑫,田新宇等一眾大將個個眉頭緊鎖,姜奎垂頭頭,一邊用腳狠命地在地上刮來刮去,一邊喃喃地低罵道:「丟他**的,早知道,就該將這些該死的蠻子殺個一乾二淨啊」

姜奎與王琰是在突圍而出,與田豐會師之後,方才知曉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諾其阿所率白族兩營騎兵突然叛亂而造成的。

形勢嚴峻,一致如斯,帳裡每一個人都明白,定州要打一場敗仗了,區別只是大敗還是小敗,是全軍覆滅還是成功脫逃了。定州自李清掌權,成軍以來,唯一的一場大敗便是白登山,折在蠻族大將虎赫手下,那一仗,李清手下大將幾乎被一掃而空,所幸最後都有驚無險地逃了回來,姜奎與王琰更是險些連命也丟了,那一仗,讓人刻骨銘心。

想不到的是,這一次居然要重演白登山那一幕了。

「各位,難道垂頭喪氣就是你們現在唯一的表情了麼?我們定州軍不是泥涅的,紙糊的,可以任人打壓,那怕我們現在身處重圍,但我們身邊還有四萬弟兄在看著我們,在莫干山,大帥正瞪大著眼睛看著我們,這就是你們面對困難時的表現嗎?」田豐敲著桌子,怒喝道,其實,他的心情比帳中任何一個人都要沉重,但作為一軍主帥,他是絕對不能將這種心情表現在臉上的。

「田將軍,你是一師之主,你拿個注意吧,我們現在怎麼辦?」王琰抬起頭,看著田豐。

「是啊,田將軍,我們耗不起,現在軍隊失去補給,一旦糧草不繼,後果不堪設想」魏鑫也道,他是沙場老將,自然知道一支軍隊如果斷糧所帶來的可怕後果。

姜奎一下子蹦了起來,「有什麼好為難的,集合全師,向莫干山突進,與大帥匯合,然後再返身殺回,將這些狗娘養的殺得一乾二淨」

眾將默然無語,一齊看向田豐。

田豐皺起眉頭,看著姜奎道:「姜將軍,數萬將士的性命,豈能如此兒戲,沒有一個周密的計劃和安排,隨意行事,只會將全師將士的性命葬送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姜奎怒道:「什麼周密計劃,等你周密完了,大帥早被那些狗日的打沒了,莫干山只有不到一萬的將士,如何擋得住這麼多的敵人,只有我們彙集到了一起,才能有更大的力量保護大帥的安全。隨著大帥突圍」

怒目瞪視了一會田豐,忽地道:「田豐,你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吧」

轟的一聲,田豐拍案而起,「姜奎,我敬你是跟隨大帥的老將,一直優容有加,你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軍法從事。」

姜奎卻是一個一點就著的脾氣,一聽這話,頓時跳了起來,「呀哈哈,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對我軍法從事,大帥有險,你不思趕緊去救援,卻在這裡想著什麼周密安排,難道你不知道救兵如救火嗎,晚上一刻說不定就會遺恨終身。」

看著姜奎一跳而起的時候,深知他脾氣的王琰也是一躍而起,一把死死地抱住他,「姜兄,你發什麼顛?田將軍是一軍主帥,肩負數萬弟兄的安危,做事自有他的考量,你想冒犯一軍之主的威信嗎?這可是在陣前,便是斬了你,大帥也不會說什麼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壓低了聲音,在姜奎耳邊說的。

姜奎一個激凌,他也是做過一軍主將的人,自然知道陣前的規紀,只不過他的炮仗脾氣一點就著,此時王琰一提醒,倒也馬上反應了過來,氣哼哼地坐下,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一個周密計劃」

田豐心裡極端惱火,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弱點,這個弱點不論在是蕭家,還是後來在定州,都存在著,那就是自己從來沒有自己真正的嫡系部隊,就像現在,雖然自己是一軍主帥,但麾下軍馬都是大帥的老兵老將,雖然大帥一力簡拔自己,將自己提拔到了現在的位置,但真到了意見分歧的時候,自己卻難有一言九鼎的威信。

好在姜奎是一個沒有什麼心機的人,否則田豐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想陣前奪權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姜奎,田豐知道,自己的想法想要實現,就非得讓這個人同意不可,此人在士兵中的威信,在軍中的影響遠非自己可比,看看帳中的大將,除了侄子田興宇,其它的都是和姜奎一塊從屍山血海中爬過來的。

「我的想法就是,現在我們萬萬不能向莫干山移動,我們要突圍,但突圍的方向絕對不能選在莫干山方向,也就是說,我們不能謀求與大帥會師」田豐一字一頓地道,他知道,這幾句話一出口,莫說是姜奎,恐怕王琰與魏鑫也不能接受。

果然,話剛出口,姜奎便又跳了起來,這一次,王琰卻沒有攔著他,而魏鑫也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

不等姜奎開口,田豐便豎起手掌,對姜奎道:「姜將軍,你先莫忙著發怒,卻聽我把話說完,看有沒有道理」

姜奎赤紅著臉,「我聽你龜卵子」

田豐大怒,正待發作,魏鑫已經站了起來,拉住姜奎,「姜將軍,卻先聽聽再作理會吧」

魏鑫是帳內年紀最大的老將,姜奎喘著粗氣,被魏鑫拉到一邊,魏鑫道:「田將軍,恕我等無禮,將軍此言我等的確不解,我們坐擁近四萬大軍,雖說被包圍了,但不是我大言,這些圍住我們的軍隊我還真沒有放在眼裡,我們想要突圍到莫干山並費不了多少力氣,況且從這裡到莫干山左右不過數百里路,也就是兩三天的路程,將軍為什麼說我們不能去,這不是將大帥置於死地麼?」

田豐歎了一口氣,道:「魏將軍,你也是沙場老將了,我們來算一筆帳吧現在沈州,我們一共面臨著多少敵人?」

「呂氏在沈州至少還有六七萬軍隊,而曾氏原本也有六七萬,既然他們兩家聯手,發動了對我們的戰事,想必從遼州也會源源不斷地有援軍開過來,樂觀估計,只怕現在沈州兩家共有軍隊接近二十萬。」魏鑫估計道。

「您說得不錯」田豐點點頭,「還得加上諾其阿叛變的一萬白族騎兵。而我們呢,呂大兵一萬紅部騎兵現在生死未卜,諾其阿叛亂,第一個要動手的便是他們,現在,我們不知道呂大兵將軍那裡是個什麼情況,最壞的估計,就是呂將軍在對方的突然襲擊之下,全軍崩潰。我們這裡一共有四萬軍隊,大帥那裡有一萬,合計五萬餘人,但敵人有可能是我們的四倍之多。你們說,如果我們這時向大帥那裡突圍,結果是什麼?」

王琰站了起來,若有所思。

「我們即便突圍出去,也會將包圍著我們的敵人引到大帥那邊去,那個時候,我們就算兩軍會師,也只有五萬人,而對手卻有二十萬之眾,四面合圍,憑著莫干山那一帶,這一仗我們怎麼打,別說打,就是擠,也把我們擠死了」

「而且說不定,他們還正打算將我們放過去,任由我們兩軍會師,然後再聚而殲之呢」

魏鑫眨巴了幾下眼睛,點點頭,「將軍繼續」

「我們在這裡,至少要牽制他們十數萬軍隊,如果我們打出去,跳出這個包圍圈,那我們牽制的敵人數量還會增加,而且我們有近兩萬的騎兵,機動力極強,跳出這個包圍圈,外面天地何等廣闊,那是候主動權就在我們手中,我們的騎兵可以隨時敲打他們任何一路軍馬,為了防備我們,他們勢必要動員更多的力量,我們牽制的力量多了,那包圍大帥的力量是不是就少了」田豐道。

「田將軍說得有道理」王琰走了過來,「只是有一個問題,田將軍,我們的騎兵到哪裡去補充物資?騎兵打仗,消耗是極為驚人的。」

田豐臉上露出一個獰笑,「以前我們來沈州,那是為了解放沈州人,幫他們從北軍的魔抓之下脫離,所以我們秋毫無犯,但現在,他們反水了,我們還用得著那樣做麼?王將軍,你忘了蠻子當年最著名,也最讓我們頭疼的戰法麼?」

「以戰養戰」王琰駭然道。

「不錯」田豐一拍桌子,「我要讓沈州變成一片焦土,我要讓曾逸凡這個反骨仔疼到骨子裡去,大軍過處,燒光,殺光,搶光」

「他們想當獵人,我們就讓他們變成獵物」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將軍們的戰鬥風格

夜已深,所有的作戰計劃已經安排下去,田豐獨自呆在大帳外,任由刺骨的寒風吹過自己的臉龐,他需要讓自己更加冷靜。

北軍與曾氏合力,已隔絕了自己與大帥之間所有的通道,現在兩邊的信息已完全斷絕,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田豐派出了數撥哨探,改裝易容,前往聯繫大帥,為了防止自己的作戰計劃洩漏,這次派出去的人全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家人,而且都只有口訊,就算被抓住,相信這些人也不會吐露實情,但對於這些措施,田豐是一點信心也沒有,此時,在通往莫干山的道路上,想必已佈滿哨騎。

日前在軍議上所說的話,田豐並沒有完全說出自己的判斷,那就是敵人要的恐怕不僅僅是大帥的命,還有常勝師這支部隊。

常勝師是定州戰力最強的精銳,可以說是定州的一面旗幟,不論是呂氏還是曾氏,都知道打倒這面旗幟對定州的沉重打擊,所以說,常勝師這一次面臨著極大的危機。

大帥那邊只有一萬餘人,而且只有三千騎兵,對手只需派出五六萬人就可以輕爾易舉地將大帥纏住,更何況,還有諾其阿的那一萬白族精兵啊想起諾其阿,田豐不由頭痛起來,有這個人帶著上萬的騎兵加入攻擊大帥,大帥那邊可以說異常危險,曾呂二人的部隊雖多,但真正能對大帥形成威脅的還是白族這一萬精銳啊

打,打不贏,逃,逃不掉,這就是大帥現在面臨的窘境。

但自己,卻無法,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向莫干山靠近。

田豐煩燥地從地上掬起一大捧雪,狠狠地用雪揉著自己的臉龐,雪在臉上慢慢融化,冰水順著脖頸流進衣服裡面,讓他打了一個寒戰。

自己此舉是背負了極大的政治風險的,特別是自己有些特殊的身份,在定州,如今的自己只是無根浮萍,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為李清李大帥的看重,但在主帥危急的時刻,自己做出的決定卻不是立即去援救主帥,反而是南轅北轍,恐怕在很多人看來,自己的確是心意難測。

自己也可以不顧大軍的安危,迅猛突破,衝到大帥的身邊,以常勝師的戰力,田豐估計,自己在損失約百分之五十的戰力後,應當能衝到莫干山下,但那時候怎麼辦?自己帶去的不僅僅是剩餘的二萬名常勝師士兵,還有十數萬追軍,大帥仍舊不能脫身,甚至更危險,但常勝師卻可能不在了,唯一能得到的,恐怕就是讓世人看到了自己對大帥的一片忠心吧

但大帥需要這個嗎?他需要的是看到我的忠心,還是更願意看到我將常勝師完整地帶出去?田豐捫心自問。

在兩難之間,田豐終於作出了選擇,出於一名將軍對於戰爭的感覺,他決定要努力保存住常勝師,至於以後,大帥會不會秋後算帳,或者大帥無幸,定州勢力集團會不會追究自己不去援救大帥的罪行,都是後話了,自己問心無愧。

猛地抹乾淨臉上的水珠,田豐轉身便欲回帳。

「老田」突地傳來一聲呼喚,田豐轉過身,看到姜奎搓著手走過來。

田豐臉上露出笑容,一看姜奎的樣子,他就知道姜奎來的意思了。

「老田,日間軍議是,我態度孟浪,不好意思了,回去之後,我越想越是那麼一回事,這謀劃軍略,搞陰謀詭計,我還真是遠遠不如你哦」姜奎訕笑道。

田豐頓時哭笑不得,這是誇自己呢,還是貶自己呢

「老田,姜奎給你賠不是了」姜奎很認真地向田豐鞠了一躬。

田豐趕緊扶住姜奎,笑道:「姜兄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氣,要是事事都跟你置氣的話,今兒個我就氣死了」

姜奎咯的一聲樂開了,但只笑了一聲,卻又停住,看向莫干山的方向,「老田,你說得是對,但大帥在莫干山那邊真得很危險啊」

田豐也是神色凝重,「我知道,所以,姜兄弟,我們兩人更要同心協力,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們在外面打得越狠,消滅的敵人越多,牽制的敵人越多,大帥那裡就越輕鬆。」

姜奎精神一振,「說得不錯,奶奶的,當初我們打蠻子時,還不是我們人少,蠻子人多,照樣被我將他干番了,這一次外甥打燈籠,照舊北賊跟曾賊,比起蠻子的軍隊,還差了一著呢」

田豐點點頭,「姜兄弟說得不錯。」心裡卻是歎了一口氣,他到定州後,對於定州平蠻的戰爭是深入研究了的,那時的定州擁有完善的後勤,源源不絕的補充,與現的在情況是不能同日爾語的。

天剛濛濛亮,沉寂的常勝大營忽然沸騰起來,營門大開,以魏鑫的暴熊營為先鋒,六千士兵湧出營門,急速向著莫干山方向挺進。魏鑫的暴熊營出發約半個時辰後,姜奎的旋風營六千騎兵旋即奔出營門,直追魏鑫而去。

魏鑫騎在馬上,腦子裡卻在回想著田豐下達的軍令和對敵將的分析。

「魏將軍,在你前進的方向上,駐紮著曾氏四個滿編步卒營,主將鄺道義,此人與我軍在前一段時期曾配合作戰,風格趨向保守,是屬於那種寧可無功,但求無錯的將領,而且在與我軍的多次配合中,對我常勝師戰力有相當的瞭解,所以,我以你營與旋風營向其進攻,此人定然沒有出營與我野戰的勇氣,一定會死守營壘。以待援軍。」

「而他們的援軍則是他左近五十里的呂氏的一個騎兵營,五千騎兵,這一次,我要吃掉的,就是這五千騎兵。」

「姜奎旋風營會在迷惑鄺道義後,使他作出錯誤判斷後,突然轉向,攻擊北軍這個騎兵營,要完全擊潰,消滅這支部隊,我估計要半天到一天,你的任務,就是在鄺道義發現上當,傾巢而出攻擊你時,死死地給我拖住他,老魏,這一次我真地希望你變成一隻銅烏龜,鐵烏龜,讓那鄺道義啃不動,吃不下,而姜奎在吃掉那個騎兵營後,會繞到他的後路上發起攻擊。你這個時候,就要適時發起反攻,徹底擊敗他們。」

「田將軍,我們不是不向莫干山方向運動嗎?」

「對,但我們一定要做出向莫干山運動的模樣擊潰這支部隊,能讓對手作出更加錯誤的判斷,這樣,我們下一步的戰略實施便會輕鬆得多。」

想到這裡,魏鑫不由歎了一口氣,田豐的確了得,打仗連敵將的性情都算計在裡面,只是他**的,自己這個烏龜流大帥的外號究竟是誰叫起來的?烏龜王八,王八烏龜,這個外號,著實惱人。

「呸」魏鑫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田豐算得很準,鄺道義聽到數撥哨探的回報之後,立即加固營寨,準備據營固守,姜奎的旋風營他曾見過,在戰場上那當真猶如狂風,而且是裝上了刀子的狂風,以曾氏的裝備和士兵的戰力,與其野戰純粹是壽星上吊,那怕他的兵力佔據絕對優勢,他也沒有信心,步卒抗衡騎兵唯一的武器便是密不透風的隊列和悍不畏死的勇敢,只有遲滯下來對方衝擊的速度,才有可能擊敗對手,他不認為自己的士兵有正面迎戰旋風營的勇氣。但依靠寨牆,那就不一樣了,寨牆可以第一時間將騎兵的速度降下來。

至於魏鑫,雖然沒有與他一齊作過戰,但只看李清將他專門從定州調來,就知道這個蓄著一把山羊鬍子的老傢伙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其實定州的將軍們都是從平蠻戰場上走出來的,又有那一個是省油的燈呢

讓鄺道義迷惑的是,午時,首先到達自己大營外的竟然是打著暴熊營旗幟的魏鑫,而且這個老傢伙一到,並不是馬上發動進攻,而是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對面紮下了大營。

旋風營為什麼沒有來?生性謹慎的他決定先看一看,是不是定州軍想誘自己出去野戰?奶奶的,要是自己一出營,跟魏鑫幹得正酣的時候,旋風營突然到來,自己可就不妙了。

一邊小心戒備對方攻營,一邊派出哨探,去打探旋風營的行蹤,左右幾千人的騎兵,不可能藏得密不透風。

離鄺道義大營五十里,他正在尋找蹤跡的旋風營一頭撞上了正緊急馳援鄺道義的北軍一個營的騎兵。

姜奎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田豐算計的好準,一把提起長矛,姜奎振臂大呼:「弟兄們,為了大帥,滅了對面那群狗娘養的」兩腿一夾馬腹,六千旋風營騎兵猶如一片烏去,咆哮著捲了過去。

正在急著趕路的北軍騎將莫得功看著突兀出現在自己對面不到數里地的旋風營大旗,臉一下變得煞白,這路騎兵不是正在攻擊鄺得義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糟糕但此時,他知道,無路可退,也不能退,一但轉身退兵,立即便會變成一場追殺戰,以定州的馬力,自己這個營就全完了。

咬緊牙關,他提起長槍,吼道:「兄弟們,要想活命的,就跟我衝過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兩名將軍腦子裡轉得是同一個念頭,兩路騎兵轟然對撞在一起。

「鑿穿」定州軍中響起如雷般的齊吼聲,以姜奎為錐尖,定州軍在高速奔騰沖依舊保持著嚴整的隊列。

將軍打頭陣,這就是旋風營的戰鬥風格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狹路相逢勇者勝

狹路相逢勇者勝,古老相傳的軍事定律自然是不會有錯的,但莫得功現在就發現,自己錯了,大錯而特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前提條件,必然是兩軍戰力相差無幾,差距極其微弱的情況下,勇敢者一方才能獲勝,而現在,莫得功欲哭無淚。

都是騎兵,雙方兵力相差也不大,對方六千騎兵,自己也有五千多,但雙方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戰事初起,姜奎只帶了兩千中軍鑿陣,左右兩翼各兩千騎兵斜斜地繞了半個圈子,從左右包抄上來,打得注意讓人一看就明白,這是擺著要包抄全殲的架式啊這讓莫得功又氣又怒,這他**的也太小瞧人了。

你定州軍的確精銳,天下赫赫有名,但老子的騎兵也不是紙糊泥捏的啊

雙方甫一接戰,莫得功赫然發現,自己的騎兵在對方面前,當真如紙糊泥捏的一般。對方主將姜奎率領導的錐形突擊陣形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地剜進了自己的腹心。

姜奎熱血沸騰,這是他喜歡的作戰模式,以他為錐尖的突擊陣形咆哮著扎進敵陣,手裡的長矛刺,拍,挑,擋,宛如游龍,身側兩三步,他的貼身親衛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小心地衛護著他,防止有冷刀冷槍招呼到他的身上,他們要一邊殺敵,一邊保護主將的安全,在戰場上,傷亡的概率比起一般士兵要高得多,當然,能當上親衛的人,他們的身後較之普通騎兵也是要高上一籌的。

長矛狠狠地插進敵人的胸膛,如肉數分,剛好能取走敵人的性命,姜奎立即縮腕抽槍,絕不會多費一分力氣,鮮血隨著回抽的長矛飛起,點點滴滴的鮮血濺到姜奎的臉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旁的鮮血,腥,苦,但姜奎喜歡這個味道,特別是敵人的鮮血,大吼一聲,矛桿橫拍,將側方的一個敵人擊得橫飛出去,聽到筋骨斷裂的聲音,眼角餘光看見這個傢伙落進亂馬從中,下一刻必然是被無數的馬蹄踩成肉泥。

「定州軍威武」姜奎舌爆春雷。

三軍同聲回應:「定州軍,威武」

二千騎猶如一把帶著熊熊烈火的尖刀,猛地捅進一塊鮮嫩的豆腐之中,不到一柱香時間,便鑿穿北軍密集的騎陣,眼前豁然開朗,姜奎發現眼前已沒有了敵人,胯下戰馬不停,繼續向前,奔出約一箭之力,戰馬便繞了一個圈子,身後騎兵恰好完全突出敵陣,長槍一指,再次奔騰,「鑿穿」怒吼聲再一次吃徹戰場。

外圍左右兩翼各兩千騎採取的卻是另一種戰法,奔射。

奔射是蠻族原先所特有的戰術,在蠻族歸順定州之後,這一戰術在定州得到肯定和大力採用,並在騎兵之中大力推廣,他對士兵的騎術和馬術要求極高,要在高速奔騰,顛簸不平的戰馬上射出準頭極佳的箭矢,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即便在定州軍,完全掌握和能熟練運用的軍隊也不過只有廖廖幾支,莫得功很不幸,他碰上的旋風營是定州騎兵中的精銳,恰恰便是這幾支部隊中的一員。

始終保持著與敵軍一箭射程距離,一隊隊的騎兵縱馬掠過,每一隊騎兵掠過,便是一排利箭破空而至,鋒利的破甲箭對上北軍的皮甲簡直就像刀切奶油一般容易,將北軍射得一排排栽倒,而北軍奮勇射出的箭支落在旋風營精良的鎧甲之上,除了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在甲上留下幾個白點之外,毫無所獲,偶有不走運的人被直接命中面門要害,對旋風營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

莫得功無法可施,內有腹心患,外圍正被定州軍剝洋蔥般一層層地剝下,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騎兵現在就如同一個嬌弱的美女,身上的衣衫正被一個彪形大漢極有條理地一層層剝下,眼看著就要赤luo裸一絲不掛了。

「突圍,突圍」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莫得功聲嘶立竭地吼道,這就是天下最強軍隊的風彩麼

莫得功的突圍命令使本來就瀕臨崩潰的北騎戰意轟然倒塌,有組織的抵抗頓時煙消雲散,分佈在數里方圓的戰場上頓時亂成一團,北騎完全失去了組織性,或單騎狂奔,或三五成群,向各個方向狼奔鼠竄,當姜奎再一次從敵軍之中殺出時,舉目四顧,再沒有一處地方值得他揮軍鑿穿了。

高高地舉起長槍,槍尖之上鮮血如線,滴在他的盔甲和跨下戰馬上,「殺敵」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緊隨在他身後的騎兵轟然應命,分成數十股箭頭,每一小隊為一組,開始有組織地追殺已潰不成軍的北騎。

姜奎傲然提槍,立於戰場中央,身邊十數名親衛喘著粗氣,簇擁在他的四周,姜奎身後,旋風營大旗高高飄揚,獵獵作響。

這場戰事持續三個時辰,北軍一營騎兵全軍崩潰,淪為曠野之上旋風營的追殺對象,數里方圓的戰場之上,伏屍纍纍,無數失去主人的戰馬哀鳴著在戰場之上遊蕩,或立於已失去生命的主人身旁,有嘴徒勞無功地拱著主人的身體,撕扯著主人的衣服,希望主人從地上爬起來。

北軍除主將莫得功率少數人突圍而去,其它人等,無一得脫。

「將軍,北軍一營騎兵,全軍覆滅,我軍傷亡八百餘人,其中當場陣亡七百餘人,傷者百餘人。」一名副將一路小跑著到了盤坐在地上的姜奎身邊,大聲回稟道,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笑容。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旋風營殺敵五千,自損不足一千,這種戰損比,無論放在歷史上那一場戰爭中,都是一場完勝,足以載入戰史,但姜奎卻一點兒也不開心,心中泛起淡淡的傷感,旋風營六千戰士,每一個都如同他的弟兄,每少一人,都讓他感到刻骨銘心的疼痛。

「傷者迅速救治,還能戰鬥的歸隊,傷重者綁上戰馬,編入後隊,戰死者收集好他們的銘牌,然後就地掩埋,立塊碑吧,等將來我們打勝了這場戰爭,再讓他們榮歸故里。」姜奎吩咐道。

「是,將軍」

「收集箭矢,武器,戰馬,全軍休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全軍開拔,往援暴熊營」

「遵命將軍」副將又一路小跑著離去。

姜奎站起身來,看著戰場之上,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從死屍身上拔出羽箭,抹乾血跡,插回箭筒,將一柄柄戰刀,長矛收集在一起,將散佈在戰場的戰馬趕到一齊,然後牽走,姜奎臉上不由露出苦笑,曾幾何時,完善的後勤體系是定州軍殺敵致勝的法寶,但現在,士兵們不得不節約每一根箭矢,因為,他們已沒有了後勤。

特別是定州軍特製的破甲箭,不收回來的話,用一根可就少一根了。做完這一切,疲累的士兵們大都四丫八叉地躺倒在地上,也顧不得身下就是厚厚的積雪,身邊就是斑斑血跡,或者傷痕纍纍的死屍,此時,體力能恢復一點就是一點,接下來,還有一場苦戰呢

一個時辰後,嘹亮的軍號聲響起,沉睡的士兵們宛如上了發條一般,從地上一躍而起,跨上戰馬,在軍旗的號角的指引下,迅速集成隊列,向著數十里外的暴熊營快速馳去。

姜奎馳援暴熊營時,魏鑫已陷入了苦戰。

魏鑫成功地迷惑了鄺道義兩個時辰,鄺道義不過有功,但求遠過的心態讓魏鑫有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構築防禦陣地,烏龜流大師用事實證明了他的外號不是白來的,在大營柵欄,帳蓬的遮擋下,他在營內迅速挖好了戰壕,築起了胸牆,架好了戰車,全軍蓄勢以待,就看鄺道義什麼時候反應過來。

鄺道義作戰雖然保守,但並不是傻瓜,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當外派的哨探返回,並沒有發現旋風營的蹤跡之後,鄺道義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對方醉翁之義不在酒,在乎的是來馳援自己的北軍騎兵,鄺道義眼前立刻閃現出旋風勞瘋狂攻擊北軍騎兵的場面,雖然他對北軍並不爽,但現在,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步卒的配合,北軍騎兵碰上旋風營,鐵定就是一面倒的屠殺,而自己缺少了騎兵的配合,也便只能龜縮營壘,被動作戰。對方打得是各個擊破的注意。

「全軍進攻」鄺道義惱羞成怒,自己怕旋風營雷霆般的衝擊力和野戰能力,但兩萬步卒,對上面前的數千定州步卒,他卻是信心滿滿。

大營轅門大開,兵座蜂湧而出,迅速列陣。

暴熊營內,魏鑫摸著山羊鬍子,看著氣勢洶洶撲來的敵軍,乾笑兩聲,「兩個時辰,比我預想的要早了一點,這個鄺道義,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啊」

李生智躍躍欲試,「將軍,我率騎兵翼去沖一下吧」

魏鑫斜了他一眼,「你那不到一千的騎兵,出去硬捍對方兩萬步卒,找死也不是你這個找法吧老實呆一邊兒去,你的任務是等姜將軍衝來後,再去趁火打劫,奶奶的,這一次,老子搞不好要傷筋動骨,就指望著你最後能為我撈一點本錢回來呢去去去,找個角落畫圈圈玩去。」

李生智一臉鬱悶。

魏鑫苦著臉,提刀上陣了。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老將的風采

魏鑫現在比李生智更鬱悶,拄著刀,站在陣地中央,山羊鬍子氣處一翹一翹的,不為別的,只是因為給他的暴熊營造成極大的傷亡的什麼四發八牛弩,蠍子炮,百發弩,清一色都是定州不久前才支援給曾氏軍隊的,現在轉眼之間,成了定州軍自己的摧命符。

「奶奶的,奶奶的」看著幾發百發弩飛來,將自己陣地上的士兵擊飛,露出老大一個豁口,魏鑫不由頓著腳,破口大罵。

早在一個時辰前,他的外圍陣地就已經被摧毀,壕溝被填平,胸牆被推倒,雙方已經進入到了短兵相接的戰鬥。

曾在定遠城下以數千步卒抗擊蠻軍的經典雙層圓陣再一次重現在這裡,內外兩層定州士兵宛如巨磨,一正一反,每一次轉動,都帶走一批敵軍的生命。

雙層圓陣的最中心,便是魏鑫的中軍所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由弓箭手所組成的箭陣不停地向圓陣外進行拋射,每個人的腳下,一排排密密麻麻地插著數十支利箭,這種射擊頻率,如果不是定州所特製的一品弓,任你臂力強勁,射上十幾支後,也會筋酸骨麻,但饒是如此,這批弓手每射上十支,便會輪換一組,讓剛剛的一組稍微歇息一會兒,魏鑫不能不擔心如果圓陣被擊破,這批弓箭手也不得不揮刀上陣了。

不時有投石機或蠍子炮的炮彈落到這個方陣之上,帶起一蓬血花,被擊聽弓箭手肯定是活不了了,早有準備的定州軍醫護人員立即將死者拖走,傷者就地治療,新的弓手立即填充上去。

硬抗一個時辰後,厚厚的圓陣已被削去一層,看看辰光,再看看鄺道義的後方,仍是一片寂靜,魏鑫不由心裡犯起了滴沽,看著四面如浪潮般湧來的敵軍,暗道,小姜奎啊,老子的老命可就看你的了。

「李生智」他大叫道。

營內李生智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刀抽出插回,再抽出再插回,看著戰友拉命,自己只能旁觀,這種貓抓撓心的感覺比挨上一刀還要痛苦,正火急火燎間,忽然聽到魏鑫的喊叫,頓時一跳而起,幾步奔到魏鑫跟前,「末將在此」

魏鑫斜了他一眼,「本想等姜奎來了你去撿便宜,看來這個便宜撿不著了,你帶隊去逆沖一次,記住,不要衝得太深。要是深入敵陣,你***就回不來了。」

李生智大喜,「末將記得了」猴急猴急地轉身便奔,回到自己的隊伍中,大吼道:「上馬。」八百人的騎兵立即翻身上馬,摘下掛在馬鞍上的刺槍。

李生智長槍一指,「衝鋒」

圓陣猛地裂列一個缺口,正在圍攻此處的鄺道義部壓力一鬆,不由大喜,只道敵軍已堅守不住,頓時沿著這個十幾丈的缺口蜂湧而入,但緊接著他們就如喪考妣般地看著前方,一陣騎兵正凶神惡煞般地狂衝而來。

「殺」李生智魔神一般地縱馬而來,將身前的幾個敵人撞得凌空飛起,手裡長矛連連刺出,每一次收回,就代表著一條生命被收割而去。

八百騎兵一湧而出,身後的圓陣左右一合,光噹一聲,再一次嚴絲合縫地封上。陣內弓手再一次延伸射擊,李生智牢牢地記著魏鑫不能衝擊太深的吩咐,縱馬帶著騎兵,沿著圓陣數十米遠的地方,便是一輪狂衝。頓時將鄺道義的攻擊勢頭打了下去。繞著圓陣奔跑了數里遠,身後的圓陣再一次裂開一條縫隙,號角聲響起,李生智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身周的敵兵,很是不甘心地一矛桿拍飛了一個不知死活的敵人後,縱馬沿著這個裂口奔回了圓陣。

這一輪出擊,騎兵損失過百,殺敵卻不知有多少,實在是因為敵人太多了。

數息功夫,寶貴的八百騎兵便死了一百多人,魏鑫心疼的直抽抽,他暴熊營可攏共便只有八百騎兵啊,平時那都是當寶貝供著的,一般只讓他們哨探的,這種集群式的衝鋒,自殺式的衝鋒,只為減輕一下步兵的壓力,這種使用讓魏鑫嘴唇都哆嗦起來。

「狗日的鄺道義,打北賊時,就沒見過你這般拚命」

鄺道義的確已在竭盡全力了,他想過對面的敵人不好啃,但沒想到會不好啃到這般地步,打了兩個時辰,自己只摧毀了敵人的外圍陣地,面對敵軍主力時,這個古怪的圓陣便讓他吃盡了苦頭,付出了極大的傷亡,也只是將他削薄了一層,但卻仍然矗立在自己面前巍然不動,

自己有著絕對的優勢兵力,只消攻破敵陣,讓敵人陷入各自為戰,勝利就唾手可得,但這看似簡單的一步,卻讓他打了這麼長時間還看不到曙光。

隨著時間的推移,鄺道義的心中越來越不安,此時他已想到失蹤了的旋風營肯定是去打來援自己的那支北軍騎兵了,如果他們吃掉了北軍,再回師衝到這裡的話,他打了一個寒顫,回營,看著面前的那塊肥肉,卻又萬分地捨不得,也許自己再努力一次,就會收穫豐碩的成果,將這個營完完整整地吞下去,如果取得這個戰果,那將是遼州軍的一個重大勝利,自從定州軍揚名天下以來,還沒有那支軍隊曾完完整整地吞下過一支整編的定州軍隊,繳獲過一面定州軍旗呢,即便李清的白登山之敗,他的親衛營可也有千餘人帶著軍旗突圍而出了。

他決定再攻擊一次,如果還是打不破,那就收兵,回營,固守,眼前的肥肉再香,也得有命享用才好。

「親衛營,上馬,攻擊」鄺道義提刀上馬,他決定帶著自己僅有的三千騎兵發起最後一次衝擊。開戰以來,這支騎兵他一直留作預備隊,但現在,他決定投入自己麾下最強的戰力,力求一擊成功,而眼前的敵人看來也是強弩之末了,在自己騎兵的衝擊之下,應當很難堅守。

鄺道義打頭,騎兵呼嘯而至。

「李生智」陣內,魏鑫聲嘶力竭地叫喊道:「衝出去,擋住他們,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直接衝擊圓陣」魏鑫知道,此時,自己的圓陣已是最薄弱的時候,擋住對方步兵已是竭盡所能了,絕對擋不住騎兵的強大衝擊力了。

「弓箭手,緊速射,射完你們所有的箭,然後提刀,上前,補充圓陣」魏鑫猛喝道,將頭盔光地一聲套在頭上,拔起了挺好在地上的長刀,準備最後一搏了。

李生智率領導著七百騎兵一頭扎進了對方的騎兵陣列中,左衝右突,盡力地將對方的隊列攪亂,延緩對方直接衝擊步兵,但對他們而言,對方的騎兵太多,仍然有無數的騎兵從他們的身邊掠過,向著圓陣撲去。

「他****」李生智真的急了,長槍舞得風車一般,剛剛不知那裡飛來一箭,將他的頭盔射得無影無蹤,生生地嚇了他一跳,此時的他,披頭散髮,滿身是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槍桿剛剛被他猛力一刺,挑飛對面一個騎兵時,強大的衝擊力讓槍桿彎成了一個弧形,已是不能用了,痛罵一聲,丟掉手中的長槍,拔出戰刀,閃過避過側面劈來的一把刀,一伸手將近在咫尺的敵騎揪了過來,順手一抹,割斷了喉嚨,剛剛扔掉屍體,眼前黑影閃動,一柄長槍迎面刺來,他嚇得大叫一聲,一個鐵板橋,整個身體自腰上向後折下去,戰刀橫伸,兩腿猛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向前一竄,藉著馬力,橫拖在身旁的戰刀將那個敵人自腰間剖開,身體猛地彈了回來,剛剛那一下,那槍尖可是擦著他的鼻樑掠了過去,上面的血腥味清晰可聞。剛剛在鬼門關打了一個轉的李生智回頭看時,自己身後已只剩下十個不到的騎兵,其它的都已淹沒在敵騎的海洋中,早已是被分割開來,各自為戰了。

「弟兄們,各自保重吧」心裡祈禱了一聲,李生智一刀砍翻身邊的一個敵人,搶過他手中的長槍,猛力擲出,將遠處一個正在張弓搭箭的傢伙紮了一個透心涼,此時,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各人自己的運氣了。

鄺道義最後的冒險讓他在瞬間之間便取得了戰場優勢,但這個優勢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遠處傳來的勢若奔雷的馬蹄聲便讓他如墜冰窖。此時的他,的確已衝進了圓陣,圓陣被破,魏鑫率領他最後的預備隊,也就是那一批扔掉了弓箭的弓箭手們,提著刀正衝向突進圓陣的敵軍的時候,遠處的雪地上,一片片烏雲般的騎兵正狂奔而來,看那滾滾而來的騎兵,怕不有上萬之眾。

來的是姜奎,姜奎只有五千多騎兵,但他將在戰場上收攏的北軍馬匹全都趕到了一起,夾在騎兵之中,一齊向前衝來,從遠處看去,其勢之猛,其範圍之大,的確有足足上萬騎兵。

鄺道義心頭一陣冰涼,這麼多的騎兵,一個旋風營那有如此規模,也就是說,不僅是旋風營,連常勝營也來了,一想到這兩個騎兵營,鄺道義僅有的那點戰義也冰消瓦解。

「撤退」他打馬回逃。一邊逃一邊痛罵自己,為什麼要發動最後一次衝鋒,假如那時自己收兵回營,那麼雖然吃不了肥肉,也不至於將自己搭上去。

姜奎的騎兵如海濤一般湧來,碾碎了擋在他們路上的所有障礙。圓陣內,老魏鑫一屁股坐在地上,「奶奶的,險些讓我這把老骨頭也要上去動刀子拚命」

鄺道義的大營被破,回不去了,只能帶隊向一側逃去,他能逃,那些步卒可就苦了,兩條腿那能跑得過四條腿,一時之間,四處都是潰卒,其實此時此地,鄺道義在兵力上仍舊佔有優勢,但所謂兵敗如山倒,整個部隊已經垮了。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我就死幾天看看

馬蹄踩亂紅雪,姜奎策馬走到坐在雪地上的魏鑫身邊,俯下身子,笑道:「老將軍,還行吧?」魏鑫一骨碌爬了起來,姜奎雖然比他年輕了一大截,但職位可比他高,而且又是大帥的嫡系,身份遠非他能比。一拱手,卻發現明晃晃的刀子還握在手中,老臉難得的一紅,將刀插回鞘中,「魏鑫見過姜將軍,一把骨頭雖然老子,但還硬,一時半會兒斷不了。」

姜奎大笑,一躍下馬,伸出長臂,一把勾住魏鑫的脖子,湊近老將,涎笑道:「一聽就知道老將軍心裡有怨氣呢是嫌我來得晚了吧?」

魏鑫沒好氣地道:「將軍來得正好,不早不晚」

姜奎嘿嘿一笑,「老將軍莫惱,那狗日的莫得功也不是易於之輩,我損失了近千兒郎呢這仗啊,越往後可以越難打了」說到這裡,笑容慢慢斂去。

魏鑫抬起頭,姜奎一直是一個樂天派,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現在連他也擔憂起來,可見以後會越來越險惡了。

「是啊,今日一仗,我們雖然擊潰了莫得功與鄺得義兩軍合計二萬五千餘人,但這點損失對方承擔得起,我們可是打一個少一個了,姜將軍,今天一仗,我暴熊營損失超過三分之一,能戰之兵不到四千人了。」魏鑫道。

「田豐的判斷是正確的,這樣打下去,就算我們打到莫干山,能剩下一半兵力就不錯了。」姜奎道,「跳出去,才大有可為。老魏你也不用太過於擔心兵力問題,現在老田那裡還有上萬的輜重兵,現在我們也沒什麼輜重了,將這些輜重兵編一部分到你暴熊營,補足兵員沒什麼問題的。」

魏鑫仍是悶悶不樂,「那些輜重兵能打個屁仗啊」

姜奎哧的一笑,「那也看跟誰比啊,咱們的輜重兵,比起剛剛輸給我們的這些狗崽子只怕還要強一些,再說了,你編進來,有老兵帶著,幾仗下來,便成龍成虎了,一頭狼帶一群羊,用不了幾天,羊也會變成狼,就怕是羊帶狼,那會將狼也帶成羊的。」

魏鑫怒道:「姜將軍瞧不起我麼?我老魏帶出來的兵哪裡差了,瞧瞧,瞧瞧,咱六千人,硬抗了二萬人打了一個下午。」

看著魏鑫快翹上天的山羊鬍子,姜奎大笑,「好了好了,知道老將軍厲害,打掃戰場,馬上返回吧恐怕接下來又是一連好幾場惡仗呢」說完翻身上馬,便欲離開,魏鑫卻不放他走了,拉著他的馬韁,道:「姜將軍,你說我損失了兩千兵,找田將軍要四千輜重他肯幹嗎?這四千輜重可是頂不上我那二千戰兵的,你說對嗎,憑啥子我老魏每次都干誘敵的活兒呢?吃力又不討好啊,姜將軍你這次可得幫我說話,一定得給我補四千輜重兵過來。」

姜奎看著那匆山羊鬍子,哭笑不得,老傢伙認起真來,還真是難對付,當下連聲道:「好,好,老田要是不給你四千兵,我就賴在他大帳打滾撒潑行不?」心裡卻在道,四千恐怕是不可能的,只怕兩千也夠嗆,這一萬多輜重兵現在已成了田豐手裡唯一的補充兵員了,在跳出包圍圈之前,惡仗還有得打,一次給你四千,以後怎麼辦?

魏鑫卻聽真了,樂得眉開眼笑,姜奎雖然現在只署理旋風營,但他的職位可與田豐一般無二,再加上他大帥心腹的身份,便是田豐也是給他幾份面子的,有他開口,這四千兵有著落了。

「李生智,李生智」他拍著大腿大喊道,喊了好幾聲,披頭散髮的李生智才黑著一張臉,走了過來,胸甲被拉開了一道口子,隱隱有血跡滲出,魏鑫不由嚇了一跳,「哇呀呀,小李子,咋挨了一刀啊還好還好,沒什麼大礙,小伙子血氣旺,稍許流一點血,對身體更好」

李生智翻了一個白眼,「將軍,我的騎兵沒了,就幾十號人了,作個哨騎都還嫌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顧手上血跡斑斑,頓時哭天抹淚起來。

魏鑫心裡一沉,八百號騎兵啊,就這樣沒了看著傷心不已的李生智,魏鑫蹲了下來,「小李子,打仗嗎,總是要死人的,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喂,我說你小子,另抹眼淚好不好了,一個大男人,我給你出個注意,你啊,就又能弄個幾百號騎兵出來。」

李生智霍地抬起頭,「將軍,怎麼搞?」

「小李子,瞧瞧,那是誰?」魏鑫指著一個人的背影。

「姜將軍啊,常勝師那個不認得他」李生智崇拜地道,「打起仗來,那叫一個凶」

「他那裡從莫得功手裡弄了不少戰馬,足足有一兩千匹呢,你去找他討個千兒八百破,我再在營裡拔拉拔拉,總能找幾百個騎術不錯的兵吧,你練練,勉強也可當騎兵用了是不是?」魏鑫奸笑道。

「姜將軍那脾氣,我去找他討戰馬,他會不會將我幾腳踢出來?」李生智有些擔心。

魏鑫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模樣,站了起來,「那小李子,你就在這兒哭鼻子抹淚吧老子不管你了」

「我去,我去」李生智跳了起來,「不就是挨幾腳麼?就算姜將軍拿刀子砍我,只要給我千八百戰馬,我也挺著胸膛讓他去砍將軍,別忘了給我補兵」

魏鑫呵呵笑著連連點頭,自己馬上就有四千新兵入帳了,給你拔拉幾百個騎術不錯的人,有什麼難的,至於讓他們成為真正的騎兵,那就是你小子的事了。

出乎魏鑫的意料之外,李生智居然很輕易地就從姜奎那裡討來了整整八百匹戰馬,看著笑成一朵花兒的李生智,魏鑫張大了嘴巴,實在想不出姜奎咋就這麼大方呢?他可是知道,騎兵打仗,有時一仗打下來,損失的最嚴重的不是騎兵,而是戰馬,那怕旋風營的常規配備是一人雙騎,但眼下被充可是很難的,能讓姜奎一下子吐出八百匹戰馬來,莫非李生智是姜奎的親戚,才這麼好說話?

魏鑫自然不知道,這可是姜奎防患於未然,以免將來魏鑫拿不到四千補充兵時,用來堵他嘴巴的。

「將軍,馬來了,我的兵呢?」李生智眉開眼笑,拉著魏鑫的衣角,一迭聲地追問道。

返回大營,姜奎還沒有顧得上喝上一口水,就被早已等在營門前的田新宇一把拉住,急急地向田豐的大帳奔去。

「出什麼事了?」姜奎一驚。

田新宇搖頭,「不知道,不過好像是大帥那邊有信使摸過來,叔叔看了大帥的信後,立即便讓我在這裡等著將軍,將軍一回來,便讓將軍馬上去見他」

進了田豐的大帳,內裡除了田豐,卻沒有一個其它人,田豐沉聲道:「新宇,去帳外守著,任何人也不許進來」

「大帥那邊出了什麼事了?」姜奎臉色一時變得煞白。

田豐擺擺手,「你先坐,不是大帥那邊出事了,而是定州出事了」

「定州出事,定州能出什麼事?」姜奎大奇。

「在你們出戰的時候,大帥的近侍李文過來了,現在也只有他這種身手的人,才有可能潛行過來,他帶來了大帥的一封信。」

「信呢?」姜奎伸出手去。

「信我看過後,李文已收了回去,現在他已離開,他要趕回定州去。」田豐沉聲道。

姜奎雖然不是帥才,但並不蠢,一聽這話,立即便感覺到事態嚴重,大帥一定有極重要的事情,而且不容洩露,所以李文看過信後,才會將信收回。

「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次沈州之變,始於諾其阿部叛變,而這一切事情的幕後操縱者,卻是傾城公主」田豐一字一頓地道。

姜奎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張口結舌地道:「這,這怎麼可能,她,她可是定州主母啊,是濟世,心怡的母親啊你,你,老田,沒跟我開玩笑吧」

「我敢拿這事開玩笑麼?」田豐一張臉陰沉得能滴下水來,「傾城公主的確是定州主母,可你別忘了,她還是大楚公主」

姜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接受這個驚天消息,咬著牙齒,問道:「尚海波呢,路一鳴呢,清風司長呢,他們,他們在幹什麼?」

田豐深深地望著他,「尚路二位大人被蒙在鼓裡,但清風司長卻在知悉這一切之後,以對方此舉可以使定州高級官員中的一個內鬼能被揪出來為由,在其中推波助瀾。不但沒有阻止,反而袖手旁觀,任由納芙出了定州,到了諾其阿部,促使諾部反叛。想必此時定州,也正在風起雲湧吧」

姜奎再一次地驚呆了,說傾城反叛還情有可原,但清風,清風司長怎麼可能害大帥呢?他定定地瞧著田豐,「老田,這,這太不可思議了,你確認那個李文是真的麼?」

田豐看著姜奎,姜奎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但他,卻在看了大帥的信後,沒用多長時間就想清楚了這其中的一切,清風司長,好狠

「大帥給我們的命令是,突出重圍之後,立即前往陸城,匯合呂大兵部,突襲泉城,然後率部返回衛州。」

「沈順兩州呢?」姜奎嚥了一口唾沫。

「全部放棄」田豐吐出一口濁氣,這兩州,可是他田豐一力打下來的啊就這樣吐出去,當真是心有不甘。

「我們走了,大帥呢?大帥怎麼辦?」姜奎大叫起來。

「大帥那裡,另有佈置」田豐道,「大帥有道口信帶給你我二人,但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什麼口信?」

「大帥說,既然有人希望我死,那我就死上一段時間看看,看看他們能鬧出什麼妖蛾子來」

「啊」姜奎目瞪口呆,大腦感覺有些短路了。

田豐能想像得出,大帥在說這幾句話時咬牙切齒的表情,一年多的成果,無數將士付出鮮血生命換回來的戰果,就這樣輕飄飄不得不放棄了,不管是誰,心裡的怒火都是無法遏止的,當大帥返回定州時,定州注定要迎來一場大清洗,大換血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就讓她跪在那裡吧

李清站在沱江邊上,看著冰封千里的沱江,唐虎鐵豹,陳澤岳伴在他的身邊,自從諾其阿部反叛後,他們從莫干山沿著沱江,已上溯了近百里,在他們四周,彙集的兵馬也愈來愈多了,這幾天,小規模的哨騎接戰已從最初的幾日一起,到如今的一日數期,越來越多的情報堆到了李清的案頭。

唐虎幾人心頭都是有些沉重,不知如何才能擺脫眼前的困局。李清走了幾步,忽地咚地一下跳上沱江冰面,倒將幾員大將嚇了一跳。但旋即想起沱江如今的冰只怕結了有米多深,別說是李清百多斤的份量,便是此時千軍萬馬踏上冰面,也是安然無恙的。

「我們周圍已有多少敵人聚過來了?」李清站在冰面上,仰頭問道。

「大帥,據哨探們帶回來消息,如今只怕至少也超過五萬了。」陳澤岳憂心忡忡地道。「而且還都是曾呂二氏的最精銳部隊。在我們的右邊,是呂逢春家族最核心的戰力,兩個騎兵營共一萬餘人,玄武營與朱雀營,另外讓我們很憂心的就是諾其阿的悍威悍威兩營,這四個營兩萬多騎兵是對我們最大的威脅。而在我們的左邊,隔著沱江,卻是剛剛從遼州調來的曾氏核心戰力,靖海營,鎮遼營,這兩個營雖然是步卒,但裝備極其精良,滿員配備超過一萬四千餘人,這兩個營本來是曾氏守衛遼州的最大的本錢,現在也拿出來了。至於其它部隊,大都是曾逸凡防守泉應防線時的部隊,雖然也是久經戰火,但比起上述幾支部隊來,卻是差了一個檔次。」

李清嘿嘿一笑,「當真是拚命了啊,看來他們也知道,如果這一次讓我李清逃出生天,他們這一輩子子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壓箱底的本錢都掏出來了。」

唐虎哼哼道:「大帥,我們當然能突圍出去,別看他們這些人一個個叫喊著什麼精銳,但在我們親衛營面前,照樣是土雞瓦狗。」

頓了一頓,又道:「大帥,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呢?」

李清哧的一笑,「啊哈,我們的唐將軍也開始思考了,可喜可賀,你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

「大帥,敵人的合圍態勢還不是很嚴密,為什麼我們不趁此良機突圍而出呢?現在我們行動遲緩,不是正好給敵人調集兵力,嚴絲合縫的將們圍起來嗎?」

李清點點頭,唐虎能想到這個問題,看來的確是長進了,「你說得不錯,為什麼我不趁機突圍呢?因為目前的這個現象是他們故意做給我們看的,看似不嚴密的合圍,卻是一個圈套,現在沈州聚集了多少兵馬,曾呂二軍至怕最少聚集了近二十萬人,他們是想讓我們在不停地突圍當中消耗兵力啊?在這個圈子的外圍,還有一個更大的圈子。我們有多少人,一萬餘人,就算是塊釘,又能打多少釘子呢?」

「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我們拖不了多久的。」

「再等等,時間於我們不利,但他們也是很擔心的。我這裡雖然沒有援軍,定州也有內憂,但我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對遼州進行致命打擊啊。」

陳澤岳眼睛一亮:「安順港」

李清眼中閃過一線酷利,「不錯,安順港」

在冰面上走了一截,李清忽地笑道:「田豐在外圍打得很不錯,你們知道他在沈州現在是怎麼做的嗎?」

幾人都搖搖頭,田豐在外圍的信息這兩天的情報才傳過來,他們只知道田豐一連打了好幾個勝仗,將包圍他的敵人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正在大步向陸城進軍,謀求與那裡的呂大兵匯合。

「燒光,殺光,搶光」李清從牙齒縫裡蹦出幾個字。

「這,這是違反定州軍紀的。」陳澤岳吃驚地道,作為定州軍官學校原先的總教官,定州軍紀軍規是深深地映在他的骨頭裡去了。

李清仰天大笑起來,「澤岳,你說得不錯,這的確是犯了軍規軍紀,但我不得不說,這在眼下,甚至於不久的將來,田豐此舉都做的不錯。你記住,當我們的規紀成了束縛我們的鎖鏈之後,就要敢於勇敢地打破他,不同的時機有不同的規紀,不要死抱著一個念頭,要活學活用,因地制宜。」

李清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來,作為一個主帥,有些話中的含義本來就要下屬自己去揣摩,定州失去在東方所有的利益已成定局,那麼,東方破損得再嚴重,於定州而言,只會有利,曾氏,哼哼,李清在心裡冷笑,即便我走了,你們也別想再想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李清看著陳澤岳,「澤岳,你也幫我參考一下。」

「大帥請講」

「你說說,諾其阿一萬精銳偷襲呂大兵紅部騎兵,呂大兵為什麼能以如此小的損失就擺脫了白族騎兵呢?一直以來,我都有些想不通,是白族戰力忽然下降了,還是諾其阿的指揮忽然出了大問題抑或是呂大兵忽然神靈附體,有如天助?」李清停下了腳步。

陳澤岳搖搖頭,「這個我也想不明白,大帥,戰場之上本來就有很多偶然因素,他們是不可預判的,也是無法控制的。」

李清擺擺頭:「諾部叛亂是有預謀的,並不是臨時起意,以諾其阿的才能,定然將方方面面的問題都想到並作出了相應的預案的,但信使帶回來的戰鬥進程明顯不是那麼一回事啊,你們說,是不是這場戰鬥並不是諾其阿指揮的?或者說諾其阿出了什麼事情?」李清自言自語地道。

隨行的三人都是一怔,這個問題他們倒沒有想過。

「我們幾天前打下的桐城那裡有一個井鹽礦口?」陳澤岳還在想著李清的話,李清已忽然調轉了話題。

看到陳澤岳沒有反應過來,鐵豹趕緊接上來,「是的,大帥,不過那裡面的鹽工聽說我軍到了,就跑到差不多了,井鹽倒是有幾十萬斤,其它的收穫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這些鹽換在以往倒還值些銀子,但現在,屁用沒有。」

李清嘿嘿一笑,「說不定也有用」

幾人都是一楞,這當口,鹽有什麼用啊,又不能拿來當飯吃。

幾人沿著冰河一路向上走,一邊說著話,李清不時還跳起來,咚咚地踹上冰面幾腳。

「大帥,大帥」從大營方向跑來一名親衛,趕上了四人。

「什麼事?」鐵豹迎了上去。

「鐵將軍,清風司長來了」親衛看了正好李清,小聲對鐵豹道。鐵豹一怔,看了一眼李清,卻見大帥恍若沒有聽到,仍在聚精會神地察看著冰面,倒似這冰面上忽然開了一朵花兒似的。

鐵豹點點頭,「你先去吧,我知道了。」

親衛聲音壓得更低,「可是,可是鐵將軍,清風司長跪在大帥的中軍帳外。」

「你說什麼,跪在中軍帳外?」鐵豹子睜大了眼睛。

親衛點點頭,「是啊,進了大營,一言不發,就這樣跪在了那裡,我們也不敢上去問啊」

鐵豹想了片刻,揮揮手,「知道了,你先去吧」

親衛走後,鐵豹走到李清面前,還沒有說話,李清已經對鐵豹道:「豹子,回營去弄根魚桿來,這裡冰面稍薄一些,鑿穿冰面,我在這裡釣幾條魚,晚上咱們煮一鍋魚湯嘗嘗鮮。」

鐵豹面色一僵,楞了一會,才小聲道:「大帥,清風司長來了,跪在中軍帳外呢」

李清不經意地道:「就讓她跪在哪兒吧,去找魚桿來。」

看著大帥不動聲色的臉龐,鐵豹低下頭,知道這一次清司長算是觸到大帥的逆鱗了,這事兒,還真不知道怎麼收場呢,答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大營奔去。另一邊,李清已招呼唐虎與陳澤岳兩人,拔出腰刀,興高采烈地在那裡鑿起冰洞來。

中軍帳外,厚厚的積雪之中,清風閉著雙眼,直挺挺地跪在那裡,她的身後,王琦,韓人傑等面色凝重,挺立兩側,中軍帳外的數名親衛雖然站得筆直,但眼中滿是困惑之色,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事情。看到鐵豹趕回,都是如釋重負。

鐵豹伸手招來一名衛士,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名衛士臉露驚訝之色,但在鐵豹瞪了他一眼之後,立即飛快地轉身跑走。

鐵豹轉身走到清風面前,拱手行了一禮,「見過司長」

清風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將軍呢?」

鐵豹微微一窘,小聲道:「大帥說要在沱江上釣魚,讓我回來找魚桿呢」

「那你就去吧」清風聲音很平靜。

鐵豹稍微躊躇了一會兒,大帥既然說了讓清風跪在這裡,他也就不敢請清風起來,只得轉身吩咐道:「將大帳裡的火盆搬出來,放在司長身邊。」

他這話一出口,清風身後的王琦與韓人傑臉色更是白了幾份,大帥的態度很明顯了,而弄個火盆來,只怕還是鐵豹的友情贊助。

「多謝鐵將軍了,火盆就不用了」清風睜開眼睛,看著鐵豹微微一笑。

鐵豹也不知說什麼好,正自尷尬間,先前那名衛士已找來了魚桿,鐵豹趕緊接過來,一溜煙地跑了。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栽刺

鐵豹送過去釣桿的時候,李清已經很是艱難地用長矛慢慢地在冰上破開了一個缺口,然後陳澤岳與唐虎也是輪番上陣,將那冰面擴大,眼下已有臉盆大小的一個缺口了,看到鐵豹過來,李清興致盎然地接過釣桿,那邊唐此已爬上岸,拿著腰刀,破開積雪,滿世界地找蚯蚓,他運氣不錯,挖了一小會兒,居然就弄了幾條上來。

這邊陳澤岳早已扯下自己的披風,鋪在冰面上,李清盤膝坐下,將鉤從冰洞中放下去,兩眼盯著浮子,居然當真一門心思地釣起魚來。

陳澤岳,唐虎,鐵豹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看大帥的意思,一時半會是不會起身的,但大帳那邊,還跪著一個位高權重的清風司長呢

大帥這是在懲罰司長嗎?還是說大帥極度惱火,根本沒有原諒清風的意思,作為一直跟隨在李清身邊的人,他們對這一次沈州事變的根由可是知根知底的。但真要征罰的話,以這次清風司長的膽大妄為,至少他們只敢這麼說,便是殺頭也不為過的,大帥就又只讓她跪在那裡,這是個什麼意思呢?

陳澤岳和鐵豹將求助的眼光看向唐虎,畢竟唐虎跟著大帥的時間最長,也最有面子,再說了唐虎的老婆鍾靜可是清風司長的貼身伴當呢

唐虎乾咳一聲,正想開口說話,李清卻搶先開口了,「虎子,你回去提一袋子鹽來,這一次不是繳獲了很多麼,嗯,再提一袋子木炭來。」

幾人人都呆了,弄炭來還可以解釋是搞一堆火,提一袋子鹽是什麼意思,河裡魚可是不吃鹽的。唐虎向兩人聳聳肩,撒開大步,飛跑而去。

回到營地,看著清風仍然筆直地跪在營帳前,唐虎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小姐來了這裡,自己的老婆卻不見蹤影,鍾靜可是一直與小姐形影不離的,這一次也不知小姐派她去做什麼了,唐虎心中浮起一絲擔心,這一次的事件,鍾靜肯定捲進去了,只是不知大帥以後會給她什麼懲罰,想必看在自己面子上,總不至於太難為她吧,至於小姐她?唐虎搖搖頭,大帥的心事,誰猜得著呢

弄了一袋子鹽,一袋子白炭,唐虎一手提一個,也不想上去與清風打招呼,多尷尬啊,自己說什麼才好?

王琦和韓人傑的目光盯著唐虎打轉轉,看著唐虎臉上毫無表情,不由都是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清風卻仍是閉目跪在哪裡,算算時辰,都快一柱香了,唐虎不由自主地縮縮脖子,這個天氣,再加上小姐那個身體,可真夠嗆的。

提著東西回到河岸,卻看到李清已釣上了好幾條魚,正興高采烈地與兩人說著什麼。將兩個袋子放在冰面上,唐虎看著李清:「大帥,東西提來了」

李清點點頭,指指一米遠處,「弄兩個小洞,挖個半尺深」

陳澤岳和鐵豹立即動手,挖了大約半尺深後,李清已是站起身來,提了鹽,往洞裡傾倒了一些,然後再撒些白炭上去,「點火,將木炭點燃」

三個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李清想幹些什麼,冰天雪地的,又刮著風,唐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木炭點燃,李清蹲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洞洞。

很快,讓唐虎等人目瞪口呆地事情出現了,火雖然不大,但他們卻發現,小洞之內,冰面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降,也就是說,冰在快速融化,李清抓了一把鹽,不斷地撒將下去,一兩柱香的時間過去後,一聲輕響傳來,冰面化開,露出下面流動的水,嘩嘩的聲音傳來,李清哈哈大笑,站了起來。

「明白了麼?」他看著身邊三人。

三人都是搖頭。

「鹽能破冰」李清微笑道。「曾氏的靖海營,鎮遼營不是就在沱江對岸麼?我要做了他」李清語氣轉厲,「靖海營,鎮遼營是曾氏最有戰鬥力的軍隊,也是最能威懾呂逢春的軍隊,吃掉了他後,即使我們這裡全軍覆滅,也給深順遼留下深深的隱患,田豐撤走了,定州勢力完全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你們說,還擁有數萬大軍的呂逢春會不會再一次動心思呢?沒了這兩個營,單憑曾逸凡手裡那些軍隊,如何擋得住呂逢春手裡的精銳?」

「我要給曾氏和呂氏之間栽下一顆刺,外患既去,他們便有極大可能內哄,這一次呂逢春吃了大虧,我們退守衛州,他想拿回來可是難上加難,田豐那邊兵力損失不會太嚴重,守住衛州綽綽有餘,更何況,他還可以從盧州調集軍隊,雖然盧州軍野戰不行,但以定州軍官為骨架的軍隊,守城應當還是綽綽有餘吧,呂逢春不會看不到這一點,相比奪回衛州,與定州軍這塊咯牙的硬骨頭去死拼,我想呂逢春寧願去找曾氏的麻煩」

陳澤岳頓時兩眼冒星星,敬佩地看著李清,看來大帥即便是大敗之際,也沒有想讓敵人好過啊

「只是大帥,在這麼小的地方上可以破冰,但大規模地破冰,只怕不太容易啊,而且還不能讓敵人察覺,這個難度不小。」陳澤岳道。

李清點點頭,「你說得不錯,這就要靠我們來努力了,我們手頭兵力不夠這是最大的問題,我現在就可以想像到當時候戰爭的艱苦,但我想,親衛營和你的部隊不會讓我失望吧」

唐虎和陳澤嶽立刻挺起了胸膛,「大帥放心。」

李清望著遼闊的冰面,微笑道:「當靖海營,鎮遼營來攻我時,戰到正酣處,他們的兵力源源不絕的通過沱江向我們湧來時,誰能想到,厚達一米的冰面會轟隆一聲破開,成千成千的士兵墜入冰河,後面的過不來,前面的回不去。嘿嘿嘿那就好玩了」

李清揚聲大笑,「想吃我李清的肉,老子先扒了你的皮」將釣桿猛地擲在地上,轉身大踏步向岸上走去。

身後,唐虎等人趕緊拾起釣桿,提起幾尾凍得硬梆梆的魚和沒有用完的木炭井鹽,緊緊地跟著李清向大營走去。

中軍帳外,默默地站著大群的士兵,眾人都眼神複雜地看著跪在大帳前的清風司長,對於他們來說,清風司長也屬於定州的傳奇的人物,他們很少能在公共場合看到她的出現,但現在,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卻如同寒風中嬌弱的花朵一般,跪在大帳之間已快有兩個時辰,身形已是搖搖欲墜,早已不能似先前那般筆直,還是兩手撐在雪地上,盡力不讓自己倒下去,臉色已變得慘白,看她的樣子,隨時都會倒下去。

普通士兵們並不知道,他們陷進如今的絕境,很大一部分都要拜眼前這位嬌嬌弱弱的女子所賜,如果清風想要阻止白部兵變,其實只需要攔截住納芙就可以做到,在他們看來,統計調查司雖然沒有探查到這一次的事件,但誰又能想到呢?他們畢竟也不是萬能的。

他們對此時的清風心裡充滿了憐憫。任誰看到這樣一個國色天香,嬌弱無比的女子硬挺著在冰天雪地之中跪了數個時辰,都會生起惻隱之心的,更何況現在這些人都是定州軍中強悍的存在,天生個個都有一種憐香惜玉的心理。

李清大步行來,「見過大帥」士兵們向李清行以軍禮。

李清淡淡地點點頭,看都沒有看地上的清風一眼,逕直入帳,唐虎三人腳步微微一頓,也緊隨著進帳而去。

走進帳蓬中的李清臉上終於沒了先前的平淡和從容,怒色慢慢浮現,一把扯下披風,狠狠地摜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案後,頭向後一仰,閉上了眼睛。

唐虎倒了一杯熱茶過來,放在李清面前,小心地道:「大帥,小姐跪了數個時辰了,這個天氣,小姐身子又弱,再跪下去,只怕會出事的。」

「死不了她」李清恨恨地罵了一句,「為一己之私,陷大軍於死地,雖百死莫贖其罪」

唐虎頓時呆住了。

帳外,王琦跪了下來,韓人傑跪了下來。統計調查司特勤隊的隊員們跪了下來。

「大帥」他們齊聲叫了起來。

清風臉上流下兩行清淚,牙齒死死地咬著嘴唇,身體開始左搖右晃。

親衛營的士兵們一排排地跪了下來,黑壓壓地一排排延伸出去。「大帥」他們齊聲叫了起來。

帳內,李清將一杯熱茶倒進嘴裡,燙得一咧嘴,猛地伸臂將杯子摜子地上,摔了一個粉碎。

聽到帳內清碎的杯破聲,清風身子一晃,終於摔倒在地,四周頓時傳來驚叫聲。

唐虎一個箭步竄出帳外,看到暈倒在雪地上的清風,再也顧不得大帥的意思,兩手托起清風,大步走進帳來。將清風小心地放在火盆邊,又扯下自己的披風蓋在清風的身上。

「大帥」唐虎乞求的眼神看向李清,「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李清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清風面前,蹲下,看著那張凍得紫青的臉龐,肌肉狠狠地抽搐了幾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想不到,你此時還會到我這裡來」李清悠悠地道,「是想我和死在一起麼?」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消失的最後一抹溫情

小心地灌進去一杯熱水,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紅暈,眼瞼之下,眼珠微微地轉動了幾下,終於緩緩睜開,一眼便看到站在面前的李清。

「將軍」清風幽幽地喚了一聲,掙扎著甩脫唐虎的扶持,撲倒在李清的腳下。

「鐵豹,將大帳門打開」李清冷冷地吩咐道。

鐵豹拉起帳簾,帳外,是跪了一地的黑壓壓的士兵。

「回過頭去,看看外邊為你求情的士兵們」李清的聲音猶如萬年寒冰。

清風垂下頭,緊緊地咬著嘴唇,一抹嫣紅從咬破的嘴唇上流下來。

「如果現在他們知道,他們落入到今天這般必死的局面就是因為有你在其中推波助瀾,甚至精心策劃,他們是會為你求情還是會撲上來將你撕成碎片?」李清聲音陡地尖厲起來。

清風開口欲言,李清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有多次機會中止傾城的這次陰謀對不對,你可以逮捕納芙,不讓他有到沈州的機會對不對?你可以告知尚海波路一鳴等人,讓傾城根本沒有機會發起這次動亂對不對?你沒有做,你放縱了納芙出城,促使了諾其阿部的兵變,切斷了北伐十萬大軍的後路,你想要幹什麼?你要的就是徹底斗倒傾城對不對?」

李清在一連串的質問中,漲紅了臉龐,「你達到目的了,不論這一次如何收尾,傾城在定州都不可能再活下去,無論是尚海波為首的軍事系統,還是路一鳴的文官系統,抑或是定州正在形成的商賈勢力,都不會容許她再存在。甚至我也死了,安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上定州之主的位子,是不是,你的目的就在這裡,是不是?」

「不是的」清風忽地抬起頭,眼眶中含滿了淚水,李清嘿嘿冷笑道:「清風,你才智卓絕,世所罕見,我將統計調查司交給你,是要你為定州,為我保駕護航的,但你當真認為我是蠢豬麼?」

「將軍」清風嚶嚶哭泣起來,「我承認,我是想徹底斗倒傾城,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謀害將軍,我,我在推動此事的時候,已經為將軍設計好了離開的路徑,這一次來,就是為了讓將軍脫離眼前的險境的。」

李清大怒,飛起一腳,就踢向清風,幸虧唐虎站在清風的身後,眼見著李清一腳飛起,馬上閃身上前,這一腳便結結實實地踢在唐虎的身上,將唐虎踢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這一腳真要踢到清風身上,只怕一條命便要去個七八成。

「大帥」陳澤岳和鐵豹都大叫起來。

一腳踢空,暴跳如雷的李清一探手,已從唐虎腰間抽出腰刀,伸手去扒拉唐虎,想將他拉開,腰刀高舉,便待劈下。唐虎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倒,兩手死死地抱住李清的腰,「大帥息怒啊」唐虎大喊道。

陳澤岳和鐵豹也撲了上來,跪在李清面前,鐵豹抱住李清的兩條腿,陳澤岳則兩手高舉,將李清拿刀的手托住,「大帥息怒,三思啊」李清動彈不得,另一隻手戟指著清風大罵道:「帶我離開,我的兵呢?我的大軍呢?他們的性命在哪裡?他們不是爹生娘養的嗎?他們沒有父母妻兒麼?他們本可以帶著榮耀,榮歸故里,一家團圓,現在卻稀里糊塗地要送了性命,冤死他鄉,林雲汐,你的良心在哪裡,他們在你的眼裡,只是軍冊上的一組數字麼?」

清風看著李清,知道這一次當真是觸動了李清的逆鱗,李清從來沒有稱呼過她的真名,因為那一個名字代表著她不堪回首的過望,心思細膩的李清從來都是很小心地呵護著她,但現在,將軍是真的怒了,真的傷心了。

她無話可說,只能俯首在地,咚咚地叩著頭,只三兩下,額頭便被堅硬的地面碰出了血痕。帳內數人僵持了半晌,李清看著已是血流滿面的清風,猶自在不停地叩著頭,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鬆手扔掉了腰刀,意興瀾珊地道:「罷了,罷了。」

看著三員大將猶自死死地抱著自己,不由怒道:「鬆手」

唐虎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獨眼睜得溜圓,「大帥,你息怒了嗎?」

李清一巴掌便摑了過去,「還不鬆手,想幹什麼,造反麼?」

這話一出,陳澤岳和鐵豹兩人立即鬆開雙手,唐虎也是訕訕地鬆開手,「瞧大帥說的,虎子怎麼會造反」

暴怒既去,李清慢慢地平靜下來,心裡卻疼得很,一直以來,他對於清風有著一股深深的歉疚,這股歉疚讓他對清風一向很縱容,對於統計調查司,他也甚少過問,甚少插足,對於尚海波的警告也是聽而不聞,他一直以為,清風是愛自己的,她所有的行為都會而且只會圍繞著自己的核心利益而動,但這一次,清風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

「我錯了」他的心裡低低地道。有些步履蹣跚地走回座位上,緩緩坐下,看著一臉鮮血的清風,心底驀地一軟,但旋即便被憤怒取代。李清知道,自己最後的一抹溫情也將在這一次血淋淋的教訓中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了。

「醫官」鐵豹從帳內探出一個頭,大叫道。

醫官迅速地跑來,麻利地替清風清洗傷口,裹好紗布,整個過程,李清一直閉著雙眼,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一眼清風。

唐虎獨眼左瞧瞧,左望望,然後悄悄地做了一個手勢,與陳澤岳,鐵豹三人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大帳。

看到三人出來,王琦,韓人傑等趕緊圍了過來,「唐將軍?」他們一齊將探詢的目光看向唐虎。

「暫時沒事了」唐虎擺擺手,「散了,都散了」

王琦等人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將軍,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再遲,所有的通道就會被封閉了」清風踏前一步,鼓起勇氣,怯怯地道。

李清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驀地睜開眼,「清風,如果我這樣死了,不是更隨你的意麼?」

清風眼裡又湧上了淚水,「將軍」頓了一頓,「如果將軍死了,清風絕不獨活」

李清嘿的一聲,「是啊,你可以為我去死,但你想過沒有,你隨我死,可以死得心安理得,死得毫無牽掛,因為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而我呢,壯志未酬身先死,你說,我會不會死不瞑目?」

「將軍,你絕不會死的,我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將軍會安全地離開這裡,返回定州」清風再一次道。

李清冷笑不語,此時的他,卻是再也不敢無條件地相信清風了,哪怕清風此時趕到戰場,表現出了與他同生共死的意願,但李清絕不想死,更不想在這個時候死去。

「清風,你是不是以為,我除了走你安排的通道,才能活著從這裡離開,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實話告訴你吧,你不來,不為我安排離開的通道,我照樣會活著離開這裡」

「將軍還留有後手」清風又驚又喜地抬起頭。

李清哼了一聲,道:「這裡馬上將會爆發一場大戰,拜你所賜,跟著我的這一萬餘官兵不知會有多少人倖存下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你,你走吧」

清風一驚,「將軍,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我帶來的特勤隊員們戰力不俗,應當對將軍有怕幫助」

李清冷冷地道:「你覺得一兩百人的特勤隊對當前的局面有幫助嗎?將他們投進去,連個水花都冒不起來,還是你認為他們都是超人,可以以一擋百,以一敵千?」

「將軍不走,我也不走」清風固執地道。

「夠了」李清不耐煩地敲敲桌子,「我是要你去辦事,去做一件會影響到未來天下局勢的事情,不是讓你去遊山玩水的。」

「什麼事情?」

「你潛去定州,設法聯繫到寧王,告訴他,我要見他一面。送他一份大禮」李清道。

清風眉頭微微皺起,思忖片刻,「將軍,你是想讓寧王出兵東方,奪取遼順沈三州」

「不然如何?」李清道:「經此一役,我定州傷筋動骨,已是傷了元氣,幾年之內,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再次發動一次東征戰役,接下來,我們恐怕就要應付天啟皇帝連綿不斷地進攻,寧王在秦州大敗,也是在天啟那裡吃了大虧,實力已遠遠不足於對天啟形成大的威脅,但如果他能取得此三州,實力將上一個大台階,重新獲得喘息之機,此時此情,我只能讓這大楚形成天下三分之局,互相牽制,方能獲得局部優勢,否則寧王徹底敗北,那我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寧王大軍基本集結在青州等地,與裘志對抗,恐怕很難抽調大軍進攻曾氏啊?」清風道。

「水軍,不要忘了,他還有水軍,明年春暖花開之日,沱江解凍,千里江水,暢通無阻,只消我定州水師不從中作梗,他的水師便可以沿江直上,再說了,這一次,我們的水軍也會幫助他取得這場戰事的勝利,曾氏,哼哼,你想苟顏殘喘,我便讓你死得更快」李清道。

「是,將軍,我馬上動身去安排此事,但將軍,你真得能安然離去嗎?」清風有些擔心地道。

「你看我是一個想自尋死路的人麼?」李清不耐煩地道。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反擊

清風走時,天上下著雪,飄飄灑灑的雪花被風裹協著,忽東忽西,視野所及之處,儘是一片朦朧,影影綽綽,難以及遠。騎在馬上的清風一步三回首,但那高高的轅門外,除了招手示意地唐虎,她最想看到的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兩行熱淚不由自主地流過臉龐。

她成功了,她知道,這役過後,自己苦心孤詣,精心算計的謀劃終於成來了現實,想必此時的傾城在定州已發動了政變,也許等自己到達寧州的時候,相應的消息就會送到自己的手中,傾城大概想不到,她政變成功之日,也就是她親手為自己的墳墓砌好了最後一塊磚。

她也失敗了。一直以來,她與李清精心呵護的那一片愛的自留地被自己親手掘斷了水源,這片土地將在以後的歲月之中逐漸貧瘠,逐漸荒蕪。

眼前似乎出現李清那因憤怒而漲紅的臉龐,那因痛心而痛入骨髓的眼神,清風的心便如萬蟻噬咬,手摀住心口,騎在馬上的清風終於扼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放聲大哭起來。

特勤隊員們震驚地看著馬上的清風哭得如同風中搖曳的一朵脆弱的花朵,左搖右晃,似乎隨時會從馬上摔下來,在他們的映像中,這位傳奇性的女司長是一個極為剛強堅毅的人,統計調查司從成立到現在,其間也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敗,但清風從未氣餒,從未言敗。

深悉內情的王琦與韓人傑兩人默默無語地伴隨在清風的兩側。

傷心的哭聲伴隨著風雪一路遠去。

李清沒有去送清風,清風走時,他獨自呆坐在大帳之內,手裡雖然拿著一疊軍報,但眼神飄移,明顯沒有看進去。腦子裡不時閃過頭裹著層層紗布的清風憔悴的面容。

「大帥」唐虎踏進大帳。

「嗯」李清掃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小姐已經走了」唐虎道。

「知道了」李清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動。

「小姐走時,一直在哭」看了一眼李清的臉色,唐虎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李清手一顫,但旋即穩住。

「去叫陳澤岳和鐵豹過來。」

「是」唐虎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站在帳內巨大的沙盤前,李清俯身凝視著沙盤之上密密麻麻的藍旗,看到幾支突出的藍旗時,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冷笑。

「第一支撲上來的部隊居然是捍威捍武兩營騎兵,真正奇怪啊,從偷襲呂大兵開始,諾其阿大失水準,現在更是孤軍突出,膽子倒是真大啊,現在我的這個感覺越來越強烈,這支部隊不是諾其阿在指揮,倒似是一個外行在胡亂作主。」李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鐵豹狠狠地道:「大帥,您瞧,白族騎兵過於突前,與他們一齊逼過來的曾呂二軍明顯滯後,相差了有至少一天的路程,我們可以利用這一天的時間差,來狠狠地教訓這些無恥的叛賊一次。」

李清冷笑,「曾逸凡和呂逢春不是不知道要與白族密切配合,他們這是故意地落在後面啊,你們瞧瞧呂曾二賊的動態,他們隨時可以派出兵馬填補白族騎兵身後的空缺,呵呵,他們在打什麼注意?讓我們兩軍先拼上一場,無論誰勝誰敗,對他們而言,都是一場勝利。」

陳澤岳歎了一口氣,「可惜了,如果我們兵力足夠的話,憑藉著他們如此離心離德,互相算計,當真是可以各個擊破。」

李清忽然道:「你們說說,先在指揮白族騎兵的會不會是納芙?諾其阿已被納芙剝奪了軍權?」不等眾人回答,李清又自言自語地道,「從偷襲呂大兵開始,到現在毫無章法地狂猛突進,連左右翼都不顧了,倒也符合納芙的性子。」

在房裡轉了一圈,又回過頭看了一眼沙盤,「沱江對岸,靖海鎮遼兩個營離我們還有兩天的路程,利用這個時間差,我們先打一場,吃掉白族一部分軍隊,震駭住右翼的敵人,這樣在我們回身對付靖海鎮遼時,時間上會更充足,打。」

唐虎興奮地站了起來,「大帥,我帶隊去。」

李清笑了笑,「虎子,你不行,這一仗打贏沒什麼懸念,如果真是納芙在指揮的話,不過打到什麼程度就要收手,你可把握不住,你去了,殺得性起,估計什麼都記不得,只知道揮軍衝殺了,要是讓白族纏住,呂逢春的騎兵選準時間衝上來,那可就慘了。這一仗,我親自去。」

轉過身來,對著陳澤岳道:「打白族騎兵,不是我們這一仗的目的,消滅一部分白族騎兵,借此嚇唬一下我們右翼的敵人,是為了給殲滅靖海,鎮遼兩營創造機會,所以,重點還是在這邊,打這部敵人,我們要選定戰場,在迫使敵人在我們選擇的戰場上進行作戰,澤岳,你過來。」

陳澤岳大步走到李清身邊,李清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一個地方,「我選定的戰場在這裡,我帶親衛營出去作戰,最多兩天,兩天時間,你要將對方誘到這裡,並且在這裡構築成堅固的營壘,我估計,我們在那邊打響的時候,靖海和鎮遼肯定會趁著我們強大的騎兵不在的時候進攻你,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陳澤岳點點頭,「這幾天我召了一批老卒,一直在研究大帥教給我們的辦法,現在已基本掌握了,保證到時候能給敵人一個絕大的驚喜。」

「時機,重點是時機的把握」李清強調道,「我們能不能衝出去,能衝出去多少,就在這一次對時機的把握上」

安福寺,白族大營,原本諾其阿的事將,白族貴族迭摩正在苦苦地勸說納芙。

「公主,我們不能再向前走了,我們現在,已領先了友軍整整一天的路程,而且這還是以騎兵的速度來算的,如果以步軍的行軍速度,就有兩三天了,我們孤軍突出,左右兩翼完全暴露在外,過於危險了。」迭摩憂心忡忡,公主根本沒有什麼軍事常識,只知道揮軍猛進,眼裡就只有沱江邊上的李清,但迭摩可知道,李清不是一中人病貓,那是一頭猛虎。

納芙忽著兒子,看著迭摩,冷笑道:「迭摩,以前的你可是一員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將,想不到現在,也變得膽小如鼠了。是,我們是突前了,但你怕什麼,我們有一萬精兵,李清有什麼,他的大軍現在已經跑了,田豐丟下掉逃往了泉城,李清手裡只有三千親衛營是騎兵,還有陳澤岳的一個步兵營,合起來也只有萬餘人,還要防守他的左翼,他還有膽子出來打我們不成,現在李清只怕是龜縮在大營裡,惶惶不可終日吧再說了,就算他來了,我們一萬騎兵打他,還打不贏麼?踩也踩死他了。」

迭摩張口結舌,公主說得這是什麼道理,兩軍相遇,難不成是小孩子打架不成,人多就一定能贏麼?這一次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勸說公主,不能再這樣冒險,李清的確只有三千親衛是騎兵,但這三千騎兵的戰鬥力,迭摩不由打了一個寒戰,以前他與諾其阿也討論過李清的這支親衛部隊,諾其職的判語他記憶猶新。

「如果我只有手裡的一萬騎兵,我絕不會願意與這支親衛軍正面衝突,這支軍隊無論是在戰力,裝備,意志等各方面,在現大的大楚,絕對是首屈一指,遠遠領先與其它各軍,他的單個士兵也許不能以一擋十,但當這些士兵聚集在一起,絕對可以抗衡十倍於他的敵人。」

「公主,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冒險突進了,我們至少也要等一天,讓友軍再向我們靠近一點後再行動,這樣,即便有什麼意外發生,友軍也能即時趕過來支援我們,公主,我知道您想報仇,想切下李清的腦袋瓜子來祭奠先皇,但這也不必急在一時啊,現在李清已成了翁中之鱉,早兩天晚兩天又有什麼關係呢?」

迭摩如此堅持,納芙也有些無奈,「好吧,那就等上一天,但是迭摩,你給我記住了,李清只能是死在我們白族手中,我希望能親手割下他的人頭,這,你能做到嗎?」

迭摩重重地點點頭,「公主,只要友軍趕過來,我們配合作戰,擊潰李清所部之後,我保證,李清一定會死在我們白族手中,而不是呂氏或者曾氏。」

「那就好」納芙臉上露出了笑容。懷裡的孩子在這個時候卻哭了起來,納芙趕緊站了起來,抱著孩子在帳內打著轉,輕輕地拍打著孩子的背。

「好寶寶,快睡覺,媽媽就要報仇了你也知道了?迫不及待地要摧媽媽嗎?別急別急,快了」

迭摩站起身來,準備離去,就在此時,地面忽地震顫起來,迭摩一驚,定下神來,地面上震顫的感覺越來越清晰,迭摩駭然失色,騎兵大規模的騎兵正在向這邊奔襲。

「敵軍偷襲」迭摩一聲怪叫,一個箭步竄出帳外,此時,帳外的騎兵也發覺了異壯,這些士兵可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了。

「吹號角,聚兵,有敵來襲」迭摩大叫道,此時此地,除了李清的親衛營,那裡還會有別人。

「保護公主,準備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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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解釋:有書友質疑,李清被包圍了,清風是怎麼進去的這個問題,槍手要說明一下,一百個包圍十個人,大家可以手拉手將這十個人圍得密不透風,但十萬人包圍一萬人,恐怕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軍事上的包圍,其實只是扼守住各交通要道,截斷所有能通行的道路即可,想要做到密不透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李清被包圍的情況下,大部隊是無法進去,但小規模的滲透卻應當很容易。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震懾

這已不到一萬的白族騎兵,的確是精銳之極,在從地面的震顫中判斷出有敵來息,到上馬列陣,衝出大營,只用了不到十息時間,雖然陣形還稍許凌亂,但僅憑這一點,他們便有傲然立於世的資本,但他們奔出營壘,看到在自己眼瞳中不斷放大的對手時,臉上仍是露出駭然之色。

黑色的披風,黑色的戰馬,黑色的盔甲,配著紅色的披風,齊唰唰高舉過頭的斬馬刀,對面的騎兵宛如從地獄中脫身而出的魔神,高舉著死神的鐮刀,如同一片烏雲,踏著凍得結結實實地冰雪大地,席捲而來。

沒有一般騎兵衝鋒時的山呼海嘯的吶喊,有的只是無邊的沉默,如山的壓力,如雨點般敲擊地面的馬蹄聲,迭摩只覺得呼吸也困難起來,雙方距離正在迅速接近,迭摩甚至看到了衝在最前面的將領的面容,那醒目的黑眼罩提醒著他,那是唐虎,唐虎出現,意味著李清也在這支隊伍之中。

沒有時間發揮白族騎兵最為擅長的奔射之術,這一點距離只夠他們拔出戰刀,摧動戰馬。「對沖,對沖」迭摩嘶聲吼道,自己這方失去了先機,沒有了速度,沒有了奔勝,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人多勢眾。

不等迭摩等人的戰馬跑出速度,親衛營已一頭扎進了他們的陣形之中,雙方巨大的速度差距頓時讓親衛營佔盡優勢。親衛們橫拖斬馬刀,如風似電,根本不用自己發力,僅憑著馬速帶來的巨力,便像割草一般地將白族騎兵削下馬來。

沖在隊伍最前面的唐虎在雙刀斫下兩個人頭,鮮血噴上他的面門之後,終於爆發出一聲震天的,興奮的嘶吼。

迭摩臉色蒼白地站在中軍旗下,不斷地將一隊隊的騎兵投入戰場,降速,只有將對方的速度降下來,將他們陷入到陣地戰當中,憑藉著自己數倍於敵的優勢,這仗才有的一打,李清親衛營的戰力號稱天下第一,他們的武器裝備更人無人能出其右,不說別的,單是他們身上的盔甲,就全部是由精鋼打製,不但輕便,而且防護能力更是比一般的鐵甲強上數倍。

李清在鐵豹等人的簇擁下,隨著大隊向前衝鋒,直到此時,他仍然沒有拔出他的戰刀,敵人也無法接近他的身邊,前進的速度愈來愈慢,李清騎在馬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方中軍旗下,發號施令的不是諾其阿,而是迭摩。

迭摩不是什麼驚才絕艷之輩,但也是中規中紀,是一員經驗豐富的老將,每一次投入兵力的時機掐得恰到好處,每每在親衛營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將新的戰力投入進來,不斷地降低著親衛營衝鋒的速度。

「變陣,鑿穿」李清下令。

號角聲響,短長有致,整齊的衝鋒隊伍忽地變陣,從兩脅上一左一右拉出兩個翅膀,兩翅兩人一排,突然發力,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趕上了排頭的騎兵,衝鋒的隊伍打擊面驟地變寬,齊聲大喝聲中,一排排斬馬刀同時舉起,同時落下。

沉重的斬馬刀此舉彼落,從他們的間隙之中,不斷地射出連發手弩,將擋在前面的白族精銳一一射翻。

李清終於拔出了他的戰刀,怒吼道:「鑿穿」

「威武」三千親衛終於第一次爆發出了巨大的呼嘯聲。

迭摩臉上變色,他身邊的納芙臉上也第一次變了顏色,先前李清的衝鋒竟然沒有拿出全部的實力,而現在,他們終於在最近的距離內見識到了親衛營全力爆發時巨大的衝擊和殺傷力。

如果說白族精銳是巨*,他們便是礁石,讓撲面而來的浪花撞得粉身碎骨,如果說白族是巨石,那他們便哪同大錘,一錘一錘將石頭擊碎,看著突然加速,一步步迅速接近中軍大旗的親衛營,迭摩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股寒氣,看看身邊的納芙,再看看正在逼近的李清大旗,「退」

如果沒有納芙在身邊,迭摩一定會迎難而上,拚死阻擋,但現在,他只能暫避烽芒。

鑿穿

三千親衛營風一般地從白族精銳之中突出,旋即捲進了對方的大營,斬馬刀下,帳蓬破碎如片片蝴蝶漫空飛舞,所有擋在前面的活物無不慘叫著倒下,營火點著了破碎的大帳,旋即引燃了營中糧草,熊熊大火在一柱香的時間內,便漫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親衛營並沒有返身衝殺,而在擊破大營之後,便向遠方駛去,在迭摩的視野之中,他們終於消失。

迭摩臉色蒼白,白族騎兵也是驚魂未定,這一場騎兵對戰前後不超過一個時辰,但給他們造成的震撼卻無以復加,一向自詡精銳的他們,在定州親衛營面前的確是自歎不如。

這一次突然的襲擊定州親衛營以損失百餘人的代價,換來了殺敵過千的戰果,擺脫白族騎兵後,李清率領親衛營急馳數十里,然後稍事休息,匆匆地吃過飯,便又踏上歸程,李清估計,自己率親衛營出擊後,沱江另一側的靖海,鎮遼兩營一定會按捺不住,向陳澤岳發動進攻的。

李清的目標一直便是靖海和鎮遼兩個曾氏精銳營,這一次利用白族騎兵過於突前,進行一場閃擊戰,真實的目的卻是威懾對方,讓其放緩前進的步伐,否則在自己正收拾靖海鎮遼兩營時,白族突然殺過來,那就極有可能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戰果了。

李清要為收拾這兩個營爭取一到兩天的時間。他要的便是這個時間差。

李清達到了目的。這一場閃擊戰過後,不但迭摩震憾不已,便連納芙也終於失聲,不再摧促迭摩加速前進了,她想要李清的命,但卻不想在李清倒下之前,自己便先倒下,看了今天這場戰爭,看到親衛營排山倒海似的攻勢,納芙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假如李清不走,假如李清將那個步兵營也帶了過來,假如自己真得單兵突進,進攻李清,恐怕自己不但殺不了李清,便連手裡的部隊也要全部栽進去。

納芙並不心疼士兵的傷亡,她只想要李清死,那怕為此搭上所有士兵的性命,但如果達不到她最基本的要求,她也不會再衝動。看著一片狼藉的大營和遍地的屍體,納芙不得咬著牙,恨恨地道:「停止前進,等待友軍趕上來之後,再一齊出動吧」

迭摩頓時鬆了一口氣,任何一隻部隊單獨面對親衛營時,總是會泛起一陣陣的無力感,迭摩尋思,也許只有達到了十倍於對方的兵力,才能穩操勝卷。

沱江對岸,曾氏靖海,鎮遼兩營的統兵大將曾充覺得自己逮到了良機,探子回報,李清的親衛營離開大營,正急速馳向右翼,曾充知道,那一邊,有一支精銳的騎兵正在迅速地逼近李清,看來李清終於是坐不住了,三千親衛營走後,李清只餘下一隻六千多人的步卒,自己已經擁有了兵力上的巨大優勢,如果能吃掉對方,那麼,與白族火並一場的李清即使獲勝,回來後也只能變成自己的獵物。

如果李清的親衛營還在,步騎配合,曾充絕對不會打這個注意,他寧願等到各路部隊一齊向中擠壓之後再動手,雖然功勞不大,但勝在穩妥,但現在,一個巨大的誘惑擺在他的面前,吃掉眼前的這支部隊,那毫無疑問,這場戰事的首功將歸於自己,如果運氣夠好,甚至能在吃掉這支部隊後,再擊敗無論勝敗歸來的李清。

殺死或者擊敗傳說中的戰神李清,這讓曾充激動得不能自已。

曾充開始調兵遣將,哨探一波一波地越過沱江,也許是察覺到了什麼,留守大營的對方守將開始拔營,向著沱江上游前進。

對方一走,曾充卻更加堅定了打這一仗的決心,看來對方的守將已知道自己要動手,自忖不是對手,不得不拔營而去。

陳澤岳的確走了,但卻不是因為曾充想像的怕了他,而是在他發現對方果然有趁這個機會動手的意願時,他開始向李清選定的戰場進發,李清選定的那個地方,特殊的地形將迫使曾充只能從正面進攻定州軍,而沒有可能兩側迂迴。

看著蜿蜒曲折的沱江,陳澤岳冷笑,「來吧,小子,讓你看看定州軍的風彩。」

紮下營盤,開始構建防禦工事,陳澤岳的防守正面正對著沱江,與沱江相隔數十米,沱江江堤便成了他的第一道防線,高約兩米的江堤被潑上水後,結成冰牆,滑不溜手,其上,再築了一道高約一米的胸牆,這些胸牆完全是由積雪壘成,然後再潑上冷水,在如今這個天氣下,卻是堅逾鋼鐵。

這位曾經的雞鳴澤訓練營部教官一不做,二不休,在自己的陣地上乾脆用雪築起了一個個簡易版本的稜堡,反正積雪取之不盡,用雪築城,簡單之極,潑上冰水,比一般的土木結構的城牆還要堅固得多。

不到一天時間,陳澤岳便在原野之上構築成了一個看似簡易,卻殺機暗藏的防禦群。而在當天夜裡,陳澤岳更是派出人手,一夜未曾歇息,秘密地將李清交辦的事情辦得妥妥貼貼。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激戰沱江

曾充在看到陳澤岳選擇的設防地點時,暗自罵娘之餘,也不得不佩服定州的這些將軍們果然個個肚子裡都是有貨的,陳澤岳在定州軍之中名聲較響,大量的基層軍官都出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但對外,卻甚少有人知道他,他出征較少,也沒有什麼叫得響的戰役,但如果對手因此而小視他,注定是要吃苦頭的。

定州軍駐防地點是一個呈U子形的地形,兩頭是險峻的大山,森林覆蓋,積雪厚達數米,陳澤岳就將兵力佈防在這個U字形的底部,你想從兩邊渡江過來夾擊他,可以啊,但你就得繞上一大段路,越過險峻的山脊,在這個季節,這種天氣下,幾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相反,因為沱江結冰,原本這裡寬闊的水面反而變得一馬平川。

站在光滑的冰面上,曾充凝視著對面那片用冰雪堆砌的防線,縮在袖子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看起來不好打啊,但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靖海營統領曾逸飛,鎮遼營統領曾逸揚站在曾充的身邊,兩人也都是年過四十的大將,他們都來自曾氏家族,曾逸飛,曾逸揚是曾氏少帥曾逸凡的遠房堂兄,而曾充算起輩份,卻是曾逸凡的叔叔輩了。

「定州軍威名在外,對面的守將陳澤岳,雖然聲名不顯,但看李清將他帶在身邊,就知不是易於之輩,而觀其選擇戰場,佈置防務,雖然看不到什麼出奇的地方,但也是中規中紀,這一仗不大好打,你們有心理準備了麼?」曾充面色凝重地問道。

曾逸飛摸了摸鬍子,有些不解地道:「定州軍能打的陸軍不少,像天雷營被稱作定州陸軍第一,其次像暴熊營,橫刀營,旋風營,常勝營,無不威名赫赫,便是鎮守定州的磐石營,雖然在平蠻之後就沒有上過戰場,但也是聲名在外,眼前這個營卻連名字也沒有,應當不是定州軍的主力營,為什麼李清卻將他帶在身邊呢?」

曾逸揚也點頭道:「是啊,定州軍規,只有立下赫赫戰功的軍隊方能被賜於營門,便連這一次反叛的白族當初也被李清賜名捍威捍武,這個陳澤岳是什麼來頭?能讓李清如此看重?」

曾充搖搖頭,「不是很瞭解,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既然李清放心地將此人帶在身邊,那就絕對有他的長處,我們小心一點。」

曾逸飛點點頭:「叔父放心,對上定州軍,便是一支輜重兵,我們也不會掉以輕心的,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想這也是大帥將我們調來的原因,如果這一次不能徹底做掉李清,我們曾氏就會禍延連連了」

曾充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讓我選擇,我真是不想與李清這等人為敵啊但願這一次能將李清留在沈州,否則曾氏禍不遠矣逸飛,你的靖海營先上吧,多攜帶器械,不要心疼那些東西,用完了我們可以再買,再造,我們失敗不起,甚至耽擱不起。逸揚,戰事一起,我們就要一舉拿下,白天逸飛主攻,晚上你主攻,輪番上陣,不給對手一定喘息之機。」

「遵命」曾逸揚,曾逸飛兩人躬身領命,然後轉身返回自己的駐地,曾充站在冰上,最後一次凝視了一眼對面的陣地,猛地轉身返回自己設在一處高地上的指揮營地上,站在那裡,面前的戰場俯覽無餘。

上百面戰鼓咚咚地敲響,一排排的步卒下到冰面,迅速集結成密集的陣形,一抬抬投石機被小心地放到冰面上,緊跟著密密麻麻的蠍子炮,八牛弩也被放到冰面上,冰面光滑,平時需要數十人才能移動的投石機,現在十幾個人就可以推動,這些重型器械被推到沱江中央時,被固定在原地,步兵則越過這些器械,開始推進。

第一發石彈劃過沱江,咚的一聲砸在江堤上,測定了射距,很快投擲兵們便忙碌地調整射擊角度,搬運石彈。

陳澤岳營地的後方,十數台投石機此時也正蓄勢待發,看著對面的投石機,陳澤岳眼角抽搐了幾下,他**的,全是定州出產,以往定州與對方比拚射程和精度的投石器,這個時候沒有了絲毫優勢。

「給我先瞄準了那些投石機,摧毀他們。」陳澤岳道,這東西的威脅太大,一發彈下來,運氣不好的話,能將好幾十人打死打傷。

「將軍,我們的投石機設在陣地後,夠不著他們」一名校尉惱火地道。

「他**的,算計得倒准」陳澤岳啐了一口,對方顯然算計好了定州投石機的射程,他們能打擊得了自己的前沿陣地,自己卻沒法進行火力壓制,「狗娘養的,既然這樣,那就**們的步兵,老子這裡好歹還有掩體,你們卻是光著腦袋。」

嘴裡這樣說著,心裡卻煩得不行,定州軍現在差什麼,差得就是軍力,就是數量,而敵人卻打著注意要與他們拼消耗。

兩邊的戰鼓同時擂響,鼓聲逐漸激昂起來,兩邊士兵也在激昂的鼓聲中,情緒被一點一點地勾起來,直到一聲聲的號角起驟然響起,兩岸幾乎同聲爆發出震天的吼聲,石彈旋即劃過天空,落向對手。

轟隆幾聲,幾處掩體立即被砸塌,數名士兵被壓在下面,而江面上,卻爆起一路血花,定州軍防守陣地上的胸牆阻擋了石彈的滾動,但在沱江之上,那些落下的石彈在冰面上卻是如魚得水,較之平時的殺傷力大了何止數倍。第一輪互射,卻是陳澤岳大佔上風,陳澤岳哇呀呀一聲怪叫,大笑起來,「天助我也」

光滑的冰面上,血水沽沽流動,紅色迅速在白色的冰面上擴展開來,進攻的士兵們踩著同伴的血跡,紅著眼睛,吶喊著,嘶吼著,扛著簡易的木梯,推著簡易的樓車,沿著冰面迅速推進。這種樓車卻是曾充在觀察對方的防線之後,就地製作的,僅有約三米高,一邊是斜道,推過去往江堤上一靠,士兵們順著斜道奔上去,反倒可以居高臨下對防線後的定州兵進行砍殺。

曾充不擔心軍力,他知道,此時在他的對面,只有六千餘名定州兵,而他自己,主力戰兵便有接近一萬五千人,算上輔助兵,足足兩萬出頭,而在他身後,還有遼沈兩地的其它兵力源源不絕地趕過來,便是耗,也可以耗盡對手的兵力,那怕攻不破,也能讓敵人在防線後流盡最後一滴血,他不擔心打不下這條防線,此時,他的注意力卻放在李清帶出去的那三千親衛營身上。

陳澤岳將兵力佈防在這裡,的確可以讓自己無法兩面包抄,只能正面進攻,但同樣,李清的親衛營在返回後也無法前去支援他,換言之,陳澤岳是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死地,除了絕一死戰,他無其它法子可施,當然,他可以退回到身後的大山上去,但這個季節,進入山區,那與送死有什麼區別?陳澤岳會這麼做?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清在回來後,極有可能越過封凍的江面,自身後襲擊自己,所以,那怕正面戰場足夠寬,曾充仍是只命令兩營輪流進攻,而剩下來一營主力在身後佈防,防止李清自後衝擊。

小心駛得萬年船,曾充心下道。李清此去,必然是去襲擊突前的白族精銳,說實話,曾充對這些蠻族沒有絲毫好感,這源於大楚數百年來對蠻族的敵視,李清殺多少蠻子,曾充都不心痛,那怕現在他們是站在同一條船上,曾充更關心的是李清在此役會損失多少,蠻子雖然可惡,但他們的戰鬥力卻相當可觀,特別是這些白族精銳,更是不容小視。

最好是李清將蠻子全滅,自己也損失慘重,那就兩全齊美了。曾充小小地在心裡意淫了一把,但他也知道,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極小。李清既然敢於在這個時候出擊,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吃掉一部白族精銳後,反身撲回來對付自己,對於右翼的情形,曾充是瞭解的,不論是曾逸凡也好,還是呂逢春也好,都有意地向後拖延了兩天的路程,這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他們是想讓李清與白族先火拚一場,然後再來撿便宜,對於兩人的這種選擇,曾充也毫無疑義,相反,他認為就應該這麼做,非我族內,其心必異,而且蠻子現在掌控在那個叫納芙的瘋女人手中,更是死得越多越好。

這個女人連自己的丈夫都殺了,曾充不寒而慄。

對面的抵抗絲毫不出曾充的意外,抵抗異常頑強激烈,打了小半天時間,自己的部隊連江堤也甚少攻上去,卻已死傷過千,但敵人也鐵定好不到那裡去。看到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曾充想到,便是累,我也累死你。

靖海營開始陸續後撤,而鎮遼營養精蓄銳了小半天的士兵開始踏足冰面。兩營開始交換角色。

定州軍防地,陳澤岳拄著刀,坐在毛氈上,閉著眼,聽著一員校尉大聲地匯報著戰損。

「傳令前沿校官們,敵人不會停止攻擊,他們至少要抵抗到二更時分,才能放棄江堤陣地,撤回到稜堡。」陳澤岳大聲下令。

這一戰過後,自己這個營還能有多少人存活下來呢?陳澤岳不願去想這個問題,更不願卻想即便打贏了這一仗,但仍然被包圍著的態勢怎麼逆轉呢?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冰裂

沱江之上,火把如繁星點點,將數里寬的進攻面照得透亮,鎮遼營接替靖海營繼續進攻,從午後直到此時,曾充的進攻從未停止,光滑的沱江江面此時已泥濘不堪,鮮血,泥土混和在一起,被士兵的大腳踩成一團團泥漿。

饒是定州軍精銳,意志被陳澤岳煉得如鋼似鐵,但在如此高強度地戰事中,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憊,只是麻木地揮動刀槍,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敵人刺倒,砍殺。

自從到了夜間,定州軍的投石機就不間斷地向進攻的士兵投射淋滿了油脂的柴捆,這些熊熊燃燒的柴捆落在沱江冰面上,立即發出哧哧的聲響,雖然不至於熄滅,但說起殺傷,那就可笑得很了。

曾逸揚看到對手在如此的天氣居然妄想用火攻,詫異之餘,也不由覺得好笑,燃燒的柴捆落在江面上,起到的更大的作用倒似在為進攻軍隊照明,看來對手已是黔驢技窮,無法可施,而且很可能準備的石彈也告盡,只能用這種東西來安慰士兵了。

時近二更,讓曾逸揚振奮的事情終於出現,鎮遼營攻上了江堤,定州軍第一道防線頓時告破,鎮遼營士兵潮水般地湧上了江堤。不需要在仰攻對手,讓曾逸揚大為興奮,提著刀,親自走向沱江,踏上最前線督戰。

雖然定州軍的裝備極好,頭套,手套,棉衣一應俱全,但在這樣的天氣下連續作戰,寒冷的天氣仍然有著巨大的威脅,一直坐在中軍指揮的陳澤岳雙腳早已凍得麻木,看著螞蟻一般攀爬上江堤,瘋狂地向著自己最後的陣地湧來的敵軍,心裡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無力感來,敵人太多了,那怕自己給敵人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但自己同樣也承受著重大犧牲,打到現在,自己手下連死帶傷,失去作戰力的士兵已超過一半人了。

敵人數量眾多,無懼這種消耗,但自己還能承受多久,沱江之上的佈置,到如今還毫無反響,不由讓陳澤岳擔心,這種手段倒底會不會湊效,如果不能成功的話,那今天這裡只怕便是自己的成仁之地。

陳澤岳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堅持到天亮。

沱江對面,曾充看到曾逸揚終於攻破敵軍第一道防線,不由一拍大腿,大叫了一個好字,攻堅戰,最難打的就是第一道防線,特別是今天這種戰場,打破了敵人重兵屯集的第一道防線,便是這場戰事的逆轉點,士氣將大振,進攻的難度開始下降,士兵不用再仰攻,進攻效率也將成倍增加,看來徹底擊敗敵軍未時不遠,站起身來,在原地踱了幾步,再看看黑沉沉的左右,終於下定決心。

「傳令靖海營曾逸飛,調兩個翼,支援鎮遼營,爭取在天亮之前,徹底拿下對手」曾充下令道。

一隊隊士兵被投入戰場,沱江對面,短兵相接,最前沿的冰雪稜堡之中,定州軍開始了與對手的肉搏作戰,嘶喊聲,慘叫聲,刀槍撞擊聲,不絕於耳,鮮血飛濺,澆在冰面上,還來不及在寒冷的天氣中流動,新的熱騰騰的鮮血便將其覆蓋,不斷有屍體沉重地砸在地上。

陳澤岳已親自上陣了,帶著自己的親衛,組成了最後的預備隊,那裡的防線出現危險,他便飛奔而上,出現在哪裡,純鋼打製的戰刀早已砍出了缺口,此時,全軍都已陷入了苦戰,各自為戰,任何命令都已無法得到有效貫徹,拚死作戰的士兵只是為了活著而戰了,殺掉對手,自己就能多活一刻。

鮮血泥漿覆蓋的江面上,原本光滑的江面,已出現了密如蛛網的裂紋,裂紋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外擴張,冰面發出格格的響聲,但在震天的喊殺聲中,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實在讓人難以察覺。

一隻隻大腳踩踏上去,上萬人同時在江面上向前奔跑,更是讓這種裂紋變長,變粗,有些地方開始出現能插下一整支手掌的裂隙。

陣地最後方的定州軍投擲兵,將最後的石彈安上去,絞緊繩索,猛力將石彈發出去,十數發石彈落在江面上,也不管他造成了什麼戰果,這些投擲兵們拔出腰也,吼叫著衝向前面的防線。

一發石彈落在江面上,發出噗的一聲響,居然擊碎了冰面,濺起了幾股水花。一個僥倖躲過石彈襲擊的士兵被冰水澆了一身,他詫異地低頭看去,他睜大了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厚厚的冰面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之薄,他居然看到流水。

他張大了嘴吧,卡卡一聲,他的一隻腳猛地踩空,整個人斜倒下去,半個身子都浸到了江水裡,丟掉手中的武器,兩手猛地扒拉住身側的江面,竭力想要爬起來,但隨著他的發力,身側的冰面幾乎同時發出碎裂聲,噗通一聲,他帶著無比的詫異,落入到沱江之中。

整個江面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格格的聲響,士兵們終於發現了異常,停下奔跑的腳步,看向他們的腳下。

曾逸揚意氣風發,一手執大旗,一手揮舞著大刀,正在鼓舞著士兵們奮通向前,當巨大的冰裂聲響起時,他駭然低頭,卻發現自己正在緩緩下沉,腳下方圓數米寬的冰面四周,出現了一道道不規則的裂隙 。

這怎麼可能?他的腦子裡閃電般地掠過這個念頭,這個時節的沱江,為什麼冰面會裂開?

「將軍,江面破了」有士兵大聲喊道。

不等曾逸揚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始加速下沉,此時江面上,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原本渾然一體的江面此時正分裂成無數塊,正在迅速破開,佈滿江面的鎮遼營士兵下餃子一般噗通噗通跌下水面,消失無蹤。

「天罰」曾逸揚腦子裡忽然荒謬地掠過這個念頭,此時,他的下半身已完全浸在了水中,身邊的親兵正驚恐地叫著向他伸出手來,想將曾逸揚拉上江面,但隨即他們身邊的冰面也在清碎的響聲中碎裂。先一步跌下江去。

密佈江面上的鎮遼營士兵瞬間完全炸了,巨大的恐懼讓他們亂成一團,有的拚命向前衝,有的卻轉身向回跑,擠作一團,隨著他們動作的加大,冰面破裂的速度愈發加快,跌下去的人從開始的一個一個,到現在的整群整群。

已爬上岸,正在拚命進攻的鎮遼營士兵察覺到身後的異狀,駭然回頭,卻見到同伴們正在飛快地從江面上消失,冰封萬里的沱江,在這數里方園內正在碎裂,流水撞上前面的冰面,激起巨大的水花。

恐懼讓每一個人都僵立在當地。

定州軍陣地,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萬勝,威武,萬歲的吼聲瞬時壓倒了所的聲音,已麻木了的定州兵士兵霎時之間,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一個個從陣地之上躍起,揮舞著手裡的武哭,砍向失魂落魄的鎮遼營士兵。

「老天爺顯靈了」有人大聲吼道。

這吼聲徹底擊碎了鎮遼營士兵最後的意志,是啊,如果不是老天爺顯靈,要懲罰他們,為什麼沱江會在這個時候解凍,而且裂冰居然就只在他們進攻的這數里範圍之內?

滿懷勝利喜悅的曾充在短短的時間內便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轉換,同所有的士兵一樣,他不明白為什麼沱江會在這個時候裂開,將整個鎮遼營吞噬,看著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數里寬的進攻正面上,沱江江水露出他的崢嶸,奔騰的江水沖撞在不遠處的冰面上,激起陣陣浪花,他兩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天罰麼?這是上天的意志麼?為什麼為選擇在這個時候,為什麼會選擇自己?

對岸,被阻斷歸路,前有咆哮衝殺的定州軍士兵,後有奔騰的沱江江水,絕望的他們丟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但仍被衝來的定州軍毫不留情地砍番在地。

靖海營士兵兩個翼前去支援鎮遼營,第一個翼已下到江面上,被無情的江水渣都沒有吐一口便吞了下去,第二個翼正準備翻越江堤,變故突生,讓他們驚恐地連連後退。

曾充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從大勝到大敗,這突然之間的悲喜兩重天讓他再也無法承受。

「大將軍」兩側親衛從震憾中驚醒過來,扶起曾充。

此時,除了對面震天的歡呼聲,喊殺聲,江的這一邊,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成千上萬人呆呆地看著奔騰的江水,失魂落魄。

遠處,傳來陣陣喊殺聲,曾充勉力抬起頭,在他的左邊,數里之外,一條蜿蜒的黑線正奔騰著越過沱江,他的身子一抖,那是李清的親衛營,可是為什麼,他們合副武裝的騎兵能從容地越過江面,自己這裡卻破冰了呢?

李清的親衛營曾充突然反應過來,觸電般地跳了起來,大聲嘶吼道:「結陣,結陣」

越過江面的李清親衛營正迅速地向這邊衝殺過來,數里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也只不過是幾息時間,魂飛膽喪的靖海營士兵在反應過來的軍官們的指揮下,拚命地向著曾充的中軍旗匯攏,如今的靖海營,士兵散佈得很開,如果被騎兵衝到近前,那就是一邊倒的屠殺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京觀

星夜回援的李清運氣足夠好,恰好撞上了沱江冰裂的時刻,曾充投入攻堅的士兵絕大部分跌入沱江,被濤濤江水捲走,身著盔甲的士兵是極難在此時逃生的,即便你水性再佳,也會被沉重的盔甲拖下水去,僥倖還浮在水面上的,往下游沖數里之遠,要麼撞在冰塊上,筋斷骨折,要麼被深深地捲進冰底,在明年春暖花開,沱江解凍之前,是別想冒頭了。而攻上對面江堤的士兵下場也好不到那裡去,軍心盡喪,被定州軍砍瓜切菜一般殺死在岸上,更多的是絕望的縱身躍下沱江,活活被溺死。

鎮遼營全軍覆滅,靖海營打了一個下午,損失本已不小,剛剛又搭進去一個翼,則時還殘餘在岸上的,連著輔助兵攏共也只有七八千人,卻撞上了風馳電摯般衝過來的如狼似虎的親衛營。

李清也很累,兩天時間,他們基本上都在馬上渡過,期間只不過休息了數個時辰,雖然戰士兵都配備著雙馬,可以輪流換騎,但人卻是硬頂著。此時也是到了人體耐力的極限,但與曾氏士兵不同的是,他們此時卻亢奮到了極點,鼓起最後的力量,他們摧動戰馬,衝入敵從,揮動斬馬刀,盡情地收割著勝利的果實。

殘存的曾氏軍隊只抵抗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陣形便轟然倒塌,沱江在這個季節突然冰裂對士氣的打氣是無以復加的,普通士兵們不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反常的現象,在他們樸素的世界觀中,那就是老天爺發怒了,老天爺生氣了,老天爺認為他們正在進行的戰鬥是不道德,不正義的,所以天降雷霆,懲罰於他們,否則怎麼能解釋這種現象呢?

曾充也不理解這是為了什麼?但他知道,靖海鎮遼兩營的覆滅會帶來什麼後果,看到自己腳下的士兵們失卻了陣形,失去了勇氣,如同老鼠一般四處逃竄,卻總是被奔馬趕上,被馬上的騎士毫不留情地斬殺在當地,他萬念俱灰。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雙手抱著頭,痛哭地嚎哭起來。

「大將軍,快跑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曾逸飛衝到曾充面前,大聲喊道。

「跑,往哪裡跑?」曾充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渾身是血,臉露驚恐之色的曾逸飛。

曾逸飛看著曾充那雙完全失去神彩的眼睛,跺了跺腳,正想下馬去扶曾充,眼角卻看見一支騎兵正飛快地向這裡衝來,一咬牙,曾逸飛一夾馬腹,也不管曾充的死活了,逕自逃命去了。

衝上來的是李清,兩眼血紅,已幾乎麻木的李清的目標便是這裡高豎的中軍旗,戰馬嘶鳴,直衝而來,曾充似乎被嘶鳴的戰馬聲驚醒,猛地抬頭,跳起,看著直衝而來的李清,一時之間,不知從那裡生出一股力氣,雙手拔起身邊的大旗,吼叫著向前奔來,揮舞著旗桿,擊向李清。

戰馬自動地向一側避開,李清身子半俯,手中鋼刀劃過一道弧線,鋒利的刀刃掠過曾充的脖頸,一顆斗大頭顱頓時高高飛起,輕舒猿臂,李清一把抓住這顆頭顱,高高舉起

沱江對岸,陳澤岳的部隊已僅僅餘下三分之一,殺盡了敵人的他們,自己也耗盡了力氣,軟軟地或趴或坐,看著滔滔流動的江水對面,親衛營的戰馬往來馳騁,盡情地充殺,此時,江水也阻隔了他們,他們只能拚命地拉開了嗓子吼叫著,用力地拍打著地面,用刀槍敲擊著盾牌,替江那邊的戰友們助威。

天邊露出一絲曙光,這場從四更天就風雲突變的戰事,終於結束了一邊倒的屠殺,皚皚白雪之上,儘是倒伏的死屍,鮮血凝固成紫色,覆蓋大地的銀色變成了花衣。

這一場戰鬥,李清沒有留下一個戰俘,除了少數逃走的,盡被殺死在當場,哪怕你舉手投降,也難逃被殺的命運,現在的李清根本沒有什麼餘力來收容俘虜。

直到第二天中午,陳澤岳部才艱難地越過一側山脊,從江對面趕了過來,與李清會合,幾乎一天一夜的激戰,讓陳澤岳部傷亡慘重,以六千之眾硬抗兩萬餘人不休止的連續進攻,陳澤岳已搾出了士兵的第一份潛力,現在,他的軍隊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已跌落到了最底谷,眼前還強撐著,完全是因為這一場大勝的興奮還支持著士兵們。

李清的臉上絲毫看不見大勝之後的喜悅,看著傷亡慘重的陳澤岳部,臉色相當的沉重,這只能算是一場慘勝。但是為了為這次東征之行做好最後的註腳,即便是慘勝,李清也必須要完成這次戰役,擊垮曾氏最精銳的兩個營,為東方的內亂奠定基礎。恐怕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定州勢力將無法踏足東方這塊土地了。

消滅這兩個營後,李清在白部反叛之後,制定的最新的戰略計劃已全部結束,現在,田豐已奪取了泉城,之所以現在還滯留在泉城沒有退出沈州,完全是為了牽制一部分敵軍,為李清這邊減輕一定的壓力,現在的田豐,雖然突出了重重圍困,打通了回家的道路,但在沒有輜重,沒有補充的情況下,連續作戰,損失相當嚴重,全軍減員近一半,現在在泉城也只是勉力支撐,相信在知道李清這邊已擊垮靖海鎮遼之後,以田豐的戰略眼光,應當知道當機立斷退出沈州,退守衛州了。

而李清這邊,也到了決斷的時候。

陳澤岳,唐虎,鐵豹,李清等人席地而座,眼光從這幾員大將臉上一一掠過,李清在心裡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此次一別,不知還有沒有再次見到他們的機會。

「你們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對這一次我們在東方的失敗的原因都知道得很清楚」李清開口道。

三員大將都是默不作聲,事關傾城公主,還有大帥最為寵愛的女人清風司長,三人都選擇了沉默。

李清忽地笑了一下,幾員大將都莫名其妙,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帥。

「這一次我可真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了」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咚的一聲沉悶響聲,「曾經有一位偉人說過,**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那是要流血,要掉腦殼,要殘酷鬥爭的,這一次事變,終於讓我真正領會了這裡面的意境,我一直以為,自家內部有什麼矛盾,總是能在可以容忍的範圍內解決,我以為自己能壓制所有的矛盾,以為自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是,我錯了,錯了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的結局,將無數將士陷於死地。」

幾人臉色複雜地看著李清,李清所說的大致意思他們還是聽明白了,李清這是在檢討自己對於定州早已存在的傾城與清風之爭採取了縱容不管的態度,這種莫稜兩可的態度終於導致了清風在這一次的傾城事變中採取了推波助瀾,在陷傾城於死地的同時,也將東征將士陷入了死地。

陳澤岳一直以來在傾城與清風之爭中是傾向於清風的,原因無他,他出身寒門,起於崇縣,與清風等人是一起跟著大帥從最底層奮鬥起來的,這個時候看著大帥沉痛的臉色,不由想道,如果大帥早先給清風司長一個承諾,也許這一次清風司長在發覺傾城公主的謀劃之後,便會立刻採取斷然措施,他相信,以清風司長的能力,完全能做到萬無一失,只需將傾城公主控制起來,所有的危機將順利解除。

當然,他不會也不敢當著李清的面將這話說出來。

「你們說,她們該死嗎?」李清問道。

三人瞠目結舌,這個問題即便是以三人與李清之親近,也是萬萬不能回答得,即便他們心中有答案。

李清歎了一口氣,心知也從他們那裡得不到答案,看著三人,緩緩地道:「想必這個時候,定州已經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了。傾城所謀,不僅是將我陷於死地,恐怕還會涉及到我們在中原的佈局。如果她接掌了定州大權,我們在中原的兵力部署必然會被打亂。這是我此刻最擔心的。」

陳澤岳一驚,「大帥,定州還有尚海波大人,路一鳴大人坐鎮,再說了,大帥有命,在大帥不在的時候,定州師以上部隊調動需有尚大人,路大人,清風三人聯署方能調動,眼下清風司長不在,傾城公主即使想動我們在中原的兵力,也無法辦到啊,王將軍,過將軍,呂將軍是斷然不會聽令的。」

李清嘿嘿一笑,「那是我不在,不是我死了,假如傾城告知眾人,我死了呢?」

三人呆若木雞。是啊,假若傾城公主宣稱大帥死了,以為大帥復仇的借口,盡起王過呂三大主力師奔赴東方戰場,那大帥費盡心思在中原的佈局頃刻之間便要毀於一旦。

「我已派出人手奔赴三位將軍那裡,但願能提前趕到」李清道。其實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擔心沒有說,那就是尚海波,路一鳴如果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他們還會不會像以前那般一樣忠心,如果他們仍像以前那樣,那麼傾城便很難調動軍隊,但如果此二人有變,那可真得就危險了。

「清風司長知道內情,應當會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吧?」鐵豹道。

李清嘿地一笑,清風的確知道內情,也可以阻止,很有可能清風已提前做了佈署,但前提條件是尚路二人不變,否則,清風的所有準備將化為流水,如果傾城說動尚路二人投靠她,三人聯署,將足以取信王過呂三人。

「我必須返回定州,但是卻不能帶你們同行」李清目光炯炯地看著三人,道:「這裡的士兵不可能跟著我出去,那樣目標過大,只能由你們率領向白馬渡突圍,那裡,去年水師鄭之元設立了基地,你們突圍到那裡後,與那裡的將領會合,必須要堅守到明年春暖時節,沱江解凍,水師方能逆流而上,接你們回家」

三人同時站了起來,知道這已是目前讓大帥脫困的唯一機會了,自己三人率大部軍隊向白馬渡突圍,吸引敵方大軍,而大帥則輕裝簡從,潛行而回。

「大帥,你輕裝簡從,如果遇上敵軍怎麼辦?」唐虎有些擔心。

李清擺擺手,「我不需你們擔心,在那個方向,還有我們的人接應我」李清指指後方,那是遼城方向。

三人吃了一驚,大帥怎麼向敵人的腹心前進了。

「從這裡往泉應方向,根本就沒有可能潛行過去了,對手也會防止我單身潛逃,所以,只能直入虎穴,從海路返回。你們放心吧,我這邊一切都有安排,倒是你們,此去困難重重,一路之上艱難險阻,我希望明年春暖花開,水師到達白馬渡的時候,你們都還活得好好的」

唐虎哈哈一笑,重重地拍拍胸脯,「大帥放心吧想當年與蠻子那場仗,如此險惡,我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

李清點點頭,重重地捶了一下唐虎有胸甲,「下去安排吧」

次日,部隊開始集結,二千餘親衛營,再加上接近三千的陳澤岳部已做好向白馬渡轉移突圍的準備,而李清則在李武等人的陪同下,準備反方向前進。

在這五千餘部眾之中,陳澤岳選出了一名長相與李清有幾份相似的士兵,穿上了李清的盔甲,立於中軍旗下,以便在突圍途中,欺騙敵軍。

「大帥,我們走了」半山城上,三名將軍向李清拱手行禮。

「一路保重」李清莊重地還禮。

「大帥保重」三人齊聲回答。

李清凝目看了三人半晌,猛地轉身,與十多名內衛跨上戰馬,旋即消失在三人的視野之中。

沱江之畔,一座用上萬人頭駐成的京觀讓所有的哨探驚呆了,京觀之下,幾百具沒有頭顱的屍體擺成了數個大字,「叛定州者死」

聽此哀耗,遼州大帥曾慶豐當場嘔血數升,就此一病不起,而沈州,曾逸凡瘋狂地盡起大軍,撲向正向白馬渡轉移的陳澤岳部。看到如此情景,呂逢春頓起唇亡齒寒之感,不殺死李清,將禍害無窮,納芙更不必說,三部第一次拋棄了彼此之間的小算盤,齊心合力,一齊撲向了陳澤岳部。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暴怒的尚海波

定州,尚海波在軍帥府內,正在忙碌地處理著如山的案牘,每當戰事一起,尚海波總是定州最忙的一個人,從吃過早點,到此時已快到午時,他的屁股還沒有從椅子上抬起過一次,不住地批閱文件,時而短短數字,時而長篇大論,洋洋灑灑。只是偶爾放下筆來,活動一下手腕,喝上一口一邊的書吏奉上的熱茶,對於自己的工作,尚海波一向是極富熱情的。

砰的一聲,大門被推開,尚海波嚇了一大跳,手腕一抖,一大滴墨汁落下來,將剛剛批好的文件頓時污了,尚海波大怒,什麼人如此大膽,自己的門也是能隨意推開,而且還這麼粗魯的麼,猛地抬起頭就要發作,但看到急步而來的人,尚海波不由心裡一沉,是茗煙,軍情調查司的茗煙,看她蒼白的面孔,慌亂的神情,一定是出大事了

霍地站起,「出什麼事了?」尚海波喝問道。

茗煙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看著尚海波,直到此時,她的眼中仍然透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尚大人,白族諾其阿部叛變,沈州呂曾二氏合流,大帥陷出重重包圍之中」

砰的一聲,尚海波人身形一下子從茗煙的眼中消失,茗煙大驚,急步上前,卻是尚海波驟聞此訊,竟然跌落到了案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桌的文件頓時化為片片雪花,滿室飄飛。

茗煙與書吏兩人合力將尚海波扶了起來,尚海波兩眼直直地看著茗煙,「你開什麼玩笑?」

茗煙吸了一口氣,「尚大人,這是軍情司八百里加急從沈州發回的急報,而且一來就是連接不斷的近十名信使,傳遞的是同一個內容,我怎麼敢拿這個開玩笑」

尚海波確認茗煙的確沒有開玩笑,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呂曾二氏合流,也不能奈大帥的數萬大軍怎麼樣,但是白族諾其阿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叛變的?他這一叛,大帥的後路就會完全被切斷,而且白族那是一萬精銳騎兵,一萬啊」

在屋中猶如困獸地轉來轉去,「諾其阿為什麼會叛變,他憑什麼叛變?你說」他轉向茗煙,眼裡冒著怒火,「你是幹什麼吃的?你的軍情司是幹什麼吃的,是吃乾飯的嗎?」

茗煙身子顫抖,她被尚海波恐怖的表情有點嚇著了,「大人,諾其阿的捍威捍武二營一萬騎兵是當年大帥承諾巴雅爾單獨成軍的,全軍都由白族精銳構成,我軍情司無法滲透啊再說諾其阿一直表現正常,而且蠻族還有數十萬族人在我們手中,那裡想到,那裡想到。。。。。。

「那諾其阿為什麼突然發瘋了?」尚海波吼道。

「據軍情司匯報,他們觀察到納芙去了諾其阿部,而且現在控制指揮這兩個營的是納芙,而不是諾其阿,我的部下直到發現這兩個營突襲紅部騎兵才發現的異常,這才一連派出十個信使向定州告急啊」茗煙分辯道。

轟的一聲,尚海波掀翻了桌子,「納芙,納芙怎麼出的定州城,她出了定州城,你居然一點也沒有發現?」

茗煙委屈地道:「尚大人,納芙的事情歸由統計調查司處理啊,這是定州內務,我們軍情司只負責軍事上的情報,對於內部監控,一直是由統計調查司處理的啊」

「清風,清風」尚海波驀地跳了起來,一邊大步向外走,一邊對茗煙吼道,「你還呆在這裡幹什麼?馬上去通知路大人,通知馮國將軍,通知所有定州的高層官員,去大帥府,去大帥府集合」

「大人,您去哪裡?」茗煙問道。

「我去統計調查司」尚海波吼道。

統計調查司衙門,幾名身著黑衣制服的調查司官員看到一名身著紫袍的高級官員撩著袍子,正向著調查司這邊狂奔而來,而在他的身側左右,十數名護衛也正撒開腳丫子,緊緊地跟隨著,不由大是驚奇,在定州,有資格穿紫袍的官員扳著指頭也數得過來啊,這是哪個,居然如此不顧官體,不顧形象,就這樣一路跑過來了。

瞪大眼睛,等那人再近一點後,幾個人的嘴巴頓時可以塞得進一顆雞蛋去,居然是尚海波尚大人,他可是定州大帥之下第一人啊,這是怎麼啦?

「尚大人?」領頭的校尉趕緊迎上去,彎腰施禮。

「滾你**」飛奔中的尚海波一拳將那個校尉打了一個四腳朝天摔在地上,腳步不停,直奔大門而去。

幾個守門的小兵看得目瞪口呆,敢情今兒個尚大人是來砸場子啊,看著氣勢洶洶的尚海波,幾個小兵很是自覺地縮到一邊,看著尚海波飛起一腳,踹向大門,卻不料那大門雖然只是虛掩著,但上好的紅木大門外包鐵皮,著實沉重的很,尚海波一個文弱書生那裡踢得動,這一腳下去,門倒是顫抖著沒開多大個縫,倒是尚海波一個倒仰,向後便倒,幸虧此時他的衛士們緊緊地跟著,手緊眼快,兩人撲上去,同時伸出手去,扶住了正向後倒的尚海波,另外兩人卻是急步上前,一人一腳,將尚海波未竟的大業完成,兩名親衛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兩人同時一腳,那大門砰的一聲便大開。

尚海波腳尖劇痛,此時卻顧不得疼痛,甩手擺脫兩衛士的扶持,飛一般地向內跑去,邊跑邊大吼道:「清風,清風,你給我滾出來」

從地上爬起來的校尉捂著眼睛,疼得眼淚唰唰地落下來,想必此時自己已變成了烏眼青,校尉很是委屈地看著尚海波的背影,你老這麼大的官兒,咋也動手打人呢?真要論起來,十個尚海波估計也近不了他的身,但誰能想到,自己好心好意上去請安,這位大人揚手便是一拳呢?

統計調查司一眾官員湧到自己門口,呆呆地看著尚海波一邊飛快地向著院內奔來,一邊破口大罵。再看看門口正奔進來的半邊眼睛已變成烏眼睛的守門校尉,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此公要打人,還手是不敢的,躲也是不敬的,唯一能做的便是讓他夠不著自己,尚海波所過之處,頓時人鬼辟易。

紀思塵坐在自己的廂房內,聽到尚海波的大罵,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終於來了,想必大帥在沈州已陷入了重重包圍,這才讓尚海波打上門來。此時,統計調司內位高權重之人已走得只剩下他一人,站起來,扶扶帽子,整整官服,他大步向門外走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有些事情,不論是作為統計調查司的高級官員,還是內衛,現在都還不能讓眼前這位暴怒的大人知道。

「尚大人」紀思塵出現在尚海波前進的路上,沉著地施了一禮。

尚海波喘著粗氣,這一路狂奔而來,已上上氣不接下氣,「清風呢,清風在哪裡,讓她出來見我」紀思塵可不是守門的校尉,出手便打顯然是不可能的。

紀思塵道:「回尚大人,清風司長早在十數日前便離開定州了」

「離開定州了?」尚海波冷笑,「她離開定州,我怎麼不知道,是不敢見我吧,滾開」伸手去拔拉紀思塵。

紀思塵紋絲不動,「尚大人,司長的確不在調查司,大人她已走了近二十日了。而且我身後已是調查司重地,沒有大帥和司長的許可,任何人等不得隨意踏入此間。」

「清風去那裡了?」

紀思塵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尚大人,您覺得司長行事,會給我們這些下屬打招呼嗎?我只知道司長帶走了特勤隊所有人員」

尚海波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腦子瞬息之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二十日前,清風就已離開定州,算上時間,不正是納芙離開定州的時間嗎?腦子裡驀地轉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會不會清風與納芙勾結在一起?

這個念一起,尚海波正是打了一個寒噤如果真是這樣,大事不妙。他瞄了一眼尚海波,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本來還擔心對方死纏亂打的紀思塵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覺得後背涼嗖嗖的,此公真得要大鬧調查司的話,自己還真就無法可施,總不能喝令調查司人員將他拿下吧

走出調查司,尚海波的步子越走越慢,腦子裡剛剛閃現的那個念宛如一條毒蛇,撕咬著他的心,有沒有可能,清風勾結納芙,陷大帥於死地,而後與軍中某些人合謀,推他侄子上位,此時清風去了哪裡?他會與那位定州重將勾結?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一想起清風往常那謀定而後動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慄。

「大人」迎面走來了茗煙:「定州所有高給官員已齊聚大帥府,正在等著大人」

尚海波停了下來,「茗煙,你馬上去做以下幾件事情」

「請大人吩咐」茗煙道。

「第一,立刻逮捕在定州的所有蠻族貴族第二,監控調查司所有人員。第三,派人去桃花小築,去瞧瞧霽月夫人和安民公子還在不在哪裡第四,快馬通知上林裡的楊一刀和駱道明,迅速控制上林裡的所有蠻族,上林裡戒嚴」

茗煙倒吸了一口涼氣,第一條和第四很好理解,但二條和第三條是什麼意思?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定州之變(1)

思想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如果你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那沒什麼問題,一旦你腦子裡有了這個想法,你立即會越想越覺得正覺,不自覺地會冒出很多事情來佐正這個想法的正確性,一想到如果是清風策劃了這一起事情,尚海波就大汗涔涔,如果白族叛變是前奏的話,那麼想必後招將源源不斷地接著出現,以清風的凌厲手段,在佔了先手的情況下,自己還有可以扳回來嗎?

尚海波的步子越走越慢,有時甚至在道路上停了下來,拈鬚苦思。如果真是這樣,那與清風呼應的定州大將會是誰呢?呂大臨?很有可能,清風於他有恩情,過山風?可能性也很大,清風與他有著更緊密的聯繫,依稀聽聞大帥當初與清風有一段時間翻臉就是因為清風想將霽月嫁與過山風,好像唯一不可能的就是王啟年了,他們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對了,還有上林裡的駱道明,不要忘了,當初霽月可是在上林裡休養了數月的,以駱道明的手段和精明,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不過駱道明手裡沒有兵權,而上林裡的楊一刀肯定是不會摻合這些事情的,駱道明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聲援罷了。

看到尚海波一臉的官司,雖然知道大帥府文武百官正等在哪裡,但茗煙也不敢去摧促,畢竟,大帥不在,清風也不在,尚大人便成了定州的主心骨,路大人有些偏軟,而主母傾城?茗煙壓根就沒有想到她身上去,這位聲名顯赫的大楚公主來到大楚之後,被定州本土勢力壓制得死死的,壓根兒就沒有插手政事的機會,在這樣的大事面前,恐怕也沒有什麼發言權。

尚海波咀嚼著滿嘴的苦澀走進了大帥府,大帥生死未卜,定州內憂驟起,這讓他感到天都似乎要塌了下來,頭頂壓上了一座重重的大山,雖然自己的肩膀並不厚實,但自己也要咬著牙頂起來,站住腳步,閉上了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當年大帥站在萬千流民前,那鏗鏘有力的話語。猛地睜開眼睛,猶疑在這瞬間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茗煙慣常所見的自信,茗煙知道,尚大人心中肯定已經有了注意。

大帥府議事大廳內,定州有份量的官員早已到齊,臉上都是呈現出憤怒之極的表情,依稀聽到有殺光,一個不留,雞犬不留的議論,尚海波知道,這肯定是在議論對蠻族的處置。不錯,蠻族的確需要處置,但眼下最重的卻是援救大帥,解決內憂,想比之下,氈板之上身為魚肉的蠻族反而是小事一樁,隨時可以解決。

他大步走進了議事大堂。

「尚大人」一眾官員站了起來,拱手為禮,路一鳴臉色沉重地看著他,「老尚」尚海波點點頭,看向主位,本來應該出現在那裡的傾城還沒有到。

傾城此時正坐在內廳,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除此之外,看不出有絲毫的異狀,但內心,卻是波濤洶湧,她的計劃成功了,李清在沈州陷入重圍,以袁方的算計,他能回來的可能性極小,而她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很多,徹底破除李清在中原的佈局,這樣,即便李清能僥倖回來,在將來的天下爭霸格局中,定州將處於極端的劣勢,沒有了中原的這幾枚棋子,在雙方的較量之中,天啟皇帝將佔盡優勢,可以說,那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了,天啟完全可以慢慢地磨死李清,用海量的資源壓死李清,就如同李清對付巴雅爾一般,那怕你李清才智通天,也是無可奈何,想當初的巴雅爾,是何等的雄才大略,但當雙方所擁有的資源不在一個數量級之上時,這場較量的結果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傾城知道,自己此舉已將李清,將定州賣得乾乾淨淨,李清如果死在沈州,而自己這邊順利掌控大局,那自己或許還有一個好的結局,而如果李清能活著回來,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便是一根白綾,一杯毒酒了。

看看兩邊臂彎著躺著的兩個孩子,濟世與心怡,傾城不由眼圈一紅,眼淚不由自主地滴下來,落在孩子驕柔的臉上。「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們,此事不論結局如何,要麼是你們失去父親,要麼是你們失去母親,你們這一輩子注定不會愉快安樂了,但誰讓媽媽生在皇家呢?誰讓你們的父親想要顛覆大楚皇室呢,媽媽只能對不起你們了,但願有一天,你們長大後,能理解媽媽,原諒媽媽吧」

緩緩地站了起來,對身邊的宮女道:「抱上濟世和心怡,隨我來吧」

官員們有些詫異地看著傾城居然帶著一雙兒女出現在議事大堂之上。

「見過夫人」眾多官員一齊彎腰行禮,在定州,自尚海波以下,從傾城來到定州,嫁於李清之後,就沒有再稱呼她一聲公主,內中自然蘊含著豐富的意思,也就是說,定州上下官員的心思統一的很,那就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將大楚皇室放在眼裡,在他們眼中,傾城是定州的主母,至於是不是大楚公主,於他們而言,沒有什麼意義,他們正在幹的事情,就是要推翻大楚呢

傾城臉上浮現憂悲之色,斂裙還了一禮,道,「各位大人,不必多禮,今日請各位大人到此,想必也都知道所謂何事了,大家請坐吧」

眾人再施一禮,這才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左右兩排,尚海波與路一鳴居首,而在尚海波的旁邊,則坐著如今定州武將排名最高的一人,定州守備馮國,現在他的磐石營擁有正規士兵六千,再加上駐守各地的地方守備兵力,能指揮的總兵力高達兩萬餘人。

「你們兩個,抱著濟世和心怡,去給各位大人跪下」等眾人坐下,傾城忽然道,不等一眾官員反應過來,兩個抱著孩子的宮女便走到大堂中央,跪倒在地。

眾人都是大驚,濟世與心怡,那是什麼身份?這樣給眾人跪下,卻是沒有一個人敢承受的,所有的官員忽拉拉全站了起來,全都跪倒在堂中還禮。

「夫人,不必如此」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自然知道傾城的心意。兩人跪倒在地,尚海波大聲道:「蠻族反叛,呂曾聯手,大帥被困,定州上下無不憂心如焚,必然盡心竭力,全心全意,共赴危計,絕不敢怠慢半分,大帥洪福其天,自起事以來,雖歷經無數艱難險阻,但一直有驚無險,這一次,也必定會平安無事」

「各位大人請起」傾城道:「各位大人當得起兩個孩子這一拜,候爺被困沈州,傾城雖不是纖弱女子,但也無計可施,唯有請各位大人多多操勞了。」

「此份內之事,大帥被困,定州上下共赴危難,敢有怠慢者,定斬不饒」尚海波霍地站起來,大聲道。

「敢有怠慢者,定斬不饒」堂上眾人齊聲大呼。

傾城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微笑,揮手讓兩名宮女站了起來,但卻沒有讓他們避入後堂,而是讓他們就這樣抱著孩子,站在自己身後。

「此事突然,不知尚大人,路大人及各位大人有什麼主意?」傾城問道。

尚海波欠欠身,道:「夫人,我在來此的路上,已傳令上林裡駱道明與楊一刀,立即戒嚴上林裡,防止蠻族得知消息之後,狗急跳牆,聚居於上林裡的蠻族膽敢在此時有任何動作,立即殺無赫」

傾城點點頭,「這的確是該防患於未然。」

「其二,我已命令軍情司逮捕定州城中蠻族一眾貴族。」尚海波遲疑了一下,卻沒有說出他派對調查司的監控和對桃花小築的處理意見。

「定州城如果得知大帥被困,必然會起波瀾,不知尚大人與路大人考慮過沒有?」傾城上身微微前傾,問道。

尚路二人對視一眼,「夫人準備如何做?」

傾城沉吟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為了以防萬一,在大帥沒有確切脫險的消息前,定州城應當全城戒嚴,以防有變」

「這個?」尚路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也無不可」

傾城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一閃而逝,「馮國將軍」

馮國霍地站起:「夫人請吩咐」

「如今你的軍隊是定州唯一的機動兵力了,定州城的安危就交給你了」傾城慢吞吞地道。

「夫人放心,馮國一定會盡心盡力,保證不讓一個心懷不軌的人能做亂,敢有作亂者,立即誅殺」馮國殺氣畢露。「但夫人,請允許我調集一部分地方守備兵力進定州城,定州城擴建之後,磐石營兵力不足,如過於分散,則不利於保護定州城,如果調進一部分地方守備兵力,則磐石營則可集中精力守護內城,以策萬全。」

「這個嘛?」傾城看向尚路二人,知道如果沒有這二人的允許,恐怕調軍是不太可能的。

「可以調進來」路一鳴點點頭,「但數量不宜過多,否則極易在定州城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三千之數足矣」馮國道。

「定州城的安危,關乎著我們所有統轄地區的穩定,尚大人,路大人,統計調查司負責著內保事務,但今天為什麼沒有來人呢?」傾城似首到此時才記起統計調查司居然沒有人到場。

路一鳴則看幾尚海波,他是知道尚海波剛剛才從統計調查司回來的。

尚海波沉吟了一下,「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如今不在定州城」

此語一出,廳內眾人不由小聲地議論起來,這個時節,作為定州三駕馬車之一的清風會去哪裡呢?

「清風不在定州?」傾城皺起了眉頭,這一點她也沒有想到。清風去了那裡,清風去幹什麼了?她的腦子裡頓時急速轉了起來。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定州之變(2)

清風不在定州,這讓傾城心裡有了一層淡淡的憂慮,如果清風現在還呆在定州城的話,傾城有很多的辦法收拾她,而且針對清風,她也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但她偏偏就不在了,這讓傾城有全力一拳,卻擊在空處的感覺,難受得要死。

袁方曾經警告過她,在定州,自己最要小心的就是這個女人,連袁方也忌憚的清風,不能不讓傾城憂心,她去了哪?她幹什麼去了?是碰巧離開,還有有意,如果是有意為之,那事情就嚴重了。

但不等傾城理出一個頭緒,就被議事廳中激烈的爭論給吸引過來。爭論的原因很簡單,馮國提議值此大帥危難之極,定州應當立即組織大軍,奔赴沈州,將曾呂二氏碾成墼粉,如果反應迅速的話,也許看到定州大兵壓境,曾呂二人必須抽調更多的兵力來抵抗定州軍,圍困大帥的軍隊必然會減少,甚至會給大帥創造突圍的良機。

這個提議得到了不少官員的響應,但更多的官員則是持反對意見的。定州的這批官員大都是李清簡拔而起,對於李清的抱負他們是很清楚的,為了在中原布下這些棋子,定州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單是為了征服全州,定州就損失極大,不單是軍隊,還有財力,如果將大軍撤出,則先前的付出將付於流水。

而且不單單是前期投入打水漂的問題,放棄這些地方,意味著定州在日後的大戰略上處於極端被動的地位,斧頭戰略的失敗,將使洛陽勢力對定州形成直接而有效的威脅,失去了這些地方,定州將處於全面被動挨打的地位上。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馮國慷慨激昂地站在大廳中央,大聲道:「各位大人,你們都是大帥一力簡拔,從一介寒微做到今天的一方大員,現在大帥有難,難道你們考慮的就是你們自己的將來嗎?如果沒了大帥,我們定州還有什麼未來?眼下放棄這些地方,只要能救回大帥,那麼將來在大帥的帶領下,我們仍然能將失去的地方奪回來,難道大家忘了,我們是怎麼從崇縣這區區之地走到今天的麼?」馮國逼視著廳內所有的人,吼道:「你們想忘恩負義麼?你們想將大帥置於死地麼?」

大廳內一陣沉默,路一鳴若有所思,尚海波此時的思緒卻飛到了另外的地方,他還在苦苦思索著清風為什麼失蹤?

「此議不妥」軍帥府一名高級官員站了起來,反對道:「馮國將軍,據軍情司情報,包圍大帥的敵軍合計有呂,曾二賊近二十萬人馬,再加上反叛的白族騎兵,大帥被截斷歸路,截斷補給,大帥能支撐多長時間?而我們從全,金,並調回三大主力師,又需要多長時間?光是集結這些部隊,就算以我們定州的效率,沒有一個月也完全做不到,一個月,大帥能支持一個月麼?到時候,我們大軍集結了,出發了,但大帥那邊已經敗了,我們不但救不出大帥,連大帥苦心打造的斧頭戰略也失去了,我們將竹籃打水一場空」

馮國森嚴的眼神掃向這名官員,「你敢詛咒大帥?」

那名官員毫不示弱,「我只是在陳述實情。」

唰地一聲,馮國拔刀出鞘,跳起來就一刀劈向那名官員,「你想陷大帥於死地,老子先劈了你」

廳內頓時一片混亂,馮國身邊的幾人搶上前去,一把抱住他,大聲喊道:「將軍稍安勿躁」

「將軍息怒」

被抱住的馮國戟指大罵道:「魏文軍,你這個白眼狼,你想看著大帥死嗎?」

那個叫魏文軍的官員手裡提著一把椅子,也吼道:「放屁,我只是不想讓大帥的一片苦心附於流水,現在的局勢大家都清楚,大帥身陷死地,能不能回來,那得看能不能出現奇跡,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要葬送大帥的基業?大帥就算沒了,他還有兩個兒子我們有的是機會報仇,有的是機會將諾其阿,將曾慶豐,將呂逢春碎屍萬段」

此言一出,廳內眾人頓時鴨雀無聲,能坐在這裡的人,那一個不是人中之傑,豈會看不出事實,不知道魏文軍說的是實話?但這實話卻不是人人都能說的,救不救大帥,這是一個考驗眾人對李清忠心問題,雖然知道調回三大主力師,也不見得能救回大帥,但卻沒人敢像魏文軍一樣這樣肆無忌憚地說出來。

眾人的目光轉身尚海波,轉向路一鳴,轉向坐在上首臉色鐵青的傾城,廳內的大亂卻是嚇著了宮女抱著的兩個孩子,小嘴一張,大哭起來。

魏文軍剛剛激奮之下,脫口而出,此時臉色卻一片煞白,左右看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傾城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廳中,卻是向眾人跪倒在地,「各位大人,傾城拜託各位大人,看在這兩個孩子的份上,不要再爭論了,濟世和心怡不能沒有父親,傾城拜託各位,調回三個主力師,奔赴沈州,那怕只有一分的希望,我們也要盡百分的努力」

眾人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馮國揮舞著鋼刀,吼道:「大家還有什麼好說的,難道要夫人一直跪在這裡嗎?」

尚海波此時卻回過神來,搶前一步,扶起傾城,「夫人請起,大帥那是一定要救的,請夫人放心」

轉過身來,喝斥馮國道:「馮將軍,議事堂內,拔刀舞槍,成什麼樣子,魏大人不管說了什麼,那也是一片公心,議事議事,當然要允許不同的意見存在,不然還議什麼議?更何況,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馮國一滯,他可以大罵魏文軍,但對尚海波,卻是不得不尊重的,喘著粗氣,「參軍,難道你也要放棄援救大帥嗎?」

尚海波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大帥當然是要救的。」轉過頭,「魏文軍,你沒長腦子麼?滿嘴胡噴什麼,給我滾下去反省」

魏文軍爬了起來,感激地看了一眼尚海波,有些踉蹌地離開議事大廳。

路一鳴走到尚海波面前,「尚大人,如今之局,的確不能兩全,怎麼辦?軍事上我不如你,你還需要拿個注意啊?如果真要撤回三大主力師,我這邊盡心竭力,準備齊所有的物資,恐怕真如魏文軍所說,最少也得一個月。」

尚海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傾城,道:「夫人,撤回三大主力師是不可行的」此話一出口,馮國臉上已經浮現出怒色,而傾城更是咬緊了牙關:「尚大人是什麼意思?難道就這樣坐視大帥不管麼?」

尚海波搖頭道:「大帥等不了那麼長時間,我的意思是,先從王啟年的啟年師調出一部騎兵,然後再從紅部富森那裡抽調一部分騎兵,湊齊一萬騎兵,先行馳援,然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蠻子已經反叛了,怎麼還能信任他們」馮國厲聲道。

路一鳴抬手阻止道:「馮將軍,紅部與其它蠻族還是不一樣的,單看這一次反叛的白族率先襲擊的就是紅部騎兵,就足以說明紅部還是能信任的,尚大人此舉,正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援助大帥,至於三大主力師,實是不易輕動」

尚海波接著道:「夫人,過山風在金州,如果撤回來,此時盤踞在岷州的屈勇傑立刻便會乘虛而入,奪回金州,切斷我們與翼州的聯繫,金州一失,全州難保,翼州更是孤懸,翼州李氏,是大帥親族,翼州有失,大帥回來,恐怕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此其一也,并州呂大臨部,此時不僅是守衛并州這樣一個任務,他們更有隱為幽燕後盾的意思,呂大臨部一撤,洛陽必然全力攻打幽燕,蕭氏斷難抵擋,幽燕一去,并州就將直接面臨洛陽的打擊,這裡是我們的主要產糧區,萬萬不能有失。此其二也。」

傾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尚海波的說法,等於直接否決了馮國的提議。「那大帥怎麼辦?」

「先讓這一萬騎兵出擊,然後等待下一步的情報傳回來再作決定吧」尚海波歎了一口氣,「軍國大事,萬萬草率不得,這不僅關係著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更關係著定州轄下上千萬的百姓啊」

廳內官員,其實大都作如是想,大帥能不能救出,現在很難說,但如果放棄上述地方,則直接等於放棄了定州爭霸天下的夢想,但這些話大家都不敢說,很有可能兩頭落空,如果都如魏文軍這般直白地表述出來,大帥回來後,自己怎麼辦?那時只怕大帥會秋會算帳啊老子性命難保的時候,你們居然還想著自己的錦銹的前程,任何一個主子都不會快樂的,哪怕他知道你做得是對的。

既然尚海波發話了,路一鳴也沒有做出反對,那就基本上等於一錘定音,眾多官員心下大定,都紛紛附議,然後再傾城與馮國鐵青的臉色中走出了大廳。

「夫人請留步」尚海波看著奮而轉身欲走的傾城,突然說道。傾城沉著臉轉過身來,不知道尚海波還想說什麼,事已至此,看來也只有用強了。

「老路也等一等」尚海波又道。

廳內眾人散盡,連馮國了走了,全城戒嚴,抽調地方守備部隊的事情,都需要他去佈置。

「夫人,剛剛當著眾人的面,我所說的都是表面的理由,我真正不敢抽調三大主力師的原因其實並不在此。」尚海波突然道。

路一鳴愕然,傾城也有些發呆,尚海波這是什麼意思?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定州之變(3)

「我之所以不敢調動三大主力師,實在是因為清風」尚海波一語既出,將廳內的兩人都震住了。

「老尚,你這是什麼意思?」路一鳴有些恙怒,如果說先前尚海波所說他都還認同的話,現在尚海波的話就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清風不在定州,而且她離開定州的時間,與納芙離開定州的時間相差無幾軍情司的情報已確認,諾其阿的叛變與納芙偷赴沈州有著密切的聯繫,現在諾其阿的真正指揮者正是納芙」尚海波道。

「可是,這與調動三大主力師有什麼關係,調不調主力戰師回來又與清風有什麼關係?」路一鳴問道。

尚海波看了一眼路一鳴,「老路,你說清風司長此人能力如何?」

路一鳴哼了一聲,「明知故問,清風與我等從崇縣一路走來,統計調查司從無到有,從默默無聞到名震天下,為我定州崛起立下汗馬功勞,她的能力難道你不家疑問啊?」

「老路說得不錯啊,我們都很看好清風的能力,也相信她的能力,有她負責著定州的安保,內務等事務,我們一直很放心是不是?」尚海波目光炯炯。

「不錯啊」路一鳴狐疑地看著對方,深知尚海波性格的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先揚後抑,重要的部分還在後頭呢

「既然如此,納芙是怎麼偷偷溜出的定州城?」尚海波突然反問道。「對於蠻族,我們一向監控甚嚴,對於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納芙,更是監控的重點,何況她的丈夫是身擁重兵的諾其阿,你既然相信清風的能力,那為何清風會在如此重要的人物身上犯錯,讓她輕而易舉地溜出了定州城?」

「這,這個」路一鳴不由語塞,心裡也打起鼓來,是啊,清風辦事,一向是滴水不漏的,為什麼在這個關鍵的人物身上犯了這麼大的錯?

「你懷疑?」路一鳴有些不敢將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我在來大帥府之前去了統計調查司,清風的親信一個也看不到了,鍾靜,王琦等人全都不在,只剩了一個紀思塵」尚海波沉著臉道:「統計調查司精銳齊出,不知去向,連紀思塵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路一鳴心一抖,「老尚,這可是開不得玩笑的?」

「我懷疑,納芙能溜出定州,完全是由清風縱容,甚至是清風與之合謀」尚海波聲音低了下來。

「老尚,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路一鳴大叫起來,如果清風作亂的話,那後果可加可怕,正如尚海波所說,如果這場叛亂是由清風主導的,那麼以清風的能力跟手段,只怕大帥回來的希望就渺芒了。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尚海波臉黑得如同鍋底,「不然怎麼解釋納芙能悄無聲息地溜出城去,而清風又恰好消失,而且此刻,我正在等一個消息,如果這個消息證實了我的猜測的話,只怕此事就八九不離十了」

路一鳴顫聲道:「你在等什麼?」

「我已派人去了桃花小築,如果這場叛亂不是清風發動,則霽月和安民應當還在桃花小築,如果她們不在了,老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你是說清風密謀殺死大帥,然後擁立安民為定州之主?」路一鳴的聲音幽幽遠遠,飄渺無根,連他自己也覺得這話不像是自己說出來的。

「對,不然怎麼解釋?」尚海波狠狠地道。

聽著尚海波的話,傾城目瞪口呆,她不得不佩服尚海波豐富的想像力,竟然將這件事情聯繫到清風身上,而且推測的有根有據,如果這件事情不是她一力策劃,她甚至都要相信尚海波所言了。

「那,那這和調回三大主力師有什麼關係?」傾城結結巴巴地問道。

尚海波看了傾城一眼,似乎在奇怪傾城為什麼問這麼白癡的問題,但傾城的身份擺在哪裡,他還是耐心的作出解釋。

「夫人,清風出自崇縣,與大帥一齊起於寒微,與定州各軍將領關係密切,甚至很多將領都受過她的恩惠,清風如果真做出此事,那麼在軍中,必然就有強力後援,否則她憑什麼作亂?憑她統計調查司的人手麼?特勤隊的確厲害,但一直便只有兩百人的編制,能濟什麼事,在定州,我們隨時都可以滅了他,所以,清風才制定此策啊,利用納芙對大帥的仇恨,促使白部叛亂,截斷大帥歸路,大帥大軍欲歸不得,如要突圍,極大的可能是單身突圍,潛行而回,那,這就能解釋清風為什麼帶著她的心腹消失了,我猜她一定是去在半路上截殺大帥。」

尚海波的話讓路一鳴頭上大汗淋漓。

「大帥被圍,定州肯定要調兵救援,調誰,肯定是三大主力師,但我們能確定三大主力師中誰是她的奧援嗎?不能,也只有這三大主力師,才有可能撼動定州政局。我們不能確定三大主力師中是誰有問題,那就不能輕舉妄動,萬一我們調回的這三大主力師中的一個甚至兩個在定州作起亂來,怎麼控制?」

傾城呆呆地看著尚海波,很有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清風如截殺大帥成功,她在軍中的援兵隨即舉兵擁立安民為定州之主,我們不要忘了,安民是大帥的長子,而且大帥在這之前也的確對安民另眼相看,這一點從安民的百日宴上大帥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當時可有不少定州的高官目睹了這一幕」

「可是,你不是調回了王啟年一部麼?」路一鳴問道。

「如果說三大主力師,我最信任誰的話,那就是王啟年了,而且我只調回他的一部騎兵,這部騎兵想要在定州作亂,實力卻不夠了,馮國的磐石營足以對付他,而富森的紅部騎兵在定州是無根之水,無需擔心。」尚海波陰陰地道。

「所以,我們如果調回三大主力師,便正遂了清風的心意,清風在軍中的影響力老路你不是不知,過山風,呂大臨那個沒有受過她的恩惠,便是水師那邊,也有她的影子,鄧鵬的兒子是清風的乾兒子,兩家來往也很密切啊,大帥如果真有什麼不測,這些人會選擇支持誰?肯定是安民」

「這,這也只是你的猜測,以前清風司長也經常在定州消失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工作本就是這樣神秘的」路一鳴仍是不敢相信。

「是與不是,馬上便可見分曉,如果霽月安民還在桃花小築,那是我胡說,如果他們不在,那就八九不離十了」尚海波冷冷地道,「老路,你還是太善良了,不要以為清風與我們同甘共苦過,就會一直一條心,這也是我一直反對大帥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可惜啊,最終我還是棋差一著,讓她將霽月推到了大帥身邊」尚海波嗟歎不已:「時間差不多了,茗煙那邊應該有消息了」

話音剛落,大廳之外,茗煙已急步走來,迎著廳內三人的目光,茗煙語氣乾澀地道:「夫人,尚大人,路大人,桃花小築裡已沒有人了,除了最外圍的守衛,霽月夫人,安民公子都不見了」

路一鳴噗通一聲跌坐在椅子上,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尚海波的預言得到驗證,那他的猜測可信度便極高了。

傾城也是震驚不已,清風離開定州不出奇,她本身便經常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但霽月和安民卻一直是呆在桃花小築的,但這一次為什麼這兩個人也消失了?難道清風當真有什麼陰謀,或者是她察覺到了什麼?

傾城一時之間心亂如麻。清風如果真有算計,那自己一直以為穩操勝卷的一局棋便有了極大的變數,但清風倒底要做什麼呢?如果她真地察覺到了自己的算計,那為什麼會放任這局棋下到今天這個地步?不,不可能,這局棋自己只負責了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則是由袁方來完成,清風即便覺察到了自己有異常,也不可能猜到袁方的動作。

路一鳴忽地跳了起來,「三大主力絕不能動就讓他們呆在駐地,老尚,從雞澤澤訓練營調兵,再調集盧州兵,盧州兵經過定州軍官這麼長時間的調教,應當具備一定的戰力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尚海波重重地點點頭。

「夫人,你看呢?」兩人看向傾城。

傾城心中的蹩悶當真無以言表,從表面上看,尚海波的分析嚴絲合縫,但這番推論的最大受害者卻不是清風,而是她傾城,三大主力師不動,那皇帝哥哥的這盤棋便面臨中局崩盤的結果,清風不可能去殂殺李清,李清也不見得會死,正如尚海波所言,大軍被圍,李清可以單身潛回,這種可能性是極大的,李清死不死是其次,重要的是要將三大主力師都調回定州,使皇帝哥哥能輕鬆地奪取上述幾地,取得未來戰爭的主動權啊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傾城喃喃自語著走向內廳,連向兩人道別都忘了

尚路二人此時也沒有心思去計較這些,兩人一齊轉身向外走去,清風在定州體系中的權力極大,影響極廣,如果她叛亂,那對定州的打擊將是從內到外全方位的,而且還有一個問題讓兩人撓心,霽月和安民被清風藏到那裡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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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定州之變(4)

被傾城記掛著的霽月和安民此時卻正呆在上林裡,看到由統計調查司鍾靜親自護送而來的霽月夫人和安民公子,駱道明和楊一刀都驚呆了。看她們前來上林裡的方式,倒像是出來避難的。

「兩位大人,請借一步說話」鍾靜向兩人施了一禮,語氣雖然委蜿,但卻不容拒絕,駱道明是何等人物,一聽即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而楊一刀這些年來一直堅持讀書,養移體居移氣,也早已不是昔日吳下阿蒙。兩人對視一眼,腦中同時蹦出幾個字,兄弟鬩於牆。

可是這怎麼可能發生呢?別看清風與霽月早年翻臉,但無論如何,血總濃於水,以清風在定州的勢力,傾城怎麼可能公開與之翻臉,哪怕大帥此時不在定州,論起雙方在定州的影響,似乎也只有傾城退讓的份兒。

兩人立即遣開了所有的心腹,這邊鍾靜卻連霽月也安排走了,看到這陣仗,兩人心裡更是打起鼓來。

三人分賓主坐下,鍾靜定定地看了兩人一眼,道:「納芙從定州逃走了」

「納芙逃走了」駱道明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說完之後,才猛地意識到什麼:「納芙逃走了,逃到那裡去了,她怎麼可能逃走了?」楊一刀稍微鎮定一些,臉色雖然微變,但卻仍然坐得穩穩的。

鍾靜歎了一口氣,「這是我們調查司的失誤,我們放鬆了對她的監管,但誰能想到,她就會逃走呢?」

「會有什麼影響?」

鍾靜沉默了一會兒,「納芙逃走後,司長發現問題不小,立即組織人手一邊追擊,一邊開始著手調查,結果,結果很可怕。」

「怎麼了?」駱道明開始喘起粗氣來。

「納芙出逃,極有可能促使諾其阿部反叛,截斷大帥後路,陷大帥於死地」鍾靜說完,駱道明已是臉色煞白,楊一刀霍地站起,大步便向外走。

「楊將軍,你去哪裡?」駱道明大聲問道。

「戒嚴,上林裡立即要戒嚴,不管鍾大人所說的會不會發生,我們都要防患於未然,上林裡兵力不足,我還要立即組織上林裡所有的民兵,預備役集結,打開武庫,發放兵器。」

鍾靜很是欣賞地看了一眼楊一刀,道:「楊大人且慢,我剛剛所說的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讓人感到可怕的還在後面。」

「還有什麼?」駱道明感覺到自己有崩潰的危險。

「經調查司查明,納芙出逃與傾城公主有著很緊密的聯繫,這其中又關係到職方司,兩位大人都知道,前段時間袁方曾潛來定州,與傾城公主見過一面,而且在我們定州高層之中,極有可能隱藏著職方司的內鬼,雖然我們一直沒有查明白這個人倒底是誰,但毫無疑問,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駱道明已經說不出話來,楊一刀也瞪圓了眼睛,「這怎麼可能,大帥可是傾城公主的丈夫。」

鍾靜沒有理會兩人的震驚,接著道:「小姐懷疑,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袁方在幕後操縱,而由傾城親自指揮,納芙出逃,白族反叛,而綜合前段時間袁方所出沒的地方,小姐認為,沈州曾呂二氏已經合流,大帥形式萬分危急」

這一次楊一刀也坐不住了,臉上肌肉已開始扭曲,「這件事情有幾份可信度?」

「幾乎八到九成」鍾靜道。

啪的一聲,楊一刀生生地捏斷了椅子的把手。

「清風司長現在在坐什麼?」楊一刀陰沉的臉如同要滴下水來。

「小姐弄明白這些事情後,已經太晚,現在小姐已帶著特勤隊和調查司所有的精銳,緊急趕赴沈州,希望,希望能在大帥兵敗之前將大帥從沈州帶出來。」

楊一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小姐離開定州,臨走前斷言,如果這一切真是傾城在幕後操縱,那麼,定州肯定會迎來一場政變,如果傾城當真掌握了定州城,霽月夫人和安民公子留在定州城就太危險了。所以讓我護送她們母子二人到你們這裡,小姐說,眼下她不知道該信任誰,也只有二位能讓她放心,如果大帥不幸遇難,那,小姐,小姐她也沒有準備回來了,霽月夫人和小公子就拜託二位了」

二人都是聳然動容,明知大帥有可能有極大危險,清風然然義無反顧地踏上去沈州的道路,清風對大帥的深情當真可見一斑。

「鍾大人,請轉告霽月夫人和安民公子,我駱道明和楊大人一定會義無反顧。」駱道明眼含熱淚地道。

「小姐說,這一次定州如果有變,請二位注意誰是傾城最大的助力,誰就是職方司隱藏在我定州的內鬼。」

說完這一切的鍾靜離開了大廳,剩下駱道明和楊一刀二人,兩人眼中全是濃濃的憂慮。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定州將迎來前所未有的浩劫。

「報」外面傳來急促的呼喚聲。隨著聲音,一匹快馬已直接馳到了門口,一名衛兵滾鞍下馬,高舉軍帥府的令牌,大聲喊道:「軍帥府有令」

「上林裡全城戒嚴」

駱道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事情當真發生了。

楊一刀大步向門外走去,走到門邊,轉過頭來,對駱道明道:「駱道人,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我們要挺住,大帥一定會回來的。」

看著楊一刀的背影,駱道明沉思片刻,霍地站起來,召來自己的心腹,道:「霽月夫人到上林裡的消息,立刻封鎖,所有知道霽月夫人來了的人,全都控制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他們與任何人接觸。」

夜,定州城,鎮西候府,傾城在室內焦躁地轉著圈子,室內只點了一隻燭火,燈光顯得有些昏暗,陰暗的光線映在傾城的臉上,讓那張原本俏麗的臉龐顯得有些猙獰。尚海波的猜測合情合理,卻無形地阻斷了傾城調動三大主力師回定州的最終目的,如果三大主力調不回來,中原戰事便無法發動,即便李清身死,也會讓這一次的行動效果大打折扣,定州勢力如果仍然佔據著中原的數個橋頭堡,李清一死,必然會引來翼州李氏的插手,以安國公李懷遠的深謀遠慮和崇高威望,只消他駕臨定州,自己除了束手之外,還真沒有別的路可走。去了一個李清,卻來了一個更加老辣的李懷遠,皇帝哥哥這一次苦心孤詣的謀劃便顯得毫無用處,可笑之極了。

自己想平和地掌控定州,調動三大主力師的想法終究是難以實現,傾城苦笑一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不能和平得手,那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強了。控制住尚海波,路一鳴,能說動他二人投效最好,否則,也只能發動政變,強行下令了。

「來人,請馮國將軍進府」傾城有些疲憊地坐了下來。

軍帥府和知州府中,尚海波,路一鳴二人忙得連軸轉,從鎮西候府出來,二人便不停地開始頒布命令,接見官員,安排事務,一系列的事情,即便是以兩人的能耐,也忙得頭昏眼花,一直忙得深夜,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鎮西候府卻又來人,傾城公主緊急招見二人。

不知又出了什麼事,兩人只得振奮精神,騎馬來到鎮西候府,在大門口時,兩人碰個正著。

「又出了什麼事?」路一鳴一邊在親衛的幫助下翻身下馬,一邊問尚海波。

「不知道」尚海波搖搖頭,「老路,王啟年那邊會回來一個騎兵營,征如紅部富森兩個營騎兵的命令也已發出,八百里加緊,你這邊可要將一應物資都準備好,騎兵一至,一刻也不停留,立即放發物資,馬上啟程。給盧州的徐漬的命令也已經發出,要求他率二萬盧州兵立馬進入衛州。」

「我這邊你放心,騎兵到了,物資沒到位,你來掀我的知州府」路一鳴道。

兩人聯袂走進鎮西候府,路一鳴邊走邊有些奇怪地道:「今兒個怎麼府裡多了這麼多侍衛?」

尚海波想了想,道:「你也不想想,如果這些事與清風有關,傾城夫人能不防備,清風手下單是一個鍾靜,便能讓候府手忙腳亂,更何況前段日子,鍾靜的大師兄也投了過來,單這兩人,只憑江湖功夫的話,定州便無人是對手。」

「老尚,說實話,那怕你分析得絲絲入扣,我仍然不相信這些事情與清風有關」路一鳴道。

「有不有著,走著瞧便知道了,眼下,也只是防患於未然,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好」

「那倒也說得是」路一鳴點頭表示贊同。

兩人走進大廳,傾城一身戎裝,頂盔帶甲地坐在在大堂中央,馮國則手扶腰刀,似笑非笑地站在傾城身邊,兩人似乎正在說些什麼?

「見過夫人,夫人這身裝束是為了什麼?」尚海波有些奇怪地問道。

傾城微笑道:「此時如二位來,卻是想要告訴兩位一件事情,我已決定,馬上召回金州過山風,全州王啟年,并州呂大臨部,組成大軍,由我親自率領,征伐呂曾二賊」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圖窮匕現

尚海波與路一鳴二人大奇,這在今天白天已形成了共識,不僅是表面上的理由,現多的則是對失蹤的清風的疑忌,一旦清風真與軍中大將勾結,而他們又不能確認這員大將是誰的話,貿然將三大主力師調回,不諦是引狼入室。

現在三大主力師中,過山風與呂大臨兩人最有嫌疑,而且過山風回來的路程又最遠,一旦決定調回,過山風鐵定是最後一個離開定州開赴前線的,萬一這個人是過山風的話,那萬事皆休,以過山風的兵力和能力,收拾定州城的馮國那是輕而易舉。

出於對清風的忌憚,尚海波情願將事情想像到最壞。

「夫人,這是個什麼說法?白天我們不是已達成共識了麼?三大主力師不能動,我們從另外的地方抽調兵力。」尚海波緩緩地道。

路一鳴點頭贊同,「不錯,夫人,如今命令已下達,朝令夕改,不免讓定州下屬以為我們亂了分寸,極易造成混亂的。」

傾城陰沉著臉,看著兩人道:「你們還當我是定州主母,鎮西候夫人嗎?大帥危急,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怎樣救出大帥,其它的一概不在考慮之列,你們受大帥提拔之恩,從一介寒微到今日飛黃騰達,竟敢如此忘恩負義?」

對於傾城嚴利的指責,性情軟和一點的路一鳴默不作聲,尚海波性子硬,可不吃這一套,當即便站了起來,大聲道:「夫人,海波跟隨大帥,從大帥手裡只有三五百兵開始,一路走過來,大帥對海波的恩情,永不敢忘,但,正是因對不敢或忘大帥的恩情,海波則更得對大帥辛苦打來的這份基業負起責任,決不能讓大帥的漚心瀝血付之流水。」

「所以,你就坐視大帥困守沈州?直至兵敗身死?」傾城霍地站了起來,滿臉怒色。

尚海波冷笑一聲,正想揚聲反駁,沉默的路一鳴站了起來,伸手住出尚海波,緩緩地道:「夫人,您這話說錯了,相比您而言,只怕我與尚大人更不希望大帥有任何的差錯。」

傾城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正正地盯著路一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帥是我的丈夫,是我兒子的父親,難道我還沒有你們關心大帥麼?如果你們關心大帥,又怎麼不同意調兵?」

路一鳴低頭沉思片刻,抬起頭來,「是的,您是大帥的夫人,按理說,您才應當是大帥更親近的人,更應當關心大帥的安帥,但是,我剛剛才想起一點,您除了是大帥的夫人,定州的主母之外,您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大楚的公主昭慶皇帝的姑姑,天啟皇帝的妹妹。」

尚海波手一抖,轉頭看向路一鳴,迎上的卻是路一鳴堅定的目光,再轉頭看看臉色有些蒼白的傾城公主,腦中宛如雷劈一般,霎時之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原來是這樣,自己早就該想到的,從中原調兵,最得利的是誰,是洛陽,是天啟皇帝啊根子原來在這裡。

臉上閃現出一絲譏笑,尚海波看著傾城公主,「公主,您是這樣想的嗎?」尚海波一直稱呼傾城作夫人的,但突然之間,卻改變了稱呼,聽著尚海波的口氣,傾城已經知道,和平解決這件事情已沒有可能了。

傾城後退了幾步,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看著尚海波,道:「尚先生,自我傾城到定州之後,便處處受到清風的打壓,日子過得很難,承蒙你的支持,我才好過一些,你是一直支持我的,難道現在不支持我了嗎?」

「老尚支持的是傾城夫人,不是傾城公主」路一鳴冷冷地道,「可惜公主,你讓老尚失望了。」兩名重臣一齊擺明了態度,傾城公主的臉色愈發地冷了下來。

尚海波看著傾城,臉色顯得陰狠起來,「原來我一直都想錯了,多虧老路一語驚醒夢中人,公主,納芙出逃與你有關嗎?大帥被困沈州莫非出自你的手筆?」

傾城微微閉上雙目,沉默片刻,「我還沒有這麼大能耐,不過要說是我,也不無不可」

雖然此時,尚路二人已想到這種可能性極大,但真由傾城親口說出來,兩人仍是震驚不已,路一鳴看著傾城,沉痛地道:「公主,那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親啊你竟然作出如此禽獸不如之舉,將大帥陷於死地,如果大帥有恙,你會成為定州千萬百姓,數十萬帶甲士兵的死敵,沒有人會放過你的,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傾城歎了一口氣,道:「路大人,你以為我很快樂嗎?但是我的丈夫,大楚的駙馬,想得卻是要推翻大楚,滅掉我的家族,殺光我的親人,你說如果是你,你會這麼選擇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鄉野愚昧之婦,或許會做如是想,但我卻不想我煌煌大楚,敗在我的丈夫手裡,我更不願意看到我的親人一個個倒在我丈夫的刀下」傾城的聲音逐漸高亢起來,「丈夫只有一個,可我的家族卻有成千上萬人,王朝更迭,前朝皇族,有幾個沒有被斬盡殺絕」

尚海波此時都懶得再看傾城一眼,眼光轉向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馮國,怒道:「馮將軍,你沒有聽見這個女人在說什麼嗎?將她拿下,等大帥回來後,再作處置」

馮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看著尚海波,略微遲疑了一下,傾城的目光已掃了過來,「馮將軍,你要拿下我麼?」

馮國的臉色變幻數次,一字一頓地道:「尚大人,大帥回不來了」

尚海波,路一鳴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馮國,兩人的眼神中充滿了不信,充滿了震驚,「馮將軍,你……」路一鳴身體微微發起抖來。

傾城忽地仰頭大笑,「馮將軍,你不向尚大人與路大人重新介紹一下你自己嗎?」

馮國咬著牙,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傾城,「尚大人,路大人,大帥回不來了」

尚海波咬著嘴唇,縷縷鮮血流下,「馮將軍,你比我更早跟隨大帥,從大帥從草旬逃出時,就在大帥身邊,這麼多年來,從三五百小兵,到數今帶甲數十萬,你也從一介校尉成長為權重定州的大將,大帥對你信任有加,將看護大本營的重擔交給你,你,你卻背叛大帥,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尚海波聲嘶力竭,路一鳴已是跌坐在椅子上。

「大帥回不來了」馮國目光游移,不敢看對面的尚海波,「我沒有背叛大帥,大帥回不來了,大帥一定死了」

「放屁,大帥福大命大,就算大帥被困沈州,四面被圍,但大帥想要脫身而回也不是什麼難事馮國,我勸你懸岸勒馬,回頭是岸,現在就拿下傾城及其黨羽,大帥回來之後,念你這麼多年來,鞍前馬後的辛勞,屍山血海的拚殺,一定不會追究你的罪過」尚海波道。

「大帥回不來了」馮國再一次地大喊起來,已經有些失態,「袁方去了沈州了,職方司在沈州派了大批高手,在所有軍隊不能扼守的地方,全部被職方司控制起來了,大帥不可能回來了,就是單身而脫也不可能了」馮國的語調中已帶著哭腔。

傾城站了起來,走到尚海波面前,「尚先生,不要賣弄你的三寸之舌了,既然馮將軍不願親口對你說,就讓我來為你們重新作一個介紹吧馮國,原任職方司定州分部諜探,在原定州軍蕭遠山麾下斥候營負責監控,草旬兵敗,馮國逃回,旋即加入新整編定州軍常勝營,現已累功升為職方司副將,在整個大楚職方司官員中排位第三」

尚路二人看著馮國,都是手腳冰涼,尚海波艱難地道:「馮將軍,這個女人說得都是真得嗎?」

馮國別過頭,不再去看二人,與尚路等定州系將領一齊拚殺了這麼多年,要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可是自己有這麼大一個把柄捏在傾城手中,自己不是沒有想過將這一段歷史抹去,那怕當時的大楚在表面上看來還是強大不已,但自己已是一個前途無量的軍中將領,那裡還會滿足做一個黑暗中的見不得光的諜探,入主定州之後,定州職方司幾乎被清風一掃而空,殘存下來的,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被自己悄悄地幹掉了,本以為自己的身份從此就無人能知,無人能曉了,當時的自己只是一介小小的不入流的諜子,料想職方司的大人物們那裡會知道自己這樣一個小角色,定州分部的人死絕之後,自己就算洗白了,可萬萬不曾想到,職方司定州分部的負責人,在自己入城之時看到了自己,認出了自己,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當時的身份報上了京城,從此自己就進了袁方的視線,再也無法擺脫了。

在袁方他們找上自己之後,自己也曾想過去找大帥坦承一切,自己也不想背叛定州軍,背叛舊時的戰友啊,但自己沒有猶豫多久,大帥便又率軍出征,而恰恰就在這一次出征之中,出了大問題,如今大帥已經回不來了,自己再也沒有選擇,沒有了大帥的定州,將絕不會是洛陽的對手。

大帥倒下,傾城挾嫡子,必然將掌控定州大權,即便還有安民公子,傾城不能得償所願,但定州也將限入無休止的內耗,清風必然不肯擅罷干休,陷也內亂的定州如何還會有光明的前程。

「二位大人,此時定州城,已悉數落入我手,在你們踏進大帥府之後,軍帥府,知州府都已被我的人進駐,統計調查司的人更是會被統統逮捕,現在二位可以做出選擇了嗎?」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一籌莫展

傾城話音落地,馮國輕輕地擊了擊手掌,門外已擁進兩排士兵,虎視眈眈地看著尚路二人。尚海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怒目瞪視傾城與馮國二人,路一鳴此時卻已平靜下來,端坐椅上,雙手交叉放在腹前,竟然閉上了眼睛。看都不看二人一眼。

「怎麼樣?二位大人,可否給傾城一個明確的答覆?」傾城臉上露出掌控一切的笑容。

尚海波盯著對方半晌,忽地笑了起來,「難怪清風司長突然消失了,看來是她已有所察覺你的行動,這才離開定州,傾城,抓不住清風,你寢食難安吧?」

傾城冷笑:「區區一個清風算什麼,她所有的權力都來自於大帥,大帥不在了,她的什麼統計調查司還能翻起什麼大浪來,舉手之間,就能讓她全軍皆墨,就算她已逃之夭夭,但天下之大,她又能逃到那裡去,那裡又有她的容身之地?」

尚海波哈哈一笑,自失地搖搖頭,他可不想去提醒對方什麼,清風既已離去,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不過這已不是現在的自己能管得了的了,自己和路一鳴此時此地,卻已淪為了階下囚。

「二位,大局已定,還不肯作出選擇嗎?」傾城逼視著尚海波。

尚海波冷冷地道:「作出什麼選擇,有什麼可選擇的,有種你就殺了我們,卻看大帥回來後,你有如何下場?」

路一鳴微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聖人誠不欺我。」

「你」傾城大怒,手霍地扶上腰也,嗆啷一聲拔出一半,見路一鳴仍是微笑閉目,鎮定如常,不由有些氣餒,還刀入鞘,怒聲吩咐道:「來人,先將他們關起來。」

大廳之內,只剩下了傾城與馮國二人。「坐吧」傾城有些疲憊地坐下來,原本以為尚路二人只是書生一個,很容易就能掌控,但現實卻大謬不然。

「現在怎麼辦?」傾城有些發愁。「沒有這兩人的聯署命令,是不可能調動三大主力師回來的。馮國,能不能找人摸仿此二人的筆跡,反正此時知州府,軍帥府都已落入我們的掌控之中,找到他們的官印,蓋上去就可以了。」

馮國搖搖頭,「公主,你很少接觸到定州的核心內務,此事哪有這麼簡單,清風的統計調查司發明了一整套的密語,大帥將其稱為密碼,機密信件都是用這些密語寫就的,而且,定州的核心人物都有自己的簽名押注,這些押注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時都在變化,這些押注的變化卻是只有相關的人員才清楚,密語我們還能通過搜找此二人的府第和統計調查司獲得,但是,這些簽名押注的秘密都裝在他們的肚子裡,他們不開口,卻是無法模仿的,不能找到這些東西,萬萬不能隨意冒用此二人的語氣給三大主力師下達命令,那會畫虎來成反類犬的。」

「這麼麻煩?」傾城煩燥的道。

馮國點點頭,「是的,清風司長的確是不世出的天才,單是這種防機密洩露的手段,便讓人歎為觀之,便像我,就有一套完全屬於我個人的密語和密碼,誰也模仿不了。在這方面,職方司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聽到馮國對清風的讚歎,傾城不滿地哼了一聲,馮國猛地意識到自己失言,不由尷尬不已。

傾城雖然不滿,但馮國現在是她最大的依仗,也不好給馮國臉子看,也只能吞下這口氣,問道:「那我就親自下達命令給三大主力師,要求他們調回部隊。」

馮國歎了一口氣,「公主,不是我潑冷水,你的命令,三大主力師的將軍會聽麼?只怕他們看不到尚路以及清風等人聯署的命令,便會懷疑到我們頭上了,那時才是真的糟糕。」

「為山也仞,豈能功虧一簣」傾城怒道:「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麼?」

馮國搖頭道:「只能寄希望於統計調查司那邊了,我的人趕過去封查統計調查司,希望能從統計調查司中找出我們需要的東西來,那麼,我們就可以偽造我們需要的東西了。」

傾城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二人悶坐客廳之中,相對無言,一盤好棋被下成這個模樣,也著實另人氣惱,李清在定州施行的權力制衡,此時讓傾城一籌莫展。

「公主,馮將軍」門外大步走過來一名參將軍銜的人。

「怎麼樣?」傾城霍地站了起來,這是派去封查統計調查司的主將。

這名參將搖搖頭,「回稟公主,馮將軍,統計調查司除了守門的士兵和一些無關緊要的外圍人物,所有人員都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所有重要文檔,秘件全都消失或者被焚燬,我們在統計調查司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我們需要的東西。」

傾城重重地跌回椅上,清風果然早有準備。這個女人,真是極端可惡,自從自己來到定州,就從來沒有停止過跟自己作對,眼下即便是逃之夭夭了,也不忘了給自己製造麻煩,先是霽月與安民消失和無影無蹤,現在,竟然連重要文檔都毀掉了。

想到這裡,傾城突然一凜,如果說清風對自己的行動早有準備的話,那為什麼她沒有阻止自己的行動,以清風在定州的潛勢力,她應當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如果說她根本沒有察覺的話,又如何能解釋這一次霽月安民的消失,以及統計調查司的事件呢?

傾城不由陷入到了沉思當中,看到傾城默不作聲,只是發呆,馮國與那名參將也不好作聲,只能默默地等待。

半個時辰之後,前往知州府與軍帥府的負責主持的兩人也先後返回。

知州府皆是文官,軍隊一去,立即便將知州府全體控制,軍帥府卻有些麻煩,普通的軍官即士兵,參事等皆是束手就擒,但軍情調查司司長茗煙卻拒不接受由傾城與馮國簽署的命令,與守備營士兵發生激烈衝突,軍情調查司飛鷹此時在司內人數雖然不多,但卻個個都是高手,護著茗煙竟然一路從軍帥府殺了出來,然後消失在偌大的定州城內,再也找不到蹤影。

聽到茗煙逃走,馮國不由一驚,這個女人也非同尋常啊,她這一逃,消息便必然洩露,尚海波路一鳴遭到軟禁的事情肯定無法再保密,只怕在短時間內,就會在定州引起極大的風潮,一但這個消息傳出去,那就是無法收拾的大事。馮國有自知之明,憑自己與傾城兩人,無論如何是無法鎮得住場面的。

「馬上封鎖定州城,從現在起,許進不許出,連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定州城去」馮國厲聲道。

「將軍放心,茗煙逃脫,下官知道事情嚴重,已下令定州各城門關閉城門,不許放任何人出城去」

「全城大索,挨家挨戶地去搜,給我掘地三尺,也要將他們找出來。」馮國臉色難看。

「可是將軍,如此大張旗鼓,只怕會引起定放城的騷亂啊」那名軍官有些擔心地看了馮國和傾城一眼。

「現在已經夠亂了,再多一樁,也無所謂,比起讓茗煙逃出去,那些小老百姓有什麼可怕的,敢反抗的該抓的抓,該殺得殺,你的刀是吃素的麼?」馮國厲聲喝道。

「是,將軍,我明白了」那名軍官看到馮國聲色俱厲,不由一凜,大聲應命,轉身出了大廳。

馮國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這才轉過身來,面對著傾城,「公主,必須馬上想辦法說服尚海波或者路一鳴,那怕是他們兩個中的一個,只要他們中有一人站出來,起碼便能讓定州安下一大半的心來,我們現在這種做法維持不了多久,城裡的人是出不去,但城外的人進不來,幾天的時間可以維持遮掩得住,但時間一長,如何得了?茗煙都不消出城,外面也知道這定州城出事了」

傾城點點頭,「你說得是,但這兩人都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如何能說服他們呢?」在廳內轉了幾個圈子,看向馮國,「我準備先找路一鳴,此人脾氣較隨和,態度也不那麼偏激,也許比較容易說服」

馮國搖搖頭,「公主,你錯了,以我對路一鳴的瞭解,此人別看是個溫吞性子,但拿定了注意,反而更加執拗,他不說話,不爭辯,是不願意費那個力氣在無用功上。」

傾城奇道:「尚海波性如烈火,難道還比路一鳴好對付?」

馮國點頭道:「我正是這樣認為的,尚海波性子烈,但此人有野心,有抱負,平生願望便是能宰執天下,一展胸中所學,名垂青史,只要他有慾望,那他便有弱點,針對他的弱點下手,反而較路一鳴那種人好對付多了。」

傾城笑道:「你說得對極了,不怕他有慾望,也不怕他有野心,更何況此人是有真本事的,能將他說服投過來,對於皇帝哥哥那可是如虎添翼,更何況只要此人先屈膝了,那再對付路一鳴便也容易了些。」

「但要說服尚海波,便必須要讓他相信一件事」馮國道。

「什麼事?」

「讓他相信大帥真的已經死了,若非如此,此人是萬萬不會投效過來的。公主,以我的估計,我們在定州城如今的狀態之下,大約可以支撐十數天,這十數天裡,必須有尚海波信得過的人將大帥已死的消息傳遞給他,讓他相信大帥已真的死了。」

「這如何辦到?」

「公主,你忘了逃走了的茗煙麼?」馮國一笑。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藏身

定州桓熙府第,平靜一如往常,雖然定州城內人心惶惶,定州守備軍忽然全城戒嚴,四處大索,但桓熙的府弟卻無人前來冒犯,桓熙在定州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大帥李清,對於他也是恭恭敬敬,這時節,一個好的醫生可遇而不可求,而像桓熙這樣的神醫更是百年難出一個,定州完備的醫療系統中的醫官,幾乎全都出自桓熙門下,可沒有人敢得罪這樣一個人,誰也保不準自己不生病,不受傷,要是得罪了他,也許到時候此人輕飄飄的一句話,自己小病就給治成了大病,大病就給要給治得死翹翹了。

所以馮國的全城大索,到了桓熙這裡就完全走了樣兒,負責這塊的軍官很客氣地敲開了桓家的大門,在得到鬚髮皆白一臉正氣凜然的桓熙信誓旦旦的保證之後,軍官便很滿意地離開了,自己總算有機會與這位大名鼎鼎的神醫見了一面,如果能讓這位老大人對自己留下一點映像,以後如果自己或家人有事,求上門來,總會念上一點人情吧軍官喜滋滋地想。

他自然想不到,他轉身離去,信誓旦旦的桓熙已笑嘻嘻地坐在了他們要抓的正主面前,一面飲著小酒,一邊得意地對茗煙道:「你就安心地住在我這裡吧,在定州,就沒有我擺不平的事情」

茗煙一隻胳膊受了傷,吊在脖子上,苦笑道:「多謝老爺子,除了你這裡,我真是想不到還能有什麼地方能收留我們了」

桓熙有些奇怪,「你們這是怎麼啦?好端端地定州官員,眨眼之間就變成了被通緝的匪徒?見鬼,說你是匪徒,這誰能相信啊?」

茗煙道:「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借口而已,總不能公開宣揚要抓的人就是我們吧?」

「看樣子,定州是出了大事?」桓熙放下酒杯,道:「今天我聽人說,知州府也進駐了大批的守備軍,統計調查司也被查封了,不過統計調查司像是早有準備,早已人去樓空,連根毛也沒有抓到」

「定州是出了大事,不過老爺子見諒,我不能具體地告訴你到底出了什麼事」茗煙一臉的歉然,桓熙收留了自己,自己卻不能坦承相見,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桓熙很是大度地擺擺手,「你們那些事兒,我還不想聽呢?咱們喝酒,吃菜,可惜啊,你受傷了,彈不得琴,跳不得舞,一大憾事,一大憾事啊,自從你離開陶然居之後,數年了,我可再也沒有聽過你彈琴,看過你跳舞了」

茗煙笑道:「這有何難,等此事過後,我傷也好了,便專門來為老爺了彈奏歌舞一番」

桓熙大喜,「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哈哈哈,我可沒有逼你,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可不能耍賴。」

看到桓熙 老小孩一般的神色,茗煙心裡卻湧起深深的憂愁,尚大人和路大人聯袂進了鎮西候府後,就再也沒有出來,反而是守備軍馮國的手下衝進來接管整個軍帥府,這事兒太不正常了,鎮西候府內到底出了什麼事,尚大人怎麼了?那些守備軍士兵為什麼敢向自己出手?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停地湧上茗煙的心頭,要知道,自己的軍情調查司基本是處於明面上的衙門,在定州認識自己的極多,這些士兵敢於向自己出手,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得到了明確的指使,如此看來,只怕尚大人和路大人兩人凶多吉少。

想到這裡,茗煙不由不寒而慄,這太可怕了,她都不敢再想下去。

看到茗煙的臉色不太好,桓熙道:「身子不大舒服的話,就去休息吧,你雖然受傷不重,但流得血卻不少,女兒家身體又弱,禁不起大虧空的。」

茗煙搖搖頭,「不是的,我身子無礙的。」

「那是在擔你的那些手下,放心吧,我的幾個徒弟手藝可比你們軍中那些醫官強多了,雖說有幾個傷很重,但保住命也沒有問題。」桓熙道。

「謝謝老爺子,要不是你,這一次我可就要成光桿司令了」茗煙感激地道,這一次事發突然,飛鷹並沒有多少人在軍帥府內,衝突發生,數十名飛鷹護著茗煙向外衝,衝出來後,大部分人留下斷後,掩護茗煙逃跑,但磐石營雖然數年沒有上過戰場,但大多數士兵卻是實打實地從戰場之上摸爬滾打過來的,戰鬥力相當之強,結成陣勢之後,擅長特種作戰的飛鷹隊員立刻吃了大虧,留下斷後的隊員要麼當場戰死,要麼受傷被擒,早已全軍覆滅。

逃脫後的茗煙第一時間便下令飛鷹其餘隊員立刻飛散隱蔽,特戰隊員與軍隊正面作戰,沒有絲毫勝算。想到枉死的那些飛鷹,茗煙便心痛之極,關鍵是,一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

但毫不疑問的是,馮國出問題了,傾城公主也出問題了,一想到這兩人,茗煙的心情便沉重起來。

「老爺子,你有沒有辦法替我找幾個?」茗煙問道。

「找誰?你說,我肯定能找到」桓熙大包大攬。

茗煙一連說了幾個名字和他們的體貌特徵,「老爺子,這幾個人都是統計調查司中的人,這一次守備軍突襲統計調查司,卻撲了一個空,統計調查司已是人去樓空,但我氣肯定,這些人一定還藏在定州,希望老爺子能幫我找到他們,我想見見他們。」

桓熙奇道:「茗煙,你們軍情調查司和統計調查司一向不對付,你對清風也頗有怨言,這個時候,你怎麼想見他們的人?」

茗煙歎了一口氣,「非常時期,只能拋棄彼此之間的成見,共赴危難了,這一次事件,統計調查司明顯早有準備,這說明他們對今天的事情早有預料,但問題是,既然他們已作出了預判,並作了針對性的佈置,為什麼事先沒有向軍帥府和知州府通氣,清風司長到底知道多少,知道些什麼,這是我想要弄清楚的,這幾人肯定知道一些內幕,特別是紀思塵,他是統計調查司留守定州的最高官員,應當知悉一切」

「你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他們的」桓熙點點頭,「看來這一次事情不小,會不會影響到定州以後的發展?」

茗煙苦笑一下,「老爺子,如果這次處理不好,定州說不定就會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

桓熙一驚,臉上頓時變了顏色。

定州城某處所在,紀思塵度日如年,不像茗煙的軍情調查司,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以至於茗煙與自己的下屬完全失去了聯繫,統計調查司卻是早有準備,雖然定州城封城,但仍然通過一些極隱秘的渠道,情報仍是源源不絕地匯聚到他的手上,沈州的軍情日益嚴峻,雖然幾天前傳來大帥取得大捷,全殲曾氏靖海,鎮遼兩營精銳,但情報之上仍是充滿擔憂,大帥並沒有擺脫敵軍的追蹤,反而愈來愈嚴重,靖海鎮遼兩營的覆滅,促使了沈州敵人的同心合力,連翻激戰之下,親衛營與陳澤岳部損失極為嚴重,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田豐攻佔泉城後,不斷出兵襲擾四方,牽制了十萬計的敵軍在泉城一帶,為大帥減輕了不少的壓力,但相比圍上來的敵人,大帥手裡的兵力卻是太單薄了。

「紀大人」一名諜探走了進來。

「什麼事?」紀思塵抬起頭來,問道。

「我們收到消息,桓神醫在四處打探我們的消息。」

「他想幹什麼?」

「是想找幾個人,其中有一個便是您」探子回答道。

「他想見我?為什麼?」紀思塵略一沉思,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我知道了,原來茗煙藏在他那裡,怪不得馮國找不到她。」

「大人,此事怎麼處理?」探子問道。

紀思塵沉思片刻,「想辦法見她一面,能安排麼?」

「應當沒有問題,桓神醫身份比較特殊,在他的府第周圍,只有守備軍幾個固定的監視哨位,很容易就能混進去。」

「好,你馬上安排」紀思塵揮手道。

室內很陰冷,但紀思塵身上卻很燥熱,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懷裡的幾封信,但願這些信一封也不要送出去,紀思塵暗自想到,如果這些事真送出去了,那就說明大帥已經不在了,大帥不在了,清風也肯定不在了,定州馬上就會迎來一場血腥的刺殺,新生的蒸蒸日上的定州政權將再一次遭受沉重打擊。

沈州,冰天雪地之中,數千兵馬艱難地在在雪地之上蜿蜒前進,這是由唐虎,鐵貌,陳澤岳率領的定州部隊,幾次衝出重重包圍,他們手頭所剩的兵力銳減,親衛營已只有千餘人,而陳澤岳的部隊只有不到二千人了,雖然暫時擺脫了敵軍,但他們的補給已基本上斷絕了,好在親衛營士兵每人配備的都是雙馬,這讓陳澤岳得以殺掉了自己部隊中的一些挽刀,駝馬來裹腹,而讓士兵換乘上親衛營的戰馬,以保證部隊能以較快的速度向白馬渡方向突圍,已派出了數撥哨探先期前去報信,希望白馬渡能派出一部人馬前來接應,但白馬渡也只有四五千人,而且定州部隊只有不到一千人,能不能保證那裡不出變故,誰也不知,如果白馬渡那裡出了問題,那毫無疑問,現在這些部隊就再無生機,只有死路一條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救與不救的問題

白馬渡,鄭之元在率水師陸戰隊攻破白馬渡堡塞之後,鑒於此地的險要與對控制沱江航道的重要性,便在這裡重修堡塞,設立駐軍。駐軍以當時在戰事之中投附定州水師的本地豪強劉源為主將,連同白馬山上的堡塞,共駐軍四千,李清率軍攻入沈州之後,又往這裡派駐了一千定州軍加強這裡的防守。一千定州軍由一名振武校尉率領,歸屬劉源統率。

五千軍隊已基本上達到了定州軍一個營的規模,劉源被授於參將軍銜,所統軍隊也被命名為白馬營。定州勢大,自從定州軍入沈州之後,勢如破竹,連戰連勝,劉源對於自己當時在戰場上的當機立斷頗為得意,自己抱上了定州這根大腿,以後飛黃騰達那是肯定的了,而且白馬渡現在是由自己當家作主,比起以前處處看呂氏將領臉色,也不知強到那裡去了,新來的定州軍振武校尉金超雖然是定州本土將領,但在自己麾下,卻從不以自己是定州嫡系自傲,對自己也相當尊重,這讓劉源很是高興。兩家軍隊雖然合併不久,但相處卻相當融洽 ,鑒於定州軍的赫赫威名,劉源甚至讓金超主持自己原本的軍隊的訓練與改編,以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劉源清楚,在定州,軍中將領基本上是靠軍功起家,晉陞級別,眼見定州前程似錦,自己想要有大發展,那麾下兒郎的戰鬥力就很關鍵了,只要能打上幾場好仗,自己還怕不能陞官麼。

心中火熱的劉源高興了沒有幾個月,當頭就是一大盆冷水潑了下來,白族軍隊反叛,定州大帥李清的軍隊陷入重圍,雖然大部軍隊突圍而出,但李清卻仍被重重圍困,生死不知。而沈州,現在是曾呂聯軍縱橫。

劉源惶恐不安,心中不由哀歎自己的命咋就這麼苦呢?呂氏來了,自己投靠了呂氏,但呂氏旋即被定州打得潰不成軍,自己投靠了定州,本以為從此就踏上了飛黃騰達之路,但偏生李清就在勝利的前夕被友軍反手一擊,又是大敗虧輸,要是定州軍退出沈州,那自己豈不是又要竹籃打水一場空麼?

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呢?

患得患失的劉源焦燥不安,白馬渡中也是人心惶惶,振武校尉金超自從得知消息之後,便心急如焚,多次要示率軍出擊,救援大帥,但都被劉源勸住,劉源的理由很充分,這五千軍馬,守住白馬渡沒有問題,但要出去救援大帥,人少了,不濟事,甚至會被倒打一耙,人多了,白馬渡這裡怎麼辦?這裡可是控制沱江的戰略要地,是萬萬不能有失的。

殲滅靖海,鎮遼兩營的消息傳來時,劉源也是大喜,立即便準備要帶軍出擊,救援大帥,但馬上就又傳來擊敗這兩營曾氏精銳的定州軍連接遭到呂曾聯軍攻擊,損失慘重,劉源立馬就把出兵的心思收了起來,整日在白馬渡中患得患失,坐立不安。

但今天,他不得不做出決定了。定州軍親衛營統帥唐虎派人送來求救信,要求白馬渡馬上派兵接應突圍的軍隊上白馬上。

劉源詳細地詢問了突圍而出的定州軍的現狀,一顆心頓時拔涼拔涼的,曾經上萬的定州精銳到現在居然只有不到兩千人馬,而且身後還有數萬追兵正在日夜兼程,四處圍堵,倘若他們到了白馬渡,上了白馬山,毫無疑問,追軍將會立即展開對白馬渡的狂野攻擊,僅僅有數千人馬的白馬營如何擋得住數萬敵人,到時,自己身首分離不說,整個家族也將賠上性命,但不去救行嗎?不說金超不會答應,就說只憑現在定州軍中李清仍然在軍中,自己在命令到達之後抗命不遵,那基本上就等於與反叛無異,那也是要掉腦袋的。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在好言安慰了來使之後,又讓金超去準備出軍事宜之後,劉源立即秘密召來了自己的一干族人和親信。

「事情就是現在這樣子了,大家說說吧,怎麼辦才好?現在我們的決定可是會影響到家族的生死存亡,大家須得慎重再慎重。」劉源臉色沉重,看著眾人道。

劉江站了起來,「大哥,現在形式很明顯了,沈州必將重新回到曾氏手中,而曾氏與定州反目成仇,而且是血海深仇,我們夾在中間,很難兩全,如果我們出兵,將李清大帥接上山來,那無疑是讓白馬渡變成從矢之地,曾呂兩軍聯手,共有兵馬近二十萬人,李大帥在這裡,他們必欲殺之而甘心,絕不會半途而廢,敢為大哥,我們守得住嗎?守不住的話,白馬渡失守之時,就是我們劉氏宗族全族皆滅之時。」

劉源沉重地道:「這一點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是?」

劉江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我的意思就是,我們可以反正,重投到曾氏門下,趁著這一次李大帥讓我們出兵救援的機會,乘其不備,突然出手,將李清拿下,提著李清的人頭,投效到曾氏門下,那可是潑天大功啊!難道還不能換來一世富貴?」

「但白馬渡現在還有一千定州軍啊?」劉源道。

劉江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大哥,只要我們拿定了注意,那一千定州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收拾起來易如反掌。」

劉源不由呯然心動,眼光看向眾人,「大家怎麼說?」

「萬萬不可!」一人猛然跳了出來,「大哥,劉江這是要陷我劉氏一族於死地,如聽從了他的注意,我們劉氏將萬劫不復,這等餿主意,也虧他想得出來。」

劉江大怒,「劉山,我這主意那裡不好了,現在李清敗局已定,我們還死跟著他,那才是會為我們劉氏宗族引來潑天大禍,滅族就在眼前了。」

劉山不理會劉江,轉向劉源,「大哥,請聽我一言,再作決定可好?」

劉源本身也是舉棋不定,這才召來族人商議,自然要慎重地聽取各種意見,「你說說看!」

「大哥,我們劉氏一族,世居白馬渡,當初呂氏宗族來時,我們叛曾投呂,幫助呂氏對抗曾氏,已是大大地得罪了曾氏一族,大哥不要記了,白馬渡前,沱江之上,多少曾氏水師葬身於此,多少曾氏艦船沉入江底,曾氏恨我等入骨,那是不必說的了,現在我們投曾氏,就算曾氏迫於形式,暫時接納了我們,以後我們有好日子過麼?」

劉江反駁道:「當時投呂,那是形式所迫,無奈耳,擊沉曾氏水師的那是呂氏軍隊,了不起我們也只是一個從犯,只要我們逮住了李清,將攻折罪,有何不可?」

「大哥,曾氏有難時,我們背曾投呂,呂氏敗亡時,我們背呂投李,李大帥形式危急之時,如果我們又反水,如此反覆不定,世人如何說我們,我們又如何再取信於人,就算曾氏接納了我們,以後口水也淹死了我們!」

劉江怒道:「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總比毀家滅族要好。」

「你不要放屁了!」劉山怒吼道:「大哥,李大帥現在形式雖然危急,但大哥不要忘了,定州軍攻入沈州,勢如破竹,所謂的呂氏精銳不堪一擊,沱江之畔,曾氏壓箱底的靖海,鎮遼兩營以如此大好形勢,優勢兵力,仍然被萬餘陷入重圍的定州軍全殲,數萬人頭堆成的京觀如今仍在沱江之側,如此醒目的教訓,難道不該吸取麼?」

「那又怎樣?那時定州軍尚有萬餘人,現在他們有多少,不到兩千了!我們乘其不備,打勝這一仗毫無問題!」劉江也是面紅耳赤。

「你這蠢豬!」劉山不留情地罵道:「李大帥在定州所向無敵,如果不是白族反叛,豈會有今日之難,我卻問你,李大帥帶了多少人就滅了衛州,攻入沈州,勢如破竹的?」

劉源心中一跳,「李大帥帶著的主力是常勝師,外加白族紅部共兩萬騎兵。」

劉山點頭道:「大哥說得不錯,李大帥所帶的主力就只有一個師,但大哥,你不要忘了,定州共有四個主力戰師,常勝師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李大帥當真死在沈州,定州會怎麼做?他們會盡起大軍,奔赴沈州復仇,敢問各位,一個常勝師就打得曾呂兩軍潰不成軍,如果定州數十萬大軍一齊來襲,曾呂如何應對?」

劉源頓時滿頭大汗,「你說得不錯。」

「如果真如劉江所言,我們突然襲擊,殺死了李大帥,到時我們才真會死無葬身之地,我就只怕,定州在來時,我們想死都難了。大哥,你可要拿定了注意!」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劉江道:「不殺李清,曾呂來時,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劉山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大丈夫死則死耳,又有何懼哉?就算這一次我們死了,也有人替我們報仇,將來也會青史留名,更何況,我們難道就一定會死嗎?白馬渡地形險要,曾呂聯軍可不是定州軍,他想想要攻下白馬渡,嘿嘿,豈有那麼容易?」

劉山一席話說得劉源茅塞開,「劉山說得不錯,就這麼辦了,劉江,通知全軍,除留下一部守寨外,其餘軍隊,準備出擊,接應大帥!」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暫脫險地

突圍而出的定州軍親衛營及陳澤岳已是慘不忍睹,全軍此時已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而其中有作戰能力的士兵只餘下兩千人左右,大量的傷兵被綁在馬上,隨軍醫官霍振聲早已沒有了藥物對受傷的士兵進行治療,只能作一些簡單的止血和包紮,看著因疼痛而不住呻吟哀號的傷兵,霍振聲躲在一角偷偷垂淚,卻是束手無策。

而這些傷兵之中,最讓霍振聲焦急擔心的卻是陳澤岳,陳澤岳在前一次突出重圍之時,數處受傷,但最為嚴重的卻是一條腿上挨了重重一刀,巨大的傷口深可見骨,由於沒有了藥物,傷勢漸漸惡化,幸好這是在寒冷的冬天,如果天氣炎熱的話,陳澤岳早已挺不到今天了。

唐虎身上的盔甲也已是傷痕纍纍,腦袋上被一支冷箭擦過,那箭再低一點的話,可就直接要了他的命去,包著腦袋的唐虎搓手搓腳地站在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陳澤岳身邊,束手無策,三個高級將領中,唯有鐵豹最為幸運,數次突出重圍,居然連一點油皮也沒有擦破,讓唐虎妒忌得要死。

幾千殘兵緩緩地在雪地之上前進,只要還能走動的都下了馬,牽著戰馬前進,身後的追兵還有數十里之遙,定州動疲憊之極,追兵也好不到那裡去,這個天氣,想在今天追上這只部隊已不可能,由於缺乏補給,沒有糧草,人還可以挺住,但戰馬卻在連番戰鬥之後又不能得到較好的食物,這些被定州後勤系統慣壞了的戰馬掉膘掉得很厲害,如今衝刺力還耐力下降極快,為了保存戰馬的體力,士兵們盡量地少使用戰馬。

兩名騎術精湛的騎兵並排而行,在兩人中間,用繩子紮了一個軟網,陳澤岳就躺在上面,身上蓋著一床髒兮兮的被子,唐虎緊張萬分地策馬走在一側,不時要去關注一下對方,只要陳澤岳清醒過來,唐虎就不停地與他說話,生怕對方一個挺不住,就這樣去了。

「虎子,我們這是在哪啊?」陳澤岳悠悠睜開雙眼,此時他早已感覺不到疼痛,整個人都已麻木了,只是覺得渾身乏力,提不起一點勁兒來。

「老陳,你醒了,太好了,我們現在正向白馬渡前進,不遠了,前面我已派了哨騎前去報信,應當在今天,白馬渡的援兵就會到達,我們只要上了白馬渡,就可以得到有效的補充和休養生息了到了那裡,也就有藥給你治傷了」唐虎咧開大嘴笑道。

陳澤岳稍微沉思了片刻,「虎子,白馬渡那邊,你一定要小心,要確認對方毫無惡意,才能放鬆戒備才行。」

唐虎張大嘴巴,「怎麼啦,那裡是我們的人」

陳澤岳歎了一口氣,「是,那裡的確是我們的人,但是虎子,不是我疑心重,但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啊,白馬營參將劉源不是我們定州老人,而是戰場之上臨時投效,他們的忠誠度並不見得很可靠,現在我們落難,大帥的旗幟我們還打著,外人都道大帥還在我們這只軍中,保不定便有人存了壞心。」

「你是懷疑劉源會臨陣反水?」唐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我也只是懷疑而已,並不見得是對的,最好我是錯的,虎子,在白馬渡,我們有一千定州老兵,我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你一定要記住,如果先期前來迎接我們的是這一千定州軍,那劉源就沒有問題,如果不是,你就要立刻準備戰鬥。哦,對了,那一千定州軍的領軍是叫金超,我有映像,是雞鳴澤出去的一個很優秀的學員」

唐虎重重地點點頭,「行,我一定會記住的,如果先來的是這一千老兵,那就一切都好,如果不是,我們就直接砍他娘的」

陳澤岳欣慰地點點頭,正想再叮囑唐虎幾句,馱著他的一側戰馬突地打了一個趔趄,身子一歪,陳澤岳的身子被拋了起來,身上立即傳來一陣劇痛,不由哼了一聲,又昏了過去。

「你***再幹什麼?」唐虎一驚,一邊破口大罵那個士兵,一邊直著嗓子叫喚著霍振聲。正在一片忙亂之時,前邊不遠處,幾個前哨士兵快馬奔來,隨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幾天前唐虎派出去的那位報信的親衛。

「唐將軍,援兵來了,援兵來了」隔著老遠,哨探已是揮舞著手臂,高聲叫喚著,幾千士兵頓時傳來一陣歡呼。

唐虎縱馬迎前,大聲問道:「帶隊前來的是誰?有多少人?」

哨探大聲道:「唐將軍,先來的約有一千來人,帶隊的是我們定州老兵金超金校尉,哦,對了,還有劉源將軍,聽說是因為擔心大帥,所以隨著金校尉先過來了,後面還有三千軍馬,正在急急趕來」

唐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還好,沒問題,既然是金超帶隊,而且白馬營的主將劉源也來了,那就證明這個劉源還是靠得住的。

「準備迎接援軍」唐虎大聲吩咐道。

定州軍的慘狀讓劉源大吃了一驚,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看著隊伍當頭的那位獨眼將軍,劉源便知道這個人便是李清的貼身侍衛,定州的傳奇人物之一,唐虎唐將軍,還隔著數十步,便滾鞍下馬,一路小跑過來,邊跑邊道:「唐將軍,末將救援來遲,請恕罪恕罪」

唐虎跳下馬來,哈哈一笑道:「來了就好,來了就是一家人,有什麼恕罪不恕罪的」迎上前去,親熱地拍著對方的肩膀,臉上笑開了花。

唐虎是個直腸子,卻不知他這句話裡卻是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劉源聽了不由一怔,再一細想,不由身上冒汗,感情對方也在防著自己,幸虧沒有聽劉江的主意,真要存了那個心思,現在可就不是一家人了。

心裡慶幸著,臉上卻是毫不露聲色,連連道:「唐將軍,請為我引見大帥,末將要向大帥請罪啊」

唐虎聽了這話,心裡不由一怔,軍中的大帥可是個西貝貨,真要將他當大帥讓對方拜見,卻是不太妥當,必竟對方如今也是定州的高級將領了,而且現在看忠心上也沒有什麼問題,但現在就告訴對方實情,唐虎卻也拿不定主意。

「這個嘛,陳將軍,大帥病了,現在不能見人,反正大傢伙都要上你的白馬渡,到了那裡,再見不遲,再見不遲啊」唐虎急中生智,想了個主意搪塞對方。

但劉源卻不這麼想,心道對方果然還是在防著自己的,幸好自己沒有反水,不然不但抓不住李清,反而會被對方重重地咬上一口。

當下強笑道:「也好,也好那就請唐將軍替我向大帥請安了。」

「好說,好說」唐虎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他臉黑,紅了卻不大容易看出來。

過了數個時辰,劉源的白馬營主力到來,這些人卻是帶來了極多的物資,當下就地紮下營來,一邊分派物資,一邊抓緊時間休息。

士兵可以休息,但隨軍醫官霍振聲卻忙得四腳朝天,劉源帶來了一部分藥材,從這一點上來看,劉源也是極細心的,知道一隻敗軍最需要的會是什麼,有了這一批藥材,至少可以保住相當一部士兵的性命。

看到陳澤岳上了藥後,被重新包紮好,唐虎總算是喘了一口氣。

只休息了數個時辰,大軍便重新上路,眼下,卻是早一刻到達白馬渡,便早一刻安全。

「唐將軍」劉源走了過來。

「什麼事?」唐虎問道。

「唐將軍,您和金校尉,以及我弟弟劉山先行一步,我親率兩千士兵斷後,曾呂二賊離我們也不甚遠,說不定便還有一場惡戰」劉源也是當機立斷之輩,既然已作出了選擇,那就不妨再光棍一點,忠心表現得再徹底一點,這一次可是當真賭上了身家性命,倘若李清無恙,自己就有救駕的大功,將來榮華富貴自是少不了的,而且有了這樣一個契機,自己會被引為嫡系心腹也說不定。

「好」唐虎感慨地點點頭,心道老陳還對對方有疑心,這劉源很是條漢子嗎,如今定州軍這副模樣,對方還這樣仗義,等老陳大好了,自己一定要勸老陳向對方道歉,大家一齊大喝一頓,以後就是生死弟兄了,唐虎知道,他們這支殘軍以後便和劉源一齊,要在白馬渡至少堅守到明年春暖花開,沱江解凍這時,這數個月的時間,恐怕天天都有仗啊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接下來的行程異呼尋常的順利,身後一直緊追不捨的追軍不知為何忽然放慢了腳步,直到唐虎等人到了白馬渡,追兵還在百里開外,這一段時間,對方居然沒有前進多少。

踏上白馬渡險峻的堡塞的唐虎等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而在百里開外,迭摩痛哭流涕地跪在納芙面前,這一段時間以來,在納芙瘋狂的催促之下,白族騎兵一直作為排頭兵,每每第一個與親衛營首先接戰的部隊必然是他們,白族精銳的確戰鬥力很強,但在親衛營面前,他們卻差了一著,所謂棋差一著,束手束腳,在戰場之上,特別是他們這種檔次的騎兵,這一點差距決定的卻是生死,雖然他們給親衛營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但白族的損失更為驚人,反叛時的一萬白族騎兵如今已只餘五千多人,當納芙再一次瘋狂地命令迭摩加速前進時,迭摩跪倒在納芙的腳下。

「公主,讓呂氏騎兵和曾氏先上吧,我們白族就這一點兵力了,再這樣下去,即便殺了李清,我們也完了」

迭摩的抗命,為唐虎等人爭取到了一點難得的時間,他們安然無恙地上了白馬渡。

挨了納芙幾鞭子的迭摩硬挺著不肯現一次當這種先鋒,納芙也只有無奈地放慢了前進的步伐。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我不如你

上了白馬渡的定州軍隊迅速得到安置,由於已事先得知了定州軍的近況,白馬渡上也作了相應的準備,雖忙卻不亂,有條不紊地將所有事情井井有條的安置了下去,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劉源也算是一個人才。

等一切都安頓下來,劉源再一次提出要拜見大帥。

此時唐虎對劉源已再無疑心,便是清醒過來的陳澤岳也放下了戒心,劉源既然忠心定州,那便該對他說出事實的真相,而知道了事實真相的劉源將會更加堅定堅守白馬渡的決心與勇氣,原因很簡單,假如他們能挺到明年春暖花開時節,那麼劉源將會獲得驚人的回報。

陳澤岳身子虛弱,並沒有脫離危險期,鐵豹忙於安置軍隊,振奮士氣,告訴劉源真相的任務便落到了唐虎的肩上。

「劉將軍,你很好,很好」唐虎睜著一隻獨眼,揮動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拍著他的肩膀,「你對定州很忠心,大帥一定會很欣慰的」

劉源身子被唐虎拍得矮了半截,他雖是武將,但並不以武功見長,在唐虎恐怖的手勁之下,半邊身子都有些麻了,苦笑著想,即便是誇,也沒有這個誇法吧

「唐將軍,既然如此,大帥肯召見我了吧?」劉源信心立時見長了。

「這個恐怕現在還不行」唐虎笑瞇瞇地道,不過他的長相,即便笑起來,也不見得有多麼和善可愛,看著劉源十分失望的臉色,唐虎緊跟著道:「因為大帥根本就不在這裡」

「什麼?」劉源差一點驚得跳了起來,「大帥怎麼不會在軍中?」看了一眼唐虎,劉源顫聲問道:「大帥不會是遭了不測了吧?」

「胡說」唐虎喝道:「要是大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還笑得出來麼?哭都沒地方哭去,劉將軍,實話告訴你吧,現在軍中的這個大帥是假的,西貝貨,真正的大帥,早已在沱江之戰,殲滅靖海鎮遼兩營之後,就已脫身而去,現在,哈哈哈,只怕已快到定州了,等大帥到了定州,你就瞧好吧」唐虎嘿嘿地笑了起來。

劉源身上的汗唰唰地那個流啊天啊,金蟬脫殼,李大帥早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游了,可憐那曾呂二氏十數萬追軍,狂追了這麼長時間,就楞是沒有發現,還有那個白族,李清一旦回到定州,他們的部族豈不是要血流成河?

運氣啊,運氣,幸好聽了劉山的話,而不是劉江,否則劉氏宗族這一回可就真的要玩完了。心中又憂又喜,憂的是自己曾經起了不臣之心,這要是傳出去,鐵定要掉腦殼,喜的卻是自己終於壓對了寶,只消將幾天前那場秘密會議的內容死死地掩蓋下去,就萬事大吉,幸好那一天到場的都是自己的族人,大家一根繩上的螞蚱,蹦不了你也逃不了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瞞下這件事不是問題。

當下便急著要去辦這件事,無意再聽唐虎在哪裡得意洋洋地吹噓,找個借口,一陣風般地便消失了。

「這件事情除了你,誰也不許告訴」看著劉源的背影,唐虎大聲喝道。

「末將知道末將絕對守口如瓶。」

得知李清早已脫險而去的劉源變得極端亢奮起來,整天像被火燒了屁股的猴子一般,上竄下跳,佈置防務,準備迎接下來的生死大戰,自己知道大帥不在這裡,但敵人並不知道啊,而且還要在一定的時間內讓敵人相信大帥就在這裡,就在白馬渡,那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戰鬥將會極端殘酷,雖然幸福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但也得有命才能去享受自己賭來的纍纍成果啊一想到不久的將來,定州軍隊滾滾而來,碾碎所有的敵人的場景,劉源就興奮的發抖,那個時候,自己再不會是一個戰戰兢兢,撲倒在征服者腳下的可憐傢伙,而是征服者中的一員。

白馬渡在鄭之元接手後,立即便從連山島運來大批工匠進行改造,原來的簡易堡塞早已被改成堅固的石寨,白馬渡,白馬上兩座駐兵的大寨都修建了大型稜堡,反正當時要用銀子,要用物資,便直接向曾氏討要,除了工匠,又不用定州掏一分錢,鄭之元當然將這兩個寨子盡可能地修得大,盡可能地修得牢固。深知這裡重要性的鄭之元更是稟明水師統領鄧鵬之後,運來大批的重型武器,佈置在這裡,這些東西,也讓劉源對自己能守住白馬渡充滿信心。

白馬渡上所有的人員都忙碌得不可開交,雖然大戰在即,但士兵們的臉上卻都露出了笑容,特別是剛剛從戰場上死裡逃生的親衛營士兵和陳澤岳部,劫後餘生的他們對接下來的戰鬥根本不屑一顧,與他們前段時間所經歷的地獄般的戰鬥相比,接下來的守城戰,那只能算是開胃小菜了。

士兵們高興,但此時,在白馬山上的大寨中,鐵豹,唐虎等幾人卻是高興不起來了,因為霍振聲給他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陳澤岳由於傷後得不到及時的治療,傷勢惡化,到了白馬寨,雖然保住了命,但一雙腿鐵定是保不住了。

「必然要截肢」霍振聲顫聲道:「否則,極有可能威脅到陳將軍的性命」

「你媽那個巴子的」唐虎破口大罵,「你是個什麼狗屁醫生啊,老陳是武將,是帶兵的,你砍了他一雙腿,將他怎麼活,你這個不學無術的狗東西,要是保不住老陳的腿,老子跺了你的腿給老陳安上去」

霍振聲苦笑,「唐將軍,要是能將我的腿安在陳將軍的身上,下官也心甘情願啊,不是下官不盡力,實是拖得時間過長,而陳將軍一路之上又勞心勞力,這才導致情形惡化的,眼下這個狀況,不是下官誇口,就是桓神醫在此,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啊」

「你***還敢與桓老相比」唐虎流下了眼淚,其實這一路行來,他是親眼見到了霍振聲的醫術,要是此人沒有幾把刷子,斷然也不可能被調入親衛營中充當醫官,只是此時陡聞噩耗,一口氣堵在胸口需要發洩罷了。

鐵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截便截吧,總比沒命要好,只是,誰卻跟老陳說這事?我是不願去的」

唐虎則別過頭去,不肯作聲。

看到兩人的情景,劉源咬咬牙,「我去跟陳將軍說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怕沒了一雙腿,只要留下命來,也是好的。」

剩下幾人實在不願面對陳澤岳,也不願親口跟他說這個殘酷的事情,劉源與陳澤岳不熟,倒是最好的人手。

「劉源,你好好地安慰一下老陳吧,他一定會難過死的。」唐虎咬著嘴唇,低聲道。

「二位將軍放心吧」劉源站起來,整整衣服,大步向陳澤岳休息的房中走去,剩下幾人卻又有些不放心了,生怕陳澤岳陡聞消息,一時想不開,便都跟了過來,聚在門口,側耳傾聽著房內的聲音。

房中靜悄悄的,巨石建成的房子隔音效果極好,屋內劉源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外面的人實在聽不見裡面說些什麼,心急的唐虎將耳朵貼在厚厚的木門上,也聽不清楚裡面的聲音,只急得抓耳撓腮,好在沒有聽到陳澤岳歇斯底里的吼叫和幾個預期的瘋狂反應,讓幾人心裡略微放心了一些。

門忽地打開,劉源走了出來,臉色奇怪之極,對著霍振聲道:「霍醫官,準備手術吧,陳將軍同意截肢了」

幾人都是臉色怪怪地看著他,劉源莫名其妙地道:「大家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你有一套啊」唐虎滿臉佩服地道:「居然能讓老陳接受了這麼一個殘忍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也落到這個地步,你一定要親自來勸我接受這個事實,我想如果是我知道這個事情,肯定是寧願死,也不願沒有了一雙腿的。」

劉源搖搖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陳將軍非常人也,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定州大將,果然個個都非同凡響,難怪數年之間,便能名震大楚,所向無敵。」

幾人聽劉源說得沒頭沒腦,都是奇怪之極,唐虎性子急,推開門便走了進去,陳澤岳身後靠著厚厚的褥子,正在看著這幾天的一些軍情消息,見到幾人進來,微微一笑,「你們不忙著佈置防務,都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唐虎嚥了一口口水,「老陳,你莫要難過,切腿便切腿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像我老唐沒了一隻眼睛,還不是照樣混得風生水起,還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哦,對了,你已經有了老婆兒子,那就可沒什麼可怕的了你,你怎麼沒事人一樣。」勸了幾句,卻見陳澤岳似笑非笑地瞧著他,唐虎終於憋不住了,問道,心想老陳不會聽到這個消息後,腦筋有些錯亂了吧?不然怎麼這個反應?

陳澤岳哈哈大笑道:「我輩軍人,死都不怕,還怕沒一雙腿麼?難不成沒腿就不能帶兵打仗了?大帥早就定有軍規,高級將領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允許親自上陣廝殺,這下好了,我是絕不會犯這一條軍規了,不過現在嗎,我還只是一個參將,看來將來回定州後,得求大帥給我陞官了,如果我能指揮一個師,那就只需要士兵抬著我就能指揮作戰了」

幾人啞然。半晌,唐虎搖搖頭,衝著陳澤岳豎起大拇指,「老陳,我不如你,你了不起」

題外話:李清這一次吃了大虧,丟了順沈遼三州,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肯定要找補回來,從那裡找補,當然是從暗算他的天啟皇帝身上,歡迎預測劇情,李清怎麼在如此處境之下,報復天啟,讓天啟偷雞不成蝕把米,嗯,另外說幾句,定州之亂對脫險之後的李清算不得什麼,現在的李清,想得是怎麼利用這一次對方的陰謀,反陰對方一把,這算是對各位的提示吧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聯軍讓唐虎很失望

霍振聲手起刀落,陳澤岳一聲慘叫。曾對雄赳赳氣昂昂,赤luo著身體只穿一條短褲率領士兵們在冰天雪地中進行魔鬼訓練的雞鳴澤總教官便成了無腿將軍。數十年過後,當陳澤岳在李清麾下功成名就,位列李清的五虎上將,排名第二,僅次於過山風之後,陳澤岳還在感歎,如果自己還有一雙腿的話,勢必很難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獲得今天這樣的成就。

陳澤岳截肢後的第二天,曾呂聯軍兵臨白馬渡,看著白馬山上,密密麻麻的敵軍營壘,劉源頭皮發麻,敵我之數量差距,達到了驚人的二十倍。

唐虎站在白馬渡堡寨之上,看著前面的敵人,冷冷地笑道:「來吧,來吧,讓老子大開殺戒,老陳的一雙腿正需要大量的人頭陪葬呢有多少算多少吧」

山下,聯軍大營,也正在召開著戰前的籌備會。白馬山的險峻,是不用說的了,站在山下,一眼便能看出,如果守軍夠強,這裡將血流成河,屍集如山。

作為聯軍之中,此時實力最強兵馬最多的曾逸凡,當仁不讓地成為了主持會議者,至於呂逢春和納芙服是不服,那就無人知曉,至少表面上,大家還是一團和氣。但這團的和氣能維持多久呢,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明白,李清授首之日,多半便是眾人翻臉之時。

納芙無所謂,她要的只是李清的腦袋,而迭摩也仔細給她分析了現在和殺死李清之後,白族軍隊的處境,她就更無所謂了,反正當時候,自己手裡這些兵馬還是香餑餑,任他曾逸凡也好,呂逢春也罷,都是不敢得罪自己的。

「諸位」坐在上首的曾逸凡臉色很是不好看,靖海和鎮遼兩營的覆滅,給了曾氏沉重一擊,這已是傷筋動骨之痛了,這兩營被李清滅掉之後,一直屏聲靜氣兒的呂逢春說話的聲音便漸漸地大了起來,李清已是網中之魚,授首想必已時日不多,但殺死李清之後怎麼辦?卻是曾逸凡最為頭痛的問題,老爹曾慶豐在聽聞靖海和鎮遼兩營覆滅之後,當即吐血病倒,現在自己不僅要指揮軍中事務,遼州一大攤子事也要遙控指揮,時間雖然還不大,但內外交困的曾逸凡頭上已隱現白髮。

「李清就在面前,我們只差最後一步了,我也不想多說什麼話,只說一句,李清不死,我們後患無窮,誰來打這頭一仗?」頭一仗自然是最難打的,駐守在白馬渡的定州軍必然會殊死反抗。

帳內一片沉默,納芙心不在焉的支著下馬,眼珠動也不動,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呂逢春卻專心致志地用一把小刀在那裡剔著指甲,似乎沒有聽到曾逸凡的話,曾逸凡心中氣悶,一向充當急先鋒的納芙這一回居然也沉得住氣了。

「納芙公主」曾逸凡點名道姓。

不等納芙回答,迭摩已站了起來,「曾少帥,我軍是騎兵,這種攻城戰,我軍極不擅長,這種地形,也不適合我軍衝陣,再說了,這一路之上,一直是我軍在前衝鋒,苦仗硬仗都是我們在打,我想二位也都看在眼裡,這白馬渡一仗,說什麼也不能讓我們騎兵下馬作戰,這是捨己之長,以己之短來硬撼對手,只有蠢豬才會這麼做」

曾逸凡不由語塞,迭摩雖然語氣不善,但說得卻是實話,「呂帥」

呂逢春微笑著抬起頭來,「曾少帥,剛剛迭摩將軍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軍也大都是騎兵啊,這種攻城戰,也只有曾少帥來打這頭一仗了,白馬渡守軍並不多,我想曾少帥完全有能力獨力拿下來。」

第一次軍議不歡而散,曾逸凡自然不願獨立攻山,但另兩家的理由卻很充分,納芙不用說了,這一路之上都是充當急先鋒角色,蠻族的確也不善攻城,但呂逢春卻不同了,曾逸凡可不敢冒險再將手裡最後的精銳消耗掉,否則,即便殺掉了李清,又有什麼意義呢?曾氏還是會被別人一口吞掉。呂氏軍隊既有騎兵,又有步兵,不將呂逢春的一部分人馬拉上來一齊進攻,曾逸凡是絕不會冒險進攻的。

白馬渡上,磨刀霍霍地唐虎在城牆頂上等候著敵人的進攻,第一天氣沖斗牛,罵聲不絕,第二天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城牆頂上不停地擦拭著他的雙刀,隔一會兒便站起來看一眼城下的軍營有沒有調兵進攻的跡象。到了第三天,百無聊賴的唐虎雙手支著下馬,伏在城牆上,有氣無力地看著下面的軍營依舊毫無異狀。到得第四天時,已完全失去耐心的唐虎終於氣憤地提著他的刀,回到藏兵洞中呼呼大睡起來。

失去雙腿,身體極端虛弱的陳澤岳聽到鐵豹轉述的唐虎的變化,雖然躺在床上,但仍是樂得開懷大笑,大笑牽動傷口,不由又哎喲幾聲叫喚起來。

「各懷鬼胎,一群烏合之眾,也想與大帥,與我定州較勁,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陳澤岳輕蔑地道。

鐵豹坐在床頭,揭開被子開了一眼陳澤岳的傷口,剛剛的大笑卻又讓傷口滲出少許血來,「老陳,小心一些,虎子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麼好奇怪的,我現在正發愁另外一件事呢?」

陳澤岳微微一笑,「你是說怎樣將大帥已死的假訊息傳出去吧」

鐵豹點點頭,「對啊,要怎樣才不讓對方起疑心,並信已為真,不好辦啊」

陳澤岳點點頭,「你說得不錯,第一這個時間要選擇得當,眼下不行,必須要等到對方打上個三兩天,吃一點苦頭才行,第二,要讓對方相信並幫助大帥將這個消息送出去的確有難度,不過我這裡卻有一個辦法,你可以試一試」

「哈哈,我就知道你老陳有辦法」鐵豹樂道。

陳澤岳緩緩地道:「昨天金超來看我,你知道,他與我有師生之誼嘛來時與我講了一件事情,就是陳源在出兵救援我們時,在他們陳氏內部曾起過紛爭,當時一個叫劉江的力主出兵偷襲我等,斬殺大帥,然後獻大帥人頭於曾氏。幸虧當時另一個叫劉山的一力阻止,劉源也算是拿準了主意,這才有了我們今日安然躺在白馬渡。」

鐵豹又驚又怒,「該死,劉源竟然不懷好意,虧得我還對他讚不絕口呢對了老陳,那個金超是怎麼知道這事的?我想劉源一定會拚命地掩蓋這個事情吧」

陳澤岳微微一笑,「金超到白馬渡時間很長了,你難道以為他是吃乾飯的嗎?」輕輕地拍拍怒氣難平的鐵豹,道:「不用對劉源有什麼意見和看法,生死選擇,換誰都會小心翼翼,多想幾條出路的,不要求全責備,劉源不是從定州出來的,有些其它想法不足為奇,大帥曾說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劉源雖說動搖過,但現在不是還站在我們一邊嗎?」

「可是想想,總是心裡不舒服?」鐵豹悶悶地道。

陳澤岳笑了起來,「鐵豹,你是大帥的親衛,大帥對你信任有加,你說說,咱們定州如今算是文臣武將,濟濟一堂,但不論大帥富貴或貧賤,勝利或失敗,毫無條件願意跟隨大帥的有多少?」

鐵豹在心裡盤算起來,看著鐵豹思索的樣子,陳澤岳道:「不用算了,這根本不用算,其實你沒有脫口說出定州所有文臣武將都會無條件對大帥忠心就已說明了問題,有很多人是看到大帥前程一片光明,這才投向大帥的,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利益訴求,他們都有著自己的相法和追求,而恰恰這些人是最多的,是佔大多數的。劉源便也算是其中的一個,劉源能在這樣的關頭作出正確的選擇,已說明了這個人是極有眼光的。現在定州,說不定就有很多人已經開始犯錯了,而不久之後,他們就將為自己的錯誤選擇付出代價。」

「我們定州能將更多的劉源這樣的人吸引過來,其實本身就是一種勝利」陳澤岳目光炯炯,「不要奢望太多。」

鐵豹不同於唐虎,他是讀過書的,當了李清的貼身侍衛後,見識更是日日漸長,聽了陳澤岳的話,已是有些明白了。

「老陳,我有些明白,只要核心權力掌握在對大帥死忠的這些人手中,那些隨波逐流,甚至投機者便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話是這麼說,但現實中千變萬化,卻是很難一言以蔽之的,鐵豹,多看看史書吧,對你會很有幫助的」陳澤岳道。

鐵豹點點頭,「那老陳,我們怎麼利用這件事將大帥死亡的假消息傳出去呢?」

「你去叫劉源來」陳澤岳道:「我來跟他講,他們劉氏宗族要跟著大帥飛黃騰達,總是要有幾個投名狀的。」

鐵豹會意地點點頭。

忙忙碌碌的劉源被鐵豹叫到了陳澤岳的床頭,看著房內兩人鄭重的神色,不由心中有些惴惴,雖然現在他認為自己是忠心不二的,但必竟有些心虛。

「劉將軍,聽說你有一個叫劉江的兄弟?」陳澤岳聲音很低,但聽在劉源的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般重重地響在耳邊。

他們知道了看著陳澤岳嘴角上掛著的一絲冷笑,一邊的鐵豹毫無表情的臉,劉源噗通一聲跪倒在陳澤岳面前。

「咳咳,鐵豹,扶劉將軍起來」陳澤岳捂著嘴唇,不斷地咳咳。

「劉將軍,你不用惶恐,我既然將你叫到這裡來,親口問你,那就自然是相信你的,劉家宗族甚大,枝葉繁多,有幾個不屑之徒也是不令人意外」

聽著陳澤岳的華,劉源蒼白的臉色慢慢有了一點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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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槍手有大推之時,總有人跳出來罵我,心裡很不高興,說書不好無所謂,每一本書總是有人喜歡有人討厭,這是不可避免的,但你就事論事好不好,不要攻擊我本人啊特別一些人,看著盜版,你要是認真地跟我討論劇情,提出中肯的批評意見和你對本書的想法,那也不錯,起碼能讓槍手的水平得到提高,但你看著盜版還來罵我,就讓人特生氣了。你說不好,就別看不就得了,你給自己找不自在,也給我找不自在。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冤家路窄

白馬渡的殘酷攻城戰慢慢拉開了帷幕,騎虎難下的曾逸凡從呂逢春那裡討來了幾千步卒之後,終於開始了對白馬渡的攻擊,已是閒得身子骨發癢的唐虎大喜若狂,提著他的兩把精鋼大刀,站在城頭,高呼酣戰,渾然忘了李清定下高級將領不得隨意親臨前線肉搏的軍規,反正這個時候李清遠在數百里甚至千里之外,那是鞭長莫及了,而在白馬渡,如果當真論起級別來,反而是他唐虎最高。

不過唐虎有自知之明,知道組織軍隊作戰不是自己所長,便根本不去干涉這一塊,反正他是極易滿足的,只消沒人管他上城戰鬥,他就得其所哉了。此時,白馬渡上,高級將領除了唐虎之外,便只有鐵豹,劉源以及受傷的陳澤岳,鐵豹和劉源還遠遠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將領,對上曾逸凡和呂逢春這樣的大家,當然是力有未逮,是以陳澤岳雖然疼痛難忍,但仍然是讓士兵將自己抬在軟床之上,到指揮室佈置整個城防體系及作戰,戰事一爆發,已被陳澤岳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劉源便自覺地向陳澤岳交出了所有軍隊的指揮權。

看著那個躺在軟床上,臉色蒼白,聲音微弱,但精神卻極其振奮的無腿將領,劉源心裡除了佩服,還有著害怕。

而在此時,納芙,呂逢春,曾逸凡必須要置其於死地的李清卻只率領了數十名親衛,潛行於山野之間,他的目的地是駐紮在新野的郭全的風離營,這個水師以前埋下的種子為李清安全離開提供了一條極為安全的通道。恐怕當時撒下種子的水師將領鄭之元也萬萬沒有想到,當時只是想為日後控制沈州而隨手步下的棋子,在今天居然成了李清的救命稻草。

李清其實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沿著清風佈置的通道離開,但如今的李清卻對清風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毫無保留的信任,清風這一次的行為讓李清又驚又怒,為了徹底扳倒傾城,清風居然將自己也算計了進去,在這個危險的遊戲中,自己稍有不慎就會一命烏呼,這個時候,讓他再用清風的通道,李清著實不敢,倘若清風真有什麼異心,那麼自己隨時可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沈州的冰天雪地之中。

這一次自己吃了大虧,天啟那個龜兒子當真是玩陰謀的好手,在這一塊上,天啟自稱第二的話,絕對不會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先是舉重若輕地玩死了蕭國公,接著又不動聲色地險些玩死了自己,李清咬著牙想,這一次必須得找回場子來,天啟既然已開始打自己的注意了,那自己也就用不著再遮遮掩掩了。

李清在心裡已開始構畫一大規模的針對中原的戰役,在李清的規劃中,這一次的戰役將聯合寧王和蕭氏一起動手,天啟不是想要金全兩州,摧毀自己在中原的橋頭堡麼,那自己也可以去想想對方的秦州或者岷州了。

這一個大戰略想要成功,就必須要與寧王聯手,但寧王這個老滑頭,沒有足夠的利益是不可能讓他動心的,更大的可能,那個老傢伙更樂於看到自己跟對方鬥個你死我活。他則在旁坐收漁翁之利。

之所以派清風去寧州見寧王,就是要聯合寧王對天啟發動一次大型攻擊,而李清為之付出的代價則是遼順沈三州,李清將曾氏地盤全部讓給寧王,這個巨大的蛋糕,寧王不可能拒絕,現在的寧王在受到重創之後,裘志率領的軍隊已逼進了家門,登堂入室了,而寧王的水師由由於定州在黑水洋外圍的擴張,也被壓縮在內海,寧州的戰略迴旋餘地正在被壓縮,曾氏控制下的廣闊地域將為寧王提供更大的舞台,想必寧王在看到這個方案之後,也會震驚不已的。

李清的臉上掛著冷笑,既然自己已不可能在幾大勢力中形成絕對優勢,那就不能讓天啟一家獨大,扶持寧王有更多的資本來對抗天啟,三家鼎立,更有利於定州的未來。

李清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在未來的年代中,定州將在各個方面超越天啟與寧王,不論是在軍事,政治制度還是在經濟之上,相持時間越長,於定州就越有利。

打蠻子,自己是用銀子壓垮了對方,這一次,自己將用時間來拖死對方。

李武提著血淋淋的刀從遠處現身,幾個起掠已落到了李清的身邊,沉思之中的李清抬起頭來,「清理開淨了?」

李武點點頭,「剛剛我帶人將幾里方圓之內的對方暗樁都清理了。袁方在這個方向上佈置的人不多,身手也不高明,可能是沒有想到我們往這個方向走,而清風司長在前面故意暴露了蹤跡,吸引了袁方那邊大批高手的追蹤,對我們也很有利。」

頓了頓,李武又道:「我審問了一個傢伙,袁方好像這一次將天啟身邊的幾個高手也帶來了,這幾個人身手不凡,清風司長那邊,鍾大人卻不在,恐怕這一次清風司長會損失不小。」

李清哼了一聲,「愚蠢」

李武知道李清這是在罵清風,卻不敢接嘴了,直到現在,李武也沒有摸清楚李清對於清風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在李武看來,清風敢於做出這種事來,她出現在李清面前時,李清就應該一刀劈了她,但李清卻只是罰她跪了半天,難道就這樣算了?看李清的樣子又不像,李清在離開的時候,不使用清風早已佈置好的通道,而選擇走去鳳離營這條路,就說明李清對於清風已不敢全盤信任了。要知道,鳳離營並沒有提前安排好,眼下,李武派出的人正在趕往新野,讓郭全做好準備,而在去新野的路上,其實風險是難測的,畢竟現在沈州完全掌握在曾呂手中,沿途重要地點,全都佈置著重兵,而在一些在大軍無法駐紮的地點,袁方又佈置了暗卡,現在的沈州,說是鐵桶一般的包圍也不為過。

「走吧」李清站了起來,將清風的事情暫時報拋到了一邊,構想之中的大戰還有幾個關鍵點沒有想通,必須要好好地再籌謀一番,如何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以彌補這一次自己失去曾氏地盤以及損失了大量軍隊的損失。

傾城發動這一次政變的目的,無外乎一是要自己的命,二是替天啟摧毀自己在中原設下的橋頭堡,使自己在將來的爭霸戰中,在先天上便比天啟差了一籌,將自己死死地困在西域邊地,要自己的命這一點,貌似對方已達到了目的,那他們下一個目標必然是以替自己報仇的名義,想法將過山風,王啟年的部隊撤出金全兩州,將以上兩州拱手送人,這一點,自己說不定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

不過現在自己基本上已失去了對外的聯繫,想要做到這一點,自己就必須盡快到達鳳離營,然後在郭全的掩護下,與水師取得聯繫,然後再遙控指揮手下大將,發動這一次戰役。

一天之後,距離新野不足五十里地,變故陡然出現,一時之間,卻讓李清幾乎陷入絕境。由於已進入了郭全所部的控制區域,郭全派來的一名原定州水師校尉也率領一小隊士兵接應上了李清,李清等人便拋棄了小道,打著鳳離營的旗號,堂而皇之地走上了大道。問題恰恰就出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撞上了另外一股軍隊。

這股明顯是路過此地的軍隊李清是熟悉的,也打過交道,那就是在衛州城棄城而逃的聶成華部,聶成華部放棄衛州過早,直接導至了呂偉雄的斃命,雖然在呂逢春看來,這也不算什麼壞事,但在呂氏宗族殘餘的將領之中,對於聶成華是很仇恨的,這些人的家眷都在這一次的戰役中損失殆盡,是以呂逢春雖然知道聶成華部很是精銳,但也不好公然對其示好,將其帶在身邊,只能在私下裡好言撫慰。

單單是撞上這支軍隊的一部倒也無所謂,問題是聶成華居然也在其間,更讓人惱火的是,聶成華就偏偏認識李清。

有些大意的李清夾在隊伍之中,將兩隻隊伍之擦肩而過的時候,李清甚至還轉頭看了一眼對方的將領,兩人的眼光此時在空中轉了一個正著,然後聶成華就如遭雷擊一般石化在當地,李清,李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正在呂帥的追擊下亡命而逃麼?他們為什麼打著曾氏鳳離營的旗號?難道曾氏又與李清勾結在了一起,一瞬時間,聶成華腦子裡出現了無數個問題,但這並不妨礙他在第一時間便下達命令。

「站住將他們所有人拿下」聶成華大聲吼道。

看到聶成華的眼神,李清便知道糟糕了,對方認識自己。聶成華的嘴巴剛剛張開,李清已拔出刀來,大喝道:「殺」

李清隨身帶領的親衛無一不是武功高手,而且經過多年的軍隊磨練,反應極其迅速,李清命令剛一出口,他們已是拔也在手,一聲吶喊,便衝了出去。相比之下,鳳離營的士兵就明顯落後了一大步。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誰的援兵

聶成華是途經新野,由於呂逢春等到達白馬渡後,曾氏的軍隊一倍與己,而且納芙這個瘋狂的女人態度卻又暖昧不明,為了防止曾逸凡在拿下李清之後突然向自己下手,他將聶成華精銳的騎兵調過去,當然,名義上是增援。

今天聶成華是來新野討要一些補給物資的,不過在新野駐守的曾氏將領郭全態度異常橫蠻,聽到他們是呂氏直屬軍隊,當即便拉下了臉子,要啥啥沒有,那幅模樣,簡直比屬於客軍的聶成華還要窮上三分,不找聶成華討一點,那已是很給面子了。

聶成華嘔了一肚子的氣兒,那個郭全活脫脫就是一個地痦流氓,也不知是怎麼混成一方大將的,他卻不知郭全雖然出自定州,典型的科班出身,但為了與當地農民武裝混成一團,打成一片,在這些方面不知下了多少功夫,現在的郭全,就是一個地地道道沒多少文化,語出粗魯的農民武裝首領,三句話裡有一句不問候你家女性那就算客氣的了。

聶成華滿腹惱火從新野出來,不再去找不自在了,反正部隊裡還有一些糧草,節約一點總是能趕到白馬渡的,實在不行的話,找一個月黑夜風高的晚上,打劫幾個村子,也就對付過去了。

但萬萬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大對頭李清,本來他還只是疑惑,想抓住對方看個究竟,但自己一聲令下,對方二話不說抽刀就砍了過來,立時便知道八九不離十,李清金蟬脫殼,讓大部隊吸引著追軍而去,自己卻微服潛行,想要混水摸魚,從包圍之中找到一個縫隙脫身而去。

李清膽子倒是真大,居然打著曾氏鳳離營的旗幟招搖過市,眼看著對方殺過來,聶成華不由冷笑,自己這裡可是有好幾百人,對方滿打滿算,也只有百餘人,幾對一,勝算頗大,而且此地離新野太近了,去通知一下郭全,那個粗俗的傢伙豈會放過這樣送上門的大功,等郭軍率軍趕到,李清就算是三頭六臂,今天也得交待在這兒。

臉上露出笑容,真是老天有眼啊

「速速去向郭將軍稟報,就說我已圍住了李清,請郭將軍率軍前來增援,只要拿下了李清,我保郭將軍封個萬戶候,金子銀子女人婆娘,要多少曾帥和呂帥便會賞多少」聶成華生怕郭全這個傢伙對萬戶候不感興趣,更不相信李清會在這裡,特意加上金子銀子女人,那個滿口粗話的傢伙對這些東西肯定是歡迎之至的。

看著兩名親兵打馬離去,聶成華這才將注意力轉移過來,這一看這一下,卻是大吃一驚,自己數百人的隊伍居然就在這一瞬間的功夫,被對方深深地嵌了進來,當頭的李清手中長刀猶如驕龍出海,上下飛舞,一連將數個部下劈落馬下。

這廝好生強悍。聶成華大吃了一驚,李清三年平蠻,名震天下,但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的武功也如此強悍,看著李清在左右的保護之下,猶如無人之境,聶成華怒喝一聲,摘下馬鞍旁的點鋼槍,兩腿一夾馬腹,衝著對方就撲了上去。

李清自從執掌定州之後,親自上陣殺敵的次數已越來越少,但少並不代表著李清就放棄了對個人武力的修練,相反,李清深深知道,在這個時代,個人武功在有的時候是非常起作用的,看到聶成華揮槍刺來,李清反而更加興奮起來,大叫一聲來得好,身體微側,長刀反揮,噹的一聲,格開對方的點鋼槍,隨即刀刃便順著槍桿一路滑削下去,這一刀自然是衝著對方的手指去的。

聶成華點鋼槍風車般的一轉,擺脫了李清的長刀,兩馬交錯,李清在電光火石之間,身子反扭,當頭一刀劈下,聶成華長槍反而不易回轉,慢了一拍,便只能被動地雙手舉槍架刀,嚓的一聲輕響,聶成華那根用上好的木材,籐條,數十道工序加工而成,刀斧難破的槍桿,被一刀兩斷,刀夾風聲,仍有餘力劈下,聶成華大驚失色,雙腿猛夾馬腹,胯下戰馬會意向前加速猛衝,李清這一刀就落在了空處,反手將一名敵人削下馬來,很是遺憾地歎了一口氣,陳斬大將啊,就這麼錯過了,自己上戰場極少,這樣的榮譽實在太難得到了,作為一軍統帥,這的確讓自己很是有點難為情

險險逃過李清奪命一刀的聶成華迎頭就碰上了李武,剛剛吃了虧的聶成華二話不說,先將手裡的兩截斷槍投向對手,緊接著反手拔出腰刀,橫刀借助馬力,便削了過去。

眼前一花,對面馬背上突地沒了人影,緊接著頭上風聲大作,聶成華亡魂皆冒,他是正統的武將,講究的是馬上搏殺,那裡見過李武這種江湖手段,騎兵陣戰,最怕的就是人馬分離,但李武偏偏就從馬上躍起,劈頭蓋腦一刀劈下。

猛地縮頭,噹的一聲響,頭盔已是不翼而飛,頭皮更是一涼,李武從空中落下,剛好自己的馬疾衝過來,穩穩地落在鞍上,回頭看了一眼披頭散髮的聶成華,不由狠狠地呸了一口,這狗日的,命真大。

一連兩次交手,兩次都從閻王殿門前打了一個轉,又幸運地逃了回來,聶成華亡魂皆冒,策馬衝到外圍,卻是再也不肯親自上陣了,剛剛那個衛士打扮的傢伙不顯山來露水,但武技驚人,誰知道這一群人中,這樣的人有多少,再來幾次,幾次那裡還有過麼好的運氣聶成華暗自想著,一邊指揮著士兵圍堵李清等人,一邊焦急地看著新野方向。看這模樣,只怕自己這幾百人還堵不住李清等人。

要說起聶成華,功夫不咋地,但用兵的確還是很有一套的,被李清先發制人,將隊伍衝亂,但轉眼之間,他便又將隊伍凝聚起來,分成幾個波次,一波又一波地攻擊李清等人,現在聶成華的目標已轉向纏住李清等人,只消援兵到來,李清這點人手便如同一滴水掉進大海裡,泡沫都沒有一個就會被吞沒、

新野方向,煙塵滾滾,聶成華心中狂喜,大聲喊道:「兒郎們,加把勁啊,我們的援兵到了,抓住李清,每人賞銀百兩,個個官升三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聶成華這個賞格一出,圍攻的士兵頓時便平添了無數勇氣,無不紅著眼睛,嗷嗷叫著撲上來。一時之間,居然將李清等人慢慢地壓下中間。

從新野方向率先出來的是一隊騎兵,人數不多,區區一兩百人,但在他們的身後,滾滾步卒排著整齊的隊伍,踩著凍得結實的積雪,正在一路狂奔而來,看到當頭一人,正是鳳離營主將郭全。

「郭將軍,郭將軍」聶成華狂喜大叫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聽有這等好事,這個郭全居然傾巢而出了,這一下,李清還能飛上天去?抓住李清,自己這一回的功勞可就大了。

郭全陰著一張臉,他**的,這個災星,果然不是好東西,大帥要是栽在自己這裡,自己可真是沒臉活了,看著聶成華那笑得花一般的臉龐,郭全直狠不得撲上去將其撕個稀亂,手裡握緊了斬馬刀,一邊向著聶成華奔去,一邊大叫道:「聶將軍,我來了,我來了,我來給你一刀」

奔到左近,突地提起大刀,摟頭便斬,「**母親的,還真會給老子找麻煩」

聶成華大驚,手裡沒有了趁手的兵丸,只能舞起腰刀,竭盡全力一擋,噹的一聲,單刀扭成了麻花,兩隻手如遭雷擊一般,瞬間麻木,連痛感都消失了,好在聶成華馬術來錯,兩腿一夾馬腹,竄到一邊,狂叫道:「郭全,你瘋了,尋是李清,抓住他,你一世榮華富貴都有了「富貴你個頭,老子活劈了你」郭全一刀無功,惱羞成怒,追著上來劈頭蓋臉便又劈下去,此時,郭全帶來的兩百騎兵趁著聶成華部不備,刀槍齊下,瞬間便殲滅了對方大半人馬,聶成華這個時候終於明白了,他**的郭全就是李清的人,難怪李清會打著鳳離營的旗幟,狗娘養的,自己得逃走,將這個消息傳給大帥,咬著嘴唇,打馬便逃。

「李武」李清百忙之中用手一指聶成華的背影,大聲喊道。

「交給我了,大帥」李武應了一聲,策馬便追了下去,聶成華是斷然不能容他逃脫的。

郭全一邊咒罵著,一邊揮舞著大刀,左一刀,右一刀,將聶成華的部下一個個劈下馬來,等到他的步兵趕到之時,戰鬥早已結束了。

「大帥」郭全幾步奔到李清面前,李清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公開自己的身份,必竟郭全的大部分基層士兵都是沈州本地人。

「請您恕罪,我也沒有想到聶成華這廝會突然跑到我這裡來,更沒有想到,您就恰恰撞上了他」郭全一臉的慚愧。

「沒事」李清擺擺手,道:「你馬上整頓兵馬,那聶成華駐地離此不是太遠吧,趁著他們不備,主將不在的機會,滅了他們」

郭全一喜,「大帥,幹掉了他們,我就可以跟著大帥殺出去了吧?」

李清嘿的一笑,「不,你還要繼續在曾氏集團之中呆下去,以後你的作用會更大」

郭全一呆,「大帥,我這時去滅了聶成華,怎麼可能還在這裡呆得下去?」

李清微笑道:「無妨,滅了對方之後,你便向曾逸凡報告,聶成華部,途經新野,索要糧草不得,便劫掠鄉里,屠殺新野百姓,還企圖搶動劫你的軍糧,兩軍發生衝突,你一不小心,就將他們都殺光了,我相信曾逸凡聽到這個消息後,最多公開斥責你兩句,但私下裡,說不定還要升你的官呢」

郭全頓時哈哈笑了起來:「妙,來人,整軍,出發」

李清也大笑著跨上戰馬,「來,我也去湊個趣」

風離營走到一半路程時,李武返回,手裡提著一個怒目圓睜的人頭,卻正是聶成華。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約見

「大帥,一路小心了」

一身鳳離營普通士兵打扮的李清和他的親衛們夾雜在郭全的輜重隊中,向準備向遼州出發。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李清可是喬裝打扮,不是極熟的人是斷然難以認出他來的。

「你安排的很好」李清點頭道:「我們定州這一次基本失去東方的地盤了,唯一的收穫可能就是你了,我估計,曾呂說不定很快就會起衝突,你殲滅了聶成華部,在曾逸凡心中肯定會留下映像,說不定會高昇的。」

說到這裡,李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郭全也是忍俊不禁。

「寧王在不久之後便會揮兵進入遼沈順三州,曾家不會是他的對手,而寧王也不願消耗實力來硬打曾家,肯定會招降他,無路可走的曾家必定投降寧王,以求得庇護,防止我定州報復他們,所以,你很快又會成為寧王的部屬了。深深地藏進去,扎進他們的心臟。」李清的目光看向遠方,嘴角露出笑意,「不久的將來,你會為定州立下潑天大功,記住了,不論你在寧王那裡做到什麼級別,回到定州之後,我給你連升三極。」

郭全咧開大嘴,傻笑道:「多謝大帥,其實就算是大帥到時降我的級,我也肯定是要回來的,他們哪裡的官那有咱定州的官當得實在啊」

李清哈哈一笑,拍拍郭全,「你呀,這副憨厚模樣就別在我面前裝了,我看你都能去演戲了」

郭全也是一笑,「習慣了,習慣了,哦,大帥,剛剛我還收到軍報,白馬渡那邊,唐將軍們可是給聯軍吃了大苦頭了。」

李清冷笑道:「改造過後的白馬渡固若金湯,只要有足夠的兵力,足夠的貯備,憑著他們各懷鬼胎的幾家人馬,想要打下來可不是容易事。眼見大功就要告成,他們又要開始互相算計了,算了,懶得說這些,我走了」

郭全點點頭,「大帥一路保重。」

看著李清一行人遠去,郭全吐吐舌頭,扳著手指頭,算了起來,「我現在就是參將,就是以後不再陞官了,那回定州之後也能做一個正印大將軍,能和過大將軍們一樣指揮一個師的人馬了,哇哈哈**了」

寧州,寧王府第,沈州戰局的瞬息萬變讓寧王也看花了眼睛,當初寧王估計李清會吃一個大虧,但卻也想不到李清這個跟頭也跌得太猛了一些,竟然連自己也要搭進去了,要是李清真有個三長兩短,定州勢力土崩瓦解,那自己的情形也就不妙了,沒有顧忌的天啟必然會全力進攻自己的控制區域。

天啟對自己的忌諱恐怕不下於李清,必竟自己是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有機會奪得那個位置的人。

「子期,你說李清這一次不會真得就一命嗚乎了吧?」一向睿智的寧王此時也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深知寧王心思的鍾子期心裡其實也發愁得很,但仍是強笑道:「王爺卻請放心,想當年李清沒發跡之前,草旬一戰,何等凶險,常勝營全軍覆滅,他逃了出來,白登山一役,又幾站是全軍覆沒,他又逃了回來,眼下雖然凶險,但比起這兩仗來,卻還是遠遠不及,而且李清手裡可以控制的資源也遠勝當年,想要殺他,可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定王撫著整齊的鬚子,「我也是這麼認為傾城在定州鬧得不亦樂呼,可惜只要李清的人影一現,立馬就會海清河明,萬事皆休了。」

「可是傾城的目的恐怕是要將過山風,王啟年等主力師調回去,哪怕李清不死,只消實現了這個目標,她的這次政變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鍾子期憂心忡忡。

「這一點我倒放心,你不要忘了,翼州還有一個李老頭」寧王道。「他一定會想辦法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只要過王兩師仍然控制著金全兩州,天啟就無法全力攻擊我們,我們也可以好好地松上一口氣了喘上幾年,就又恢復力氣了」

兩人正議論著沈州,定州之事,一名侍衛走了進來,道:「鍾大人,你的一名部下求見,說有急事要見您」

鍾子期皺了皺眉,看了看寧王,寧王點點頭,鍾子期方道:「你讓他進來吧」

「見過王爺,見過鍾大人」來人向二人行了大禮,這才爬起來,垂手而立。

「什麼事這麼急,居然帶趕到王府裡來了?」鍾子期有些不滿地道。

那人恭敬地道:「鍾大人,是周玉周大人讓我來的,周大人說,定州清風司長來寧州了,找著了他,要求面見鍾大人您或者寧王千歲」

「清風?」鍾子期和寧王一起站了起來,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露出激動之色,清風既然來了,那李清肯定沒事,此來,必定有要事相商。

「你代表我去見一見她,看看李清是個什麼意思?」寧王笑著道,心情很是愉快,李清此時派清風過來,擺明了便是有求於自己了,想到可以好好地敲上一筆,寧王便興奮的很,這次倒要看看,李清開出了什麼價碼來

其實寧王自己也挺明白,此仗過後,李清如果安然回到定州,天下三足鼎立之勢便已形成,而三足之中,自己卻是最弱,想要在日後的對峙中生存下來,並獲得勝利,那眼下,便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撈到足夠的資本才能支持以後的發展,而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了。

清風並沒有進入寧州城裡,而是在城外,鍾子期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超級殺手便住在城外一間普通的四合院中,周玉不出任務時,便住在這裡,而這一次,清風便找上了他。

韓人傑與周玉曾有過並肩戰鬥過一次的情誼,兩人對彼此的武功都是極其佩服,眼下碰到一起,自有說不完的話題,講到酣處,周玉乾脆拉了韓人傑去外面比試,而此時,整個院子其實都已被王琦等人警戒了起來,清風坐在周玉家裡的客廳中,等待著周玉派出去的人的回信。

大帥沒有走自己安排的通道,這說明大帥對自己已經起了疑心,不再像從前那般無條件地信任自己了,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代表統計調查司出任務了。清風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鍾大人」外面傳來了周玉的聲音,清風立即收回注意力,將精神集中起來。

門口光線微微一暗,鍾子期出現在那裡:「清風小姐,你不趕緊趕回到定州去收拾殘局,怎麼還有空跑到我這裡來做客呢?」

清風微笑道:「定州那群幾個跳樑小丑,何足道哉?就讓他們再蹦噠幾天吧,收拾他們也不過就是反掌之間的事情,怎麼,我來寧王,鍾兄不歡迎麼?」

鍾子期哈哈一笑,「歡迎之至啊清風小姐」鍾子期大步走到清風跟前,坐了下來。

兩人有過多次交手,也曾一起合作過數次,相互之間知根知底,什麼試探呀,轉彎抹角呀都用不著,用了也不會起到什麼作用,反而讓對方看輕了。看到鍾子期做下,清風道:「這一次我來寧州,卻是給寧王送禮來了」

「哦?」鍾子期不動聲色。

「曾氏所有的地盤,遼順沈都歸寧王,我們定州一個都不要了」清風道。

「好像現在這三地都不害曾氏手中,定州做這樣的空頭人情,未免不太地道吧?」鍾子期道。

清風冷笑,「鍾兄,坦承相見,不必繞彎子,我家大帥說了,這三地,至少十年之內,我們定州絕不會打他的注意,在你們在這裡用兵之時,我們的水師不僅不會設置障礙,必要時還會全力協助。」

「這其中是什麼原因,我想我們就不必多費口舌了,我家大帥,寧王,我,你,咱們都明白。」

鍾子期點點頭,「好吧,那我們現在需要付出什麼?」

「現在我也不知道大帥的條件是什麼,但我家大帥邀請寧王殿下除夕之夜,在黑水洋一會,具體問題,我家大帥會與寧王詳談。」

「清風小姐,能不能稍微透一點兒底?」鍾子期訕笑道。

清風也笑了起來,「這個我是真不知道啊,不過我猜肯定會有一場針對天啟的大型戰役,需要我們兩家協同作戰吧,否則大帥也不必要與寧王親自見面,場面一定不小」清風道。

「可是據我所知,李大帥如今還被困在白馬渡上,怎麼脫身到黑水洋與我家大人見面呢?」鍾子期試探道。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當時候,我家大帥會準時出現在黑水洋上。」

鍾子期看了對方半晌,點點頭,「我明白了,李大帥真是藝高人膽大,現在大帥恐怕正藏身於遼州了吧鄧鵬是不是準備對遼州安順港作一次突然襲擊,甚至是重大打擊啊?」

清風扁扁嘴:「鍾兄,我很早就跟你說過,太聰明的人是活不長的。」

「無妨,無妨,黃泉路上有清風小姐這樣的美人作伴,那也快活得緊」鍾子期笑道。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醉翁之意

遼州城,已不複數月前的繁華與興盛,在沈州曾逸凡與定州軍隊突然反目,而安順港這邊也立刻展開了對停泊在安順港的定州水師的突然襲擊,猝不及防之下,在安順港停泊的一艘三千料戰船及數十數千料戰船及大批的運輸船隊全部落入曾氏手中,船上的水手或被擒或被殺,只有極少數運氣較好的船員躲過了這一劫。

不等遼州城的老百姓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來,猛烈的報復隨即而來,定州龐大的水師從海面上鋪天蓋地的襲來,天空之中飛舞著重達數十斤的石彈,八牛弩呼嘯著飛來,定州水師陸戰隊更是數次強行登陸,安順港被破壞的一塌糊塗。

這是怎麼啦?我們與定州不是盟友麼?怎麼轉眼之間,就打起來了?老百姓們弄不懂為什麼大人物們翻臉比翻書還快,但他們卻知道戰事一起,自己可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遼州水師幾乎等於沒有,海面之上,定州水師肆無忌憚地耀武揚威地駛過,有時居然駛近離岸邊只有里許距離,向著遼州城射上幾發八牛弩,打上幾發石彈,然後再施施然的離去。

遼州城便一直處在這種恐慌的氣氛之中,沒有人知道定州水師什麼時候又會大規模地前來襲擊,沒有水師的他們只能在岸上修築堡壘,密密麻麻設立遠程武器抗衡定州水師,以保護定州城,至於遼州城外的其它地方,他們實在是顧不上,也護不了。

這直接導致了其它地方的百姓大規模地湧向遼州,定州城內人滿為患,物價飛漲,曾氏只能下令閉城,不再允許其它逃難百姓進入遼州,而定州水師在鄧鵬的命令下,則有意識地將沿海百姓向遼州城驅趕。

到了遼州,又不能進城的百姓只能依城搭建起一些簡易的帳蓬,整個遼州城陷入了一片兵慌馬亂之中。對於這些百姓,曾氏又不能不管,也只能咬著牙每日抽搞出大量的糧食,運出城去,讓災民藉以渡日。

曾氏唯一能祈求的便是前線早已擒殺李清,這樣,定州水師也許將不會在這裡糾纏了。

但希望的結果往往便是失望,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甚至會逐漸演變成絕望。雖然將李清圍在了白馬渡,但攻打白馬渡卻一再受挫,如今十數天過去,仍是毫無進展。而遼州沿海一線,卻已經被摧殘得不成樣子了。

安順港高高的哨塔上,瞭望的士兵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提起腳邊的銅鑼,一邊敲擊一邊有氣無力地喊道:「定州人又來啦,準備迎敵」這些天來,幾乎每隔個三五天,定州水師都要來騷擾一番,如今安順港外的海面,幾乎已成了對方的後花院,好在每一次都只有三五條船,攻擊烈度並不大。對方的陸戰隊也再也沒有上過岸進行突擊。這讓曾氏士兵們慢慢地產生了一種懈怠心理,反正你們也不可能上岸,老子們也不可能下海,隔著寬闊的海面,大家打上幾發石彈,互射幾發八牛弩,意思意思就好了。

士兵們在有氣無力的鑼聲中慢吞吞地走向堡壘,開始準備各類遠程武器。

瞭望塔上的士兵敲了一陣警鑼之後,正準備放下鑼,好好地睡上一覺的時候,眼睛忽地睜大了,不對,今天有些異常啊,對方的艦船好像多了一些。

他趴在瞭望塔上,睜大眼睛,海平面上,一艘,兩艘,三艘,慢慢的,他的嘴巴張成了O形,前面已經出現了十數艘三千料戰船,但海平面上,仍有一艘接著一艘更大的艦船露出猙獰的身影,至於千料以正反小船,此時,他已經數不清了,海平面上,鋪天蓋地,儘是升著定州旗幟的水師戰船。

打了一個激凌,他猛地撿起拋在腳邊的銅鑼,噹噹噹地快速而急促地敲了起來,「敵襲,敵襲,好多戰船。」

其實這個時候已用不著他提醒了,堡壘之中,沿岸的駐軍都已看到了大量的戰船正向著這邊撲來,這不是騷擾,而是一次大規模的進攻,看到敵艦的規模,岸上的守軍立刻明白,今天將面臨一場苦戰。

「你說什麼?定州水師全軍進犯?」遼州大帥府,病情稍稍有些好轉的曾慶豐正在處理著堆集如山的政務,負責海岸防禦的大將曾銑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是的,大帥,如今已出現在海面上的敵艦已多達百艘,其中三千料戰艦近五十艘,而五千料戰艦也出現了十餘艘,這一次鄧鵬傾師攻擊,很有可能展上登陸作戰。」

「走,去看看」曾慶鋒也顧不得身體沉痾未癒,拖著沉重的腳步奔向遼州城牆,走向安順港的水寨。

距離遼州城海岸約五里的海面上,大艦已經下錨,等待攻擊命令,而千料之下的小船卻往來穿梭,肆無忌憚地駛進安順港水寨城牆不遠處,這些小船速度快,極其靈活,即便遭到遠程攻擊,也能靈活地閃避。

曾慶豐氣喘吁吁地登上水寨城牆之時,眼前出現的一幕讓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密密麻麻的船隻佈滿了整個海面,而其中一艘,更是他從未見過的超級大船,身邊的五千料戰船在他龐大的身影顯現下,就像是一隻小巧的玩具船。

曾慶豐呻吟了一聲,眼前發黑,幾欲昏倒,定州居然造出了萬料大船這種海上巨無霸。

鄧鵬此時就站在這艘巨無霸的艦橋之上,看著不遠處的遼州城,今天這一次進攻雖然目的不是攻克遼州城,但也要給遼州人一個狠狠的教訓,水師陸戰兵力不足,雖然能給予遼州以重創,但卻不可能完全拿下他,如今的水師陸戰隊雖然擴編至一萬人,但綜合戰力恐怕還比不上以前的那五千人。

「艦隊準備射擊,三輪急速射擊之後,陸戰隊搶灘登陸。三千料戰船抵近掩護」鄧鵬下達了命令。

「遵命」水師陸戰隊鄭之強興奮地領命而去。

「鄭將軍」鄧鵬的目光轉向身側的鄭之元。

「末將在」鄭之元躬身一禮。

「這次我們攻擊的真正目的是要將大帥安全地從遼州城裡接出來 ,水師陸戰隊登陸之後,你率領一個小分隊逆流而上三十里,那裡有一個不大的港口,可以讓千料戰船靠岸,那個港口背臨大山,道路較為險峻,不適合大隊人馬登陸作戰,因此只駐紮著數百名曾氏軍隊,打下這個港口,大帥會在那裡登上你的船隻,將大帥安全接回來的,你就是此次戰役的第一大功臣。

「末將遵命」

「為了不引起敵人注意,你只能帶幾艘千料戰船過去,不過我給你配備最好的水手,最擅戰的陸戰隊員,力求一擊得手,迅速結速戰鬥,如果時間拖得長了,後果則很難預料了。李將軍將和你一齊前去。」鄧鵬話音剛剛落地,身後已閃出一個人來,向著鄭之元抱拳道:「有勞鄭將軍了」

鄭之元還了一禮,眼前的這個人他卻不認識,正在疑惑間,鄧鵬介紹道:「這位李將軍是大帥身邊的人。」

鄭之元恍然大悟,早就聽說大帥身邊有一批功夫極高的影子侍衛,看來這位李將軍就是其中之一了。

第一發石彈是從萬料戰船上發射出去的,這艘艦船上安裝著為他量身定做的投石機,射程幾乎已可以與陸上用的投石機相比美,也只有這種萬料大船才有可能安裝這種龐大的武器,士兵們吆喝著將一塊數十斤重的石彈抬上投石機,絞盡綱纜,一聲吆喝,鬆開扳扣,投石機巨大的投臂高高揚起,石彈帶著呼嘯聲破空而出。

岸上防線,瞭望塔之上的那個士兵運氣極端不好,這枚隨意瞄準的石彈好死不死地居然正正地對著他的瞭望塔飛了過來,看著那巨大的石塊在瞳孔中越來越大,在被砸成肉泥還是跌成肉泥之中,這位士兵艱難地作出了選擇,嚎叫著從高高的瞭望塔上一躍而下,帶著淒厲的慘叫聲,伴隨著石彈命中瞭望塔的轟然巨響,如同一個皮球般重重地砸在地上,猛地彈起,再落下來,手腳彈動幾下,一命嗚呼。

隨著這枚石彈的發射,五千料戰船上的投石機也開始發動,緊接著便是抵近的三千料戰船開始射擊,海面之上,頓時便佈滿了大大小小,打磨得圓溜溜的石彈飛舞,而岸上,也開始了猛烈的反擊。

當初,定州曾給曾氏支援了大批的武器,現在他們終於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至少在射程之上,岸上是絲毫不吃虧的,三千料戰船完全在他們的射程之內。

運輸水師陸戰隊的千料戰船如箭矢一般地射向海岸,鄭之強握著刀,半蹲在第一艘戰船的船頭,不住地摧促道:「快點,再快點。衝上岸去,殺光他們」

不時有運輸船被石彈擊中,沉入海底,但更多的戰船卻飛散在海面之上,飛快地抵近岸邊。

船身一震,猛地停了下來,鄭之強知道戰船已不可能再向前進,猛地躍下船頭,站在齊腰深的水中,吼道:「弟兄們,衝啊」

此時,他們已可以清楚地看到岸上對方第一道防線之後敵人的面容了。戰船擱淺,船上的水手們跳了起來,迅速支起了蠍子炮,或者操起弓箭,開始掩護陸戰隊員登陸。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海闊憑魚游

戰事持續一個多時辰之後,水師陸戰隊突破遼州海岸線上的防波堤,爬上了防波堤的定州軍,眼前是數里寬的平原,縱橫交錯的壕溝佈滿整個平原之上,齊胸高的壘牆後,士兵們忙碌地奔跑著,軍官們聲嘶力竭地下達著各項命令,至此,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定州水師好像是玩真的了,數月來,定州水師雖然常常前來襲擊,但如此大規模的不顧傷亡的強行登陸作戰卻還是第一次。

雖然定州軍隔著遼州城還有數里的距離,但站在遼州城牆之上,已可以清晰地看到,定州軍正一批批的從海面上的運輸船隊中涉水登上陸地,大批的攻城器械也被搬運上岸,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定州的武器工業已遠遠地超過大楚其它地方,龐大的攻城器械在定州已形成了制式裝備,統一的尺寸,分體式的部件,讓他們可以零散地運上岸來,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組裝而成,像曾氏,雖然也從定州獲得了一些這樣的武器,但數量卻有限,而且現在可是損壞一件就少了一件了。

曾慶豐站在城頭,臉色有些木然,心中也不知是在後悔還是在想些別的什麼?選擇與李清翻臉,的確可以暫時解決自己被李清吞併的命運,但是李清的垂死一擊卻讓自己最為精銳的部隊全軍覆滅,眼下保衛遼州城的,只有極少數的精銳,大部分都是抽調的地方守備部隊,在定州精銳的水師陸戰隊面前,那裡能是對手。對於水師的這股陸戰兵力,曾慶豐可是充分領教了的,三天三百里,沿途還擊潰了數支部隊,硬是生生地將呂偉雄堵在了臨兆,最後死於非命,眼下,這支部隊的目標變成了自己,自己的命運會比呂偉雄好一些麼?

從對方攻擊的烈度來看,難道他們真想攻下遼州城麼?曾慶豐心頭有些疑惑,定州水師的確強大,但他的陸戰兵力並不多,據曾慶豐瞭解,他們只有一支五千餘人的陸戰部隊,而且上一次的長途奔襲,硬抗呂偉雄損失不小,就算被充齊了部隊,再進行一定的擴編,也不可能太多,遼州城的士兵雖然在戰鬥力上遠遠落後於對方,但好在有高大的城牆依靠,憑著遼州城牆,雙方的戰力應當可以勉強持平,但對方為什麼會如此反常地大舉進攻呢?按照對方大將鄧鵬的水準,是不應當做出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來的呀

事出反常即為妖曾慶鋒想道,但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他卻一時想不起來。

「大帥,對方的表現很不正常啊?」身邊的一個幕僚叫薛友清的面露疑惑之色。

「友清,你也看出來了?」曾慶鋒轉過頭,「鄧鵬這是想幹什麼呢?」

薛友清揪著自己的幾縷鬍子,苦苦地思索著,突地眼前一亮,「大帥,是不是李清已經死了?鄧鵬這才瘋狂地孤獨一擲,想打下遼州城,為李清報仇?」

曾慶鋒眼前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來,「白馬渡那邊打了這麼長時間,卻一直沒有擒殺李清的消息傳來,鄧鵬沒有理由比我們先知道這件事情。」

薛友清一想也對,「那對方這一次大舉進攻的目的何在,看樣子,這一次可不會擅罷干休啊?大帥,您看對方這一次連那種巨無霸艦船都派了過來,明顯便是要決一死戰啊」

「不管怎麼說,我們先守住遼州城再說,只要守住遼州城,對方便無計可施,他們的水師不可能一直呆在海面上不走」曾慶鋒道:「不過你剛才的說法卻提醒了我,咱們不妨以這個消息來激烈我們的士氣,嗯,你讓士兵們齊聲高呼,就說咱們已擒殺李清,對了,你去找一個人頭,掛在旗桿之上,反正隔這麼遠,對方也不可能看清楚,亂亂對方的軍心也是好的」

「大帥妙計」薛友清立即馬屁連連。曾慶鋒卻是一陣苦笑,心中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卻是只有自己知道了。

鄭之強盤膝坐在泥漿之中,身上污泥,鮮血攪活成一團,如同一個泥猴一般,一邊扔掉手中砍捲了刃的刀,從親衛手中接過一把磨得珵亮的新刀,一邊看著遠處的城牆,「狗娘養的,烏龜殼夠高夠厚啊」

身邊一名振武校尉笑道:「鄭將軍,反正這一次咱們也沒有想著將遼州城打下來,掃一掃他的外圍,嚇嚇他們就好了,烏龜殼咱們以後來慢慢敲。」

鄭之強也笑了起來,「是啊,等明天沱江化凍,咱們只需要打破他的水寨,就可以沿著沱江直入遼州腹地,那時,咱們想打那裡打哪裡,想在那裡上岸就在哪裡上岸,我倒要看看,這烏龜殼怎麼辦?」

兩人正說得興高采烈,遼州城上忽然傳出一陣陣巨大的歡呼,鄭之強一下子跳了起來,手搭著涼蓬,看向遼州城,「狗娘養的,老子們都打到這裡了,他們還有心情歡呼?什麼道理?莫非都得失心瘋了麼?」

「李清已死,李清已死,定州速降,定州速降」城上傳來巨大的歡呼聲,歡呼聲傳到城外的陣地上,那裡的遼州士兵也是大喜若狂,緊跟著高聲歡呼起來。

鄭之強心裡咯登了一下,他是知道大帥現在的確是在遼州的,難道事機不密,大帥的行蹤被對方偵知,大帥真遭了不幸了麼?

遼州城上,一根旗桿高高地豎了起來,隱隱綽綽地可以看見上面掛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

剛剛還興高采烈的振武校尉臉唰地一下白了,看著鄭之強的眼光中充滿了恐懼。

「鄭將軍」校尉的手指向城上。

鄭之強心臟砰砰亂跳,掃了一眼校尉蒼白的臉色,再看看身周士兵的臉上,都是露出惶恐之色,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心裡一驚,揚起臉,狂笑道:「曾氏小兒,這等小把戲也只能騙騙三歲小孩罷了,焉能騙得了我們,大帥在哪裡,大帥此刻正在白馬渡,大帥身邊還有上萬精銳,嘿嘿,就算大帥身遭不測,那也是在白馬渡,焉會出現在這裡?兒郎們,你們是三歲小兒麼?」鄭之強厲聲喝問道。

「不是」

「狗娘養的騙人」

「當真是笑話」

士兵們都是高聲大呼起來。

「王八蛋的曾慶鋒,敢詛咒我們大帥,咱們怎麼辦?」鄭之強振臂高呼道。

「**狗娘養的」士兵們跳了起來。

「殺」鄭之強揮舞著鋼刀,狂叫一聲,領頭衝了出去,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鄭之強此時已不願留出時間讓士兵們去思考這件事情,只有在玩命的搏殺中,才會讓士兵忘記這個話題。

臨衝鋒的霎那,鄭之強的眼光看向海中的那艘巨無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遼州城上的歡呼聲遠遠傳了出去,旗艦之上的鄧鵬也是霍地站了起來,眼睛看向上遊方向,那裡,鄭之強率領著一小支船隊已走了半個小時,但卻仍然沒有絲毫消息傳回,他的心裡浮起了和鄭之強一樣的想法,如果大帥真的遭了不測?鄧鵬強迫自己將這個想法推翻,這是不可能的,對,肯定不可能,這一定是對方想出來的拙劣之計,以亂我軍心。

「傳令,加強進攻」鄧鵬陰沉著臉,「所有三千及五千料戰艦,每艦抽調一百名水手,組成登陸部隊,登陸作戰」

石樑,是離遼州城數十里外的一個小港口,原本是這裡附近的漁村下海打漁所用,港口不大,又臨著大山,道路極其不好走,從軍事價值上來說,並不重要,但曾慶鋒考慮到定州水師陸戰隊強大的滲透能力,仍然在這裡駐了一個哨五百人的部隊,修建了一些簡易的堡壘,如果水師陸戰隊從這裡登陸,他們只需要在抵抗的同時,發出信息告知遼州城即可,哨探的作用遠勝過在此就地抵抗的作用。所以這裡的士兵是很悠閒的,定州水師大都是大艦,怎麼會跑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來?除非是見鬼了。

但今天他們就真的見鬼了,當第一艘定州艦船繞過遠遠探到大海中的一坐山峰,出現在哨兵的視野之中時,他幾乎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但緊接著第二艘,第三艘。

「敵人,敵人,定州軍來了」哨兵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

「哨長大人,哨長大人哪裡去了?」港口的士兵驚慌失措,一邊跑向殂擊陣地,一邊大聲呼喊著長官。

「哨長去漁村了,去王寡婦家了」一名小頭目面色蒼白,「快來人去找哨長回來,你,你,你們幾個,迅速點狼煙」

幾名被點了名的士兵手忙腳亂地跑上蜂火台,卻絕望地發現,這個檯子上根本就沒有準備用以燃起狼煙的柴草糞便。

「快去砍些松柏堆在一起點燃」小頭目狂吼道。

忙亂之中,第一艘定州水師已抵近了港口,隨著吱呀一聲響,一枚石彈從船上飛出出來,落在碼頭之上。

這枚石彈並沒有什麼威脅力,打在空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彈起來崩了幾下,骨碌骨碌地滾到一邊,但他卻讓港口裡的曾氏士兵們面面相覷一會兒後,忽地發一聲喊,居然就四散而逃了,任憑那們小頭目喊得聲嘶力竭,卻沒有一個人聽他的,這些士兵本就是一些鄉兵,靖海鎮遼兩營被殲滅之後,兵力嚴重不足的曾氏將他們徵調來防守一些不重要,沒有多大戰略價值的地方,那裡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定州兵還沒有上岸,這些士兵居然就一轟而散了。

鄭之元輕而易舉地上了岸,看著已是空蕩蕩的小漁港,不由一陣芒然。「來人,就地警戒,李將軍,大帥在哪裡?」

李清此時的確就在石樑,而且也正呆在王寡婦家中,他的面前,跪著駐守這個港口的那名曾氏哨長,從他的嘴裡,李清大體知道了一些遼州城的現狀。

「大帥,我們的船來了」一名親衛興奮地走了過來,只要上了船,大帥的安全就徹底得到保障了。

李清點點頭,站起來走出房間,李武也隨即跟了出來,反背的手隱秘地做了幾個手勢,屋中其它的親衛會意地點點頭。

李清剛剛走出房門,屋裡已是傳來幾聲沉悶的慘叫聲,有那個哨長,還有那個寡婦,腳步微微頓了一下,李清旋即加速離開了這個小漁村。

小漁村只有十數戶人家,隨著李清的離開,慘叫之聲立刻此起彼落。李清的行蹤此時絕不能暴露,拉在後面的李武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屠村的命令。

李清的腳步越走越快,後面的慘叫聲讓他心有不忍,他知道,也許自己一轉身,說不定就會命令李武停下這場屠殺,而現在的他,卻已不願意再冒任何的哪怕是一丁點的險了。

「見過大帥」

石樑港口,看到李清一行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鄭之元眼中不由流下淚來,搶上一步,跪倒在李清腳下,「大帥,可算是見到你了」

李清微笑著將他扶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終有一天,會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走吧,回去吧」

踏上甲板的一霎那,李清回過頭,凝視著自己剛剛離開的遼州土地,「等我再次踏上這裡的時候,我將會成為這裡的主人」李清在心裡默默地道。

看到鄭之元的船隊從遠處駛來,而升起的風帆之上,高高飄揚著一根紅綢,鄧鵬一躍而起:「成功了」他大笑起來。

鄭之強此時已揮兵將曾氏防線足足壓後了一兩里地,但隨著部隊的漸漸深入,離遼州城越近,壓力便越大,此時,遼州城上的遠程投石機已可以對他進行壓制了,看著空中飛舞的石彈,鄭之強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不要臉的東西,這些投石機都是咱們送給他們的,忘恩負義的東西,總有一天老子殺進了遼州城,將你們曾氏一群王八蛋都綁在投石機上,給投到海裡去餵魚」

海面之上,忽然傳來隆隆的戰鼓聲,不是催促進攻的鼓點,上百面大鼓同時擂響的居然是將軍令這首曲子。鄭之強一聽到這首將軍令,不由仰天大笑,「來人啊,通知各部,交相掩護,有序撤退,咱們走了,回去」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青梅煮酒論英雄

黑水洋深處,巨無霸般的啟元號靜靜地停泊著,今天天氣極好,雖然海面上的風仍然一如既往的寒冷刺骨,但空中的日頭卻灑射著淡淡的暖意,寧王站在龐軍的旗艦上,凝視著對面的啟元號,緩緩搖頭,「李清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執掌定州之後,總是能給人於意料之外的驚喜,我們南方素以造船業發達而聞名,但想不到這種海上巨無霸居然是他先造了出來,龐統領,如果我們與他們發生海戰,我們有幾成幾率獲勝?」寧王轉頭看著頭髮花白的水師老將。

龐軍已是年屆六十,花白的頭髮下,古銅色的皮膚顯示著他常年在海上生活,手上隱隱有一層淡淡的水銹,兩眼放光地看著對面那艘巨艦,作為一名水師將領,見獵心喜,看到如此戰艦,那有不心熱的道理。

聽到寧王的問話,龐軍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王爺,如果現在我們就與他們開戰,勝負機率五五之數,如果再過上一年,勝負三七開,他們七,我們三,二到三年之後,我們毫無勝算」

「哦,怎麼這麼說?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們初次相遇這種巨艦,必然手足無措,定然大敗而回,非得耗上很長時間來摸 索對付這種大艦的戰法之後,才有可能獲勝呢?」

龐軍苦笑一下,「王爺,海上作戰,有一個鐵的定率,那就是大船勝小船,多船勝寡船,當然,這是說雙方的主將智商差不多的情況下,如果一方主將是頭蠢豬,那當然又另當別論」

寧王皺起眉頭,「定州水師將領鄧鵬,甚至那個鄭之元,當然不是蠢豬,相反,他們在水師的造詣還很深,是吧?」

龐軍點點頭,「不錯,王爺,我說今天開戰,我還有一半勝算,是因為他們也還剛剛裝備這種巨艦,對於這種巨艦的作戰方法,也是兩眼一摸黑,我相信對方也還在摸索與其相配的戰法,相反,我們要對付他反而更簡單,因為他太大,太大就不會太靈活,就會成為靶子,但過上一年或者更長時間,定州水師必然會摸索出一整套與其相配的戰法,我們再與其相遇,兩支水師之間巨大的差距就會顯現出來,勝算基本就沒有了,更何況,定州能造出第一艘,就會造出第二艘,如果我們造不出來,那麼幾年之後,黑水洋將成為對方的天下,我們登舟水師,再也無法馳騁黑水洋了」

有些艱難以說完這些話,龐軍的臉上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作為一個傲嘯海上數十年風雲不倒的海上將領,看到不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局勢的時候,心中這的痛可想而知。

「我們一定會造出來」寧王捏緊了拳頭。「我們不造出能與對方相對抗的這種巨艦,我們就沒有未來龐將軍,你放心,等這一次戰事結束後,你會獲得更多的資源,更大的權力,我會為你爭取更長的時間。」

「龐軍願為寧王效死,造不出這種巨艦來,我死不瞑目啊」龐軍兩眼之中淚光閃爍。

「王爺,啟元號發來旗訊,要求王爺過艦」一名軍官小步跑來,大聲稟告道。

「什麼?」寧王長子秦開元勃然大怒,「李清什麼身份,安能要我父王過艦相見,太也無禮,發旗訊過去,就說我們要求李清過艦相見」

軍官的目光看向寧王,寧王皺了一下眉頭,看了一眼兒子,淡淡地道:「李清是什麼身份,李清是當今鎮西候,手下數十萬精兵強將,坐擁廣闊地域地一方霸主,你爹我是什麼人,先是被蕭國公打得丟盔棄甲,接著被天啟皇帝逼得走投無路,龜縮而不敢出,如今之勢,他強而我弱,他當然有資格要我過艦相見,開元,你如果始終認為你高人一等,總有一天,你會處處不如人的,能屈能伸是為大丈夫,你想要成人,就先學會在適當的時候,敢於屈膝,勇於屈膝,否則,永遠只能是一個匹夫,成不了大器」

當著一干部下,被寧王罵得狗血噴頭的秦開元滿臉通紅地低下頭,「是,父王,孩兒知道錯了。」

「但願你真知道錯了」寧王不置可否地道,轉過頭,「子期,你陪我走一趟吧」

秦開元抬起頭,「爹,多帶幾個侍衛吧」

寧王嘿的一聲笑,「有這個必要嗎?李清想對我不利,也不會用如此手段,眼下我們都有著相同的目標,一樣的訴求,嘿嘿,別說我與李清還沒什麼過不去的梁子,便算有深仇大恨,這個時節,李清也會堆上笑臉前來迎接我的。」

龐軍這時卻道:「王爺,我也過去吧」

寧王目光閃動,「你是想去看看那艘巨艦?」

龐軍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是啊,王爺,龐軍在船上過了一輩子,只要踏上那艘船,不說別的,至少他的架構我能看個八九不離十,這樣的機會只此一次,以後再也不可能有了,今天,就算我們說要去參觀一下,恐怕李清也不會拒絕吧」

寧王大笑起來,「說得是,就如此,我們三人過去。來人,放舷梯」

早有一艘小船駛了過來,靠在龐軍的旗艦之下,三人順著繩梯下到小船之上,便向啟元號駛去。

啟元號上,看到不遠處的小舟載來數人,李清感歎地道:「寧王,人傑也,當真是嚥得下這口氣啊」

寧王縱橫大楚數十載,而李清不過是新近竄起來的人物,而且寧王本身的身份更不是李清所能比的,但寧王卻能屈尊來李清的艦上,這等心胸和城府,不能不讓李清對其警惕。

看到寧王順著啟元號的繩梯艱難地爬上來,李清緊走幾步,伸出手去扶著寧王跳過船舷,寧王平日養尊處優,像這樣爬船真還是頭一回,臉上浮現出幾團紅暈,不住地喘著粗氣。兩隻腳踏上甲板,寧王看著李清,笑道:「老了老了,可不比當年了,爬幾級梯子居然就爬得氣喘吁吁,讓李候爺見笑了」

李清微笑著雙手抱拳,「王爺風采,今日李清終於有幸親睹,不甚榮幸之致」

寧王呵呵一笑,擺擺手,「罷了罷了,本王如今可是一隻落了毛的鳳凰,下了山的猛虎羅」

聽著寧王自嘲的話語,李清淡淡一笑,「即便落了毛也還是鳳凰,下了山的猛虎一下可以吃人,王爺,請,艙內已略備薄酒,今日能與王爺共飲,暢論天下英雄,不亦快哉」

寧王豪笑道:「昔有古人,青梅煮酒論英雄,傳為千古佳話,今**我,何不就著這海上勁風,天上流雲,洶湧波濤來佐酒,也論論天下大勢,數數天下英雄,興許千百年之後,又是一段佳話呢」

「妙」李清鼓掌大讚,「王爺果非尋常人,讓李清心折不已,來人啊,擺酒」

寧王一撩袍子,就在甲板之上席地而坐,李清也是盤膝坐在他的對面,鄧鵬親自端上酒來,卻不是艙內早已備好的酒壺,而是一罈老酒,兩個大碗,跪坐在兩人身邊,一掌拍開封泥,提起酒罈,將兩個碗滿上。

李清滿意地看了一眼鄧鵬,寧王也歎道:「鄧統領深知我心,李候爺麾下良將如雲,謀臣似雨,當真令我羨慕啊」

李清端起酒碗,搖頭道:「王爺麾下,何嘗不是如此,鍾子期大人,龐將軍,胡澤軍將軍等人,那一個不是當世人傑,倒是我,嘿嘿,如果當真是謀臣似雨,也不會有沈州之敗了?」

寧王端起酒碗,重重地與李清碰了一下,「看來你我二人倒似要惺惺要惜了,都是在最高潮時重重地摔將下來,來,為了我們都被人狠狠地陰過一次,干了」

兩人相視而笑,雙手捧起酒碗,大口地喝乾了碗中酒。鄧鵬趕緊為二人再一次斟滿。

一碗烈酒下肚,李清臉上浮起一抹紅色,看著對面的寧王,大聲道:「天下英雄,唯有君與清耳,只可惜你我二人生不能為友啊,雖有把臂共飲,並肩戰鬥之時,但終歸要走向對立,如有一天,與王爺你正式對壘沙場,那時節,定在戰場之上,再擺一罈酒,兩個碗,與王爺再飲」

李清說得直白,一邊的鄧鵬,鄭之元,龐軍,鍾子期等人都是變了顏色,寧王卻毫不在意,「甚是,生不能為友,但能為敵卻也是一大快事來,我們再乾了這碗」

兩人再次一飲而盡。

放下酒碗,寧王問道:「你約我見面,是想在中原另辟戰場,給天啟重重一擊,是麼?」

「不錯,天啟陰謀害我,大丈夫豈能有來無往,自當有所報之。」

「你能給我什麼?」

「遼順沈三州之地和將來三足鼎立的天下大勢」李清道。「斬斷天啟伸出來的爪子,你,我,他三足鼎立,同謀天下,卻看數年之後,這大楚萬里之域,究是何人之天下」

寧王深深地看了李清一眼,此子雖然年紀輕輕,但豪邁之氣,當真是世所罕見。

「誰為主將?」

「李懷遠李老國公」李清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

寧王輕輕點頭,也只有這個人,有可能號令兩方人馬,而讓雙方將領都服氣。

「如何佈局?」

「天啟不是想要我的金全兩州嗎?這就是最好的誘餌」李清笑道:「局我已布好,只消王爺你依棋勢行棋便行」

寧王呵呵大笑起來,「如果我只是棋子的話,那遼順沈三州之地可就不夠價了?」

李清皺眉道:「王爺還想要什麼?衛州之地我是絕不會放棄的」

寧王拍拍甲板,「我想要他」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色變,大家都知道,寧王當然不是想要這艘啟元號,他想要的是打造這種戰船的技術。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佈局(上)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寧王很明白這個道理,就地盤而言,遼沈順三州歸了自己,自己所能控制的地盤也足夠大,足夠支撐起自己爭霸天下的地盤,但將來,南方與李清控制下的西地必有一戰,而且相當一部分戰鬥將在海上發生,李清勢力掌握了遠超於己的造船技術,這對於自己就是莫大的威脅,失去了海上控制權,南方諸地無不在對方的打擊範圍之內。那這場爭霸,還沒有開始,自己已輸了三分。

這個時候以此為交換,是最不容李清拒絕的,代價就是在這場鼎定天下格局的戰鬥中,自己和自己的軍隊都將淪為配角和棋子。只能被動地參於。

自己不會永遠都是配角,為了當來能成為主角,現在別說是當一個配角,便是去當一個傀儡,提線木偶,比起收益,也是值得的。

寧王其實很清楚,如果沒有這場定州政變,李清順利拿下東方後,自己便會成為他的下一個目標,天幸天啟發動了這場驚天大變,不僅替自己解了眼前的危難,也迫使李清不得不放棄原先的戰略構想,轉而聯合自己,共同對抗天啟。

當然,寧王是不會感謝天啟皇帝的,天啟自己也有不【1文】得已的苦衷,如果讓李清按【2人】照即定戰略,一步步地蠶【3書】食吞併東方,再幹掉【4屋】自己,那李清所擁有的戰爭潛力將無限制擴大,等李清完成這一切,天啟將在未來的戰爭之中,毫無疑問地輸給李清。

所以,明知這樣會幫到自己,但天啟還是只能這麼作。與其讓一個對手的實力急劇澎脹,以致於自己也不能制衡,還不如再拉進一個人來,形成暫時的平衡,三足鼎立後,天啟在實力上仍舊佔著上風,進退自如,這就是天啟打著的如意算盤,更何況,如果天啟這一次當真成功地幹掉了李清,定州勢力即便不土崩瓦解,也無法再爭霸天下,能龜縮一隅,就算是得天之幸了。

天啟的確是一個陰謀大師

寧王不得不承認,這一方面,不管是李清,還是自己,都要瞠乎其後,天啟數次出手,都立馬能將天下大勢攪亂,但正因為他是一個陰謀大師,李清在論及天下英雄之時,才會將他排斥在外。天啟皇帝重陰謀而少陽謀,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代梟雄,如單以成敗而論,天啟每一次出手,都取得了成功,但正因為一次次的成功,讓他會更加醉心與此,但爭霸天下,豈是陰謀詭計便能成功的?

英雄不乏陰謀詭計,但更多的卻是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光明正大的陽謀,讓你明知如此,卻無可抗拒。就像李清,戰略目標清晰而準確,一步一個腳印,你看得清楚明白,卻不知如何去遏止他。眼下沈州之敗,看似天啟成功,但李清脫身而走,又可以說天啟失敗得很徹底,李清放棄遼順沈三州,既可以說損失巨大,但他卻能將目光就此轉向中原,天啟反而將禍水加速地引向了自己的地盤,因為如果李清掌控了這三地,本來第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

李清在自己提出要萬料巨艦的打造技術之後,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但答應了自己,這種心胸和氣魄,的確讓人心折,但另一個方面,也說明李清對未來充滿信心,認為自己即便擁有了與他同樣的國之利器,也無法在將來與其相爭。

自認為瞭解李清真實想法的寧王雖然一方面佩服不已,一方面卻又覺得甚是惱火,自己竟然如此被小瞧麼?回到龐軍的座艦上,寧王閉目沉思,李清如今掌控著黑水洋的遠洋地域,自己的水師被封鎖在內海,也難怪李清信心滿滿,自己想要與其將來在黑水洋上爭勝,第一步就是要打破對方的島域封鎖線,這件事情,卻是要及早籌謀了。

啟元號上,鄧鵬卻是憂心忡忡,「大帥,將巨艦技術交給對方,是不是太過於草率了?南方造船的底蘊遠遠比我們深厚,如果掌握了這種技術之後,很快就能打造出來,我們只怕是跟不上對方的速度的」

李清微微一笑,「鄧統領,時也勢也,比起一件利器,我們在中原的利益,此時已遠遠不是一種造船的技術所能比擬的了,這種技術,即便我們不交給對方,但南方既然已知道了我們造出了這種大船,用不了多久,他們自己也會摸索出來,只不時是時間上晚一點而已,既然這樣,何不送個順水人情,換來一些既得利益呢」

「更何況,器再利,也還得看怎麼使用他,誰人使用服,否則,即便干將莫邪,握在一個三歲小兒手中,又能有什麼威脅?」

「你不必過於擔心,海陵船廠這些年來一直在擴大生產線,現在已能同時開工建造二條萬料巨船,我們對於優秀工匠的待遇和社會地位,寧王可不能給他們,這幾年來,我們在南方挖了不少的優秀人才,人才是最重要的。」

鄧鵬聽聞大喜,「真得麼,如此說來,我們艦隊很快就將要再次列裝萬料巨艦了?」

李清微笑道:「當初成立後勤司時,你堅持要將海陵船廠也交給後勤司統管,而不肯再自己親自管理,現在鍾昊天鐘司長那裡,與你有不少官司打吧?他可不太好說話,有時候連我也給頂得翻白眼」

鄧鵬苦笑道:「大帥說得是,鍾司長的確有些一根筋啊,但大帥既然成立了後勤司,軍械生產一率交由後勤司統管,戰艦自然也屬於軍械,我如果還把著不放,豈不是在定州軍中開了不好的先例?再說了,交出船廠,我更能專心於水師的建設,龐軍不好對付,那是我生平大敵,也是我最敬仰的前輩啊能在海戰之中擊敗他,將是我最大的榮耀」

李清大笑起來,心裡知道鄧鵬說得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內心深處,卻是不願讓定州其它人看到水師自成一系,上上下下鐵板一塊,將海陵船廠交出,鄧鵬其實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婆婆,但卻會更讓定州其它勢力對水師放心。鄧鵬不僅是一個優秀的將領,更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永遠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什麼時候該收手,在這一點上,便是尚海波也不如他。自己成立後勤司的目的,當時不就是為了限制尚海波無限擴大的權力麼?

鍾昊天那性子,嘿嘿,李清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大帥,室韋那邊,調回了關興龍,不會出問題吧?」鄧鵬轉了一個話題。「水師已在約一月前載著關將軍的橫刀營出發了,大約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就會抵達復州海陵港,可是橫刀營一走,室韋那邊就只剩下下了燕南飛和一個營的蠻族軍隊了,如果他們乘機作戰?」

李清搖搖頭,「我不擔心蠻族,越來越多的情報已證明,這一次白族兵變,涉及的白族高層極少,很有可能是納芙的一次獨立行動。室韋那邊的蠻族將領是景東,較為沉穩的一個人,他的爺爺景頗現在可是咱們定州的大財主,再說了,即便他想作亂,室韋離定州數千里之遙,影響也微乎幾微,我們騰出手來隨手就可滅了他,至於燕南飛,此人極為睿智機變,看他當時能答應我去室韋就可以看出此人極為識時務,在室韋兩年,政績不俗,此時他不會隨意摻合到此事中來,傾城當真成功了,他本就是傾城的人,自然會水漲船高,傾城失敗,他遠處室韋,並沒有參與此事,所以,他應當會是穩坐釣魚台,不會亂動的。」

「定州內亂,馮國,唉,讓我當真是意外之極他可是我們當初起家之時的重要人物之一,一直以來,我極為信任他,將定州城的安危全部交給了他,何曾想到,此人竟然是職方司的探子啊,想必是傾城用這個要挾他吧」李清一臉的痛惜。

「馮國太蠢了,如果他早將此事稟告大帥,憑著他早年與大帥浴血拚殺,並肩戰鬥數年的交情,這一點事算個屁啊,說清楚明白了,大帥不是會更信任他麼?現在他自尋死路,大帥卻也不必痛心」鄧鵬狠狠地道。

李清搖搖頭,「說不痛心是假的,當初我從草旬逃回,他便是最早跟著我的幾個人之一啊,這麼多年在戰場上並肩戰鬥的交情,豈是說忘就忘的,他不是蠢,他是太聰明了,當年入定州之後,清風將職方司的探子幾乎一掃而空,他自以為已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後來被傾城翻了出來,這一次的政變之中,他大概認為我是肯定回不去了吧?我如果回不去,傾城掌控了大權,他投效過去,自然會能得到更大的權力和富貴。他是在投機啊」

鄧鵬長歎了一口氣,一個人的命運,當真就是在一念之間啊,大帥將看家的任務交給了馮國,馮國這條本應該最為忠心的看門狗卻反咬了主人一口,即便李清再念舊情,再豁達,馮國這一次也是沒有了生路。

「三大主力師不能動,田豐的常勝師駐守衛州不能動,定州怎麼辦?磐石營倒底被滲透到了什麼程度,現在都還是未知數,還有秦明的那個營,現在想必已半道返回,楊一刀的選鋒營要防備上林裡的蠻族,還要將秦明的那個營拒之於門外,更是動彈不得,我回定州之時,能帶誰去,只能調關興龍回來,他的橫刀營戰力強勁,關興龍本人更是忠心耿耿,也只能調他回來,一旦與磐石營發生戰鬥,才能穩操勝卷啊」李清敲著額頭,有些痛苦地道。

鄧鵬搖頭道:「這個大帥盡可放心,我現在就可以這麼說,當大帥本人出現在定州城外之時,便是他們土崩瓦解之日,大帥帶上橫刀營以防萬一,但戰鬥絕不會發生,磐石營中,能滲透的也只有軍官,普通士兵一旦看到大帥,只消大帥一句話,那些不明真相被捲入此次政變的磐石營士兵焉還會為反賊效力?」

李清展顏一笑,「但願如此,此時,想必我已死的消息已通過唐虎他們傳了出去,我們就等著看幾場好戲吧,接下來,我要出發去翼金全三州,見見爺爺以及過山風王啟年,佈置接下來的戰鬥。」

「是,大帥,還有一件事需要稟告大帥」鄧鵬忽地吞吞吐吐起來。

「什麼事?」李清看了一眼鄧鵬。

「清風司長到了連山島。」鄧鵬道。

李清臉上閃過一抹陰影,沉默片刻後道:「你回去後告訴她,就先在連山島住著吧」

鄧鵬身子一震,低頭道:「是,大帥」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就這麼死了?

白馬渡,戰事已經持續了十數天,但仍然毫無進展,聯軍連白馬渡堡塞都沒有拿下,別提更為險峻的白馬山堡寨了,曾逸凡站在山腳下,看著又一批進攻部隊被打得失魂落魄地撤了下來,而坡道之上,雪早就變成了泥地,暗紅色的泥漿與兩旁皚皚積雪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具具倒伏在坡地上的屍體是那麼地觸目驚心。

曾逸凡很是窩火,當初定州軍攻打重兵駐守在此的呂軍,一天之內,便打下了白馬渡和白馬山堡寨,但輪到自己,居然一籌莫展,連續十餘天的進攻,除了收穫一一大堆的屍體和無數受傷的士兵,一無所獲。

「曾新」曾逸凡惱火地道。

「末將在」曾新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知道少帥心情不好,生怕一不小心便觸了霉頭。

「你說說,當初定州軍到底是怎麼打下這白馬渡的,當時江水還沒有凍上,按理說,我們現在所處的形式比他們更有利啊」曾逸凡問道。

曾新不由一滯,這個問題,曾逸凡已問過很多次了,每當戰事不順之時,少帥總會問上一遍,自己也無數次地回答過了。

「少帥,當初呂氏雖然在這裡駐紮了重兵,但無論是堡塞,還是守軍的精銳程度,都跟眼下不能相提並論,迭摩將軍也說了,白馬渡和白馬山的堡寨,看外形,都與定州的稜堡極為相似,這種稜堡,是極難打下的,當初他們部族在這上面可是吃盡了苦頭,曾經一個三百人駐守的稜堡,他們數千人圍攻多天也不曾拿下,而且稜堡越大,防守能力便越強,這上面的稜堡,都能駐紮數千人,難打是可想而知的。」

「李清當初一打下白馬渡,便大興土木,在這裡建設稜堡,當真是不懷好意」曾逸凡憤憤不平地道,「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如今狼還在,虎也開始反噬了,操他八輩兒祖宗的。」

曾新詫異地看了一眼曾逸凡,曾逸凡是世家子弟,從小便接受著極好的教育,極少有爆粗口的時候,顯然他的心已經亂了。

白馬渡遲遲不能拿下,不能擒殺李清,定州大批兵力隨時有可能撲來,兩天前遼州傳來信息,定州水師鄧鵬忽在大規模地襲擊遼州城,攻勢之猛,烈度之強,前所未見,軍隊已打到了遼州城下,如果不是對方兵力不足,很可能就會展開對遼州城的直接攻擊了。

如果時情拖到明年沱江解凍,定州水師只消拿下水寨,便能打開沱江門戶,到時候水師沿沱江而上,遼州拿什麼抵擋?曾逸凡一想到江面上遮天蔽日的定州水師逆流而上的情景,便不由打了一個寒噤,不行,必須在年前拿下白馬渡。

「定州在這裡的主力並不是定州軍,而是以白馬渡的豪強劉源為主,你跟這個劉源是認識的,能沒有可能策反?如果策反了他,拿下白馬渡便指日可待了」曾逸凡問道。

曾新苦笑,「少帥,我們軍隊到達之前,劉源便將自己宗族的所有人都遷到了白馬山上,那是抱定注意要跟著定州一條道跑到黑了,只怕這個可能很小。」

「不試試怎麼知道」曾逸凡道:「難道他就想與李清玉石俱焚嗎?這個劉源在呂氏來時投靠呂氏,李清來後又投靠定州,明顯就是一個沒有骨頭的人,眼前大軍壓境,我就不信他沒有動搖過。」

曾新遲疑了一下,「那,我試試」

兩人正商量著一些細節,營內飛奔出來一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曾逸凡面前,行了一禮,大聲道:「少帥,出大事了」

曾逸凡心裡一緊,他的心理現在真得是很脆弱了,他自己都覺得,如果再有什麼意外發生,自己可能真的經受不起了,「出什麼事了?」他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新野,在新野,郭全將呂逢春大帥手下聶成華將軍的數千人都殺了,連大將聶成華本人也被郭全割了腦袋,掛在新野城上呢」

曾新腦子裡嗡的一聲響,眼前星星亂晃,今年當真是流年不利,好事沒有,壞事連連。眼下曾呂兩家正在聯手抗敵,郭全那個流民居然如此大膽,這不是讓曾呂兩家要提前反目麼?

曾逸凡卻顯得鎮定很多,只要被滅的不是自家人,關他何事?「郭全?郭全是誰?」他問道。

曾新有些氣急敗壞地道:「少帥,那個郭全是個農民軍首領,呂氏打進沈州之後,他聚集了一幫農民,組成了一支軍隊,叫什麼鳳離營,勢力越來越大,後來曾充去將他說降,收編他們之後,將他安置於新野作守將。這個王八蛋,這次可是給我們闖了大禍了。」

曾逸新恍然地道:「哦,我記起他來了,這支部隊戰鬥力不錯,那個郭全雖說是一個農民,但治軍倒是很不錯,不過一支由放下鋤頭的農民組成的軍隊能殲滅聶成華的騎兵營,你確信消息屬實?」

來報信的軍官連連點頭,「少帥,來報信的人就是那個郭全手下一個校尉,說聶成華在新野擄掠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甚至還想搶劫他的軍糧,所以他將他們都殺光了。」

曾逸凡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曾新看了一眼少帥,心道莫非少帥被氣糊塗了,這當口還笑得出來?卻聽曾逸凡搖頭道:「這話不盡不實,聶成華部是騎兵,郭全那一群農民兵如果擺明了跟對方打,哪裡會是聶成華對手?我明白,我明白了」

「少帥,你明白什麼了?」曾新問道。

「這個郭全啊,是沈州人,呂氏軍隊打進來,他的一家老小都死光了,對呂氏是恨到了骨頭裡,聽曾充說過,我們與呂氏聯手,這個郭全當時是暴跳如雷,當時就要反目,曾充花了大功夫才將他安撫下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沒有將他調過來,想不到,他還是逮著了機會啊,想必是聶成華途經新野,這個郭全趁其不備,偷偷地捅的刀子。」曾逸凡連連搖頭,「這個莽夫不脫快意恩仇,血濺三尺的農民本色啊」

「少帥,我們如何處理這件事情?這可關係到兩家現在的關係啊?」曾新問道。

「痛斥他,去信恨恨地罵他。就說等我忙玩了這邊,回去後一定會收拾他的。」曾逸凡道,但曾新看著少帥的臉色,咋就覺得少帥的心情忽然變得極好了,幾乎就差放聲大笑了。

「少帥,這也太兒戲了吧呂逢春會善罷干休?」曾新問道。

「不善罷干休又能怎樣?」曾逸凡有些輕蔑地道:「他聶成華我塗毒我新野百姓,殘殺無辜,死得不冤,再說了,聶成華差不多五千騎兵,居然被郭全那一群農民兵可滅了,他呂逢春好意思在我面前叫囂?」

「哦對了,你回去後私下給郭全寫一封信,嗯,就說是我說的,我很欣賞他,他很不錯,好好幹,大好前程等著他,不過嘛,這一次啊,是要狠狠地處理他的,先降一級吧」

曾新眨巴著眼睛,看著少帥,忽然明白曾呂聯盟只怕要散架了。

曾逸凡估計的不錯,呂逢春顯然也得到了消息,看著曾逸凡的眼睛,似首是要噴出火來,但曾逸凡一推二六五,下面的軍官們起了衝突,我怎麼知道呢?我可是天天和你再一起的,又不是我授意,再說了,那個聶成華也是罪有應得嘛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曾逸凡答應接下來給呂部優先補充大量物資,呂逢春便也捏著鼻子認了這件事,心裡只把聶成華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虧得老子還將你當個寶,但你成然被一個農民乾淨利索地割了腦袋,當真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老子寄於厚望的幾千騎兵啊

先將這件遭心事放在一邊,無論如何,眼下還得同舟共濟,想要秋後算帳,也得等到將李清幹掉了再說。眼下指望納芙是指望不上了,本來納芙還是極易煽動的,無奈那個迭摩如今已是油鹽不進,無論你說得天花亂墜,他只抱定一個注意,如果是雙方野戰,他們責無旁貸,如果是攻城作戰,他便可以當他們不存在。

兩人商議到深夜,仍是沒有一個好的策略,似乎除了用命去填,慢慢地消耗掉山上的敵軍,就沒有別的好辦法了。

兩人無奈地對望一眼,打消耗,消耗誰?兩人誰也不敢指望對方,但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兵消耗得一乾二淨,沒了兵,接下來自己就是一盤菜了。

曾逸凡忽地後悔起來,當初如果不答應袁方,也許事情還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即便是投降李清,以自己曾氏的實力,在李清的手下,也能牢牢佔據一個重要的位置,而現在,自己卻是坐到了火山口上,隨時隨地,一聲巨響,曾氏就將化為灰燼。

袁方啊袁方,你當初說得天花亂墜,如今可是將我曾氏坑苦了曾逸凡在心裡不住地痛罵著袁方。只可惜,現在的袁方早已蹤影不見了。

「少帥」曾新一臉興奮地闖了進來。

「什麼事?」曾逸凡不滿地問道。

「少帥,您不是要我想法去策反劉源嗎?我派了幾個士兵偷偷摸上山,在半道上,抓住了一個人,你卻猜那是誰?」

「誰?」

「劉源的親弟弟,劉江他偷偷地溜下山了。」曾新興奮地道。

曾逸凡霍地站了起來,「是不是劉源想要投降,派他的弟弟前來聯絡?」

曾新搖搖頭,「我粗粗詢問了一下,不是劉源要投降,而是劉源要殺他,他才逃下山來,但他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消息?」曾逸凡喉嚨有些乾澀地問道,如今,還有好消息麼?

「李清已經死了」曾新大聲地道,雀躍之情溢於言表。

「什麼?」不僅是曾逸凡,呂逢春也霍地站了起來,一個箭步竄到曾新面前。

「李清死了」曾新一字一頓地道,「那個劉江親口說的」

「帶進來,帶進來,我要親自審問他」曾逸凡激動地雙手發抖,呂逢春也是臉色潮紅,連連道:「帶上來,帶上來」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樹倒猢猻散

「罪臣劉江,叩見少帥」劉江一進大帳,立刻推金山,倒玉柱,趴伏在地上,咚咚地連叩了幾個響頭,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見到了曾逸凡,基本上命是可以保住了,他先前最擔心的就是下面的那些士兵不分青紅皂白,將自己一刀砍了了事。僥天之悻,那些士兵捉住自己後,雖然好一也拳打腳踢,但刀子始終沒有下來。

曾逸凡沒有說話,瞇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劉江,他心中有些疑惑,是不是山上頂不住自己的攻擊了,想了這麼一個招數來分化瓦解己方的軍心。

劉江見曾逸凡死死地盯著自己,心裡不禁一抖,低下頭去,但就是這一眼,曾逸凡卻從中讀到了太多的信息,惶恐,欣喜,死裡逃生的激動等等不一而足,看來這個劉江的確是逃出來的。

「劉江,說一說,你為什麼要逃下山來?」曾逸凡不緊不慢地問道。他先拋開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而從一側著手,希望能從另一方面證實劉江所說的真實性。

「回少帥,他們要殺我」劉江叩首道。

「他們,他們是誰,定州將領?」曾逸凡問道。

「是,不僅僅是定州將領,我大哥也要殺我」

「為什麼?」曾逸凡逼視著對方。

「回少帥,劉江對曾氏忠心耿耿,當初李清逆賊逃向白馬渡,曾派人向白馬渡求援,我建議大哥趁機率軍以救援之名,突襲李清所部,殺掉李清,可是,可是大哥沒有接受我的建議,而是將他們迎上了白馬渡,後來,那些定州將領知道了這件事,便要殺我,我大哥屈服了,也要殺我,我,我只能逃下山來。」

曾逸凡點點頭,這還說得通,看著劉江,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厭惡,什麼對曾氏忠心耿耿,呂氏來時你們投降呂氏,李清來了你們投靠李清,現在眼看李清不行了,就又想著倒打一耙,殺李清以取悅於自己,當真是恬不知恥,居然還振振有詞對曾氏忠心耿耿,是不是接下來還想說你忍辱負重啊

「山上定州軍情況怎麼樣?」

「不好,很不好」劉江眉飛色舞地道。

「放屁」一邊的呂逢春大怒,山上的定州軍情形不好,還將自己等人阻在這裡寸步難進,這不是辱罵自己等人無能麼?

劉江不知對方的心思,見對方發怒,連忙解釋道:「少帥,我沒有說假話,山上的定州軍的確不好,他們上山時,便只有兩千餘人,且幾乎個個帶傷,一個獨眼的凶漢腦袋受了傷,另一個姓陳的兩條腿都沒了。」

獨眼的自然是唐虎,而姓陳的高級將領一定是陳澤岳了,「你說那個姓陳的沒了兩條腿?」

「是的,是的,上白馬渡不久,他的兩條腿就被截掉了,聽說不截掉就會連命也保不住,這些天一直是士兵抬著他在山指揮作戰,氣息奄奄的,我看也活不了多久了」

曾逸凡與呂逢春對望一眼,對李清已死的消息又確信了幾份,對方的幾員高級將領他們都是知道的,唐虎根本就不是帶兵的料子,而那個鐵豹也只不過是李清的貼身侍衛,真正能帶兵打仗的,其實只有李清和陳澤岳兩個,陳澤岳傷勢如此沉重,還在一線指揮作戰,卻不見李清露面,有極大的可能,李清已經死了,只不過為了穩定軍心,對方隱瞞下了這一消息。

「你是怎麼知道李清死了的,既然他們起心要殺你,焉會讓你知道如此重要的東西?」曾逸凡問到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開始只是一些流言再軍中傳聞,只不過這些消息只傳了沒幾天,那些傳言的士兵就全被抓了起來,再也不見了蹤影,從那時起,我就起了疑心,按說李清上山之後,我們這些劉姓將領他是應該見一面,安撫一番的,但他連我大哥也不曾見過。後來,後來我便知道他們要殺我了,我立即決定要逃下山,便,我總不能空著手下來,便決心去打探一翻李清到底是死是活。」

呂逢春冷笑,「李清即便死了,他的屍體所在也一定是戒備森嚴,豈能容你靠近?」

劉江點點頭,「的確是戒備森嚴,可是他們忘了,我們劉家在白馬渡經營了這麼久,那會沒有一些小秘密?李清住的那間房屋,屋裡便有一條密道,那間房子原本是我大哥住的,我順著這條秘道溜了進去。」

「你看到了李清的屍體?」曾逸凡的呼吸急促起來,不由自主地從案後站了起來,雙手按著桌面,手指微微顫抖。

「床上躺著一個人,包得跟綜子似的,臉上受了傷,面目全非,實是不能確認」劉江道。

曾逸凡大怒,一拍桌子,怒道:「那你憑什麼說死的是李清?」

劉江一驚,大聲道:「少帥,我從那人身上扯下來一個件玉珮,這件玉珮便能確認死者確實是李清啊」

「玉珮?」

劉江伸手入懷,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玉珮,雙手呈了上去。

火紅色的長方形玉珮內,一條黃龍張牙舞爪,活靈活現,「藏龍佩」呂逢春一聲驚叫,這塊玉珮他是久聞大名了,當初在盧州,自己的兒子不就是因為這塊玉珮,被統計調查司清風誘抓而去的麼?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閃過喜色,這塊玉珮不是什麼人都能佩戴的,嚴格來說,整個定州軍中,能戴,敢戴這塊玉珮的,也就只有李清一人。

「滾開」外面傳來一聲厲喝,曾呂二人對視一眼,納芙這個瘋女人來了。

唰地一聲響,納芙也不知抽了那個倒霉鬼一鞭子,隨即大帳被掀開,納芙走了進來,顯然,她已經聽到了風聲,幾步走到劉江面前,突地拔出腰間彎刀,架在劉江頸上,「你說李清死了?」

劉江顯然被這個勢若瘋虎的納芙嚇倒了,臉上慘無人色,連連點頭,「李清死了,李清死了」

「納芙公主,你來看看這塊玉珮,你久在定州,應當認識他吧」曾逸凡將那塊黃龍佩拿了起來,遞給納芙。

接過黃龍佩,納芙反覆地看了又看,終於確認這的確便是李清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那塊玉珮,一時之間,不由狂喜,仰天大笑,「李清死了,李清,你終於死了,哈哈哈」啪的一聲,手中的玉珮跌下地來,她一個轉身,狂笑著一路向外奔去。

「李清死了」外面傳來她如瘋似顛的聲音,聲音之淒厲,不由讓帳內的曾逸凡和呂逢春渾身都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寒而慄。

「將他帶下去,好生照顧,一應所需,都應其所求」曾逸凡揮揮手,曾新帶著劉江退了出去。

李清終於死了,但死的方式卻讓他們大出意外,看來是在突圍的過程中受了重傷,一路奔波,終於不治身亡,這一點從陳澤岳受傷之後,不得不截掉雙腿也可以得到佐證。兩人對視一眼,卻都又不自然地轉開了目光,李清沒了,兩人共同的敵人沒有了,接下來,兩人會怎麼樣?兩人都在猜測著對方內心的想法。

營外忽然傳來巨大的喧囂聲,兩人同時一驚,站了起來。

一名軍官適時走了進來,「少帥,呂將軍,不知為了何事,白族那邊忽然喧鬧了起來,好像他們在歡呼什麼,我們要不要警戒?」

曾逸凡明白,納芙將這個消息告訴她的將士們了。

「我們去看看吧,也不知納芙這個瘋子還會做什麼?」曾逸凡提議道,呂逢春連連點頭,藉著這個由頭,避開兩人剛剛的尷尬,也給自己更多的時間想想接下來應當怎麼做。

白族軍營,不大的功夫,納芙居然已經搭起了靈堂,靈堂之上,巴雅爾,納吉,納奔,還有在巴顏喀拉內宮之中自殺殉夫的納芙的母親等人的靈牌已高高地供在上面,納芙抱著兒子,跪在靈堂前,大聲道:「爹,娘,大哥,二哥,我給你們報仇了,李清死了,我報仇了」在他的身後,迭摩等將官也是跪了一地。

看到曾逸凡等人進來,納芙霍地站起來,道:「二位,李清既死,納芙就要率軍返回了,上林裡還有我的族人,傾城公主也應當兌現諾言,只消李清已死的消息傳回定州,傾城就能控制定州大權,我就能救回我的族人了。」

曾逸凡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只怕你回到定州,就是你全軍覆沒之日,傾城豈會留你你這個絕大的把柄給別人,不過這個瘋女人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他當然不會好心提醒他。

「山上還有殘餘的定州軍隊,納芙公主何不等將他們全軍剿滅了再走?我們既已知道李清已死的消息,山上便知道再也瞞不住了,軍心崩潰是遲早的事情,我們打下白馬渡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曾逸凡挽留道。

「李清死了,山上那些人還關我何事」納芙冷笑,「明天一早,我就拔營離開,這些雜碎,有你們足夠了」

曾逸凡微笑,「既然如此,明早我來為公主踐行」

「不敢有勞」納芙沉著臉道。

曾呂二人自納芙軍營中返回,呂逢春看了一眼曾逸凡,道:「曾少帥,既然李清已死,我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大的意義了,我衛州還在李清部屬控制之中,我也要急著回去收回失地,這兩天,我便也準備拔營離開了」

曾逸凡驚訝地道:「呂將軍,你也要走?不親眼看一看李清的屍體?」

呂逢春笑道:「既已確定李清已死,看不看屍體又有何妨?比起祖宗基業,那個一時之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我趕回衛州,李清已死的消息肯定也已傳到了那裡,田豐只怕坐不住了吧?也許不等我攻打,他就已撤走了。」

曾逸凡哈哈一笑,知道呂逢春現在不敢在呆在自己的地盤上,急於返回衛州,拿回自己的老巢之地了。

「也好,既然如此,我便提前祝呂將軍一帆豐順,順利拿回衛州,重現昔日威風」

呂逢春抱拳道:「多謝曾少帥吉言,曾少帥,李清雖死,但定州實力猶存,以後我們兩家還要同舟共濟,共抗定州啊」

「那是自然的」曾逸凡連連點頭,心道陸路有你頂在前面,老子還可以喘息幾天,現在老子可真在憂心怎麼應付對方來自海上的攻擊呢「呂將軍放心起程吧,我會命令沿途供應呂將軍一應所需的,但願呂將軍早日收復衛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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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記起,今天是我的生日呀又大了一歲,無比懷念那燦爛的青春時光啊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反應

李清戰死白馬渡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在大楚傳播。

衛州城,姜奎紅了眼睛,穿上盔甲,提了長槍,頭頂上挽了孝帕,衝出府第,直奔軍營,片刻之後,旋風營便全軍集合,每人都在頭盔之上挽上了白色的飄帶,直接開向城門。

正在城上巡視的常勝營王琰大驚,忙亂之中,只得帶了百多名騎兵,死死地堵住城門,將姜奎攔在城門口,一邊派兵飛報田豐。

田豐趕到之時,姜奎正指揮手下,利用人多的優勢將王琰一步步地擠出城去,只著十數步,王琰等人就完全被擠出城門了。

「姜將軍,你想幹什麼」田豐厲聲喝道。

「田老哥,今天你要是敢攔我,我就當真不客氣,誰擋著我去為大帥報仇,誰就是我的生死大敵,我與他不死不休」姜奎霍地轉頭,厲聲道。

「誰說我要攔著你為大帥去報仇啦但你如此去,是去為大帥報仇,還是去送死?」田豐厲聲道,「你如果想死,單騎出城,我不攔你,但你想帶著旋風營數千弟兄去送死的話,我今天就以常勝師最高指揮官的名義,將你就地處死」

「誰說我是去送死,我定州鐵騎,無人能擋」姜奎厲聲道,「兒郎們,有人能擋住你們嗎?」

「沒有」旋風營數千騎兵高聲應道。

田豐冷笑,「姜奎,你忘了我們剛剛在沈州的遭遇麼?天下英雄無數,豈是能輕視的?」

姜奎毫不示弱地道:「田將軍,你若害怕,不想為大帥報仇,我也不攔你,你就在這衛州城縮著吧,我旋風營是一定要走的。」

田豐歎了一口氣:「姜將軍,你忘了定州軍規麼?不服上司命令,我是可以馬上處置你的。」

「等我回來,要殺要剮,隨你便」姜奎昂著頭,看著王琰,「王將軍,你忘了大帥對你的恩情麼,你常勝營怎麼說?」

王琰遲疑了一下,咬著嘴唇看向田豐,「田將軍」

田豐一驚,旋風營與常勝營是常勝師的主力,如果他們一走,常勝師名存實亡,霎時間出了一身冷汗。

「都下來,難道我不想替大帥報仇麼,但怎麼報,怎麼打,我們得有個章程,如此意氣用事,如何替大帥報仇」

姜奎一喜,「這麼說,你同意出兵了?」

田豐寒著臉,「你先讓士兵回營,我們商量一個章程出來再出兵」

「好,我就知道你田豐是有種的」姜奎連連點頭,「我這就跟你去,有你謀劃,我負責打前鋒,咱們一定能為大帥報仇雪恨」

田豐冷哼了一聲,將馬一帶,向回走去。

「姜奎,你認為大帥真得已遭不幸了麼?」田豐看著姜奎,一字一頓地問道。

「白馬渡傳來的消息,還能有假麼,要不是大帥已遭不幸,呂氏怎麼可能撤軍,納芙怎麼會撤軍?他們已將大帥圍在白馬渡了啊」姜奎大聲道:「老田,你什麼意思,誆騙我麼?」

田豐擺擺手,「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消息的真假,我問你,唐虎是個怕死的人嗎?」

「不是」姜奎道。

「鐵豹呢?」

「也不是」

「陳澤岳呢?」田豐又問道。

「陳將軍也不會是怕死的主兒」姜奎納悶地回答道。

「對呀,你姜奎也不是怕死的主兒,一聽大帥遭了不幸,立刻就要提兵前去報仇,那我問你,如果大帥真遭了不幸,唐虎他們為什麼還穩穩地守在白馬渡上不曾殺下來?你應該知道,護主不力,就算唐虎他們活著回到定州,那也是一個賜死的下場,他們為什麼不光榮的戰死在疆場上為大帥殉葬,反而駐紮在白馬渡上紋絲不動呢?」田豐看著姜奎和王琰道。

「老田,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帥沒有死」田豐語出驚人。

姜奎猛地跳了出來,「老田,你不要誆騙我。」

「我誆騙你幹什麼,姜奎,我騙敵人不遺餘力,但你幾時看到我騙過自家兄弟?大帥此舉,必有深意,你我貿然出兵,壞了大帥的大事,以後只怕吃罪不起啊」田豐道。

「大帥,大帥有什麼深意?」姜奎聽田豐一分析,也有些吃不準了,心中更是希望田豐說得是正確的。

「大帥到底有幾重意思,我也不清楚,但現在我至少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帥一定想看看定州城到底出了什麼事?」

「定州能出什麼事?」姜奎又跳了起來。

田豐搖搖頭,「老薑啊,你真是太大意了,這段時間你沒有發現麼?我們已有十數天沒有收到定州城的邸報了,以前可是每天一封的。」

「而且,一直以來,從定州發往我們這裡的軍械也停了下來,而且沒有任何說明與解釋,這不符合定州尚路二位大人的風格啊」

一邊的王琰聽出了門道:「田將軍,你的意思是定州城出現了問題,有人陰謀作亂?」

「我不知道,但我想大帥一定知道,所以,姜奎,我們現在不能動,靜觀其變,我想如果定州真出了問題,等這些問題一一出現之後,大帥才會站出來的。」

姜奎怔在那裡,想到定州出了問題的嚴重性,臉上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姜奎,讓其回營之後,田豐這才軟軟地坐了下來,大帥到底安危如何,現在的他,也是一點底兒也沒有,但貿然出兵是絕對不行的,呂氏部隊和納芙的白族騎兵正在奔回衛州,衛州馬上會面臨大戰,此時,絕對不能分散兵力。

上林裡,李清身死的消息傳進了都護府,駱道明手裡的杯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兩腿一軟,坐倒在地上,半晌才艱難地爬了起來,艱難地吩咐道:「快去請楊將軍過來」

楊一刀跨進都護府大門時,臉上看不出什麼異常,駱道明奇怪地看著他,「楊將軍,你還不知道嗎?」

「你是說大帥身死的消息?」楊一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你居然還笑得出?」駱道明憤怒了,厲聲喝斥道:「大履將傾,大履將傾啊」

楊一刀微笑地看了他一眼,「駱大人不必動怒,不是楊某對大帥不忠,而是楊某這裡有另一個消息要告訴您這一段時間以來,駱大人已充分證明了您對大帥的忠心,所以,我認為你可以知道這個消息,這將有助於我們在上林裡的更好的合作。」

「你什麼意思?」駱道明道。

「大帥沒有死,大帥此時正在鄧鵬軍中」楊一刀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是大帥給我的命令你也可以看一看。其中也有對你的吩咐。」

駱道明一把搶過來,一目十行地看完,臉上消失的血色慢慢地恢復,看完最後一個字,他不由得仰天大笑起來,「大帥真不愧是大帥啊」

「駱大人,別笑得那麼早,接下來我們可得辛苦了,秦明的五千軍隊離上林裡可不遠了,我們既要防著上林裡的蠻族人,又要攔住秦明的軍隊不使他踏入定州,日子可不好過呢」

「放心吧,只要大帥沒事,我心裡就有底了,不就是這兩件事麼,憑咱們兩人,還幹不好,小菜嘛」

楊一刀笑道:「你倒有信心,我可是心裡打鼓呢,駱大人,此刻,整個定州知道大帥還活著的人可沒有幾個,連田豐,過山風,王大臨等人都不知曉,可不用說定州城裡了,我們一邊幹活,一邊等著看戲吧,疾風知勁草,這一回,可就全都見分曉了」

駱道明一驚,「大帥是要觀察那幾個人?」

楊一刀微微點頭。

定州鎮西候府,傾城靜靜地聽完了一名職方司探子的稟報,嘴角牽動,露出一絲笑意,對馮國道,「他已經死了,開始吧」言畢,轉身走回內廳,剛剛轉過照壁,眼淚已雖滾滾而下,一直走到臥室,終於開始嗚咽出聲,慢慢地跪倒在兩個搖藍前,將濟世和心怡抱起來,緊緊地貼著他們的小臉,淚水滾滾而下,「對不起,對不起」她嗚咽道,兩個孩子卻是被嚇著了,哇哇大哭起來,外面的宮女此時卻沒有一個敢踏進房來,都是屏身靜氣,默默地守在房外。

金州,過山風大營,赤luo著上身,剛剛在雪地之上練完功返回大帳,一名信使如飛般地奔進大營,直入營門,將一封緊急信件交給過山風。過山風拆開信件,看了一眼,先是臉色大變,接著皺眉沉思半晌,然後將信件揉成一團,隨手扔進火盆,道:「真是扯淡大帥這是想收拾誰呢?」

坐在火盆邊,拿著火鉗撥弄著炭火,定州那邊這段時間反常得很,莫不是那邊出了什麼問題了?軍帥府,知州府倒似全員放假了,自己派去的人也一個個泥牛入海,有去不回,尚路二人這是在搞什麼妖蛾子呢,還有統計調查司的清風,也是無影無蹤,整個事情都透露出一股詭異來。

全州,王啟年接過信使手中的信,看了一眼,如同過山風一般也是看完隨手便扔進了火盆,不過與過山風不同,打發走信使之後,他的大帳內便進來了另一人,看著此人,王啟年問道:「過山風知道了麼?」

那人搖搖頭,「王將軍,大帥說了,他想再看看過山風」

「我明白了」

「那龍嘯天呢?」

「過將軍都被瞞著,何況於他?」

消息傳到翼州,翼州頓時大亂,李懷遠看著身前的李文,無奈地苦笑道:「這個小崽子,真是不讓人安生啊,這將翼州弄得,也不知他**會傷心到什麼樣子呢?」

李文微笑道:「大帥說了,這是黎明前的黑暗,這是最後的篩選,從此以後,定州將剔除所有的不穩定因素。」

「分娩前的陣痛」李懷遠笑道:「痛過之後便會是幸福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迥異的選擇

大帥殞命的消息猶如晴空霹靂在定州城上炸響,定州百姓對於鎮西候府發佈的消息,自然不會有什麼疑惑,簽發這份公文的可是大帥的夫人,傾城公主啊短暫的呆滯過後,定州城中哀聲大作,哭聲震天。

本來已經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在提前作準備,一些商家更是提前掛起了喜慶的大紅燈籠,噩耗傳來,大紅燈籠馬上被撤了下來,取而代之的蒙上白布的燈籠,無數百姓自發地在家門口擺上了祭案,定州城內馳道兩邊,百姓將寄托哀思的白綢繫在樹上,隨風飄揚。

更多的退役老兵從家中走了出來,聚集到軍帥府門前,自動地按照退役前的軍銜排成整齊的隊形,振臂高呼,「給我們武器,給我們戰馬打到遼沈去,踩平曾呂賊」這一批批的老兵之中,大都是歲數較大,或者身有殘疾,但此刻在寒風之中,呼吼呼嘯,令觀者無不熱血沸騰。而在定州城外,更多的退役軍人正在向定州城聚集。

傾城在震驚於李清在定州的受擁戴程度的同時,也知道時不我待,此時憑著她,是萬萬彈壓不住場面的,如果這些退役軍人鬧將起來,可不是玩的。

定了定神,她從書房中捲起一疊文案放進袖中,走向後院,那裡,是囚禁尚海波和路一鳴的地方。

尚海波呆坐在方桌旁,雖然被軟禁了,但並沒有受什麼苦,房子裡的地龍燒得很旺,屋裡溫暖如春,桌上美酒佳餚,一應俱全,只是此時,尚海波形容枯槁,似乎在幾天之中,老了十數歲一般。

「尚先生」傾城走了進來,坐在尚海波的對面。「您都知道了吧?」

尚海波緩緩地抬起頭來,憤怒地眼神逼視著傾城,「你可以笑了,你終於成功殺夫,並將定州基業毀於一旦了只可惜,你的下場注定好不了。」

傾城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但轉瞬之間,就被另一種堅毅反取代,「尚先生,事已至此,何須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外面已是群情激憤,越來越多的退役士兵湧向定州城,定州被迫閉城,將他們擋在外面,但這種情形是不可能持久的。我希望尚先生能出來主持大局,安撫這些士兵和定州百姓。」

尚海波嘿的一聲笑:「你既然籌謀很久了,對此不會沒有預料吧,定州越亂,豈不是越趁了你的心願,不,是趁了天啟皇帝的心願。」

傾城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轉過頭來,雙手撐著桌面,目光炯炯地盯著尚海波:「尚先生,大帥打下這片基業不易,如今大帥不在了,你要看著整個定州分崩離析,各位大將擁兵自重麼?」

「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麼?如此一來,天啟豈不是正可趁此機會,將他們分而擊之?」尚海波冷笑。

「不,我不希望」傾城斬釘截鐵地道。

「大帥圖謀推翻大楚皇朝,作為大楚皇族的一員,我是絕不願意看到這個局面出現的,所以,當袁方找來時,我雖然猶豫,但仍是答應推動這一謀殺大帥的計劃,現在,這個計劃成功了,大帥死了,定州沒有了領袖,爭霸天下已成泡影,眼下定州所有人中,沒有誰能替代大帥的地位,我答應哥哥的已經做到,定州將永不會再威脅到大楚的統治了,對於大楚,我傾城已是問心無愧。」

尚海波抬起頭來,看著傾城。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替我的孩子們打算了」傾城緩緩地坐了下來,「作為大帥的兒子,濟世在未來必然會成為哥哥的眼中釘,如果定州勢力分崩離析,將來濟世將失去他自保的基礎,所以,我需要你站出來,收攏定州將領和文武百官,以濟世為主,以定州為基業,替大楚守著西陲,只要定州兵將猶在,濟世可保一生平安」傾城緩緩地道。

「你還在巧言令色鼓動於我麼?你的目的還是要撤回過,王,呂三大主力師,將這中原數州拱手讓給天啟吧?」尚海波冷笑。

傾城歎了一口氣,「大帥沒有了,難道定州還有與我哥哥抗衡的本錢嗎?三大主力師,互相之間,恐怕誰也不會服誰,除了你尚軍師還有資格號令他們,還有誰可能讓他們聽令,其它人誰還能做到這一點,他們倘若不撤回,只能面臨著被洛陽一一殲滅的命運,撤回來,雖然失去了中原數州,但憑藉著三大主力師強大的兵力,我們仍然可以為濟世保住最後的安身立命之所,只需主力尚存,洛陽方面就不敢有所異動,尚軍師,大帥已經去了,你難道不應當替他的兒子打算一下麼?」

「當初你發動政變之時,為什麼不想想大帥的兒子?」尚海波恨恨地道。

「我說過了,我是大楚的公主,只能先想大楚,再才能想自己的兒子,尚大人,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兩全齊美的辦法了,大楚將繼續存在,大帥也香煙不絕。難道你要一意孤行,真想要玉石俱焚,讓大帥什麼也不能留下來麼?」

尚海波頹然歎了一口氣。

傾城看著尚海波的神色,心下一喜,繼續道:「尚先生,你的大才有目共睹,大帥能有今天的實力和地位,你在其中,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一點,連我皇帝哥哥也是交口稱讚,曾言你不能入朝為官,實是宰相之過啊,如今陳首輔已經老了,幹不了幾年了,如果這一次你能替我穩定定州,使其平穩過渡,便是替大楚立下了不世之功,陳首輔之後,這大楚的首輔,可就歸你了」

尚海波霍然抬起頭,看著對方,眼中儘是震驚之色。

傾城微笑道:「尚先生不用如此看我,我知你肯定不信,來,這是我皇帝哥哥與我的私信,上面有對你的稱讚的期許,尚先生,你素有大志,平生所願便是能宰執天下,為民造福,青史留名,但你在大楚屢試不第,難以施展抱負,是大帥讓你有了實現這一理想的希望,如今大帥既去,定州已經到此為止,但我皇帝哥哥可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明君,一直以來,也是希望大楚能國泰民安,煌煌永存,你們兩人,將來一明君一賢相,當可開創大楚盛世,永為後人所仰望。」

「而且將來,濟世永鎮西陲,你坐鎮中央,我也不會擔心他會遭遇什麼不測,大帥香煙不絕,你也算是報答了大帥的知遇之恩了」

尚海波閉目不語。

傾城站了起來,道:「尚先生,皇帝哥哥給我的信件我就放在這裡,你仔細看看吧,門口的警衛我已撤走,如果你還是執意不願出來收拾殘局,那便待在這裡吧,如果你想通了,隨時可以走出來,傾城翹首以盼。」

傾城盈盈離去,尚海波心中卻掀起了驚天巨*,手顫抖著,伸向桌面上的那薄薄的幾封私信,手剛剛挨到信封,卻又觸電般地收了回來,如此反覆數次,終於,在兩行老淚中,尚海波拿起了信件,展了開來。

「如尚海波能助朕平賊,使大楚海晏河清,我何吝於一首輔之位耳?況其人大才,若能得之效力,亦朕之幸耳,賢妹可大力爭取之」

出了尚海波的屋子,傾城又來到了另一側的路一鳴的住所,與尚海波一般無二,路一鳴也享受著極高的待遇,除了人不得自由,其它都是一切如其所願。

傾城進來的時候,路一鳴正在看書,神色平靜之極,似乎李清去世的消息於他根本沒有什麼影響。看到傾城踏進房來,路一鳴放下手中的書卷,「公主百忙之中,來此有何見教?」

傾城也不廢話,直接道:「定州亂像已生,傾城前來懇請路大人出面收拾大局。」

路一鳴咯的一笑,搖搖頭,「如是此事,則不必多言,我正看到酣處,公主自便」說畢又撿起書卷,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尚先生已答應出山了」傾城忽然道:「路大人,你獨自一人,再堅持又有什麼用,大廈已傾,獨木豈能支之?」

聽了傾城的話,路一鳴手一抖,書卷險些跌落在地上,但旋即穩住,「人各有志,豈可強求?大帥於我,恩比天高,大帥既去,一鳴心已死,公主不必多廢唇舌了,我等著刀斧加頸的一天。」

「路大人」傾城提高了聲調,「尚先生出山,將來會出任大楚首輔一職,你行政教民,不弱於他,將來成就豈會低於尚先生,為何一意孤行?輔佐大帥教化萬民,與輔佐大楚皇帝,教化萬民,有何區別?都是為民造福而已,你就不想將來青史留名,受萬人敬仰嗎?」

路一鳴平靜地放下書卷,「不一樣大丈夫立身處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一鳴讀聖賢書,別的沒有記住,這一句話就是記得很牢。」

凝視著路一鳴平靜毫無波瀾的眼神,傾城頹然退出。

「公主,如何?」

「尚海波外方內圓,路一鳴外圓內方,尚海波答應了,路一鳴卻是一個死心眼」傾城有些疲憊地對馮國道。

「雖然沒有路一鳴的配合,但路本身對軍方的影響就不大,只要尚海波肯出面,軍帥府這邊正式行文,也差強人意了」馮國道。

「但調動大軍,需要尚路清風三人聯署,如今清風失蹤,路一鳴又不肯配合,如之奈何?」

「公主不必擔心,如今局面,只能將白族反叛一事嫁禍給清風,再稱路一鳴也與其勾結,二人沆瀣一氣,陰謀暗害大帥,如今定州在公主主持下,撥亂反正,已逮捕了清風與路一鳴兩人,公主與尚海波兩人聯署,應能將他們調回來。」

「也只能試一試了,你下去之後,立即行文公告天下清風與路一鳴相互勾結,陰謀暗害大帥一事」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三大將軍的心思

數天之後,定州軍帥府,鎮西候府一封封急件發往鎮守各州的地方大員及守將手中,要求他們立刻返回定州,共商如何渡過眼前的危局。隨著命令到達的還有公佈定州知州路一鳴與統計調查司司長清負勾結,陷大帥於死地的詳文,文中羅列了清風等人如何策劃,推動此事,目的何在等一系列的事實。

不得不說,有了尚海波的加入,傾城等人這份禍水他移的文案顯得更加翔實,具體,配合上霽月及其兒子安民的無故失蹤,統計調查司核心人員集體失蹤的一系列事實,恐怕現在便是清風回到定州,也是說不清楚的。

一時之間,定州群情激憤,昔日英明的領導路一鳴此時已成了臭狗屎,上上下下一片辱罵,路一鳴被囚在鎮西候府倒還無所謂,這些罵聲是傳不到他的耳朵中去,但他在府裡的家眷可就遭了殃,府外被大批不明真相的群眾,退役士兵,下級官員們包圍,不堪入耳的辱罵聲晝夜不絕,即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院牆外也不時還有磚頭石塊飛進來,要不是還有守備部隊圍著路府,只怕路府上下會被憤怒的群眾撕個粉碎。

至於清風,哈,清風在定州的名聲本就不怎麼好,再加上她孤家寡人一個,唯一的妹妹還不見了影子,於是路家便成了所有憤怒的出氣筒,至於蠻族,定州城的蠻族原來的高官顯貴們,現在都在定州大牢之中,惶惶不可終日。而上林裡,楊一刀和駱道明那裡,也是全城戒嚴,所有蠻族已是不敢踏出房門一步了。

盧州付正清快馬返回了,復州許雲峰返回,并州揭偉返回了,唯有全州龍嘯天拒不回定州,而隨即他在定州的老子龍四海便被逮捕入獄,家產被抄沒入官,軍帥府和鎮西候府嚴令全州駐軍首令王啟年迅速逮捕龍嘯天。

并州呂大臨,看著手裡的公文,嘶嘶地抽著冷氣,捂著腮幫子,對副將說,「哎呀呀,牙痛得厲害,不行,不對,不是牙疼,怎麼全身都疼起來了?你去對特使說,我病了,病得很利害,都爬不起來了,有什麼事,你看著辦吧」

副將安上天瞪著大眼睛,看著上午還龍精虎猛出去打獵的大帥一忽兒便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軟在椅子上,有氣無力,不由為難地道:「將軍,軍帥府和候府的命令怎麼辦?」

呂大臨劇烈地咳漱著,「既然是兩府聯合下令,咱們自然是要遵從的,你去跟特使說,呂師會馬上整頓軍馬,擇日撤回定州的,但大軍分駐各處,一時之間要收攏起來,準備糧草物資,總是不能說走就走的,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啊」

安上天明白了,會意地點點頭,「是,將軍既然身子不適,這些事情就交給我去處理吧,呂師上上下下七八萬人,要全撤回去,總得要個十天半月的。」

呂大臨滿意地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人多就是不好辦啊,安排特使住下,好吃好喝地招待著,讓他等著吧」

全州王啟年,看到手裡尚海波親筆簽發的命令,一時之間竟然失神,呆坐在哪裡,半晌沒有起身,末了抖抖手中的文件,歎道:「崇縣出來的老朋友,又要少一個了,可歎可悲尚先生如此聰明的一個人,居然也看不破,參不透,倒不如路一鳴,嘿嘿,老路,咱家小瞧了你,所謂大智若愚,大概就是說你吧」

「將軍,兩府命令我們要逮捕龍嘯天龍知州,怎麼辦,抓還是不抓?」身邊的親衛小聲問道。

王啟年轉身一個老大耳刮子,「你缺心眼啊,這他**是什麼兩府的命令,尚海波變節了,軍帥府的命令就成了草紙一張,大帥府,大帥在哪裡,這是傾城那婆娘下的命令咱理會他個屁」

親後吐吐舌頭,連連點頭。

王啟年沉思了一會兒,又搖搖頭,「不行,龍嘯天那小子還真不能讓他在外面晃蕩了,這不擺明我沒把兩府的命令當回事麼?你帶人去找龍知州,就說我請他進大營來喝酒.對了,你告訴他,不要藏著掖著,上次他老子明明給他送了好幾壇極品壯元紅,他卻藏起來不給老子喝,這一次不帶來,休想吃到我親手獵來的老熊掌就是這個話,你去跟他說」

「好吶」親兵興奮地道。

金州過山風,晃蕩著手裡的命令,哈哈大笑,對著熊德武和姜黑牛狂笑,「還真是蹬鼻子上臉啊,真當咱沒文化呀這樣的傳奇故事也能編出來,不愧是老尚啊,搞起陰謀詭計來,絲絲入扣,嘖嘖嘖,幸虧老過我天資聰穎,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這擺明了是要將定州賣了啊,我呸,老子們跟著大帥打生打死,才打下來的地盤,就這樣拱手送給天啟老小子,想也別想,就算大帥沒了,大帥還有兒子,還有老子,怎麼也輪不到傾城這個婆娘發話」

熊德武提醒道:「將軍,傾城是大帥兒子他**她是有資格發話的。」

過山風怔了怔,「是啊,不過大帥只有這一個兒子嗎,不是還有長子安民麼?」

「就這麼將命令頂回去也不妥啊,將軍,這不是公開決裂了麼?」姜黑牛憂心忡忡。

過山風想了想,「黑牛,你去全州,找王將軍,你是從王將軍那裡出來的,他會信任你的,你將我的分析講給王將軍聽,就說大帥肯定沒死,這是他們造謠呢咱們得頂住羅不管他們怎麼鬧,咱們可得擰起勁來,替大帥守住這份基業,就算大帥真沒了,咱也得替長公子將這片江山打下來,這樣才對得起大帥」

「咱們三大主力師不動,田豐在衛州要頂住呂逢春的反撲,也沒機會動,憑著定州馮國那支守備部隊想翻起什麼浪來」過山風惡恨恨地道。

「將軍您準備怎麼做?」

「我得去翼州一趟,找李國公討個注意,這事兒啊處處透著詭異,安國公人老成精,大帥又是他的孫子,如果有他出馬,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動了」過山風狡滑地笑了起來。

「將軍,濟世公子是嫡子,安民公子雖然是長子,但是庶出,而且現在又捲進了這起是非中,我們怎麼能擺明支持他?」熊德武道。

過山風微微一笑,不再同他們解釋,「你們照我說得去做就行了,邊走邊看吧,現在的事情,誰也說不准」

過山風心裡自有他的注意,大帥並沒有確切的死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誰說大帥一定死了,如果大帥不死,傾城他們在定州搞的這一出就是一個笑話,自己當然不能動,動了就等於將大帥在中原的橋頭堡拱手送人,這一點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傾城的心思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大帥如果真沒了,那自己也絕無可能支持濟世上位,不為別的,只為傾城不顧定州集團利益這一點,就行了。

三大主力師中,呂大臨是個老政客,看得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唯一可慮的就是王啟年的態度,那個大鬍子可不大聰明,而且自己身後也不是沒有人,還有李氏這麼大一塊牌子在那裡豎著呢,以安國公李懷遠的精明,焉能看著傾城葬送李氏大好基業,如果李老國公公然發話支持安民上位,那自己就可以趁勢擺明態度。

除了這一點,過山風對於清風有一種出自骨子裡的佩服,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傾城要鬧事,她立馬就失蹤了,不禁失蹤了,連統計調查司{文!}的核心都不見了,霽月和安{人!}民也不見了,如果說這不{書!}是她特意安排的,過山風覺得自己{屋!}可以找塊豆腐去撞死算了。既然清風已有算計,那麼傾城只怕沒那麼容易成功。

算來算去,傾城得手掌控定州的機會都微乎其微,既然這樣,自己幹嘛要巴巴地爬到那麼一條破船上去?

三大主力的將軍各有各的心思和方法,但卻不約而同地回文定州,稱已在打點行裝了,部隊正在集結啊,需要一定的時間啊,總之,他們是遵守命令的,但撤回來的時間的確不敢肯定。

王啟年是心裡有本清楚的帳,他是知道真相的,而呂大臨純碎是憑著一個沉浮宦海數十年老官油子的經驗,而過山風,他的確如李清所言,是一個聰明得自天授的傢伙,憑著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就將真相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

定州傾城等人雖然心急如焚,但三大主力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更何況眼下他們的命令還言不正,名不順,更是沒有底氣命令他們立即啟程,不過看到三位將軍的回文,心底略有些安尉罷了。

定州內部亂成一團,而此時,始作俑者李清已秘密到達了翼州,坐在李懷遠的書房裡,跟李清遠將他的一盤大棋攤開了。

李懷遠拈鬚微笑,「我這把老骨頭了,你還要將我推到前線去拚命,你這個孫子可不會疼人啊」

李清笑道:「爺爺老當益壯,正是讓那些後生晚輩看看您的風采的時候,這個位子,您可是當仁不讓呢再說了,這一次我們可是糾集了寧王的部隊,我的部隊,還有蕭氏殘餘部隊一齊動手,沒有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將來掌舵,他們怎麼肯服氣?而且這一次要同時對付裘志老爺子,屈勇傑等當世名將,除了您,我還真找不出一個有把握的人呢」

李懷遠被李清拍得著實舒服,滿臉地得意,「這也說得有道理,好了,反正是為了我李氏大業,我這把老骨頭就再扶你一把,送你一程。哦,對了,我這邊開打,你就要回定州平息內部分爭了吧?」

李清點點頭,「這聲鬧劇的確該收場了」

李懷遠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定州的這一場紛爭,過於複雜,他雖是長輩,但李清畢意已是一方諸侯,威權日重,他也不好說什麼。

兩人正商討著一些細節問題,李文走了進來,「金州過山風將軍來了,要見老爺子」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考驗

李清與李懷遠對望了一眼,李懷遠道:「他還不知道?」

李清點點頭,「過山風雖是悍匪出身,雖沒讀過多少書,但天資過人,又能吃苦,如果他能在這一次中站穩立場,那麼他將是我麾下最為出色的將領。我想試試他」

李懷遠微笑,「他既然來了這裡,其實已經表明立場了。」

「也許是來這裡探聽一下我的真實情況,他太聰明了,會將所有事情都考慮到,如果他的確認為我已經死了,還能來這裡,那就是站穩了立場。」

「你還不想見他?」

「您先和他談一談我聽聽」李清淡然一笑。站了起來,避到後面。

李懷遠思慮了一會兒,這才對李文道:「喚他進來」

「定州李大帥麾下過山風見過國公爺」大步跨進書房,過山風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給李懷遠行了一個大禮。

李懷遠雙手虛扶了一下,「過將軍快快請起,你可是起居八座的大將軍了,老頭兒可當不起你這大禮。」

過山鳳叉手而立,「便是我家大帥,在國公爺面前也得恭恭敬敬,更惶論我等屬下了,給您行大禮那是應該的。」

李懷遠臉上露出悲愴之色,「可惜天妒英才啊,清兒,清兒他已經不在了」

過山風身體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懷遠,「國公爺,您說什麼?」

「我說清兒他已經不在了」李懷遠抬起枯瘦的雙手,假意拭淚。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過山風霎時之間,一陣心慌意亂,「以大帥之才,怎麼會,怎麼會逃不出來,國公爺,你確認你的消息準確,不可能啊」

李懷遠看著在房內轉著圈子,顯得有些六神無主的過山風,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你剛剛進來看到李文了吧,消息就是他帶回來的。清風確實已不在了。」

過山風轉了幾個圈子,驀地停住,看向李懷遠,「國公爺,如果大帥真的不在了,您要當機立斷,而不是將自己關在這書房中嗟歎哀傷」

「這話從何說起?」李懷遠有些詫異。

「國公爺,不瞞你說,我們定州內部出了很大問題。」

「你是說傾城麼?我早就知道了。」

「不,不是傾城,傾城之亂尚不能動搖我們定州根基,但現在是尚大人,尚海波,難怪,難怪尚海波投靠了傾城,原來是大帥真的不在了」過山風兩眼之中流下熱淚,「大帥,你怎麼就不在了呢,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是想借此整肅內部呢,怎麼就真不在了呢?」

李懷遠心中也是一跳,尚海波?剛剛李清並沒有說到這件事情,看來他也還不知道,「說說尚海波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接到軍帥府急命,要求我馬上撤軍回定州,準備東征曾呂二賊」過山風擦了一把臉,看著李懷遠,「尚大人不是不知大帥佈局中原的意義,但他卻悍然下令要我們撤回,這不是要將大帥苦心營造的大局毀於一旦嗎?如果不是他投靠了傾城,斷然不會下這種命令」

「你準備怎麼辦?」李懷遠不動聲色。

「明著拒絕當然是不行的,如果我明拒,尚海波完全可以宣佈我背叛了定州,那我麾下將士立刻便會分崩離析,眼下,我只能拖,原以為只消拖到大帥出現,就一切結束,想不到大帥真不在了,這下事情就麻煩了」

「麻煩在哪裡?」

「國公爺,您是不是糊塗了?」過山風一聽便急了,忘形之下,居然吼了起來,一聲大吼過後,才猛然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趕緊躬身道:「國公爺莫要見怪」

李懷遠搖搖頭,「你倒是說說我糊塗在哪裡了?」

「國公爺,大帥如果真去了,傾城挾嫡子濟世,又有尚海波的支持,必然可以掌控定州大權,我聽說,付正清,許雲峰,揭偉都被召回了定州,如果他們也表太支持,那就真的大勢已去,傾城上台,那大帥辛苦打下的基業豈不是要拱手送於天啟?到了那時候,公子濟世以定州之主的名義再下命令召回我軍,我,我還怎麼拖延?」

「眼下也只有國公爺你趕赴定州,宣稱擁立霽月夫人之子安民上台,我們在外的三大主力師一齊呼應,必然能讓傾城功敗垂成,假如他們一意孤行,我們三大主力師各派一個營回去,就足以將他們碾為墼粉。」

李懷遠忽地問道:「過山風,我聽說你與清風一直來往密切?」

過山風詫異地道:「國公爺這是什麼話?清風司長當初成立統計調查司時,我的確曾為他訓練過一段時間的士兵,後來交往,也都是公事往來,您,原來您是懷疑我?」

過山風忽然漲紅了臉,厲聲道:「國公爺,您把我過山風想成什麼人了,我支持安民公子上台,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大帥的基業不被人奪去,安民公子雖幼,但只需有良將名臣輔佐,最多大帥馬踏中原的願望延遲個十幾二十年,仍有希望,但如果換作濟世,一切便成泡影,大帥黃泉之下,只怕也不瞑目」

「如果這樣做,定州必起內戰,你想過沒有?」

「所以我說需要您出馬。」過山風道。「有您出馬,能將不利因素壓制到最低。」

「即便我們強行驅趕傾城下台,扶安民上位,就算成功,但定州也必然會元氣大傷,如果此時天啟來攻,如何應對?」

過山風聽到李懷遠語氣鬆動,不由大喜,抬頭看見李懷遠書房中牆壁上掛著的地圖,一個箭步掠到跟前,「內憂如起,我們可以禍水外引,立即搶先發動對天啟的戰爭,聯合寧王,聯合蕭氏,一齊動手,這兩家如今被天啟壓得抬不起頭來,如果我定州挑頭,他們巴不得湊上來我們這一戰,不在於最後能不能勝利,只消拖延住天啟進攻的步伐即可,只消對外打起來,內部紛爭必然會被暫時壓下,這樣,我們便有時間慢慢來整肅內部」過山風的手指在地圖上指點頭,「國公爺,您是行家,這方面您比我在行。」

李懷遠有些震驚地看著過山風,短短的時間之內,過山風便從極度地震驚中反應過來,迅速擬定了一個李清死後,對定州最有利的計劃,此人才智,當真如李清所言,乃是天授啊,李清得將如此,真是天助他也。

李懷遠輕輕地鼓鼓起掌來,「過將軍才智,當真驚人,老夫佩服之至」

牆後,又有一個掌聲輕輕響起,「不錯,不錯,過將軍,不枉我一路栽培,委以重任,得你相助,李清甚幸也」

過山風整個人都僵住了,有些艱難地慢慢地轉身,看著從一側陡然打開的一間密室,臉帶笑容的李清緩緩走來。

「大帥」他喃喃地道。

募地反應過來,「大帥,你還活著」

李清微笑,「我當然還活著,難不成你以為你看到的是鬼麼?」

過山風今日大喜大悲數次,饒是神經極端堅韌,此人也覺得渾身乏力,此時只覺得渾身軟綿的提不起半份力氣,看到李清走過來,躬身便要行禮,卻被李清一把抓住,「過將軍,你忠心耿耿,我卻對你有疑心,設此局試探於你,你可有怨言?」

過山風喘了一口氣,「大帥這是哪裡話,定州如今之局,紛亂複雜,讓人眼花繚亂,誰人可信,誰人可疑,都在兩可之間,大帥此舉,正是為人主者題中應有之義,大帥今日對過山風的考驗,正說明大帥已經做好了入主天下的準備,過山風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敢有怨言。」

「好,你很好」李清拍拍他的肩膀。

「大帥,既然您好好的,為什麼要瞞住所有人?現在定州如此之亂,對您的大計可是影響極大啊」過山風埋怨道。

李清笑了笑,「過山風,我們定州自發跡之日,到如今僅僅數年時間,就有了偌大的勢力,發展得太快,就有了太多的隱憂,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鑽了進來,既有參天大樹,也有無數毒草生長於其間,我們要想走得更遠,就必須先停下腳步,整理一下內務啊俗語說,磨刀不誤砍柴功,便是這個道理,以前我不懂,但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件,我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我瞞住所有人,就是想要我們定州所有的牛鬼蛇神都跳出來舞弄一番,他們不自己出來,我還真很難將他們一個個揪出來呢」

過山風有些難過,「可是尚先生他?」

李清搖搖頭,歎息道:「我也沒有想到,這一次,遠在室韋的燕南飛老老實實,在關興龍帶領橫刀營走後,他與景東兩人都願意留下來鎮守室韋,倒是我倚為股肱的尚軍師跑偏了道,實在讓人詫異和惋惜」

「其實,尚先生他以為……算了,不說了,尚先生於我有半師之誼,想我最初的兵法,還是他教得呢」過山鳳遺憾地道。

「路都是自己選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茗煙

臘月初八,一直拖延著的金州過山風移山師與全州王啟年的啟年師突然加快了撤軍的步伐,所屬軍隊迅速集結往州城,後勤輜重已先一步踏上歸程,而與此相對應的是,翼州開始收縮防線,進入全面防禦階段。

唯有并州呂大臨部,不但沒有後撤的跡象,反而全軍壓向幽燕邊境,其意不明。對於三大主力師的動向,傾城與尚海波有喜有憂,喜的是他們最為擔心的過山風師居然毫無反對意見地開始準備搞撤退,反而是一直溫順的呂大臨表示出了異乎尋常的反應。

如何對待呂大臨的抗命,是一個難題,應對過軟,則表明定州中樞對於手下大將的控制已下降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線上,而應對過硬,又極有可能觸怒呂大臨,做出更為過分的舉動,尚海波有自知之明,如果說自己對王啟年過山風等將領還有一定的影響力的話,那自己對於呂大臨的影響力則是微乎其微,自己還是一介落魄書生的時候,對方就已是坐鎮一方的大將了,老於世故的呂大臨政治經驗極為豐富,想要欺騙他難度極大。

當然,呂大臨也許並不知道定州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但從暴露出來的蛛絲馬跡已足以引起他的警覺,不是依命後撤而是反向前進,就已經說明了呂大臨對定州中樞已經產生了懷疑,雖然定州這邊已停止了對呂大臨部的軍械等的供應,但呂大臨部駐紮的并州是糧食產區,他可以很輕易地籌集到糧草,而且向幽燕靠近,也不諦是在警告定州。

「怎麼辦?」傾城看著尚海波。

「呂大臨極為老到,對了不能硬壓,他的部下大都是原定州軍老卒,軍官也自成體系,呂大臨對他們影響極大,他那裡,請公主派一個得力的人去遊說吧,許之以重利,哪怕他不支持,只消他不反對就行了!」尚海波亦很無奈。如果路一鳴也能出來幫忙的話,那呂大臨或許就不會這麼做了,但路一鳴卻是一個死心眼,如今雖然連家人都難以自保,但他卻仍是悠閒得每日在囚禁之所看書寫字,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傾城對他是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雖然已經給其定了罪,但一時之間,卻又不能處置他,除非將清風也能逮捕歸案,才可一堵世人悠悠之口。但清風在哪裡呢?清風一時之間,似乎是從世上消失了,昔日名震天統計調查司如今銷聲匿跡,蹤影不見。

讓尚海波苦惱的是,軍情調查司也陷入了癱瘓,自己出來後,已對軍情司發出命令,召喚陷藏的茗煙,但不知何故,茗煙卻毫無消息,這讓尚海波有些擔心,是不是傾城在前一次的清洗當中,誤殺了茗煙,如果這樣的話,軍情司在短時間內將無法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雖然軍情司部分官員已開始工作,但由於前一次軍情司極大一部分高級官員被殺,苟煙失蹤,現在的軍情調查司的效率連以前一半也沒有,習慣了有軍情調查司和統計調查司的海量情報支持,然後作出判斷的尚海波,突然發覺自己似乎變成了聾子,瞎子,對外面的事務一無所知。

傾城手中雖然有一部分職方司諜探可用,但職方司在定州所轄區域內,被清風清洗的所剩無幾,新來的人員想要在短時間內建立網絡,發揮效力,是不大可能的。尚海波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斷作出一系列的抉擇。

而此時,尚海波掂念著的茗煙仍然躲藏在桓熙家中,疑慮重重,如果沒有與統計調查司紀思塵的全面,那麼茗煙毫無疑問,在尚海波第一迭召喚令中,就會走出藏身地點,啟動軍情調查司所有的備用網絡,調集飛鷹大隊聽令,但在與紀思塵會面之後,他對於現在定州發生的

一切已產生了深深的疑慮。

路一鳴和清風反叛大帥?陰謀與白族勾結,陷大帥於死地?茗煙對於這個公告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可思議,清風對於蠻族的仇恨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說她勾結任何人都有可能,但是勾結蠻族,茗煙覺得難以相信,路一鳴在定州一直屬於中間派,既不偏向清風,也不偏向尚海波,為人方正,對大帥忠心耿耿,說他反叛,茗煙也沒有理由說服自己,做為一個資深的情報人員,她敏感地發覺現在的定州氣氛極端詭異。

大帥真的死了麼?茗煙不能確定,自己屬下軍情司反饋回來的情報是大帥自沱江一戰之後便再也看不到了,而統計調查司那邊在此事上居然保持沉默,是死是活,紀思塵那裡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透露出來,這讓茗煙覺得極端不正常,如果說軍情司這邊查不出來的話,那統計司連大帥的生死也搞不清楚,那才是奇怪了。外面盛傳大帥已死,但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想著紀思塵有些古怪的態度,茗煙越發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

是尚先生出了問題了麼?茗煙覺得自己就不應該產生這個念頭,但為什麼這一切都是在尚先生失蹤一段時間後才出現的呢,而且與尚先生一齊失蹤的路大人忽然之間就成了反賊?

疑慮重重的茗煙選擇了暫時的沉默,下令所屬的統計調查司沒有公開身份的諜探一律休眠。她想要搞清楚這一切之後再選擇如何做。

她沒有沉默多久,紀思塵便找上了她。

「茗煙司長!」

「紀大人」茗煙站了起來,「外面有什麼最新的消息麼?」

紀思塵擺擺手,「坐坐下說吧」

茗煙有些煩燥,「紀大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怎麼坐得住,到底是怎麼了?我軍情司受到了重創,內外聯繫不暢,但你們調查司可是早有準備,絲毫無損,你不能瞞我,要知道,這幾天,尚大人通過他掌握的一些渠道,已數次召喚我回去效力了。」

「大帥並沒有死」紀思塵忽然道。

茗煙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蝸居在這裡的日子裡,她已反覆思考了各種可能,對於紀思塵的說法,早有心理準備。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考察,內衛認為你對大帥忠心耿耿,有頭腦,處理事情極其冷靜,不盲目而從,所以,在稟明大帥之後,決定對你說出所有事情的真相,並有相應的任務佈置給你。」

「內衛?」茗煙驚訝地看著紀思塵。

「對,內衛,本人添為大帥直屬內衛副統領」紀思塵重新介紹自己,心裡卻歎道,茗煙比起清風來,到底還是差了一著,內衛的確極端隱秘,但同為情報機構,清風不但知道了內衛的存在,而且連內衛安插在調查司的人都基本摸清,但茗煙卻需要自己來告訴她。

「內衛統領是誰?清風司長麼?」茗煙問道,旋即搖搖頭,如果是清風,那內衛就根本沒有必要存在,這也就是說,紀思塵其實是大帥安插在統計司的暗子。

「我也不知道,內衛的聯繫方式比較特殊。」紀思塵笑了笑。

「這一次倒底是怎麼了?」茗煙問道。

「事情發生的確很突然,大帥在事先並不知情,而清風司長雖然知情,但卻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沒有解決他」紀思塵開始為茗煙講解這一起事件的起因及經過。

「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雖然大帥痛心疾首,但我們在東方的損失已無可挽回,唯一能做的是將損失降到最低,同時,這也是一個清理內部的最好時機。這場熊熊大火將燒去所有對大帥不忠者,剩下的將都是真金,大帥已在啟程返回定州的途中,大帥重新出現在定州之日,將是所有叛亂者的末日。」紀思塵的眼中閃現出一絲殺氣。

茗煙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事情的複雜遠遠超出她的想像,此時她的心情,唯有用震驚異常來形容,一個傾城,一個清風,各有算盤,但都險些讓大帥萬劫不復。

「她們怎麼能這樣?真是該死」茗煙咬著牙道。

「她們是不是該死,不是我們能過問的」紀思塵道,「接下來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做。」

「紀大人,你請吩咐吧」雖然茗煙論起職份,還在紀思塵之上,但那只是明面上的,知道了內衛的存在,明白了紀思塵內衛副統領的身份,茗煙自覺地將自己置身於對方之下了。

「統計調查司和軍情司在定州城內所有人員將合併指揮」紀思塵道:「在大帥沒有第二道指令之前,將由我指揮,而由茗煙司長你輔佐」

「我明白了」

「茗煙司長,根據大帥的指令,我們需要在大帥回來之前做到這些事情」紀思塵開始向茗煙詳述任務。

而此時的尚海波,正準備啟程前往上林裡,原因無他,秦明率軍自前往室韋途中突然返回,但在上林裡,卻被楊一刀截住,上林裡那裡絕對亂不得,尚海波心裡清楚,楊一刀所部是鎮壓蠻族不得異動的唯一兵力,萬一與秦明起了衝突,而導至上林裡數十萬蠻族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尚海波卻不知道,秦明沒有去室韋,但應當還在室韋的關興龍橫刀營已此時距離復州海陵港已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裘志的私心

青州,依托著山勢,以近十萬大軍佈置而成的連綿數十里的防線彼此守望,互為犄角,牢牢地將由裘志率領的中央軍隊擋住,裘志挾得勝之師,一路高歌猛進,到達這裡後,在老將胡澤全精心佈置的防線面前,被迫停了下來,數月攻擊都無法攻破防線,只能不甘地形成相持局面,至此,久經沙場,自負當世名將的裘志才開始重視起眼前這個從不曾聽說過的無名將領。

大楚百年沉蘊,草根之中,隱藏了多少英雄豪傑啊無法攻破對手防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好整以遐地在對面構築堡壘,修建要塞,這個意思,便是要這裡相持下去了。

裘志很鬱悶,自從在這個胡澤全面前吃了憋之後,自己便將他以往主持過的戰例全都找了來詳加研究,可分析來分析去,這個已是一大把年紀的傢伙明顯就是一個愛用奇謀,喜歡出奇制勝,擅長攻擊的將領,但到了自己面前,儼然成了一個老烏龜,比定州那個著名的烏龜流更徹底,無論露出多大的破綻,胡澤全都是視而不見,有幾次,裘志甚至是故意地發出錯誤的命令,他希望對手抓住自己的這些錯誤獲得一些勝利之後,從而得出錯誤的結論,便於自己以後倒打一耙,些許小敗不會動搖自己的根基,自己只需要抓住一次機會即可。

但不管裘志像一個風騷的女子飢渴難耐地般將自己的衣裳一件件剝去,直至一絲不掛,甚至於發出誘人的呻吟,胡澤全都似個基佬一般,是穩穩地坐在防線之後,一兵一卒也不曾派出,連一丁點試探也沒有。

如是幾次三番之後,裘志終於得出結論,自己聲名太盛,故意露出的這些破綻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破綻,胡澤全絕不會相信久經沙場的自己會犯下這樣的錯誤,所以自己越是露骨地引誘他,他便越是小心翼翼。

狗娘養的,真是盛名累人啊不過自己可不可以利用對方這個心態,來擺他們一道呢?裘志開始琢磨這事。

不等裘志想出好的辦法,天下風雲突變,在沈州勝卷在握的定州李清大敗虧輸,常勝營損兵折將退出遼沈順三地,而李清更是被圍白馬渡,旋即傳出李清身殞的消息。

裘志直到此時,方才接到天啟的通告,暫緩進攻寧王,在青州維持戰線,並隨時準備抽調兵力佔領金州。

驚詫萬分的裘志終於從接下來一連串眼花繚亂的變故中推斷出了事情的大概,雖然對於其中的細節不太明瞭,但大致的緣由他已是想得明白清楚,天啟皇帝果然是一代陰謀大師,如果論起暗中佈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個世間,當真沒有人能比得了他。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大帳之中,裘志舉起酒杯,向著空中遙遙一敬,將酒傾灑在地上。

說起來李清還算得上是他的親戚,雖然這個親戚讓他有些彆扭,但對於李清,他還是滿心佩服的,不僅是當年在李府,李清為自己女兒陰謀行刺,事敗之後,損失了多名得力手下的李清就算當時盛怒之下,殺了自己的女兒,自己也是無話可說,但李清卻放下了手中的刀。這個情,自己還是要承的,只可惜,如今各位其主,這個情份是還不上了。

而更讓裘志敬佩的是,李清在數年之間,就完成了他年輕時一直沒有完成的夢想,那就是馬踏草原,讓大楚的旗幟飄蕩在巴顏喀拉。

可惜啊,一代俊彥,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死在陰謀之下,裘志心是黯然神傷,在他心中,他更願李清與自己對壘沙場,哪怕他最後死在自己的槍下,那也比現在更為幸運。

默默地喝了幾杯酒,裘志放下酒杯,李清死了,如果傾城在定州控制得住局勢的話,那強大的定州將會成為皇上的得力打手,有定州強盛的兵力相助,擊敗寧王,蕭氏那是轉眼之間的事情,如果能讓天下迅速太平下來,那也是一件好事。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要想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總得要有人作出犧牲的,裘志感歎了一翻,只不過,這一次死的是李清,讓他略有傷懷而已。

喝罷幾杯酒,裘志迅速收拾心情,從天啟皇帝的命令可以看出來,定州是要放棄金州,甚至全州,全體收縮兵力了,金全到手,翼州便成孤島一座,再也翻不起大浪,陛下下一步說不定就會對翼州動手了,想起翼州的外孫,裘志心裡不禁一緊,也許真到了那一天,以自己的身份,也只能保李鋒母子一條命了。

如今陛下手中兵力並不寬裕,自己這裡十數萬兵馬要對付寧王,秦州周同要防備翼州,幽燕那頭屈勇傑被蕭遠山牽制得死死的,能抽調的兵力也只有岷州王愛民,但王將軍手下兵力不足,岷州不能不留軍鎮守,算起來,還真是有些捉襟見肘了。

陛下大概是想從自己這裡至少要抽走一到兩萬人,在從秦州抽走萬人,加上岷州王愛民那裡再出個三萬人,組成一支新的軍隊,六七萬人的規模進駐金州,但這要建立在金州過山風主動撤出的基礎之上,如果過山風不走,這樣一支拼湊起來的軍隊斷然不會是過山風的對手。

裘志對李清麾下的將領都充分研究了一番,對於過山風這個山匪出身的傢伙,裘志一直是相當重視的,從他出道開始時用兵的青澀,到暗取復州時的像模像樣,再到征伐蠻族的後期揮灑如意,裘志駭然發現,這個人的進步速度讓人心驚,短短數年之間,過山風就有了一代名將的模樣,這讓裘志相當不安。相比於他,定州能讓裘志保持警惕的也就只有一個田豐了,其它諸如呂大臨,也都只能算是中規中紀的將領。

如果從自己這裡抽走兩萬人,與對面相比,自己在兵力上就完全沒有優勢,可慮的是,寧王也不是泛泛這輩,他豈會不抓住這個時機大肆反攻,寧王還有兵力可以增派到青州,但自己這邊,卻是沒有援軍了。

但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他是要先將定州伸進中原的抓子拔去,看來陛下對於定州集團是最為憂慮的,不過定州失去了李清,應當已不足慮了,陛下為什麼還如此迫不及待呢?裘志苦惱地抓著自己的滿頭白髮,這裡面應當還有文章,絕不會這麼簡單的。

眼光在面前的軍事地圖上掃來掃去,慢慢地,眼光聚集到一處地方,再也挪動不開了,明白了,原來陛下這一次的真正目的在這裡,定州只怕現在已落到傾城手中,傾城有李清的嫡子,挾嫡子之勢,扶嫡子上位,傾城可以牢牢地將定州抓在手中,但李氏宗族仍然存在,李懷遠國公還在,只要他在,便對定州李清原先的嫡系將領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拔除翼州,拔掉翼州李氏,傾城的定州將徹底成為天啟最為忠心的屬下,原來如此

從自己這裡抽調兵力,配合秦州周同,岷州王愛民,秦岷二州傾巢而出,可以集結約十萬兵馬,再從自己這裡抽調數萬精銳,陛下將可以集結起十數萬兵力,而翼州一直走的是精兵路線,滿打滿算,也只不過有三萬常備兵,就算是臨時徵召,也不可能與陛下相抗衡,而且李清新亡,李氏士氣低密,這一仗,李氏是輸定了。

裘志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只是指揮這一場戰事的大將會是誰呢?自己到現在也沒有接到命令,顯然,在攻打李氏之上,天啟是不會派出自己這個李氏的親家公的,就算他信任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去。周同和王愛民不可能,他們兩人的資歷還太淺,也沒有指揮大型軍團作戰的經驗,而且他們的對手是老謀深算的安國公李懷遠,顯然不是對手,算來算去,裘志的心中就只有那麼兩三個人了。

不是屈勇傑就是向平而其中屈勇傑的可能性更大,此人有資歷,有能力,對陛下又忠心耿耿,而且現在蕭氏雖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也只能力保本土不失,想要打出來,是力不從心,屈勇傑即使不在幽燕,隨便換一個人上去也能將形式維持住,而蕭遠山恐怕也只能是抓住這個時機穩定戰線,穩定內部,而不會出來添亂。

想到這裡,裘志不由心亂如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的外孫李鋒可是翼州的騎兵將領,萬一開戰,那肯定是要上前線的,自己可就只有這麼一個根苗了,那怕他是姓李,但身上也還留著姓裘的血呢

想到這裡,猛地坐回案邊,提起筆來,剛剛寫了一個開頭,又停下筆來,抓起面前的紙張,撕了一個粉碎,哀聲歎氣半晌,終於還是坐了下來,提起筆來,給李懷遠寫信。

信的大意如下,自己久處前線,實在是孤單寂寞,翼州隔青州不遠,能不能讓李鋒來看看我啊?也讓自己享享天倫之樂,總不能你這個老傢伙在翼州快快活活,我這個老傢伙就在青州受苦吧?

寫完這封信,裘志心中猶豫半晌,以李懷遠那老傢伙的精明,說不定能從裡面瞧出什麼來,但,眼下顧不得了,李懷遠沒有看出來最好,就算看出來了,作了一些準備,於大局也沒有什麼妨礙,這件事等天啟將軍隊抽調完成,就變成了明牌,沒什麼可以瞞得住的了,只要能保住外孫子的性命,哪怕讓屈勇傑多死一些人,也是值得的,自己外孫兒的命可比那些雜兵們貴重多了。

用火漆封好信封,裘志喚來了自己的心腹家人裘光,吩咐道:「你出去後,聲稱要回京去,半道拐到翼州,將這封信交給李國公,然後再去京裡晃蕩一圈,記住羅,去翼州的事一定不能讓第二個知曉。」

裘光點點頭,「老爺放心。老奴一定將這事辦得妥妥貼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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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是五百三十九,把章節數打錯了,請大家見諒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各用心機

金州,過山風移山師大部已按照定州軍帥府所令撤出,餘下的斷後隊伍姜黑牛的健銳營也已經開始打點行裝,無論從哪方面看,定州軍已決定放棄金州了。

興州,天啟皇帝聽到袁方的回報,拈鬚微笑,傾城不負所托,終於將定州軍從中原拉了回去,定州軍失去了在中原的橋頭堡,又沒有了李清,從此以後,便只能龜縮西陲,再難有大的作為,等自己從容收拾了寧王之後,有大把的時間來慢慢地消化定州勢力。可以想見,定州從此以後少主年幼,而麾下大將卻又各擁重兵,失去了李清這樣的旗幟人物,定州各軍大將中,很難有一個能將這些悍將凝聚在一齊的人物,各自為政,小山頭林立,對洛陽已完全失去了危脅。

「陛下,探子們回報,過山風在撤軍之際,曾建議安國公李懷遠,李氏家用族徹底放棄翼州,將翼州百姓大部遷入定州,以充實定州人口。」袁方道。

天啟眉毛一掀,「過山風真這樣說?此人不可小覷啊,端地有機心。」

袁方點頭道:「不錯,過山風的真實意思恐怕是要李氏家族入主定州,可以想到,李懷遠如到定州,傾城將無法再徹底掌握大局,定州各將有極大的可能在李懷遠麾下重新聚集,而李氏家族放棄翼州,失去了根基,到了定州之後,也只能依靠這些大將,過山風等人權力不但不會被壓縮,反而會大漲,有李懷遠的運幬帷幄,定州即便不能再度馬踏中原,但西陲一定會成為帝國長久之患。」

天啟笑道:「聽你話的意思,安國公是不允的啦?」

袁方笑道:「陛下所料不差,安國公終是老了,李清之死對安國公打擊極大,李氏家族有了李清這根頂樑柱,勢力蒸蒸日上,眼看就有問鼎中原的機會,但李清這一死,李氏家族便一撅不振,而李氏經營翼州已久,勢力盤根錯節,要讓他們放棄祖宗經營數百年之地,實是難以決斷,去定州,差不多就是寄人籬下了。再加上李清一死,定州各大勢力之間必然要展開一場權力爭鬥,安國公即便到了定州,說不定也難有作為,再說安國公年紀大了,隨時有可能撒手西去,他如一死,他的三個兒子在定州根本沒有威信,如何壓服定州各將,想必安國公想到了這些,情願死守翼州吧?」

「安國公終究是老了,如果他再年輕十歲,面臨如此之局,他一定會果斷放棄翼州,人一老,未免想的事情就多,就有很多東西放不下。既然放不下,那就注定要失敗。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將翼州拿下,翼州的存在,終究是一個變數。而我在發起對寧王的戰爭之前,必須保證中原沒有任何摯肘之人。」天啟道:「李懷遠現在是絕不會坐視我們攻打寧王了,先前李氏存了坐山觀虎鬥的心思,但現在卻是唇望齒寒,不拔掉翼州,我們在攻打寧王時,他們在後面搗起亂來,就有**煩,觀安公國以往用兵戰例,實是讓人膽戰心驚。」

「那幽燕的蕭遠山?」袁方道。

「蕭遠山及蕭氏已是日薄西山,眼下也只能在幽燕苟顏殘喘,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打出來,我們對李氏及定王用兵,正中他們下懷,他們正好利用這難得的機會重振幽燕實力。」

「可他們也不想想,等我們拿下了翼州,擊敗了寧王,回過頭來,豈有他們的好處?」袁方冷笑。

天啟仰頭大笑,「人在溺水的時候,便是有一根稻草也會抓住,何況這一次我給蕭遠山的可不是一根稻草,而是一棵樹枝,他大概是認為我們擊敗寧王后,也會元氣大傷,而他用這幾年的時間重振旗鼓,到了那時候,我們如果想要擊敗他們,付出的代價太大,說不定會以和談的方式解決問題吧」

袁方道:「陛下,我們這一次突襲翼州,問題並不大,但在將來對付定王時,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水師,我們沒有水師去對付寧王的海上艦隊,不消滅寧王水師,我們也是永遠寧日啊」

天啟的目光越過袁方,看向遙遠的西方,「這就要看傾傾在定州的成就了,如果能全盤掌控定州,定州水師能為我所用,那何懼寧王水師,定州水師將領鄧鵬,鄭之元都是難得的將領,單看鄭之元當初以一支偏師,便能消滅寧王整個一支艦隊,就可以看出其實力。」

「李清麾下人才濟濟,此人識人之明,用人之當,的確令人歎為觀之。」袁方歎道。

「如此正好」天啟道:「這些大將每個人越有才能,於我們越有利,你想想,這些大將們一前在李清麾下,有一個共同效忠的目標,現在李清沒有了,這些人誰會服誰,誰都不服,又誰都想上位,但在彼此相爭之中,又難以佔到上風,此時他們必然就會向外尋求援軍,已漲自己勢力,過山風臨走之時建議安國公李懷遠到定州,未嘗不是存了這個心思。你可以從這個方向上著手,看看定州這些大將們那個容易策反和拉攏,只要打開一條縫隙,那就如同雪崩一般,嘩啦啦一聲響,再也不可遏止。你給傾傾去說,讓他在這方面也下下功夫,定州既然有一個尚海波,那說不定就會出來第二個,第三個」

「陛下,傾城公主如今立下如此大功,一舉將陛下心腹之患拔除,這可是不賞這功啊,也只有傾城公主這等人才,方能在定州忍辱負重數年之久,一朝舉事,便撥亂反正啊」

說起傾城,天啟臉上露出一絲傷感神色,「苦了我這個妹子了,她立下如此大功,我去賞不了也不能賞,而且這一次,她失去了自己的太夫,她的孩子失去了父親,想必她的心裡也是極不好過的,你去定州,不要與她說起這些事。」

「臣下明白。」

「陛下,尚海波其人,在定州影響力很大,單看他投誠之後,一封命令,便讓公主苦惱的三大將軍中的兩人撤軍,此人長期留在定州,也是不利因素啊」

天啟沉吟了一下,「尚海波此人,有才有野心,長期放在定州的確不合適,傾城也在信中說起了此人,建議召入京城。」

「不怕他沒野心,只消有野心,便好控制,傾城說此人有宰執天下的才能,但現在,誰能給他這這舞台,也只有朕了,陳西言大人年紀大了,正好缺一個接手的人,將此人召來京城,授以重權,不怕他不竭心效力。李清能不拘一格用人才,朕豈會比他差了」

袁方有些擔心,「陛下,尚海波在定州軍擁有如此影響力,如果再入執宰府,豈不是有些干礙?」

天啟哈哈一笑,「等我們分化拉攏了定州大將,傾傾徹底控制了定州勢力,我們不妨將一些東西有選擇性地透露給這些定州重臣,將其中一些事情移花接木,栽給此人,到時他百口莫辯,定州眾人那時恨他還來不及呢,他哪何還能景響到他們?只怕一門心思地會滅了他,到了那時,尚海波只怕想得是如何收拾他這班舊友吧?」

「陛下高明」

天啟不置可否,轉了一個話題,「屈勇傑到了那裡了?」

「陛下,屈大將已到了岷州,正在暗中整肅岷州兵力,不日即將抵達興州,集合岷州,興州,秦州,再加上從裘候爺哪裡調來的兩萬兵刀,合計十五萬大軍,先行戰領金州,再突襲翼州。翼州必難抵擋。」

「此事在發動之前,盡量保密,安國公只怕也想不到我們在這個時候會對他動手,如果讓他提前知曉,以他的能力,必然會將戰事盡量地拖延下去,如此一來,南方的寧王就不會安份了。」

「是,屈大將之所以秘密南下,就是基於這個考慮,安國公雖老,但虎老雄威在,屈大將對於安國公一直是心存敬畏的。」

「有這個心態是好的,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李清就是胃口太大,既要在中原佈局,又要吞併呂曾二氏,如果他在東方不是只有常勝師一軍之力,而是調集了過王兩人之中的任一一個加入,曾呂二氏早已灰飛煙滅,此等教訓,我們當謹記。」

「是,陛下思慮周詳,臣佩服之至,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個腳印,方是正理,李清雖然才幹驚人,終是根基太薄,歷世不深,才有今日之結局。」

翼州,李懷遠手裡拿著裘志的私信,不由樂得哈哈大笑,「這個親家公啊當真是欲蓋彌彰啊,看來他已經知道了一些什麼了,由此可見,天啟的確是要對我們動手了,李清當真算得極準,很好,這一次我們三家合力,如果還不能狠狠地咬上天啟一口,那當真是見鬼了。皇上啊皇上,你也不想想,這世上可不只有你一個聰明人,無論蕭氏還是寧王,那一個不是人精兒,這一次你元氣大傷,損兵折將之後,不知會作何想法?來人啊,叫所有人都來大堂,我們要好好地佈置一番了,這一仗,前期我們可是要吃大苦頭,甚至是吃大虧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運籌

全州遵化,過山風移山師抵達此地之後,部隊便停了下來,三萬大軍紮下了營盤,簡易的營盤甚至連外圍的定州軍紮營必挖的壕溝也免去了,只是在營外散了數百名游哨保持警戒,先期到達的輜重營連大車都沒有卸下,仍舊用厚厚的雨布遮擋著,只是將駝馬解了下來,只需一聲令下,便可以隨時拔營而去。一副只是休整一到兩天就啟程的模樣。

攻打全州城時,守將的一把大火將整個城市化為了灰燼,龍嘯天上任之後,雖然有定州商業協會集團的大力資助,但想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將全州城恢復舊觀,沒有個幾年功夫斷然是不可能的,龍嘯天作為全州知州,現在的全州城再破,他也必須駐紮在破爛的全州城中,以示與民共苦,並重全州城的信心,但王啟年可不能將自己的中軍紮在這樣一個百廢待興的地方,啟年師的大本營卻是駐紮在全州城第二大城市成化。他的軍隊也在這一段時間中,從全州各地被迅速集結起來,一隊隊開向成化,而成化距離遵化,不過只有百餘里距離。

二更時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一隊數十騎的馬隊馳向過山風大營,前面引異的卻是過山風的哨騎,轅門迅速被打開,一行人馬不停蹄,馳進了大營,直奔過山風的中軍帳。

馬還沒有完全停穩,王啟年已是一躍下馬,大步奔向燈火通明的大帳,而跟在他身後的龍嘯天可沒這份功夫,只能老老實實地勒停了馬匹,規規紀紀的下馬來,他不像王啟年這等在馬背上呆慣了的將領,騎在馬上,疾行了百里而沒有休整一下,此時只覺得****火辣辣的疼痛,只能呲著牙,拐著腿向帳內走去。

「見過王將軍,見過龍大人。」守在大帳外的過山風的親兵躬身向王啟年和龍嘯天問安,王啟年此時心急火燎,那有功夫答理他,逕直一掀帳門跨了進去,龍嘯天卻仔細多了,微笑著向對方點頭示意,這才走向大帳。

帳簾掀開,帳裡數人一齊抬起頭來,當中一人,坐著的卻正是定州統帥李清,數月征途,千里逃亡,李清身體很是瘦了一些,以至於顴骨都顯得有些突出,只是一雙眼睛仍是炯炯有神,王啟年一步跨進帳中,看到李清的瞬間,卻是呆在了當地,一雙虎目也變得水汪汪的,顯然有了極大的力量才將淚水硬生生地限制在眼眶內。

跟在他身後龍嘯天卻沒有想到王啟年說停就停,毫無徵兆,他腿腳此時又有些不放便,一個收腳不住,便撞在王啟年厚實的脊背上,挨撞的王啟年紋絲不動,撞人的龍嘯天卻哎呀一聲驚叫,身子一仰,便向後摔去,他那身板,著實跟王啟差距太大,幸虧跟著後面的一員副將眼急手快,兩手一扶一托,將龍嘯天穩穩地托了回來,這才讓這位知州大人避免了進帳就摔一個四腳朝天的窘境。

「大帥,我想死你了」王啟年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李清微笑著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張開雙臂,用力地給了他一個熊抱,拍拍他的後背,回頭笑顧過山風道:「我們的王大將軍也有這等兒女之態,你們可得看仔細了,這等情景,錯過今日,只怕再難看到了。」

帳內眾人都是大笑起來,李清雖也在笑,但內心卻著實感動,這等發自內心的情感流露,的確讓他已有些冷漠的心臟浮起了一絲溫暖。

「大帥,沈州之變,可將我急死了,真怕大帥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王啟年道:「天可憐見,大帥無恙歸來,定州之幸啊」

李清嘿的一聲笑,「我李清那有這麼容易就死了,能弄死我的人,還沒有從娘肚子爬出來呢」微側身子,看向龍嘯天。

龍嘯天也是激動不已,看到李清無恙而歸,他內心的激動不亞於王啟年,與王啟年不同,擁有重後人,即便李清當真不在了,也無人敢隨意動他,但他們龍家可就不同了,以前有李清的信任和支持,他們自然是無往而不利,一旦失卻李清,他們立馬便會被打回原形,前幾天從定州傳來消息,自己一家已被全部下了大獄,老爹龍四海在獄中很是吃了一些苦頭,大帥若回不來了,那等待自己的就是家破人亡,禍延九族的下場。

「大帥」雙手抱拳,彎腰行了一禮,聲音哽咽。

李清伸手扶起了他,道:「定州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一家受苦了,但守得月開見月明,忠心耿耿者自有回報。」

「謝大帥,龍氏一族,得大帥眷顧,感念無地,能為大帥受苦,那是我們的福分。便算為大帥赴滔蹈火,那也是心甘心願,甘之如詒。」

李清點點頭,「你們的心意我知道了,再忍耐一段日子吧來,大家坐。」

眾人依位次坐下,李清環顧眾人道:「不用諱言,這一次我們定州是吃了大虧了,這其中的原因很複雜,一時之間也難以解說得清,總得等我回定州之後再來慢慢料理。但光吃虧不還手可不是我李清的風格,天啟險些要了我的命,這一次我便扒他一身皮。」

眾將都笑了起來。

「過山風,此次作戰方案你已經很清楚了,為鬍子他們講講吧」李清道。

王啟年正了正身子,豎起了耳朵,從翟風那裡他只知道大帥將有一次極大的軍事行動來扳回此次在遼沈的損失,但究竟如何打法,他卻還不曾與聞。

「王將軍」過山風向王啟年點點頭,兩人交情久了,說起來,當年過山風能投入王啟年的麾下,還是王啟年在山裡辛辛苦苦地蹲了十幾天才將他擒獲,如果沒有當年那一幕,山匪過山風也斷然成不了現在名震天下的大將過山風了。兩人是不打不成交的朋友,但官越做越大,兵越帶越多,兩人反而不便向以前那般毫無顧忌地交往了,王啟年還好一點,過山風卻是心有顧忌,手下擁手重兵的大將私交過好,於主上來說,並非好事,所以當兩人各擁重兵之後,過山風倒是刻意疏遠了與王啟年之間的距離。

「這一次我們移山師與啟年師並肩作戰,也是我們兩師第一次協同作戰,過某深感榮幸」過山風笑道。

「哎呀,老過,你就別禮來禮去的肉麻了,趕緊說這次怎麼幹,沒看我豎著耳朵已等得不耐煩了麼?」

過山風哈哈一笑,「王將軍就是這般直率,好,那我就不來這些虛禮了,直說了。王將軍,這一次我們兩師共六萬六力部隊將合併作戰,兩師會打亂編製,混合編組,統一指揮。」

「打亂編製,混合編組?」王啟年詫異地看向李清,他知道過山風是斷然沒有權力這麼做的,能做出這個決定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李清,「大帥,您親自指揮這場戰鬥嗎?」王啟年這樣問自有他的道理,兩師打亂編組後,統領作戰的人必須要能同時壓住兩個師的驕兵悍將,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清搖搖頭。

「那我和老過只怕都沒這份能耐啊?」王啟年疑惑地道。

過山風笑道:「王將軍不必擔心此事,這一戰中,我們兩人都是要領兵上陣的,至於統一批揮這次作戰的是安國公李懷遠老爺子,此次作戰,可不僅僅只有我們定州軍參與,而是包含了幽燕蕭氏,南王寧王,三方總共投入兵力超過三十萬人,而天啟那邊參與此次戰役的也不下此數,戰場分佈在三個地方,青州,翼州,和幽州,三地同時動手。」

王啟年張大了嘴巴,總數超過六十萬兵力,他知道,過山風說得還只是主力戰兵,如果算上後勤輜重兵,輔助兵種,在定州還要加上醫療營等,零零總總的都算起來,這可是超過百萬兵力的大會戰,大楚開國以後,從來還沒有如此多的兵力同時投入作戰,一想到自己將親自參於如此規模的戰役,王啟年不由熱血沸騰,這一戰不論勝負如何,都必將載入史冊,而自己作為其中一方大將,名垂史冊那是一定的了。

「戰役很可能由天啟方面率先發動侵襲翼州開始,也有可能是寧王搶先在青州發動對裘志的反攻開始,總之,不論是那裡先開始,我們兩師的目標只有一個」過山風的手指順送遵化畫出一條曲線,「我們兩師集結所有的騎兵,在翼州戰事正酣之際,沿這條路線插入岷州,切斷天啟主攻翼州的軍隊後路,我們兩師步兵隨後跟進,在騎兵佔領一系列軍事重鎮之後,迅速組織防線,使後勤告急的天啟被迫只能將軍隊撤往秦州,興州等地,而我們的目標並非岷州,而是秦州,一旦天啟將軍隊撤往這裡,我們將順勢壓上,壓縮對方的生存空間。」

「而早在此前已靠近幽燕的呂大臨師將會同蕭遠山,兵出斜谷,主動進攻,攻勢所指,將是天啟的命門所在,洛陽,當然,這也是一種牽制,其一是使洛陽不能調動軍隊援救被我們困住的軍隊,其次如果真能在洛陽城下有所斬獲,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過山風笑道:「秦州興州兩地,那怕富庶,但要養活天啟數十萬軍隊,哈哈哈,我倒想看看他怎麼解決這幾十萬軍隊的吃飯問題,軍無糧則亂。天啟如果夠聰明,就只能壯士斷腕,在我軍沒有完成包圍之前,迅速撤出秦州等地。」

王啟年眼睛在地圖上仔細地看了半晌,道:「我兩軍六萬戰兵,去堵天啟的後路,有些困難啊」

李清點點頭,「困難肯定是有的,不過你們這裡發動後,我就將返回定州,收拾定州那一攤子,關興龍已經回來了,解決了定州問題,關興龍的橫刀營,楊一刀的選鋒營等都將投入這次作戰,臨來之前,我已下令鄧鵬將水師陸戰隊也投送上岸,這一次,我們要一舉鼎定天下格局,我所要的並不是全部殲滅天啟的部隊,那根本不可能做到,我要的是一部分,還有秦州,最好還有興州,天啟讓我丟了遼順沈,不補償我一下怎麼可能?」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戰鼓聲聲

岷州軍大營,五萬岷州軍已是整裝待發,再加上屈勇傑帶來的一萬京城衛軍,整個岷州軍軍營內熱氣騰騰,異常繁忙,各個營盤之間快馬往來穿梭,傳令兵將一道道命令飛速地下發到各大營中。

馬上就要過年了,這個時節,出兵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士兵們的心思都已飛到了一年一度的新春佳節之上,這個時候打仗,士兵們不無怨言。屈勇傑是帶老了兵的人,豈有不知這個道理的,兵馬未動,他的賞銀已先發了下去,每個士兵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岷州兵不比京城衛營,一年的晌銀沒有多少,也不過只有十兩銀子。這還沒打呢,就已賺了一年的晌銀回來,打完了這一仗,那賞銀還能比這個數少?而且打起仗來,士兵們得外快的機會也極多,平日鎖在軍營中,那有發財的機會?

盼望節日的心情立刻被銀子晃花了眼睛,能在短短的時間賺回幾年的晌銀,豈有不幹的道理?士兵們立刻興奮的嗷嗷叫起來,士氣一時便被激發到了頂峰。

「張將軍」屈勇傑坐在上位上,岷州將軍張愛收恭敬地一側相陪。

「末將在」

「這一次陛下出動了十數萬大軍進攻翼州,那是志在必得的。我把一萬宮衛軍也留給你了,進入全州之後,虛晃一槍,全力進攻翼州,要在翼州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深深地楔入翼州深處,將翼州分割開來。李清奪得金州之後,不臣之心日顯,李氏將重兵雲集在秦州一線防備陛下,在全州這一段兵力空虛之極,這一次傾城公主掌控了定州大局,定州軍隊突然撤走,將李氏側翼完全暴露了出來,李氏必然手忙腳亂,我們打得就是這個時間差,要是讓安國公從容佈置,我們這仗就難打了。」屈勇傑道。

張愛民笑道:「屈大將過於看著李老頭了吧,他再厲害,也快七十了,還能厲害到哪裡去?這一次陛下調集了十數萬大軍突襲翼州,定當勢如破竹,他的日子到頭了」

屈勇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安國公當年叱吒風雲的時候,你還是一個大頭兵吧,他的風彩你何曾見識過?我們大楚這一撥將領,有幾個沒有安國公麾下效過力,聽過命?如果是堂堂正正,當面對陣,哪怕我率十萬大軍對陣他只有三萬的翼州軍,我也不敢言必勝。張將軍,你如此心態,我很擔心,此乃軍國大事,當如履薄冰,步步小心,十個人群歐一人,十人必勝,十萬人對陣三萬人,可不見得就是人多就勝了。」

看著屈勇傑突然發怒,張愛民一驚,「是,末將知錯了」

看到張愛民認錯,屈勇傑心裡舒服了一些,那怕現在要與安國公對陣,但在內心裡,對於當年這位大楚的柱石,他仍是心存尊敬的,如今各位其主,各按心機,沙場對壘,自然是不容絲毫私情,但他卻不容有人輕辱於安國公。

「翼州重兵雲集於秦州一線,你這頭很空虛,陛下將重托寄於你肩,望你不要負了陛下期許,我去秦州那邊,指揮秦州,興州的正面作戰,你這邊打得好,我那邊就輕鬆許多。只有讓安國公顧此失彼,我們才能穩操勝卷。這一仗,要的是速勝,如果打成了相持,我們就等於失敗了。要知道,我們還有好幾個腹心之患呢」

「是,屈大將,末將定然竭心盡力,不負陛下所托」張愛民語氣鏗鏘。

秦州,周同剛剛從幾個與翼州相鄰的地區視察返回,其實從李清舉兵佔領金州開始,就已經擺明了李氏謀奪天下的野心,秦州便開始在邊境線上佈置重兵,秦州三萬兵馬,倒有二萬餘人集結在與翼州相領的長嶺縣,成德縣一帶,使這一地區的形勢驟然緊張起來,兩個縣直接成了軍事管理區,大量地征發民夫,加高加厚城牆,修築要寨堡壘。

而在他們的對面,翼州與之相峙的將領則是赫赫有名的威遠候,如今的鎮西候之父李牧之,李牧之當年在威遠要塞,與蠻族鬥將,單騎出城,一桿鐵槍連挑七名蠻族將領,威名遠播於外,與這樣的將領對壘,作為一名新晉將領,周同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一大半的時間,倒是呆在這兩地,時刻戒備著。

今天周同是奉召返回,傳令兵說是這一次的統兵大將屈勇傑已到了秦州,興州兵也已陸續開始了集結。回到秦州,雖然鞍馬勞頓,但周同卻顧不得一身的泥漿和滿身的酸氣,急匆匆地便來拜見屈勇傑,這一段時間長嶺和成德,他已經發覺對面的部隊開始頻繁的調動,如此情形只有一點,那就是戰爭要開始了。

「拜見大將軍」周同一步跨進大廳,一句話還沒有喊完,就僵住了,裡面不僅有屈勇傑,還有天啟皇帝,天,他頭上一下子冒出了汗。

天啟,他只見過一次,那就是擊敗蕭遠山之後,天啟親自接見了,晉封他來秦州將軍,沒想到今天皇帝陛下竟然也親自到了秦州,看來陛下對這一次的戰事是相當的重視,可是自己衣冠不整,渾身酸臭,原本屈勇傑大將那是老熟人,老上司,又都軍人,不太在乎這些事情,但陛下是高居九重之上的人物,自己這一身就顯得太不尊重了。

「陛下,末將不知陛下駕到,請陛下恕罪」周同葡伏在地上,連連叩頭。

天啟坐在上首,看著身上泥漿點點,略顯憔悴的周同,眼裡卻露出欣賞的神色,這樣的人才是做事的人啊,周同在屈勇傑麾下,頗受其看重,不僅在於周同與屈勇傑一樣,出身寒門,更難得的是此人用兵持重,但在冒險的時候卻又絕不吝於拼上身家性命,誓死一搏,單看其與威遠候李牧之相持如此之久,居然毫不吃虧,能穩穩地與對方平分秋色,就是一個難得的將才,畢竟你威遠候李牧之這樣的人物,整個大楚也數不出來多少人。

「周將軍請起,周將軍勤於國事,不吝辛苦,朕心甚慰,怎麼會怪罪於你」天啟甚至站起來走到周同面前,親手扶起了這員年輕的將領。

「陛下,陛下」周同激動的熱淚盈眶,「末將起於寒微,受陛下看重,天恩浩蕩,不知以何報之,願為陛下赴湯蹈火,願為大楚流盡最後一滴血」

天啟微微點頭,「將軍心意,我自知之,國事艱難,正是因為有了屈大將軍,你周同將軍這樣的英才,才不至於不可收拾啊」

周同哽咽道:「屈大將軍國之柱石,末將如何敢於屈大將軍並肩,萬萬不敢當陛下之贊。」

天啟哈哈一笑,回到座位上坐下,「你從前線返回,可看出對面有什麼動靜?」

「陛下,末將正想跟屈大將軍回稟此事,長嶺,成德一帶,翼州軍調動頻繁,似有大股軍隊離開了這一線,末將心疑有詐,未敢輕舉妄動。」

天啟與屈勇傑對望了一眼,都是點了點頭,看來定州軍突然撤離金州對翼州的影響已開始顯現,對方只能從這邊調集援軍,緊急赴西邊馳援了,只是現在,還來得及麼?張愛民的岷州軍此時此刻,應該已進入金州,正準備發動對翼州的突襲戰了吧?

「陛下,臣請馬上對翼州動兵,盡起秦州,興州之兵,以泰山之勢,壓進翼州,迫使對方不能抽調兵力西援,為張愛民將軍在金州的行動予與最大的支持。」

天啟點點頭,「時候到了,周同」

「末將在」周同大聲應道。

「朕命你為先鋒大將,即刻率領秦州部隊發動對翼州的進攻,朕將親臨前線,在你發動進攻的時候,親手為你擂響第一聲戰鼓」

周同吃了一驚,看了一眼屈勇傑,見對方微微搖頭,立刻鼓起勇氣道:「陛下,為陛下戰鬥,是臣的本份,但末將聽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前線兵凶戰危,陛下身繫大楚山河,絕不可親臨一線,陛下只需坐鎮秦州,只等著末將的捷報吧」

天啟嘿嘿笑道:「你這小子,倒和屈勇傑一個腔調,不過這第一聲戰鼓,我是一定要去敲響的,這是我們大楚走向復興的第一步,擊完這一聲戰鼓,我便返回,如何?」

周同略微遲疑了一下,其實天啟現的身份尷尬的緊,洛陽有昭慶皇帝,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個坐在帝位上的傀儡,但誰也不能去捅報這張窗戶紙,至於普通士兵和一般百姓,早就當天啟皇帝已駕鶴西歸了,當時天啟這個身份不明不白,到戰場上去擂戰鼓,自己怎麼跟將士們解釋,但天啟如此說,自已是拿定了注意,心裡不禁抖了一下,陛下該不會是準備讓昭慶小皇帝退位,自己再重新坐上去吧?

威遠候李牧之帶著小兒子李鋒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上,站在這裡,對面周同的幾個兵營一目瞭然,「看出什麼來了麼?」李牧之帶著一絲考較的意味問李鋒。

李鋒一手拿著馬鞭,輕輕地叩著掌心,「父親,雖然對方在極力掩飾,但仍然從蛛絲馬跡之中可以看出對方兵力突然大規模增加了,旗號沒有增加,營盤沒有增加,但兵卻著實多了,他們的掩飾工作沒有到位啊,傳達命令的旗語和號角聲這幾天明顯便多了一種出來,看來興州兵也來了」

「不錯不錯」李牧之高興地道:「能從這些中作出正確的判斷,看來你的確是長進了。」

「父親,我已經長大了」李鋒興致昂昂地道。「這些小丑也想犯我李氏虎威,嘿嘿,等打起來,我便讓他們見識一下李氏鐵騎」李鋒統率的騎後這幾年在定州的大力支持下,數量已擴充到了一萬人,雖然還不能與常勝營旋風營等定州主力騎兵論長短,但在中原地區的騎兵隊伍中,卻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強軍了。

「這一仗不好打啊」李牧之歎了一口氣,「對方士兵數量遠勝於我,我們又要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甚至能打勝也不能,而要一步步將他們向翼州內部引,**,這一輩子,我就還沒打過這種仗,李清這個混帳,竟然要老子打敗仗,而且還要是不露痕跡的敗仗,也不明白如果對方進了翼州,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李鋒側臉看了一眼爹爹,「父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當年大哥在定州為了誘殲藍部和正紅騎的精銳騎兵,整整犧牲了兩個縣的百姓,但那一仗過後,藍部和紅部幾乎被打得半殘,有時為了勝利,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價。」

「你倒是越來越聽你大哥的話了?」李牧之哼了一聲。

李鋒微微一笑,知道父親和大哥之間還是有心結沒有打開,不由聳聳肩,自己與大哥的心結都打開了,他們兩人卻還這樣,不過是一個仗著自己是老子,錯了便錯了,你又能把我怎麼的?另一個性子卻更倔,加上如今位高權重,更是不會主動與父親交流,倒是讓父子感情生份起來了,每每他們兩人共處一堂,一邊的李鋒都覺得氣氛難受。

「戰事要在我們這裡率先開打了」李牧之道:「對方要想拖住我們西援的步伐,讓金州那邊順利突進翼州境內,哼,但我們本也沒有想過要去西援,好吧,讓我們在這裡好好較量一番後,再撤退到核心防守圈,李鋒,你率五千騎兵先行一步吧」

「爹,大戰一觸即發,我這個時候怎麼能走呢?」李鋒大叫起來。

李牧之戳戳對方的額頭,「你啊,剛剛還誇你長進呢,怎麼又蠢了起來,我們要往西邊調軍,調誰去更快,當然是你所統率的騎兵,要是開戰之後,你還在兒,敵人會怎麼想?會不會起疑心?不要一腦門子就是上陣廝殺,不動動腦子,看看你大哥,他打下諾大的地盤,有幾仗是他親身上陣的?」

李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個我倒真是沒有想到,只是不能打響這第一仗,心裡真是遺憾啊」

李牧之哼了一聲,「這一仗還有的打呢那是一時半會兒能結束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戰鼓聲聲(2)

戰鼓聲聲,隨著秦州軍吹響進攻翼州的號角,進入冬季後一直顯得較為平靜的青州戰線忽地熱鬧了起來,胡澤全一反龜縮死守政策,全線多點出擊,雖然每一次出擊都是淺輒止,但毫無疑問,對方已是靜極思動了。

「時候抓得可真是准啊」裘志冷笑著道,自己剛剛應天啟皇帝所命,調走二萬精銳入蓋州,自蓋州進入翼州境內,與周同所部,張愛民所部對翼州形成三面夾擊之勢,胡澤全定然偵知了這個消息,開始大膽地出擊反攻了。

「不怕你伸抓子,就怕你龜縮不出。」裘志不驚反喜,雖然調走了兩萬精銳,但即便眼下,自己手下亦還有七八萬人,面對著胡澤全並有劣勢,而且岷秦戰役,寧王精銳幾被一掃而空,眼下胡澤全手中,能戰之兵並不是太多。其它的雜兵,人數再多又有什麼用,待宰糕羊而已。

「擊鼓,宣將」裘志大聲喝道。

大名府,胡澤全恭敬地站在大營外,看著一路車隊浩浩蕩蕩而來,等到近前,胡澤全一路小跑到中間的一輛馬車間,垂手道:「末將胡澤全,恭迎寧王殿下。」

車內傳出一聲爽朗的笑聲,車門打開,寧王出現在馬車之上,胡澤會趕緊伸出一隻手去,扶著寧王下了馬車,輕聲道:「前線兵凶戰危,殿下實在不宜出現在這裡。只需坐鎮寧州大本營即可。」

寧王搖頭道:「坐不住啊,胡將軍,此一戰關係著我們南方數州的未來,關係著整個大楚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政治格局,關係著我們的生死存亡,我不來看看,的確放心不下啊」

走進早已為寧王準備好的房屋,這是一間不大的四合院,青磚碧瓦,白雪臘梅,倒也別有一番雅致,在戰火紛飛的所在,已經很不錯了。

不大的堂屋內,已被佈置成了議事場所,十數把椅子分成兩排,中間大案自然是寧王的位置,大案背後的牆上,一張極大的地圖持在牆上,上面兩條不同顏色的曲線標誌著南軍與裘志軍隊現在所站的位置。

「胡將軍,你們辛苦了,岷秦之敗,我南軍精銳損失泰半,你們能將戰線穩穩地維持到現在,讓南方數州有時間喘息,有機會恢復元氣,實在是功莫大焉」寧王看著地圖,手指在現在南軍所處的地方慢慢劃過。

「王爺過獎了,這都是士兵們保衛家鄉,殊死奮鬥的結果。」

寧王嘿嘿一笑,「你不用謙虛了,士兵們自不必說,但一個好的統兵將領,才是最重要的啊,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岷秦之戰,我錯用了開元,一將無用,累死三軍,如果當初統兵進入岷秦的時你,說不定眼下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啊。」

胡澤全低頭不語,這個話題不好接,秦岷之敗,統兵大將是寧王的大兒子,那時自己還只不過是一個統領,如何可能統帥此大軍,即便現在作為自己副手的藍山,當時的職位都比自己要高。

「藍山呢?」寧王問道。

「回殿下,藍山將軍在前線主持進攻事宜,這一段時間,我們四處出擊,多點開花,已經開始正面反攻了。」胡澤全道。

「四面出擊?」寧王奇怪地問道:「我們兵力總數雖然不少於對手,但戰力卻弱於對方,不是應當集中精力,主攻一方,怎麼還自分兵力呢?」

看看胡澤全,又道:「哦,我只是問問,這一次我只帶了一雙眼睛,一對耳朵,絕對不干涉你們前線將領的指揮。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而已。」

胡澤全一聽倒是很高興,寧王親臨前線,對士兵鼓舞那自然是極佳的,但最怕寧王對戰事的指揮上指手畫腳,他是主子,他說了該怎麼辦,你也不好駁斥,極易壞事,看來寧王是充分吸取了兒子兵敗的教訓了,這倒是一件好事。胡澤全一直認為,既然主上不擅於指揮作戰,那就不能干涉前線將士的指揮,主子定下大的戰略目標即可,在戰術上的一些事情,外行指導內行,最易出事,畢竟像李清那種領袖,下馬為政,上馬可武,管成百上千萬百姓輕而易舉,提數十萬大兵指揮作戰揮灑自如,是極其罕見的。

「殿下,正因為我們精銳不足以在整個戰線上發動對裘志的進攻,我們才在四面出擊,到處點燃烽火,其目的之一便是迷惑對手,讓對手摸不準我們到底在在那裡發動進入,其二,我們藉著這一系列的戰事,悄悄地抽調各地精銳集結成一軍,一旦確定歸後的攻擊地點,立即便施以雷霆一擊,力求能扳回目前戰線少的劣勢,不瞞殿下說,到目前為止,我和藍山究竟最後在哪裡發動反攻,都還沒有最後確定,我相信裘志也不可能猜到。

寧王先是一征,然後哈哈大笑,「你們自己都還搞不清楚,也難怪裘志會猜不到,不過裘志老辣之極,說不定他能預判出來。小心為上啊,我們再也輸不起了。」

胡澤全微笑,「殿下,如果這一次只是我軍單獨作戰,末將一定會竭力阻止這次戰事,但既是整個大戰略的一部分,我們承擔的任務便不算太重,我們只要不輸,甚至是小輸,也算是贏了,裘志就算在我們這裡略有小勝,但卻擋不住整個大勢,李清若成功,裘志不跑路,就會被我們兩方圍而殲之,所以,戰局關鍵點不在我們這裡,而在翼州,末將目前所想,倒是只需在裘志身上佔點小便宜,同時讓我們的士兵在戰爭中成長起來,這就是大收穫了。」

寧王拍拍胡澤全的肩膀,「你思慮得很周全,這樣我就放心了。李清這一次可是下了大本錢,為了這一仗,他甚至放縱了他的大本營亂成一團,他的一萬水師陸戰隊自勃州登陸,竟是大膽穿越了我們南方的數州,而進入蓋州,目標就是裘志投入蓋州的二萬部隊,他倒是膽大,也不怕我乘機吞了他這一萬精銳。」

胡澤全歎道:「現在我們互相依持,他自然是不怕的,不過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此人心有山川之險啊,將來,必會成為我們的大敵。」

「先應付眼下再論其它吧」寧王頷首認同,「這一次我也不是空手來的,我帶來了二萬羌兵,可為你這助力再過個兩三天,馬塔就帶著他的族人到了。」

胡澤全一驚,「羌兵?殿下,他們不是一直要求……」

寧王點點頭,「開元的世子妃病故已快兩年,也該為他續絃了,馬塔的女兒雖然談不上知書識理,但長得也清秀可人,成為太子妃,也足以配得上他了。」

胡澤全默然,十數萬羌族聚居在南方大山之中,族兵悍勇善戰,驍勇異常,避居大山之中儼然國中之國,又因山川險峻,寧王執掌南方多年,對其也是無可奈何,動手的話,耗費無數軍資不說,還不見得能打下來,即便打下來了,一座座大山於寧王來說,又有什麼大的作用,完全是吃力不討好之舉,因此寧王曾多次提議聯盟,但其首領馬塔卻提出要將女兒嫁給世子,雙方聯姻以鞏固關係,此事便擱置下來,這一次寧王答應此事,也是無奈之舉,為了讓對方的數萬精銳這我所用,也只能如此了,就只怕世子心裡很不開心。

「如果有了這二萬羌兵,那我就有把握在裘志身上佔一個大大的便宜了。」胡澤全的思慮馬上轉移到了眼下的戰事之上,世子開不開心,那不是自己關心的事情。

翼州首戰,爆發於翼州邊境博望,翼州騎兵哨長李平率領一隊約百人的哨騎巡邏之際,迎面撞見了周同麾下的哨騎,人數卻在二百人左右。

李平隸屬於李鋒的翼州營騎兵,是跟隨李鋒到草原上磨礪過的最早一批人,作為李家的一名家丁,在幾年之中,迅速嶄露頭角,因功升為哨長,鷹揚校尉。驀地發現對面不遠處出現秦州游哨,李平毫不猶豫,立即下達攻擊命令。

翼州營騎兵所有配備完全參照著定州常勝營的常規配置,對於翼州家族派到定州支援過自己的這個騎兵營,李清是捨得下本錢的,一應配置,都是最高標準,當初在定州時,李清給他們發出的晌銀,也與常勝營一致,以至於這個營回到翼州之後,翼州也不得不按照李清的標準給他們發放晌銀,使他們的收入是一般翼州兵的數倍,這也讓這個營彙集了翼州最為精銳敢戰之士,所有翼州兵無不以進入這個營為榮。

雙方論起配備,可是無法相比,翼州營騎兵全身鐵甲,配備刺槍,戰刀,連怒,一呂弓,二十支破甲箭,連麾下戰馬在要害部位都披上了軟甲。而對面的騎兵人數雖多,但只配備了刺槍,皮甲,戰刀。

雙方陡遇,一方仗著精銳,一方仗著人多,都是呼嘯著縱馬狂奔而來,兩軍交戰,首先開始互相絞殺的就是這些哨騎斥候,同時,他們也是雙方軍中最為精銳之士。

戰馬狂奔,兩方士兵同時開弓射箭,空中箭下如雨,此時,配備的優勢立時便顯現出來,一品弓射程遠,力道強勁,裝備的破甲箭視皮甲如無物,而秦州方面的箭雨基本上不能對對方造成什麼傷害。

兩方路程不遠,都只來得及射出一輪箭,便只能收起弓,抬起刺槍。便是這短短的一刻,秦州方面已損失了近二十騎。

「殺」喊殺起震天,兩路騎兵狠狠地對撞在一起。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戰鼓聲聲(3)

翼州兵的刺槍桿一律採用蘋果樹幹製作,這種樹桿有一種特點,如果受力過猛,便會猛然碎烈,用其來作建築材料,那顯然是會製造一系列豆腐渣工程的,但用來作為騎兵的刺槍,卻是恰當不過。高速的對沖中,刺槍在扎中對方身體,執槍的手臂所受的反震力是相當恐怖的,如果槍桿不能及時碎烈,就得靠騎兵瞬時之間的判斷鬆開手臂,松早了刺不死人,松晚了刺死了對手,自己的手臂也完了。

翼州兵秉承著定州騎兵的傳統,這種刺槍都是一次性用品,隨軍輜重營都攜帶著大量的這種蘋果木和鐵槍頭,如果仗打勝了,則鐵槍頭還可以回收二次加工利用。

李平半伏在奔馬之上,胯下的這匹馬從草原之上就一直跟著他了,是一匹純種的草原馬,高大神峻,短速衝刺極佳,所不足的就是耐力不行,本來現在被作為哨騎使用的他,應當換上一匹耐力更好的戰馬,但李平跟它有了感情,說什麼也不願換馬。一人一馬相處久了,自然也是心有靈犀,李平一個很細小的動作,胯下的戰馬便知道李平的心意,而且這馬經過的戰事多了,經驗也極其豐富,有時不需要主人控制,也能作出一些準確的預叛,這樣通靈的戰馬,李平哪裡捨得換掉了。

刺槍如同扎中一塊木頭,啪的一聲碎響,槍桿炸碎,對面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呼,定州所制刺槍,比大楚制式刺槍長了那麼幾分,不仔細分辯,根本不易察覺,這也是定州匠師營的傑作,匠師們在李清厚實的獎賞刺激下,有一大批人專門在研究如何解進武器,也就是如何讓一些普通的武器更好用,更實用,更能有效地殺傷敵人,這種刺槍的長度便是無數次模擬實驗的產物。

李平根本不用去觀察中槍者死了沒有,這種速度下的對撞,中槍之後活下來的機率幾首等於零,即便你穿著再厚的凱甲,那巨在在震力也足以將你擊下馬,落馬之後,那怕沒死,你也悲劇了,成千上萬隻馬蹄子等著你呢

手腕一翻,抽出綁在戰馬背上的戰力,刀鋒橫拖,胯下戰馬一聲長嘶,巨頭一甩,一匹對面衝來與其擦身而過的對方戰馬被它撞中,身子一側,馬上騎士平端的刺槍頓時歪倒一邊,噗哧一聲,這名騎士立即被對面的刺槍紮下馬來。

「李校尉,威武」戰友大笑一聲,趕了上來。

李平呵呵笑著,這種場面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殺」他大喝一聲,反刀劈下,將一名敵人斬下馬來,鮮血頓時濺了他一身。伸手一抹臉上的鮮血,粘糊糊,腥甜腥甜的,李平還記得第一次殺人之後,那深烈的血腥味讓他整整數天吃不下飯去,其實當時的翼州營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李鋒將軍曾在營中大聲咆哮,「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想要活得長些,不想讓你們的爹媽哭天搶地的,都給我滾起來」

其實李平知道,李鋒將軍在自己的大帳之中也是吐得昏天黑地,但看到李鋒仍然強挺著拿起一塊烤好的羊腿,大口大口地咬著強吞下去的時候,他也情不自禁地邁步上去,拿起了一塊肉,忍著噁心,一口一口地吞了下去,那天晚上,主僕兩人都是連苦膽汁都出來了。

但現在,李平對殺人已毫無感覺,一場戰事完畢,有時為了抓緊時間,甚至坐在血泊中,屍體旁,拿刀割一塊死馬的肉,血淋淋地就能大啃起來。

左手抬起,手弩連射,將幾名敵人連連射倒,右手的刀連劈帶削,霎時之間,已是連著收割了幾條人命。

這百多名哨騎與李平都是差不多的經歷,以五千名曾在平蠻戰役中上過戰場的騎兵組建起來的翼州營,戰力的確非同凡響。

一百對二百,但佔上風的卻是少數人。

一個對沖,李平殺出敵陣,向前猛跑一段距離,圈轉馬匹時,看著尾隨著自己的士兵大約還剩下七十餘人,但對方,二百餘人,只剩下約一半了,此時正好對方也圈轉了馬匹,與李平臉上的獰笑不同,對方的臉上明顯露出恐懼神色。

「殺」看著對方散亂的陣形,李平嘿嘿一笑,吐了一口唾沫,兩腿一夾馬腹,猶如閃電,胯下戰刀竄了出去。

再一次擊穿陣形之後,圈過馬頭,李平看到的卻是敵人的背影,只餘下四十餘騎的秦州騎兵這一次沒有再回頭,而是衝出來,立即打馬向著前方狂奔而逃。

李平哈哈大笑,「鼠輩,也敢來犯我翼州」

「校尉,追上去,滅了丫的」一個騎兵大聲吆喝道。

李平搖搖頭,指著遠處的煙塵,「狗娘養的來援兵了,追個屁啊,收拾戰利品,帶上戰友的遺體,回去」

這一場遭遇戰,李平損失了近四十人,其中絕大部分是第一次對沖中犧牲的,第二次雙方的再一次相交鑿陣,對方卻是膽已寒,氣已洩,李平只是以十餘人的代價,便幹掉了對方七八十號人。

騎兵們迅速下馬,將戰友的遺體收拾好,綁伏在戰馬身上,再將一些可資利用的戰利品收攏,收攏了一些無主的戰馬,拴在一起,駝上戰利品,立即打馬回還。

這一次小規模的遭遇戰,給秦州兵造成的震動卻極其大,對方以少於己方一倍的兵力,卻幾乎全殲己方騎兵,這種戰力,已是有些恐怖了。

周同氣得七竅生煙,這一次可是在天啟皇帝面前大大地出了一個丑,盛怒之下的周同立即下令將逃回來的四十餘名騎兵全都斬首,首級遍游各營,隨同首級一齊到達各營的還有他的將令:「遇適需死戰,凡後退者殺無赫」

秦州軍頓時全軍肅然。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何不奮勇向前,拉一個墊背的呢

秦州軍滾滾向前,四十餘人首級高高地掛在各營主將旗上,猙獰的面容時刻提醒著所有的士兵,後退者死

臘月十八,洛陽軍隊與翼州軍爆發慘烈的博望大戰。作為先鋒的秦州軍統帥周同率三萬秦州軍,在博望與一萬五千餘翼州兵血戰一天一夜,翼州軍陣巍然不動,翼州軍統帥,正值壯年的威遠候李牧之在戰事最危急的時刻親自上陣,提起當年在威遠要塞連挑七員蠻將的鐵槍,率領親兵突出敵陣,一直殺到距離周同的中軍大旗只餘一箭的地步,這才返回,其勢之猛,其武之威,讓周同駭然色變。

立於周同身邊的天啟看著威武無儔的威遠候李牧之,心中慼慼,當初李牧之為大楚浴血奮戰,而時過境遷,現在卻在與大楚在奮戰。

看到周同也欲效仿李牧之親自出戰,以激勵士氣,天啟歎了一口氣,道:「周將軍,今日休戰吧,等興州兵過來後,咱們再出擊」

其實周同心中也明白,自己雖然兵多出對方一倍,但翼州一直是走的精兵路線,兵雖少,但戰鬥力卻極強,後來李清崛起,翼州又有了大靠山,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兵員素質,都大大地拉上了一個台階,自己僅以一倍之數,實是難有把握勝之。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哪怕是將秦州兵今天拼光了,他也得硬挺下去,此時聽到天啟皇帝這麼一說,當真是如聞天音。

三天過後,屈勇傑帶著興州兵來了,李牧之卻拔營而去,一夜之間,便退得乾乾淨淨,毫不拖泥帶水,屈勇傑看著空蕩蕩的翼州軍大營,心中極為疑惑,退後退得如此徹底乾脆,而且沒有在事前露出一點影子,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戰前李牧之就打定了退走的注意,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非要在這裡血戰一場呢,要知道,周同的秦州兵損失雖大,但李牧之更不輕鬆啊拼兵力,翼州如今哪裡是這邊的對手。即便威遠候想賭這一口氣,但安國公李懷遠可是老而彌堅,豈會任由李牧之胡來。屈勇傑有些想不通。

李牧之一退百里,在長興早已布下第二道防線,此時,他手裡的兵馬已悄悄地抽走數千精銳,如今他在長興,可用之兵不足一萬,但為了裝點門面,卻有大批的預備役士兵加入,使其在總數之上仍然保持著萬五之數。

「五天,在這裡要堅持五天」李牧之看著地平線上正滾滾而來的敵軍,長興之後,便已進入了翼州的核心防禦圈,在那裡,安國公為天啟皇帝準備了豐盛的大餐。

與秦州戰線相比,張愛民統率的岷州軍和一萬御林軍進入全州之後,虛晃一槍,全軍閃電般地撲入了翼州境內,果如屈勇傑所言,在西線,翼州兵防守幾等於無,定州軍的突然撤離,讓翼州西側完全裸露,正規軍極少,大都是臨時武裝起來的地方部隊,一觸即潰,岷州軍以閃電般的速度插向翼州腹地,直逼翼州核心所在,翼州城。戰事進展之順利,讓張愛民也是瞠目結舌,他甚至幾度下令放緩前進的步伐,派出大量的哨騎探路,屈勇傑對他的忠告讓他小心翼翼。

與此同時,在遵化的定州軍,已迅速重新編組完成,移山師和啟年師所有的騎兵都完成了集結,兩師合計二萬騎兵被編成了一個快速打擊部隊,由過山風統率,而剩餘的四萬步卒則由王啟年統帥。

全州知州龍嘯天,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在全州以為後撤軍隊搜集騾馬運送後勤為名,徵集了大量的騾馬,連耕牛也沒有放過,全都集起在一起,以運送王啟年的步卒與輜重,盡量提高軍隊前進的速度。

一切準備完畢的定州軍,相對於那個時代軍隊前進的速度,完全可以稱之為最為原始的機械化部隊了。

「是時候了」李清放下手中的軍報,淡淡地道:「過將軍,出擊吧,祝你一帆豐順」

過山風抱拳向李清行了一禮,「定州軍,必勝」轉身大步出帳。

瞬息之後,大營之內,蹄聲如雷。

聽著蹄聲漸漸遠去,李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終於開始了,而自己,也要回定州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怒馬如龍

青陽縣,岷州與全州遵化相鄰的唯一一個縣級治所,原本這裡一直駐紮著一個營五千人的兵力,隸屬於張愛民麾下的精銳主力部隊,但這一次因為定州大軍即將撤退,張愛民進攻翼州又急需大量兵力,駐紮在這裡的一營主力全部調走,只留下了一個哨的地方守備兵力。一哨五百人,如果排手拉手排成隊,連青陽城牆也站不滿,守備之薄弱可見一斑。

張小黑抱著槍,瑟縮地坐在牆角,兩手攏在袖子中,整個人縮成一團,面前燃著一堆火,風呼呼吹過,火堆散發的熱量幾乎微不可計。手中的槍桿如同冰柱子一般,心中大歎倒霉,今天輪到他上城值守,卻是一個如此大冷的天,往日還偶爾跑出來散散步的太陽今天完全罷工了。

「喂,我說老安,你說說,咱們這大冷的天站在城牆上是不是自找罪受啊?」張小黑竭力向火堆靠攏了一點,對身帝的一個稍老一點的士兵道,「以前吧,怕定州軍打過來,咱天天守著也情有可原,現在定州軍撤了,咱們的主力也走了,咱還站在這兒吹風有什麼意思?這馬上要過年了,老婆娃兒還盼著我回去置辦年貨呢?準備過年的物事呢」

老安苦吧著一張臉,「小黑子,誰叫咱還披著這一身皮呢,那怕是地方守備,你也是吃了糧拿了晌的不是,端人碗受人管,你想溜號,我可不敢,軍法可擺在那裡呢錢守備可不是個善主兒」

「軍晌軍晌」張小黑突然憤怒了起來,「他**的每月這麼一點軍晌,當官得還得剝一層去,老安,咱們與定州軍做過一段時間的鄰居,我想你也聽說了一些吧,別人那當兵吃糧拿晌,那是什麼水平?他們一個人的晌抵得過十個張小黑,聽說他們那裡還給士兵分地,士兵家屬繳稅還有減免,我們這裡倒好,我呀,真是恨那個李清,幹嗎不將我們岷州也弄過去呢,這樣我張小黑給他當兵,至少也比現在混得好呀」

「噤聲,你不要命了」老安臉色一變,「這話你也就跟我說說罷了,可別亂說,再說了,你沒看到,那個李清現在已經見了冤王去了,定州兵也撤走了,眼看著那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你呀,還是慶幸咱們沒被他們摟過去,不然呀,現在說不定就掉了腦袋。」

張小黑抽抽鼻子,將流出來的清涕哧的一聲又抽了回去,「可惜了,可惜了」說完這句話,突然聽到有隱隱的雷鳴之聲,不由又嘟囔道:「真他**的誨氣,吹點風也就罷了,居然又打起雷來,看樣子今天要下大雨」

老安哈的一笑,「你這娃子胡說什麼,大冬天的,那有打雷的」話還沒有說完,臉色卻有些變了,他也聽到了如雷鳴般的聲音正在漸漸靠近,而且愈來愈近。

老安年紀大,經驗可比張小黑豐富多了,霍地站起,扒著城牆垛口,努力向遠方看去,這哪裡是什麼打雷,這是無數騎兵奔騰而來所發出的聲音,視野近頭,一道黑線正迅速地向著這邊靠近。

老安張大了嘴巴,眼珠都幾乎凝住了,一隻手抬起,指著遠方,「騎兵,騎兵」

張小黑一躍而起,湊到老安的身邊,手裡的長矛叮噹一聲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遠處的騎兵已是清晰可見。迎風招展的定州軍旗他們絕不陌生。

「定州兵,定州騎兵」張小黑忽地聲嘶立竭地吼叫了起來,先前他還想著當定州兵,但這當口,驀地想起自己還是岷州兵,定州兵忽然殺來,這意味著什麼,傻瓜也清楚。他想當定州兵,但絕不想與定州兵作戰。

「敲警鐘,示警示警」老安反應過來,撒開腳丫子便跑向城樓。

當,當,當

示警的鐘聲頃刻之間便在城樓上響起。

清陽守軍錢來正呆在自己的府衙中,摟著縣裡最紅的青樓姐兒咂著小酒,岷州軍走了,他便成了這縣中級別最高的武官,從一個處處受氣的小丫頭陡地當家作主了,這一段時間裡,可是意氣風發的很,定州兵從全州一走,岷州就再也沒有了威脅,這個地方守備除了作威作福,可還真沒有啥事可做,幾杯熱酒下肚,不由飽暖思淫慾,一雙手早已在那姐兒的身上摸來摸去,揉捏得那女子呻吟連連,粉面含春,扭來扭去地讓錢來興趣大增,一把將那姐兒按在桌子上,正準備將其就地正法的時候,警鐘聲驀地傳來,將錢來嚇了一個哆嗦,那話兒霎時便軟將下去。

地面微微顫抖,悶雷之聲隱隱傳來,錢來到底是一個武將,稍一楞神,便明白過來,不由大驚,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抓起一邊的刀,便向外跑。

「爺,你快點回來啊」屋裡那姐兒浪聲喊道。

「回你媽個球球」錢來臉色發白,聽這聲音,也不知來了多少敵人,自己只有五百人啊五百人

衣裳不整的錢來跑來城牆之上的時候,定州騎兵的身影已是清晰可見,看到延綿不斷,依舊從地平線上不斷湧現出來的騎兵隊伍,錢來腿肚子發軟,勉強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城牆之上,聽到警鐘之聲奔上城牆而來的五百地方守備兵,個個臉色蒼白,身體發抖,不時有甲葉撞到城牆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一片的城牆之上,顯得分外醒目。

張小黑一步步向後退著,突然之間,他扔掉手裡的槍,轉身便向城下跑去,邊跑邊脫掉身上的軍服,眾人被他的行動都驚著了,眼見著張小黑脫掉了軍服之後,赤luo著上身,在寒風之中跑下了城牆。

錢來沒有動。他心中明白,即便行軍法殺了張小黑又如何,這五百兵人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早死和晚死的問題。

看來錢來沒有作聲,一個個的士兵開始後退,然後效仿張小黑,瞬息之間,城牆之上,除了錢來和老安,五百士兵一轟而散,城牆之上倒處是散落著的甲衣兵器。

過山風率領著二萬騎兵,按照定州騎兵的標準配備,每名騎兵都是雙馬,這種奢侈,整個大楚,除了定州,絕無分號,這主要是因為李清征服了蠻族之後,對大楚其它勢力最為難得的戰馬資源,卻是他最容易得到的。

四萬匹戰馬同時奔馳所造成的震憾效果,絕對是中原那些沒有見識過騎兵大戰場面的士兵所能想像的,看到遮天蔽日的騎兵滾滾而來,別說是這些雜牌地方部隊,便是真正的精銳,身心也會備受摧殘,這就像一個人看到漫天海嘯時,心裡所迸發出的那種絕望,無助的心情。

「過將軍,前面就是青陽縣城,要不要拿下來?」一名哨騎將領奔回,向過山風大聲稟報。

「拿個屁」過山風毫不客氣地用馬鞭敲敲對方的頭盔,「這個小縣城,只剩下幾百號人馬,咱費這個功夫幹什麼?走,咱們的目標不是他,是東林城,那裡有岷州軍的整個後勤輜重基地,有洛陽運送過來的大量軍械,拿下他,就等於剜了天啟那老兒的腹心咱不干則已,干,就要一擊致命」

「是」哨騎將領大聲領命而去。

青陽城上,已成了光桿司令,不,他還有一個兵,錢來和老安看著滾滾騎兵從他們城下經過,沒有人抬頭看他們一眼,兩人慢慢地回過魂來,對視一眼。

「老安,你說他們這是啥意思?」錢來問道。

老安道:「好像,好像他們的目標不是咱們。」

「剛過大概過去了有多少騎兵?」

「不知道,起碼有好幾萬吧」

「好幾萬?」錢來身子一抖,好幾萬騎兵,那就是說,定州的主力根本沒有如上頭所說的那般撤回到定州,而是來抄岷州的老巢了,過青陽而不入,雖然青陽現在成了一個空殼子,一鼓可下,但他們連這點時間也懶得去花費,只能說明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這裡。

他們要去打東林錢來反應過來,東林那裡,有著出征岷州軍的整個後勤基地,東林失守,岷州軍便斷了後勤供應,作為一名軍官,錢來自然知道這件事的後果。

「守備大人,我們是不是要向東林示警?」

錢來一屁股坐在地上,「示警?你覺得我們跑得過那些騎兵麼?定州騎兵,標準備配,每人雙馬」

「那怎麼辦?大人?」

「還屁個大人啊,這些騎兵過去了,後面肯定跟著步兵,我說老安,那些騎兵對我們沒興趣,步兵可說不定了。」

老安一個哆嗦,「大人,那我們怎麼辦啊?」

錢來抽抽鼻子,心道,**,上面的大人們又失算了,東林失守,張愛民將軍的岷州軍可就要吃大虧了,自己還呆在這裡,不是找死吧,那些騎兵不屑於收拾自己,自己等於撿了一條命,老子可是堅守到定州騎兵過後再跑路的,也算對得起上頭的那些大人們了。

「老安吶,你對我還算忠心,瞧瞧,現在就你跟著我了,咱也不能虧待你,軍營裡還有一兩百兩銀子,你去揣了跑路吧」錢來道。

「大人,那您呢?」老安問道。

錢來站了起來,提提褲子,想道,騎兵走了,步兵總還要幾天才來,老子先回去將屋裡那妞鎮法了,再消消停停地收拾金銀細軟,溜之乎也。嘴裡卻道:「本官是青陽守備,自當堅守崗位,與青陽共存亡。「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橫刀歸來

東林城,城頭的岷州軍旗和大楚龍旗已被拔下,扔在地上任由無數雙大腳踐踏而過,定州李字大旗被插上城樓,正自迎風招展,城內,無數人狼奔鼠竄,定州騎兵呼嘯著縱馬掠過,凡是身著岷州軍服的都難逃被快馬追上,一刀斷首的下場。

此時已是正午,在凌晨時分,過山風的先頭部隊,由姜黑牛率領的一個騎兵營率先到達東林,突然到來的打擊讓絲毫沒有防備定州軍會出現在這裡的東林上下完全亂了分寸,張愛民也不是無能之輩,出征之前,雖然以為東林是絕對安全的,但他仍然在東林留了一個營的精銳留守,後勤對於一支出征軍隊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相當清楚的。

但問題是,留守的將領與所有人一樣,都以為這只是一種程序,一種例行公事,誰也想不到各方面都顯示出已撤軍的定州軍會突然出現在東林,而一些大人物更是以為傾城公主以控制了定州,所有的一切,導致了定州騎兵出現在東林時,東林的士兵甚至相當一部分沒有在營房內,而是溜到了城內去尋歡作樂,軍官和東林的文官們也在忙於作過年的準備,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東林城裡早已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了。

姜黑牛毫不費力地便攻陷了城外的軍營,大部分的岷州軍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跑出營房,便被全殲在大營內,當發現軍營只是外強中乾之時,姜黑牛立即分出一部分人馬,直撲東林城,不費吹灰之力,便衝進城內,當馬蹄聲響徹東林城時,張愛民留在東林的一營官兵要麼作了刀下之鬼,要麼成了俘虜,要麼見勢不多,扒掉軍服,往人群中一鑽,變成了平民百姓。

當過山風的大隊人馬趕到之時,姜黑牛已完全控制了東林城。

「每名士兵取足十日口糧,帶足箭矢和備用武器,休整一天,明天出擊,我們去搗張愛民的屁股」過山風站在東林城頭,意氣風發地揮臂大聲吼道。

「姜黑牛」

「末將在」

「這一仗你打先鋒,幾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東林這一重鎮,當為首功。」過山風道。

「多謝將軍,只是太不遠癮了,我的刀都未見血呢,咋種們都被兒朗們砍光了」姜黑牛舔著嘴唇,意猶未盡。

過山風哈哈大笑:「這樣的仗打起來才有意思,我最喜歡打這樣的仗,用大帥的話說,那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最好是不付出代價也能獲得勝利,噢,這句話是我說的,不是大帥說的。」

姜黑牛也笑了起來。

「前一陣,你部突擊辛苦了,這一次先鋒讓給蘇琦吧,你留在這裡,多修整兩天,等王將軍來了,將這裡的數十座糧庫和軍械庫移交給他,再來追趕我們」過山風道。

「將軍,我部還能突擊這先鋒怎麼能讓給蘇琦呢?」姜黑牛腆著臉湊了上去,「過將軍,我可是移山師的,那蘇琦可是啟年師的,肥肉都得留給自己人啃啊」

過山風似笑非笑看著姜黑牛,姜黑牛最初便是王啟年的兵,後來才一個營整建制地調到自己麾下,這是大帥的用人手腕,無可非議,但姜黑牛如今完全認同了移山師,還是頗讓過山風高興。

「這一次兩師合作,我們吃肉,光讓人家喝湯,到時見了王將軍,他非老大拳頭擂我不可小子,你可別忘了,這一次騎兵突擊,等戳了張愛民的屁股,就輪到步卒上陣,你不想我們移山師的步卒兄弟們在王將軍哪裡光喝湯吧,要是這樣,等他們歸建之後,我很是擔心你噢」

姜黑牛吸了一口涼氣,聽過將軍這口氣,到時為了平息眾怒,肯定會賣了自己,當下連忙改口,「都是定州弟兄,咱們吃肉,當然不能虧了友軍,我休整,休整,先鋒便讓蘇琦干一陣,不過過將軍,等我趕上大隊後,這先鋒也該還給我了吧」

過山風當當地敲著姜黑牛的頭盔,「你這小子,好,我應了,等你追上我,我就讓蘇琦休整,你先上」

「好吶」姜黑牛樂開了花。

定州軍突然襲擊岷州的時候,李清已秘密回到了復州,在他到達復州的同一天,關興龍的橫刀營在海陵港靠岸,李清毫無聲息地率領數十名親衛,進了關興龍的橫刀營。

「大帥」獨臂關興龍單膝跪地,仰臉看著李清,眼眶之中淚花閃爍,出鎮室韋數年之久,當年的年輕將領如今已蓄上了鬍鬚,顯得更加成熟。

李清扶起關興龍,捏捏對方空蕩蕩的左袖,輕聲問道:「室韋苦寒,你這支傷臂可還吃得消?」

關興龍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多謝大帥關心,每逢陰雨,總是有些酸痛,但內子和家岳都是醫生,有他們照顧,卻是一天好過一天了」

「金大夫年紀大了,歡兒又是一弱質女子,在室韋可還呆得習慣?」李清道。

「大帥,起初是不太習慣,不過日子一久,倒也好了,如今我的兒子可也要滿歲了」關興龍高興地道。

李清又驚又喜,「哦,你得了兒子了,以往的信件裡可沒聽你說起。」

關興龍不好意思地道:「末將些許家事,大帥日理萬機,怎能在信件中說這些家長裡短的小事」

李清笑道:「這那裡是小事,孩子滿歲之時,我可是要去吃酒的,嗯,你回去後告訴歡兒和你的老丈人,這一次回來後,你們就不用再去室韋了。」

關興龍點頭道:「是,大帥讓我將他們一起帶回來,我就知道大帥不會讓我回去了,大帥準備動手了?」

李清嘿的一笑,「坐吧」

「你在室韋,燕南飛還好?」李清沒有回答關興龍的問題,而是問起了燕南飛。

關興龍一笑,「剛開始,的確和他有些不對付,不過合作久了,發覺這個燕南飛還真不簡單吶,一介書生,有膽子帶著幾個親兵,便深入到室韋部族之間奔走,而且治政能力,非我所能及,這兩年,室韋不需定州再運糧接濟,都是他的功勞。」

「你這次回來,他怎麼說?」

「也沒說什麼,不過好像心事重重的。幾次欲言又止」關興龍道。

「定州這邊有沒有去聯繫過他?」

關興龍一驚,抬頭看了一眼李清,「大帥?」

李清重重向後一靠,「我今天是秘密到你這兒的,定州那邊,只怕還以為我現在是個死人吧?」

關興龍霍地站了起來,「大帥,定州出什麼事了?我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說」李清道。

「傾城謀反」李清的第一句話便讓關興龍險些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兩人這一席談,從上午一直談到午後,關興龍的臉色也隨著李清的講述而不斷變化著,終於聽到李清講完,關興龍咬牙節齒地道:「該殺,他們都該殺。」

李清苦澀地一笑,「是啊,數萬將士,命殞沙場,她們的確都該殺啊」

關興龍脫口而出之後,這才募地醒悟剛剛自己說該殺的人這些人無一不跟李清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即便是尚海波,那也是跟大帥起於微末,一起奮鬥,歷經生死的戰友,如今這個局面,想必大帥也是心痛得很。

「大帥調我回來,是準備回定州平亂嗎?」

李清點點頭,「平亂倒談不上,只是我需要一支軍隊來以防萬一,楊一刀的選鋒營無法動彈,秦明說不得鋌而走險,而過王兩人正發動岷州戰役,更是抽不出兵力,呂大臨要支援蕭氏,兵出幽燕,田豐再衛州,正苦苦抵擋呂氏攻擊,我定州,現在還真不是一般的空虛呢」

「大帥放心,有我關興龍在,定叫那些屑小之輩,一個個被五花大綁地提到大帥面前來。」

李清搖搖頭,「我還不想大張旗鼓地宣揚這件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這世上知道的人已經不少了,但我不想定州百姓們知道這些骯髒的事情。」

兩人正說著,外面李文走了進來,「大帥,關將軍的副將王剛派人來,說復州知州許雲峰聽聞關將軍到達海陵,連夜從淮安趕來,現在正要求見關將軍」

關興龍看向李清,李清喝了一口茶,將蓋碗一合,道:「讓他進來」

許雲峰是帶著有些驚駭趕到海陵的,讓關興龍與秦明對調,關興龍回定州他是知道的,但秦明如今還在上林里外,被楊一刀堵著不放他進來,關興龍卻突然出現在了海陵,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關興龍早就出發了,而且還是從水路,調動了水師來的,關興龍與水師並沒有隸屬,也沒有權力調動水師,除非是水師得到授意,否則就不可能將他們海路運回來。關興龍這麼急著回來想幹什麼?水師是不是也摻合進來了?復州是水師的大本營,但水師將領鄧鵬經營下的水師自成一體,連尚海波也插不進去手,完全直屬於大帥,現在大帥不在了,便不由得許雲鋒不急。

許雲峰是個急性子,趕到海陵,便想見到關興龍質問於他,但關興龍的副將王剛硬是軟磨硬泡,就是不讓他見關興龍,許雲峰幾次要求都被王剛顧左右而言他,終於將這個強項知州給惹毛了,也不管對方是什麼大兵將軍了,跳著腳破口大罵,王剛無奈,只得答應給他通報。

一腳跨進房門,許雲峰便大叫道:「關將軍」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募地看到房中還有一人,定睛一看,腦子卻是轟的一聲,抬起手,用力的揉揉眼睛,再定睛瞧過去。

「許大人,數月不見,就認不得我了麼?」李清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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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後一章,感謝所有的書友一直以來的支持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平亂(1)

復州一夜之間封鎖了所有的關口,只准進不准出,這也直接導致了全州過王集團部隊已大規模出動,突襲岷州的消息難以傳回定州,所有職方司的探子基本被困在了復州,而隨著李清的回歸,職方司在紀思塵的統領之下,重新活躍起來,開始大規模地在復州清剿職方司佈署在這裡的探員,軍情調查司也參於了進來,在定州兩大情報機構的通力合作之下,定州對外面的消息來源一時之間全被堵塞了起來。

傳回定州大帥府的唯一消息是橫刀營關興龍率軍歸來。

「尚先生,關興龍怎麼是從海路回來的?當初給關興龍的命令不是要等到秦明到達換防之後,該營才能返回嗎?」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傾城有些亂了方寸,「而且該營一到復州,復州即刻鎖州,這是什麼意思?關興龍他想幹什麼?」

面對著傾城的一連串疑問,尚海波心中也是疑惑萬分,沉吟半晌,他方才拈鬚道:「公主,事到如今,只怕我們不得不作最壞打算」

「什麼意思?關興龍想造反?」傾城道。

尚海波苦笑道:「如果是在以前,關興龍這一營六千兵力即便再凶悍,也不足懼,但現在卻不同往時,定州空虛,除了磐石營,幾無可用之兵,而磐石營自大帥入主定州之後,便一直擔任後方守備任務,再沒有經歷過戰火洗禮,與橫刀營這種百戰之師比起來,戰鬥力便略顯不足,而我最擔心的,還不是橫刀營啊」

「尚先生你是說?」

尚海波點點頭,「水師公主一直忽略了的水師,關興龍遠居室韋,他能自海路返回,那定然是得到了水師鄧鵬的大力支持,水師實力,在定州軍事集團之中,舉足輕重,不但有大楚首屈一指的艦隊,更有不輸於幾大主力戰師的水師陸戰隊,我最擔心的是鄧鵬心有異志啊」

「水師飄泊海上,無陸上支持,怎麼可能翻起大浪來?」傾城疑惑地道。

尚海波神色凝重,「公主有所不知,水師統領鄧鵬的兒子當初拜了清風為乾娘,兩家關係密切,霽月失蹤一事,我一直便很擔心,霽月是不是秘密潛入了復州,躲進了水師,假設鄧鵬與關興龍密謀,乘大帥新去,定州兵力空虛,突然兵發定州,擁立霽月之子安民為主不是沒有可能的。」

傾城不由色變,聯想到清風在定州之變之前突然離奇失蹤,而統計調查司也突然轉入地下,將這一切都聯繫起來,豈不是說這所有的一切背後都有清風的影子?

「尚先生,你說,這一切是不是都是由清風在背後策劃的?」傾城低聲道。

尚海波咬著牙,這種可能不是沒有,「公主,如果事情真是象著這個方向發展的話,那說明您事先所有的密謀都落在清風的眼裡,她不動聲色地藉著您這一局,來了一個局中之局,放任您縱使諾其阿部兵變,眼睜睜地看著大帥被困沈州,冷眼旁觀著定州政變,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而她打得便是漁翁得利的注意。以後真相大白之日,所有定州人也只會唾棄公主您陷大帥於死地,而不會看到她在這其中的推波助瀾的作用,如果當初她想阻止你的所作所為,只需派出幾名刺客,在納芙前往沈州的路上,殺了納芙便一了百了」

越想越有可能,越想尚海波便越是冷汗直流,清風心思,此時他終於看了一個一明二白,如果關興龍進入定州,掌控定州,擁安民為主,三大主力師的將軍們絕不會說什麼,其一是因為大帥早已表現出了對安民特別的喜愛,安民又是長子,其二,三位大將中的兩個與清風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密,如今再加上鄧鵬,關興龍,唯一剩下的王啟年必然也會審時度勢,擁立安民的。

清風,你狠尚海波在心裡罵道,關興龍回師的時機,掐得是如此的恰到好處,剛剛一拳擊在如今定州的軟脅之上,假如再晚上幾天,過王兩師返回定州,關興龍便鬧不起什麼亂子了。

「如今之計,只有讓秦明迅速返回定州」傾城咬牙道。

「上林裡,駱道明」尚海波呻吟了一聲,「霽月當初險些流產,在上林裡足足呆了數月之久,而這之後,駱道明與其的聯繫便緊密起來,現在看起來,楊一刀也必然被駱道明拉了過去,秦明在上林裡外已駐紮數天了,但楊一刀就是不允許其通過上林裡,這其中的問題現在看來也明白了,清風果然算無遺策啊」

「實在不行,便只能打了」傾城咬著牙,「馮國帶磐石營出去,兩面夾攻上林裡,先將秦明部接應過來再說」

「不可」尚海波跳了起來,「如果上林裡失控,幾十萬蠻族沒有了管束,對定州而言,那就是一場災難,我去一趟上林裡,希望能說服駱道明和楊一刀」

傾城點點頭,「如此便辛苦先生了」

「同舟共濟,何言辛苦?」尚海波搖頭道:「我就是擔心清風會搶先一步到達上林裡公主,路一鳴那裡,您還是要再去努力一下。再者,以軍帥府的名義,給到達復州的關興龍再下一道命令,令其就地駐紮,如果關興龍不顧命令,直奔定州而來,那其意基本上已可以肯定了,馮國這邊就要作好戰鬥準備了。」

「我知道了」

復州知州許雲峰一天以來,一直有些恍恍惚惚,重新見到李清讓他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得有些呆滯起來,許雲峰當初被稱為強項縣尉,骨頭極硬,但對於一些轉彎抹角的手段卻著實不太精通,但這也不妨礙他一絲不苟地執行李清下達的命令。只是每每在有一點點空閒時間裡,總是會神神經經地念叨兩句:「這是為了什麼呢?」

復州的糧草軍械開始源源不絕地輸送往全州,而在全州,正自焦頭亂額的龍嘯天得到了復州這邊的大批物資,頓時如魚得水,而空虛的岷州,此時已被過山風的騎兵集團沖了一個稀巴亂,過山風騎兵所過之處,岷州地方守備望風而逃,而緊跟在過山風之後的王啟年步兵集團,其實現在這支步兵也可勉強稱之為騎兵了,因為所有的士兵都騎在馬上或者驢子,騾子背上,哪怕你不會騎馬,也得趴在這些傢伙的背上,抱著他們的脖子,目的只有一個,加速

張愛民得到岷州陷落的消息時,他正在指揮進攻,在狂猛突進翼州腹地,如願將翼州切成兩段之後,他的數萬兵馬迫及了距離翼州城只有五十餘里的地方,在這裡,他一腳踢上了鐵板,先前望風而逃的翼州兵此時全部縮進了他眼前的這條延綿不絕的堡壘防線之中,看似不起眼的小堡壘一連數天都給岷州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張愛民實在想不明白,那個看起來不過只能裝下百來個人的小堡壘究竟是如何塞下那麼多翼州兵進去,仗著兵多,張愛民日夜不停地進行狂攻,但前線將軍們傳回來的消息卻總是令人失望,而根據將軍們描繪的戰鬥場景,那些小堡之中,起碼裝著三百個以上的士兵。

張愛民不信,張愛民親臨前線,再一次發動進攻,這一次他親眼目睹了眼前的一個堡壘在數個時辰之內,進行了兩次輪換,每一次出戰的士兵都不相同。

這是翼州的核心防衛圈,圍繞著翼州城,花費數年時間,千萬銀錢修建起來的稜堡群,這些稜堡較之定州稜堡更為堅固,也更為功能齊全,定州在改建稜堡之時,迫於時間,金錢等方壓力,較為粗糙,但就是如此,也讓蠻軍望而興歎,而當初,李國公從李清處獲得稜堡的構造圖紙之後,立即在翼州開始興建,看似不起眼的小堡,地下幾乎被挖空,貯存著大量的軍械糧草,各個稜堡之間調動兵力不並是通過地面,而是通過地下通道,那裡敵人攻勢最猛,兵力便向那裡匯聚,這便造成了張愛民的錯覺。

每十數個小稜堡便有一個較大的稜堡統一指揮,望著延綿不斷的稜堡群,張愛民倒吸一口涼氣,修建這些東西不是一夕之功,難道在數年之前,安國公便已預料到了今日,因此才如此大興土木,修建這條防線?

「全線壓上去,既然打不下這些堡壘,就給我填,用土填也得給我填出一條通往翼州的大道來」張愛民咬著牙,大聲下令道。

「將軍,將軍」身後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張愛民一驚,那是大本營的中軍官,怎麼會跑到了這裡,難道大營出了什麼事,被偷襲了,不可能啊,翼州那裡還有士兵能出來偷襲?

「什麼事大驚小怪?」張愛民怒喝道。

「將軍」中軍官臉色蒼白,雙手顫抖,「將軍,定州軍突襲岷州,岷州全境陷落,如今數萬定州軍正從岷州向我們壓來。」

「你說什麼?」張愛民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定州軍,那來的定州軍,定州軍不是都撤回定州了麼?」

「他們沒有回去,他們到了全州遵化之後,便突然轉向,以騎兵為首,突襲岷州,岷州空虛,如今已是全境陷落,我們在東林的所有後勤物資已全都落入對方之手了」

張愛民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高大的身子仰天便倒

「張將軍,將軍」現場一片混亂。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平亂(2)

幽州,蕭遠山單人獨馬,凝立在山崗上,看著遠處,他的親兵衛隊則都留在了山下。

蕭遠山的心中充滿了惆悵,曾幾何時,蕭氏意氣風發,幾等於君臨天下,然爾一夕之間,風雲色變,乾坤倒置,蕭氏從高高的雲端被打落到地上,曾經的霸主淪落成為了大楚風雲中的看客,不,說是看客,還是高抬了自己,現在的幽燕幾乎是朝不保夕了。向平十萬大軍兵臨斜谷,時時刻刻危脅著幽燕的安全。而幽燕精兵,除了自己當初從青州帶回的兩萬人,其它都是臨時招募起來的,戰鬥力在蕭遠山看來,幾等於無。而向平一直沒有大規模地進攻幽燕,不過是在等待著中原那場戰事的結束,那邊結束,就是幽燕災難的開端。

李清的死訊傳來,蕭遠山如遭五雷轟頂,當時的心情,真可以用如喪考妣來形容,雖然兩人不但不是朋友,相反倒是生死大敵,從私人感情而言,李清的死應當讓蕭遠山感到高興,但回到幽燕的蕭遠山卻清楚地知道,定州的存在,便是幽燕能夠有更長時間喘息的關鍵,有定州的威脅,洛陽便不敢傾盡全力來打幽燕,同樣,定州也不會坐視洛陽滅掉自己。但李清一死,傾城掌控定州的話,定州不但不會為幽燕分擔壓力,反倒成了另一個摧命符,那一瞬間,蕭遠山幾首絕望了。

大楚其它地方勢力可以選擇向洛陽投降,但自己卻絕不能,也沒有可能投降,洛陽方面也不會接受自己的投降,當初洛陽皇宮的那一把火,便將蕭氏推上了唯一的那一條道路,要麼成功,要麼滅族。

那一把火蕭遠山苦笑,現在已經知道那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天啟藉著這一把火隱身幕後,玩弄著天下所有自以為是的雄主麼,終於玩殘了蕭氏,玩殘了寧王,現在又玩殘了定州李清。

哪怕當年那一把火燒死的只是一個替身,但軾君謀逆的帽子已是結結實實地戴在了蕭氏的頭上,蕭氏無路可退,只能硬抗到底。

絕望到冰點的蕭遠山在突然之間便迎來了幸福,幸福來得是如此的突然,讓他簡直有些不知所措,在向平蠢蠢欲動之際,在自己準備率領最後的精銳出發去斜谷的時候,呂大臨突然派來了特使,他的部隊願意進入幽燕與幽燕軍一齊進攻向平。

李清一死,定州軍失去了控制了麼?呂大臨傳來的消息讓蕭遠山不僅浮想連翩,呂大臨本就不是李清的嫡系親信,與定州其它將領本就有一層隔膜,李清這一去,他是想另謀出路麼?但為什麼為找上已日薄西山的自己呢?

蕭遠山想不明白,此時,他也不想想明白,呂大臨所部光是精銳戰兵便有三萬餘人,如果算上輜重,輔助兵種,足足超過了四萬,這四萬人可都是百戰精兵,不是現在的幽燕能比的,如果有了呂大臨的加入,自己便有實力與向平一搏。

不管怎麼樣,呂大臨的到來,對幽燕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不過有一點蕭遠山明白,今日的呂大臨,不再是自己的屬下,而是成了自己的盟友。

遠處出現了一道黑線,黑線緩緩移動,很快第一排士兵便出現在蕭遠山的視野之中,呂大臨來了。

蕭遠山一提戰馬,戰馬輕嘶一聲,掉頭奔下山來。

夜已深,宴已散,大帳之中,除了蕭呂二人,其它人等都退了下去,呂大臨微笑著啜了一口香茗,看著蕭遠山,道:「蕭將軍,您有什麼疑問,現在可以都提出來了?」

蕭遠山深深地看著呂大臨,「是,我的確有很多不解,需要呂兄為我解惑」

「不敢當」呂大臨微微一欠身子道:「蕭將軍是我的老上司,有什麼儘管發問」

蕭遠山呵呵一笑,腦中閃過當臉往事,心中不由浮起一層慍怒,雖然時隔已久,但當年若不是呂大臨的臨陣背叛,李清早已是刀下亡魂了,但現在,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呂將軍此時此刻,率軍前來,蕭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蕭某很是不解,你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選擇呢?」蕭遠山道:「如果呂將軍不能為我釋疑,說實話,蕭某心中實在難以放下」

「蕭將軍認為,我還有很多選擇麼?」呂大臨反問道。

「你當然有」蕭遠山截口道:「李清已死,定州落入傾城掌控之中應當已是毫無疑問,你如投靠傾城,自然不會少了你的榮華富貴,退一萬步而言,即便你不想向一女人彎腰,那麼憑你手中數萬精銳,割據并州,作一方豪強也是輕而易舉,可是你為什麼想到要舉全部兵力來援幽燕呢,要知道,我與天啟與洛陽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面,而觀如今天下大局,天啟已是勝卷在握了,你自蹈死路,我實不解也」

呂大臨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蕭遠山,慢慢地道:「今天是我到達幽燕的日子,同時,今天也是定州另外兩大主力師,過山風將軍的移山師與王啟年將軍的啟年師合併重組,進攻岷州的日子,蕭將軍,就在我們喝酒吃肉的當口,我們定州騎兵應當已經打入岷州了」

「噹」的一聲,呂大臨手中的茶杯跌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說什麼?過王二部一齊進攻岷州?」蕭遠山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李清已死,誰有這個能力讓過王二人聯手出擊,而且情報不是說過王二部奉定州大帥府,軍帥府兩府聯署的命令後撤定州了麼?

呂大臨笑而不語。

蕭遠山霍地站了起來,在屋裡急速地轉了幾個圈子,猛地定住,轉頭看著呂大臨,一字一頓地道:「原來李清沒有死」

「大帥當然沒有死」呂大臨悠悠地道:「這只不過是以訛傳訛而已,很多希望大帥死的人這一次會死得很難看」

蕭遠山腿有些發軟,慢慢地走回到椅子前,跌坐其上,「難怪,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能明白過王二人為什麼會兩師合併重組,同襲岷州了李清要狠狠地收拾天啟一下了」

呂大臨傲然道:「沒有誰可以暗算了定州之後,還能笑著收拾戰利品,我們不但讓他們將吞下去的吐回來,更會讓他連老本也輸出來一些」

蕭遠山眼中燃起了熊熊火苗,「這麼說,我這裡也在李清的算計之中喔?」

呂大臨笑道:「這就是我為什麼會來這裡的道理,蕭將軍,沒有大帥的命令,我敢私自將數萬定州將士帶走嗎?不瞞你蕭將軍,即便我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能力。」

蕭遠山不置可否,以為呂大臨不過是在自謙,其實蕭遠山的確是不太瞭解定州軍隊的基本構成,如果呂大臨真的想脫離定州,他麾下大半軍官只怕立馬就會嘩變,脫離他的指揮。

「李清的算計是什麼?」蕭遠山慢慢地興奮起來,能狠狠地打擊一下天啟,便能讓幽燕更安全,也能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來經營幽燕,李清能憑著一個定州數年時間便崛起為大楚首屈一指的豪強,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做到,只要渡過了眼前這一道難關。

「翼州如今是一個香噴噴的誘餌,天啟想要一口吞下去,便一定會噎著」呂大臨道:「張愛民與屈勇傑兩大集團在兩條線上同時圍攻翼州,想要一舉拿下,但安國公李懷遠早有防範,已準備了一張大鐵板讓他們去踢,而我定州過王集團則突襲岷州,斷張愛民後路,使其後勤無著,軍心散亂,過王集團出岷州之日,便是張愛民兵潰之時,張愛民能帶多少人跑路,那就要看他的能力了」

「而在青州,寧王將大規模向裘志所部發起強力反擊,使裘志無法增援屈勇傑所部,能不能乘此機會吃掉一部分裘志的軍隊,那就看寧王自己的本事了,當然,我們是希望他能狠狠地咬裘志一口的」呂大臨笑道。

「如果是這樣,我們這裡便是要兵出斜谷,攻擊向平,牽制其部隊,使其不能增援天啟了對不對?」蕭遠山笑道。

「正是如此,不過蕭將軍,你僅僅想如此嗎?」呂大臨反問。

蕭遠山眼前一亮,「你是說我們還可以可進一步?」

「大帥給我的命令是,前線所事,將軍可自己作主。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狠狠地咬一口肥肉呢?向平麾下雖然兵眾,但上過戰場的可不多,呂將軍,咱們如果擊敗了向平,擊潰了向平,那洛陽可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了」呂大臨大笑。

蕭遠山一驚,「你還想打洛陽?洛陽城防,天下第一,數百年來,何曾被從外攻破過?」

呂大臨微笑,「我沒有想過要打洛陽,但咱們如果帶著兵到洛陽城下轉一遭,你說興州的天啟會不會急得跳腳?會不會壯士斷腕?洛陽可是他的老窩,他的根基,那怕明知我們攻不下,他也不會放任我們在洛陽城外耀武揚威吧」

蕭遠山看著呂大臨,「我明白了,李清想得到秦州或者岷州吧,是吧?」

「兩者兼得,亦無不可」呂大臨悠悠道。

「那我能得到什麼?」蕭遠山道:「如果真要打到洛陽城下去,我的付出可不小」

「逐退向平,解除幽燕心腹之患,蕭將軍,您得到的還好麼?」呂大臨微微揚起頭,「不可能奢望太多,奢望太多,有時候便也失望更大」

蕭遠山心頭大怒,但人在屋簷下,卻是不得不低頭,眼下驅除向平,的確需要對方。「好吧,雖然這生意不太公平,但我也做了,進攻岷州,反擊天啟,是李清在親自指揮麼?」

「這等小事,何需大帥親自出馬,如今大帥應當已回到定州了吧?」呂大臨似笑非笑地道。

蕭遠山點點頭,李清回定州,自然是去平亂,一旦李清平息定州內亂,想必定州戰爭機器便會全力開動,會有更多的兵馬湧進中原,天啟這一次偷雞不著蝕把米,這虧是吃定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平亂(3)

上林裡經過定州的數年大力經營,現在卻是定州僅次於定州城的第二大城市,方圓數十平方公里的地區以原上林裡要塞為中心,向四面擴展開來,橫平豎直的街道井然有序,現在上林裡居住的卻是漢蠻參半,奇妙的是,最中心的以上林裡為主,周圍十里範圍之內居住的大都是漢人,而最外圍的十里卻又是漢人,而處在這夾心餅乾之中的自然便是數十萬蠻族百姓了。設計城市的人不知當時是出於什麼考虎,雖然街道四通八道,但通向外面的主幹道卻只有四條,兵馬將這四條幹道一堵,上林裡便水洩不通。

昔日的上林裡是極為繁華的,這裡是定州的皮貨交易中心,也是馬匹和各類肉食的交易中心,全國各地的商販從四面八方湧來,將上林裡蠻族出產的皮貨行銷全國,定州雖然禁止戰馬銷往內地,但弩馬和一些行腳的牲口卻是不禁絕的,當然,這裡面肯定也有一些不法之徒將上好的戰馬充作駝馬夾帶在其中,運往全國各地,定州的政策便是,你如果不讓我發現,那是你的本事,一旦讓我發現,不僅要罰得你血本無歸,更是取消你永久進入定州進行貿易的資格,而超過一定的數量,對不起,你的腦袋要換一個地方了。

就是這一處往日車入流水人入蟻的所在,現在卻是門可羅雀,往日穿梭往來的人流消失不見了,空蕩蕩的青石板大街偶有狗吠幾聲,也顯得那麼刺耳,家家戶戶緊閉房門,間或會看到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舉著寒光閃閃的長矛,提著出鞘的腰刀,排著整齊的步伐從待上巡邏走過。

白族兵變,第一時間從鍾靜處得到消息的楊一刀和駱道明立即宣佈在上林裡全城戒嚴,而緊接著上林裡的預備役士兵,以前的武裝農民迅速被組織起來,開始在街上巡邏,他們的目光所及之處,盡都是上林裡的蠻族百姓。

這些蠻族人自從被強行遷到上林裡後,心裡的怨氣著實不小,但隨著駱道明入主上林裡,一系裡的刺激經濟的政策讓上林裡的蠻族的荷包迅速鼓了起來,在上林裡,富的不是漢族人,漢族人大多還是以農林為生,而蠻族人則從事硝制皮貨,販賣牲口,迅速地富了起來,在上林裡,十個漢人裡,起碼就有三四人是為蠻族人在打工。

蠻族人很滿足,對於這些普通百姓而言,吃得飽,穿得暖,家有餘錢,那比什麼都強,用一個蠻人的話來說,就是我們以前搶,是因為我們實在窮得過不下去,不搶就沒得吃,現在大帥的政策好,咱們吃得好,穿得好,一個個的生活比得上在草原上的老爺們了,還搶個什麼勁呢?

但一夕之間,所有對生活的憧憬全都被隆隆的戰鼓,淒厲的警鐘聲敲碎,一隊隊的士兵湧上了街頭,一間間的鋪面被勒令關閉,所有的蠻族人必須呆在家中不准外出,不准聚會,漢人們被迅速武裝了起來,以前在自己面前溫順的工人們轉眼之間穿上了盔甲,提起了鋼刀,橫眉怒目地瞪視著以前的東家,那眼神讓所有的蠻族人膽戰心驚,只怕一言不合那雪亮的鋼刀就會劈下來。

上林裡被鎖城,但消息卻仍是流傳開來了,諾其阿率領一萬白族軍隊在外面造反了,大帥被他們害死了,得知了這個消息,上林裡的蠻人們一時之間心如死水,完了,全完了,家裡還有當兵的蠻族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什麼時候定州軍就會破門而入,將他們鎖走。

原本悍勇的蠻族人在上林裡過了幾年的安逸日子,血液中的野性早被白花花的銀子,軟綿綿暖哄哄的被窩給消磨殆盡,看著街道裡,城牆上,道路口全副武裝的士兵,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勇氣,如同羊羔一般縮在家中,等待著最後的判決。

上林裡宛如一座死城,看不出一點生氣。

尚海波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進入到了上林裡。

駱道明,楊一刀在都護府裡迎來了這位軍帥府的最高長官。楊一刀一身戎裝,駱道明也是一身簇新的官服,兩人並排而立,看著在一眾護衛的保護之中走進都護府的尚海波。

兩人沒有向尚海波行禮。

心急如焚的尚海波不知是故意,還是裝作沒有看到,忽略了這一個細節。

「駱大人,楊將軍」尚海波站在大廳之中,向兩人打著招呼。

楊一刀沒有作聲,駱道明嘴角微微彎出了一個弧度,向著尚海波一擺手,「尚大人,定州事務繁忙,您又日理萬機,怎麼有時間到我們上林裡來了,請,請坐,來人,上茶,上好茶」

尚海波一甩袖子,道:「茶就不必了,這一次我來上林裡,實是有要事相商」

楊一刀穩穩地道:「茶還是要喝的,事再急,總不差這一杯差的功夫」

三人坐了下來,尚海波道:「駱大人,楊將軍,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們要將秦明的軍隊攔在上林裡,不允許他們返回定州?」

駱道明目光轉向楊一刀,楊一刀輕輕地敲著茶杯蓋碗,緩緩地道:「我記得大帥親自下達的命令是讓秦明立即啟程前往室韋鎮守,秦明莫名其妙地返回上林裡,要求回到定州,楊某自然不允。」

尚海波吐了一口氣,「可是後來軍帥府下達命令讓你們放行,你們為何拒不執行?楊將軍,我今日前來,就是要來討一個說法,是不是軍帥府的命令對楊將軍已不起作用了?」

楊一刀嘿地一聲,放下茶杯,冷冷地道:「尚軍師這個說法我可不敢認同,秦明私自率軍返回在前,軍帥府下達命令讓我們放行在後,秦明不奉命即中途返回定州,其意不明,已是嚴重違反定州軍紀,而且讓他去鎮守室韋是大帥親自下達的命令,如今只有軍帥府的命令,而沒有大帥的,我當然不能放行」

尚海波心裡一沉,慢慢地道:「楊將軍,我相信你已經知道大帥已在不在了,還怎麼可能重新更改命令?」

「大帥不在了?」楊一刀哧的一聲笑,「敢問尚大人,你是親眼看見了大帥的屍體呢,還是怎麼的,就這麼肯定大帥不在了?還是尚大人另有可靠的消息,而沒有讓我們知道呢?」

尚海波臉色一變,「這話是從何說起?大帥故去,定州上下無不悲痛,尚某更是哀痛欲絕,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精誠團結,共渡難關,召回秦明,是彌補現今定州空虛,楊將軍,便是你這上林裡,也是捉襟見拙吧,沒有足夠的兵力,我們怎麼保證大帥的基業無恙?」

駱道明冷冷地道:「尚大人,我有一事不解,要求教。」

尚海波此時已冷靜了下來,看著駱道明,「請講」

「既然是要保住大帥的基業,那麼敢問,是誰的注意要撤回大帥在中原佈置的三大主力師的?將金,全等州拱手讓人,這是保住大帥的基業麼,我怎麼覺得這是在出賣大帥的基業?失去中原橋頭堡,大帥的心血便化為泡影,定州從此只能隅居西陲,再無爭霸天下之力,這難道就是尚大人的保全大帥基業麼?」

尚海波拍案而起,怒道:「你們偏居上林裡,何曾知道定州大局怎樣?如果不撤回這三大主力師,便是將他們送入虎口,讓我們自折翼膀,而且曾呂兩賊陷大帥於死地,不踏平二賊,如何告慰大帥九泉之下的英靈?」

「荒謬」駱道明也霍地站了起來,「大帥欽定的斧頭戰略,以金全翼為斧刃,以定州復州并州為斧柄,斧刃有我定州強大後援,如何言道是送他們入虎口,曾呂二賊,痂而小癬矣,居然要勞動我們三大主力戰師,只需給田豐增派一兩萬人馬,踏平曾呂,反掌之間耳」

尚海波冷笑:「軍國大事,豈是你這等從未上過戰場的一介書生所能想像的」

「你」駱道明氣得臉紅耳赤,尚海波這一句話卻是將他堵得無話可說,駱道明的確從未上過戰場。

楊一刀站了起來:「尚大人,我們也不必作這些無謂之爭了,你就明說吧,定州為什麼急著要調秦明入定州?據我所知,定州有馮國磐石營,再加上各地守備軍,差不多三萬兵力,鎮守定州綽綽有餘,倒是我們上林裡,危機重重,我是想將秦明納入上林裡之內,協助我鎮守上林裡,您知道,我這裡兵力嚴重不足,數十萬蠻族的情緒已到了臨界點,倘若有一星半點差池,那可是萬劫不復。」

尚海波緩緩地坐了下來,駱道明他可以羞辱,但楊一刀的身份可大不相同,想要放秦明進入定州,便一定得說服楊一刀。

「好吧,本來不想告訴二位,這次大帥大敗的真實原因,但現在,我如不說,是難以取信兩位大人了。」尚海波頹然道。

「有話便講,何必如此吞吞吐吐」駱道明橫眉怒對,還沒有從剛剛尚海波對他的羞辱之中回過勁兒來。

「此次大帥在沈州兵敗,實則是清風一手策劃,其意便在殺死大帥,擁立其侄子安民為定州之主」尚海波道。

駱道明與楊一刀兩人面面相覷,安民現在正在上林裡呆著呢

「清風司長雖說在定州有極大權勢,但其權力基本都來自統計調查司和大帥,手中沒有一兵一卒,何來擁立安民一說?」駱道明冷冷地反駁道。

「橫刀營回來了」尚海波大聲道:「橫刀營莫名其妙地被水師從室韋運了回來,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清風早已勾結了水師鄧鵬,勾結了橫刀營關興龍,趁定州空虛,橫刀營乘虛而入,掌控定州,擁立安民為定州之主,這就是我要調秦明回去的原因,你們現在明白了,我敢肯定,霽月與安民母子現在不是在水師裡面,就是在關興龍的橫刀營中,兩位,橫刀營已開始向定州開拔了」

「尚大人,這一次你可失算了,霽月不在橫刀營,也不在復州水師,霽月就在這裡」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尚海波如遭雷擊。這個聲音他很熟悉,說話的人就是霽月。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平亂(4)

霽月抱著安民,俏生生地立於門外,寒風呼嘯,吹起縷縷髮絲,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孔,潮紅的臉上,一雙憤火的眼睛怒目瞪視著目瞪口呆地尚海波。在她的身側,鍾靜手按腰刀,冷笑而立。

尚海波有些艱難地轉頭看著楊一刀和駱道明二人,楊一刀臉色沉靜,如古井不波,而駱道明則臉上帶著冷笑,掃了尚海波一眼,向前跨了一步,「夫人,外面風大,請進來吧」

霽月冷笑:「如今霽月可是亂臣賊子,正等著諸位大人來抓我呢?那敢登堂入室」

駱道明冷哼了一聲:「夫人,這裡是上林裡,有楊將軍,有我,還有鍾靜大人,誰敢動夫人與安民公子一根毫毛?不想活了麼?」

楊一刀也向前跨了一步,「霽月夫人,既然來了,就請進來。」眼光掃了一眼鍾靜,鍾靜回了他一個微笑,楊一刀嘴角向下一拉,顯得不是太高興。

抱著安民,霽月昂然跨入大廳,在居中的位子上坐下,將安民放在膝上,粉妝玉琢,瓷娃娃般的安民卻不懂廳內的劍拔弩張,咿咿呀呀地伸手揪著母親的長髮。

「你們,你們」尚海波嘴唇哆嗦著,指著楊一刀和駱道明,「原來造反也有你們的份兒楊一刀,你想幹什麼?大帥有大婦在堂,有嫡子濟世,你們想跟著清風造反麼?」

霽月冷笑,「尚大人,好一張顛倒黑白的利嘴呀,楊將軍造反,他造誰的反?我倒想問問你,路大人在哪裡?大帥兵陷沈州,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真的不知糊塗透底還是親自參與了此事?」

看著尚海波有些發白的臉孔,霽月接著道:「你不是一直在猜我在哪裡嗎?實話告訴你吧,納芙出逃之後,我就被鍾靜護送著到了上林裡,如果我還在定州,現在我,還有安民,恐怕已是刀下之鬼了吧」霽月站了聲來,聲音變得有些尖利,「尚海波,你對得起大帥麼?你助紂為虐,葬送定州基業,為的是什麼?你在定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想要什麼?」

尚海波緩緩地平息了心中極度地驚恐,此時他已經肯定,楊一刀和駱道明即便沒有參與橫刀營之事,至少他們與在這其中持中立態度,看著憤怒地霽月,他譏笑道:「霽月夫人,不用裝作這麼一副無辜模樣,大帥兵陷沈州,你真不知道其中真相?還是你對兩位大人只說了其中一部分?清風在那裡?她就那麼乾淨?大帥沒有了,沒有了沒有了大帥的定州軍還是定州軍麼,沒有了大帥的定州還有力量爭霸天下麼?不,沒有了大帥,定州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掉了毛的鳳凰與其讓清風這個瘋子執掌定州大權,將定州所有的基來葬送得一乾二淨,還不如讓傾城上台,這樣,至少還能為大帥留下一絲香火,為定州保留永鎮西陲的利益」

「然後呢?」一直默不作聲地鍾靜突然發聲,「替天啟做到了這一點,讓定州再也無力爭霸天下之後,你尚大人就會榮升了是吧?我想,傾城一定是給了你這個承諾,清風司長說過,你尚海波大人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要宰執天下,大帥沒了,你就要換個主子來實現你的夢想?真正可惜,清風司長到最後還是看錯了你,臨走之前,她還給你留下了一封信,如果她與大帥同歿於沈州,這封信便會轉交到你的手上,現在看來,是用不著了」鍾靜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將信封亮給了尚海波看了一眼,然後一點點一點點地將信件撕成了粉碎。

「清風司長直到臨走之時,還認為你尚大人是可以托附之人,雖然你們兩人一直不和,但司長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你會置定州利益於不顧,而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尚大人,你太讓司長,太讓大帥失望了即便大帥沒有了,我們定州仍然是大楚數一數二的強大集團,大帥有子,如果忠心輔持,以定州如今的發展態勢,照樣可以問鼎天下,逐鹿中原。何來主動棄權一說?」鍾靜兩手一拋,滿手的紙屑如雪花般飄下。

尚海波身形搖搖欲墜。

楊一刀歎了一口氣,「尚大人,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也真虧你想得出來,清風司長如何可能勾結橫刀營,關興龍出身旋風營奪旗有功被大帥簡拔為親衛,然後被大帥手把手地一手教導成才,成為一方大將,除了大帥,誰有可能讓關興龍放棄室韋,遠卦重洋返回定州?」

「這就叫利慾熏心,否則以我們尚軍師的智慧,還看不出這其中的蹊蹺,居然還跑到我們這裡來作說客」駱道明冷笑。

「你,你剛剛說什麼?」駱道明霍地回頭,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尚大人」楊一刀有些不忍,別過臉看著廳外,一字一頓地道:「我已收到情報,過山風,王啟年兩大主力戰師退至全州之後,兩師整編重組,分為一個騎兵集團,一個步兵集團,以騎兵為先鋒,已自遵化突入岷州。岷州張愛民傾巢而出佔領全州,攻擊翼州,你能想像岷州現在是什麼樣子,今天,岷州應當已落入我定州之手,而張愛民老巢被掀,後勤被斷,現在的他恐怕正驚慌無地吧」

尚海波身子搖搖晃晃,如同醉酒一般,在廳內扎手紮腳地轉了一個圈子,他才智過人,楊一刀說到此處,他豈還有不明白的,能讓過王兩大主力戰師整編重組,整個天下,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到,那就是李清,大帥沒有死,大帥還活著。

尚海波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驚恐,他與李清自常勝營三五百兵起家,一路奮鬥到現在,兩人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還很深,聽到李清還活著,他應當高興,但問題是,他以為李清死了,他背叛了李清所定的大政方略,他接受了傾城和天啟的邀請,他親自發佈了讓三大主力戰師撤出中原的命令,他主持了對定州的清洗。總而言之一句話,他背叛了李清。

搖搖晃晃,尚海波走出了大廳,走出了東都護府,跨上了戰馬,茫然地向著定州方向前進。

「楊將軍,為何不將他拿下?」霽月咬著牙,「此人背叛了大帥,何必對他客氣,讓他回到定州,不知有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楊一刀搖頭,「霽月夫人,尚海波不是我們能處置的,大帥已經隨橫刀營在向定州開拔,大帥出現在定州城下之時,所有的叛亂將煙消雲散,尚海波回到定州也沒有什麼作用了」

楊一刀黯然神傷,低著頭走向廳外,看到敵人倒在自己面前,他心裡只有興奮,但看到昔日的戰友,昔日的老師馬上就要倒在自己面前,心裡卻是惆悵不已,一朝失足千古恨啊他的眼中,閃過當年在崇縣,尚海波咆哮著命令親兵扒掉自己和唐虎的褲子,那一頓板子啊,是他楊一刀真正成長的開始。自己的兵法,除了大帥教,尚海波也曾不吝指點過自己啊

房中,駱道明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轉身向著霽月深深一揖,「夫人,下臣恭喜夫人和公子了,大帥返回定州,夫人終於守得去開見月明了」

霽月臉上喜色一閃而逝,抱起安民,「謝謝你了駱大人,霽月能有今天,大人你功不可沒,只可惜了…….」只可惜了什麼,霽月沒有說出口,但駱道明聽明白了,霽月身後的鍾靜也聽明白了。

橫刀營離定州城還有十里的時候,紮下了營盤,一隊隊哨騎隨即從營內駛出,撒向四周,中軍裡,關字大旗高高昇起,站在定州城上,已可以清晰地看見橫刀營的大營,馮國臉色凝重,站在城牆之上,對身邊的傾城道:「公主,如果尚大人無功而返,定州馬上就要面臨一場大戰了,同室操戈,軍心堪憂,民心更不穩定,這穩定軍心民心之舉,公主得馬上著手進行,在定州城內宣傳橫刀營夥同清風,意圖謀反,我定州軍民,應同心協力,共抗叛軍,堅持到三大主力戰師的返回,然後將叛軍一鼓成擒。」

橫刀營的戰鬥力,馮國是清楚的,磐石營與之對壘,他還真沒有多少信心,如果軍心再不穩,那可就要糟糕了。

「放心吧,這些我來做,可恨路一鳴始終不肯就範,否則有他登高一呼,定州軍民自然上下一心。」傾城惱火地道。

馮國搖搖頭,「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就只盼尚軍師能帶著秦明他們回來,有了秦明一個營,我們兩面夾擊,擊破橫刀營反掌之間耳。真是奇怪,怎麼王過兩大主力師到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呢?」

馮國不能出城野戰,但對於守城,他覺得問題不大,定州城高險峻,城內軍械堆集如山,只消上下用命,守住定州城問題不大,關鍵在於,如果在這裡與橫刀營大打出手,定州其它軍事集團會作何想法卻不得而知,霽月與安民的失蹤終於在現在顯露出了惡果,如果有哪位方面大將得到了他們母子倆,大可以以擁立安民公子為借口而對傾城大打出手,然後挾擁立之功,獨攬定州大權。

唉馮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自己無可選擇了,也無法選擇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尚海波迷迷糊糊,一路從上林裡返回,一路之上,腦子裡都是迷迷瞪瞪,便連夜裡休息,也是盤坐於雪地之上,抬臉仰望著天空,癡呆的神色讓護衛們都是擔心不已,尚大人這是怎麼啦?

又走了一天,終於可以看到定州的輪廓,但在他們與定州城之間,卻橫亙著一座軍營,橫刀營的營旗高高飄揚。

「尚大人,前面是橫刀營的大營,我們,我們要不要避開?」一名護衛小心地問道。

「避開?」尚海波似乎驚醒過來。

「關將軍,剛剛前營來報,尚大人到了轅門外,想要見將軍您」王剛一路奔進中軍,看了一眼關興龍,再看了一眼李清,小聲道。

「見我?他是想見大帥吧?」關興龍冷笑一聲。

「他是從那裡過來的?」李清問道。

「是從上林裡方向來的」王剛道。

「你去告訴他,關將軍不想見他,讓他回城去吧」李清冷冷地道。

「大帥,他既然來了,何不留下他來,此人軍略不凡,如果讓他回到定州城,說不定會給我們造成麻煩」關興龍道。

「麻煩?」李清冷笑一聲,「我回來了,所有的一切都該結束了,我讓他回城,就是想讓他告訴某些人,鬧劇結束了,現在該是算帳的時候了」

王剛倒退著退出大帳,一個轉身,向營門外奔去。

「尚大人,關將軍軍務繁忙,實在沒有時間見大人您,請大人先回城吧,關將軍說了,等橫刀營回城之後,關將軍親自登門謝罪」王剛很是禮貌地向著尚海波一揖,但眼神之中,卻分明告訴尚海波,關將軍進了城,的確會登門,但卻不是謝罪,而是問罪。

尚海波呆呆地站在營門口,不是關興龍不見他,而是李清不想再見他,曾幾何時,自己任何時候想要見李清,都是不受限制的,但現在,薄薄的一道柵欄,卻在兩人之間隔開了遙不可及的一段距離。

恐怕,自己再也見不到李清了。

慢慢地轉身,尚海波馬也不騎了,就這樣深腳,淺一腳地踏著積雪,向著定州城蹣跚而去,大帥讓自己回城,那自然是將他已回來的消息傳回城中,傳給那些大帥想讓他們知道的人。

尚海波伸手入懷,握住懷裡的一柄匕首,悄悄地抵住自己的心口,這一刀紮下去,自己就解脫了,不用再面對接下來的一切,刀尖如肉,一陣劇痛傳來,尚海波又停下了手,將匕首猛地扔在地上,仰天長笑,笑聲淒厲。

看到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和尚海波胸前滲出的血跡,護衛們驚呆了。

「尚大人,尚大人」護衛們一湧而上。

罷了罷了尚海波仰天長歎一聲,一腔雄心壯志,終成過眼雲煙,這副自皮囊,還是留著讓大帥來處置吧

甩脫護衛們的攙扶,尚海波慢慢地向前走去,只留給護衛們一個落寞單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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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一章,忽地很可憐起尚海波來曾將自己假想為尚海波,自己會做什麼選擇呢?童鞋們,你們認為尚海波應該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重入定州城

回到定州城的尚海波,沒有去軍帥府,也沒有去鎮西候府見傾城,而是逕自回到了自己的府第,隨著尚府大門轟隆一聲關上,尚海波自囚於府中。

「你說什麼,尚先生已經回來了?」佈置完軍務的馮國返回城頭,聽到守門校尉的回稟,疑竇頓生,尚先生回來了,為什麼沒有與自己等人通氣,難道上林裡此行不順?還是出了什麼別的變故?

打馬飛奔到尚府門口,緊閉的大門打開一道小縫,一名尚府老家人探出頭來,臉上灰暗,對馮國道:「尚先生只有一句話,大帥回來了」說完這句話,門砰的一聲關上,馮國卻呆在當場,手裡的馬鞭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兩腿發軟,身形搖晃,扶住身邊的鎮府石獅,這才強撐著沒有倒下。

大帥回來了?怎麼可能,大帥不是已經死了麼?身後的護衛驚訝地看到他們的主將在瞬息之間,似乎佝僂下去,轉過臉來時的臉色灰敗,直如死人。

「將軍,將軍」遠處一馬飛奔而來,「橫刀營逼近定州城怎麼辦,將軍?」

馮國強撐著走向馬匹,「看看去」雙手扳住馬鞍,想要翻身上馬,但平時這個熟練之極,每天都要做個無數遍的動作,這一次居然沒有完成,兩腿無力的他居然沒有爬上去,護衛們驚訝地看著馮國,眼光之中儘是不可思議。

咬著牙,馮國猛一使勁兒,爬上了馬,蹄聲得得,向著城牆奔去,他心中還抱著萬一的希望,也許是尚海波搞錯了,也許是橫刀營或者選鋒營的詭計呢?

站在城牆之上,橫刀營已迫近城牆只有里許之路了,城牆之上,八牛弩已開始絞弦,投石車令人齒酸的絞動鋼繩的聲音響成一片,在磐石營士兵看來,橫刀營是要造反了,而保衛定州城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一排排士兵湧上城牆,手裡的一品弓已搭上了弦,只等主將馮國一聲令下,萬千箭雨便會噴出。

眾目睽睽之下,橫刀營的關字將旗落下,在城上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一面李字大旗猛然昂起,在寒風之中獵獵作響,排成整齊陣形的橫刀營士兵霍地兩邊分開,一隊騎兵擁著一人,從隊列之中緩緩走出。

「是大帥」城上,一些眼尖的士兵陡地認出了從騎簇擁著的那一個人,一聲驚叫,瞬息之間,城上驚叫聲連成一片,不是說大帥已經陣亡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一柄柄高昂的一品弓瞬息垂了下來,將箭對準大帥,那可是大罪過,萬一手不穩,這箭射出去了,那可就是大不赫的罪行。

更多的士兵湧上城牆,睜大眼睛,看著越走越近的李清。

「是大帥。」

「對,沒錯,就是大帥」

「大帥在橫刀營,橫刀營不是造反」

「我說兄弟,大帥在橫刀營,橫刀營沒有造反,那我們現在在幹什麼?」一名士兵有些疑惑地道。

「我們,我們在守定州城,不對,我們,是在造反?」一名士兵突地反應過來,隨著他的驚呼,他周圍的士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中弓箭刀槍叮叮噹噹落了一地,眾人的目光一齊看向馮國。

李字大旗升起的瞬間,馮國就知道,一結都結束了,看到橫刀營諸將,復州知州許雲峰等簇擁著李清越眾而出,馮國轉過了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城牆,在眾多將士的注視之下,跨上了戰馬,向著城內慢慢走去。

李清走到定州城下百步之內,看著緊閉的城門,仰臉看了一眼城上的士兵,嘴角忽地浮起一絲笑容,「我終於回來了,不過我從來沒有想到,定州城的大門會對我關上。」

身邊的李文李武警覺地注視著城上士兵的反應,百步之內,早已進了定州一品弓的有效射程,更別提什麼八牛弩等重型武器了,兩手扶著腰刀,兩眼眨也不眨,只要城上稍有異動,兩人便要挾著李清後退。

許雲峰看著緊閉的城門,多日前被愚弄的怒火騰地一聲爆發了出來,兩腳一夾馬腹,奔到城下,厲聲喝道:「大帥回來了,爾等還不開城門,是想要造反麼?」

城上一片慌亂,在橫刀營數千將士的注目之下,緊閉的定州城門咿呀一聲,慢慢地打開,守門的校尉一臉惶恐,跪倒在城門口,隨著他的跪下,城上城下,兵器落地的聲音響成一片,所有的士兵都跪了下來。

許雲峰鬆了一口氣,關興龍鬆了一口氣,李文李武也鬆了一口氣,突然聽到眾人彙集到一齊那顯得特別巨大的出氣聲,李清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對於磐石營士兵的反應,李清還是有把握的,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力,豈是傾城等人能想像到的。

揮揮手,關興龍一騎奔出,在兩名護衛的帶領下,奔到城下,厲聲喝道:「磐石營馮國,陰謀作亂,意圖謀反,著,磐石營雲麾校尉以上軍官,立刻自縛雙手,出城請罪,大帥對爾等自有處置」

城下微微騷動了一下,但旋即平復了下來,「所有磐石營士兵,地方守備士兵,放下所有武器,即刻返回軍營」

城上,一名參將站了起來,看看周圍的士兵,低聲怒喝道:「看什麼,找繩子綁了我」幾名士兵稍微猶豫了片刻,一名士兵大著膽子找來一截繩子,將這名參將綁上。參將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道:「大帥定州明察秋毫,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大步走下城去。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一名名軍官都站了起來,有惶恐,有震驚,有害怕,不一二足,頃刻之間,全部自縛雙臂,順著城門洞走出來。

一排排的磐石營軍官和地方守備軍官跪倒在李清面前。最先自縛雙手的那名參將以頭觸地,大聲道:「大帥,我並不知馮國將軍陰謀造反,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有命,末將只能服從,末將是冤枉的。」

一眾軍官頓時都叫嚷了起來。

李清掃了一眼眾人,慢慢地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很快便會有人還你們一個公道,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犯上作亂者。」

「多謝大帥」軍官們一齊叩首。

關興龍一揮臂,一隊橫刀營士兵湧上來,兩人挾著一個,全都看管了起來。

「進城,接管所有防務,控制交道要道,控制所有衙門」關興龍大聲下令。

橫刀營士兵一隊隊地衝進了定州城,而磐石營士兵和地方守備士兵此時都已放下了武器,在自己的果長的帶領之下,正面露惶恐之色,一隊隊地返回軍營。

一個時辰後,王剛飛馬來到李清與關興龍面前,大聲回稟道:「大帥,定州城內所有衙門已全部進駐,交通要道全部被封鎖,除了大帥府,末將不敢造次外,其它地方,已完全由橫刀營士兵控制」

李清一叩馬腹,「進城」

關興龍是一個精細人,橫刀營進城,除了把守交通要道,控制重要府衙之外,像鎮西候府,尚海波的參軍府,馮國的將軍府,只是派了士兵在府第之外設崗,他並沒有讓士兵直接衝進去,關興龍知道,無論是尚海波還是馮國,都是跟著大帥起家時的老人,這些年來,跟著大帥東拼西殺,大帥對他們的感情是無容置疑的,是殺是囚,這個注意只能由大帥來拿。至於傾城,他更是不敢造次了,按理說,傾城是這一事件的主謀,是導致常勝師數萬官兵損失的罪魁禍首,但誰讓她是大帥的夫人,而且還是大帥兩個孩子的母親呢?

對於傾城,他沒有什麼好感,關興龍有時也想,如果非要在傾城與清風之間選擇一個的話,他一定會選擇清風。至於為什麼,應當是和清風當初是與他們一起自最底層奮鬥而起,相比傾城,清風應當更珍惜定州現在的成就,畢竟這裡面,也有她的血汗。關興龍很是感歎,想當初出崇縣之時,清風已是高高在上了,而自己還是大頭兵一個,而如今,自己卻是一方守牧大將了。

馮國回到自己的府第之時,已完全平靜了下來,走進自己的書房,他坐了下來,過往歲月一幕幕自眼前閃過,臉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搞搐起來,眼中掠過痛苦之極的神色。他拔出腰刀,緩緩地擦拭起來。

「老爺,老爺,我們府外來了很多士兵,堵住了府門,不許任何人出入」馮國的妻子,一臉的驚慌,腆著大肚子出現在門口。

「我知道了」馮國抬起頭,看著不久便要臨盆的妻子,手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老爺,您這是要幹什麼?」妻子看著馮國,臉上露出驚訝之極的神色,此時的馮國,竟然換上了當初自草甸逃命而回時身穿的那一身軍服,破破爛爛,血跡斑斑,這麼多年了,馮國居然也沒有扔掉。

「來,你過來,我跟你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數個時辰之後,跟隨著馮國妻子來到書房門外的丫頭們聽到房裡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呼聲,大驚之下,衝進房內,眼前鮮紅一片,膽小的丫頭們立即被嚇昏了過去,馮國伏在書案上,腦袋與身體幾乎完全分了家,鮮血在大案之上肆意流淌,而夫人則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痛苦地哭喊著。

「來人啊,來人啊」年紀大一些的嬤嬤壯著膽子,衝出房門,嘶聲吼叫著。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傾城之死

蹄聲得得,數百名護衛在李文李武的帶領下,前呼後擁地隨著李清走向定州的中樞所在,鎮西候府,沿路之上,聞訊的定州百姓無不欣喜若狂地湧上街頭,擺在房裡的香案靈堂早已撤下,沿途之上,樹上的白幡,門前的白燈籠忽啦啦地統統地消失,取而換之的是喜慶的紅色,在警戒的士兵身後,人群狂熱地高呼著:「大帥」「大帥」

李清微笑著向眾人揮手示意,付出即有回報,自己讓這些百姓過上了好日子,他們對自己也是真心付出,看得出來,他們的歡喜是發自內心的。士兵們手拉手竭力阻擋著興奮的百姓衝破警戒線,大帥歸來,人心惶惶的定州城瞬息之間,便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穿過廣場,來到鎮西候府門前,李清勒住戰馬,歪著頭看著依舊雄偉的大門,迭比鱗次延伸出去的候府房屋,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

李文一揮手,身後的護衛衝了出去,將候府原有的衛士統統綁縛了起來,緊接著便衝進了候府,不到一柱香的時間,李武已走了出來,對李清道:「大帥,可以進去了。」

李清翻身下馬,馬鞭輕輕地敲擊著手掌,一步步向著大門走去。

「大帥」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李清回過頭來,卻見關興龍飛馬而來。

「大帥」關興龍下得馬來,急步走到李清面前,低聲道:「剛剛士兵來回報,磐石營主將馮國於家中自殺,其妻身懷六甲,受此驚嚇,提前臨產,生下一個女兒後,也因為血崩而過世。」

李清身體微微一僵,眼睛猛地閉上,半晌才緩緩睜開,問道:「那女嬰可好?」

關興龍點點頭,「雖然是提前生產,但也已足月,大帥,這女嬰如何處置?」

李清思忖片刻,道:「興龍,你的兒子還沒有斷奶吧?」

「勞大帥掛懷,犬子還未滿歲,尚未斷奶」關興龍道。

「這個女娃娃你先養著吧,不要虧待了她」李清有些傷感,「馮國他,唉,不說了。」

關興龍從懷裡掏出一封血跡斑斑的信,雙手呈給李清,「這是士兵們在馮國的書案上發現的,上面寫著大帥親啟。」

伸手接過信封,那上面的鮮血應當就是馮國自殺時濺上的了,「還有什麼?」

「據親自去察看的王剛回報,馮國死時,身上穿得應當是他當年剛剛歸附大帥時的那身舊軍服,這麼多年了,虧了他還一直留到現在。」

李清長歎了一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腦子中浮現出當年初遇馮國,這個矮小精悍的傢伙反握著短刀,一臉狠色的模樣,這麼多年來,一齊東拼西殺,幾度出生入死,也曾抵足而眠,也曾把酒夜話,那時何曾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擺擺手,李清大步走進候府,李武緊隨在李清身邊,邊走邊低聲道:「大帥,傾城公主在後院演武場,隨身只帶了兩名宮女,還有濟世公子和心怡小姐。沒有一兵一卒。」

李清腳步不停,逕直走向後院,「好吧,我去瞧瞧,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候府後院,演武場上,積雪每天都被清除出去,用三合土和沙石碾壓得其硬如鐵的地面纖塵不染,演武場的中央,傾城一身戎裝,面前擺著一桌酒菜,雪亮的鋼槍插在她的身邊,槍頭下的紅櫻正隨著寒風起舞。兩個宮女一左一右立於身側,懷裡抱著的正是李清的一雙兒女,濟世於心怡。

正自向杯中倒酒的傾城聽到腳步聲響,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李清舉步而入,李文李武兩人緊隨左右,而在外面,隱約可以聽見甲葉的兵器的碰撞聲,也不知有多少士兵圍住了這裡。

「您回來啦?」傾城抬起頭,笑容滿面,猶如一往。

李清沉著臉,大步走向演武場中央,李文李武稍微猶豫了一下,也是舉步跟上,傾城一身武功非同凡響,他們可不想大帥在這個時候出現什麼閃失,哪怕這種可能性極小,他們也不願意看到。

李清坐在傾城的對面,看著傾城的雙眼,「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得麼?」

傾城端起酒杯,微笑著看著李清,「大帥,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可說得呢?所謂成王敗寇,如是而已。」

「你在陰謀算計我的時候,可曾想過你身後我們的一雙兒女?」李清瞇起了眼睛。

傾城歎了一口氣,「大帥,你在盤算橫掃天下,推翻大楚之際,可曾想過那邊有我的家,我的親人?」

李清不由一怔。

看著被噎住的李清,傾城道:「您在盤算著推翻大楚,殺光我的族人,我的親人,我卻在盤算著怎麼置你於死地,怎麼將你打下的基業賣掉,偏生我們還是一對夫妻,還育有一雙可愛的兒女,夜深人靜之時,想想還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嘴裡說著可笑,眼角卻滲出豆大的淚水,潸然而下。猛仰脖子,將一杯酒灌進了嘴中。

李清默然不語。

「大帥,我想問你一句,你喜歡過我嗎?」傾城一邊向杯中倒酒,一邊似是隨意地問道,「哪怕只有一段時間?」

李清盯著傾城,「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喜不喜歡,很重要麼?」

「當然很重要」傾城臉上浮現出一片潮紅,「我還是少女的時候,曾無數次地夢想會有一個偉岸的男子騎著駿馬,帶著我馳騁天下,當你名動天下的時候,當你第一次回到京城的時候,當皇帝哥哥第一次跟我說,要讓我嫁給你的時候,我曾經是很歡喜的。」傾城的眼神有些朦朧,「還記得當年皇城演武場麼,你將我打下馬來,掀開我面罩的時候嗎?」

「你年少英俊,英雄無敵,無論那一個女子都會夢想成為你的女人,我也不例外,可是出嫁前,哥哥與我一夕長談,我才真正明白,事情遠遠不是那麼簡單呢」

「到了定州,我知道的更多,瞭解得更多,原來你喜歡的是一個叫清風的女子,那個女子國色天香,才智過人,在你們定州手握重權,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嫉妒了,我一向自負才貌雙全,但見到了清風,不論姿色,還是手腕心機,我都不如她,我那時失態了,我當場羞辱了她。」傾城笑了起來,「現在想起來,真是好幼稚啊和清風較量到現在,輸家終究是我。事情到了如今這一地步,我不得不承認,我不是清風的對手,他巧妙地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機會。這種心機手腕,十個傾城加在一起,也是必輸無疑的。」

「大帥,雖然我們的婚姻是一場政治交易,但你曾喜歡過嗎?」

李清也有些傷感起來,「我們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怎麼會沒有感情,如果我說我從沒有喜歡過你,那是自欺欺人,是的,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感情一點點的被培養了起來,我怎麼會沒有喜歡過你,特別是有了濟世與心怡之後,我更是已將你視為了親人。」

招招手,「將濟世和心怡抱過來我瞧瞧」

兩個宮女的目光轉向傾城,傾城微微點頭。

兩個孩子睡得很香,李清打量了片刻,臉色忽地變了,抬頭看向傾城,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傾城搖搖頭,「大帥,你多慮了,虎毒尚不食兒,我怎麼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毒手呢,我只是配了兩副讓他們睡得更香的藥,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吧,我不想再他們的小小的心中留下甚麼陰影。」

李清將濟世和心怡交給身後的李武,李武立即轉身出了院門。傾城端著酒杯,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酒杯之中,但終是沒有抬起頭來。

李清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道:「你勾結納芙,縱使白族騎兵叛亂,使常勝師數萬官被困沈州,無數人因之殞命,雖百死難辭其疚,但我看在你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份上,不殺你,出定州城往西,有一座叫竹山的地方,竹山之上有竹庵,你去哪裡,誦佛唸經,超渡因你而冤死的亡靈吧」

傾城放下酒杯,突地笑了起來,「大帥,我嫁給你也有幾年了,但你始終是不瞭解我啊,你看我像是那種甘願青燈古佛,孤寂一生的人麼?」

「傾城自幼便不愛紅妝愛武裝,多年習武,常年廝混於軍營,性子那是寧折不彎,你想讓我去當尼姑,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李清寒著臉,道:「你不要逼我,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常勝師上下,恨不得吃你之肉,寢你之皮」

傾城微笑著站了起來,伸手握住了身旁的鋼槍,李文立即踏前一步,擋你李清身前。

將鋼槍橫握在手,傾城笑道:「大帥,傾城槍術,可是出自名家,嫁你這幾年來,卻也從未在你面前舞過槍呢,今天卻讓我為你舞一回吧」

不理會李文,提著槍慢慢地走到一邊,一聲嬌喝,鋼槍突地彈起,槍頭幻出斗大一團虛影,在空中一閃而滅。

李清默默地看著傾城矯如游龍的身影,他已經知道了傾城的心志。李文看著李清,低聲道:「大帥」

李清指了指面前的酒,搖搖頭。李文上前一步,手裡已多了一根銀針,探入酒中,再取出之時,臉上已是變了顏色,「酒中有劇毒」

演武場中,儘是鋼槍破空的嘯聲,即便是武術大家李文,對於傾城的槍術也是歎為觀之,李文擅長的是個人戰技,而傾城的槍術卻全是戰場上的功夫,大開大闔,威勢驚人,很難想像,傾城一個女子,居然能使出如此鋼猛的槍法,隨著傾城一聲厲喝,手中鋼槍脫手而出,遠遠飛出,哧的一聲,扎進場邊一株合抱粗的大樹,對穿而過,大樹一陣劇烈的搖晃,雪花冰稜噗噗而落。

而場中的傾城,身形也是一陣搖晃,勉力轉過身來,最後看了一眼場邊的李清,仰天而倒,身上盔甲與地面相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公主」兩名宮女哭叫著撲了過去。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動員

兩個宮女悲鳴數聲,雙雙從懷裡拔出短刃,用力插進心房,立刻委頓在地,香消玉殞。李清慢慢地走到傾城跟前,蹲了下來,看著仰面躺在地上的傾城,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龐,人的確是一個很奇妙的動物,前一刻你還恨不得她馬上就去死,但當她真正死在你的面前的時候,心中泛起的不是恨意消散的解脫,反而浮起了這個人在生時的種種好處來。

傾城的嘴角依然帶著笑,也許對她來說,死反而是另一種解脫,她的一生,注定是一個悲劇,如果她不是那麼出色,不是那麼優秀,或許她的下場會更好一點兒,做一個平庸的公主,嫁一個不怎麼出色的丈夫,反而會平平安安一生,但她是皇室最優秀的公主,是天啟皇帝最為看重的妹妹,這便注定了她的命運,即便沒有李清,也會有張清,王清。一個皇室女子,當她身上擔負了不可承受之重時,她便注定會淒涼收場。

傾城一直便是一顆棋子,從她嶄露頭角伊始,便成為了天啟控制宮衛軍的人選,下嫁李清,成為制衡分化地方勢力的人選,到最後陰謀叛亂謀釘李清,一步步,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唯一一個可以在最後關頭挽救她的清風卻又伸出手,在她的身後狠狠地推上了一把,傾城便墜入萬丈深淵,再也不無翻身。

這又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她嚮往的是縱橫沙場,仗劍高歌,但命運卻總是讓她被圈於高牆之內,被縛於種種規紀之中,空有一身武功,卻只能在演武場上自我欣賞,她眼高過頂,目無餘子,但卻輸給了她最不想輸的一個人手中,甚至墜入其圈套而不自知。

被兄長欺,被丈夫恨,被情敵笑,傾城生無可戀。

手掌下的溫熱慚慚消失,所觸之處,一點點變得僵硬,李清詫異地看了一眼傾城裸露在外的皮膚,手輕輕地撫過,驚訝地發現,傾城的肌肉正在飛快地變得僵硬。

「這是怎麼一回事?」李清召來李文。

李文見多識廣,馬上便判斷出來,「大帥,傾城公主服下的是牽機散,這種藥物極為罕見,也極其厲害,世上根本無藥可解,服下之後,身體猶如石化,可歷百年不腐,本來服下此藥之後應當有一兩時辰的緩衝期,但公主以酒入藥,又在場中演練槍術,加速了藥性的迅速發揮。」

李清站了起來,「好好地收斂起來,送到竹山庵裡安置吧,派士兵好好地把守著,不要讓人驚擾了她」

「是,大帥」

李清轉身,大步走出了後院的演武場。

大廳之中,已是濟濟一堂,自路一鳴以下,十數名剛剛獲得自由得官員們正聚在一齊,小聲地交流著剛剛知道的一些不多的信息,只餘路一鳴一人坐在左首第一張椅子上,閉目養神,而在另一邊,龍四海則是一臉的激動,在他的身周,則聚集著一群定州商業協會的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陣軍靴響動,照壁後轉出數人,聽到腳步聲,路一鳴便知道是李清到了,立即站了起來,回頭道:「大帥來了,噤聲」廳內立刻安靜了下來。

「見過大帥」以路一鳴為首,眾人都恭敬地行下禮去,臉上無不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們贏了,在這場動亂中,他們站場堅定地站對了隊伍,而在這種站隊的時候,一旦站錯,後果不堪設想,看看血濺三尺的馮國吧,那就是下場,而站隊了,可想而知,他們的回報將會有多麼豐厚。

「大家受苦了,請坐吧」李清溫聲道。

「謝大帥」眾人齊聲回答。

人群中突然傳出一陣痛哭聲,眾人都驚訝地回過頭去,卻見龍四海正淚流滿面,放聲大哭,眾人心中不由一陣鄙夷,這個奸商,倒真會拍馬屁。

「大帥,我們都以為你被人害死了,嗚嗚嗚,我以為我們也要死了,他們要我給兒子寫信,讓兒子投降,我沒寫,我們龍家願意跟著大帥一齊死嗚嗚嗚」

李清大笑,走下座住,走到龍胖子跟前,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我回來了,一切都過去了,還哭什麼,嗯,這一次你做得不錯,嘯天也沒有讓我失望,龍家,嗯,很好很好」

龍四海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大帥,我這是高興的哭」

李清倒背著雙手,慢慢地走回到座位上,緩緩坐下,看著眾人,「我卻高興不起來啊,沈州一戰,數萬將士殞命,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打下來的地盤被丟了一個一乾二淨,我算得上是隻身逃回,如今唐虎陳澤岳等還被困於白馬渡,苦苦等待我們的救援,衛州田豐,以三萬兵力硬抗呂逢春近十萬大軍的圍攻,有情報顯示,納芙率領的白族騎兵抄小道襲入盧州,已奪了一座縣城,盧州兵弱,很難抵擋,只怕用不了多久,納芙就會突破盧州的封鎖,進入定州。而在中原戰線,我部雖然佔了突襲的優勢,但天啟兵馬眾多,勝負還在兩可之間,定州之形式,不容樂觀啊」

龍四海振臂而起:「大帥,我們定州最不缺的就是熱血男兒,大帥回來了,我們定州就有了定海神針,大帥振臂一呼,千軍萬馬瞬間雲集,入中原,援衛州,擊納芙,反掌之間耳」

李清一笑,「龍先生不知兵事,所以說得很輕鬆,的確,定州不缺熱血男兒,定州也有大量的退伍軍人,聚集起來的確很容易,但有了兵,還要有兵器,有糧草,有馬匹,定州兵在戰場上對敵人一直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除了士兵驍勇善戰外,裝備上大幅領先於對手也是決定性因素之一啊,而定州如今數面開戰,財政枯竭,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李清一邊說,一邊深深地注視著龍四海。

龍四海身上肥肉一抖,他也是極聰明的人,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即接口道:「大帥,我定州商業協會核心人物今天基本就在這裡了,我們不能上戰場為大帥殺敵,但我們可以拿錢,我出一百萬兩銀子,先申明,這一百萬兩不是借給大帥,也不要什麼債卷,我無償為定州獻軍費一百萬兩」

李清大喜,「龍先生真是深明大義,我代定州謝過龍先生了」

龍四海這一開口子,其餘的人也明白了李清的意思,怪不得今天大帥剛剛回城,就將自己這一批人都召來了。

向文金站了起來,「我比不得龍先生,不過也能拿出五十萬兩銀子。」

「我出二十萬兩」

「我出十萬兩」

席上三言兩語,頃刻之間,便為李清湊夠了數百萬兩軍費,李清笑得合不攏嘴,站起來向眾位大商人深深一揖,「眾人今日這情意,李清來日必有回報」

「不敢當,不敢當」眾商人手忙腳亂地還禮,不過眾人都知道,如果李清當真有龍鼎天下的一天,他們今日的付出,將會有千百倍的回報,這就是投資,需要放長線釣大魚,萬一以後虧了,也沒什麼好說的,相比於以後巨大的回報,眼前的這一點風險自然算不得什麼。更何況,如果李清不回來,在座的商人們恐怕連一絲兒家產也留不下來。

成功地聚斂了軍費,商人們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很明水地告辭而去,廳內便只剩下一眾高級官員。

李清的目光自他們臉上一一掃過,路一鳴,任如清,鍾昊天,許小刀…….但還有許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現在他們,應當已在定州的大牢裡了,李清歎了一口氣。消失的一些人中,也許有一些並不是刻意地想要幹什麼,但事到如今,卻也只能這樣了,定州的清洗肯定還會持續一段時間,這不是自己能夠強力制止的,如果自己現在強行停下,那麼會埋下更多的隱患。

「各位,我相信你們都知道,現在定州已到了千均一發的時刻,眼下正在進行的這場戰事,將鼎定天下格局,我們勝了,我們將擁有逐鹿天下的資格,輸了,不用說,大家也都明白,從此便只能龜縮西域一地,被動地等待天啟用小刀一點一點地來割我們的肉。岷州肯定會大勝,如果我所料不錯,眼下岷州應已落入我們手中,但進攻翼州的張愛民不是庸才,他一定會壯士斷腕,果然率軍逃往秦州,與天啟匯合,我們能吃掉他一半人馬就不錯了,寧王對面的裘志更是沙場老將,見勢不妙,也肯定會收縮,這樣的話,天啟將在興州與青州兩地彙集約二十萬大軍,而我們的兵馬,即便將寧王也算在其中,也只不過只有對方一半,這仗還是天啟佔著優勢,所以,我們要立即徵兵,往援中原。」

「鍾昊天」

「大帥」鍾昊天站了起來.

「你執掌定州後勤,可能迅速籌集起五萬部隊的一應所需,並滿足前線十數萬大軍起碼三月的作戰需求」

「下官竭盡所能。」

「任如清你能拿出多少兵器盔甲?」

「回大帥,匠師營現在能拿出二萬套盔甲兵器,給我十天時間,我能再拿出一萬套,一個月以後,我匠師營便一定能滿足前線作戰所需」

「很好」李清滿意地點點頭,「路大人」

路一鳴站了起來,「發徵兵令,所有退伍老兵,立即應召入伍。十天之內,定州城外,我要校閱」

「是」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相關官員們便紛紛離去,最後只餘下了路一鳴。

「大帥」路一鳴看向李清。

李清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你的意思我明白。」

「老尚罪不至死,他與馮國是不一樣的的。」路一鳴臉上露出悲哀之色,這位老友終於在最後一刻翻船了。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繁忙的定州與無人問津的參軍府

定州的內部清洗很快,前線大戰在即,定州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在這個上面糾纏,軍情司與紀思塵統帶下的統計調查司全力開動,一批批官員,將校被迅速押至英烈堂前,驗明正身,開刀問斬。光是在磐石營,便查出了職方司滲透進來的校尉以上官員二十三人。

定州城內,被肅反波及的官員家屬們哭聲震天,雖然李清在定州所施行的政策是只罪及本人,而不問家屬之罪,但在這個時代,背叛者的家屬日子之難過那是可想而知的,不用說那些在叛亂之中被打擊的官員們的下意識的反應,光是定州百姓的唾沫,便足以將他們淹死。李清在定州深受百姓擁戴,在聽到這些人家居然險些害死大帥,都是怒不可遏,如同當初路一鳴所遭遇的那樣,不分日夜,總會有板磚石頭,死貓死狗飛進他們的院落,咒罵聲更是日日不絕。

肅反三天,便有數名被肅反的官員家屬不堪壓力而舉家自盡。聽著內衛們的匯報,李清雖然心有不忍,但也不會去刻意阻止,他需要所有人都知道,背叛者是要付出代價的。

「李文,如果這些人中有人願意離開定州城,可以給他們兩個選擇,一,去室韋,燕南飛在哪裡,不會為難他們。二,去黑水洋上的海島,那裡,鄧鵬遠航,新發現了一些可以移民的大型島嶼,他們去那裡,也不會有人為難他們。」

「是,大帥」

相比與這些人的淒涼,整個定州則是歡喜之中夾雜著緊張,所有人都知道,定州的子弟兵們正在中原進行一場生死倏關的戰爭,定州預備役士兵每天從四面八方彙集到定州城中,這些還穿著五花八門的衣裳的漢子們有的已年過五十,他們大都是第一批退役下來的老兵,有的則還只是剛剛脫去稚氣的少年,排著整齊的隊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高唱著軍歌,走過大街,前往軍帥府衙門前的點兵處報到,然後被分配到一個個的軍營之中,領取他們的裝備。

大街上圍觀的市民不時爆發出陣陣喝彩聲,有的更是拿出家中準備過年的年貨,不管認不認識,拚命地往這些即將成為士兵們的傢伙懷中塞,塞完還不忘揮舞著拳頭,大叫一聲:「定州軍,威武」

士兵們則立即整齊地響應,「定州軍,萬勝」

撫遠匠師營,任如清雙眼之中儘是血絲,好幾年才培養起來的一點官體官威此時蕩然無存,帽兒歪戴著,袍子下擺繫在腰上,靴子上儘是泥漿,正站在一個打制破甲箭的工廠一張桌子上咆哮道:「弟兄們,咱們多打造一支箭,就可以多殺一個敵人,咱們雖然不能上戰場,但前線的兄弟們每殺一個敵人,那攻勞咱們少說也有二三分啊,鼓起勁兒來,錘子舉得高些,力氣用得大些,打贏了這一仗,我在大帥面前給你們請功,要銀子給銀子,要女人….啊,這個不行,要女人得自己花錢」

工廠內頓時轟然大笑,連續工作的疲倦似乎在笑聲中也一掃而光,看著幹得更歡實的匠師,任如清很為自己的靈機一動而得意,要知道,這些匠師們現在一天只休息二三個時辰,完全是連著軸在轉啊大帥需要在短時間內裝備五萬人,而自己這裡存貨不多,而且還要供給前線的消耗啊,自從大帥回來之後,運往幽燕呂大臨處,岷翼過王集團處,除了衛州由於納芙攻進了盧州而沒有運送之外,這軍械的消耗便跟流水一樣啊

從破甲箭工廠裡走出來,任如清立即便走向下一個工廠,工人們還可以休息幾個時辰,他已是三天沒有合眼了,十天之內,大帥要五萬套裝備,由不得他不急,現在已過去三天,加上存貨,他還只有三萬套。

而後勤司裡,鍾昊天也比任如清好不到那裡去,甚至比任如清還不如,任如清那裡都是工匠,在這場叛亂之中基本沒有被波及,各級官員齊備,機構運轉良好,而他這裡則不則了,後勤司中多位中低級官員被帶走調查,他這裡人手奇缺,即便從路一鳴那裡連哭帶鬧弄來了幾個,仍是杯水車薪,無奈的他,也只能一手拿著帳薄,一手提著毛筆,親自上陣,間或還要處理送來的緊急公文。

分佈在定州大大小小的各類倉庫中的物資,都必須從他這裡得到批復,才能運走,而支持前線作戰所需的每一件東西,大到投石機,八牛弩,小到士兵的防護手套,頭套,都得他來管,鍾昊天只覺得頭都大了,這前半輩子加起來,他都覺得沒有現在這麼忙。一連數天沒有回家的他,家裡甚至還鬧了笑話,家人以為他也被肅反了。哭哭啼啼地去英烈堂前守著,瞧他什麼時候會被拖來殺頭。

定州城外,一座座軍營豎立了起來,一排排尚還是赤手空拳的士兵意氣風發地走進了軍營,在軍官們的帶領下,開始每日出操。

相比於忙碌的定州,城內有一處地方卻是極為清閒,那便是以往定州城最為熱鬧的參軍府,尚海波尚大人的府第。

定州的肅反如火如荼,每天都有人被下獄,每天都有人被從牢中提出,直接拎到英烈堂前,手起刀落,鮮血噴灑在英烈堂前光滑的石板之上,而尚海波卻似乎被人遺忘了,沒有人來找來,這兩天,連門外的橫刀營士兵也撤走了。

「老爺,今天英烈堂前又斬殺了三名高官,軍帥府有兩名副將被處死了」老家人尚可喜戰戰兢兢地向尚海波道。

尚海波盤坐在炕上,閉目不語。

「老爺,我們,我們怎麼辦啊?」尚可喜小聲地問道,現在每每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響,尚府中人都如驚弓之鳥一般。

「家裡還有多少人啊?」尚海波突然問道。

「老爺,那些來投靠的親戚這幾天幾乎都跑光了,眼下宅子裡就只剩下我們自家人了」尚可喜有些氣憤地道。

「人之常情而已。這些天一共殺了多少人了?」

「不知道,不過聽街上說,好像有一百多了」尚可喜牙關有些打戰,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會成為那些斷頭鬼中的一個。

「大帥的心,還是軟啊,換作另外一個人,只怕定州現在已血流成河了」尚海波道。

外面突地響起了腳步聲,「老爺,老爺,路大人來了」門子一路小跑著過來。

尚可喜一下子跳了起來:「路大人帶了多少人來,是來抓我們的嗎?」

尚海波哼了一聲,「可喜,慌什麼,要抓我們,還用得著路大人來麼?請路大人進來,就說尚某有罪這人,就不去迎接了」

轉向尚可喜,尚海波卻是如釋重負:「終於來了,可喜,路大人必然帶來了對我的處置,你知道人這一輩子,最害怕什麼嗎?」

「死」尚可喜流下了眼淚。

「錯,不是死,而是知道要死了,卻不知道死什麼時候降臨,不知道會以什麼方式死?等死的滋味啊,可真是不好受老路來了,只是不知道他給我帶來的是白綾還是一壺毒酒,嘿嘿,可喜,你放心吧,老爺我還不至於被拖到英烈堂前挨那一刀,大帥也是要面子的。」尚海波嘿嘿笑著,臉上卻殊無笑容。

「老爺」尚可喜哽咽難語。

「放心吧,你不會被誅連的,我死之後,你送少爺小姐以及夫人回老家去吧,記住了,不許少爺再讀書了,讓他做個農夫吧」

尚海波還想說什麼,房門外卻傳來了囊囊的腳步聲,隨著腳步聲,路一鳴沉著臉,走進了房中。

「老路,你來了,請坐」尚海波面帶微笑,語氣平靜。

「你今天來,可是帶來了大帥對我的處置意見麼?」

「馮國死了,是自殺的」路一鳴語氣沉重,「我去看了他的遺體,穿著當年那一套破料的軍服,就是當年在常勝營的那一套,他不是自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刀砍向自己的脖子,整個頭就只剩下一點皮還連著。」路一鳴低下了頭,「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麼深的悔恨啊」

尚海波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還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妻子。」

「他妻子受此驚嚇,提前生產,生下了一個女嬰,自己卻血崩死了,現在那個女孩,大帥已吩咐關興龍養著了」路一鳴道。

「女孩好」尚海波連連點頭。

「傾城公主也死了,服毒自殺,用得牽機散」路一鳴又道。

尚海波笑了,「好,好得很,都自己去了,老路,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這麼多天了,還腆著臉活著不肯自己走?」

路一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著尚海波,搖搖頭。

「老路,說實話,從當年常勝營起家開始,我就一直看不起你,認為我不論才學,還是見識,都要遠超於你,而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努力證明這一點,不過現在看起來,我錯了,至少你在見識上,要遠超於我。我真是愈活愈糊塗了。」

「我悔啊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我不死,是想讓大帥親自處置我,哪怕他親自來斫下我的頭,那怕他將我丟到亂墳崗上喂野狗,丟到草原上去餵狼,我也心甘情願。我不死,要活著等大帥來出這口氣」尚海波語氣悲愴。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你忠於的是自己的抱負而不是大帥

「老尚,你又錯了」路一鳴搖頭。

「你走到今天這一步,看似偶然,實則必然」路一鳴絲毫沒有給對方留情面,很乾脆地道:「如果說還有人瞭解你的話,那非我莫屬了。你滿腹才華,胸懷屠龍之技,一心想要宰執天下,名垂青史,但在大楚的豪門統治格局之中,你屢試不第,眼見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你心懷憂憤,性格逐日偏激。恰恰在此時,我們遇到了大帥,得遇明主,你的才華得到充分的展示,你得到了自己施展抱負的舞台,你看到了得償夙願的期望,為了定州的崛起,你蟬精竭慮,事必躬親,老尚,這些年來,你卻已是早生華發了」

路一鳴長歎了一口氣,尚海波以手捂面,淚水涔涔而下。鬢間的白髮在此一時刻顯得那麼的刺眼。

「但是老尚,我的老友,隨著大帥步步登高,定州日漸崛起,定州軍名震天下,你卻也是鋒芒畢露,不知內斂,就拿你與清風之間的矛盾來說吧,反對清風嫁給大帥我也是同意了的,但此之後,你卻並沒有放棄對清風的敵意,你說是擔心日後,但我知道不是的。你在定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偏偏有個清風能與你分庭抗禮,權力不在你之下,外間都說,你,清風,我乃定州三駕馬車,但你知道,我是不會和你爭的,所以你只需要打敗清風,便可以真正成為大帥之下第一人。」

尚海波抬走頭,想要分辯什麼,但張張嘴,終於沒有說出什麼。

「迫於你的壓力,大帥開始削減清風的權力,將軍情調查司獨立出來,你一朝成功,沒有見好就收,反而更加凌厲地發起了對清風的攻擊,老尚,當大帥將後勤司從軍帥府分出來的時候,你就應當警覺起來了。大帥對於你屢次插手他的個人私事已經有意見了。」

「主上何來家事,家事即國事」尚海波道。

「大帥與別人不一樣,難道你沒有發覺嗎?他特別反感有人干預他的私事。」路一鳴搖搖頭。

「傾城下嫁定州,這就是一樁政治連姻,大帥對傾城公主何談感情,但當傾城到了定州之後,你為了遏制清風,迫不及待地表示了對傾城的支持,再一次引起了大帥的反感,而你卻恍然未覺,老尚,你一向精明,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大帥自己還風華正茂,年紀輕輕,將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女人,更多的子息,現在何談繼承人一說,何來清風乾政一說,但你卻已在為大帥考慮接替人一事了,你說大帥會怎麼想這件事情」

「不論大帥以後的接替人是誰,但只要清風手握統計調查司,那任是誰也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坐到將來的那個位子上。未雨綢謬,難道不對嗎?真等到將來,清風尾大不掉,那時才會是真正的災難。」

路一鳴苦笑一聲,「老尚,你還在強辯,你陷入了自己的陷阱,不知不覺間,你將清風視作了你最大的敵人,你一心想要打垮他,但你為什麼不想一想,清風是大帥的女人,大帥不想她垮,你朝這個方向上越努力,大帥就會更認為你是在挑戰他的威嚴。話說回來,清風如何幹政,她的權力盡來自於大帥,說句不客氣的話,將來當真安民上位,只怕大帥臨走之際,一道手詔,清風也必得跟著一起走吧你縱觀史書,這種事情不少吧」

尚海波眼中佈滿血絲,「你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置身事外,對清風專權一事不作任何干預?」

路一鳴道:「當然,你可看見,但凡清風將手往軍隊裡伸一點,大帥便立刻毫不猶豫地將其斬斷。當初清風想將霽月嫁給過山風,這事雖然機密,但你我都知道吧,大帥立刻自己納了霽月,清風拉攏當時的復州水師副將是叫尹寧吧,你瞧瞧,我都記不得他的名字子,那傢伙現在在那裡,在室韋那邊守著港口呢,鄭之元當年不過一小小校尉,現在都已升到副將了,清風收了鄧鵬的兒子作乾兒子,大帥立馬將鄧鵬一家接到了定州。呂大臨欠了清風的人情,稍一表露,呂大兵就到了紅部,現在帶著紅部騎兵呢老尚啊老尚,你怎麼就看不出來呢」路一鳴痛心疾首。「沒有軍權,清風權勢只是沙上的巨樓,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轟然倒塌啊」

「你咄咄逼人,大帥明著沒有什麼表示,但不代表暗地裡沒有什麼想法,清風就比你聰明多了,在你步步進逼之時,她在步步退讓,看似吃了虧,卻在大帥那裡贏得了同情分啊大帥要的是平衡,不是一家獨大」路一鳴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沈州事發,大帥震怒,脫身之後卻沒有及時地傳回音訊,反而有大帥已死的消息不斷傳來,白馬渡曾呂撤軍,更是坐實了這一個消息。你慌了,你失措了,你覺得自己一生的事業就在要攀上頂峰之時被打落塵埃,你失去了一貫的冷靜,你沒有仔細地去分析此事的真假,便貿然做出了判斷。」

「難道你當時就已經知道大帥沒有死嗎?」尚海波聲音嘶啞。

路一鳴搖搖頭,「我不知道,當我知道這個消息後,我也很驚慌,但靜下心來,卻發現了種種可疑之處。白馬渡大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曾呂撤軍,其中還夾雜著很多其他的原因,這兩家本人便是迫於形式而合作,兩家之間互存鬼胎,白馬渡固若金湯,如果真要打下來,只怕兩家都付不起這個損失,大帥死訊給了兩家解脫的機會,他們更願意相信這事是真的,至於納芙,那就是一個瘋子,豈能以常理而渡之」

「白馬渡上,陳澤岳,唐虎,鐵豹皆在,但李文李武在哪裡?」

「鄧鵬才智一流,為什麼在其中一個時間段,突然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強攻安順港?眼見要將其陷落之時又突然撤退?」

「過王本來強烈反對撤軍,為什麼過了一段時間後又突然同意撤軍?」

路一鳴一連串的詰問讓尚海波張口結舌。

「這些本來能看出端倪的事情,你卻都沒有看出來,為什麼,因為你這個時候完全失去了自我,當傾城拋出橄欖枝的時候,你看到了延續自己抱負的希望,因為這幾年,天啟的雄才大略也讓你佩服有加,在認為大帥已死的情況下,你認為定州已沒有機會了,所以你放棄了,以定州損失天下爭霸的資格為投名狀,來延續你宰執天下的夢想。而這,恰恰是大帥最為憤怒的,因為你投靠的傾城是這一次事件的始作蛹者。」

尚海波冷汗遍身,路一鳴這一番剖析直指他的內心,道出了他內心的最真實的想法,是的,李清是一位明主,但於他而言,也就是一位明主而已,能給予他展示自己的舞台,當這個舞台轟然倒塌的時候,自己自然而然地就去尋找下一個舞台了,只是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也許是李清早就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在脫身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向定州通報,甚至在幾位將軍都已得到消息,定州的自己卻仍然蒙在了鼓裡,大帥是想利用這一次的事件來考驗自己對於他,對於定州,對於李氏家族的忠心,但可悲的是,自己就真得沒有經受住這一次的考驗。

想必大帥脫身之後,就已有了萬全之策,換而言之,傾城之亂當大帥從沈州戰場脫身而出的時候,就已全盤失敗了。

從炕上下得地來,尚海波向著路一鳴深深一揖,「多謝老友了,有你今天這一番對我的剖析,我是死得口服心服,是的,我最忠心的是自己一直以來的抱負,而不是大帥,於大帥而言,我的確是該死。老路,你今天來此,我已明白了大帥的意思,那是要我自己安靜地去另一個世界吧替我謝謝大帥了,讓我臨死之前還保留了一份尊嚴,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會死心塌地替大帥效力的。」

路一鳴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死?你又看錯大帥了」

尚海波詫異地看了一眼對方。

「原本我也以為大帥這一次一定會殺了你的,所以我替你向大帥求情,但沒有想到,大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殺你」路一鳴轉頭看向大帥府的方向,眼前似乎浮現出當天的那一幕。

李清仰靠在大椅之上,閉著眼道:「論罪,有該死之道,論情,有可宥之處,尚海波這一次的選擇,讓我大失所望。路大人,想當年我們在崇縣之時,那時何等艱苦,也都挺過來了,想不到倒是現在,僅僅一次變故就讓我失去了數位曾同甘共苦的戰友啊尚海波,幫助我塑造了定州穩定的政治構架,制定了富國強民領先大楚所有勢力的政策,定州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沒,便將功折罪吧。讓他去崇縣吧,我在崇縣的那一套參將府第送給他,讓他在那裡讀讀書,寫寫字,修心養性吧」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放逐

尚海波騎在馬上,隨行的只有一輛馬車,老僕尚可喜趕著馬車,載著尚海波的家人,淒涼地出了定州城,向著崇縣方向而去。

走出裡許多路,尚海波落寞地回過頭來,看著寄於了他數年心血,一生夢想的定州城,心中酸甜苦辣一時之間都湧上心頭。人生有許多十字路口,自己踏對了前面所有的道路,卻在最為關鍵的一個道口走錯了位置。

他的眼睛忽地睜圓,定州城頭上,突地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是大帥李清,此時正站在城頭上,目光所及之處,正是自己所有的方向。

大帥來送自己了。尚海波嗚咽著滾鞍下馬,伏在地上,向著城頭之上的李清重重地叩了幾個響頭,爬了起來,牽著馬,一步三回首,漸漸地消失在地平線上。

城頭之上,李清凝目看著那個蕭索的背影漸漸消失,忽地覺得鼻子中一陣發酸,眼中澀漲,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

「大帥,他走到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大帥不殺他,已是天大的恩典了,您犯不著為其傷感」相伴於側的李文看出李清有些傷心,低聲勸解道。

「他是一個人才,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李文,你不知道,當年我們在崇縣之時,那是何等的齊心協力,這些年走過來,便是一塊石頭也捂熱了,這感情可不是說斷就斷的,這一次,也許我做得太過了,人至察則無徒啊也許是我太過於苛求了,如果當初我將消息傳遞給他,那他現在還站在我身邊指點江山,意氣風發呢」李清道。

「大帥,現在的定州集團,已是一個龐然大物,我們可以允許有投機者參與其中,有不堅定者混跡其中,但絕對要保證核心圈子裡對大帥的絕對忠誠啊尚海波的位置太重要了,而他太看重過人的成就,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呆在這個圈子裡,一個對大帥不是絕對忠誠的人呆在這個位置上,對定州集團就是一顆隨時會擇人而噬的毒蛇,越有才,危害就越大啊」李文道。

李清看了一眼李文,「李文,你武功超卓,想不到在政治上的見識也不凡啊」

李文笑道:「跟在安國公身邊久了,耳聞目濡,卻也能稍有進益。」

李清微笑點頭:「尚海波鋒芒太露,讓他去冷靜一些年吧,不過此人的確才能過人,等天下大治,這等人還是用得著的,將他留給我的兒子吧」

李文展顏一笑。

「大帥」路一鳴急步走上城來。

「嗯,你也來了」李清點點頭。

「大帥,羅豐急件納芙率領沈州殘餘的五千白族騎兵繞過衛州城,進入盧州之後,一路突破徐基的圍追堵截,現在距離羅豐只有不到兩天的路程,羅豐守將告急。」路一鳴急吼吼地道。如果讓納芙的五千騎兵進入到了定州,或者竄進了草原,那禍害可就大了。

李清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很好,我倒想看看,她還想幹什麼,居然還敢帶著人衝著定州而來,當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大帥,如今我們沒有多餘的兵力啊,新建的幾營新兵如何是納芙麾下那些百戰之兵的對手啊盧州徐基,雖有一定的軍事才能,但盧州兵也是不堪一戰啊羅豐已是緊鄰定州,如果讓納芙竄了進來,整個定州必然震動,上林裡更是會不穩啊」路一鳴有些著急。

「我知道了,我親自走一趟,順手解決了上林裡外的秦明。」李清道。

「大帥,秦明是一員驍將,能不能?」路一鳴看著李清。

李清搖搖頭:「傾城如果還活著,秦明或許還能為我所用,傾城死了,秦明斷然是留不得了。」

路一鳴悵然地歎了一口氣。

「路大人,將伯顏,祈玉,景東等人從大牢裡放出來吧,讓他們跟著我一齊去上林裡」李清道。

上林裡,楊一刀,駱道明等人一身簇新官服,喜氣洋洋地迎來了李清。

「大帥」楊一刀和駱道明兩人雙雙上前,楊一刀替李清挽住馬,駱道明則伸手扶著李清跳下馬來,那怕知道李清這上馬下馬便像吃飯喝水一般自然,但駱道明仍然慇勤地上前幫了一把。

「大帥,您來了就好了,這些日子,可是愁壞我了」駱道明笑嘻嘻地道:「上林裡蠻族人心惶惶,上林裡外秦明虎視眈眈,這些天來,我和老楊可是夜不能眠啊」

「看你樣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駱大人,我咋看你也不像沒睡好覺的人啊」李清打趣地道。

駱道明笑道:「這不是知道大帥回到定州城了吧,有了大帥,還用我愁什麼,自然一切迎刃而解」

李清大笑,「我只道駱大人治理地方,賺錢理財很有一套,倒是想不到你拍馬屁居然也是另有一功啊,意外意外」

一群人都笑了起來,簇擁著李清走向都護府。一踏進都護府的大門,李清的腳步不由頓住,都護府大堂之內,霽月牽著安民,俏生生地立於堂中,滿臉皆是驚喜之極的表情,嘴唇微微抖動,眼眶之中蓄滿淚水,目不轉睛地盯著走進大堂的李清。

駱道明,楊一刀頓住腳步,向後揮揮手,兩人無聲地退出了大廳。

霽月蹲了下來,拉著安民,指著李清,道:「安民,爹爹來了,叫爹爹」

已經兩歲的安民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一隻手指含著嘴裡,看著有些陌生的李清,滿是好奇。

「叫爹爹啊」霽月摧道。

李清微微一笑,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將安民抱了起來,「好小子,大半年沒見了,就認不得了,叫爹」

安民兩隻小手卻用力地撐著李清的胸脯,竭力想要擺脫李清,但旋即發現自己的反抗更本毫無作用,小嘴一咧,大哭起來,「娘親」

李清尷尬地一笑,趕緊將安民還給霽月,「好傢伙,當真是認不得了。」

「大哥莫要生氣,只是安民與你分別得久了,一時有些陌生而已,相處幾天,自然就好了」霽月趕緊解釋道。

李清搖搖頭,「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好生氣的嗯,你在上林裡還住得習慣?」

霽月點點頭,「駱大人和楊將軍非常細心,我在這裡住得很好。就是擔心大帥的安危。」

「嗯,我的安危」李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清風走時沒有跟你說清楚麼?」

霽月詫異地看了一眼李清,「大哥,我沒有見著姐姐,只是那一天,鍾靜突然帶人跑過來,要我馬上跟她走,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劉校尉當時還跟鍾靜打了一架呢,被鍾靜打得鼻青臉腫的。鍾靜說,我再不走,傾城公主就要來殺我和安民了,我一聽便慌了,跟著鍾靜就走了,一直到了上林裡,我才放下心來。」

李清盯著霽月,看了半晌,霽月眨著大眼睛,有些委屈地看著李清。

半晌,李清歎了一口氣,「霽月,你告訴我,當年在桃花小築,你與清風到底談了一些什麼?」

霽月神情有些慌亂,低下頭,咬著嘴唇,半晌,才道:「當年,姐姐跟我說,上善若水,柔弱不爭,唯其不爭,故莫能與之爭,她要我做那一汪水,什麼也不要爭,什麼也不要搶,而她,會為我去爭,去搶。」

「這麼說,後來的那一場大吵,什麼割袍斷情之類的都是做戲了?」李清非常平靜地道。

霽月身子一抖,跪倒在李清面前,帶著顫音道:「是,姐姐說,尚軍師一直對我們姐妹兩不懷好意,而且大帥的正室夫人更是大楚赫赫有名的公主,她在定州又手握重權,如果我們姐妹關係親密,必然會引起更大的攻擊,她要我從此視她為仇寇,不但要這麼想,還要這麼做」

李清歎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搖頭不語,清風啊清風,你當真是煞費苦心啊

「大哥,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的」霽月哭了起來。

李清站起身來,在廳內走了幾個來回,忽地回過頭來,「傾城公主死了。」

霽月身子一抖。

「是自殺的」李清接著道。

霽月深深地低下了頭。

「回頭你搬到大帥府去住吧,桃花小築我另有用處」李清淡淡地道。

「啊?」霽月抬起頭來,「去大帥府去住?」

「是啊,去大帥府住吧」李清道:「霽月,鍾靜還在你這兒?」

「嗯」霽月道。

「霽月,你怎麼沒有問你姐姐現在怎麼啦?我想你應當有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你姐姐的消息了吧?」李清忽地問道。

「姐姐讓鍾靜告訴我,定州將生大變,不管這一次大變之後結局會怎麼樣,她都有可能回不來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死了,這麼長時間沒有得到姐姐的消息,我以為姐姐已經去了」霽月道。

「她倒是什麼都算計好了」李清哼了一聲。「讓鍾靜出來見我」

「大帥」鍾靜自廳後轉出,跪伏在李清面前。

「鍾靜,說吧,將清風所有的謀劃給我一點一滴地說出來,一絲一毫也不許遺漏」李清厲聲道。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殺或者不殺的理由

霽月抱著安民,垂頭坐在一邊,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安民早已沉沉睡去,大廳之內,只剩下鍾靜平穩的聲音在迴響,從發現天啟復活,袁方出現在定州開始,清風就開始謀劃,一直到發現納芙與傾城之間的秘密,清風的計劃終於成形,而納芙的出逃則意味著整個計劃的正式啟動。

鍾靜的語氣相當平靜,但在這平靜的語氣之後,多少人為之拋頭顱,撒熱血,埋骨他鄉,到死都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喪心病狂」李清喃喃地道:「為了一己之私,置數萬大軍安危於不顧,嘿嘿嘿,好得很啊鍾靜,我很好奇,如果我也死了,清風如何收場?」

鍾靜道:「如果大帥死了,小姐肯定也會隨大帥而去,而我留在定州,將完成小姐交待的最後一件事情。」

「她還想幹什麼?」

鍾靜沉默了片刻,道:「從很早以前,統計調查司就開始在定州各位高官顯貴那裡開始埋下了釘子,這些釘子一直都處在休眠狀態,而這個時候,小姐最後的一封信也將送達各位大人哪裡,信的內容就是要求各位大人擁立安民為主,擊殺傾城及一眾叛賊,在這些人中,小姐估計絕大部分人會選擇擁立安民,而不是擁戴傾城,如有少數人不從,則我將激活這些釘子,將這些人一一刺殺。」

李清悚然而驚,「每個人身邊都有?」

鍾靜點點頭,「是的,每個人身邊都有。」

喀嚓一聲,李清生生捏碎了椅子的扶手,「好,好生厲害,我居然也被瞞過了,現在我想知道,你們是如何知道內衛的存在的?」

鍾靜抿起了嘴唇,不再說話,李清盯著他看了半晌,突地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唐虎這個夯貨,這個混帳一直跟著我,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內衛的事情,在你這個有心人的有意打探下,他一定露出了一些破綻,哼哼」李清搖頭苦笑,「以清風如此心計城府,只消有一點影子,又那裡瞞得過她去?鍾靜,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你嫁給唐虎,有真心喜歡他呢,還是另有目的,是清風特意安排的?」

鍾靜霍地抬起頭,「大帥,末將是真心喜歡唐虎的,也是甘心情願嫁他的。」

「那你可知道,清風此舉,也是將唐虎陷入死地,而且他死的可能性比我更大」李清聲色俱厲,「有你這樣的妻子嗎?」

鍾靜垂下了頭,「是的,我對不起他,但小姐願與大帥同死,鍾靜也願與唐虎共死」

李清氣極反笑,「好,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看到李清神色已是極其不善,一邊的霽月抱著安民,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大哥,姐姐現在一定後悔了,你饒了她吧」安民也被驚醒過來,小眼睛骨碌碌轉動了幾下,小嘴一咧,也是大哭起來。霽月將安民放在地上,喊道:「安民,求爹爹饒了姑姑吧快,快說啊」

安民被母親的神態嚇得有些傻了,張大了嘴巴,卻是一聲也發不出來。

李清站了起來,將安民從地上抱起,冷冷地對鍾靜道:「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定州,將那些釘子統統給我召回去,只要還剩下一個,我揭了你們的皮做完了這些事,你回家好好地呆著反省吧,唐虎回來後,我再來與你計較」

「謝大帥」鍾靜叩了一個頭,站了起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霽月,霍地轉身,向廳外走去。

大廳之外,楊一刀和駱道明兩人聽著廳內大帥的雷霆之怒,都是臉色發白,隨著大廳大門打開,鍾靜走了出來,向著二人深深一揖:「二位大人,對不住了。」

駱道明臉色有些發綠,「我身邊也有?」

「一刀,道明,你們進來吧」廳內傳來李清有些疲憊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走進廳去。此時霽月已抱著安民離開了,兩人看了一眼李清,有些駭然地發現,李清居然在流淚,雖然閉著眼睛,但眼角卻不斷有淚水湧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刀,你說,清風該殺麼?」李清忽然發問道。

楊一刀身體微微一震,低下了頭。李清睜開了雙眼,看了一眼楊一刀,悠悠地道:「是啊,清風和你,和很多人一樣,都是從崇縣出來的老人,都有著深厚的感情,你們一起經歷了血雨腥風,一刀,你官做大了,人也在變啊,換作是以前的你,以一定會脫口而出,該殺,但現在,你卻猶豫了,因為你沒有切膚之痛,死去的士兵在現在的你的眼中,也只是一串串的數字啊你對他們沒感情,但清風,卻是你熟悉的,對吧」

楊一刀跪下,「大帥,論理清風司長的確該殺,但論情,大帥,您當真想殺清風司長嗎?」

李清忽然暴怒地跳了起來,「我為什麼不想殺她,我想將她千刀萬剮」

「大帥,您和清風司長的感情,駱大人不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我和虎子,我們兩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啊,大帥,你要三思而後行,殺,的確簡單,我相信只要你一個口信傳過去,清風司長會馬上在連山島自裁,但您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大帥,清風司長罪不可恕,但情有可原,她也是一個可憐人啊」

「感情?她如果對我有感情,為何要陷我於死地,她是一個可憐人,她那裡可憐了?難道她還比那些枉死的戰士們還可憐嗎?我現在是恨她入骨」

「大帥,如果您對清風沒有感情,就不會如此動怒了」楊一刀冷靜地道。

一邊的駱道明陪著楊一刀跪倒在地上,腦子裡卻閃電般地掠過一個個念頭,雖然只是幾段短短的對話,駱道明卻知道了太多的信息,心中已是有了定見。

「大帥,清風司長殺不得啊」駱道明大聲道。

「為何殺不得?」李清怒問道。

「大帥,清風司長在這一次的事件,扮演的角色極不光彩,但這些事情卻都是極其隱秘的,根本就抬不上桌面來說,也毫無證據可以證明,雖然鍾靜甚至清風本人都承認了,但大帥,您殺清風,能用這個去向定州子民解釋嗎?不能啊」

「此次事情,始作俑者傾城公主也,清風司長則利用對方的陰謀,在其中推波助瀾,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此事,除了統計調查司中清風司長的核心班底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甚至連定州百分之九十的官員也蒙在鼓中,他們都只知道是傾城夥同納芙,馮國等人背叛大帥,出賣定州啊大帥,統計調查司人員遍佈天下,如果大帥貿然殺了清風,這些遍佈天下的調查司人員會怎麼想?他們會認為大帥莫名其妙地殺了他們的主官,而大帥,調查司由清風司長一手建立,遍佈天下的諜探頭目無一不是清風司長親自選派,如果引起他們的不安和動盪,於定州無絲毫好處。」

「所以,至少在穩定整合調查司之前,清風司長是絕對殺不得的。」駱道明分析道。

「其二,清風司長,路大人,尚大人,是天下公認的定州三駕馬車,如今尚大人已去,定州高層已是傷筋動骨,再動清風司長,則必然引發定州又一輪的清洗,於定州接下來的大業大大不利,大帥,定州現在需要的是穩定啊」

「難道就這樣放過她嗎?」李清森然道。

「當然不是,大帥」駱道明大聲道:「清風司長的確有罪,但只能暗底裡處置,一步步地來,將影響降到最低,大帥,先將清風司長調離統計調查司,再慢慢地調整調查司的人員,在新任調查司司長完全掌控調查司之前,清風司長是萬萬動不得的。統計調查司是我定州利器,豈能棄之不用?」

楊一刀敬佩地看了一眼駱道明,好傢伙,這書讀得多的人就是不同,只能強辯,而駱道明馬上就將不殺清風上升到了定州穩定大局,謀奪天下的高度之上,不得不說,駱道明的這番話更有說服力。清風只要躲過眼前這一劫,那麼時日一長,大帥怒火漸去,這件事情也將從定州人的記憶中開始模糊,清風就更不會有事了。必竟這件事情,從表面上看,與清風的確沒有任何瓜葛,甚至在大帥被圍之後,清風還絕然自赴死地,願與大帥共存亡,不知有多少人在感歎清風對大帥用情之深呢

不過自己不想殺清風是基於與清風多年的戰友情誼,加上對大帥與清風深厚感情的熟悉,知道大帥內心深處也是不想殺的,只是大帥身在其位,不能宣諸於口罷了。自己說出來,能給大帥一個台階下。但駱道明此舉,可就是賣了霽月和安民一個天大的人情啊,如果有朝一日安民真能上位,駱道明必將一飛沖天,而且駱道明給了大帥一個堂皇的借口,大帥對他也必然會另眼相看。

這傢伙,厲害楊一刀在內心裡感歎。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我們去做馬賊

上林里外,秦明陷入絕境。

自從率兵半道而回,卻被楊一刀拒之於上林裡之外,秦明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隨著定州事發,傾城雖然掌控了定州城的大權,但楊一刀仍舊不理會定州城的命令,當尚海波的命令也失效之後,秦明頓感大事不妙,事情遠遠不是他們當初所設想的那般簡單和順利。

秦明不是沒有動過硬打上林裡的心思,部下也曾數次建議,但細思起來,秦明卻是不敢妄動,不說別的,單是眼下手裡這支部隊,除了一千五百名宮衛軍核心可以無條件信任之外,其它的人都是本土招集的定州兵,突然命令他們攻打同屬定州集團的上林裡,士兵們聽不聽命是一回事,即便聽命了賣不賣力又是另一回事,要知道,這支部隊的基層軍官還有很多出自於定州雞鳴澤訓練營,他們不是自己可以收買的。

再者,上林裡堅固險峻,當初蠻軍氣勢洶洶而來,也是鎩羽而歸,如今上林裡楊一刀對自己戒備得很,就算上下一心,也不見得打得下來。

兩難的秦明困於堅城之下,進退不得。一時之間,竟然僵持在了哪裡,最初的楊一刀雖然堅決不允其進上林裡入定州,但還是每日為秦明提供糧草,雖然一日一供,但總算還是挺準時,隨著時間的推移,突然之間,上林裡便再也沒有一顆糧食出城,秦明頓感不妙。

不僅僅是糧食,秦明的消息來源也被完全封鎖,以前秘密聯絡的一些職方司探員猶如杳杳黃鶴,一去之後再也沒有蹤影,耳目閉塞的秦明焦燥不安,定州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秦將軍」一名宮衛軍將領神色緊張,大步跨進帳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泥的傢伙,看到秦明,那人仆倒在地,還未發話,也是大聲嚎哭出來。

「秦將軍,秦將軍,完了,全完了」那人聲音嘶啞,涕淚交流。

「商建,出了什麼事了?」秦明認得這是專門負責與自己聯絡的職方司密探,極精幹的一個傢伙,能力相當不俗,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李清沒有死,李清回來了,定州城裡,血流成河,弟兄們,弟兄們幾乎死絕了」商建大哭道:「我奉命潛出定州城來向將軍報信,但楊一刀封鎖了所有通道,無數哨騎游戈,我晝伏夜出,繞行了數百里才趕過來的。」

秦明臉色劇變,定州城裡的政變,所有的基礎都建立在李清已死的基礎上,李清活著回來了,那便一切皆成浮雲。

「公主呢?公主怎麼樣了?有沒有逃走?」秦明大聲吼道。

商建搖頭,「公主不走,只是讓我來告訴將軍,李清召回了橫刀營,磐石營在李清歸來後便已自動繳械,今何何去何從,由將軍自行抉擇。」

秦明閉上了眼睛,他跟隨傾城公主多年,傾城的性子他是清楚不過了,她既然不肯走,那就是以萌死志了,公主是絕不會向李清低頭以祈求活命的,商建從定州到這裡,中間花了好幾天時間,只怕這個時候,公主早已香消玉殞了。

怪不得,怪不得楊一刀突然斷絕了對自己的糧食供應,原來根源在這裡了,秦明搖頭,讓自己自行抉擇?是抉擇向李清投降麼?

「秘密召集所有宮衛軍軍官」秦明低聲下令道。

「商建,你也起來吧,好生歇歇」

「秦將軍,我們怎麼辦?」商建問道。

秦明閉目不語,此時的他,一時之間也沒了注意,向前根本不可能,別說是打上林裡,如今只消李清出現在上林裡,振臂一呼,自己營裡的士兵立馬就得嘩變,而退後,趁著士兵還不知道真相,帶著他們遠遁草原,但沒有糧草,又能堅持幾天,李清大規模向上林裡遷居蠻族,如今大草原當真個是地廣人稀,自己去搶,都沒得什麼目標,而且在巴顏喀拉,還駐紮著蠻族一支軍隊,隨時有可能與定州軍隊夾擊自己。

「現在我們怎麼辦?大夥一起議議吧」秦明向一眾宮衛軍官說明了如今險惡的處境,帳裡頓時一片沉默,死一般的寂靜讓人如同窒息一般喘不過氣來。

半晌,一名校尉跳了起來,揮臂吼道:「打,進攻上林裡,打進定州,殺了李清,為公主報仇」

帳內其它人都望著白癡一般地望著他,怎麼打到定州去,只怕在上林裡,他們就得全軍覆滅,如野狗一般躺在上林裡的堅城之下。

「怎麼啦,大家都怕了麼,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一死而已,秦將軍,你也怕了麼?你忘了公主對我們恩情了麼?」校尉激動地吼道。

「范校尉」副將嚴開看不下去了,站了起來,低聲斥責道:「你胡說什麼,別說將軍了,便是我們在帳中的所有人,又有那一個是怕死的,但死也要死得值得,這樣去打上林裡,與自殺有何區別,我問你,你手下五百名士兵,你能指揮得動多少人去打上林裡,即便你指揮得動,假如李清突然出現在上林裡怎麼辦?那些定州兵會向他發起進攻麼?只怕到時候,無數刀槍就要朝著你招乎了」

「嚴將軍,依你所說,我們現在就可以洗乾淨脖子,等著李清來斫我們的腦袋了?」范閒惡聲惡氣地道。(話說貓膩的新書將夜依舊是寫得風騷無比啊,取范閒之名向慶餘年致敬)

「秦將軍這不是正召集我等商議麼?」嚴開道:「何去何從,自有將軍拿主意,你叫囂個什麼勁?」

秦明拍拍桌子,道:「各位,如今我們的確已是身陷絕境,眼下營裡數千定州兵還不知詳情,一旦他們得知真相,馬上就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商建既然來了,我想統計調查司或者軍情司也一定有人到了軍營中,或許這個時候,他們也正在密謀如何收拾我們呢」

眾人都是色變,一千多名宮衛軍的確戰力出色,但這些定州兵卻也不是孬種,而且宮衛軍分散在各個哨隊之中,無論哪一個哨隊,他們都是絕對的少數,一旦起了內哄,他們絕對是氈板上的菜。

「向前,是上林裡,我們可以選擇戰鬥,結果當然是不言而喻,我們全部戰死在城下」秦明道。

「將軍,我們或許可以繞道雞鳴對秘道,從那裡突破進崇縣,再入定州」范閒道。

嚴開冷笑,「我們這裡一動,楊一刀豈會有不發現的,而且雞鳴澤如今已是數百里的大湖泊,僅有一條獨道通往崇縣,試問,我們如何進去?」

范閒不由沉默下來。

秦明敲敲桌子,「第二條路,便是向李清投降」

室內眾人都抬起了頭,范閒一下子跳了起來,「我絕不向他投降」

嚴開咬著牙,道:「將軍,我寧可戰死,也不投降」

「其它人的意思呢?」秦明望著帳內所有的軍官。

「絕不投降」所有宮衛軍官霍地站起,低聲咆哮道:「寧可戰死,絕不投降」

秦明點點頭,「很好,那麼,我們便只有走第三條路了」

「第三條路?」嚴開驚訝地道:「將軍,我們哪裡有第三條路走?」

秦明指著帳外,朗聲道:「上林里外,是數千里茫茫草原,我們去那裡,我們不能帶走所有的士兵,因為他們隨時可能變成我們的敵人,也沒有那麼多的物資供應我們,但我們一千五百名宮衛軍是可以的,我們人少,但戰鬥力卻強勁,而且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至少茫茫草原之中,我們隨意往一處地方一貓,李清想要找到我們也是極難的。就算他想清剿我們,人數少了那就是我們的一盤點心,人數多了,嘿嘿,他如今還能派出多少人來追蹤我們?等到他緩過勁來,也許我們已找到了落腳之處,也許他認為我們不過是一些小魚小蝦,不值一提,就這樣不理我們也說不定。」

「我們首先要活下來,活下來才有機會,活下來能能為傾城公主報仇,活下來才能等到陛下打到定州的那一天」秦明站了起來,激動地道:「真有那一天,我們還可以帶著弟兄們再從草原上打回來,為陛下盡一份力量,讓九泉之下的公主瞑目。」

「如果李清贏了,那麼就讓我們成為他境內的一股馬賊吧,就算殺不了他,給他添添噁心也是好的,讓我們去草原上,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卻又無法拔除,讓他難受就是我們最大的樂趣,是不是?」

「是」所有的宮衛軍應道。

「那麼,接下來,你們馬上秘密召集所有的宮衛軍,準備充足的物資軍械,我們在凌晨時分衝出大營,到草原上去,從明天起,我們就要從一名驕傲的宮衛軍變成一個馬賊了」秦明大笑道。

軍官們分頭去作準備,嚴開看著秦明,道:「將軍,我們這樣走了,留在定州城裡的家屬怎麼辦?」

秦明頹然坐下,「你以為剛剛大家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公主已死,我們是公主的鐵桿心腹,李清豈會放過我等,只怕此時定州城裡的家屬早已落入網中,嚴開,你我在洛陽多年,這等大罪那一次不是血流成河,不是株連九族,大家不作聲,只是不抱幻想而已了。」

嚴開低下頭,眼中不由掉下淚來,他還有嬌妻幼子身在定州城中。

秦明拍拍他的肩,道:「大丈夫何患無妻無子,只要還活著,便什麼都會有的」

是夜,凌晨,秦明大營突然大開,集結起來的一千五百名宮衛軍一人雙馬,帶著營內僅存下的所有口糧,風一般地奔出了大營,馳向了草原深處。

轅門的哨樓處,哨兵們迷惑地看著滾滾而去的鐵騎,不明所以。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重組

「秦明跑了?」李清驚訝地看著楊一刀。熟睡之中的李清被楊一刀匆匆喚醒,聽到了這個讓他吃驚的消息,今天剛剛趕到上林裡,還沒有來得及著手處理城外的秦明一部,秦明居然就知機地溜走了。

「是的,大帥,就在半個時辰之間,上林裡的哨騎發現秦明一部異動,偵察發現秦明率領著一部騎兵出了大營,向著草原深處逃走,已有十數名哨騎跟了上去,而回來報信的哨騎到達不久,秦明所部遺留在大營之中的定州兵中的一名校尉也趕到了上林裡,這名校尉也是不明所以,他稟報說秦明帶走了所有的口糧和大批的弓箭武器,沒有留下任何命令便消失了,這名校尉目前是那裡官職最高的人了,惶恐不安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便跑來上林裡向我求助」楊一刀很是有些遺憾,看來秦明還是提前得知了消息,而秦明的行動也著實迅速,那怕他稍稍遲疑個一到兩天,這一千五百名宮衛軍便一個也跑不了。

「秦明倒還真是一個將才,當機立斷,毫不拖泥帶水」李清搖搖頭,苦笑,原本想安排妥當之後,將一千五百名宮衛軍一舉拿下,又不至於讓定州兵受到太大的損失,這下好了,雞飛蛋打,秦明逃到草原深處,必然會成為自己後背上的一根芒刺,雖然癢得難受,卻又偏生抓撓不著。

「大帥,要不要我們馬上出動兵馬去追擊?」楊一刀問道。

李清披衣站了起來,走出屋外,今夜難得是一個晴天,天上星星也眨呀眨呀地從雲層之後溜了出來放放風,李清仰頭看了半晌星空,冷風讓他的頭腦也清醒了許多,搖頭道:「用不著了,秦明帶走的是一千五百名宮衛軍,這批人戰力極其強勁,裝備更是比定州軍也要強上許多,除非是我的親衛營在這裡,還能將他們攔下來,其餘的,如果不再數量上佔據絕對優勢的話,很難打得過他們,再說了,你上林裡能有多少騎兵?」

「那就這樣放他們去了?」楊一刀心有不甘。

「秦明這一逃,以後也就不過是草原上馬匪而已,朝不保夕,已無法撼動定州大局,卻讓我們慢慢來收拾他吧,倒是納芙,必須要及早解決了,否則上林裡始終人心惶惶,於我定州大不利,解決了納芙,定州內憂便一掃而空,我們可以專心地投入到中原戰場上,狠狠地敲打一下天啟,所以,現在的重點是納芙」李清道。

兩人正說著,駱道明也匆匆趕來了,顯然也得到了消息,「大帥,秦明逃了」他氣喘吁吁。

李清點頭,「我知道了」

駱道明冷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大帥,這一千五百名宮衛軍的家屬可都還在定州,全都抓起來,砍了他們,以敬傚尤」

李清呵呵一笑,「殺之何益?一群婦孺小兒老人而已,殺了他們,秦明等人可是死心塌地要在草原上做馬匪了,留著他們吧,給那一千五百名宮衛軍們留個念想,嗯,你這一說倒提醒了我,駱大人啊,秦明出逃的消息明天就傳回定州城,另外,告訴路一鳴,這些人的家屬雖然不必再作為軍屬,但也不要為難他們,讓他們好好地在定州城生活,他們過得好,說不定那天就能將那些宮衛軍給我勾一部分回來呢以前這些宮衛軍的軍晌足以養活他們,現在沒有了生活來源,想必日子要難過了,給他們每戶都分田吧,讓他們去自食其力」

「大帥仁慈」駱道明道。

李清搖頭,「我這不是仁慈,只是下個餌爾已,每一個宮衛軍的戰鬥力都是很強大的,如果能勾回來一個,到時我們去清剿他們的時候,咱們定州士兵說不定就會少死好幾個人呢」頓頓腳,搓搓手,看著兩人道:「算了,今天反正也睡不好了,你們二人既然來了,我們就一齊來議議吧」

三人走進房來,房中燒著地龍,溫暖宜人,火炕也是暖哄哄的,李清跳上炕,盤膝坐下,招呼兩人道:「來來來,炕人暖和,咱們就坐在炕上說」

楊一刀很乾脆地扒掉了鞋子,跳上了火炕,學著李清盤膝坐下,而駱道明卻很是惶恐地告罪了數次,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坐在李清一側。

「秦明這一逃,雖然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後患,但也讓我們整頓這批部隊減少了難度,留下來的這些定州兵看來還是很可信的,一刀,這一次我從定州城裡帶來的部隊中有一營新兵,一部分橫刀營士兵和一部分磐石營士兵,如今再加上你的選鋒營和城外原秦明的部隊,你能在多長時間內將其整合?」

楊一刀沉吟道:「大帥從定州帶來一萬餘人,其中新兵就有六千,雖然其中有一批退役老兵作為骨幹,但戰鬥力比之定州常規軍,還是大大不如的,磐石營目前軍心浮動,不能寄於重望,秦明遺下四千餘士兵也是如此,目前只能以上林裡選鋒營以及橫刀營士兵作為骨幹,重新整頓合併,以老帶新,以提高戰力。如此算下來,可能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才能完成編組。」

「十天啊,可能有些太長了」李清道:「只怕徐基擋不住納芙的白族精銳」

駱道明道:「大帥,楊將軍,其實磐石營裡的奸細已肅清,剩下的都是定州老兵,城外秦明營也是如此,既然這樣,何不從這些營中提拔一批軍官,讓他們去帶新兵呢,這樣,既安了這些人的心,讓他們知道大帥仍是信任他們的,又能讓新兵們的戰鬥力得到更大的提高呢?」

「此事可行」李清點頭,「一刀你怎麼看?」

楊一刀道:「如果要提拔他們,便只能讓他們去新兵營,讓他們與以前的屬下分開,這樣更好控制。」

「這事兒你去辦,一刀,六天,我要你六天之內完成整頓合併,十天後,我要率兵前往羅豐,不能讓納芙竄進定州或者竄進草原,真要讓她進了草原,可就麻煩大了」

「大帥說得是」駱道明道:「草原之上,還是有不少的小部族或者當年躲過我們的搜索,沒有遷到上林裡的白族人,如果納芙回到了草原上,很容易就能將他們再一次聚集起來,那上林裡就永無寧日了,我們總不能一直戒嚴吧這一段日子以來,上林裡可是損失慘重,現在都是吃老本了,再這樣下去,上林裡的財政就要崩潰了能及早解決最好。」

「伯顏,祈玉,景東他們怎麼樣?你沒有為難他們吧?」李清問駱道明道。

駱道明笑道:「知道他們是穩定上林裡的靈丹妙藥,我可是像孫子一樣小心地侍候著他們呢,不過伯顏看來神色有些不正常,對我們的舉動也是不大搭理,倒是祈玉和景東,兩個人倒是對納芙的叛亂義憤填膺,對幫助我們穩定上林裡熱情得很。」

李清哈哈一笑,「祈玉,景東兩人的親人都在外統領軍隊,我也對他們給予了一定的信任,而且這兩家如今在定州可是大財主,如今定州這麼一鬧,他二人損失慘重,心裡只怕在滴血呢那有不幫著你穩定秩序的,現在他們一天損失的銀子只怕是成千上萬,由不得他們不著急,至於伯顏嗎?既然他不熱心,你也不用理他了。」

「是,大帥,這些天,我一直安排祈玉和景東兩人接見,拜訪上林裡一些有影響的原蠻族頭人,貴族,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很好,這樣的人你要厚待嘛,讓他們在上林裡能自由的活動,給其它人作一個榜樣」李清道,「要想盡一切辦法以安上林裡蠻族的心,要告訴他們,這只是納芙一個人的問題,與他們無關,這樣,即便到時我們殺了納芙,在上林裡也不會引起太大的震動」

六天,楊一刀第一次充分展示了他的才能,二萬軍隊,合併重組,分成了三個營,謂選鋒營,磐石營,只不過此磐石營已非彼磐石營了,另一個新成立的營由於沒有戰功,又沒有顯赫的過往,依照定州軍慣例,他們還不能有一外屬於自己的營名。只能委屈地被稱之為第三營,這讓從選鋒營和老磐石營調過去的軍官大為不爽,憋足了勁要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好好地努力一把,也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營名,而不是現在這個讓人一聽就惱火的名字,第三

駱道明則帶著祈玉景東連日會見蠻族在上林裡有影響力的頭人貴族或者新崛起的蠻族商人,以安其心,並允許這些人可以自由活動,當然,這些活動目前還是有人監視的,對於這一點,駱道明很大方地向他們說明了,並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慣例,隨著大帥平亂結束,他們將恢復以往正常的生活,定州絕不會因為納芙的叛亂而對真心融入定州的蠻族另眼看待。

隨著這一系列的舉動,上林裡的氣氛慢慢地恢復了正常,街上巡邏的士兵一天天在減少,而被允許上街的蠻族人卻越來越多,已經有一些商舖開始開門營業,招待一批批湧進上林裡的士兵了。

十天過後,李清率領新組建的磐石營和第三營自上林裡開拔,向著羅豐出發,而隨軍而行的,還有伯顏,祈玉,景東以及一批上林裡的蠻族頭人貴族。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絕境

迭摩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繞過衛州城後,他們直入盧州,想以最快的速度撲到上林裡,配合傾城麾下秦明,拿下上林裡,解救出那裡的族人,但進入盧州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的簡單。

進攻盧州的時候,盧州兵不堪一擊,甚至望風而逃,但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啊,他從不曾放在眼裡的盧州兵給他製造了巨大的麻煩。由徐基指揮的盧州兵,由於中下層軍官幾乎清一色地換成了定州雞鳴澤出身的軍官,不長的時間內,這些盧州兵居然已有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雖然仍然不足以擋住白族的百戰精銳,但卻成功地延滯了他們進軍的步伐。

徐基,這個看起來一無是處的原盧州軍事指揮官,當手下的士兵脫胎換骨的同時,他似乎也重新煥發了青春,這麼多天來,他給迭摩展示了一系列的軍事指揮技巧,前堵後追,旁敲側擊,襲攏強攻,從盧州一直延伸到如今的邊境羅豐城。

羅豐是一座小城,並沒有堅固的城牆,只是當初常勝師曾在這裡駐紮了很長一段時間,這裡遺留下了一批臨時的城防,常勝師駐紮在此的時候,定州軍正是如日中天,羅豐幾等於定州內腹,定州軍並沒有在這裡營造堅固的堡壘,是以當白族騎兵攻到這裡的時候,羅豐少得可憐的一點守軍立即撤出,臨走之時,一把大火將貯藏在羅豐的物資燒了一個精光,當迭摩走在還冒著青煙的羅豐城時,心裡沒有一點馬上就可以打到定州本土的興奮,反而是惶恐之極。

這一路打來,五千餘人的白族精銳不斷地與徐基交手,雖然對方戰力的確不強,但蟻多咬死象,白族精銳也在不斷地減員,給讓迭摩憂慮的是,盧州兵居然有越打越強的趨勢,這讓老於兵事的迭摩有些心驚,雖然不是很明顯,但迭摩卻能感受到現在的盧州兵比起他初遇之時,不論是在戰鬥精神上,還是在指揮技巧,團隊配合之上,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敵人的進步就是自己的噩夢,越到後來,白族騎兵的傷亡便越大。

陣亡士兵還好一些,一張毛毯裹上,就地埋葬,而傷兵就讓人頭痛了,他們不但沒有了戰力,更需要大量的人力去照應,而這個時候,迭摩是絕不敢丟下傷兵不管的,此時士兵們不論是在體力之上,還在是心力之上,都已是精疲力竭,到了一個臨界點上,隨時有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雖然吃力,但迭摩還是努力帶上了所有的傷兵,此時,他才體會到定州兵完善的後勤體系和醫療體繫在戰事之中所起的作用,當初在定州軍序列之中時,他從來不需要為這些而操心,所慮的只不過是如何打好仗,打勝仗而已。

羅豐拿下了,但卻沒有獲得意料之中的補給,羅豐的這個定州兵指揮官精明得很,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把大火讓迭摩所有的預想都落了空。

不管如何,軍隊必須在羅豐稍事修整,在與傾城公主及秦明取得聯繫之前,迭摩不想造次。

除了這些撓頭的事外,更讓迭摩憂慮的是納芙公主的狀態,自從在白馬渡上知道了李清身亡的消息,納芙公主這一路行來,便顯得有些不太正常,行軍打仗之際還看不出來,可一旦宿營,納芙公主將就自己關在大帳之內,伴著裝有諾其阿將軍的棺木,再也不肯踏出大帳一步。

「哈魯比」迭摩招呼公主的親衛哈魯比。「公主今天怎麼樣,還是那樣麼?」

哈魯比蓬頭垢面,看著迭摩,憂心地道:「迭摩將軍,公主還是那樣,抱著小公子在諾將軍的棺木前唱著歌兒,有時還跳舞,看得我是心驚肉跳,怎麼辦啊?」

迭摩眉頭深鎖,納芙公主現在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如今這個樣子,可怎麼辦才好啊「記住了,不許任何人靠近公主身邊,公主這個樣子千萬不要傳出去,你和巖坎燕兩人一定要做好這件事,要是讓士兵們知道公主心智現有些不正常,我們就完了」

哈魯比點頭,「我知道將軍,可是將軍,我們什麼時候打到上林裡去?」

迭摩道:「我在等消息,前面就是定州了,定州兵的戰鬥力你是清楚的,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這些人很難打到上林裡,現在探馬已放出去了,等聯繫上秦明,我們就可以進攻了」

哈魯比擔心地道:「迭摩將軍,我們耽擱不起了,身後徐基又追來了,距離我們並不遠,也就一兩天的路程,讓他們纏上了,上林裡會有更充足的時間準備的。」

迭摩遙望著上林裡方向,「關鍵還是在定州城啊,如果傾城公主控制了定州城,掌握了定州大權,也許我們會兵不血刃地進入上林裡。」

哈魯比道:「迭摩將軍,你說如果傾城真地控制了定州大權,會將我們的族人交還給我們嗎?」迭摩冷笑,「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只要讓我們進了上林裡,第一時間我們就要發動突然襲擊,將上林裡的定州軍清空,將族人迅速武裝起來,然後堅守上林裡,掩護族人們撤回草原,返回巴顏喀拉。」

「定州經此大變,清理內部就需要大量的時間,而且因為此事,定州必將實力大損,那裡還有餘力再征草原,我們會贏得足夠的喘息時間。沒有了李清,他們還想征服我們嗎?嘿嘿,搞得不好,他們內部便會自己打起來」

「將軍說得是」哈魯比興奮地道,「只要將族人再一次地武裝起來,我們草原人將再一次成為雄鷹,自由翱翔在藍天之下,青草之上,不用再受這些定州人的奴役。」

「關鍵是我們能不能進入上林啊,如果進不去,上林裡的堅城,不是我們能打下來的」迭摩歎了一口氣。

「將軍,迭摩將軍」巖坎燕氣急敗壞地狂奔而來,臉上的惶急讓迭摩和哈魯比都是臉色大變。

「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徐基又打來了,他有這麼快麼?」迭摩大聲喝問道。

「不是徐基」巖坎燕臉色慘白,嘴唇打著哆嗦,臉上的肌肉不住地顫抖著,「李清,李清」

「李清怎麼啦,一個死人能將你嚇成這個樣子?」迭摩怒道。

巖坎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清沒有死,李清回到了定州,定州那邊傳達室來了消息,李清根本沒有死,我們都受騙了,定州的傾城,馮國都死了,尚海波也被放逐,定州已重回李清手中。」

迭摩怔怔地看著巖坎燕,眼睛不停地眨著,似乎沒有聽清對方的話,「你說什麼?」

「李清沒有死將軍我們怎麼辦啊?」巖坎燕驚慌地道。

迭摩身形搖晃了幾下,牙齒死死地咬著嘴唇,血絲順著咬破的嘴唇一絲絲流了下來,臉色猙獰,騙局,所有的都是騙局,李清根本沒有白馬渡,他早就脫離了大部隊,返回了定州。

傾城完了,馮國完了,那上林裡外的秦明焉還能有什麼作為,也就只有一個死了。

「傳我的命令,全軍集結,馬上出擊上林裡」迭摩咬牙道。

「將軍,事情都這樣了,我們再去上林裡有什麼用?」哈魯比大叫道。

「不去上林裡,我們能去哪裡?」迭摩怒喝道:「呆在這裡嗎,徐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李清整頓了定州,立即就會率部前來堵截我們,我們沒有糧草,沒有可供補充的軍械,呆在這裡,只是死路一條,眼下,我們要搏一把,打到上林裡去,那怕只有一線生機,我們也要去打上林裡,上林裡還有數十萬族人,假如他們能不畏生死,奮起反抗,裡應外合,我們不是沒有可能打下上林裡的,只有打下上林裡,我們才能回到草原上去,那才是我們唯一的生機」

「巖坎燕」

「在」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馬上給我潛回到上林裡,聯絡那裡的族人,告訴他們,生死存亡,在此一搏,鼓動他們勇敢地站起來,在我們攻打上林的時候,自內發起暴動。」

「明白了將軍」

巖坎燕轉身就走。

「將軍,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給公主?」哈魯比問道。

迭摩搖了搖頭,「公主情緒很不穩定,暫時不要告訴她,如果公主又發起瘋來,可不好處理,眼下,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哈魯比點點頭,「好,那我去幫助公主準備出發的事宜了。」

「去吧」迭摩艱難地道,這一次,白族真地要走上絕路了,唯一的生機?在迭摩看來,想要實現他恐怕要長生天的眷顧了。

但黃昏時分,垂頭喪氣的巖坎燕單騎返回,從他的臉色迭摩已經知道大事不好了。

「迭摩將軍,上林裡的哨騎已放到了百里開外,我設法抓住了一個哨騎,從他嘴裡知道,李清已到了上林裡,而且隨同他一齊去上林裡的還有一萬多定放軍隊,秦明逃了,只帶了一千多名宮衛軍逃到草原上去了,將軍,我們沒機會了」

迭摩摘下頭盔,楞怔了半晌,黯然道:「巖坎燕,傳令下去,我們準備堅守羅豐城吧,哈魯比,帶我去見公主」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絕望

「我倆相愛的心 ,像馬尾做的繩子;有人想把它扯斷,絲一樣牢的馬尾是扯不斷的。我倆相愛的心,像一粒飽滿種子;有人想把它裝回倉,發了芽的種子是難還原的。」迭摩怔怔地站在房門外,聽著房內納芙的歌聲,其間還間雜著小孩子的哭聲。

「哦,我的小雄鷹,不要哭,草原上的男子漢,從來只流血不流淚,瞧,你的阿父,他就是一個英雄,看到了嗎,我的小雄鷹,他睡著了,他只希歡聽阿母的歌聲,可不會喜歡你的哭聲的」

房間中歌聲時而間斷,其中夾雜著納芙的喃喃自語,迭摩渾身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諾其阿將軍的靈柩就在其間,而自從返軍之後,納芙就一直與諾其阿的屍體呆在一間房中,若不是天氣寒冷,屍體早就腐亂了,但饒是如此,只要踏入房間,就能聞到房子裡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哈魯比,你去與公主說,我有重要的事要回稟」迭摩搖搖頭,白族最後的騎兵已瀕臨絕境,而他們的主心骨,他們的旗幟卻是現在這幅模樣,這可如何是好?

迭摩走進房內,雖然這種氣味他已經很熟悉了,但仍是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納芙的臉色蒼白,抱著兒子坐在棺首邊,看著迭摩,眼神裡透露出來的異彩讓迭摩暗自心驚。

「公主有些不正常了」他在心裡道。

「迭摩,我們不是要去攻打上林裡麼?怎麼又停了下來?」納芙有些漫不經心,自從知道李清死後,她一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的目標,整日價渾渾噩噩,已完全不理軍中事務了。

迭摩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說出去的消息會不會讓納芙完全失去理智,瘋狂的納芙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只消看看現在躺在棺木中的諾其阿將軍就知道了。

「公主,我們打不了上林裡了,我們救不了我們的族人了,我們回不去草原了」迭摩沉痛地道。

「哦,我知道了」納芙輕輕地拍著懷裡的兒子,「定州兵追上來了,將我們包圍了,還是怎麼啦?我們要做最後的決戰了麼?」納芙的神色沒有絲毫異樣的變化,歪著頭瞧了一眼棺木中的諾其阿,笑嘻嘻地道:「也不錯啊,我要去陪他了,迭摩,你能保護我的兒子麼?」她將兒子高高地托起,送到迭摩的面前。

迭摩低下頭,「公主,不是定州兵追上來了,而是李清,李清……」

「李清?」納芙的眼神霍地閃過一絲利芒,繼而笑了起來,「迭摩,李清怎麼啦,他再厲害又怎麼樣,還不是死了,一個死了的李清你還害怕麼?」

「李清沒有死」迭摩抬起頭。「我們都上當了,李清沒有死,他早就脫離了部隊,潛行回到了定州,定州現在又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傾城卻死了。」

「你說什麼?」納芙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散亂的瞳光開始聚焦,迭摩暗自心驚。

「李清沒有死,現在他已經到了上林裡」迭摩大聲道:「我們的哨探發現了他,巖坎燕也親自去探查過了,公主,我們失敗了」

納芙霍地站了起來,聲音尖厲而高亢,「李清沒有死,他怎麼可能沒有死,他怎麼不死,他為什麼不死?」

猛地轉過神,惡恨恨地盯著迭摩,「那我們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不馬上發兵上林裡,將李清揪出來千刀萬剮」

「公主」迭摩大聲道:「李清在上林裡,上林裡有上萬定州部隊,李清又從定州帶去了上萬軍隊,他們在上林裡整編,目的就是要來消滅我們,公主,我們現在這點人馬,內無糧草,外無援軍,別說是去打有雄城可據的上林裡,便是與其野戰,我們也是必輸無疑啊」

「你怕了?」納芙逼近迭摩,惡狠狠地道:「迭摩,你害怕了我們白族精銳,百戰百勝,何曾怕過誰來,李清便是鋼筋鐵骨麼,一刀下去,照樣死得不能再死,整軍出發,我要親自去攻打上林裡」

「公主」迭摩大聲道:「是,我是怕了,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們這樣出去,這樣去打上林裡,這個樣子去與定州兵野戰,我們恐怕連李清的邊兒都摸不著,就被殺得乾乾淨淨了。白族精兵,的確悍勇擅戰,可並不是百戰百勝啊,我們輸過,就是輸給了李清的定州兵,公主,我們不能無謂地去送死啊這樣的死法,毫無價值,我們這樣死光了,怎麼給大汗報仇,怎麼給大王子二王子報仇,我們這樣死了,如何對得起…….」迭摩瞄了一眼棺木中諾其阿灰敗的臉孔,大聲道:「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諾其阿將軍」

「不要提那個懦夫」納芙尖叫起來,用腳重重地踢著棺木,棺木震動,諾其阿的屍體也是隨著棺木的震動而不停地跳動著,「如果他肯指揮這一萬白族騎兵,我們如何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他肯出來領頭,我們早就殺了李清啦這個懦夫,我納芙怎麼嫁了這麼一個沒擔當的男人」

納芙現在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了諾其阿,這一萬白族精兵便當不起百戰百勝這四個字了。

「公主,我們不能再向前走了,我們不能去強攻上林裡,還有近五千白族健兒,他們不怕死,但他們不能死得毫無價值啊」

納芙嘿嘿地笑了起來,「迭摩,你不想死,那我問你,我們不去強攻上林裡,我們還能去哪裡,我們還有路可走麼?」

「有」迭摩喘了一口氣,看著納芙,「我們回頭,在我們的身後,是徐基的盧州兵,我們打不過定州兵,但這些盧州兵卻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殺回去,回衛州,去投靠呂逢春也好,還是跑到遼沈去投靠曾逸凡也好,他們兩個,不管是誰,都會無比歡迎我們去加入他們的。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想要報仇,就先要活下來」

納芙慢慢地冷靜了下來,「活下來,對,活下來才能報仇活下來才能殺了李清迭摩,你去安排,我們馬上回頭」

看到說動了納芙,迭摩大喜過望,「公主英明」匆匆地施了一禮,轉身便向外跑去,眼下時光如金,必須爭分奪秒,上林裡的李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揮兵殺來。

凌晨,五千白族兵騎上戰馬,一夜未睡,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濃濃的疲憊之色,但此時性命交關,每一個人都不得不強撐著騎在馬上,這一路回頭,又是一路苦戰,沒有一刻輕鬆的時刻。

就要離開羅豐了,迭摩打量著腳下的這片土地,只差一步,他們就可以踏足定州本土,但是這一步卻是咫尺天涯,而且很有可能他們永遠也邁不出這一步了。李清回定州了,這一次定州政變完全失敗,不知道李清會怎麼處置上林裡的族人,還在自己的親人。迭摩黯然失色,也許李清會放過那些與此事無關的族人,但麾下一萬白族精兵的家人絕對是要受到連累的,像自己這樣的領兵將領,家人除了死路一條,那裡還有其它路可走

「出發吧」迭摩強撐起精神,命令道。

淒厲的牛角號聲響起,前鋒開始開拔了。走吧,走吧,只要還活著,就會有機會復仇的。迭摩在心裡安慰自己道。

「將軍,將軍」遠處數匹戰馬狂奔而來,迭摩眼角收縮,那是自己放出去的哨探,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徐基已經來了?

哨探翻身下馬,氣喘吁吁地道:「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迭摩斥道,「不就是徐基追過來了麼,怕什麼,盧州兵在我們手下,便如土雞瓦狗一般,一擊即潰」

「將軍,不只有徐基的盧州兵,還有定州旋風營,我們看到了旋風營的旗幟,還有他們的主將姜奎的將旗」

迭摩身子一晃,險些摔下馬來,「你胡說什麼,旋風營在衛州,呂逢春十萬大軍正日夜狂攻衛州,這個時候,田豐怎麼可能冒著衛州被破的危險,將姜奎派了回來?這一定是徐基的詭計虛張聲勢。」

哨探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大聲道:「將軍,我們與旋風營合作作過戰,我對他們很熟悉,來的的確是旋風營的騎兵,一人雙馬,他們的配置,他們的騎術,他們的陣形不是盧州兵能模仿的,而且,盧州兵也沒有這麼大規模的騎兵」

一切都結束了迭摩看著哨探,對方說得如此篤定,那麼來得便肯定是旋風營無疑了,此時,他已沒有心情去探究旋風營為何會來到此地,他只知道,自己這五千騎兵終於沒有了活路,不說徐基的部隊,單是旋風營數千騎兵就足以讓眼下疲憊不堪的自己全軍覆滅。

「傳令,所有軍隊回羅豐吧,我們走不了了」迭摩翻身下馬,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回了羅豐城門。

李清要來了,前進無路,身後姜奎的旋風營堵住了退路,五千白族騎兵成了翁中之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絕望的情緒在羅豐城中漫延開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四面楚歌

旋風營能夠從衛州戰場上抽身而出,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白族軍的身後,堵住了白族軍最後的一線希望,緣自衛州戰場上的巨大變化。

呂逢春自白馬渡返回之後,立刻摧軍返回衛州,對堅守衛州城的田豐常勝師展開猛烈的進攻。但田豐自遼沈撤軍之際,便已定下了死守衛州的作戰計劃,北軍在追逐李清,圍攻白馬渡的時候,田豐已返回衛州,開始修築堡壘,構建要塞,在這個方面,田豐擁有一位專家,定州著名的烏龜流大師魏鑫,所有的城防計劃由魏鑫制定並監督實施,短短的時間內,衛州的城防工事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田豐將所有的步卒全部留在了衛州城,卻將常勝營,旋風營兩支強大的騎兵隊伍留在了衛州城外,這兩支騎兵隊伍將大營駐紮在離衛州城數十里的地方,對衛州城形成聲援,使呂逢春不得不對這兩支作戰能力恐怖的騎兵嚴加防範,預留出大批的兵力防備對方的突擊,根本沒有機會全力攻擊衛州城,呂逢春也想先剿滅這兩支騎兵隊伍,無奈的是,如果你大隊人馬擁去,對方立馬走得無影無蹤,單純派騎兵過去圍剿,北軍的騎兵又著實不是對方的對手。吃了兩次虧之後,呂逢春也學乖了,除了防止對方的襲擾之外,一門心思地攻打衛州城,心想只要打下了衛州城,你這兩支騎兵又能怎樣,還不得乖乖地滾出衛州。

但是衛州城擁有田豐,魏鑫這樣的名將,又有田新宇等一批猛將,再加上定州兵本身的實力就要強出對手不止一籌,所以雖然在衛州城中,兵力比呂逢春少得多,但三四倍的兵力差卻是無法撼動衛州城的,哪怕你用命去填,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

衛州城形成了一個僵持之局,呂逢春屢攻不下,只能保持著對衛州城的壓力,耐心地等待著定州城那邊出現重大變故,李清一死,定州必然不穩,內部不穩必將影響到前線將士,像田豐這樣的將領將不得不考慮自己的立場和將來在定州的地位,而一員大將,想要保持自己地位的唯一方法就是手裡擁有一支強大的部隊。也許到了這樣一個節點之上,田豐將不會再死守衛州城,而是率軍後撤回定州,去爭奪屬於他的那一份利益。

但是,呂逢春沒有等到這一天,卻等到了李清已回定州的消息。

當定州大將過山風和王啟年突然自全州會師,自遵化突襲崛州的時候,呂逢春就開始疑竇從生,是誰能將這兩員地位相當的大將硬生生地捏合在一起,居然將兩支部隊打亂重編之後,進襲岷州的。腦子裡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李清,但李清已經死了啊呂逢春第二個想到了翼州的安國公李懷遠,也許是李清死亡後,過王兩人便投靠了安國公,也只有安國公有這個威望和能力來壓服過王兩人。

就是在這個念頭的支撐下,呂逢春又支撐著攻打了衛州一段時間,旋即,定州傳來消息,李清返回定州。

呂逢春中慌亂了不到一天時間,便斷然中止了對衛州城的進攻,現在他考慮的不是如何拿下衛州城,而是如何保住性命,保住手裡這近十萬大軍的資本。呂逢春知道,一旦李清緩過勁來,定州兵大舉來援,自己將朝不保夕。

呂逢春立即撤退,向著遼沈撤退,現在,想必曾逸凡也知道了消息,兩家唇寒齒寒,這個時節,自己沒有併吞對方的想法,對方肯定也沒有心思來打自己的注意了,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兩家合流,尚有一線生機。

呂逢春撤走,衛州城解圍,田豐一邊派出常勝營王琰尾隨監視呂部的後撤,一邊將目光投向了繞過衛州城,突入盧州的納芙白族騎兵,姜奎便在這個背景之下,被派回盧州,協助徐基剿滅納芙殘軍的。旋風營到達之日,恰是迭摩下令撤退的時候。

白族騎兵被逼回了羅豐城,當一個擅長野戰,生活在馬背上的民族失去了在戰場上與敵爭雄的勇氣後,便已失離敗不遠,眼下,也只有單薄的羅豐城牆能給他們提供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安全,這些白族騎兵與定州兵在一齊戰鬥過,定州兵破城的本領一直便讓他們收存敬畏,因為這恰恰是他們最不擅長的,而如今,他們卻要用自己最不擅長的守城來對抗對方最為擅長的攻城,其結果已是不言而喻。

羅豐城在遠處敵人逼近的滾滾煙塵中慌亂地開始加固城牆,用沙包將城牆壘高,用磚石將城門堵死,羅豐城裡定州守將撤退的時候一把火燒燬了所有的物資,連破壞的軍械也全都破壞掉了,以至於現在決心據城死守的白族騎兵們,連一台八牛弩也找不到,投石機這種重型武器更是想也別想。

他們所依仗的,只能是他們隨身所帶的定州配發給他們的一品弓,和為數不多的箭矢。沒有人認為他們能堅守下來。

徐基與姜奎的部隊在離羅豐約十里的地方紮下了營寨,他們並沒有急於攻打這座小城,因為他們已經知道,李清距離羅豐已經不遠了,被困於羅豐的白族騎兵,已是折了翼的老翼,失去了爪牙的老虎,再也沒有什麼威脅了。

李清是在一天之後的黃昏率軍抵達羅豐的。二個營一萬二千人的大營就駐紮在離羅豐縣城不到五里遠的地方,城上城下,相互雙方清晰可見。

密如繁星的燈火將羅豐城下映照得通明,看著那一片燈光的海洋,城上守軍士氣跌到了最底谷,也許明天什麼時候,猛烈的進攻就要開始了,羅豐縣城那單薄的城牆,可抵擋得住定州重型投石機一發石彈的衝擊?矮矮的城牆,哪怕緊急堆了一米多高的沙包上去,仍然顯得很可憐,定州軍連巢車都用不上,只需要十幾兩攻城車,便可以對城上形成居高臨下的攻擊。

城上的守軍抱著腰刀,靠在城牆上,默默地祈禱著長生天保佑他們,但誰都知道,長生天已經放棄他們了。

「你們聽馬頭琴的聲音」一個閉目養神的士兵忽地跳了起來,扒著城頭,向著城下看去,更多的士兵站了起來,城下,更嚴格地說,是不遠處的對方軍營中,不是一柄馬頭琴,而是很多馬頭琴的合奏,這些出征在外的白族精銳,已經有太長的時間沒有聽到鄉音了。馬頭琴奏了一陣之後,伴隨著馬頭琴悠揚的琴音,一陣陣歌聲隨風飄蕩,飄到了羅豐城頭。

蒼茫的原野,

涼意還未盡,

綠色又漸漸盛滿了你的眼睛,

故鄉的溫馨還是這樣的濃,

勤勞的人啊,

你又要遠行。

蕭瑟的秋意淡淡的月光,

依然不見你回到故鄉,

點點的星光為誰閃爍,

馬背上的人啊,

你可否思念故鄉。

遠牧的人啊,

何時才回到家門,

月兒升起的天邊沒有了小鳥的歌聲。

慈祥的菩薩保佑遠去的牧人,

默默祈禱的虔誠和著一路風塵。

遠牧的人啊,

可知已到了黃昏,

落日伴著故鄉的情也伴著故鄉的燈。

慈祥的菩薩,

保佑遠方的親人,

牧人已經帶著希望,

踏上了歸來的路程。

搖曳的酥油燈,

長明不滅的星,

深深的呼喚,

牽著遠方的心。

這是一首蠻族的思念親人的民謠,幾乎每個蠻族人都會唱他,但時至今日,在城下唱響的這首思念親人卻有著幾分別樣的意味,遠去的牧人已沒有回歸的希望,酥油燈下的慈母老父,妻兒幼子將永遠也盼不到他們騎著駿馬,扛著野味,出現在他們的身邊了。

一個士兵默默地流著眼淚,小聲輕輕地唱了起來,慢慢地,跟著和唱的聲音越來越大,城頭上,蠻族騎兵們倚著城頭,幾乎都是淚流滿面,一齊唱響了這首思念親人。

迭摩站在城上的陰影裡,沒有去阻止士兵們的行為,雖然他知道,城下此舉,只不過是為了更進一步打進城內的士氣,但是現在,自己的士兵還有士氣可言嗎?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城下,姜奎與徐基飛馬進了李清的大營。

「大帥」姜奎飛奔到李清之前,瞪圓了大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清一番,這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帥,我可見到你了這些日子,可擔心死我了」

姜奎的舉動讓李清哭笑不得,「怎麼,怕我是假冒的還是咋地,還要分辯個真假啊」一邊笑罵,一邊將姜奎扶了起來。

姜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帥,當時形式那麼險惡,你能全須全尾地逃出來,可真是幸運啊,我這不是想看看您有沒有受什麼傷麼?」

姜奎說話毫無遮攔,一邊的徐基不由變了顏色,為尊者諱,李清脫離大部隊,單身落荒而逃,這在一個領袖來說,實在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姜奎這般說出來,也不怕大帥因為被落了臉而生氣麼?

李清毫不客氣地敲著姜奎的頭盔,噹噹作響,「混帳小子,你還盼著我受傷不成?衛州那邊呂逢春跑了?」看到姜奎出現在這裡,李清當然猜到了衛州的變化。

「那小子,估計是聽到了您活著回到了定州的消息,好傢伙,那叫一個跑得快啊,我們都沒反應過來,呼拉一下,他就乾淨利落地跑了,王琰跟著去了,我估計啊,也就是一個吃呂逢灰馬屁股後的灰的命了」姜奎得意地笑了起來,「還是我聰明,立馬討了這一個差事」

等姜奎得意完,一邊的徐基這才逮著機會,向李清一揖,「徐基見過大帥」

李清點點頭,「嗯,徐將軍,這一次你在盧州做得不錯」

徐基有些慚愧,「大帥不要笑話我了,這一次我被納芙和迭摩可打得狼狽,數次圍追堵截,都被他們突圍而走,現在還得靠大帥來收拾手尾,真正慚愧無地」

李清哈哈大笑,「不錯了,我們面前的白族騎兵那可是百戰精銳,便是我們定州精銳對上也得小心翼翼,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你能將他們拖到現在還沒有讓他們踏上定州本土,已是大功一件,盧州兵,看來已像模像樣了,你的功勞誰也抹煞不了,不是打了勝仗才有功勞的。」

徐基喜不自勝,抱拳道:「謝過大帥」

李清笑道:「來,我為你們介紹這位,姜奎,你應當認識吧,這是伯顏大人,祈玉大人,這是景東大人,徐基將軍,這是李文李武兩位將軍。這三個人,是本帥新近提拔的將領,周通將軍,暫署第三營指揮【由悠悠書盟小說下載網[www.uu158.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這是邵小龍,暫署磐石營副指揮」

徐基滿臉笑容,拱手道:「久仰,久仰」帳內眾人都抱拳還禮。

姜奎卻向著伯顏三人翻了一個白臉,滿臉的惱火之色,轉臉卻又笑嘻嘻地對周通和邵小龍兩人道:「兩位將軍,恭喜恭喜了」

對於這位前輩,周通和邵小龍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個禮,「請姜將軍多多關照」

姜奎擺擺手,「我關照個屁啊,你們只要仗打得好,兵帶得好,在大帥麾下,前程那是光明得很,真要我關照你們,嘿嘿嘿,估計大帥就要打你們的屁股了,我可沒少挨大帥的板子」

李清哼了一聲,「他們要敢真像你那模樣,一打仗就赤膊上陣,嗷嗷叫的沖在整支隊伍的前頭,我立馬讓他們去當哨長」

周通和邵小龍看著姜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姜奎卻滿不在乎地道:「大帥,我還真改不了,一看到敵人在我前面,我就熱血上湧啊,軍官衝鋒在前,這就是我旋風營的標誌啊」

李清搖搖頭,懶得再同他理論。

「好了,人都到齊了,我們一齊來商議商議,怎麼拿下眼前的對手吧」李清招呼眾人就坐。

「有個什麼好商量的」姜奎嘀咕道:「大軍忽啦一聲壓下去,將他們碾成粉碎」看著李清橫著眼睛望了過來,立馬轉過頭,假做沒有看見,拉著身邊的徐基,一定要徐基坐在他的上首,徐基卻又那裡肯,兩人拉拉扯扯地讓了半晌,姜奎終於還在坐了上去,因為他看見李清已經將目光轉向另外一邊了。

恰在此時,軍帳外響起了悠揚的馬頭琴聲和蠻族民謠的聲音。徐基不由道:「大帥,好計啊」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說降

一夜鄉音不絕,羅豐城上,白族士兵們淚流滿面,癡癡地立於城頭。天色微亮之際,對面轅門大開,城上微微一陣騷動,下意識地,士兵們握緊了手裡的刀槍,拿起了弓弩,軍官們從思鄉情結中猛地驚醒過來,亮開嗓門,大聲地吆喝著士兵們準備戰鬥,但接下來,他們驚訝地發現,敵營中衝出來的不是他們想像中的軍隊和大型攻城器械,而是只有廖廖數匹戰馬,馬上騎士穿著蠻族服飾,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族人。

驚訝之間,幾騎瞬間已越過戰場中央,來到城下。

「是伯顏大人」

「祈玉大人,景東大人」

城上士兵連二接三地叫了起來,這幾個人都曾經是白族聲名顯赫的貴族的掌權者,認識他們的士兵不在少數。

迭摩聞訊來到城樓,看到城下的幾位老大人,面色苦澀,他們來幹什麼,便是傻子也知道。

「迭摩將軍,各位白族勇士們,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城。」祈玉大聲喊道。

城上眾人的目光一齊轉向迭摩。

迭摩一陣躊躇,毫無疑問,對方是來勸降的,放他們進城,會讓自己士兵的士氣進一步跌進谷底,不放他們進城嗎?迭摩自己內心之中也的確想知道,自己尚在定州的妻兒老小是否還安好,是否已下了大獄,或者已是身首異處。

迭摩身邊的巖坎燕提起長弓,搭箭上弦,恨恨地道:「草原的叛徒,今日叫你有來無回」舉起弓箭,瞄準城下的幾人。

迭摩一驚,伸手押下巖坎燕的手,斥道:「你想幹什麼,城下是誰,那是我們白族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是能隨便下手的嗎?」

巖坎燕嘴唇抖動了幾下,看看迭摩的臉色,心有不甘地放下弓箭。「將軍,不能放他們進城,不殺他們,也沒必要給他們好臉色,讓他們滾回去捧李清的臭腳吧,我們是草原英雄的男子漢,寧可戰死,也絕不會向敵人屈膝。」

迭摩緩緩地道:「畢竟他們都是我們白族的元老,讓他們進來,聽他們說說又有何妨,來人,開城門,放幾位大人進來。」

城門緩緩打開,數百騎兵湧出城門,列陣警惕地注視著對面的敵營,戒備著對方乘此機會沖城,但只到伯顏等人進城,對面大營之中仍是毫無動靜。

「大人」迭摩看著伯顏三人,抱拳行禮。

伯顏點點頭,「公主在哪裡,我要見她」

迭摩恭聲道:「公主就在城內,末將這就帶大人去見公主。」剛走兩步,伯顏身後的祈玉道:「迭摩將軍,伯顏大人去見公主,由巖坎燕帶路就好,你卻留下來,我有話與你說。」

迭摩看向伯顏,伯顏點點頭,「就這樣吧」頭也不回地向城下走去。

看著巖坎燕帶著伯顏消失在城頭,祈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著迭摩,道:「當初我曾送你們出征,想不到再次見面,卻是在這種場合,這種情形,叫人情何以堪?」

迭摩沉默無語。

「諾其阿將軍被公主囚禁了麼?」祈玉問道。

迭摩身體一震,垂下頭,低聲道:「諾將軍已魂歸長生天了。」

祈玉霍地轉過頭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嘴巴大張,半晌才道:「你,你們居然敢殺諾其阿」

「不是我們殺的」迭摩低聲辯解道:「公主到達軍營的當天晚上,親自下手殺了諾將軍,我們也在是諾將軍死後才知道的。」

「毒婦」祈玉憤怒地用力捶打著城牆,「那是她的丈夫,那是她兒子的父親,她,她也下得手去」

「諾將軍想必是不願屈從於納芙反叛,這才遭了納芙的毒手,迭摩,你們糊塗了麼,當時為什麼不立即拿下納芙,你是白族這一萬將士的副將,諾將軍為什麼寧願死也不願意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麼?如果你,如果你稍有擔當,會是今天這種場面,你回頭瞧瞧,一萬白族精銳,這是我們白族最後的精華了,現在還有多少?」

迭摩咬著嘴唇,當時的情景,也的確由不得他,納芙以白族公主之尊,挾殺諾其阿之威,再加上納芙描述的前景也的確誘人,讓他不敢稍有反抗,而且,迭摩心中何嘗沒有一個讓草原再一次崛起的夢啊

城頭上的兩人都沉默下來,半晌,祈玉才道:「接下來你們要怎麼做,一條道走到黑嗎,直到讓這五千戰士血染羅豐?」

迭摩慘笑,「事到如今,還有何話可說,無論降與不降,我們都是死路一條,沒有人會寬恕我們這些背叛者,只是希望不會牽連到上林裡的族人。」

「你們已經牽連了」祈玉冷冷地道:「自你們反叛的消息傳出,上林裡便開始戒嚴,我,景大人,伯顏大人都被下了大獄,直到李大帥脫身回到定州,我們才重獲自由。迭摩,你知道我的意思,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迭摩沉默。

「迭摩,我來之前,特地去上林裡看了你的妻子和兒子,你的女人這一段時間幾乎老了十歲,頭上的白髮已是清晰可見了,你的大兒子在雞鳴澤訓練營,因為受了你的牽連,被關了起來,大帥回來之後,才下令放了出來,但訓練營是呆不下去了,只能回家,你的小兒子在上林裡學堂裡讀書,成績很不錯,這一次的歲末期考在班上名列第五,這是我們族人的小孩中最好的成績了,先生說,明年他一定會通過童生考試呢」

迭摩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放棄吧迭摩,上天有好生之德,難道你要一意孤行地將這五千族人帶進地獄嗎?難道你想上林時的族人因你而遭難麼?」祈玉轉過頭,盯著迭摩。

迭摩開始動搖,「大人,我們即便投降,這五千戰士就能活下來麼?還不是一樣會成為刀下之鬼,既然如此,何不作最後一搏。」

「誰說你們要死?」祈玉冷笑,「如果要你們死的話,那何必再讓我們進城,迭摩,你看看現在的情況,你們能守住一天,兩天?別說普通的士兵不會死,便是你,也能活下來。」

「我能活?」迭摩苦笑,「大人不要蒙騙我,士兵們或許還有一絲生機,我是統兵大將,那裡還有活路,我只盼不要牽連我的家人就好」

祈玉笑道:「我說你能活,你自然就能活,大帥親口向我們作了承諾的,不過迭摩,你的將軍可當不成了,解甲歸田吧,我的皮貨行還差一個大掌櫃,去我哪兒吧」

迭摩訝異地道:「李清真會放過我?」

「當然,大帥言出必行,這想必你也知道。」祈玉斷然道。

「可是公主哪裡?」迭摩遲疑地道。

祈玉冷笑道:「我們把她當做公主,她才是公主,如今她就是一個瘋子,為了一己之私,險些葬送我(文!)們整個白族,她是我們(人1)白族的罪人,你不用(書!)管她了,伯顏大人會(屋!)去對她說的。你瞧瞧吧,你的手下軍官們決心下得可比你早。」

迭摩回過頭去,驚訝地看到景東正帶著十幾名軍官向自己這邊走來。

羅豐城門大開,一隊隊的白族騎兵牽著戰馬,從城門洞中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與此同時,對面大營之中,定州兵列隊而出,在城下約一里之處排好陣形,警惕地注視著步行而來的白族騎兵。

祈玉和景東一左一右,陪著迭摩,他們的身後,是一群白族中低級軍官。

一騎飛馬而來,大聲道:「大帥有令,著迭摩與振武校尉以上軍官赴中軍大帳,捍威捍武兩營士兵就地放下武器,等候處置。」

聽了李清的命令,迭摩回過頭去,大聲地將命令重複了一遍。白族騎兵們解下戰刀,長弓,弩箭,放下長矛,只是牽著手裡的戰馬,隨著李清大營中走出來的士兵緩步走向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營房。

伯顏走進納芙的房間時,第一眼便看到那副棺木,看到了已死去多時的諾其阿,伯顏如同祈玉一般,霎時之間也是驚呆了,他們都沒有想到,納芙居然是殺了諾其阿來剝奪他的兵權,伯顏老淚縱橫,手扶棺木,「我錯了,錯了。」

納芙抱著兒子,看著伯顏,冷冷地道:「伯顏叔叔,你是來讓我投降的麼?」

伯顏痛心地看著納芙,「納芙,我真後悔,當初就不該送你出城啊,我早應當知道,此事絕不會成功的,我不該心存僥倖啊,事到如今,不僅害了白族全族,更是害了諾其阿,害了你,我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大汗啊」

納芙哈哈大笑,「伯顏叔叔,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老天也與我作對,我也無話可說,但讓我投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讓李清來攻城吧,我等著他來殺我」

哈魯比迭迭撞撞地跑了進來,「公主,不好了,迭摩投降了,他打開城門,所有的士兵跟著迭摩放下武器,出城投降了」

納芙臉色劇變,片刻之後,又恢復了正常,站了起來,對伯顏道:「伯顏叔叔,你的目的已達到了,請回吧哈魯比」

「公主」

「我們還有多少人?」

「公主,只剩下您的親衛,不到二十個人了」

「好,讓他們帶上武器,隨我上城作戰吧」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香消玉殞

納芙出現在城頭之上的時候,恰是所有蠻騎放下武器,小羊一般溫順地在定州兵的押送之下進入大營的時候,迭摩回過頭來,看見抱著兒子孤單地立於城頭的納芙,不由低下頭,疾步離去。

定州軍隊鼓聲隆隆,開始向羅豐城開進。

巖坎燕嘶吼了一聲,亮弓,搭箭,拉弦,嗖的一聲,羽箭破之空飛向城下的定州士兵,在巖坎燕之後,二十幾個納芙的親衛紛紛拉開弓弦,向城下射出絕望的箭矢。

盾牌整齊地舉起,當當數聲,箭支射在鐵盾之上,紛紛墜地,一聲整齊的吶喊,第一排步兵單膝跪下,露出第二排裡的弓箭手來,鋒利的箭簇閃著寒光,對準了城上的敵人,只等軍官一聲令下,便會松弦,將奪命的利箭射將出去。

帶隊的校尉卻皺起了眉頭,他認得城頭之上的女人是誰,輕輕以罵了一聲,伸手招來一名士兵,低聲吩咐道:「馬上回營去稟告將軍,怎麼處理這幾個人,是俘還是殺了?」

城下的士兵在軍官的命令聲中,收起弓矢,靜靜地立於城下。等待著接下來的命令。

李清很快得到了稟報,騎上馬,出得城來,看到卓立於城上的納芙,李清冷笑,「納芙,你想螳壁擋車麼?事到如今,你還不死心?投降現在是你唯一的出路。只要你投降,我看在你父親巴雅爾和諾其阿的份上,饒你不死」

城上哈魯比默不作聲地從一邊猛地閃出,連珠箭發,三枚羽箭幾乎連成一條直線,直奔李清要害。李清身邊李文怒喝一聲,自馬上長身而起,已是攔在李清身前,腰刀出鞘,噹噹噹三聲脆響,將三支利箭攔腰斬斷,兩腿一夾馬腹,已是自人群中駛出,駛出隊列之時,順手從一名士兵手中搶過一根長矛,借助馬勢,一聲大喝,長矛化為一道殘影,直射哈魯比。剛剛垂下弓箭的哈魯比欲避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那根長矛勢若奔雷地疾飛而來,慌亂之中,舉起手中的長弓,喀嚓一聲響,長矛劈斷長弓,餘勢不衰,緊接著扎進了哈魯比的胸口,破開胸甲,透胸而入。

哈魯比雙手握著長矛,兩腿緩緩跪倒在地,長長的矛桿觸地,將他撐住,鮮血順著矛桿源源流下。惘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兩手撒開,頭軟軟垂下。

城下定州兵發出一聲震天喝彩,李文剛剛攔箭,射矛,動作一氣呵成,猶如行雲流水,城上哈魯比竟是連躲避也來不及,便成了矛下亡魂。

「納芙,為便是頑抗到底的下場,你還有最後的機會」李清揚聲道。隨著李清的手高高揚起,城下無數的弓箭全都抬起了箭頭。

納芙哈哈大笑起來,「李清,驕傲的草原黃金家族是絕不會投降的,你殺了我的父親,我的大哥二哥,我納芙恨不能吃你之肉,寢你之皮,豈肯向你屈膝投降,可惜啊,可惜,我苦心孤詣,隱忍數年,終究還是沒有殺得了你。」

李清臉色一沉,「納芙,你喪心病狂,謀害自己的丈夫,策劃捍威捍武兩營騎兵叛亂,不但害死了我常勝師數萬士兵,更是讓捍威捍武兩營騎兵也折損過半,你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千萬人生命,雖百死莫贖,我肯讓你活著,完全是看在你父親當年為了保全部族,不惜殺身成仁,你丈夫諾其阿對定州忠心耿耿的份上,你不要不識好歹。」

「呸」納芙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們為些定州人,滿口的仁心道德,一肚子的壞心眼兒,你將我族扣押在上林裡為質,迫使我族精兵為你衝鋒陷陣,你在上林裡的一系列政策,無一不是為了滅絕我族而設立,李清,再過上幾十年,世間還會有我白族嗎?」

李清冷冷一笑,「納芙,你難道沒有看到,如今在上林裡的白族人,比其他們在草原上的生活孰優孰劣,比起你嘴裡所謂的黃金家族統治時誰好誰壞,老百姓們心裡亮堂著啦,我也不與你逞這口舌炎利,我李清站得穩,行得正,功過是非,自有史書評論,你,還不夠資格來論我的是非」

納芙沉默片刻,緩緩搖頭,「是啊,他們是過得好了,吃得好,穿得好,有了多餘的銀錢,但他們卻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草原人的血性,李清,你的確狠,當年大楚英武大帝殺得草原上血流成河,也沒有讓草原人屈服,你去用另一種方法讓他們跪倒在你的腳下。但是,我黃金家族卻不會跪下,永遠也不會。」

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神色,「李清,今日讓你心滿意足,自今日起,世間將再無黃金家族血脈,我做人時沒能殺得了你,卻待我成了鬼之後,定當日日夜夜,前來找你索命」

納芙抬腿踏上高高的城垛,懷裡還抱著她與諾其阿的兒子,巖坎燕等親衛一齊跪倒在地,齊聲悲呼:「公主」

納芙掃了他們一眼,道:「巖坎燕,你們能陪我到這個時候,已足以證明你們對黃金家族的忠心了,你們自行散去吧,李清假仁假義,絕不會殺你們的。」

巖坎燕跳了起來,大聲道:「末將願追隨公主」嗆啷一聲拔出腰刀,橫在脖子上,悲聲道:「公主,末將去為公主探路」用力一拉,頓時血濺三尺,撲地便倒。

「末將等願為公主先鋒」其餘親衛齊聲大喝,抽刀戰刀,噗哧之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橫七豎八地全都躺倒在納芙的腳下。

納芙揚聲大笑,「李清,你看到了嗎?我白族中人,還是不乏英雄好漢的,你等著吧,我會化身厲鬼,前來尋你的」

說完這一句,納芙擁著兒子,縱身一躍,跳出城牆,白衣飄飄,如同一片樹葉,自城頭輕盈落下,城下上萬將士,齊聲發出一聲驚呼。

伯顏踉踉蹌蹌地奔上城頭之際,正好聽見納芙最後一句話,伯顏大驚,用盡全身力氣狂呼道:「納芙,留下孩子」拚命奔去,伸手想要拉住納芙,但納芙一躍而上,只是留給他一個諷刺的笑容。

伯顏撲上城頭,俯身下望,白衣如雪的納芙靜靜地躺倒在羅豐城下,臂彎之中,是她與諾其阿的孩子,納芙兩眼仍舊睜得大大的,似乎在怒視天空,又似是在怒視著伯顏,伯顏一屁股坐倒在城上血泊之中,放聲大哭,「大汗,大汗,我對不住你,我連你最後一點血脈也沒有保住,大汗,我怎麼有臉去見你」

痛哭一陣的伯顏慢慢地站了起來,從血泊之中撿起一把刀,喃喃地道:「大汗,我沒臉來見你」揮刀將鼻子,嘴唇,臉頰一片片地割下,將臉削得稀亂之後,這才猛力揮刀,切斷了自己的喉管,倒在巖坎燕的身邊。

上萬將士目睹這一幕,心底都是湧起一股寒意,納芙臨死前的呼喚猶如來自九瞑深處的詛咒,讓人不寒而慄。她對於李清,對於定州,當真是恨到了骨頭裡。

李清臉色有些陰沉,看著城下納芙母子的屍體,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找一副棺木,將她母子二人就地葬了吧」

祈玉和景東目睹了這一幕,不由都是頭昏目弦,「大帥,諾其阿將軍的靈柩主?」

「諾其阿不肯附和納芙叛亂,而被其殺害,自當將其靈柩運回定州安葬,靈位入駐英烈堂」李清道。

「那,伯顏大人他?」

「哼,伯顏既然願意陪著納芙去死,那便將他也葬在這裡吧,讓他護著納芙去黃泉招兵買馬,我倒想看看,她是如何身化厲鬼來找我索命的」李清丟下一句話,轉身便走。

定州內亂的的最後隱憂在羅豐化為烏有,數千白族騎兵被押返上林裡,當年巴雅爾以自己的生命換來的最後一支白族武裝在定州拉上了帷幕,結束了最後一幕演出,自此以後,也許還會有很多的白族人應招入伍,但他們將不再擁用白族軍隊這一前綴,取爾代之的將是定州軍中的一員。

衛州呂逢春見識不妙,拔腳溜走,北線戰事基本結束,李清的目光完全轉向了中原戰場,當天,他便向衛州的田豐下令,調回常勝營,旋風營兩個騎兵主力營,而為其補充磐石營,以田新宇為磐石營主將,並調第三營進入衛州,這兩支部隊進入衛州,替換百戰精兵常勝營和旋風營回返定州加入中原戰場。

至此,衛州戰場上,田豐的常勝師便以魏鑫的暴熊營,田新宇的磐石營,以及第三營,再加上呂大兵的紅部騎兵,以及一部分盧州兵,合計戰兵五萬餘人,坐鎮衛州。

就在李清平定內亂,調兵遣將準備出擊中原時,遼州安順港,一艘不起眼的商船靠岸,寧王麾下重臣鍾子期裹著厚厚的棉襖,自船艙之中走了出來。

「鍾大人,衛州那邊剛剛傳來消息,呂逢春屢攻衛州不克,聽聞李清返回定州,旋即帶兵重入遼沈,並遣其子呂照庭入遼州為質,請求與曾慶豐聯手共抗定州李清」

鍾子期微笑道:「呂逢春是聰明人,很好,省得我還跑一趟衛州,一併解決了,我也好早點回去。」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清本人在定州平定內亂,解決內部分爭的同時,過山風的騎兵已完全突破岷州,進入全州,毫不停留,直逼已進入翼州腹地的張愛民岷州軍,而在他的身後,王啟年的步兵集團橫掃岷州全境之後,緊跟著過山風的腳步,滾滾而來。

張愛民聽聞岷州失守,當即吐血倒地,被部將抬回營地,足足昏迷了半天這才甦醒過來。剛剛醒過來,他便掙扎著爬了起來,撲到桌案上,一把扯過桌上的地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手指不斷地在地圖上滑動。

「將軍,我們怎麼辦?」岷州軍大將張艾問道。

張愛民緩緩坐下,「現在已經清楚了,過山風與王啟年撤回定州完全是一個騙局,目的就是要誘我們出擊攻擊翼州,翼州這裡就是一個誘餌,一個引誘我們來攻擊的毒餌。」

張艾鐵青著臉,恨恨地道:「我就在奇怪,為什麼前期攻擊如此順利,安國公李懷遠以軍略著稱於世,其大兒子李思之,小兒子李牧之都是勇武過人之輩,李氏經略翼州數輩人,我們一旦突入翼州,居然勢如破竹,原來是一個圈套。」

張愛民苦笑道:「可笑我們還一直以為,是因為我們行動迅速,出乎李氏意料之外,這才有如此成績,現在想來,我們攻擊得越深,便踏進陷阱愈深,李氏將主力精銳部隊集中於以翼州城為中心的核心防護圈,在這裡死死粘住我們,而定州過王集團洶湧而來,我們兵敗覆亡指日可待。這等毒計,也只有安國公才想得出來吧?」

張艾不解地道:「可是,安國公怎麼指揮得動過山風與王啟年呢?這兩個人都是定州集團的核心人物啊」

「也許是李清死了之後,安國公拉攏了這兩個人,也許是李清還活著」張愛民無意識地說道。這句話一出口,張艾楞住了,張愛民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猛跳起來,大聲道:「李清還活著」

兩人面面相覷,如果李清還活著,那問題就大發了,李清活著就意味著皇帝陛下的精心策劃將大半化為泡影,非但不會削弱定州實力,反而會促使定州如同寧王一般,公然反叛,一旦寧王與李清聯手,張愛民打了一個寒顫,那這一次對手的目標就不僅僅是自己,一定還有青州戰線上的裘志,而裘志卻在這個緊要關頭被抽調了二萬精銳進入了蓋州。

「要馬上通知皇帝陛下」張艾道。

張愛民搖搖頭,「不必了,我們知道的事情,皇帝陛下現在肯定也知道了,而我們想到了的,皇帝陛下一定會比我們想得更遠,張艾,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逃出這個囚籠」

「撤退吧,將軍」張艾道,「既然知道了翼州是一個陷阱,我們現在馬上撤出去,還來得及」

「來得及嗎?」張愛民搖頭,「其一,李懷遠那老頭豈會讓我順利撤走,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粘住我,其二,往那裡走是一個問題,岷州嗎?那豈不是正好撞上過山風與王啟年的重兵集團?」

張艾打量著地圖,突地臉上變色,「張將軍,你不會是想翻越大蒼山吧」

大蒼山,翼州境內最高峰,海拔近四千米,即便是在其它三季,大軍想要翻過他也是千難萬難,更何況現在是冬季,大雪封山,根本找不出一條路來,而且山勢陡峭,積冰成巖,大軍進入大蒼山,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張愛民重重一拍桌子,「正是大蒼山,張艾,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張艾臉露驚駭之色,「將軍,我反對」

「張艾,現在在我們身後,定州鐵騎正滾滾而來,過王兩部騎兵集結起來,不下兩萬之眾,定州士兵裝備之精良,你是知道的,蠻子騎兵何等厲害,照樣被他們摧垮,如果我們兩軍相遇,你覺得誰得勝算更大一些」

張艾吞吞吐吐地道:「將軍,打仗並不是一定武器精良就會勝的,他牽扯的東西很多,天時,地利,人和…..」

張愛民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想到了,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一樣不佔,率領騎兵而來的過山風經驗豐富,作戰極為老到,此人與蠻族作戰多年,對騎兵的運用得心應手,戰術變化多端,而他身後的王啟年,當年治下的天雷營被稱為定州第一步兵營,其厲害是可想而知的,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對上定州兵,我毫無勝算。」

「可我們還有一萬御林軍」張艾道。

「御林軍抽調全軍精銳組建而成,戰力的確很強,但這支部隊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便是很少打過殘酷的戰爭,所以佔上風時,他們無以倫比,會將戰力發揮到十二成,但一旦陷入到慘烈的拉鋸戰,他們能將實力發揮到七八成就不錯了。你認為我們與定州兵碰上了,能佔到上風嗎,即便不落入下風,那也是一場可想而知的慘戰。」張愛民道。

對於這一點,張艾是認同的,前期對翼州的作戰,御林軍的確意氣豐風,但到了翼州核心防護圈,御林軍便再也展現不出他們高人一等的實力了。這不是戰力的問題,完全是他們心理在作怪。

「更何況,如果我們沿原路撤回,李懷遠那個老狐狸豈會沒有佈置,到時我們陷入定州軍與翼州軍的兩面夾擊,那裡還會有生路?」

張艾臉色凝重,「那豈不是說,我們只有翻越大蒼山這一條路可走?」

「不錯」張愛民點頭,「這是一條死路,但於我們而言,就是要在死路之中淌出一條活路出來。翻越大蒼山,你想不到,李懷遠也想不到,過山風也不會想到,他們一定認為我們不會去自尋死路,而是肯定要和他們作殊死一搏,他們的目的就要全殲我們岷州軍。這邊消滅了我們岷州軍,如果裘志在青州在出什麼岔子,那陛下左右兩臂便全被斬斷了,所以,我們要保存實力,翻越大蒼山,去秦州,興州與陛下會師。」

張艾臉色慘然,「將軍,只是翻越了大蒼山,不知我們五萬岷州軍,一萬御林軍最後能剩下多少?」

張愛民臉露決然之色,「那怕只剩下一半,那也是替陛下保存了三萬精銳士兵,歷經了這一場戰事,能活下來的士兵那絕對會成為敵人的夢厴,從閻王殿裡爬出來的人,以後還會畏懼生死麼?」

「好,干了」張艾一時也狂熱起來,「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是,將軍,我們如何瞞過對方,使其不知曉我們的真實意圖呢?李懷遠和過山風都是很老到的啊」

「我們這一次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打得就是一出其不意,整個過程就是突出一個字,快快到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已經進了大蒼山,如果他們不怕死,就跟著我們來吧」張愛民狠狠地道。

「張艾,從明天開始,我會加大進攻的力度,而你,秘密率一支軍隊向右潛去,看到了這裡吧,古夫縣,拿下他,我在你發動對古夫縣的進攻時,全率領全軍撤退,前期我們會向著全州方向退走,而走到一半時,全軍突然轉向,我軍到達之際,你要剛好打下古夫縣,我們馬不停蹄,越過古夫縣,進入大蒼山。」

「是,古夫縣裡守軍不會多,拿下他很簡單,只是時間的把握有些難度,打早了不免打草驚蛇,打晚了,又難免會給敵人纏住大部隊」

「你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大將,我相信你能掐准這個時機。」張愛民信任地看著張艾。

「是,將軍,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不過將軍,這一作戰計劃是不是要通知御林軍將軍歐陽健強。」

「不必,此人一定會大力反對,我會在全軍到達古夫之時,再通知他,如此他不得不隨我們進入大蒼山,否則以他一軍之力,會給敵人吞得連渣子也不剩的」

張愛民的對面,一座巨型稜堡之中,翼州軍西線統軍大將李思之正站在稜堡頂上,凝視著遠處岷州軍一波又一波地進攻狂潮,從昨天開始,岷州軍忽然開始發瘋,進攻的強度比以前強了好幾個檔次,第一道防線數度被他們打破,雖然最後又被翼州兵重新奪了回來,但戰事的殘酷讓李思之也是暗自心驚,同時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張愛民應當已經知道定州過王集團已抄了他的老巢,正在向他後路逼來,此時他應當要謀劃如何逃跑,為什麼此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呢?難不成張愛民還期望攻破翼州防線,以此脫卻眼前困局麼?那也太瞧不起人了。

李思之搖搖頭,不對,張愛民不是這麼沒腦子的人。

「他一定是要跑了」李思之指著對面的軍營,對兒子李錚道。

李錚笑道:「父親,即便讓他逃回全州,迎頭也會撞上過山風的騎兵和王啟年步卒集團,張愛民,這一次在劫難逃。」

李思之微笑,「這一次李清與老爺子聯手定下的計策,的確無懈可擊,只不過為了這一次戰役的勝利,我們翼州損失太大了,除了核心防護圈外的幾乎所有的翼州屬地都被這些混帳掠了一遍,損失慘重啊」

「比起將來的收穫,這點損失完全是可以接受的」李錚道:「消滅了張愛民部,我們李氏就正式開始了鼎定天下的征程,為了這一目標,現在那怕再大的損失我們也能接受。」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金蟬脫殼

翼州核心防衛圈西線的爭奪在幾天之內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身為一軍統帥的張愛民甚至親冒矢石,身臨一線指揮,在岷州軍瘋狂的進攻之下,第一道稜堡防線岌岌可危,多點被對手形成了突破,這個時候,當年李懷遠力排眾議,在定州稜堡的基礎上加以改進的互聯式地堡終於發揮了重要作用,一旦岷州軍在某一點上形成了突破,在極短的時間內,翼州軍便可以通過地下通道調集重兵,在被突破點上形成兵力優勢,將攻進來的岷州兵驅逐出去。

張愛民瘋狂而逼真的攻勢,拿士兵鮮血造就的假象終於成功地迷惑了李思之,現在的他認定張愛民的確是一根筋地想在過王集團對他形成合圍之間攻破翼州核心防護圈,從而忽略了張愛民愛將張艾已悄無聲息地自進攻序列中退出了。

「他瘋了」李思之恨恨地道,張愛民不顧死活地狂攻對翼州防線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兵力損耗巨大,多處稜堡破損嚴重,李思之一度不得不將預備隊調到前線,以緩解前線的兵力不足的壓力。

連續進攻兩天之後,岷州兵終於停下了進攻的腳步,全軍後退了十數里,這讓李思之終於喘了一口氣。得以緩過勁來整編被打殘的軍隊,修復稜堡。

而此時,在張愛民大營內,張愛民招集了手下一眾大將。

「各位,明天我們將開始分批撤離」張愛民道。「撤退序列如下」張愛民揮揮手,中軍官開始大聲誦讀命令。

中軍官的聲音在帳中尚在環繞,御林軍統林歐陽健強已經跳了起來,「張將軍,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是在最後撤離?」

張愛民微微一笑,「你們不是最後撤離,因為我會和你們一起。」

「張將軍,我認為我們御林軍的強項在於攻堅執銳,而不是斷後」歐陽健強道。這一次張愛民的撤兵序列中,所有的岷州軍都在御林軍之前,雖然張愛民決定留在後面,但歐陽健強依舊不爽,撤退之中,斷後的軍隊最為危險,撤退時士氣本就不高,還要應對來自身的追擊,一個應對不爽,就是兵敗身死的下場,作為御林軍的統領,歐陽健強自然知道麾下的弱點,這些在京城之中,一向眼高於頂的傢伙們在第一次面對強軍時,就顯現出了遇強不強的特點,在殘酷的拉鋸戰中缺乏死戰的勇氣,這一點,連岷州兵也不如。

張愛民敲敲桌子,「歐陽將軍,我相信我們這幾天的強攻已成功讓對手產生了錯誤判斷,而這一點,從對方兵力的調配上就可以感覺出來,他們已經拉上了預備隊,而他們唯一還沒有出戰的就是他們的騎兵,我們的突然撤退會讓對手產生短時間的迷惑,但這個時間不會太長,李思之畢竟也是一員經驗豐富的老將,一旦明白,他會毫不猶豫地追擊,此時,他追擊的部隊肯定便是自東線調集而來的李鋒的翼州營。」

張愛民頓了一頓,「我想大家都對敵情很瞭解,李鋒的翼州營是草營上磨勵良久,其士兵的騎術,戰術,意志力,與定州兵一脈相承,是定州最為強大的戰力,如果我們不能將我們戰鬥力最為強大的御林軍放在身後防備他們,一旦讓他們追上岷州步卒,那就會成為一場屠殺。歐陽將軍,你不是一直說想與定州常勝營旋風營較量一個短長嗎?如果你連擊敗李鋒的翼州營都沒有信心,那以後碰上常勝營和旋風營,還是有多遠就躲多遠吧。論起戰鬥力,翼州營只配成為常勝營和旋風營的學生。」

歐陽健強吃張愛民這一擠競,頓時面紅耳赤,「李鋒孺子,算什麼東西,好,我就來斷後,我倒想見識一下他們定州兵倒底是如何一個厲害法他翼州營只不過六千騎兵,我麾下可有一萬餘人,便讓他們見識一下皇上親軍的厲害」

「好」張愛民大力鼓掌,「歐陽將軍好氣概,那就這樣定了,明天,我會再一次親自指揮軍隊發動進攻,其餘部隊依序列撤退,明天不走的部隊要準備再次發動進攻,為先走的部隊爭取時間,御林軍從明天開始,養精蓄銳。」

「末將遵令」眾將轟然起立,抱拳遵命。

看到一眾人等全部走出大帳,張愛民臉上的輕鬆神色開始消失不見,此時,諸將還不知道,這一次撤退路線是奪古夫,走大蒼山,如果他們現在知道了,是不是還有現在這樣的意氣風發。

「張岳,要到轉向的時候才能告訴將軍們我們要去的是古夫」張愛民吩咐道。

天濛濛亮的時候,李思之還沒有從床上爬起來,昨天一路巡視各個稜堡,鼓舞士氣,慰問傷員,直天四更天才疲憊地回來,舒舒服他地燙了一個腳,爬上床剛剛睡著,就被震天的喊殺聲驚醒,從床上一躍而起,李思之赤著腳奔出門外,踏著冰冷的石板,李思之從他所住的大型稜堡上看下去,遠處第一道防線上,火光通明,無數岷州兵正推著蒙沖車,戰車,雲梯,巢車,舉著盾牌,挺著刀槍,一波一波地湧向防線。

稜堡之內,如雨的箭支飛射而出,陵堡之後,投石機正將一枚枚石彈投送出去,岷州兵居然再一次發動了猛攻。

「混賬東西,張愛民,你簡直就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李思之叫罵道,臉上突然感到一陣冰涼,伸手一摸,卻是一點雨水,抬眼看去,不知什麼時候,天上開始飄揚著一片一片的雪花,竟然又下雪了。

親衛提著鞋子追了上來,李思之也便毫無風度地坐在了地上,套上棉襪,這東西是定州所產,的確很暖和。穿好鞋子,再在親兵的服侍下穿好盔甲,李思之提起了自己的長槍,道:「走,我們去前邊看看」

李思之趕到前線的時候,前線剛好打退了敵人的第一波進攻,渾身沾滿鮮血的李錚提著血淋淋的鋼刀迎了上來,「爹」看到李思之關切的眼神,李錚笑道:「沒啥,大部分都是敵人的血,我剛剛率人打了一個局部反突擊,親手切了十幾個腦袋,受了一點皮外傷。」

李思之點點頭,「嗯,不錯,防守最忌悶守,能在條件允許的條件下,打一些短平快的突擊,對士氣的振奮很有好處,錚兒,你有長進了啊」

李錚嘿嘿地笑了起來,「爹,我感覺岷州兵的進攻烈度與前幾天相比,下了一個檔次啊,看似凶狠,但對我們卻沒有造成很大的威脅,不像前幾天,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啊」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張愛民不顧身後強敵將至,妄想打穿我們的防線,卻一再受阻,士兵大挫是不爭的事實,眼下他已是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我看了,今天再無功而返,張愛民就要跑路了」李思之拈鬚微笑,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爹,你說張愛民往回跑,迎頭就要撞上過王集團,還不是死路一條」李錚冷笑。

「過王兩大集團現在分得比較開,這之間有比較大的戰略迴旋餘地,如果張愛民能在全州突破過山風的騎兵阻截,那他還是有很大機會率一部殘軍脫逃的,能逃出多少,就看他的本事了。」

對面鼓聲再響,李思之爬上稜堡的最高頂,向著遠處望去,數里之外,張愛民的中軍旗高高飄揚,大旗之下,一員大將勒馬靜立,眼光也似乎正在向這邊望來,雖然隔著數里之遠,但兩人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炙熱的目光。

李思之看到大旗之下,張愛民抽出了腰也,高高舉起,猛力落下,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吶喊著什麼,不由冷笑道:「狗急跳牆,能奈我何?」

岷州兵再一次地衝了上來,天下的雪卻越下越大,密密匝匝,隨著風勢忽爾向東,忽而向西,片刻之後,越來越密的大雪將視野降到了最低,數尺之外,已是看不見人影,只聞如山的吶喊聲依舊傳來。

便在這漫天的大雪之中,岷州兵的攻勢終於一波弱似一波,當天色大亮之時,最後一波岷州軍終於無奈地退去,稜堡群下,被丟棄的戰車,蒙沖車,攻城車,雲梯,無以數計,戰死的士兵或躺或臥,有的被長箭貫胸,有的被擲矛生生地釘在地上,有的被投石砸得不成模樣,有的卻是被擂木壓住,最慘的卻是一些重傷士兵,躺在雪地之中,一時卻又不得死,長聲哀號。

岷州兵退走半個時辰後,稜堡裡衝出一群翼州兵,揮舞著長槍大刀,將對方的傷兵一一殺死,然後開始打掃戰場。

而此時,在張愛民的大營之中,張愛民卻是興奮地看著漫天的大雪,興奮地道:「好,好,天助我也,這場大雪來得好,我們提前撤退,這場雪倒是可以幫助我們多騙對方一段時間,來人,傳令,我們走,將這座大營留給李思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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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臉向大家請假,偶要出差了,話說槍手是一個業餘寫手,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木辦法啊,偶要去山東出差,時間至少要個七八天,一天兩更的鐵律在槍手的淚眼朦朧中要被打破了。槍手拚命趕稿,也最多能保證一天一更,還是定時發佈的,也不知在存稿發完之前,能不能回來。只能請假,回來後再拚命還欠帳吧鞠躬,下台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於不可能之中求取一條生路

紛紛揚揚的大雪一直下個不停,天地之間,茫茫一片,全都籠罩在一邊片當中,這些天來的激戰留下的痕跡,慢慢地被掩埋在大雪之下,一些殘破的大型器械聳立在雪地當中,也披上了一層白衣,破爛的旗幟絲絲縷縷垂下,卻被凍在一起,便是大風呼嘯,也無力讓它再一次飄揚,幾根插在地上的長矛孤零零地矗立著,也許他的槍刃,正在一個死去士兵的胸膛裡,如今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稜堡之上,只留下了了望的哨兵,裹著厚厚的棉衣,戴著頭套,唯獨留下兩隻眼睛,兩個鼻孔在外面,呼吸之間,股股白色的氣體吞吐。天地一片寂靜,與前些日子的喧囂相比,似乎是兩個世界。

張愛民的大營之中,上百股青煙裊裊升起,剛剛升起幾米高,便被呼嘯的寒風捲入大雪之中,無影無蹤,偶爾會有幾聲戰鼓聲敲響,佔地極廣的營房也是了無人蹤。

「這個鬼天氣」李錚一邊抖著身上的雪,一邊跨進房門,對著正在火盆邊看書的李思之道:「爹,我剛剛又巡查了一遍,雖然天氣極冷,但我們準備得很充分,士兵們極少有凍傷的,每個堡裡和營房中都有充足的石炭和柴禾,另外還備了有大量的生薑等物。」

「嗯,還要吩咐士兵們一定要勤換鞋襪,有的士兵們喜歡偷懶,被雪水浸濕後不及時換下來,一不小心就會連皮帶肉凍在一起,這可不是玩的」李思之吩咐道。

「放心吧,爹,咱們的士兵都是老行伍,這些東西豈會不知道的」李錚坐了下來,端起一杯熱氣騰騰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多說一句總比少說一句好」李思之不滿地看了一眼兒子。

「爹爹教訓的是,不過爹啊,這天氣倒正好讓我們休息幾天,張愛民這狗東西在瘋狂,這種天氣總也不能來進攻我們,岷州兵看來真是支撐不住了,今天一整天,我就沒看到他們的哨騎出來轉悠大概知道我們也不可能去偷襲他們」李錚道。

「你說什麼?」李思之忽地放下手中書本。

「我說岷州兵知道這種天氣根本不可能作戰,所以連哨騎也沒有派。」李錚有些奇怪地看著李思之。

李思之臉色一變,甩下書本,大步便向外走去,莫名其妙的李錚只得拔腳跟了上去。

爬上稜堡的頂部,李思之透過雪幕,努力地看向對面,數里外的張愛民大營看不出絲毫異狀,偶爾可聞金鼓聲,只是不見絲毫人煙。

「早上哨兵還數了他們的炊煙,不見少」李錚大概知道了父親的意思,解釋道,「我派人一直盯著呢」

李思之默不作聲,張愛民是老將,雪在大,也不可能不派哨騎,不派巡邏,如果他真是這樣隨意,早就被人滅了無數次了,豈能成為岷州統帥,一方大將。

「李錚,你派一隊精騎,去對面探一探」李思之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我懷疑,張愛民跑了」

李錚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思之,應道,「是,爹我親自帶人去。」

一柱香之後,李錚率領一隊騎兵駛出了稜堡,地上的雪已經很厚了,雖然下面已經被凍得很結實,但最上面一層卻還是鬆鬆軟軟,馬蹄踏下,幾有半尺深,根本跑不出速度,戰馬竭盡全力,也只能跑出平日三分之一的速度來,李錚和百多名精騎都是刀槍出鞘,小心翼翼地接近營房。

高高的哨樓之上,根本就沒有了望的哨兵,李錚臉色不由一變,策馬向前走了幾步,「李將軍,小心有詐」一名士兵提醒道。

李錚點點頭,警覺地四下打望,營門大開,順著打開的大門看進去,厚厚的白雪平平展展,絲毫看不出有人行走的痕跡。此時他離大營已不到一箭之地,早就進入了對方弓箭的射程,但對方大營仍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錚心道不好,這個大營現在絕不像是一個數萬軍隊駐紮的地方,如果真有這麼多人,營帳之間的雪地不應該這麼平整,也不該這麼乾淨。

揮揮手,幾名騎兵一聲吆喝,摧馬向前,沿著大開的轅門駛進了岷州兵大營,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層層疊疊的營帳之間。

過了片刻,一名士兵圈馬回轉,臉色卻是古怪的很,「李將軍,跑了,他們都跑了」

走進大營,各種的營帳仍然立得好好的,只是本來應該住在營帳中的士兵卻不見了蹤影,李錚臉色極不好看,對手跑了不是一個大問題,問題在於對方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溜走,而近在咫尺的翼州軍卻一無所覺,雖然天氣很糟,但李錚知道,這絕不能成為為翼州軍開脫的借口,張愛民,果然不是善茬。

「李將軍,你看」一名士兵指著前方,循著士兵所指的方向,李錚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兵靠在帳邊,手裡卻還舉著鼓槌,勉力舉起,猛地落下,咚的一聲,戰鼓被敲響。看到眼前出現翼州兵,那個傷兵甚至還咧嘴衝他們笑了一下,然後手無力地垂下,再也沒有抬起來,一名翼州兵奔過去,伸指在他鼻間一探,「將軍,他死了」

「李將軍,弟兄們去看了,大營裡只剩下了數百個傷兵,有的在打鼓,有的在燒火,那些炊煙就是他們搞出來的」

「**,被他們騙了」一名士兵罵道:「將軍,這些傷兵,都砍了?」

李錚歎了一口氣,「算了,這仗我們已經打贏了,張愛民跑也跑不遠,定州過山風將軍的騎兵會堵住他們的,這些傷兵,甘願以自己的生命來為他們的戰友拖延追兵的時間,令人生敬,通知弟兄們,將他們帶回堡去施救吧,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的運氣了」一撥馬頭,向著身後的稜堡馳去。

「被張賊算計了」李思之恨恨地一拍腦袋,「恥辱,居然讓數萬大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恥辱啊,回去之後,老爺子非抽我不可,馬上通知後面的李鋒,翼州營全軍出動,給我追上去咬下他們一塊肉來」

「爹,這種天氣,騎兵也跑不起來啊三弟他們翼州營的戰力可是要大打折扣的」李錚道。

李思之怒道:「我們跑不快,他**的岷州兵就跑得快嗎?再說了,這鬼天氣,只要不再下雪,一夜過去,地上凍得比石頭都硬,對騎兵就沒什麼妨礙了。我們務必要與過山風的騎軍形成兩面夾擊之勢,現在多消滅一些,將來就會更輕鬆一點,張愛民來我翼州走了一遭,總得留下點念想來。」

張愛民不想給李思之留下什麼紀念品,在一個無名小村莊,他的臨時中軍所在之處,當張愛民說出將翻越大蒼山,與大山另一側的屈勇傑部會合之時,所有的將軍們頓時都呆了。

大蒼山,高近四千米,山高險峻,林密崖高,別說現在是大雪封山時節,便是其它幾個季節,也是難以翻越,若是一股精銳的小部隊倒也罷了,可這是數萬人的軍隊啊,怎麼可能在這種天氣之下越過大蒼山。

「拋掉所有不必要的東西」張愛民斬釘截鐵地道,「士兵們每人帶足七天的口糧,除了兵器之外,其它的東西全部拋掉」

「張將軍,你這不是突圍,你這是去送死」歐陽健雄怒道:「這時節,怎麼過大蒼山,戰馬如何上得去?」

「殺掉所有的戰馬」張愛民冷酷地道。

「你瘋了麼?一匹戰馬有多珍貴,你難道不知道?你以為我們是李清麼,隨時可以從草原上獲得大批的戰馬?」

張愛民冷笑:「在我看來,士兵的性命比一匹戰馬貴重多了,馬還可以買到,但士兵的命用銀子買得來麼?」

「你翻越大蒼山,士兵們就有命麼?不是摔死,就是凍死餓死」歐陽健強大聲道。

張愛民一拍桌子,「歐陽將軍,不要忘了,我是一軍主帥。你敢抗命麼?」

「你這是亂命」歐陽健強吼道,「張將軍,我們御林軍是配合你作戰,可不是你的下屬」

張愛民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神如刀,歐陽健強也毫不示弱地盯著他,兩人對視片刻,張愛民忽地歎了一口氣,「歐陽將軍,如今我們的處境你也明白,翻越大蒼山,我們還有一線生機,這是他們留下的唯一一個破綻,李懷遠也不可能想到我們會冒險翻越大蒼山,此時,無論是翼州,還是我們前方的金州,已是處處陷阱,如果我所料不錯,此時翼州李鋒已率騎兵追來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條縫隙是我們最後的出路。」

「過山風的騎兵離我們也不到百里路程了,這是剛剛收到的哨探報告,天幸這一場大雪延滯了對方進軍的速度,這才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撤退,各位,張艾將軍已於一天前拿下了古夫,打開了我們上大蒼山的道路。」

「我們要在夾縫裡求生存,於不可能中找出一條活路來。各位將軍,如果我們不冒險過大蒼已,而是與定州過王集團硬碰硬,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各位,在他們的兩面夾擊之下,我們毫無勝算,只能是全軍覆滅的下場,甚至對方都不用跟我們打,只消把我們拖在這裡,便能把我們凍死,餓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何去何從,不用我說吧?」

帳內眾人都沉默了。

「翻山,還有可能活下來,替陛下保存一部分實力,留下來或者向金州突圍,都是死路,將軍們,我們沒有選擇」

張愛民沉痛地道。

「報」外面一名哨探疾行而來,「張將軍,翼州李鋒數千騎兵,離我部不到二十里路,請將軍示下」

張愛民還沒有說話,一邊的歐陽健強已是跳了起來,「李鋒小兒,欺人太甚,張將軍,我去會會他」

張愛民點點頭,「那就有勞歐陽將軍了。歐陽將軍,不要與對手纏鬥,將其擊退即可,其餘各部,迅速向古夫前進,翻越大蒼山」

(過王集團應該是自岷州進金州,再突入翼州進攻張愛民部,前兩章我手滑了,寫成了全州,可能讓一些細心的書友看得有些糊塗了,抱歉抱歉)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昔日頑主,今朝良將

正如李思之所言,一夜的北風讓昨天還鬆軟的積雪變得石頭一般堅硬,馬蹄重重地踩下去,也只是稍稍地下陷幾分而已,雖然對馬速有一定的影響,但卻不大,足以支撐騎兵作戰。翼州營所有士兵全副盔甲,整個臉都被頭套給蒙著,只露出兩隻眼睛和鼻孔在外,手上帶著手套,這種手套除了保暖外,另外還有一個功效,就是防滑,這時節,冰冷的槍桿如果赤手握著,著實讓人有些受不了。

李鋒的眼中透出興奮的神采,這麼多年了,他被大伯摁在防線之後,每日聽著前線震天的廝殺,看著一批批的傷兵被送下來,心裡一直癢癢的,這個當年就城的頑主如今早已成長為一個成熟的領兵將領,學著大哥,他也蓄上了一抹鬍子,李清一直是李鋒心目中的偶像,總是在自覺和不自覺中,學著大哥的一舉一動,雖然母親與大哥心中一直有著一個疙瘩,但卻不妨礙李鋒對李清的崇拜,而且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夠努力,對大哥的事業盡心盡力,忠心耿耿,總有一天,大哥會原諒母親當年的愚蠢舉動。

恐怕母親現在,心裡也是極後悔的,當年擔心異軍突起的李清會奪走自己繼承父親爵位的機會,但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可笑啊,別說李清根本不在乎父親的那個候爺爵位,他現在自己就是候爺了,而且現在李氏都已被綁上了定州的戰車,假如李清成功,便是一個親王的位子也是舉手可得。

李氏為什麼不能成為這片大地的主人呢李鋒掀起頭罩,摸了一下唇上的鬍子,暗自想道。

「稟將軍,前方十里,發現敵軍騎兵」幾騎哨探飛馬而來,在馬上大聲道。

「那支部隊?」李鋒問道。

「御林軍,將旗是歐陽」哨探道。

「啊哈」李鋒揚聲大笑,「原來是天啟老兒的儀仗隊啊,弟兄們,可以熱熱身了」

主將輕鬆的情緒感染著所有的翼州營騎兵,他們一齊大笑起來。

兩腿一夾馬腹,李鋒向前疾馳而去,「弟兄們,打獵去羅」六千翼州營騎兵一聲吶喊,紛紛打馬向前馳去。

大約五里的時候,李鋒已能清晰地看到對面御林軍嚴整的隊形,一萬御林軍騎兵分成了左中右三個集團,肅立於寒風之中,鴉雀無聲,單看這份軍紀,御林軍倒也不愧為一支強軍。

李鋒卻搖搖頭,到底是沒有打過大型的全騎兵作戰,雙方只剩五里的距離了,對方的主將大概是想節省馬力,想讓自己在接近一些在發動衝鋒,這個想法不錯,但他忘了,這是在冬天,馬兒也是需要熱身的,自己雖然長途奔襲,對方以逸待勞,但自己翼州營是一人雙馬,空著一匹馬輕鬆地跑了這幾里地,早已舒展開了筋骨,待會兩軍對沖,自己可就要大佔便宜了。

三里了,李鋒大喝一聲,「換馬」基本不需要李鋒下令,訓練有素的翼州營騎兵早已對這種作戰模式相當熟練,一手挽住空馬,紛紛騰身而起,就在奔馳的戰馬之上,換乘到了另外一匹剛好熱了身的戰馬身上。

「鑿穿他們」李鋒手中刺槍高高舉起,用力指向前方。本來散亂奔跑而來的翼州營騎兵迅速地開始在高速行進中整頓隊列,以李鋒的親軍為箭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錐形。

歐陽健強眼瞳收縮,看著對方騎術如此高超,竟然在如此速度的戰馬之上輕而易舉地完成了換馬的動作,而且隊形的變幻也是在衝刺之中完成的,捫心自問,他的御林軍是達不到這種水準的,但自己人多歐陽健強自我安慰道。

「中軍對部,左右兩翼側擊對方肋部」歐陽健強一聲令下,中軍立刻奔騰而出,迎著翼州營巨大的三角錐衝去,而左右兩翼側先向外繞行一段距離,然後轉向,擊向翼州營的中段。

李鋒冷笑,抬眼看了一眼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旗幟,連老天爺也站在自己這一邊啊,此時的風正好是吹向對面的,雖然已沒有下雪了,但還有零星的雪籽自空中落下來,被風一鼓,打在臉上,也是讓人感到疼痛的,如果打在眼睛裡,嘿嘿,那就好玩了。

李峰的錐頭不動,而是從他的肋部又募地分出兩個三角錐來,分頭迎向兩肋的敵人,如此一來,李鋒在三個方向上都是以劣勢兵力迎擊在人數上佔有優勢的對手,但李鋒毫不在意,馬力,風向,士氣,都已決定了這一戰自己必勝。

兩軍轟然對撞在了一起,雙方當頭的騎兵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高高飛上天空時,早已筋斷骨折,沒了聲息,重重地跌到地上,旋即被千萬馬蹄踩得屍骨無存。

手上傳來沉重的刺槍扎進對方身體的壓力,李鋒立即鬆手,反手抽出背上的戰刀,刺槍槍桿也在這一瞬間炸得粉碎,對面的敵將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李鋒與他的戰馬擦身而過,一聲吶喊,因為嘴巴被蒙在頭罩之中,顯得很是沉悶。刀光一閃,又一個敵人刀斷,頭斷,鮮血標起數尺之高。

翼州營士兵的刀鞘與眾不同,刀不是抽出來的,因為他的刀鞘從旁開著口子,手握上刀柄的時候,一按刀鞘頂部的壓簧,刀便從一旁彈出,這一設計卻是李鋒自己琢磨出來的,因為這樣一來,他的士兵在刺槍折斷,拔出戰刀的時候,就要比抽刀出鞘要快上幾分,經過長時間的訓練,翼州營上下都已是熟練的掌握了這一技術。

不要小看這一點小小的變化,在高速的騎兵的對決之中,快上幾分那就是天壤之別,當敵人的當還只抽到一半時,你的大刀已去當頭劈去,那是什麼感覺?作為他們的敵人,便只能報以絕望的眼神。眼睜睜地看著大刀破開自己的盔甲,砍入自己的身體。

戰場之上立時血肉橫飛。

馬力上的優勢在這一瞬間體現得淋漓盡致,歐陽健強考慮到了這種短途衝殺需要充足的馬力,但卻忘了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下,不僅是士兵需要熱身,馬也是需要熱身的,當他麾下的戰馬還沒有完全跑出速度時,對方卻已如離弦之箭一般殺了進來,嚴整的中軍立時被衝開了數十丈長的一道豁口。雙方的戰損比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驚人的四比一,五比一。

歐陽健強的眼睛立刻紅了,兩手分握著鐵鑭,左右開弓,將兩名翼州營騎兵打下馬去,嘶吼一聲,一鑭擊在馬股之上,戰馬吃痛,猛地向前一竄,恰好避過一名敵軍砍過來的一刀,另一支鐵鑭橫掃,擊在對手的背心之上,那人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將出來,伏在馬背之上,向前奔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御林軍倒也不愧是天子親軍,在接戰初期,因為馬力,風向上短時間吃了一個大虧之後,依靠著個人戰力的強悍,漸漸地將劣勢一點一點地扳了回來,翼州營沒有鑿穿敵陣,雙方騎兵膠著在了一起,戰馬失去了速度,雙方裹在一聲,絞殺成一團。

李鋒的眉毛擰成了一團,御林軍的士兵選調自全國,個人勇武那是沒得說的,單純看他們的個頭,就比翼州兵要高出一頭來,雙方的戰馬都是精選而出,騎在差不多的馬上,對方竟是可以居高臨下地大劈大砍。

砍倒了幾個敵軍,迅速向緊跟在自己身後的掌旗官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掌旗官立即在幾名親衛的保護下,連連搖動旗幟,翼州營在膠著的戰場上開始艱難地變換陣形,而此時,李鋒的目光已盯上了在戰場上八面威風的歐陽健強。

能當上這一萬御林騎兵的統領,歐陽健強的馬上功夫自然是不凡的,此時一路衝來,已連接將十幾名翼州兵打下了戰馬。

李鋒盯上了歐陽健強,而對方也看中了他,兩人身後的那一面將旗實在是太過招搖了。

兩人迎面碰上,歐陽健強雙鑭同時揚起,立劈華山,李鋒長刀一拖,當當兩聲巨響,虎口發麻,長刀險些脫手而出,這廝好大的力氣,李鋒身子一縮,避開了對方的橫掃,左手一抬,兩枚袖弩哧哧便射了過去,如此短的距離,如此快的射速,歐陽健強大驚之下,倒也反應神速,一支鐵鑭圈轉回來,擋在胸前,兩聲脆響,兩枚袖箭卻是剛好被擋了下來。

歐陽健強不由冷汗狂冒,正在慶幸自己運氣不錯的時候,眼中寒光逼來,身子猛向後仰,頭上一涼,卻是頭盔被對手削了去,猛一挺身直起腰板,兩人戰馬交錯,李鋒再一次抬起左手,怒斥一聲,「看箭」

歐陽健強想也不想,雙鑭反轉,舞得風車一般,但手上卻什麼感覺也沒有,卻是上了對方一個惡當,趁著這一個空當,李鋒已是揮刀,將歐陽健強的兩名護旗官砍倒,緊跟在他身後的掌旗官興奮地一捲大旗,猛力向前一戳,將對方的掌旗官刺翻。

「做得好」李鋒百忙之中,還不忘大聲地讚了一聲自己的掌旗官。

歐陽健強將軍一倒,戰場上的御林軍頓時一陣慌亂。

「鑿陣」李鋒狂吼,手中鋼刀連連揮動,自擁擠的人群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絕決

李鋒在與歐陽健強的御林軍激戰的時候,距離戰場五十里的陽谷倒,過山風的兩萬騎兵受阻於風雪,正紮營在此,一連幾天的大雪過後,過山風終於得以大規模地向前方派出哨騎。半天之後,過山風在自己的中軍帳中,得到了李鋒與御林軍騎兵大戰的消息。

過山風駐紮於陽谷,雖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風雪的阻擋,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騎兵突進過快,與王啟年的步兵集團之間的距離拉得太遠,雙方無法有效地形成配合,而過山風即將碰上的敵人是擁有數萬軍隊,步騎配備齊全的大軍,而統兵將領張愛民亦非無能之輩。這讓他不得不小心。

過山風仗打得越多,便越是小心翼翼,雖然自從軍以來,除了白登山吃了一個大虧,過山風基本上戰無不勝,從來沒有吃過大虧,但正如文人一般,學得知識越多,便越能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不足,過山風已不是當初的那種單憑一腔熱血,一股勇氣作戰的將領了,隨著他統帶的軍隊越來越多,他肩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想當初在撫遠時,他只不過帶著數百人的斥候隊伍,即便失敗,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而現在,作為定州重將,統率著千軍萬馬,一個決策失誤,便是成千上萬士兵的鮮血和生命,這讓過山風謹慎了許多。

兩萬騎兵,對上張愛民的五六萬軍隊,不是沒得打,但過山風知道,騎兵如果碰上紀律森嚴而又勇敢善戰的步兵時,並不是如同一般人想像中的能夠一擊就能將對方擊潰,這一點,在早期定州同蠻族的戰鬥中已充分的體現了出來。

當初的蠻族騎兵戰鬥力不可謂不強,但碰上了意志如鋼鐵般鑄就的定州步兵時,一旦不能衝亂步兵方陣,陷入對方的人海沼澤時,沒有了速度的騎兵簡直就是長矛兵,盾牌兵,長刀兵配合而成的步兵的氈上魚肉。

過山風不願意自己重蹈蠻族騎兵的前轍,因為從岷州兵與翼州兵的前期作戰來看,這支軍隊的作戰意志是相當頑強的。

在張愛民無路可走,已成翁中之鱉的時候,過山風不願冒險去搶這個撈什子的頭功,如今對他而言,已不需要用這些功勞來證明自己,更加穩妥地將敵人擊敗,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他更願意等待王啟年的步兵集團到達,定州馬步配合,天下無敵。

王啟年一旦到達,雙方兵力對等,定州兵的優勢才會充分地發揮出來。

但這個時候,卻傳來了李鋒與歐陽健強激戰的消息。

詳細地詢問了哨探雙方的交戰態勢,過山風眉頭緊皺,心有疑問縈繞,一時得不到解答,在帳中踱來踱去,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過將軍,李鋒的翼州營只有六千人,歐陽健強卻有一萬人,御林軍戰鬥力不俗,又在人數上佔據著絕對優勢,只怕李鋒將軍討不了好去。」蘇琦道。

姜黑牛也點頭道:「過將軍,大帥對李鋒將軍一直很看重,多方栽培,李鋒將軍雖然悍勇,但畢竟年輕,萬一有失,大帥那裡不好交待,我們是不是立即前去支援?」

過山風豎起手掌,搖了搖,道:「我在想,御林軍一萬騎兵與李鋒交戰,那張愛民的岷州兵去那裡了?如果張愛民派出幾營步兵與歐陽健強配合作戰,李鋒早就敗了,而不會是現在還呈膠著狀態,為什麼呢?張愛民想幹什麼,他人在哪裡呢?」

拉過地圖鋪在案上,困惑地看著地圖,道:「黑牛,如果你是張愛民,現在你最想做得是什麼?」

姜黑牛曬笑道:「將軍,這還用說麼,當然是絞盡腦汁想著跑路啊?眼看著我們就要重兵合圍了,他還呆在這裡等死啊?」

「是啊,是要跑路,但為什麼他不是擊敗李鋒這支尾隨的騎兵後再跑呢?他拋出御林軍來攔住李鋒,求得是什麼呢?」過山風喃喃地道。

半晌,過山風道:「如果我是張愛民,拋出一萬御林軍阻擋住李鋒的翼州營,按常理說,李鋒的翼州營很難擊敗這一萬騎兵,就算李鋒不敗,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形成膠著之局,就像現在這樣,那麼,定州兵趕到之日,不及詳察的情況下,第一反應應當就是支援李鋒,徹底吃掉歐陽健強這一萬御林軍,要想全殲擊潰這一萬人,可不是兩三天就能做到的事呢我明白了,張愛民在拖延時間」

過山風霍地抬起頭來,「對,他就是利用這一萬御林軍在拖延時間。為他的岷州兵逃脫創造機會」

「逃脫?他們能逃到那裡去?」姜黑牛瞄著地圖,「過將軍,我咋看張愛民都是死路一條,他只有兩條路,要麼回頭與李思之候爺決一死戰,要麼過來與我們絕一死戰」

「不,不」過山風擺擺手,「他還有一條路」手指重重地戳在一個地方,「這裡,他的出路在這裡」

「大蒼山」姜黑牛與蘇琦兩人都失聲驚叫起來,「這不可能,如今這個季節,翻越大雪山,與自殺無異。」

「為什麼不可能?」過山風冷笑,「張愛民想得很清楚,不論是回頭,還是迎頭與我們碰上,缺衣少糧,後勤斷絕的他們都是全軍覆滅的下場,但翻越大蒼山,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保存下來很大一部分實力。大蒼山在這個季節的確是天險,從沒有那支軍隊能在冬季翻越大蒼山,但沒有人做過,不代表不能做到,而且大大出乎所有預料之外,你們不是也沒有想到嗎?這就足以證明張愛民的想法是成功的,壯士斷腕,張愛民好氣魄。」

「可是將軍,張愛民拋出一萬御林軍為誘餌,這可是天子親軍啊,張愛民即便逃出去了,就不怕天啟將來找他算帳?」蘇琦問道。

過山風大笑,「張愛民可不會這麼想,他五萬岷州兵,那怕只活下一半人來,也還有二萬人,這二萬人經此一役,必將脫胎換骨,真為真正的精兵悍將,天啟拉攏他還來不及呢,豈會怪罪他,再說這種壯況下,張愛民還能帶出這麼多人來,就足以證明此人可堪重用,而且在張愛民看來,一萬御林軍算個屁啊,要是他岷州軍死光了,他成了光桿將軍,那才會招來天啟的秋後算帳呢」

「將軍,那我們怎麼辦?」姜黑牛湊近地圖,看了看被過山風戳了一個洞的地方。

「傳令全軍馬上集結,我們去古夫,張愛民肯定在那裡,想這麼輕鬆地就跑了,那可不行我老過還從沒有空手而回的記錄呢?」過山風大笑道。

「李鋒將軍哪裡?」

「派信使過去,告訴他,給我粘住歐陽健強即可,別和對方硬碰,但也不能讓他們跑了當真讓翼州營打殘了,大帥或許不會說什麼,但安國公老爺子,還有大帥的老子一定不會給我好臉色看的」過山風笑嘻嘻地道。

古夫,張愛民的岷州軍已經開始向大蒼山挺進,到了這裡,不管士兵們願不願意,都得向著那座望而生畏,白雪皚皚的高山挺進了。

士兵們都脫掉了沉重的凱甲,只穿著棉衣,大批的帳蓬被劃成了一塊塊一兩米見方的樣子,士兵們將其裹在身上,以抵禦大蒼已上的寒風。腳上則是五花八門,有的用草繩,有的用繩索,將鞋子再纏上一道,以免雪水過早地浸透鞋子。

看著蛇蜒曲折,艱難向山上爬去的隊伍,張愛民臉上肌肉抽搐,不知道幾天或者十幾天後,在大蒼山的另一側,還會有多少人能夠活下來。

「所有騎兵殺掉馬匹」張愛民轉身過來,對自己的騎兵將領下令。

「是」

命令迅速下達到了每個騎兵哨隊那裡,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動手,士兵們牽著自己的戰馬,撫摩著朝夕相伴,卻不能說話的戰友,那裡下得手去。

「你們想抗命麼?」張愛民大怒,疾步走到一名校尉面前。

那名校尉嘴唇哆嗦半晌,忽地跪在張愛民面前,「大將軍,末將下不得手去,這匹馬陪了我多年了,救過我的命,他就是我的兄弟啊,大將軍,末將知道,馬匹上不得大蒼山,請大將軍允許我放了他,讓他自生自滅吧」

有了這個校尉的帶頭,數千騎兵忽拉拉地跪滿了原野,「大將軍」眾人帶著哭腔,一齊喊道,雖然知道今天肯定是不可能帶著戰馬翻越大雪封山的大蒼山,但這些騎兵們卻也不肯下手殺了自己的戰馬。

張愛民鼻子一酸,自己竟然淪落了今天這一地步。看著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騎兵,張愛民忽地大聲吼道:「衛兵,牽我的馬過來。」

張愛民的親兵一怔,忽地明白了張愛民的意思,遲疑不決。

「牽過來」張愛民怒吼。

衛兵慢慢地,一步一挨地將張愛民的戰馬牽了過來,這匹毛如黑緞的戰馬是張愛民當年千金購得,神峻之極,伴隨他已有了年頭,從衛兵手中接過韁繩,張愛民上前一步,輕輕地擁住馬,臉將貼在馬脖子上,溫柔地梳理著馬鬃,那馬打著響鼻,轉過碩大的馬頭,長長的舌頭伸出,輕輕地舔著張愛民的臉龐。

張愛民眼中抑制不住地流下淚來,緊緊地擁著馬脖子,右手高高舉起,手上已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刃。

在無數人的驚呼聲中,張愛民手的短刃猛地落下,自馬的後腦插入,直至沒柄,戰馬巨大的馬頭猛地揚起,打了一個趔趄,便沉重地倒在地上。

張愛民猛地轉身,大步向前走去,邊走邊怒喝道:「殺馬如果你們不想你們的夥伴成為敵人的戰利品,而在以後的戰場上成為你們的敵人的話,就全部殺掉」

那名校尉嗚咽著站了起來,將自己的臉貼近戰馬,摸裟了幾下,反手抽出戰刀,大哭著一刀猛力劈下,鮮血飛濺,戰馬轟然倒地。

張艾扭頭便走,他自許是鐵石心腸,但這一刻,他卻也是看不下去了。

一柱午之後,戰馬的屍體便遍佈在大蒼山腳下。騎兵們一步三回頭,看著倒斃在地上的夥伴,淚眼模糊地向著大蒼山挺進。

「將軍,如果這些士兵能活下來,他們將成為絕不會輸於定州兵的勇士,我們擁有這樣一支軍隊,將來有的是機會找定州兵報仇血恨」張艾恨恨地道。

「報」遠方一騎飛馬而來。是張愛民放出去警戒的哨探,哨探飛馬而來,看到滿地的馬屍,已明白發生了什麼。

「有什麼發現?」張艾厲聲問道。

「發現定州過山風騎兵,正在疾速向古夫挺進」哨探大聲道。

張艾身體一震,看向張愛民,張愛民一腳踏上大蒼山的土地,回頭望向後方,「過山風果然聰明,沒有上當,但奈何我早有準備,來吧,過山風,你可有膽子跟我上大蒼山我們走」張愛民大步沿著斜坡一步步向大蒼已爬去。

身後,澆上了油脂的小山一樣的盔甲被扔上了火把,火焰騰起數丈之高。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岷州兵分成數十股,螞蟻一般地向著陡峭地山坡,向上爬去。

數個時辰之後,姜黑牛的騎兵第一個趕到了大蒼山腳下,但此時,這裡已是空無一人,只餘下還沒有燒盡的盔甲和鮮血滿地,馬屍遍野。姜黑牛不由咋舌不已。

一柱香後,過山風率主力到達,翻身下馬,看著猶如地獄般的場景,再看看大蒼山上凌亂的腳印,過山風沉默不語,高高的大蒼山上,還可以依稀看見對方向上攀爬的影子。

「將軍,我們來晚了,他們跑了」姜黑牛搖著頭,「好滑溜,真是便宜了他們」

過山風沉默半晌,忽地雙手抱拳,向著大蒼山上的對手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這樣的敵人,值得我們去尊敬」過山風道:「但願大蒼山能替我們滅掉這個對手,否則,我們將在未來多一個可怕的敵人」

「將軍,現在我們怎麼辦?」興沖沖而來,卻敗興而歸,過山風麾下的將軍們一個個都是垂頭喪氣。

「幹什麼幹什麼?」過山風已是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大笑道:「瞧瞧,幾萬岷州軍被我們逼得殺掉戰馬,丟盔棄甲竄出大蒼山,你們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啊,是沒吃著肥肉心裡不爽麼?別忘了,在我們的後頭,還有一塊大肥肉啊,那可是肥嘟嘟的好東西。御林軍,哈哈,天子親軍啊,走,咱們去收拾他們」

姜黑牛也大笑道:「過將軍,什麼狗屁天子親軍啊,我多年前就見識過了,被我們打得滿地找牙,哎呀呀,想當年,唐虎將軍的瘋狗稱號就是在那裡搏下的,他一口咬掉了那個什麼什麼蕭什麼,哎呀,小人物,實在記不得了,反正是一口就咬掉了那傢伙的腮幫子,大帥也說了,那群傢伙只適合作儀仗隊,打仗那是不行的,走,咱們去捏這軟柿子去羅」

姜黑牛一通神吹忽侃,讓一群將軍校尉的激情又調整了起來,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又興奮了起來,一個個翻身上馬,嗷嗷亂叫著向自己【文!】的部隊奔去。其實御林軍【人!】那有這麼差,當初姜黑牛【書!】雖然勝了,也沒他說得【屋!】那般輕鬆,以唐虎的功夫,也是使出了招招兩敗俱傷的打法,純以血氣之勇才幹翻對手的。

過山風微笑不語,雖然姜黑牛這一翻話讓士兵們有了輕敵的心思,但御林軍此時已成了被拋棄的一條野狗,自己兩萬騎兵,再加上李鋒的翼州營,干翻對手那是輕而易舉的,重要的是,要將士兵們被岷州兵這種壯士斷腕的悲壯氣氛的感染下調整過來。

可惜啊,還是讓岷州兵跑了,雖然大蒼已會替自己消滅一部分岷州軍,但不是自己打敗的,畢竟還是有些遺憾,張愛民,厲害,以後再碰上此人,當小心為上。

歐陽健強這個時候很苦惱,六千翼州軍的強悍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兩天時間,兩軍大大小小交鋒近十次,對方雖然損失了上千人馬,但自己更慘,已有兩千餘人倒斃在雪地之上,歐陽健強已是心萌退意,但惱火的是,對方卻似乎洞悉自己的意圖,只要自己稍有動作,對方馬上便逼上來,不遠不近地粘著自己,這一回卻方卻不慌著進攻了,但這種狀態更讓歐陽健強難受,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他的這個預想很快便得到了證實,當哨騎驚慌失措地狂奔而來,向他報告身後發現定州過山風騎兵的時候,歐陽健強幾乎從馬上摔了下來。

過山風的騎兵來得極快,幾首在哨騎剛剛將消息傳達給御林軍的時候,他的部隊就已出現在對方的視野之中。

看著一邊喲呵呵怪叫著衝上來的定州騎兵,歐陽健強知道自己完了。在古夫撲了空的定州騎兵將一腔怒火完全發洩到了了這一群御林軍的身上,李鋒也興奮地指揮著翼州營撲了上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你怎麼能投降呢?

歐陽健強絕望地發現,從自己的後方湧來的定州騎兵似乎無窮無盡,前鋒部隊已衝入到自己的隊列之中,視野盡頭對方仍是源源不絕地湧過來,怎麼會?那邊應該有張愛民的數萬岷州兵,他們怎麼可能從這個地方過來?

但現在已容不得他去思量這個問題了,雙方甫一交手,歐陽健強終於明白為什麼張愛民說翼州營只能算是定州騎兵的學生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從蠻族戰場上打熬過來的騎兵,的確不是御林軍所能抵擋的,如果說御林軍騎兵還能與翼州營殺個難分難解的話,那碰上了正版的定州騎兵,雙方差距立即便顯現了出來。

無論是衝擊力,騎術,箭術,戰術配合,定州騎兵都表現的堪稱完美,李鋒費盡力氣也沒有鑿穿的御林軍騎兵陣容,被定州騎兵如同一把燒得通紅的大刀剖開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地捅了一個對穿。

當然,這也與御林軍一連與翼州營士兵打了兩天,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整,而定州騎兵又是養精蓄銳而來有關,而且雙方此時在人數上的差距已拉得很大,二萬定州騎兵加上數千翼州營,民是御林軍的二倍還多。

御林軍遇強不強,不善苦戰,不善打逆風戰的缺點立時被無限放大,在徒勞地抵抗了定州騎兵第一輪衝鋒,而被鑿穿陣形的時候,御林軍的立刻便慌了神。

軍官再也不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士兵,整個御林軍便如同蜂巢之中,闖進了天敵一般,嗡的一聲四散奔逃,各自打馬向著人數稀少的地方狂奔,希望能得到一條逃生的通道。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定州騎兵,看似人煙稀少的地方,反而是更恐怖的地方,一隊御林軍好不容易從亂軍之中殺出,還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便絕望地發現,在他們的左右兩側,兩支定州騎兵正斜刺地殺了過來,左右一封,立刻便將他們又一次圈在當中,只是一個衝刺,這一隊御林軍便全都落下馬來。

一隊又一隊的御林軍大喜過望地衝出亂軍,又一隊一隊地絕望地被圈住,剿殺。

如果御林軍的陣形還能保持緊密,他們還能抵抗更長的時間,而且給定州騎兵也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但遺憾的是,他們亂了,散了,又亂又散的御林軍,單靠個人武勇,根本不是講究團隊作戰的定州騎兵的對手,讓定州騎兵輕而易舉地一批批地剿殺。

離戰場約一里遠處,過山風撇撇嘴,「大帥說得真是不錯,這些御林軍也就是做做儀仗的料,打仗真是不行,雖然裝備比草原蠻族好了一大截,但作戰能力卻差得太遠。」

看著被趕得狼奔鼠竄的御林軍,過山風的手不禁癢了起來,手提起他那根讓人望而生畏的狼牙棒,又歎了一口氣,放了下來,李清嚴令,高級軍官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允許親自上陣搏殺,姜奎就因為這件事被大帥狠狠地打了一頓板子,而且還被剝奪了常勝師最高指揮官的權力,過山風可不想步他後塵。

自從平蠻之後,過山風已從來沒有親自上陣搏殺過了,心裡實在癢得不行,不停地摸著插在地上的狼牙棒。

一邊的姜黑牛看到過山風心癢難搔的樣子,笑道:「過將軍,敵人已經垮了,我們發動最後的絕殺吧,將他們徹底驅散,剩下的就是趕羊了」

過山風點點頭,「去吧去吧將他們徹底殲滅算了,眼不見心不煩」

姜黑牛大笑著兩腿一夾馬腹,邊向前走邊道:「大帥,要不要將御林軍的那個什麼歐陽健強留給你,這傢伙能做上這們位置,肯定是有幾把刷子,留下他,讓你過過癮」

過山風大喜:「知我才,黑牛也,快去快去,將那傢伙留給我,我親自收拾他」

姜黑牛部的加入成了壓垮御林軍的最後一根稻草,歐陽健強茫然地看到自己的部下被趕得雞飛狗跳,一個個掉下馬來,哪怕有幾個僥倖逃脫的,也被定州騎兵外圍的游騎趕上去,一個個地射下馬來。

「將軍有令,不許動歐陽賊子,圍住他,圍住他」姜黑牛一邊揮舞著鐵槍,左刺右打,一邊拉開嗓子,高聲吼道。

臨近天黑的時候,戰場上開始慢慢地寂靜下來,御林軍大部已基本被殲,只餘下幾少數的幸運兒脫而身去,十數里方園的戰場上,到處都是人馬的屍體,無數失去主人的戰馬,茫然地或立於主人屍體旁,用嘴徒勞地叨著主人的衣裳,想將主人扯起來,或如驚弓之鳥,看到有人接近,立即一躍奔開。而在戰場的正中央,上千名騎兵將歐陽健強團團圍在當中,歐陽健強的身後,只餘下了一個掌旗官,茫然地舉著將旗,眼光從定州騎兵的臉上毫無焦點地掃過。

「這是想活捉自己嗎?」歐陽健強看著定州騎兵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手中的雙鑭抬起又落下,幾次想發起最後的衝鋒,但雙腿卻似有千斤之重,始終沒有摧動戰馬。

包圍驀地閃開一條通道,一個身形魁武的將軍悠閒地踏馬而來,走到了圈子的中央,看對方的打扮和那支兵器,歐陽健強便知道,這是定州這支騎兵的主將,過山風。

過山風滿臉都是興奮之色,終於可以舒活一下筋骨了,這不算是高級將領赤搏上陣,衝鋒陷陣了吧?

摘下掛在馬鞍旁的狼牙棒,隨手舞了幾圈,幾十斤重的狼牙棒平常人都難得自如揮動,在過山風手中卻猶如玩具一般,輕鬆自如。

「呔,歐陽小子,本將軍今天大發善心,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只要你打贏了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何?」過山風大叫道。

圍觀的定州騎兵發出一聲轟笑,姜黑牛驅兵將歐陽健強圍在中央,不許大家動手的時候,這些騎兵便知道他打得是什麼注意了,這些騎兵當中,很多人都只聽說過過山風的勇武,並沒有親自瞧過,只有少數定州老兵方才見識過過山風在戰場上的風彩。

定州有兩大凶獸,一個是王啟年,當年一把陌刀生生地拍翻過蠻族疾衝而來的奔馬,另一個便是過山風,以王啟年勇武,當年在過山風手下可也是吃了虧的,能親眼看到定州傳奇般的將領的風彩,士兵們都大聲喝起彩來。

「來來來,小歐陽,勇敢一點衝上去,跟過將軍玩玩」

「讓咱們來瞧瞧過將軍是怎麼虐殺這小子的」

「你說是會砸斷他的腰身了,還是將他的腦袋拍成爛西瓜?」

「屁,過將軍多久沒過過癮了,我看啊,這小子身上不多幾十個窟隆,將軍鐵定不會下殺手」

「多個屁的窟隆啊,你們沒看到將軍用的是什麼兵器麼,狼牙棒,怎麼在他身上戳洞洞?」

「為什麼不能,將軍可以將狼牙棒倒過來,用屁股戳他」

士兵們肆意地嘲笑著,議論著。

歐陽健強氣得渾身顫抖,這一輩子,他幾曾被人這般侮辱過,他出身世家,自小就是天之嬌子,被人捧著,呵護著,奉承著,高級將領的驕傲讓他幾欲便衝出去與過山風拚個你死我活,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但衝出去的霎那,腦海之中又閃過妻子的驕顏,愛子的面孔,自己還很年輕啊,就這樣便死了嗎?

他不相信自己打贏了過山風,就能得到一條生路,打敗了過山風,對方大可以再跳出一人來,「咱家將軍說放了你,我可沒有放你,來來來,咱們再較量較量,贏了我,我也答應放了你」他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會這麼做。

他遲疑了,他身後掌旗官卻奮怒了,大吼一聲,「將軍,我先行一步」揮舞著巨大的將旗,咆哮著衝向過山風,旗桿頂部的槍頭直刺過山風胸膛。

「來得好」過山風大喜,兩手握起狼牙棒,風車般地舞將起來,一個橫掃千軍,大旗立刻飛上了天空,掌旗官緊跟著也高高地飛起,這一棒擊來,卻是折斷了旗桿,拍在對手的胸膛上,掌旗官飛上天空的瞬間,已是死得透透的。

過山風意猶未盡,大吼一聲,狼牙棒再次高舉,立劈華山,重重地擊在從自己身側掠過的掌旗官的戰馬身上,喀嚓一聲響,戰馬自馬鞍處立即向下凹陷,馬頭和屁股向中間高高撅起,幾乎被擊成兩斷。

掌旗官飛上天空的時候,士兵們還高聲喝了一聲彩,但緊接著的這一幕卻讓他們傻了眼,定州兩大凶獸,當真名不虛傳,這得要多大的力量啊

擊殺奔刀,狼牙棒霍地停下,過山風指著歐陽健強,「輪到你了」

歐陽健強嘴唇哆嗦,過山風的這一擊將他最後的一點信心,尊嚴也全都擊得粉碎,兩支鐵鑭當當落下地來,他滾鞍下馬,「過將軍,我投降了」

過山風傻了,呆呆地看著他,「投降,你怎麼能投降呢?」

「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歐陽健強的精神已瀕臨崩潰,滾在地上,以額觸地,拚命地叩著頭。

過山風心中大怒,一口悶氣鬱在胸中,險些將他氣昏過去,遇人不淑啊此時他真恨不得一棒子便將對方砸成一灘肉泥

「將軍,怎麼辦?」姜黑牛策馬走到過山風面前,低聲問道。

過山風氣哼哼地道:「還能怎麼辦,我還能縱馬上去將他打殺了啊,對了黑牛,這小子這麼沒種,偏生身份又貴重,如果拖到大帥跟前,大帥鐵定不會殺他,不過這小子我看著就來氣,你找個機會,把他做了」

姜黑牛立馬苦了臉。

正文 五百七十二章:晴天霹靂

五百七十二章:晴天霹靂

歐陽健強能做上御林軍統領的位置,統帥一萬御林軍騎兵,雖有出身世家的因素,但他一身本領自然也是頂呱呱的,要不然大楚世家何其多也,有本事的貴家公子也如過江之卿,何時輪到他來做這個位置?過山風的確強悍,但歐陽健強如置生死於度外,與過山風拚死一搏,倒也不見得便會輸了。

過山風如今身居高位,這種赤膊廝殺的事兒幹得越來越少,而且這種狀況下,過山風又豈肯與對方搏命,真得豁出命去,倒是不見得會死。

但世事便是這樣,有時你越是想死,反而不會死,你拚命地想賴活著,想盡方法躲避死神的追捕,反而死得更快。歐陽健強便是如此,放下尊嚴屈膝投降的他,在晚上,被姜黑牛捆了手腳,拉到一個僻靜外,四五張一品弓一齊開射,鋒利的箭矢輕爾易舉地將歐陽健強自後背射了一個對穿,撲地倒在地上的歐陽健強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是這麼一個死法。

辦妥了這件事,姜黑牛來到過山風的大帳中,過山風正在批閱一大堆報告,抬頭看了一眼姜黑牛,又低頭去幹自己的事兒。

「將軍,那事辦妥了」姜黑牛低聲道。

「哦」過山風頭也沒抬。

「那小子想趁夜逃跑,剛剛跑出帳蓬,就被巡野的士兵發現了,一陣亂箭,嘖嘖,那叫一個慘,都被紮成刺蝟了」姜黑牛道。

過山風抬起頭來,「這麼一件小事,你還連夜跑到我這來兒,閒得沒事兒干啊明天我們要進翼州,你小子閒著沒事就去好好整頓一下軍容軍紀,別在大帥的家鄉丟了咱定州軍的臉。」

姜黑牛咕咕地笑起來:「將軍,這軍容軍紀,咱定州軍就是不整頓,也比別人強得多,您啊,就瞧好吧」

以周同為先鋒大將,屈勇傑為帥,天啟親自督戰的攻打翼州東線防守的大軍,在戰事暴發十幾天後,兵臨翼州城下,隔著翼州城二十里,紮下營寨,稍事整頓,便開始掃蕩翼州附近的軍事要塞。

與先前勢如破竹不同,在這些地方,他們遭遇了頑強的抵抗,幾乎每一個要塞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迫使對方放棄防守,殘酷的戰事,即便連屈勇傑也是頗為驚心,等到他們終於掃清外圍,準備攻打翼州城時,屈勇傑看到翼州城高大的城牆,以及城下林立的要塞時,這才覺得先前的一切不過是小打小鬧,真正的殘酷戰爭將在這裡爆發,或許,這裡又將成為一個絞肉機。

戰時的要塞與和平時節的要塞截然不同,和平時期,這些要塞充其量便只是一些堅固一些的城樓,看不出他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但真正到了戰時,當那些殺人取命的器械被安裝到位,這些普通的城樓立刻便露出其猙獰的面容,如同深淵魔獸,張開他的血盆大嘴,正狂笑著準備痛飲鮮血。

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兵戈,嚴陣以待,翼州城對這場戰事準備已久,要塞之內,普通民眾早已撤走,便是翼州城內,靠近外城的居民也全部撤離,留下了一條一里多寬的無人地帶。

天啟與屈勇傑,周同等人站在距離翼州城外一座山崗上,看著戒備森嚴的翼州城,都是臉有憂色。

「多長時間能打下來?」天啟問道。

屈勇傑沉吟半晌,「陛下,翼州城被李氏父子經營多年,看翼州城的規模,雖然不能與洛陽城相比,但也稱得上是固若金湯,從這裡看過去,翼州城與我們早期得到的翼州城圖紙變化較大,結合前期我們打下來的他們的要塞防守群來看,他們的城防體系完全來自於定州的稜保設計,這種堡壘便是一個個的絞肉機,要想強攻下來,我們的損失恐怕極大,如果陛下不怪罪的話,我更想通過長時間的圍困來困死他們,而不是強行攻打」

「只有這一個辦法嗎?」天啟問道。

屈勇傑點點頭,「要想以較小的代價佔領翼州城,這便是最好的辦法,陛下,除了翼州城的城防之外,更讓人可慮的是安國公李懷遠啊,有他統籌指揮,我們不大可能有空子可鑽,只能傻拚死打,而攻打城池,十倍攻之,五倍圍之,而有安國公防守的城池,這個比恐怕還得加大。」

「時不我待啊」天啟歎道。

「陛下,打還是要打的,我們先期清掃翼州城的城下防線,等到我們打到城牆之下,能直接進攻翼州本城時,料想張愛民將軍也從西線取得突破了,前幾天不是還有報捷信過來,稱他們距離翼州城已不到五十里了嗎?等那時,我們兩面夾擊,兵力將大大勝出,此時,我們既可以圍三缺一,也可以圍而不打,而抽出一部兵力加入青州裘志行列,先期將寧王的南軍再給予重創。翼州城再大,準備再充分,也不可能長時間堅守,而且安國公為了穩定民心,先期將城外的居民都撤入到了城內,這固讓讓守城士兵無後固之憂,全心一心,但同時也極大地加劇了城內的壓力,消耗,他能有多少糧食支撐這麼多的人多久呢?」

天啟點點頭。

「陛下,史上圍城圍上一年兩年才破之的戰例比比皆是啊」屈勇傑道。

天啟長歎一聲,「李氏一門,皆是勇將,無論是安國公,還是李思之李牧之,再下來李錚李鋒,一門將才,都是因為有了一個李清啊,這些本來應該是國之柱石的大將,都成為了大楚最危險的敵人,如果李氏肯為我所用,掃平寧王,反掌之間啊」

屈勇傑都皆沉默,李清崛起之速,讓人瞠目結舌,當初天啟對其大力支持,甚至不惜以傾城公主下嫁,一門心思拉攏李氏,無不是想讓李氏能為其所用,但世事難以預料,李清居然胸懷逐鹿天下之大志,更讓人害怕的是,李清居在治軍治民都是百年亂遇之奇才,定州在他的治理之下,數年之間,迅速發展,勢力超越寧王,成為大楚頭號大敵,而李清的野心也一日明顯過於一日,北掃呂氏,對方也是暗下黑手,突出中原,建立攻擊中原腹地的橋頭堡,其戰略目標無一不是為了傾覆大楚,這種情況下,天啟不得不改變以前的計劃,先於寧王形成對恃之局,騰出手來,先收拾李清。

「走吧」喟然長歎一番,天啟迅速收拾心情,「明天開戰吧,總是要打的,勇傑,就按你說的,先打到城下吧,好在定州已落入傾城之手,定州二號人物尚海波也已投靠於我,強大的定州軍將不再對我們形成威脅,傾城會讓他們先去進攻呂氏與曾氏,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再對這些定州將領進行分化拉攏,爭取為我所用,定州過山風,王啟年,呂大臨,田豐,姜奎這些猛將,那怕只有那麼一兩個投靠與我,我們也是實力大增啊」

「陛下說得是」屈勇傑道。

「陛下,好像是袁指揮使上山來了。」一邊陪同的周同忽然道。

三人一齊看去,袁方騎著快馬,正尚著山道飛奔而來,走了一半,馬再也無法上山,袁方飛身下馬,騰身便向山上奔來,奔得幾步,忽然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屈勇傑心裡一沉,轉臉看向天啟,天啟也目露詫異之色,要知道袁方不僅心計過人,城府極深,一身武功更是當世好手,鮮少有人能及,別說在這種並不險峻的山道上,便是再危險十倍的地方,他也不見得會摔上一跤,能讓袁方如此大失水準的表現,那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憂色,這個時候,會出什麼大事呢?

「陛下」袁方臉色煞白,雙眼通紅,兩手神經質地抖動著,嘴唇哆嗦,一句話竟然噎在了喉嚨中,半晌沒有吐出來。

「出了什麼事了?」天啟厲聲問道。

「陛下」袁方一口氣終於順了過來,「定州軍沒有撤走,他們在全州遵化重整,組建了一個騎兵集團和一個步兵集團,自遵化突入岷州,數日之內,橫掃岷州全境,切斷了張愛民將軍的後路,現在其先鋒過山風統率數萬騎兵,已突入金州,不日便將進入翼州,陛下,張愛民將軍危險了。」

天啟怔怔地看著袁方,似乎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這,這怎麼可能有呢?

屈勇傑周同都是大驚失色,如果過山風擊敗張愛民,定州大軍湧入翼州,他們這裡將絕無取勝的可能,然爾這還是小事,更讓他們驚恐的是,傾城根本沒有如好所說的那般控制住定州,至少沒有控制信過王兩位定州大將。

屈勇傑甚至想到了一個更壞的可能,他自己便是統兵大將,清楚地知道,要想讓兩個一直互不統屬的大將兩軍合併重組是多麼的困難,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也不會甘願屈居人下,除非,有一個更強力的人物給他們下達了命令,而在定州,有資格給這兩人下達命令並讓這兩人無條件從命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李清。

天啟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向翼州城,半晌才一字一頓地道:「李清沒有死翼州城是一個圈套,張愛民完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冒險

一旦意識到李清還活著,天啟立刻意識到巨大的危險就在眼前,天啟針對翼州的計劃完全建立在傾城完全控制定州,遏制定州軍隊增援翼州的情況之下的,而先前所有的一切似乎也完全在按照這個計劃在做,但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錯了。

定州軍隊的確沒有直接增援翼州,但卻打出了一記更狠的鉤拳,直接將天啟的西路軍陷入了絕地。

不僅僅如此,天啟的目光更是投到了并州呂大臨部,這一支部隊在此前沒有聽命傾城的命令做出後撤的動作,反而反方向向幽燕方向運動,當時看來,以為是呂大臨在定州亂局之時,想要待價而沽,現在則目的很明確了,他們是想進入幽燕,聯合幽燕部隊,兵出斜谷,一等向平的軍隊擋不住他們,京畿地區將直接暴露在對方的攻擊之下。

「陛下,向候爺的軍隊即使擋不住他們的攻擊,但退守洛陽,憑借洛陽天險,足以讓對手寸步難進」屈勇傑道。

「現在,我們在翼州東線仍然佔據著巨大的優勢,只消我們橫下一條心來,一力攻破翼州,仍可保持一個不敗之局。」

天啟苦笑著搖頭,「這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問題,一旦讓李清的定州軍和蕭遠山的幽燕軍出現在京畿地區,洛陽必然震盪,而依附於我們的各大中小勢力也勢必會成為牆頭草,不會在全力支援我們,而是會縮回頭去觀望形式。所以,我們就算放棄翼州,也絕不能讓洛陽暴露在敵人的兵鋒之下,哪怕是敵人只是去遊蕩一圈也不行。」

屈勇傑有些不甘心地道:「那這麼說,我們便只能放棄了嗎?如此一來,我們這兩年來的努力可就全都付諸流水了」

天啟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李清孺子,好氣魄,自死地脫生,想到的居然不是趕緊回定州去平定叛亂,反而是將計就計,給我下了好大一個圈套,不過這也充分說明了他對於自己強烈的自信,我小瞧他了。勇傑,安排撤軍吧。」

「陛下,我們這邊如果一撤軍,所有的壓力都將轉嫁到張愛民將軍那裡,張愛民將軍五萬岷州兵加下一萬御林軍,與過王集力還是有一戰之力的,但如果我們一走,李氏必將調集重兵圍攻張將軍,張將軍就沒有一點生機了啊」周同忽然插嘴道。

天啟瞄了他一眼,點點頭,「周將軍想得很周到,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只能撤軍,然後以一部全力進攻岷州,急取拿下岷州,這樣的話,自岷州而來的定州軍擔憂他們後路為我們所襲擊,必然也不敢全力進攻張將軍,算是我們為張將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吧」

周同不由默然,拿下岷州,只不過是為了打通興州與洛陽之間的中原走廊,讓軍隊能夠迅速地回援洛陽而不必再繞道,就算輕鬆地打了下來,只怕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去威脅到定州軍,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天啟,周同忽地打了一個寒顫,定州軍自岷州而入的軍隊只有過王兩個主力師,而張愛民也擁有六萬餘軍隊,過王集團想要一口吞下張愛民部的話,非得全力以赴不可,那麼現在的岷州只怕是在上演空城記,天啟的這個想法,只怕也有借此機會將擁兵一方的張愛民趁機消滅,至少也是極大地削弱張愛民的實力。可以想像,這一戰之後,即便張愛民能死裡逃生,但從此以後,也只能完全依靠天啟,而不是現在這樣,在天啟面前擁有極大的發言權了。

周同身上滲出冷汗.

「周將軍!」天啟似乎瞧破了周同的心思一般,忽地喚了他一聲.

周同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大聲道:」末將在!」聲音之大,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率部仍兒先鋒,先期前往岷州,一定要將岷州給我拿下來.」天啟淡淡地道.

「末將遵命!」周同抱拳道.

「袁方,你馬上派人通知裘候爺,青州戰線要穩住.保持對寧王的壓力.」天啟有些憂心地道:」寧賊此時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他一定會跳出來攪風攪雨,但願李清沒有與他攪到一起去.

「這不大可能吧?」屈勇傑道:」前些年李清的水師在黑水洋上一舉殲滅了寧王的勃州水師,兩家結怨甚深,攜手的可能性應當不大.」

「說不定啊!」天啟長歎道:」你看看以前蕭遠山是如何脫身的,他被我們逼入了絕境,蕭遠山居然能放下身段,屈辱地向李清祈求一條生路,而李清居然也放他過去,現在更是與其聯手,寧王此人,豈會連蕭遠山也不如,就怕李清與寧王兩人一拍即合,那可就不妙了.」

一直為李清從沈州安然脫逃而懊惱不已的袁方點頭道:」是陛下,我馬上派上前往青州,我,我想去一趟定州.」

天啟搖遙頭,」不必去了,李清既然活著,傾城之謀必然失敗,以傾城的性子,只怕再無活路了.」

袁方眼露凶光,」陛下,我還是想跑一趟,如果傾城公主有恙,我誓取李清的性命來為傾城公主償命.」

天啟擺擺手,」你想去看看,就去吧,不必妄動,如果真是如此,傾城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將來天下大定,我會讓她的靈牌進駐宗廟的.」

房內三人都是一驚,讓一個女子進駐宗廟,這才大楚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但一想到傾城為天啟所做出的犧牲,三人又都是無話可說.

天啟擔憂著的青州已是四處燃起烽火,一直處於防守的胡澤全部,忽然在青州開始大舉進攻,南軍大將胡澤全率左右軍自濟寧,藍山率右路軍自濟安,兩路進攻,目標所指,都是裘志的總部所在地,泰安.

南軍的大舉反攻,讓裘志有些始料未及,連退數十里,這才穩住防線,與對方形成僵持之勢.

站在巨大的軍事地圖前,裘志看著兩個代表著胡澤全與藍山巨大箭頭,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胡澤全作為南軍在青州的最高統帥,為什麼會親率一軍參與攻擊呢?而且能替代他的藍山也同時在出擊,南軍在前線的兩員大將同時一左一右,親自率軍攻擊,他們,此時,坐鎮南軍大本營的會是誰呢?

寧王世子秦開元?裘志搖搖頭,如此重大的戰事,可以說事關著南軍的生死存亡,寧王絕不會讓他那眼高手低的兒子來坐鎮,那會是誰呢?寧王麾下,地位比胡澤全藍山還高的人屈指可數了,鍾子期不可能,而許思宇更是一衝鋒陷陣的料,根本不是帥才,排除了這些人,那麼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此時坐鎮指揮的是寧王,寧王離開了他的老巢寧州,親自到青州前線了.

裘志冷笑,看來自己調出兩萬精銳進入蓋州,從另一側迂擊翼州的事情,被對方探知,寧王想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一舉擊敗自己,從而解除南軍目前的窘境.扭轉戰略上的不利局面.

「來人,擊鼓,聚將!」裘志大聲下令,一個作戰在他的腦子裡瞬間形成.

對方想要擊敗自己,自己卻要頂信兩翼的壓力,率主力直搗對手老巢,如果運氣夠好,能夠逮住或者殺死寧王的話,那麼南方大事定矣.

旋即,裘志的左右兩翼防守將領同時接到了一封裘志措詞嚴利的命令,不惜代價,守住防線,那怕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許後退半步,否則殺無赫!

而下達完這條命令後的裘志,旋即盡起中軍精銳,自對方中線突破,長趨直入,直撲南軍老巢.裘志斷定,寧王此時手中已無多餘兵力,因為從左右兩翼的攻擊力度來看,青州前線的絕大部分軍隊都被胡澤全和藍山帶走,寧王身邊即使還有人手,也必然不多.

裘志此舉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一旦他不能快速地形成突破,從而達到他的戰略目標,那麼左右兩翼的胡澤全和藍山回師,將對他形成三面包圍.

裘志信心很足,自己統帶的這五萬精銳足以支撐自己完成這次冒險,以前一直煩惱對手縮頭,現在,對手終於伸出了他們的腦袋,裘志不願放過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而在秦岷戰役之中,喪失了大量精銳的南軍,不可能擋住自己手下的虎賁之師.

「出發!」騎上戰馬的裘志全身盔甲,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統帶著軍隊與蠻軍作戰的時刻,滿臉的榮光煥發.

得知裘志如願率部自中路突進,寧王終於鬆了一口氣,胡澤全和藍山的確帶走了目前青州前線上的絕大部分的軍隊,如非如此,左右兩翼的攻勢也不可能如此強勢,而讓裘志作出這一判斷,而此時,寧王所倚仗的不再是自己在青州的軍隊,而是數萬羌族軍隊.

「裘賊來了,馬王爺,現在就看你的了!」寧王含笑看著坐在自己對面,一個身材不高,但卻寬厚敦實,滿臉虯鬚的漢子,此人正是寧王剛結不久的親家,羌王馬塔.

「寧王放心,這一次,讓裘志有來無回,不打他個落花流水,我將名字倒過來寫!」馬塔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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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人在泰安,陪領導爬泰山,鬱悶的是,下雨有霧,小巴不跑,纜車不開,從紅門向上,到中天門,南天門,玉皇頂,來回八個小時,槍手的腿都爬細了,好不容易回到酒店,運氣好,這家還有電腦,趕緊爬上來寫一章,然後便要睡覺去了,明天基本要斷更了,抱歉!後天才能回家,爭取再寫一章,從下星期開始,應當能恢復正常了,爭取能將欠的補上,痛哭,還要寫出差的報告呵!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當年夢魘

我回來了,正在趕稿,今天還有一章,但發佈時間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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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志率領著他的五萬精銳不顧左右兩翼的胡澤全藍山所部的狂攻,單刀直入,以泰山壓頂之勢撕破了正前方的防線,向著對方的大本營所在地直插過去。裘志相信,寧王一定就在他的對面,寧王只所以如此冒險,便是想趁著自己調走數萬兵力,雙方軍力基本持平,甚至自己還略處劣勢的情況下,一戰而扳平戰略上的不利,在皇帝陛下剿滅李清之前,站穩腳跟,以應對皇帝陛下接下來對他的窮追猛打。

一旦李清的定州集團大敗虧輸,而他又在青州依舊處於如此不利的局面之下,在皇帝陛下的窮追猛打面前,寧王獨木難支,很難再苟顏殘喘了。寧王只有這一個機會了,所以,他會不顧一切地抓住。

騎在馬上的裘志在心裡冷笑,對自己而言,最穩妥的莫過於守穩防線,靜待皇帝陛下結束翼州戰役,全軍東移之後,對寧王實施最後一擊,但這對自己而言,卻沒有什麼何好處,也不符合自己的性格。眼下,自己因為與李氏家族的關係,在天啟集團之中處境著實尷尬,眼看著屈勇傑等一干將領飛速上升,已成為皇帝陛下最為信任的嫡系,如果自己不能立下汗馬功勞,難免以後有會邊緣化的危險,而且,自己想要在翼州戰役結束之後,保下自己外孫李鋒的一條性命,非得拿潑天大功來換不可,那麼,寧王的頭顱應當足夠換取李鋒的一條命了。

裘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大將軍,前鋒已突破南軍防線,從正面撕開了一條約十里的口子。」一名渾身浴血的鋒將縱馬而來,在馬上抱拳向裘志回稟道。

「好」裘志重重地兩掌一擊,「前鋒軍果然不負我之重望,命令他們,向前突擊,中軍立刻跟上,沿著這道口子縱深打擊,後軍負責繼續撕裂他們整條防線。」

「是,大將軍」鋒將大聲回應,轉身欲走。

「等一等」裘志沉吟了一下,問道:「攻擊的時候發現什麼異常沒有?」久歷沙場的裘志雖然在狂喜之餘,還是保留了一絲清醒。

鋒將思索片刻,回答道:「回大將軍話,的確有些異常。」

「哦,什麼異常?」裘志心裡一驚,立刻追問道。

「即將攻破對手防線之時,突然湧來一隊敵軍,戰力異常強大,雖然不過一哨五百人眾,但險些便將弟兄們拚命撕開的口子給堵上了,孫堯將軍眼見不妙,親率親衛隊出擊,親衛隊幾乎損失殆盡,孫將軍也多處負傷,這才殺退了這鼓人馬。」

「這隊敵軍與其它敵軍有什麼不同,嗯,我是說除了他們的戰力之外。」

「這隊敵軍裝束與其它敵人不同,還有配備也好得多,便是我們也不能與之相比。」鋒將將自己所見的這隊人馬向裘志描述了一遍。

裘志聽完,不由哈哈大笑,「好,妙,妙極了」

鋒將不解地看著大將軍,莫非大將軍氣著了,不然怎麼孫堯將軍多處負傷才將敵人殺退,大將軍還叫好呢?

裘志叫好,自然是因為這隊後上的戰力異常強大的敵軍,從裝束,配備上來看,他們絕對便是寧王的親軍,寧王親軍人數不多,只不過三千人眾,眼下即然寧王的親軍出現在這裡,那寧王自然也在這裡,寧王既然將自己的親軍派上來堵漏子,那不正說明了寧王現在兵力上已是捉襟見肘了麼?

興奮地揮揮手,裘志道:「孫堯受傷可重,還能戰否,要不要下來休息一下?」

鋒將大聲道:「末將來報捷之前,孫堯將軍便讓末將告訴大將軍,如果大將軍問了這句話,他只有一句話,能戰,敢戰,願戰」

裘志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的首席大將,告訴他,此戰過後,他居功第一,我會上奏陛下,為他請功」

所謂一著錯,著著錯,大軍沙場搏殺,便如棋手對奕,一招不慎,便步步落後,所謂棋差一著,束手縛腳,便是這個道理了,天啟以李清以死為前提而布下的這個大局,因為李清還活著,而成了最大的一個敗招,他的這個想法同樣也影響了手下大將,這才有了張愛民不顧老巢岷州長驅直入,而被定州大軍關門打狗,不得已壯士斷腕,冬季翻越大山,死中求活,才有了沙場老將裘志的判斷失誤,一隻腳已踏上了懸崖,卻還恍然不覺,自以為得計。

當然,這裡面除了天啟的錯誤引導之外,也有各位大將自己的想法摻雜其中,種種因素混雜在一起,終於導致了天將帳下一位位名將墜入圈套而不自知。損兵折將,自然是再所難免。

裘志認為寧王已無兵力,的確,現在寧王手中沒有什麼自己的兵力了,三千親軍,他派了一千去送死,去堵各處的漏子,就是要給裘志一個錯覺,甚至裘志認為的寧王預備隊也不存在,因為幾乎所有能調動的兵力都被寧王派給了胡澤全和藍山,而他的身邊,除了自己剩下的兩千親軍,便是馬塔的羌兵。

裘志的判斷失誤,導致的不僅僅是對面前敵人的錯誤估計,馬塔的加入,讓寧王得以將自己所有的機動兵力全被抽出,給了胡澤全和藍山,而這兩位大將對裘志左右兩翼的引而不發,雖然攻勢一波高過一波,卻並沒有真正地發動致命一擊,他們在等待著裘志踏進圈套,再左右合攏,關門打狗。兩位大將雖然在攻擊著裘志的左右兩翼,目光卻一直注視著裘志。

裘志發動攻擊的第二天傍晚,南軍在青州的防線全線告破,而此時,裘志的先鋒軍和中軍已深入青州百里,目標所向,正是南軍在青州的大本營。

看到裘志深深地踏入陷阱,胡澤全與藍山幾乎在同時,下達了發動總攻的命令,裘志留下保估自己側翼的兩支部隊,隨即便面臨著滅頂之災,一邊面臨著數倍與己的敵軍,一邊頭頂著裘志的嚴命,兩支部隊的將軍除了徒勞的指揮殘軍發動一次次的絕死反擊,最終一一倒在陣地之上外,幾乎他法可想,兩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最後關頭來臨之機,派出一撥撥信使,去向裘志告急。

而當信使到達的時候,裘志也終於走到了這場戰役的決勝點,看到面前出現的黑壓壓的敵軍之時,裘志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羌兵。

裘志能夠一眼認出羌兵,當然得益於這些人的裝束,與漢兵不同,這些羌兵幾乎不著盔甲,也只有少數將領才穿上甲冑,這些士兵大冬天的,卻裸露著一支胳膊,臉上繪著亂七入糟的顏色,腳踏一雙草鞋,乍眼看去,猶如從地獄之中鑽出一群鬼怪。眼露凶光,看到出現在面前的朝廷軍隊,便似看到了一堆堆肥美的食物,揮舞著手裡猶如鐮刀一般的彎刀,噢噢在雪地之上又叫又跳。

士兵們大都不識得羌兵,看著眼前的這群毫無軍規軍紀,又叫又跳,猶如演戲一般的亂七八糟的傢伙,都是在一驚之後,轟然大笑,甚至有將軍冷笑道:「寧王真是窮途末路了,在哪裡找來這一群傢伙,扮神扮鬼,便想嚇退我們麼?這種貨色,給我一千人,便能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士兵們受到將軍們的感染,也一個個神色輕鬆,如此沒有軍紀的一支軍隊,也就是一鼓而擊的事兒,將他們的第一股血勇打垮之後,剩下的便就只是潰逃的份兒了。

士兵們不知道厲害,軍中的年輕將領們也沒有見識過羌兵的作戰風格,但裘志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數十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小校的時候,在先帝的帶領下,曾想一舉征服這群大山裡的不服歸化者,但數場血戰下來,雖然成功地將他們驅除到大山之中,但大楚軍隊也是損失慘重,先帝狂怒之下,揮兵追入大山,在大山之中,遭遇到了慘重失敗,入山的十萬精銳大軍大半埋骨荒山,狼狽退出群山的先帝下令封口,當年倖存的將領們也不願再提及這場夢魘,而史書之上更是沒有一星半點的記載,數十年過去,隨著當年參與這場戰役的老人們一一去世,這場大敗便湮滅在歷史的長河當中,再也無人記得。

羌族,這個讓大楚曾經痛入骨髓的種族雖然自此不在下山,但卻足以讓裘志永世不忘,裘志伸手撫摸著肋下,冰冷的甲冑之下,有著一條長約尺餘的刀疤,那便是當年在群山之中,與眼前打扮幾乎一樣的一個羌族士兵留給他的,看到眼前猛地出現這群只有在夢魘中才會出現的鬼怪面孔,裘志似乎又看到了當年將自己砍倒在地的那張可怕的鬼臉。

「糟糕」裘志的第一個念頭。

「上當了」裘志的第二個念頭。

第二個念頭一起,裘志便想到了正在狂攻自己身後兩支守備部隊的胡澤全和藍山部,看到眼前的這支羌兵,經驗豐富的裘志便想到了身後的兩支部隊只怕不保,寧王手裡既然有這些羌兵,那麼胡藍兩軍的數目便遠遠超過自己的估計。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敗

剛回來,還要趕著寫報告,估計這幾天還是保持一天兩更,槍手一共欠了八章,都記著呢,一定會在以後補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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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志面色凝重,低聲對聲邊的傳令官道:「兩條命令,第一,給前鋒孫堯,命令他萬萬不可搶攻浪戰,而是結成緊密陣形以抗對手,千萬不要被對手衝亂陣形,第二,傳令後軍端木硯,立即回軍,守住我軍撤退通道,確保我軍能退回去。」

傳令官眨巴著眼睛看著裘志,著實有些不明白,對陣面前的這些小丑,大將軍為什麼下達這樣的命令,這分明是不看好己軍麼?

看到傳令官的猶豫,裘志怒從心起,一馬鞭直衝了下去,喝道:「還不快去」

挨了一鞭子的傳令官從裘志的表情和傳達過來的情緒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妙了,顧不得疼痛,轉身便走。

前鋒軍將領孫堯,在前幾天的戰役中多處負傷,最重的是腿上挨了一箭,幸好沒傷著骨頭,但也將大腿射了一個對穿,迎頭一刀傷了頭皮,再挨上幾寸,可就揭了頭蓋去了,眼下頭盔之下包裹著的布條上血跡斑斑,已凝成紫黑色,戴著頭盔極不舒服的他將頭盔揣在懷裡,看著傳令官,心中雖然疑惑,但對於裘志的命令卻沒有絲毫猶豫,立即下令道:「騎兵外圍游擊,步兵結成方陣,準備接戰」

下達完命令,他將頭盔戴好,用力地束好絲絛,看著傳令官,問道:「面前這些小丑是什麼來頭?」

傳令官搖搖頭,「不清楚,只是聽大將軍說了一句什麼羌兵,不過看大將軍的臉色,似乎對他們很是畏懼。」

畏懼?孫堯不由哧之以鼻,雖然歸於大將軍麾下不久,但大將軍的作戰風格他已經很清楚了,從來不知畏懼為何物,看了一眼傳令官,曬笑道:「怪不得你要吃鞭子,大將軍豈會害怕這些小丑,最多便是挺重視他們而已,看來這些傢伙來頭不小」

傳令官摸摸臉上的鞭痕,微微搖頭,作為裘志身邊的人,他能感覺到,大將軍著實是畏懼,但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將大將軍的這種情緒傳達給即將作戰的將軍,苦笑一下,他打馬而去。

片刻之後,孫堯的游擊騎兵率先與漫山遍野而來的羌兵交上了手。

只看了數眼,孫堯的臉色就有些變了,對方基本沒有騎兵,但對付騎兵卻似乎極有心得,面對著游擊騎兵,他們看似散亂的陣形卻明顯有著極其默契的配合,數人一組,合力對付騎兵,下削馬腿,上砍騎兵的雙腿,另有幾人掩護,極為訓練有素,眼看著自己的騎兵如同下餃子一般從馬上跌下來,孫堯臉色難看之極,倒不是為了屬下倒下而難看,將士戰死沙場,這本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但對手將這些騎兵打下馬殺死後,居然還要砍下他們的腦袋,將血淋淋的腦袋繫在腰上,再一路怪叫著狂奔而來。

孫堯不知道的是,這些羌兵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上一次與大楚的戰爭使歷代羌王們意識到,與大楚這個龐然大物對陣實在是不智之舉,所以再也不曾大舉從山中走出來,這也導致了羌兵們極端貧困,他們唯一的意外之財便是在戰爭之中用敵人的腦袋來換取財富,但在群山之中生活了這麼多年,與他們為敵的另一些部落要麼歸附,要麼被消滅殆盡,早已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這種意外之財這些年也是極少的了,眼見著面前如此多的敵軍,在這些羌兵眼中,不諦便是一堆堆的糧食,一匹匹的布料,一兩兩的銀子。由不得他們不紅了眼睛,家裡還有婆娘娃兒要養啊

嘰裡哇啦的怪叫著,他們潮水一般地湧上來。

「列隊,推進」孫堯大吼道,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只有定州軍那般,集結起大量的鐵騎,才能壓倒對手,但問題是,大將軍手下的騎兵都被調走了。

「列陣,舉槍」隨著孫堯的吼聲,數十個親兵擂動大鼓,不同的鼓點傳達著不同的命令,前行的步兵齊唰唰地停了下來,長槍舉起,差次有致,形成一道道沒有縫隙的槍林。

這種步兵戰法出自定州,屈勇傑自從大敗給李清的親衛營之後,便悉心研究定州戰法,這種步兵對付蠻騎後戰法便也被朝廷軍隊所掌握,雖然他們的對列尚不如定州軍那麼整齊劃一,猶如拿尺子量過一般,長長的隊列擺開,有些地方突出,有些地方下陷,但總體來說,已經是很不錯的了,畢竟定州後在上戰場之前,都經過了至少一年的訓練,而朝廷軍隊,訓練三個月已經很不錯了。

刺蝟般的槍陣立竿見影地取得了效果,潮水般湧來的羌兵如同撞在了一堵厚實的石牆上,在厚實的槍林面前,沒有盔甲的保護,他們在此起彼伏的槍刺之下,紛紛倒下。孫堯不由長出一口氣,回顧左右笑道:「技止此耳。」

羌兵沒有因為前面受阻而稍有遲疑,踏著同伴的屍體,嗥叫著一批批撲上來,有的更是高高躍起,想從空中突進陣中,當然,在他的腳下,馬上會豎起幾桿長槍,守株待兔等他落下來,將其刺個對穿。

看了片刻,一臉歡容的孫堯臉色又開始變了,自己軍隊的陣形開始有被壓陷進來的趨勢,更讓他有些不解的是,羌兵明明不能近身到自己部屬的三尺之內,可是自己的士兵仍然不時有人莫名其妙的倒下來,而往往一人倒下,後面還沒有補上來,便有羌兵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搶進這個空當,而一邊的士兵為了保持隊形,不得已只能後退一步,雖然羌兵損失很大,但自己的陣形卻在一步步後退。

「什麼玩意兒?」孫堯疑惑地道,如此距離,不可能拉弓射箭,事實上,對手也根本沒有裝備多少弓箭,而手弩,這玩意兒不是這些窮鬼裝備得起的。但自己的士兵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倒下?

「列陣,前進」孫堯怒吼,任由對方這樣壓著自己的隊伍,退到一定的程度,那就是一場災難。

士兵們大吼著,一邊插槍刺擊,一邊向前推進。

緊密的陣形開始有些脫節了。一批批的羌兵開始搶進了陣列之中,一旦讓他們搶到陣中,孫堯的部屬立刻便淪為刀下之鬼。孫堯沉著臉,翻身下馬,一手提起一面盾牌,一手拔出長刀,叫道,「親衛隊,跟我上」

強忍著腿上的疼痛,孫堯率領著他不多的親衛隊員撲進了形式最為危急的一處戰線上,盾牌一揮,邊緣磨得鋒利之極的盾牌將一名羌兵當即削倒,隨即左盾右刀,在人群之中左衝右突,有了孫堯的強力加入,撲入陣中的羌兵當即不敵,被一點點的又壓了出去。

孫堯的大刀揮下,這是他面前的最後一個敵人了,那羌兵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眼前這個傢伙的對手,一邊連連後退,一邊張開大嘴,咄的一聲吼,一道烏線陡地從嘴中噴出,正揮刀劈下的孫堯眼睛卻尖,大驚之下,盾牌橫拖過來,叮的一聲響,擋住了那道烏光,右手刀順勢劈下,將其了結,眼前再無敵人,看著士兵們重新列好陣形,孫堯再喘了一口氣,翻過盾牌,卻見在盾牌的正面上,紮著一枚尖針,兀自顫巍巍的抖動著。

狗娘養的,居然從嘴裡噴暗器,孫堯破口大罵,難怪先前有士兵會莫名其妙地倒下,這些士兵那裡見這這等功夫,又如何會防備到對方的臭嘴也能殺人,幸好,看來羌兵中會這門兒絕技的也不是太多,要是人人都會,自己的陣形早出問題了。

戰場的遠處,一道山梁之上,身披胡裘的寧王,穩穩地坐在太師椅上,身邊放著一張小巧的圓桌,圓桌的另一邊,坐著身材魁梧的羌兵首領馬塔,而在兩人的身後,卻分別站著寧王世子秦開元和馬塔的女兒馬蘭花。

寧王從小炭爐上取下溫好的酒,微笑著給馬塔倒上一杯,笑道:「裘志老將,威風不減當年,在洛陽城中困居多年,一朝出山,仍是如此善於帶兵啊,馬王爺,你的羌兵看來很難突破對手的陣形呢」

「而且看來,他很瞭解馬王爺的兵啊,一看到你羌兵出現,馬上一改先前的作戰風格,相當地對路啊,如果他與你的士兵散戰,只怕此時已是大敗虧輸了。」

寧王說得雲淡風輕,馬塔卻聽得很不是滋味,不久前才剛剛誇口要將對手殺得落花流水呢,先成居然連對方的陣營都殺不透,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端起酒杯,馬塔一口喝下,冷笑道:「那又怎樣,寧王爺,你卻拭目以待看我如何破敵阿花」

身後的馬蘭花應聲道:「爹爹」

「帶我們的無敵軍去,破了他們的大陣」馬塔昂然道。

馬蘭花道:「遵命,爹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手指在裡面挖了幾下,然後塗在臉上,瞬間,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便變成了魔怪一般,輕盈地翻身上馬,馬蘭花向著羌兵駐地奔去,看著馬蘭花的背影,秦開元的眉頭不由深深地皺了起來。

一柱香之後,從羌兵的營地之中,走出了一支部隊,山崗之上的寧王不由張大了嘴巴,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怎麼不知道,而且這些傢伙是怎麼被羌兵訓服的?看著馬塔,寧王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警戒之色。

馬塔神色自若,仰頭又喝下一杯酒。

馬蘭花此時已不是騎在馬上,而上騎在一隻大象的背上,而在她的身後,上百頭大象駝著數百名士兵,邁著沉重的步伐,一路奔向前線,一頭扎進了孫堯的隊列之中。

不等孫堯作出任何的反應,他的緊密的陣形在如此龐然大物的劇烈衝擊之下,傾旋瓦解。而羌兵們則一聲歡呼,一頭衝進了被大象衝開的陣形之中,揮舞起了他們的死亡鐮刀。

前鋒軍,敗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驚聞

前鋒軍兵敗如山倒,不是說這些士兵們不勇敢,而是在這些橫衝直撞的大象面前,人的氣力顯得是那麼的柔弱無力,當看到連步兵車陣也被大象頭頂鼻挑,高高地拋上天空之時,軍隊最後一絲作戰勇氣也消失,集體轉身,向後逃去。

孫堯騎在馬上,手中的大刀軟軟垂下,呆呆地看著兵敗如山倒的士兵,並沒有去大聲喝斥士兵們返身進攻,事實上,一向勇武的他此時也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將軍,快退吧,再不退就會被纏住了」親兵們大聲地喊道,看到孫堯神不守舍的模樣,幾名親兵對視一眼,便別轉孫堯的馬頭,在馬股上重重一鞭擊下去,戰馬吃痛,立即便向前奔去,親兵簇擁著他,落荒而去。

羌兵們揮舞著彎刀,怪叫著自後追趕而來,但凡有被他們追上的,無一不是被亂刀砍翻,再一刀剁下頭顱,將血淋淋的腦袋別在腰間,然後便再一次地追趕上來,對他們而言,一顆敵人的腦袋便是一筆財富。

裘志的中軍本陣,萬餘士兵已趁著前鋒作戰的時間,挖出了深深的壕溝,樹起了高高的柵欄,拒馬,鹿角,層次鱗比,一些厚實的土牆正在一點點的被壘高,而在這些的前面,堆滿了大堆大堆的被淋上油脂的木柴。

「大將軍,孫堯敗了」中軍官聲音顫抖,看著中軍的前方,孫堯的前鋒軍正狼狽無比的逃回來,而在他們的身後, 是漫山遍野的羌兵。

裘志面無表情,「引導前鋒軍進入中軍本陣,弓箭手,投石機,八牛弩準備。」

中軍之中,隆隆的鼓聲響起,前鋒軍雖敗,但畢竟訓練有素,聽到鼓點聲,便明白這是讓他們繞陣而走,自兩側迂迴到中軍之後,此時,如果衝撞本陣,中軍會毫不留情地將箭雨傾洩到他們他們頭上的。

敗兵到了中軍陣前約里許地外,便如同滔滔洪流突然撞上了一塊屹立大河之中的潮石,唰地一聲一分為二,向兩邊奔去。

「點火」裘聲厲喝道。

一支支火箭被射出,沖天火苗騰地一聲竄起,火光伴隨著陣陣青煙,沖天而起,緊隨前鋒敗軍追來的羌兵吶喊著衝上來,裘志冷笑,「放箭」

中軍的箭手們抬起弓箭,數千張長弓同時射出,場面蔚為壯觀,羌兵們陡地覺得天上一暗,抬頭看時,便見到無窮無盡的箭雨自空中落下,慘叫之聲立時此起彼伏。

僥倖衝過第一輪箭雨的羌兵下場更慘,迎接他們的散佈在地上成千上萬的鐵蒺藜,鋒利的三角鐵蒺藜無論怎麼躺在地上,都有鋒利的一支尖刺朝上,毫不費力地扎破羌兵們的草鞋,深深地嵌進血肉,抱著腳亂跳的羌兵很快便會踏上第二個,第三個。

丟掉武器,抱腳慘叫的他們緊接著聽到的便是林林的不絕於耳的聲音,如果蠻族有人在這裡,一定會清楚地知道,那是定放特產百發弩,無數羌兵立即被射成了篩子。

羌兵攻擊受挫,尾隨他們而來的無敵象軍便衝了上來,看到自己家的無敵軍隊,因傷亡而有些躊躇的羌兵勇氣立刻又鼓了上來,在他們的心中,像軍便是無敵的象徵,在剛剛的接戰之中,像兵部隊已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敵人的前鋒被打得幾無還手之力,而一支部隊的前鋒,基本上都是一支軍隊中戰力最強的部隊。他們嗷嗷叫著,尾隨著象兵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捲了上來。

「投石機,八牛弩」裘志的唇間冷冷地迸出數個字。

巨石從天而落,伴隨著八牛弩特有的鳴叫聲,剛剛還威風八面的象兵馬上便成了倒霉者,大象身材巨大,皮糙肉厚,你一刀下去,不見得能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但從天而降的數十斤重的巨石落在他們身上,其巨大的力量卻是可以讓他們受到極其嚴重的傷害,而八牛弩在數百米之內,其勁道可以插進堅固的城牆約半尺深,自然也不是大象的血肉之軀可以抵擋的,剛剛和前鋒軍交戰毫無損傷的象兵與中軍甫一接戰,便有十數頭大象哀叫著轟然倒地,而在他們面前,沖天的大火也讓他們躊躇不前。

前面的不動,後面的卻前赴後繼衝了上來,身材巨大的大象們頓時擠在了一起。

裘志森森一笑,手指一點,「所有投石機,八牛弩,覆蓋此區域」

眼見著自己的大象一頭接著一頭的被巨石和威力奇大的弩箭干倒,像兵的指揮官,羌族的公主馬蘭花終於意識到,大楚軍隊不是大山之中的那些土著部落,如果在遲疑,只所這百十頭大象都得交等在這裡,一聲忽哨,率先掉頭而去,她這一走,其餘的象兵立刻跟隨而去,像兵一去,羌兵頓時如同被抽了脊樑一般,也掉頭而去。

中軍一發力,敵人頓時退去,連那些讓士兵們望而生畏的大象也忙不跌地逃走了,中軍本陣之上,頓時允聲雷動。

只有他們的主帥,裘志,仍是眉頭緊鎖,看著大片大片退下去的羌兵,顯得心事重重。

「將壕溝挖寬挖深,多布拒馬,鹿角,胸牆再壘厚實一點,再加高一點,設置雙層柵欄,中間填土以作城牆。」裘志一迭聲地下達著命令。

「大將軍,孫堯打了敗仗,無顏見大將軍,請大將軍治罪。」披頭散髮,渾身血跡斑斑的孫堯踉踉蹌蹌地奔到裘志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帶著哭音嚎淘道:「大將軍,我將前鋒軍葬送泰半,請將軍殺末將以正軍規,以激士氣。」

裘志踏前一步,雙手扶起孫堯,搖頭道:「此敗,非戰之過也,前鋒將士們的英勇,我都看到了。」

轉過頭,看著孫堯身後一群垂頭喪氣的前鋒軍將校,語氣激昂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也,此不過小敗,在我大軍面前,何足道哉?剛剛都看見了吧,只需應付得法,這些深山裡出來的妖魔鬼怪如何是我堂堂之師的對手?抬起你們的頭,握緊你們的刀,在下一次戰鬥中,我相信你們會證明自己。」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再加上剛剛輕而易舉地擊退他們覺得無可匹敵的象軍,前鋒軍將校的勇氣立時又被激發出來,一齊拔刀在手,齊聲高呼,「殺,殺,殺光他們」

裘志哈哈大笑,吩咐自己的親衛,「來人,去給我將那些大象拖進營來,今天全軍都來吃上一頓象肉,看看滋味如何,哈哈哈,小的們,你們有口福,這東西,可不是輕易都能吃到的。」

周圍的將校士兵一齊大笑起來,剛剛大敗而帶來的頹喪眨眼之間不翼而飛。

步伐輕鬆地回到自己的中軍大帳,剛剛邁進大帳,裘志的步伐立刻顯得沉重起來,就在擊退羌兵的這一輪進攻之前,他已收到消息,自己的兩支留守側翼的部隊已被胡澤全藍山全線擊破,胡藍二軍全龍,己軍後路已斷,當真成了窩中之鱉了。

「好謀劃」裘志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寧王不愧是一代梟雄,居然以自己為誘餌,將自己引入瓠中,也怪自己太大意了,如今之計,只有壘土為城,堅守營寨,等到皇帝陛下的大軍在擊垮翼州之後,全線出擊,一則解自己圍,二則擊敗寧王主力。

只要自己還在這裡存在一天,皇帝陛下擊垮寧王的把握就更大一分,自己現在最大的作用便是牽制寧王主力部隊了。對於防守,裘志還是有幾分心得的。唯一可慮的便是糧草,軍中所有糧草,最多只能堅持十天,但翼州之戰,會持續多少天呢?

「來人」裘志有些疲乏地道。

「傳令給軍需官,糧草集中發放,從今天開始,每天準備作戰的士兵吃兩頓,其餘吃一頓,所有軍官每天只准吃一頓。」

「召各位將軍立刻進帳議事。」

趁著等待各營將軍的這一點時間,裘志靠在椅上,準備小息片刻,今天他的神經一直繃得太緊了。

正當裘志迷糊的時候,帳外忽地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大帳被掀開,中軍官引領著一個尋常服飾的漢子大步走進帳來。

「大將軍,職方司來人了」中軍官小聲道。

裘志霍地睜開眼睛,看向來人。

「職方司萬長風,叩見大將軍」來人恭敬地向裘志行了一個軍禮,「末將奉職方司袁指揮使的命令,給大將軍送來一封絕密信,本來以為大將軍還在駐地,想不到大將軍已到了這裡了」萬長風苦笑一聲,「大將軍,您已被敵人合圍了。」

裘志吐了一口氣,「信呢?」

萬長風撩起衣服下沿,霍地撕開,從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裘志。

裘志撕開信封,打開紙頁,一目十行,臉色越來越白,雙手一鬆,信紙飄然落下,裘志高大的身形晃了晃,險些摔倒在地。

信是天啟親筆,中心意思便中有一個,李清未死,定州軍自岷州入侵,張愛民後路被斷,數萬大軍生死未卜,要裘志務必穩住戰線,防備寧王趁機作亂。

信,來得太晚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聲東擊西

「突圍」裘志沉重地說出了兩個字。

「突圍?」帳內彙集而來的眾將都驚呆了,大將軍的話就代表著他們留守後方保衛側翼的兩支軍隊已經灰飛煙滅,胡澤全藍玉部已封住了他們的後路,他們則成了翁中這鱉。

「大將軍,不若我們就在這裡堅守到底,只要我們守得時間足夠長,那麼陛下的軍隊必然聞訊而來,到時屈勇傑大將軍外圍突擊,我們中心開花,全殲寧王也不是不可能。」孫堯剛剛重新抱紮了傷口,喝了幾口熱湯,精神頭兒顯得好了很多。

裘志向他點點頭,道:「孫將軍說得本來有理,說實話,雖然我們被包圍了,其實我並不怎麼擔心,以我軍的戰力,打勝這場戰事雖然不大可能,但守上一段時間倒也綽綽有餘,而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可惜,天不佑我大楚啊」

眾將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地看著裘志,知道他必然還有下文。

「李清沒有死」裘志丟下了第一個炸彈。

帳內嘩的一聲,眾將齊齊發出一聲驚歎,李清沒有死,定州軍則鐵定會加入中原戰事。

「定州軍故佈疑陣,假作撤軍,退出金州,誘騙張愛民將軍的岷州兵大舉進入金州,入翼州開闢進攻翼州的西線戰場,定州過王兩部則自全州遵化,輕騎突襲岷州,焚燬張將軍後勤基地,切斷後勤供應,大軍橫掃岷州,只怕現在已將張將軍全都堵在翼州了,至於現在張愛民將軍是生是死,都還沒有消息。」

帳內再一次轟然暴出一片驚駭聲,然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翼州戰場生變,定州軍大舉進入中原,攻進翼州,殲滅了張愛民部,則意味著天啟與屈勇傑將直接面對著定州鐵騎的強攻,定州兵之精銳天下皆知,如此一來,天啟皇帝勢必無法抽出兵力來回援他們,他們,現在已成了一支孤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

「我們只能突圍,趁著寧王所部還沒有完全佈置妥當,我們突圍,今天晚上就走。」裘志重重地一拍桌子,道。

「職方司的萬長風校尉潛行過來之時,發現在我們身後的長平一帶,敵人的兵力還沒有到位,只是有一些哨探先期到達,我們便從這裡突出去,即便我們到達那裡時,敵人已經趕到,但是他們必然也沒有時間作充足的準備,雙方打得便是遭遇戰,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不但要做勇者,我們還是哀兵,還是要在絕地求生的兵,勝利便一定屬於我們。」裘志目光炯炯,「一旦拖延時日,讓胡澤全和藍山兩人作好充足的準備,我們再想突出去那就千難萬難,大家不要忘了,胡澤全在青州的防線曾讓我們一籌莫展。」

「謹遵大將軍號令」所有將軍一齊大聲應命。

「那位將軍願為我打頭陣?」裘志目光掃過眾人。

眾人一陣沉默,打頭陣不僅要突破敵人的封鎖,還要堅守到大部隊到來,困難可想而知,片刻之後,孫堯站了起來,「末將願往」

「孫將軍,你多處負傷,還能繼續作戰麼?」裘志問道。

「些許小傷,有勞大將軍掛心,孫堯能戰」

「很好,孫堯,我給你配備二千騎兵,三千步卒,你務必要拿下長平,並堅守到大部隊到達」裘志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是將軍」孫堯用力地點點頭,「這一次我們突圍出去,我會向陛下保舉你來做我的副將」裘志道:「小心些,活著來見我」

裘志的果斷讓寧王有些措手不及,他完全沒有想到裘志退得如此之快,當羌兵發現事情不對時,裘志的大營已是人去營空。氣急敗壞的馬塔以象兵為先導,衝進對方大營之時,裘志臨走前布下的陷阱又狠狠地坑了一下他。

大營之內,四處挖出了深深的陷阱,陷阱之內,插滿了寒光閃閃的利矛,上面蒙上油布,蓋上薄薄的一層土,再澆上水,一夜過去,地面便結滿了冰晶,與其它空地毫無二致,但當沉重的大象踏上這些地方之時,無一例外地跌進深坑,被扎得肚破腸流。馬塔白白損失了十數頭大象之後,不得不放慢了追趕的步伐,這些漢人簡直陰到了極點,誰知道他們還在撤退的道路上布下了什麼陷阱,自己是來幫忙打仗的,雖然回報豐厚,但也犯不著賠上身家性命。

馬塔消極怠工,寧王也是無可奈何,裘志得以順利脫身,但此時,在長平,孫堯去陷入了苦戰。

當孫堯到達長平之時,擺在他面前的是已經先他而到的胡澤部兩個營的步卒,看著對方森嚴的軍陣,孫堯不由嘴裡一陣發苦。

孫堯招來所有將校,拔出長刀,厲聲道:「各位,數萬大軍,安危皆繫於我身,今日便是決死之期,我若戰死,耿若雨參將接替我指揮。」

一名中年將軍大步而出,拔出長刀,大聲道:「遵命,我若戰死,荀漬參將接替我指揮」

又一人大步而出,拔出刀來,重複著同樣的步驟。

「告訴士兵們,向前,便是生路,後退抑或不前,皆是死路,向前,向前,向前」孫堯振臂高呼。

一柱香過後,孫堯的部隊高呼著向前的口號,發起了決死進攻。打敗眼前的敵人,便是生路,對生的渴望讓這些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而來,疲憊不堪的士兵爆發出了恐怖的戰鬥力,二千騎兵,三千步卒竟然將長平鎮駐守的兩個營的南軍打得節節倒退,防線岌岌可危。

長平的激烈戰鬥的殘酷程度將胡澤全和藍山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觀望半天之後,他們終於確認,裘志的突圍點就選在這裡,而突擊長平的也的確是裘志最為精銳的軍隊了,不說別的,單是二千騎兵,在裘志向蓋州投送兩萬精銳之後,已是裘志手中為數不多的騎兵中的一支了。而現在,卻全數投入到了長平。兩人馬上決定向長平增派援軍。

長平就像一塊吸鐵石,將裘志的藍山的精銳部隊一支接著一支地吸引了過來。

酣戰之深夜,數次訂率部隊突擊在最前面的孫堯終於挨了一記流矢,這枚羽箭自他左臉頰入,右臉頰出,一箭兩個眼,孫堯跌下馬來,旋即又挨了幾刀,親衛們奮不顧身地湧上前去,將他搶了回來,但孫堯已是奄奄一息了。

凌晨,孫堯所部接替孫堯指揮的耿若雨已經陣亡,但突圍的部隊終於打穿了長平鎮,依著地形,構築起了數道防線,扼守住了大軍撤退的通道。

中午時分,荀漬陣亡,指揮權轉移到一名振武校尉手中,他們仍然牢牢地守著長平。

一座平房內,孫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大睜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屋頂,此時,他們已連接打了接近一天一夜的苦戰,但裘志的大軍依然毫無蹤影。

「孫將軍,大將軍的中軍為什麼還沒有到,我們守不住多長時間了。」一名親衛帶著哭音,在孫堯的床邊道。

孫堯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伴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嘴上受傷,雖然拔去了箭桿,止住了血,但兩個小洞卻仍主讓人觸目驚心,「大將軍不會來的,大軍此時應當已經在另一個地方突圍了,我們的任務其實就是為了吸引敵軍,讓敵人將主力部隊調到此處來,好讓大將軍聲東擊西,順利突圍。」

孫堯艱難地道,每說一個字,嘴裡都流出腥紅的血沫。

「什麼?」親兵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大將軍騙了我們,出賣了我們」親兵大叫起來。

孫堯笑了,「這,這怎麼叫出賣呢,這就是戰爭,為了數萬大軍,只能犧牲我們,我在出發前,就知道這一點,要說騙,也是我騙了你們,我沒有告訴你們實情,五千將士呵,吭吭,要是能換來數萬大軍的順利突圍,值了,值了」

「孫將軍」親兵大哭起來。

「不要哭,不要哭,現在是誰在指揮部隊,叫他來見我」孫堯斷斷續續地道。

「是,孫將軍」

與此同時,在胡澤全與藍山兩人的指揮部中,胡澤全與藍山也都明白上了裘志的大當,仗打到這個份上,是個人都知道裘志的大軍絕對不會從這裡突圍了。

「他會從哪裡走?」胡澤全盯著地圖,低聲道。

「長林」藍山肯定地道。

「為什麼?」胡澤全問道。

「因為長林是我的防區。」藍山道:「這裡如果是誘餌,是吸引我們部隊的幌子,那麼裘志一定會選擇長林,因為他熟知我們兩人的用兵風格,我善攻不善守,而你在青州,已經讓他嘗夠了苦頭,所以他一定會選擇長林。」

胡澤全抬起頭來,「留下一個營,殲滅眼前的這股敵人,所有部隊立即開拔,趕赴長林,希望還能堵住裘志。」

他們已經堵不住裘志了,就在胡澤全的大部人馬從長平急急趕向長林的時候,長林已經陷入一片火海,這裡的南軍已全軍覆滅,裘志策馬走在熊熊大火之中,看著自己的部隊穿過長林,投向遠方。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雲集

孫堯已只剩下不到二百名士兵了,軍官大都已經陣亡,殘餘的士兵聚集在孫堯躺著的這間院落裡,準備進行最後的抵抗。

現在的長平,只剩下這個院子還是他們的陣地。

孫堯讓親兵將他抬了出來,倚著院子中高高的台階上一根廊柱坐下,努力地睜開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看了遠處的群山一眼,這或許便是自己最後一次看這個世界了。

台階之下,二百餘名殘兵無不帶傷,手裡握著砍捲了口的長刀,折斷了一半的長矛,傷痕纍纍的鐵盾,眼裡沒有了害怕,沒有了迷茫,沒有了狂熱,有的只是空洞。

他們聚集在孫堯的周圍,冷漠地看著一陣陣的南軍開來,將這個院子團團圍信,南軍湧進了院子,盯著這群最後的敵人,他們的眼中,沒有敵意,有的卻只是同為軍人才能理解的敬佩,那怕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誓不兩立的對手,但他們仍是值得尊敬的。

一名南軍參將排眾而出,看了一眼血人一般的孫堯,大聲道:「孫將軍,你已經窮途末路了,投降吧,你已經證明了你作為軍人的勇敢和價值,不必再做無謂的抵抗。」

孫堯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這名參將,艱難地,一字一頓地道:「謝謝,但是,我有我的驕傲」

參將沉思片刻,「孫將軍,想必你現在已經知道,你只是一個誘餌,你是一顆棋子,沒有必要為拋棄你的主子盡忠,投降吧,沒有人會瞧不起你,相反,你值得我們尊重,孫將軍,你傷得很重,再不治療,恐怕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你了。」

孫堯微笑起來,臉上的傷痕讓他的笑看起來很恐怖,「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以我的死,換來數萬大軍的成功脫身,求仁得仁,沒什麼遺憾,來吧,讓我們作最後的戰鬥,弟兄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不知從那裡來的一股力氣,孫堯居然強撐著站了起來,背靠著廊柱,雙手舉起了手裡的長刀。

南軍參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向著孫堯抱拳一揖,「佩服」後退數步,高高地舉起右手,厲聲喝道:「弓箭手,準備」

台階之上,孫堯部眾舉起手中殘破的盾牌,竭力地準備將所有的士兵遮蔽在盾牌之後,孫堯笑著仰起頭,看向烏沉沉的天空,一點冰涼落在他的臉上,居然又開始下雪了,這個冬天,雪可真多啊。

南軍參將的手正待重重落下,送孫堯最後一程,長平鎮外,卻突然傳來劇烈的喊殺聲,喊殺聲越來越大,夾雜著地面的震顫,參將身子一震,回過頭去,不可思議地看著外面。

「將軍,不好了,洛陽軍,好多洛陽軍,還有騎兵,好幾千騎兵」一名南軍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大聲向參將報告。

「那裡來的洛陽軍,那裡來的?」參將大驚,明明裘志的軍隊已從長林逃走了,這裡又從那裡跑來一股洛陽軍隊,居然連騎兵就有好幾千人。

但地面的震顫卻讓參將明白,部下沒有說謊,喊殺聲已是清晰可聞,既然對方光騎兵主有好幾千人,這仗便沒法打了,「撤退,撤退」他大聲下令道,回過頭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孫曉,終於搖搖頭,道:「我們走」

台階之上,孫堯部眾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大將軍沒有拋棄我們,援軍來了,我們得救了」

孫堯軟軟地坐倒在地上,眼中也儘是不可思議之色,裘大將軍的大軍絕對不會為了自己這殘餘的幾百人回轉,這支軍隊是那裡來的?

片刻之後,當他看到這支軍隊的旗幟時,不由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們。

這支軍隊,是裘志調往蓋州的二萬軍隊中的一部分,領兵將領是裘志麾下經驗豐富的老將,聶火。

要說起聶火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得先從聶火入蓋州之後談起。

聶火率兩萬軍隊入蓋州,意在突襲獅子關,從另一個方向上開闢對翼州的戰役,蓋州多山,二萬軍隊艱難前行,慢慢地,軍隊便開始脫凶,此時,騎軍反而不如步兵省事,馬自然是騎不了,牽著戰馬的他們,遠遠地落後在了步兵身後,聶火見此情景,大感無奈,偏生天啟皇帝的命令中可是規定了進攻期限的,聶火只得選出一部精銳,輕裝前進,爭取在天啟皇帝的期限前到達進攻地點,按時發起進攻,而自己則率大部隨後趕到,如此季節,料想敵軍也想像不到,自己的軍隊會從群山從中鑽出發動進攻,拿下獅子關應當問題不大。只要按時發動了進攻,自己就可以向上面交待了。

但聶火沒有想到的是,此時,借道寧州而來的定州水師陸戰隊也入了蓋州,聶火的先頭部隊還沒有到達獅子關,便與鄭之強的水師陸戰隊猝然相遇了。兩軍都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敵人,倉促之下,兩軍迎頭相撞,稀里糊塗地就殺在了一起。

一萬水師陸戰隊的戰鬥力,軍械配備,不是五千聶火的先頭部隊能抵擋的,在第一天被殺得大敗之後,被連接在群山從中追殺了三天,只殺得這數千先頭部隊魂飛膽喪,直到與聶火的大部隊匯合,這才喘過了一口氣。

而發現大股朝廷軍隊出現在鄭之強此時已明白了敵人的用意,二話不說,掉頭便走,水師陸戰隊打仗厲害,跑路更快,只用了一天功夫,便甩脫了聶火的追擊。

發現定州水師陸戰隊的聶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僅僅是獅子關已是無法拿下來了,有了戒備的獅子關是很難被打下來的,更何況他們還添了這樣一支生力軍,更嚴重的是,定州水師陸戰隊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他們的出現,意味著定州與寧王已經結盟,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麼應當在海上遊蕩的這支軍隊,會什麼為長了翅膀一般,飛越千山萬水,出現在蓋州。

得到這個重要結論的聶火立時從這件事中看到沉重大幕後的重生陰謀,此時,他的目標已變成了迅順回師,爭取將這個重大發現稟靠大將軍,稟告皇帝。

當他回到駐地之時,卻發現大營已是人去樓空,此時的裘志已陷入了重重圍困之中,聶火毫不猶豫地便率軍來援,當探子打聽到長平發生激烈戰鬥時,聶火便判斷裘志的大軍應當是從長平突圍,立即全師星夜前行,趕來救援,萬萬想不到的是,裘志金蟬脫殼,聲東擊西,調動胡藍大軍之後,全軍乘虛而入,自長林突圍而去,而兼程趕來的聶火卻碰巧在最後關頭救下了瀕臨絕境的孫堯殘部。

看到孫堯的傷情,聶火不由大驚失色,一迭聲地換來軍醫,為其醫治。但此時,他們仍然處於極大的危險當中,一旦胡澤全追不上裘志,又發現在長平還有一塊肥肉,一定會惡狼般地撲回來吃掉他們,只能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聶火便下令抬起孫堯,立即撤退。

這一次裘志的冒險出擊,掉入陷阱,但在雙方將領的鬥智半勇之下,裘志以較小的代價換來了大部軍隊的全身而退,算是雖敗猶榮,寧王雖然沒有取得全殲裘志的勝利,但去成功地將裘志的軍隊逐出了青州。損兵折將的裘志再也無法維持對青州的攻勢,而天啟那一方面也是危機重重,裘志幾番權衡,終於決定全軍退回秦州。

寧王扳回戰略上的劣勢這一目標卻是順利達成了。

退軍的路上,聶火的軍隊與裘志的大軍匯合。

裘志大步迎上去,對像不是聶火,而是躺在擔架之上的孫堯,此時,孫堯已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聶火雖然想盡了所有能想的辦法,但是孫堯全身多處受傷,已是救無可救了,只是勉強吊著一口氣而已了。

看到裘志,孫堯的眼中爆出一陣光彩,「大將軍,我不負所命,活著,活著回來見你了。」

裘志老淚縱橫,單膝跪在孫堯的擔架前,手力握著孫堯冰冷的雙手,「孫堯,是我害了你,是我騙了你啊但是沒有辦法,為了數萬大軍,我只能如此,你,你能理解嗎?你會恨我嗎?」

孫堯笑了,「大將軍,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末將,末將死得其所。」艱難地說完這一句話,孫堯頭一歪,就此撒手西歸,裘志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這員愛將,號淘痛哭。孫堯的周圍,跟著他從長平歸來的二百殘軍一齊跪倒,放聲大哭。

熊熊大火燃起,身上覆蓋著裘志軍旗的孫堯身體慢慢地消失在烈焰之中。

裘志全軍退回秦州,而此時,在翼州,李清率領著常勝營,旋風營兩大騎兵營已到達了翼州城,不久之後,過山風的騎兵集團也達到,此時,在翼州,已彙集了定州三萬餘鐵騎,一次性集結如此眾多的騎兵部隊,這對於中原戰場來說,是近百年來的首次,而在歷史上,能集結起超過如此規模的騎兵隊伍的戰役,也是屈指可數。而在他們身後,王啟年的步兵集團也源源不絕地趕到翼州。

定州精銳,幾乎大部都集結到了翼州。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退軍

抱歉,陪領導喝酒,沒辦法,大家都懂得,回來後昏頭轉向,洗了一個冷水澡,清醒了一些,寫了一章出來,明天八點的一章可能要拖更了,大概在明天十點到十一點的時候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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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州東線,天啟皇帝與屈勇傑雖然還沒有撤軍,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戰事於洛陽方面而言,無論如何已是打不下去了,不說翼州城防堅固,本身就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單是名震天下的定州軍大舉入援翼州,便已讓洛陽軍方失去了一戰而定勝負的信心,更惶論如今岷州軍大敗,張愛民生死不明,而東線的裘志方面軍也剛剛報來訊息,裘志的數萬大軍險些全軍覆滅,眼下已從攻勢轉為守勢,而且守勢也無法持久,正在籌謀著撤入秦州,已保存有生力量。

事情至此,所有的陰謀都已擺到了檯面上,李清從沈州脫身而回,在極短的時間內,聯合南方寧王,幽燕蕭氏,三方形成了統一戰線,全力對付咄咄逼人的洛陽。

秦州數面受敵,幽燕心腹之中,蕭氏與定州聯軍兵出斜谷,向平猝不及防之下,首仗大敗,被蕭呂聯軍逼退數百里,京畿震動。洛陽城內,暗流湧動,各種謠言四起,官員惶惶不可終日,小皇帝昭慶顯然是彈壓不住場面的,雖有陳西言一力支撐,但陳西言畢竟年老力衰,終日勞累之下,竟然病倒不能理事,此情此景,都促使著天啟必須盡快結束這場戰事,返回洛陽,洛陽乃天下中心,萬萬不能出現動盪之局。

-然而眼下,便是想要結束這場戰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李清大軍壓境,在定州赫赫威名之下,撤退搞不好就會變成潰退而成為一場災難,翼州天啟大本營,連日會議,商討著如何結束這場戰事。

「李清大軍橫掃岷州,所過之處,劫掠一空,此舉與李清以前攻城掠地之後的安撫政策大不一樣,也就說明,李清目前無意佔領岷州,岷州是一塊燙手山圩,易攻不易守,數面處於洛陽勢力的包圍之中,李清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所以,他雖佔領岷州,但除去青陽縣,定州軍所過之處,並沒有留下一兵一卒,而是大舉進入翼州,他的目標是秦州。」屈勇傑道。

「秦州,與翼州要鄰,同樣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李清佔有了秦州,以後則可以隨意攻打興州,岷州,岷州張愛民軍凶多吉少,幾無可守之兵,所以,秦州一定要堅守」周同站了起來,秦州現在是他的地盤,聽到屈勇傑的話,他有些急了。

「現在我們考慮的不僅是秦州一地,而是天下」屈勇傑沉聲道。「人在,地存,人亡,地失如果堅守秦州,意味著我們要同時面對著數方面的攻擊,我不否認我們可以守住秦州,但守住秦州的代價太大,恐怕這也是李清最為希望的。」

「此話何講?」周同此時也顧不得屈勇傑身份地位遠在他之上,面紅耳赤地反問道,如果沒了秦州,周同所部無論去了何方,都將成為客軍,到了那時,無論裝備,補給,都將看人眼色,這個局面,無論如何他是不願看到的,而堅守秦州,作為本土軍,他得到的好處可不是一星半點。

「周將軍,如果我們堅守秦州不去,幽燕蕭氏與定州呂大臨軍必然加大對洛陽方面的攻擊,而洛陽方面無論戰事如何,都將影響到天下人心向背,數百年來,洛陽四周千里方圓,何曾受過一兵一卒的侵擾,而且,堅守秦州,則使李清更容易與寧王等人同仇敵愾,我們的壓力將大增,反之,如果我們果斷放棄秦州」

「李清必然會毫不客氣地佔據秦州」天啟接著道,「得到秦州,李清心滿意足,而寧王則會心懷疑懼,因為李清此時不僅可以西進攻擊我們,也可以隨時東進攻進寧王,而以實力判斷,李清東進更符合他的利益,難度也更小,據此,寧王必然全軍縮回青州,大力經營青州防線。大家不要忘了,李清的水師正對寧王虎視眈眈,雖然眼下兩方聯合,但如果外敵一去,他們還會這樣同心協力嗎,必然會各懷鬼胎。「

「不錯,李清寧王各得其所,而且南方曾氏,北方呂氏,此戰過後,都是實力大損,將無力自保,有極大可能投靠寧王,當然,袁指揮使也派人去遊說,希望他們能為朝廷盡忠,但因為中間隔著寧王,這種希望很小,曾呂二氏最大的可能是投靠寧王,以保證在接下來應對李清的報復,寧王得到曾呂二氏的助力,實力暴漲,實際上對李清也構成了極大的威脅,李清不得不考慮這一點,所以,我認為,此戰結束之後,大楚將迎來一個短暫的和平期。」屈勇傑道。

天啟悶悶不樂,「屈大將軍沒有將話說透,實際上,此戰過後,大楚將形成三強鼎立之局,我方此戰雖無所得,甚至可以說是大敗,但也不無所得,最大的好處便是遏止了李清的瘋狂擴張之勢,練出了一批精兵強將,依仗我們的地理優勢,中原富庶之地,仍穩居三強之首,而李清伸進中原的橋頭堡進一步得到穩固和加強,而其坐擁草原,室韋廣闊的戰略空間,雖然戰略資源不足,但因為其兵甲利於天下,稍可彌補不足,當居第二。」

歎了一口氣,「此仗收穫最大的卻是寧王了,以苟顏殘喘之局,一躍而成為三強之一,雖然實力最弱,呂曾二氏也不見得能與他戮力同心,但毫無疑問,他將從岷秦慘敗的陣痛中走出來,緩上一口氣了。」

「相比與寧王,我更擔心的卻是幽燕,眼下看來,幽燕投入李清懷抱的可能性正在大增,將對洛陽形成極大的威脅。幽燕之地,腹心之患啊,蕭遠山當年放下身段,祈求李氏放他過境,而李清,李懷遠也的確是有過人眼光,蕭氏如今,已成為我們眼中釘,肉中刺,不首先拿下他,我們將食不知味,寢不安神。」

帳內眾人都是默然,這一仗,說到底,還是敗了,得不償失啊

周同默然坐下,從天啟的這一番話中,他已知道,放棄秦州已成定局,他敢與屈勇傑爭,卻不敢與天啟爭論。

「周同將軍,在擊敗蕭氏戰役中居功甚偉,以後數戰,率領秦州軍,無不奮勇當先,甘為先鋒,朕心甚慰,因此,晉陞周同將軍為大將軍,儀同三司,開府立衙。」天啟看著低著頭,臉色陰暗的周同。「周大將軍,不必為一時的得失而傷懷,暫時的退卻是為了以後更大的進步,用不了多少年,我們不僅會重新奪回秦州,更會一舉收復天下復我大楚皇威」

天啟麾下,拋開已反叛為敵的人不談,身居為大將軍的如今不過數人,屈勇傑當數天啟第一人,裘志雖然資格更老,但因為與李氏的關係有些尷尬,便屈居第二,張愛民對大楚一直忠心耿耿,於岷州練兵數年,得精兵數萬,多次為天啟出生入死,居於第三,而周同,便是第四位大將軍銜了,而擁有重兵的向平,因為本身便是候爺,又是後族,倒是沒有得此封號。

聽到天啟的話,屈勇傑笑著轉身,向周同抱拳,「恭喜周大將軍」

帳內眾人都一齊起身,抱拳賀喜。

周同知道,這是天啟對於放棄秦州給予自己的補償,事已至此,他也是無話可說,只能站起來,向天啟大禮參拜,「謝主隆恩」

天啟滿意地點點頭,放棄秦州,堅守興州,奪回岷州,是他在得知張愛民全軍皆墨的消息後,便得出的一個最佳方案,如今所做的,只不過是安撫周同而已。

大計既已定下,便開始商議的撤退細節,這其中千頭萬緒,一個處理不好,便極易導至一場大敗,因為在他們的四周,虎視眈眈的李懷遠,李清,寧王,胡澤全等,無一不是人中之傑,正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破綻呢

「報」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呼喊聲,眾人都是一驚,難道又出什麼事情了。

一名太監急急跨進帳來,「陛下,張愛民將軍回來了」

「什麼?」帳內所有人,包括天啟,都霍然站了起來,「張愛民將軍」

「是」小太監被眾人的反應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答道:「正是張將軍,不過張將軍看起來不大好」

「走」天啟一步跨下坐位,打頭向外走去。眾人立即尾隨出帳。

張愛民何止不好,簡直就如同一個叫花子一般,身上盔甲不知去向,穿著一身老棉襖,也是破破亂亂,頭上裹著厚厚的頭巾,臉上,手上到處都是凍瘡,神色灰敗,而伴隨他而來的數十名親兵更是淒慘。

看到天啟親迎出帳,正急步而來的張愛民大哭著拜倒在地,以頭嗆地,哭喊道:「陛下,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張愛民連問了三個為什麼,語氣卻是愈來愈厲,寒冬臘月,舉軍翻越海拔數千米的大蒼山,九死而一生,數萬岷州軍,能隨同張愛民活著回來的,十成中也只剩下二三成了。

張愛民語氣無禮,天啟身邊的人都是變了顏色,張愛民此舉,已是直斥天啟了,正是因為天啟的錯誤判斷,導至了張愛民幾乎全軍皆墨的命運。

天啟貴為皇帝,雖然心中極其不快,但張愛民此情此景,卻由不得他發作,更不可能發作,否則必然讓眾將士寒心,看到張愛民的慘狀,身邊的眾多將軍無不面露側然之色。

「張將軍受累了,此戰,皆朕之過也」天啟急步上前,雙手扶起張愛民。

張愛民號淘大哭,「陛下,岷州軍五萬將士,僅餘萬人隨我活著下了大蒼山。,岷州軍幾無存也」

天啟咬牙道:「張將軍放心,我們必將奪回岷州,重建岷州軍」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悲喜兩重天

定州軍主力開入翼州,過王兩師各部還歸建制,過山風駐紮許通,李清統帥常勝營,旋風營及王啟年部進入翼州城,準備正面硬撼天啟主力部隊,李氏武裝開往占城,從另一側威脅天啟側翼,而在青州方向,寧王所部,羌兵在與胡澤全,藍山所部匯合之後,進逼到秦州邊境,雙方一共彙集了近二十萬大軍在秦州邊境。

是日,一直以來的陰冷天氣終於轉睛,罷工已久的太陽終於難得的勤快了一回,早早地爬上了天空,將雖然熱量不大,但卻讓人心情爽悅的光線傾灑下來。翼州城內城外,張燈結綵,籠罩在翼州城上的大戰陰雲隨著戰事的變化而逐漸消散,現在不是天啟打翼州城的問題了,而是李氏軍隊何時大舉反攻,將對方從翼州逐出去的問題了。

大紅的彩綢扯了起來,大紅的燈籠掛了起來,成千上萬盆冬菊被精心打理後,從城門口一直擺放下去,更有許多翼州城民將自己家中的正在開放的菊花擺在家門兩側,怒放的菊花散發出陣陣的清香,整個翼州城內一片花團錦簇,鮮花伴隨著百姓喜笑顏開的笑臉,歡快的氣氛四處洋溢。

以李思之為首,李氏三候一齊齊聚在城門口,等候著李清的到來,按照輩分來講,李清是當不起這三人來迎接的,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個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時至今日,李清的身份也不再僅僅是李氏的第三代子孫,更是堂堂的鎮西候爺,李家問鼎天下的首領。

天下三分之勢已成,李氏一族,已成為爭奪天下,逐鹿中原的三大勢力中極為強勢的一環,而這一切,並是李清,這個尚不到而立之年,當年在李氏宗族之中並不如何受重視的庶生子帶來的。

不知李牧之作如何想法,李思之和李退之的心都是火辣辣的,三分天下,雖然仍以天啟勢力集團實力最為強勁,但李清擁有廣闊的草原,可以輕易地組建起龐大的騎兵隊伍,這一點卻不是其它人能比得的,陸地作戰,騎兵仍然佔據著先天的優勢。而且李清的水師目前也已漸成規模,在外海的來斷磨練讓他們的戰力日漸加強,特別是啟元號萬料巨船的下水,成了目前大楚所有水師之中唯一的巨無霸,對於其它水師的威懾是顯而易見的。

李氏有望登上這片大陸最高的頂點,這讓李思之李退之如何不心情熱切。

一名名背插錦旗的騎兵絡繹不絕不絕地從遠處奔來,背後插著的小旗在風中迎風招展,到得城門口,便翻身上馬,單膝跪地,大聲稟報道:「回候爺,鎮西候離城門十里。」

「離城門八里」

「離城門五里」

隨著一名名哨騎的返回,李清的大旗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翼州城上,上百架巨大的牛角號被士兵扛著,另一名士兵一手扶角,一手叉腰,鼓足力氣,用力吹響悠揚和號角。

「咚咚咚」一名大鼓連擊三響,第四擊落下之時,便有數百面牛皮大鼓同時應和,鼓聲伴隨著悠長的號角,響徹天地之間。

沒有奏什麼喜慶的音樂,迎接李清到達的是鐵骨錚錚的軍中音樂,鼓點聲聲,號角長鳴,令人彷彿置身激烈的戰場,聞之便使人熱血沸騰。這音樂,也代表著李氏爭霸天下的心願。

李清的馬隊愈來愈近,當目光之中看到城門口的李氏三兄弟之時,李清趕緊翻身下馬,步行而來,隨著李清下馬,隨在他身後的數千騎兵齊唰唰地下得馬來,手挽馬韁,靜立原地,隨著李清向前的只有他手下的數員大將,關興龍,姜奎以及王琰。

「父親,二位叔父,李清哪裡當得起三位長輩前來迎接,真正折殺我了。」李清踏前一步,雙膝跪倒,恭敬地向三人行以大禮。

李思之,李牧之,李退之三人的站位倒也頗有意思,原本李思之居長,應當站在中間,而李牧之和李退之應當相伴兩側,但因為李清是李牧之的長子,李思之便有意地站到了李牧之的旁邊,變成了李牧之居中了。

雖然李牧之深以李清為傲,這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但從他內心來講,對李清的感情,卻缺少了那一份深深的舔犢之情,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太短,而且再加上以前的一些不愉快,這讓他有些不知如何自處,雖然隨著李清的崛起,他已經盡力彌補,但雙方心中的裂隙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完全消除的,這讓李牧之有些惱火。

相伴於一側的李思之看到李牧之沒有什麼動作,趕緊上前一步,扶起李清,笑道:「快快起來,快快起來,今天我們來迎接的可不是你父親的兒子,我們的侄兒,而是堂堂鎮西候爺,十數萬大軍的統帥,李氏未來的族長,論起理來,倒是我們要向你行禮了。」

李清連連擺手,「李清年輕,李氏大業,還要靠各位尊長掌舵把航呢,豈敢妄自尊大。」

雖然知道李清說得不過是客套話,但不論如何,李清的表態,仍然讓李氏三兄弟心中熨貼,李牧之終於也回過神來,伸手牽住李清的手,微笑道:「清兒,辛苦了」

李清被父親牽住手,有些不自在,但卻又不好掙脫,微笑著道:「份內之事」

「走吧,回城」一邊的李思之大笑道。

幾人轉身,在鼓樂聲中向著翼州城內走去,而此時,翼州城內,尚著寬闊的街道,早已站滿了翼州城民,人山人海,翼州兵三步一崗,牽手而立,將圍觀人眾牢牢地擋在警戒線以外,更有掛刀持矛的巡邏隊整齊地在街道之上巡邏著。

李清所過之處,歡聲雷動。

「老爺子還好吧?」李清騎在馬上,一邊揮手向四周歡迎的百姓揮手致意,一邊低聲問一側的李思之。「這一次大戰,多虧了老爺子的運籌帷幄,才進行的有條不紊,各方發動的時機恰到好處,嚴絲合縫,這等指揮數個戰場同時配合作戰的本領,有太多的地方值得我學習,我還急著要向老爺子請教呢」

聞聽李清此言,李思之本來笑容滿面的臉容立即垮了下來,瞬間晴轉多雲。

李清一怔,「怎麼了,大伯?」

李思之沉聲道:「老爺子年紀大了,這一次又耗費了太多的心血,一連多日不眠不休,竟是累得病倒了,如今臥病在床,我們雖然多方延請名醫,但這些醫生都說,老爺子油盡燈枯,只怕是不行了,如今也只不過強撐著一口氣而已。」

李清一勒胯下戰馬,停在了大路中間,轉過臉去,怔怔地看著李思之三兄弟有些悲傷的臉龐,說實話,對於李氏家族中人,除了自己的母親,自己最有感情的也只有這位睿智的老人了,一直以來,這位老人級予了自己太多的幫助。

「怎麼會這樣?」李清低低地問道。「怎麼會這樣?」

李思之歎了一口氣,「清風也不心太過於傷心了,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事,老爺子自己卻看得很開,李氏一脈,自得上是在老爺子手中發揚光大,名震六合,老爺子說他了無遺憾。」

李清轉過身,對姜奎道:「去,讓桓秋馬上進城去府上,再馬上六百里加急,飛傳定州,請桓熙大夫馬上過來。」

「是」姜奎立即應了一聲。

李思之歎了一口氣,老爺子的狀況他是最清楚的,但李清如是做,也是他作為兒孫的一份孝心,便也隨他去了。

「走吧,老爺子正等著你呢老爺子只怕有太多的話要對你說」

李清點點頭,策馬而行,臉上卻殊沒有了先前的歡愉,李懷遠,這位李氏的頂樑柱,當真就這樣要去了嗎?他的離去,恐怕對李氏的影響將是深遠的,自己對於這一點必須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和正確的評估。

走進李氏佔地極廣的府第,李清一刻也沒有耽擱,馬上向著李懷遠養病之所奔去。那是在後宅一個幽靜的小院裡,走到院外,便聽到裡面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更有數人在裡面唱著小曲,李清不由怔住了,不是說老爺子病危了麼?

李思之苦笑,「清兒不必疑惑,老爺子說他當了一輩子的英雄豪傑,臨死之前,豈肯臥在病榻之上,作垂死可憐之狀,自然也要死得與眾不同。」

聽到此話,李清不由想起老爺子昔日豪姿,想起茗煙回去跟他講老爺子與歌伎大跳軍舞的情景,這位老人,的確是與眾不同。

一步跨進了小院,李清一眼便看到了小院之內,大門洞開,在大門正中,一位被厚厚的棉被裹著的老人蜷縮在躺椅上,探出來的手臂之中居然還握著一杯酒,如果不是他雙眼深陷,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當真看不出這是一位已行將就木,離閻王殿只差一步的垂死之人。

「爺爺」李清急行幾步,跪拜在李懷遠的面前。

「你來了」李懷遠微笑,這一開口,馬上就讓李清意識到李懷遠的確已不行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病榻之前說天下

「爺爺」李清膝行數步,雙手放在李懷遠的雙腿上,眼圈不由紅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如此勞累」

李懷遠呵呵笑了起來,笑得幾聲,便又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本來就瘦小的身軀咳得縮成一團,臉色蹩得青紫,李清大驚,一躍而起,替李懷遠撫著後背,助他通氣順絡。一邊服侍的丫頭也趕緊端了水過來,李清接過茶杯,等李懷遠咳聲稍停,便遞到李懷遠的唇邊。

小小地抿了一口,李懷遠搖搖頭,「究竟是老了,不中用了」

「爺爺」李清愧疚地道。

李懷遠擺擺手,「清兒啊,你說人這一輩子,能活多久?」

這個時代,人的壽算普遍不高,能過七十便算是了不得的大壽星,偶爾有人能活過百年,那便被稱之為人瑞,是連帝王都要驚動的。

李懷遠已六十有餘,特別是像他這樣的武將,早年逞強鬥狠,沙場搏殺,身上傷痕纍纍,早已是沉荷難起,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李清沉吟片刻,對於李懷遠這樣的人,倒也用不著說些無關痛癢的安慰話,「如果功成名就,便是只活三十又何妨,假如庸碌無為,立世百年也枉然。」

李懷遠擊節讚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孫子,這話說得好。當浮三大白,可惜了,自從我病了,三個小子便不准任何人帶一滴酒進入這小院。清兒,你爺爺我立世六十餘載,少年縱馬京城,活脫脫便是一個紈褲子弟,青年走上沙場,殺人盈野,晚年執掌朝綱,威震天下,臨到末了,居然還能指揮這一場橫跨大楚數千里,上百萬人參與的大戰役,並且戰而勝之,你說我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李懷遠搖頭晃腦,得意非凡,「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男兒立世,當如是也,你爺爺我可是做到了,哈哈哈」

「爺爺說得是」李清點點頭,李懷遠一席話,說得他也是血脈搏賁張。

「大帥,桓秋大人來了」小院外,姜奎大聲稟報。

「快快讓他進來」李清迫不及待地道。

李懷遠微微一笑,桓秋是定州有名的大夫,神醫桓熙嫡傳弟子,部管定州醫療事務,雖然知道自己是油盡燈枯,陽壽已盡,即便是神仙下凡也難救自己,但李清一番心意,他卻也不願拒絕,對於一個老人而言,能享受到兒孫的孝順之情,也是另一種享受。

桓秋提著一個小箱子,急步而來,向兩人各施一禮,丫頭搬來一個小凳,桓秋坐下後,一伸手搭上李懷遠的脈搏,靜靜地診起脈來,一邊的李清目光熱切地看著桓秋。

這一次的診脈有時極長,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李清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桓熙桓秋診脈,向來極快極準,今天時間如此之長,那就說明真得不妙了。

緩緩地,桓秋縮回了雙手,緊皺的眉頭,為難的表情說明了他此時的心理,看向李清的神色,充滿了為難。

「桓熙神技,我是久仰的了,你是他的嫡傳弟子,又在定州執掌醫務,醫術那自是了不得的,不必諱言,我不是諱疾忌醫之人,何況我的身體我自己也是知道的,你就直說吧,我還有幾天好活?」李懷遠笑道。

桓秋站了起來,深深一揖,「老國公豁達,人所難及也,桓秋也就直言了,老國公之病,已入膏肓,藥石難及也,大限就在旦夕之間。」

李懷遠縱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這話出自桓秋這種大醫之嘴,仍是不免讓人傷懷,微閉雙目片刻,李懷遠重新睜開雙眼,「多謝桓醫了,請桓大夫下去休息,我還有話對清兒講」

桓秋一臉的傷感和惋惜,醫者父母心,看到自己力不能及,不由充滿了自責。

「爺爺」李清半蹲下來,輕輕地撫著李懷遠枯瘦的身軀,不由流下淚來。

「清風,你乃一方統帥,我李氏未來族長,將來或可更進一步,豈可作此兒女之態,虧得此地沒有外人,否則還真讓人笑話。」

「生離死別,人倫大道,誰敢笑我」李清道。

李懷遠微微一笑,「清兒,抱我進房去。你們,都下去吧」手指指一邊服侍的幾個丫頭,道。

李清雙手托起李懷遠輕飄的身軀,走向房內,丫頭們低著頭,悄無聲息地走出去,帶上了房門。

將李懷遠放在床上,倚著棉被坐下,李懷遠的眼神卻似乎飄向了別處,李清知道老爺子在思索,便靜靜地坐在床沿。

「時至今日,天下三分格局已成,天啟坐擁中原膏腴之地,土地肥沃,人丁眾多,資源豐富,當為第一大勢力,然則此次大戰,他算計失策,雖然損失並不能讓他傷筋動骨,這這一次的大敗卻足以讓大楚的有心人看到爭奪天下之盤大棋的變化,天啟欲速則不達,是為大失策。寧王得到東方三州以及呂曾近二十萬人馬,另一邊又將裘志逐出青州,聲勢大漲,但呂曾二人只不過是窮途末路之餘,無可奈何才投靠於他,不見得便在他一棵樹上吊死,而寧王也不會無條件地信任二人,是以雖然人口地盤軍隊都大增,反而只能屈居第三。而我李氏,坐擁草原廣闊戰略因旋空間,因地得宜可以組建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鐵騎軍隊,但凡事有其利必有其敝,強大的鐵騎讓人望而生畏,但養活這些騎兵卻也是讓人頭疼的事情,草原全民皆兵,勿需擔心軍需給養,但我們則不同,我們不能劫掠,軍需全憑自籌,這其中的關節你是很清楚的。」

「孫兒理會得」李清點點頭,騎兵每人嚇人的消耗的確是定州開支最大的一項。

「一年前,你描繪的斧頭戰略終成正果,甚至猶有過之,如果我所料不錯,秦州必然會成為我李氏囊中之物,有了秦州,我們更增勝算。」李懷遠臉上浮起一層不正常的紅暈,「清兒,我是真真正正沒有想到,我們李氏也會有機會能問鼎這片大陸上的最高權位,哈哈哈,單憑這一點,我李懷遠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在那些打下李氏江山的老祖宗們面前將尾巴高高地翹起來而這一切,可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爺爺謬讚了,這是我李氏厚積而薄發,多年經營的成果」李清聽李懷遠說得有趣,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李懷遠擺擺手,「不必太謙,過猶不及了。你在定州沒有崛起之前,我可正在尋找一棵大樹,準備乘涼了,哈,想不到幾年之間,峰迴路轉,我們李氏倒變成一棵大樹,清兒啊,我知道早年你父親虧待了你,但生你者父母也,子不言父之過,你不要記恨你父親,你不見你父親在你面前,隨著你愈來愈耀眼,他便越來越不自在麼?」

「孫兒不敢」李清道,「我會盡力彌補與父親之間的裂痕。」李清這是正式承認他與李牧之之間是存著著隔閡了。

李懷遠滿意地點點頭。

「天下三分,各有其恃,你準備怎麼做呢?」李懷遠歪著頭,看著李清。

「吞蕭,聯南,抗北」李清吐出六個字。

李懷遠輕輕點頭,「你的戰略大局觀一向很好,對於這一點,我很放心,三大勢力,誰最強,咱們就聯合另一個將他打到最弱,但又要在這個過程中盡量強大自己,削弱另一方,這其中的把握,是很有難度的,有一點你不可不防,天啟與寧王必竟都是大楚王室,小心到了最後關頭,他們會聯手對付你。天啟為了大楚江山,能夠捨棄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而自己甘願隱身幕後,那麼也不排除將來有一天,他看到勢不可為,便寧可將皇位讓給寧王,也不讓這個位子花落別家。」

李清一驚,這個可能卻是他沒有想過的,李懷遠一旦提起,他頓時心中一陣狂跳,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天啟這樣的瘋子,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爺爺提醒的是,我忽略了」

李懷遠滿意地點點頭,「清兒,如果將來大事得逞,我們李氏得以成為這片大陸上的第一家,你毫無疑問,將成為我李氏開國皇帝,那麼有一件事我必須現在就要告訴你,因為隨著你的位置越來越高,權勢越來越大,便越來越不會有人逆你之意,敢事事提醒你了。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你一定要記住。」

李清看到李懷遠神情鄭重,不由站了起來,躬身道:「孫兒恭領爺爺教誨」

「作為一個統帥,你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治民,雄才大略自是不必說了,但你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你心太軟,太重感情了,而在歷史上,因為這一點而失敗的人數不勝數,沒有人敢說這些人不是英雄,但他們贏得最多的不是尊重,而是惋惜」

「你心太軟,從你當你在京城,放過裘氏一事,我已看出苗頭。然後再傾城與清風的問題上更是採取了和稀泥的辦法,最終導致了沈州事變,李氏大業,險些便一敗塗地啊」

李清汗出如漿,「爺爺」

「重感情不是壞事,放在普通人身上,那是難得的美德,但在一個意在天下的英雄來說,有時候感情未免顯得太奢侈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要說旁人,便是我李氏宗族中人,便是你叔父大伯或者是李錚李鋒李峻,敢擋在你的面前,阻擋我李氏一統天下的大業,也當一刀殺了,毫不留情」

李清低聲道:「爺爺,我知道,清風在這一次事件上的確負有極大的責任,便是一刀砍了她也不為過,但是,我,我實在……」

李懷遠搖搖頭,「我不是說要殺清風,機反,這個時候,萬萬是殺不得她的。清風,其情可憫,其心可哀,其行當誅,但清風在你定州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牽一而發動全身,從這一點上來看,清風經營勢力的心思和手段,你的首席謀士尚海波遠遠不及啊」

「我已將她放逐連山島,永生永世,不許她再踏上大陸一步」李清道。

李懷遠哈哈一笑,「如此美貌絕倫的女子,無論容貌心思手段無一不是當世頂尖之人才,放之海島,任其自生自滅豈不太可惜了」

李清一怔,他將清風放逐海島,就是怕形式一旦穩定,來自李氏家族,特別是安國公李懷遠一方要殺她的壓力使自己無法取捨,將其放在海島上,永不許她上岸,自然也讓清風躲過了殺身這禍,而李懷遠先前一翻話,無一不是在暗示他要殺了清風,但到了此時,話風一轉,怎地卻是殺不得了,事情反而變得是自己錯了一般?李清不解地看著李懷遠。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用人任事,不求他絕對忠心於你,但求他與你目標一致,清風,絕頂人才,目標與你毫無二致,當然要用,但我想問你,當世有誰能鉗制於她?」李懷遠淡淡地問道。

「我」李清道。

李懷遠點點頭,「清風於你情根深種,也只有你,才能壓制住她,所以,你在,她在,你死,她亡」

李清重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用其才,削其權。」

「君王治世之道,重在平衡,永遠要在內部保持不同的聲音,不同的陣營,屬下相爭不可怕,只要你能一言而決,這就不是問題。」

「爺爺是要我再為清風找一個對手」

「不錯,清風重歸定州核心,路一鳴不是她對手,尚海波已鎩羽而歸,其它一眾人等,包括你的父親,二個叔叔,論起心機手段,與她相差甚遠,所以,你要找到一個能與他匹敵的對手你可有人選。」

李清道:「孫兒心中已有一人」

「燕南飛?」李懷遠道。

李清微笑點頭。

「如此我便放心了」李懷遠長舒了一口氣,身體向後靠去,剛剛的侃侃而談彷彿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氣,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起的嫣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青紫。

「爺爺」李清趨近身去。

「清兒,喚人拿酒來,今**我爺孫要痛飲一醉。」

「這?」李清不由大為犯難。

「怎麼,你連一個將死之人喝一口酒的心願也不想滿足麼?」李懷遠鼓起了眼睛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最後的安排

華燈初上,李清大醉而歸,國公將去,心中悲痛難抑,心情抑鬱的他更是不勝酒力,李懷遠卻是興致高昂,連連為其倒酒,端進房中的酒倒是絕大部分進了李清的肚子。當姜奎等人架著李清走出房門的時候,李懷遠的眼睛閃閃發亮,聽著李清猶自迷糊地大叫明天再來與爺爺共謀一醉的話時,他不由開懷大笑起來。

李思之,李退之,李牧之三人魚貫入房,靜靜地候在李懷遠的床前。

李懷遠的目光在三人面上峻巡半晌,開口道:「我死之後,李清接任李氏族長,爾等可有異意?」

「沒有」三人一齊道。

李懷遠點點頭,看著李思之,「老大,論理說,這族長之位應該有你來接任,我卻隔代傳於李清,你心中可有怨言,今日房中就你我父子四人,不妨有話直說」

李思之一笑,道:「父親,如果清兒沒有今天這種成就,那我肯定是不同意的,但今天清兒羽翼已豐,有他帶領,我們李氏定將一躍成龍,我將來至少也是一個親王,比起蝸居翼州,強上千倍萬倍,我豈有不願之理?」

李懷遠的目光看向李牧之,「清兒是你兒子,以後你這老子要聽兒子的,心中可有怨言?」

李牧之低下頭,「孩兒不敢違拗父親大人之命」

「那好,退之就不必說了,清兒就是他發現並一力扶持的,今天你們弟兄三個都在此,給我記好了,在李清統帥全族前行的時候,有違拗其命,阻礙我李氏大業者,全族共擊之」李懷遠聲色俱厲地喝道。

三人一齊跪倒在地,李思之仰起頭,「謹遵父親大人之命,皇天后土在上,終我一生,必奉李清為李氏族長,有違今日之誓,天打雷劈,萬箭穿心,死後不得入宗族墓地。永遠李氏後人唾棄」

李退之,李牧之二人緊跟著李思之發下重誓。

李懷遠滿意地笑了,「不要怪我逼你們,合則力聚,分則力散,不懼外敵,就怕內耗,你們都是李清長輩,如果不能謹奉李清號令,必將有人效仿之,李清對敵不缺手段,對自己人卻心軟得很。我不得不以防萬一。」

「父親放心,我們必將一心一意,輔佐清兒」李思之大聲道。

李懷遠喘息片刻,道:「你們都起來吧,清兒今天大醉,他手下是誰在管事?」

「是那個獨臂將軍關興龍」李思之道。

「請關將軍來見我」李懷遠道。

關興龍一肚子的疑惑被請進了李懷遠的臥室,實在想不出行將就木的李老國公爺為什麼要見自己,有心推辭不去,但李國公大名鼎鼎,他著實想見上一見,而現在李清大醉不醒,他又實在找不著人拿注意,與姜奎與王琰兩人商量,二人皆是大眼一翻,兩手一攤,「見便見,怕什麼,李老國公還能吃了你?」

「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關將軍的大名,我是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一條鐵骨錚錚地漢子」李懷遠讚道。

看著眼前這個枯乾的,病懨懨的小老頭,關興龍實在很難將他與大楚一代軍神,名聲響徹大楚的安國公李懷遠聯繫起來,看到關興龍的樣子,李懷遠一笑,「怎麼,看到我很失望,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麼?」

關興龍右手撫胸,彎腰行禮,「末學後進,定州小子關興龍見過國公爺,國公爺乃我大楚軍人一代典範,今日我能一見,實在是關某的幸運。」

「呵呵呵」李懷遠笑道:「想不到關將軍仗打得好,話也說得中聽知道我今天找你什麼事嗎?」

關興龍神情一滯,道:「不知,末將敬候國公爺吩咐」

「你的橫刀營馬上進駐翼州城,接管翼州城所有城防及要害部位的防守」李懷遠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關興龍吃了一驚。「國公爺,這,這…..」

李懷遠卻不理會他,轉向李思之,「思之,我們的城防營必須無條件地與橫刀營換防,並撤出城去,明白了麼?」

李思之站起來,道:「是,父親,我明白了」

「可是國公爺,這事,我得請示大帥啊」關興龍急道。

李懷遠懶懶地搖搖頭,「算了,我就越俎代庖,替他下一個命令吧,現在他還大醉未醒,而我,卻不知道活不活得到明天呢?你是聰明人,知道我讓你接管翼州城的意思,我若死,翼州城不能出一丁點的亂子,你家大帥將在我死後立即接任李氏族長一職」

關興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多謝國公爺。」

果然是響鼓不由重捶,李懷遠微笑,李清麾下人才濟濟啊,只不過這些人才卻大都集中在軍中,文治方面便顯得太弱了一些,這卻是與李清崛起之初,形式太過於險惡之故,那時候,是典型的刀把子說話,不過李氏宗族完全融入定州之後,文治這一點會得到一定的改觀。李氏宗族數百年的積累,人才還是貯備了不少的。

「思之,你們三兄弟都下去,我還有幾句話要與關將軍說」李懷遠揮揮手。

李思之三兄弟錯愕地對視了一眼,站起身來,躬身退出房去。

「關將軍,你坐到我身邊來」李懷遠低聲道。

「不敢」關興龍靠近幾步,道。

李懷遠也不勉強他,「清兒自沈州一旦脫險,第一個命令便是下給你,不遠萬里調你部回來,可見清兒對你是信任有加,引以為腹心了」

「大帥的信任與恩情,末將粉身碎骨,難以為報」關興龍肅然道。

「很好,清兒既如此信任你,我便也可無條件地信任你。」李懷遠道,「不過你真正地做到為了清兒,不計毀譽,不計得失嗎?甘願為了清兒粉身碎骨猶自不毀麼?」

關興龍不知道李懷遠葫蘆裡倒底賣得什麼藥,但仍是肅然答道:「末將當然能」

「很好」李懷遠伸手從枕下摸出數個信封,「這是我最後的命令。」

關興龍睜大了雙眼,退後了一步,「國公爺,我是大帥的兵,請恕我不能接受您的命令,請國公爺恕罪」

李懷遠一笑,將幾個信封依次排在床沿上,饒有興味地對關興龍道:「我看你與一般武將大大不同,我倒想考考你,你說說,你家大帥有什麼致命的弱點?」

關興龍沉默不語。

「好,我知道你為難,我也不逼你,我替你說吧,你家大帥心太軟,我這信中的數條命令,卻是替他在日後解決可能存在的問題。」

「這其中三封,是針對我三個兒子,上面都寫有姓名,倘若他們中任有一個敢做出對李氏大業,對清兒不敬之舉,你持此信中我的命令,可將其誅殺。」

關興龍猛地睜大雙眼,「國公爺,您應該給我家大帥」

李懷遠搖搖頭,「我說了,你家大帥心太軟,而且又是後輩,豈能讓他去做這事,如果當真發生這件事,你敢為你主子分憂麼?」李懷遠森然道:「而且此舉過後,你必然引來李氏宗族怨恨,你敢身背這一切麼?假如不敢,我馬上將這些信付之一炬,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

關興龍汗出浹背,李清大業若成,這些人都是皇族,起碼都是親王,自己敢麼?看著李懷遠瞇縫著的眼光,關興龍一咬牙,踏上一步,將其中三個信封收了起來,「末將願意為主子背負一身罵名」

「好」李懷遠讚道。

「這一封,卻更是事關重大,你如接了,當時做了,只怕連李清也會記恨於你,你願接麼?」李懷遠道。

關興龍明白了,李清心中有一片逆鱗,那就是清風。李懷遠這封信中的東西肯定是針對清風的。

「清風若先於李清而去,這便是一張廢紙,如果李清先於清風而去,而他又不願讓清風隨他而去,那麼你便持此信中命令,賜死清風,如果李清成了開國皇帝,而他又封了安民為太子,此時,清風也必須死,如果李清不願,你可持此命令交給李清。呵呵,那時候,說不得我肯定也得被追封一個什麼皇帝名號的,那麼我的遺命,對李清總還是有些約束力的。」

關興龍手劇烈顫抖,幾次伸出,卻又縮回,若是三番,終於還是將信件拿了起來。

「好好好,李清得臣如此,是他的幸運你去吧,佈置橫刀營接管翼州城,接下來,恐怕你們還有得忙了,我累了,要睡了,你去吧」李懷遠揮揮手。

關興龍恭敬地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幾個頭,退出房去。

凌晨,李清從宿醉中醒來,只覺得頭痛之極,心中擔心爺爺安危,還是早早地爬了起來,準備前去探望,剛剛出得門來,卻見門外關興龍站在那裡,身上衣裳卻是濕了,頭髮之上蒙著一層淡淡的薄霜,嘴唇凍得青紫,很明顯是在這裡等了很長時間了,不由大是詫異,「出什麼事了?」

關興龍低聲道:「大帥,昨天您醉後,國公爺召見了我」

「哦?」

「國公爺命令我橫刀營已於昨晚全面接管翼州城防,而翼州原城防營現在已開出城外」

李清先是一驚,旋即明白了爺爺的一片苦心,「難為他老人家了。」

「可是,國公爺還給了我另外幾條命令」關興龍從懷中掏出幾個信封,遞給李清。

李清沒有接,沉默片刻道:「可是與我幾位長輩有關?」

「還有一封與清風司長有關」關興龍道。

李清低下頭,一連做了數個深呼吸,緩緩地道:「你拿著吧,我什麼也不知道」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新年雷霆

安國公李懷遠,這位大楚曾經的一代軍神,翼州李氏的頂樑柱,掌舵人,終於沒有挺到新年的鐘聲敲響,於凌晨靜靜地在睡夢之中駕鶴西歸,他去得是如此的平靜,連睡在外間照顧其生活起居的丫環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他躺在床上,瘦小的身軀掩在大而厚的棉絮之下,顯得那麼的不起眼,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醒掌殺人權,醉臥美人膝,他這一輩子沒有絲毫的遺憾,能在死前看到他一生經營的李氏宗族蒸蒸日上,成為頂級豪門,甚至已經有了問鼎天下的實力,他去得心滿意足。

李思之,李退之,李牧之,李清,李宗華等宗族核心成員聞訊而來,小院之內頓時大放悲聲,眾人葡伏於地,號淘痛哭,以無盡的哀思追憶這位可親的長輩,可敬的統帥,大楚末年,多少豪門世家灰飛煙滅,而李氏不僅能生存下來,更有今日這氣象,這位瘦小乾枯的老人功不可沒。

大戰在即,李氏領頭人卻撒手西歸,這對於翼州的民心士氣不得不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最初的哀痛散去,現實的問題就立刻擺在眾人的面前。李思之擦乾臉上的淚水,在床前重重地叩了九個響頭,站了起不,回身扶起身後的李清,站在眾人面前,大聲道:「各位,父親大人撒手西歸,李氏宗族面臨重大變故,天啟數十萬大軍尚在翼州盤桓未去,此時,尚請各位節哀順便,我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未做。」

「請大哥吩咐」眾人一齊抬起頭來,其實老爺子即將離世,眾人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陡聞噩耗的悲痛消散而去後,眾人便開始考慮現實的問題。

「家國不可一日無主,遵老爺子遺命,李清將成為李氏宗族這一任的宗主,各位可有什麼疑義?」李思之的目光掃過眾人。

房內稍稍地安靜了一下,旋即大聲道:「無疑議」對於這一點,眾人也是早有準備,現在的李清雖然論輩份只是李氏當今第三代子孫,但所擁有的強大實力卻是無人能出其右,本家李氏早已不能與其相提並論,翼州併入定州李清勢力集團的事情早便開始施實,像李氏情報機關暗影便已先期併入了定州統計調查司。

「好,既然大家都無疑義,現在便請我們現任族長,李清上位」李思之伸手拖過一把椅子,擺放在李懷遠的大床有,伸手道:「族長請上座」

李清先向李思之行了一禮,再轉向眾人,深深地彎腰,再抬起頭來時,眼中已儘是堅毅之色:「諸位叔叔伯伯,父親,我李氏宗族至今日,已是有進無退,退則毀家滅族,進,雖然前路坎坷,但未來卻一片光明,承蒙爺爺看得起,諸位叔伯的支持,李清添任本屆族長一職,誓死維護宗族利益,我,李清,將帶領我李氏宗族,問鼎中原,馬踏天下。」

聲音激昂,李清簡單地發表了一個就職演說,後退一步,坐到了椅子上,他的背後,便是靜靜臥於床上的安國公李懷遠。

李思之後退兩步,回到眾人之中,帶領著眾人一齊拜伏在地,「參見族長」眾人齊聲高呼。

「諸位叔叔伯伯請起」接受了諸人參拜,確定了族長身份,翼州自此時起,便正式成為李清定州勢力集團下的一員。

「諸信叔伯請坐」李清道:「爺爺此時撒手歸西,卻是將一個難題摔給了我們,天啟數十萬大軍仍然盤桓在翼州,秦州,興州,對我們形成巨大的威脅,戰事尚未結束,如果此時對外宣佈爺爺的死訊,軍心,民心當不可避免的動盪,對我們接下來的作戰大大不利,我的意思是,暫不對外宣佈爺爺的死訊。」

房中眾人一陣沉默,半晌,李退之站了起來,「我贊成,父親大人一生致力於我李氏宗族崛起,此時為山九仞,豈可功虧一簣,如果此時我們公佈父親大人的死訊,軍心民心動搖,天啟一方便是士氣大振,此消彼長,對我方極其不利,暫時陷瞞父親大人的死訊,而全力發動對天啟的戰事,待戰事結束,我們再為父親大人送行。」

李牧之左右看了看,也站了起來,「我支持」

李思之也站了起來,李氏三候,一齊支持,餘人再無話說,一齊道:「支持族長大人的決定。」

李清道:「好,二伯,此事就由您來負責,從現在起,府內眾人都要封口,不得洩出一絲一毫的消息,在座之人,如有洩露者,休怪李清無情。對外就說爺爺的病情需要靜養,不能打擾,日常的醫生便換成桓秋吧,仍舊日日進府來。」

李懷遠悄然去世,翼州卻沒有察覺出絲毫變化,大軍頻繁調動,整個翼州城的宵禁自戰事開始以來,便一直沒有取消,這些天來,街上巡羅盤查的士卒人數更多了一些,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戰事一觸即發了。

「各位,時不我待」李清立於大堂之上,環視著座下一眾文臣武將,左邊是翼州宗族勢力,以大伯李思之為首,右邊卻是定州部將,過山風,王啟年等也奉召而來,便是遠在全州的龍嘯天,也被召了過來參與會議。再他們的後面,關興龍,姜奎,王琰等一臉的興奮,這兩人都是有名的武瘋子,一旦有仗打,便興奮的不能自已。

「日前,呂蕭聯軍大敗向平,我定州鐵騎有一小隊騎兵竟然穿插到了洛陽附近,雖然他們最後都被洛陽駐軍殲滅,但對洛陽造成的震動,卻是無法估量的,各位,數百年來,尚沒有一支敵對的軍事力量能夠深入到洛陽百里之內,但是,我們做到了。」李清興奮地道。這小隊騎兵成功迫進洛陽城,用他們的死亡向洛陽宣告,那裡將不再是世外桃源樂土,隨時都有可能面臨著定州騎兵的攻擊,既然一小隊騎兵能夠到達,那麼大隊的騎兵和步卒當然也有可能抵近,這在政治上的影響力無以倫比。

堂下眾人當然知道定州騎兵成功迫近洛陽的政治意義,都不由得大為興奮,廳內一片興大地回春的嗡嗡聲。

李清雙手下壓,廳內立即鴉雀無聲,「各位,我相信,天啟此刻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我們興奮,他可就是惶恐不安了,恐怕此時,他已生去意,再無與我們糾纏戀戰之心。而我們,此時此刻要做的,就是送他一程。我們的目標,不僅僅是將他逐出翼州,我還想要他的秦州,拿下秦州,我們將在以後的逐鹿天下大戰之中戰據一定的戰略優勢,以彌補我們在資源,丁口上的不足,所以,這一戰,不通有失,而我想,天啟也不會將秦州白白地送給我們,所以,雖然他去意已決,但秦州一戰,仍將是非常殘酷的。」

「敢問族長,我們可否聯繫寧王的南軍,讓他們從青州方向出擊,以減輕我方壓力?」李思之抱拳道。

李清微微一笑,「大伯的心思是好的,但是,我們不要對寧王抱有任何的幻想,寧王與我們聯合,最大的目標是解決他當前的困局,如今,他已成功地將裘志逐出青州,南軍迫近秦州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他決無可能再替我們火中取栗了。說不定,他更樂於見到我們與天啟兩敗俱傷了,我們不靠天不靠地不靠人,我們靠我們自己。」

重重地一拳擊在大案上,李清朗聲道:「如今我們匯聚了過山風,王啟年,翼州軍,常勝營,旋風營,橫刀營近十萬精銳大軍,鄭之強的一萬水師陸戰隊也不日將自蓋州趕來,雖然人數上遜於對手,但在戰力,士氣之上,我們大佔上風,此戰,我們必勝。」

「定州軍,必勝」一眾定州武將一齊高呼,定州軍自成軍以來,大部分的作戰倒都是處於人數上的劣勢,但卻從來不曾退縮,而是勇往直前,戰而勝之。

「大伯,父親」李清轉向右方。

兩位候爺當即站了起來,「請你們二人率領翼州軍,出許通攻擊敵右翼」

「過山風」

「末將在」

「你部自佔城攻擊敵左翼」

「是」

「王啟年,關興龍,姜奎,王琰,爾等與我組成中軍,自中路進迫天啟主力,爾等敢戰否」

四員大將霍然起立,「定州兵鋒所向,神擋殺神,佛阻滅佛。」

「好氣概」李清擊掌讚歎。

「龍嘯天」李清看向奉詔而來的全州知州。「知道我招你來什麼事嗎?」

龍嘯天抱拳道:「大帥,我將竭盡全力,保證我定州軍所需軍資源源不絕到達翼州前線。」

「嗯,你聽從李退之大人的統籌安排,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軍無糧不戰,馬無糧不行,你身上的責任重大,不可輕忽。」

「在下明白,定不負大帥所望。」

「此次行動,名為新年雷霆,新年鐘聲敲響之際,便是我大軍進攻之始,各位大人,各位將軍,讓我們一齊為了我們的未來,戰鬥吧」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出擊

大年三十的晚上,晴朗了數天的天氣再次烏雲壓頂,嗚嗚鳴叫的北風吹來,給人的感覺便如同一柄柄小刀,直接便刺到了骨頭裡,到了下半夜,先是雪籽簌簌落下來,打得房頂帳蓬上,嘩嘩啦啦的響,慢慢地,便有雪花飄下來。

今天是大年三年,雖然是大戰在即,但翼州城中,家家戶戶仍然掛起了喜慶的紅燈籠,貼上了春聯,雖然因為宵禁,沒有了往年的那份年夜的熱鬧,但每家每戶關起門來,總還是要慶祝一番的,一是慶祝又是一年春來到,二來則是慶祝翼州得保平安,敵人已無法對翼州城形成威脅,不久之前,數十萬大軍圍困翼州,老百姓說不惶恐那是假的,城頭變幻大王旗,打來打去,受傷害最大的總是老百姓。

老百姓關起門來過年,翼州城中的官員和軍隊則沒有這份幸運了,李清定下的新年雷霆計劃正在緊密鑼鼓地進行,翼州城內,各處官衙,軍營,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背後插著小旗的傳令兵騎著快馬,吆喝著從街道上快速穿梭,所幸現在能在街上行走的大都是排成整齊隊列的軍人,也不虞有撞到人的危險。

軍營之中,更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為了激勵士氣,更為了讓士兵不至於在新年出兵而產生不滿的情緒,定州軍和翼州軍都是大筆的銀子砸下去,每個士兵都提前拿到了下一年的軍晌和新年的賞錢,軍營之中,龐大的鐵鍋內正在煮著餃子,每個士兵甚至還分到了一小杯酒。

這些酒是李清特地從定州調來的高度酒,雖然往裡面摻了大量的水,但真要論起來,比起其它地方的酒還是要烈上許多,這對於普能士兵來說,是極其稀罕的,定州雖然能釀造這種高度酒,但因為定州一直缺糧,這種酒只被允許用於醫療,不到一定的級別,是很難嘗到這種酒的。

酒一到手,自然便是一飲而盡,然全便趁著烈酒下肚所帶來的那一絲暖意,拿上大碗,排隊等著著餃子煮熟,那誘人的香味飄散在空中,身處軍營之中,隨時都可以聽到響亮的嚥下涎水的聲音。

「起鍋羅」站在大鍋前,揮動老大一個鐵勺的伙頭兵意氣風發,揮舞著鐵勺,吆喝道:「站好了,排好隊,羅老四,你個龜兒子的,你又在欺負小丁子了,站回去站回去」

一個彪悍的大漢揮舞著大碗,粗聲粗氣地道:「奶奶的,就你眼尖,老子當兵的時候,這娃娃還在他娘懷裡使潑撒嬌呢,讓我一讓又有什麼了不得了」話雖這麼說著,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退了回去,大伙卻哄地一聲笑了起來,那小丁子一看便是一個新兵,紅著臉,低著頭。

歡聲笑語之中,一大碗一碗的餃子分發下來,眾人隨意找個地方,蹲下來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定州兵的伙食雖然不錯,但吃餃子的日子也不多,而且今天又是新年,更有一份特別的意味在裡頭。

「大帥來了」不知是誰叫喊了一聲。眾人哄地站了起來,羅老四卻不為所動,依舊蹲在那裡連大口吃著,邊笑道:「那個先人板板的又開玩笑,馬上要打大仗了,大帥日理萬機,那有空來我們這裡瞧我們小兵吃飯,你們上當了,哈哈,還是老子聰明」嘩啦啦幾口扒完,一跳起來便又衝向大鍋,「再來一碗,再來一碗」

伸長手臂端著大碗的羅老四忽地發現伙頭兵的神色有些不對,那長勺便似生了根似的憑空停在那裡,勺裡的湯正一條線的流下來。而且周圍也突然安靜了下來,靜得能聽到火把在空中燃燒的畢畢剝剝的聲音。

羅老四有些艱難地回過頭來,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群人,而且看這些人的服色,一個個都是高級軍官,而自己的哨長,那個長得有些小白臉,打起仗來卻比自己更不要命的雲麾校尉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後,正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看著自己,那眼神,恨不得剮自己幾刀。

羅老四隻是一個小兵,自然是沒有見過李清,甚至這群人中的大多數他都不認得,但自己的哨長,還有自己橫刀營的獨臂營長那自然是識得的,此時看著獨臂關大將軍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一個蓄著鬍子,身著棉袍的年青人身後,他自然知道這人是誰了。雖然沒有見過李大帥,但出身定州的老兵家中,誰家沒有在市面上買一張大帥的畫像掛在家中呢

比畫中的帥,比畫中的要年輕,但卻畫中的要溫和許多,畫中的大帥霸氣四溢呢惶恐之中,羅老四居然還將眼前的真人與家中的畫像比劃了一番。

看到羅老四還呆在那裡,小白臉校尉急得臉更白了。好在這時候羅老四終於反應過來了,兩腿一軟,「大帥恕罪,我以為他們開玩笑呢」

李清哈哈大笑,「真性情,真英雄,,何罪之有」雙手攙了他起來,「老兵?」

「是,是大帥,我參加了定遠保衛戰,跟著關大將軍遠征過室韋」羅老四聲音顫抖。

「好漢子」李清讚了一聲,「家在定遠,屋裡有幾口子人啊?」

「回大帥,家裡還有老爹老娘,本來有兩個兄弟,一個在定遠大戰時沒了,一個妹妹嫁了,弟弟還小,現在家裡都是老婆操持著,有一個十歲的小子」

「啊,這樣啊,家裡能吃飽嗎,過得怎麼樣?」

「回大帥,吃得飽,老婆很能幹,爹娘也還能下地,再加上我的軍晌,一家子過得挺好」回完李清的話,羅老四突然又加了一句,「爹娘都說托了大帥的洪福,買了大帥的畫像,天天在家裡供著呢,每天三柱香,求大帥長命百歲,讓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呢」

李清聽了神色卻是微微一暗,「一直都在打仗,只怕日子也好不到那裡去啊興百姓,亡百姓苦啊」

「大帥說過一句話,小人我聽說後便一直記得呢」羅老四的膽子慢慢地大了起來,大帥很溫和嘛

「哦,那句話?」李清一下子來了興趣。

「大帥說,讓我們這一代人把仗打完,讓我們的子孫後代不再打仗,能快活地讀書種田,我覺得很好,我跟著大帥,將所有敵人都殺光了,然後我的兒子就不用再上戰場了」羅老四道。

「說得好」李清拍拍他的肩膀,「我們今天戰,正是為了以後不再戰」接過伙頭兵手中的長勺,親手舀起滿滿一大勺餃子,「來,今天我為我英勇的士兵盛餃子哪個還沒有吃飽的,都過來」

嘩拉嘩啦一聲,場中頓時響起一片快速拔餃子下肚的聲音,有幾個吃得過快,噎得只翻白眼。

第一勺自然是給了老兵羅老四,接過李清親手盛的餃子,羅老四不由熱淚盈眶。

給這一哨士兵都舀上餃子,眾人都捧寶貝一般捧著碗,李清不由奇怪地道:「怎麼,剛剛不是說還沒吃飽麼,咋不吃了?」

關興龍在一邊笑道:「大帥,您親手所盛,他們那捨得吃,只怕會當寶貝收起來也說不定期」

李清大笑,「那有這麼珍貴」一伸手,對伙頭兵道:「有碗麼,給我一個」

伙頭兵為難地道:「大帥,就只有我自己一個」

「拿來」李清接過伙頭兵的碗,伸進鍋裡,用碗撈出餃子,舉起碗來,大聲道:「弟兄們,我與你們一起吃」也不用筷子,伸出手撈著便吃。吃相狼吞虎嚥,與一般小兵無二,那裡有半份大帥氣象。

士兵們倒是募地生出知己之感,以前雖然尊敬大帥,但總覺得大帥離自己太遠,現在的大帥,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心中油然生起一種親近感來。

場中頓時響起一片狼吞虎嚥的聲音。吃完餃子,李清將碗還給伙頭兵,伙頭兵立馬將碗揣進了懷裡,再也不肯拿出來。

李清走了,在他的身後,是這一哨人馬山呼海嘯般的「定州軍,萬勝」的呼喊聲。

新年的鐘聲敲響,在鐘聲之中,遠遠近近數十個軍營之中,鼓號齊鳴,悠揚的號角吹起了集結軍隊的號聲,鼓聲點點,那是在計時,鼓聲停下之際,那個哨隊沒有趕到地點集合待命,則軍法處置。

霎時之間,一條條火龍從各營中魚貫而出,匯向事先便定好的集結地點,定州軍開始集結。

新年雷霆行動正式開始了。

在大部隊開始集結的時候,一小隊一小隊的斥候哨騎早已馳出營地,奔向各自劃定的偵察區域。而此時,天上飛舞的雪花已愈來愈密,愈來愈大。

李清的中軍開始行動的同時,過山風的移山師,李思之李牧之統率的翼州軍,也準時從各自的集結地占城,通許進發,逼向天啟軍隊的左右兩面三翼,三路大軍,在茫茫的大地之上,齊頭並進,頂著風雪,向著數十里外的敵軍防線開去。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布揚古

布揚古是一個白族人,卻出現在過山風的騎兵隊伍中,這再整個定州軍中是非常罕見的,李清限於當年對巴雅爾的承諾,讓白族依舊保留了一萬人的騎兵編製,定州各部也就不再另外徵召白族人入伍,其它各族倒有不少人加入到了定州軍隊之中,但當白族捍威捍威武兩營叛亂之後,加入定州軍隊的蠻族其它各部士兵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大都被調到了不太重要的位置上,這倒是讓這些人對白族心生怨恨之心,因為身在軍中的他們知道,在定州軍中,只消你英勇善戰,立下戰功,那絕對是會提拔的,而這些又關乎著他們自身的前程和一家人的生計好壞問題,現在都被調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什麼守守戊台啊什麼的崗位上,那有什麼大仗好打,更甭說立功了,蠻族五部中,除了紅部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之外,其它各部都受到了這次白族反叛的衝擊。

而布揚古卻在定州勢力集團一片清算白族人的浪潮聲中,仍然能在軍中站得穩穩的,卻得益於他與定州人的聯姻,說來布揚古也是運好,首先他有一個好妹妹烏納楚,烏納楚在被強制遷入定州上林裡之時,因為被招去幫著醫療營照顧傷兵營,與一名叫雲峰的受傷的定州校尉居然一見鍾情,數月過後,當那名校尉傷癒之時,兩人居然就蜜裡調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而當時李清正想著如何融合兩族,徹底消化蠻族,對於這樣一場聯姻,自然是高興至極,而雲峰校尉一家本身是極其反對兒子娶一個蠻族女子的,但因為李清的介入,也只能同意,而且李清親自做了主婚人,這對於在定州還有一定地位的雲家更是蓬蓽生輝,結婚當日,定州高官雲集,讓雲家著實出了一把風頭。

而布揚古與烏納楚是兄妹兩人相依為命,妹妹嫁給了雲家,布揚古無處可去,便也只得跟著到了雲家,後來經雲峰的介紹,加入了過山風的騎兵,而布揚古精湛的騎術使他在過山風麾下的騎兵中很快便脫穎而出,不到兩年,便由普通一兵升到了雲麾校尉,統率著一支百人的騎兵隊伍。

而在雲家住得久了,他也娶了雲家的一個女子,雲峰的堂妹雲棠為妻,因為布揚古沒有家,因此便算是入贅了,倒也是皆大歡喜。

布揚古騎術精湛,武藝高強,在妻子的指點下,刻意與部下交好,傳授馬術,武藝不遺餘力,使他所帶的一百騎兵遠超儕輩,而這一點在後來的戰鬥中,讓他的部隊每每作戰,不但功勞更多,傷亡卻是最小。這讓他在部下之中很受愛戴。

白族事發,布揚古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牽連,立即便遭到審查,幸得他的百餘名部下聯名上書,驚動了過山風,翻看案卷,這才知道麾下還有這樣一個驍勇善戰的下級軍官,細查布揚古履歷後,便以布揚古又入贅雲家,結婚生子,早已脫離了白族為由,下令放他歸隊,這才讓布揚古躲過這一劫。

只是受此衝擊,布揚古便變得有些沉默寡言,雲家也不免有些閒言脆語,連妻子海棠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回到軍中的布揚古在隨後的突擊岷州,圍殲御林軍中的戰役中更加凶狠,每每衝鋒在前,功勞纍纍,只是因為白族之事到現在仍未有定論,過山風也只能將他的升職暫且壓下,不過心中卻將這個白族漢子放到了心中。

這一次的前軍哨探,布揚古又是自告奮勇,率隊前往。布揚古知道,要想讓其它人認同自己,讓妻子兒子不再承受那樣的壓力,讓妹妹烏納楚在雲家不再受氣,自己就需要立更多的功勞,做更大的官兒。

一夜的大雪,讓露出本來顏色的大地再一次被白色掩蓋,翼州與秦州都是廣闊的平原地帶,大雪過後,放眼望去,卻是一眼的白色,讓人眼睛發花,天上還在飄著雪花,地上的雪還沒有凍硬,馬蹄踩下去,便陷進去半尺有餘,走得極慢。

過山風的目標是天啟軍佔領的一個翼州縣城,東陽縣,那裡應當駐紮著一個營的秦州兵,東陽縣處在翼州核心防禦圈外的第一個大型據地,當初翼州兵便在這裡同秦州兵進過過殘酷的拉鋸戰,城防比較完整而堅固,在過山風的心中,這應當是一場硬仗。

這裡離東陽已經很近了,布揚古只帶了十數名士兵,身上披著白色的披風,整個人伏在雪地上,他們的馬都被藏在離此不遠的一個小樹林中,此時,遠遠地看著東陽縣城,心裡很是疑惑,照理說,雖然對方是據城作戰,但也應當放出哨探,布揚古本來是想抓一兩個對方的哨探,逼問出對方的情況的,但都已深入到現在這個位置了,卻仍然碰到一個。

「校尉,怎麼回事?」一名士兵小聲地問道,在雪地中伏得久了,饒是定州軍裝備好,身上也是凍得有些發麻。

布揚古盯著面前的雪地,一路看出去,雪地之上平平展展,別說人走過的痕跡,便是阿貓阿狗的腳印都沒有一個,看著遠處東陽縣城上隨風起舞的秦州兵旗幟,布揚古心中忽然迸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對方是不是已經棄城而去了?

「賀一山,將我們的馬趕來」他突然下令。

被他稱作賀一山的士兵嚇了一跳,「校尉,這兒離對方太近了,要是讓他們發現了我們,追出來,我們可就難受了」

布揚古哼了一聲,「就是要讓他們發現我們,瞧瞧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去,我們去城下溜一溜。」

他霍地站了起來,手扶腰刀,大模大樣地站在雪地上。

十幾個人騎上馬,在布揚古的帶領下,奔到東陽城下,抬頭看著城上,不由面面相覷,城上的確旗幟招展,但去沒有一個守衛的士兵,吊橋放了下來,城門洞開。布揚古在城下遲疑半晌,突然馬刺一叩馬腹,逕直向城內衝去。

一邊的賀一山一驚,一把出去,沒有撈著布揚古的馬韁,便見布揚古已竄上了吊橋,不由暗罵一聲,這個上司太不要命了,沒辦法,他摧動馬匹,跟了上去。

東陽城空了,翼州兵撤退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東陽縣城的居民,現在秦州兵一走,城內變荒無人煙,徹徹底底的一座空城。

踏上城牆,布揚古抬手從箭筒之中拔出一支鳴鏑,張弓搭箭,鳴鏑帶著尖銳的嘯聲射向半空,一柱午的時刻,布揚古麾下另外的八十餘名騎兵便縱馬而來。

「拔掉他們的破旗,插上我們定州旗幟,留下一人看守東陽,其餘人隨我走」布揚古大聲下令,頭也不回地走下城牆,跨上戰馬。

布揚古遇到的情況在定州三路大軍之中,同樣在發生著,天啟撤軍的速度極快,在李清調兵遣將的時候,天啟軍隊潮水般地從翼州退走連象徵性的抵抗都沒有發生。由此可見天啟撤軍之急迫和決心。

定州軍的目標是秦州,大軍過後,翼州便火速派出了原先這些屬地的官員回到屬地,戰時臨時遷到定翼州城附近的居民也開始了浩浩蕩蕩的返鄉,與走時的淒涼不同,這一次卻是熱火朝天,不但拖家帶口,帶肩挑背馱,馬拉牛拽,那是翼州配發給他們重建家園的糧食。

正月十五,定州大軍跨過邊境線,正式踏上了秦州的土地。

布揚古站在兩州的界碑前,翻身下馬,仔細地端詳了這塊半米高的石碑上的鮮紅的大字,突然大笑一聲,兩臂伸出,抱住這塊石碑,用力搖晃了十數下,一聲大吼,用力向上,嘩啦一聲,竟然將那塊石碑拔了出來,身後百餘名士兵齊聲喝彩,「校尉好氣力」看著那塊石碑,眾人不由咋舌,這石碑怕不有兩三百斤重,幾有半尺埋在土中,居然便被布揚古拔了起來,布揚古隨手將其扔在腳下,一腳踏上石碑,拔出戰刀,指著秦州的土地,回頭對身後的士兵道:「弟兄們,這勞什子用不著了,以後,那邊也是我們定州的轄地。」

「喲呵呵」身後的騎兵都拔出了戰馬,高聲歡呼,這些人跟著布揚古久了,便不免沾染了一些布揚古豪放的習慣。

「弟兄們,走,殺敵去」布揚古翻身上馬,豪氣干雲地道。

定州軍進入秦州之後,第一場戰事便發生在遠遠領先於大部隊的布揚古的這一支騎兵斥候之中。

布揚古勒馬靜靜而立,數里之外,有一支二三百人的秦州步卒正在趕路,看到突然出現在他們不遠處的定州騎兵,一時之間,都是慌了神,大呼小叫著結陣防守。

「校尉,衝擊吧,趁他們還沒有結好陣」賀一山有些焦急地對布揚古道,騎兵最怕的就是紀律嚴明的步卒對伍,讓他們結好了陣形,騎兵是很難將其擊穿的。

布揚古搖搖頭,「不行,我們的戰馬今天跑了很久,現在都有些疲累,再發動衝刺,必然不能持久,他們結陣便結陣吧,你沒發現,這些敵人缺少弓箭麼,沒有遠程攻擊武器,他們便是我們的一盤菜,賀一山,我教你們的奔射之術,今天正好有一個很好的靶子,就拿他們來練練吧」

「是,校尉」

這一隊定州騎兵好整以暇地讓對方結好了陣仗之後,這才摧動戰馬,小跑前進,發動了進攻,百多名騎兵在進攻的路途之中,很快便散成了一個極大的攻擊扇面,這與定州集團衝鋒,力圖一擊鑿穿敵陣的打法大不相同。

一隊隊的騎兵穿插往返,繞著結陣的秦州兵奔跑,騎在馬上的定州兵張弓搭箭,在數十步外對著密集的秦州兵射擊。定州特製的破甲箭視對手的盔甲如無物,輕而易舉地便鑽透盔甲,將一個個的士兵射倒。

秦州兵的軍官很快便發現了對手的意圖,大聲下令,密集的步兵開始前進,試圖與對手接戰,但布揚古的這隊哨探滑溜得很,在布揚古的指揮下,敵進我便退,敵退我便進,敵人一旦停下來,便立即繞著他們開始無情地奔射。

如是數個回合之後,雪地之上鮮血斑斑,卻儘是對手的血跡,秦州兵密集的隊形再也無法保持,士兵的作戰意志瞬間落至低潮,秦州兵絕望地發現,保持密集的陣形,他們便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兒,而散開隊形,展開對攻,兩條腿與四條腿作戰,又那有活命的機會。

不知是那一個發一聲喊,丟掉武器,一個轉身,撒腿就跑,有了第一個,轟的一聲,這一隊秦州兵瞬間崩潰,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面三刀只腳丫子,拔腿狂奔,此時,他們不求跑得過敵人,但求跑得過同伴。

看到敵陣崩潰,布揚古的臉上露出微笑,「弟兄們,趕羊啊」他大喊道,放下弓箭,拔也戰刀,兩腿一夾馬腹,衝了上去。瞬息之間,戰馬便撞飛了擋在前面的數個秦州兵,他的目標是這一隊秦州兵的統兵軍官。

那名軍官提著腰刀,絕望地看著自己的部屬四散奔逃,然後被對手快馬追上,一一斬殺在馬上,看到布揚古殺他,他突地大吼一聲,俯身從地上拾起數根部屬丟掉的長矛,小跑兩步,厲喝聲中,將長矛向布揚古投來。

布揚古微微側身,避過長矛,而後長刀連揮,左擋右格,將連二接三飛來的長矛擊飛,兩人飛速接近,眼看著已無法再投擲,那軍官雙手擲矛,狠狠地向著布揚古戳來。

布揚古輕笑一聲,一夾馬腹,馬兒會意地一個急轉,布揚古伸手抓住長矛,用力一扳,兩相較力,布揚古卻是借助馬力,將那名軍官高高地挑得飛了起來,半空之中,寒光一閃,那軍官已是身首分離,伸手從空中撈住血淋淋的腦袋,布揚古仰天長嘯。

百多名騎兵慢慢地從四周彙集到他的四周,這一戰,他們以一百之眾,一戰屠光了人數倍於己的敵軍,自身卻無一損傷,士氣大振。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風雪之中夜趕路

大雪紛飛,鋪天蓋地,如果不打仗,倒正是溫酒賞雪,吟詩作對的好時節,但如此的天氣,對於正在行進的大軍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嚴格來說,這種天氣之下,實在不適宜行軍打仗。

定州軍三路人馬,齊頭並進,雖然士氣高昂,但受惡劣的天氣影響,每日也只多不過行進三四十里。即便以定州軍裝備之精良,每日以多有凍傷士卒失去戰鬥力而被迫撤回後方,至於翼州兵,則更加不堪了。

冰冷的盔甲脫了下來,只穿著厚厚的棉衣,頭套將整個頭蒙住,只露出兩隻眼睛,兩隻手上也戴著厚厚的棉手套,饒是如此,士兵呼吸之間,仍可看見道道白霧盤桓於口鼻之間,

負責後勤運輸的龍嘯天忙得四腳朝天,不但要輸送大量的糧食,草料,還得搜集更多的生薑等發汗之物,以供士兵在行軍之後熬製薑湯,驅寒保暖,十數天下來,便累得脫了形,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惡劣的天氣讓定州鐵騎失去了速度這一制勝利器,大雪之中,戰馬的速度反而不如步兵,而且照料戰馬更是一樁苦事,雖然定州軍戰馬資源充沛,但也不願意讓大量的戰馬因為惡劣的天氣而倒下,無可奈何之下,李清只得下令全軍放緩速度,靜待這惡劣天氣過去。

相比於中軍和翼州軍,過山風的部隊稍微突前一些。熊德武的海陵營此時已換了姜黑牛的騎兵營,充作了前鋒。

而作為騎兵斥候的布揚古,卻是自告奮勇,仍然走在全軍的前邊,只不過,他所屬的斥候們,都已下了馬,這樣的大風雪中,馬一腳踩下去,半條腿都陷進雪中,走起來還不如兩條腿快捷,更何況,雪下更多有陷阱,不少戰馬便是因為一腳踩空,而折斷了腿,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減員。

布揚古意氣風發,早前的那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讓聽聞此消息的過山風大喜,戰地當場擢拔布揚古為鷹揚校尉,所率部屬也增加到五百人,只不過另外的四百人卻全都是步卒。

布揚古從軍以來,一直便擔當斥候一職,作為哨探,經驗極其豐富,被劃撥到海陵營指揮後,熊德武也是知人善任,仍是用他充作全營前鋒,走在全軍的最前邊,眼下,布揚古所屬部隊已領先海陵營數十里遠,這是整整一天的路程。

平原之上,甚多白揚,密集的白揚林中,布揚古將毛氈鋪在地上,席地而坐,除了少數在外警戒的幾十個哨兵,他的所有部下都集中在這裡。

「各位弟兄,離我們二十里,便是秦州的濯縣,這是我們大軍入秦之後碰到的第一個縣城,三路大軍,只有我們離先期制定的目標最近,如果我們能拿下濯縣,必當成為全軍典範」布揚古眉梢挑動,大聲道。「在其它各部離目標還如此遙遠的時候,我們便已率先建功,大家想想,這是何等的功勞?不但我們海陵營熊將軍臉上有光,便是過大將軍,也必會大喜過望,至於我們,當然更是會大出風頭」

「校尉,我們也想幹啊,這出風頭,立大功的事兒誰不想幹,咱定州軍,可以以軍功論高下,但問題是,怎麼幹啊?這鬼天氣,走幾步便得喘幾喘,二十里,足夠我們走一天了,便是走到了,又那裡還有力氣打仗,豈不是讓以逸待勞的敵人輕而易舉地就將我們收拾了?」賀一山道。作為布揚古的得力下屬和兄弟,布揚古升了一級,他便也跟著跳了一級,如今是已是一員軍官了。

「說難是難,但說容易嗎,卻也容易」布揚古神秘地道。「我有一個辦法,讓我們能很快地便趕到濯城。而且還有力氣打仗。」

「什麼辦法?」賀一山一下子跳了起來,興奮地問道,他與布揚古相處的久了,知道他不是無的放矢之輩。

布揚古站了起來,「弟兄們,我在草原之上時,生活艱難,這樣的大雪天氣,有時也不得不出去找吃的,在雪地之上,馬跑不快,可那些兔子獐狐之類的,可跑得快啊,人窮極惡極之時,總得想些法子出來。」

布揚古一邊說著,一邊拔出腰刀,斬斷了一根手碗粗細的白揚,剃去一些較細的枝丫,將粗紙斬下來,從中一剖為二,再將樹幹也斬開,砍得整齊了,並排碼成比腳稍寬一些,再將樹布擰成繩,將這些切削整齊的樹片一片片綁縛緊了,將其與自己的大腳綁在一起,再找了兩面三刀根較粗的樹枝作為手杖,站穩後,道:「弟兄們,瞧好了」

提起腳來,小跑兩步,兩根手杖在地上用力一撐,瞬息便在雪地之上滑出老遠,只是在雪地之上留下了兩條淺淺的印痕。

士兵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布揚古輕盈在雪地上劃了數個來回,「怎麼樣,弟兄們,以這個數度,咱們要多長時間趕到濯城?」

賀一山一下子跳了起來:「校尉,如果是這樣,我們最多要兩個時辰就能趕到,可是,可是弟兄們不會啊?」

布揚古笑道:「學起來簡單得很,弟兄們,動起來,學著我一樣做好這兩個傢伙,現在時辰還早,咱們用個把時辰,盡可學得會了,一入夜,咱們就走,趕到濯城,正好三更時分,那時候,嘿嘿嘿,那些秦州小崽子們可會想到咱們會這麼快趕到?恐怕還在睡大覺吧」

白揚林中,數百士兵頓時沸騰起來。做東西簡單,這大片的白揚林有的是現成的材料,但這看起來簡單的滑行,卻讓這些士兵吃足了苦頭,不少人摔得鼻青臉腫,兀自笨手笨腳,布揚古也耐心得很,一遍一遍地示範著,臨到入夜時分,總算是讓所有的士兵們都滑了起來,雖然沒有布揚古那般輕盈,但總算也是有模有樣了。

「吃飯」布揚古興奮地道:「吃完飯,我們便行動」

所謂吃飯,也就是掏出懷裡的乾糧,就著地上的積雪,胡亂地填飽肚子罷了,他們孤軍突前,可不敢生火做飯,那扶搖直上的青煙在這平原之上,可是會讓人瞧得清清楚楚。

夜幕降臨,在仍自呼嘯的風雪之中,五百定州兵在布揚古的率領下,滑著簡易的雪橇,頂著風雪,開始向濯城進發。

布揚古說得不錯,濯城守將宇文浩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敵人在今天出現在濯城之下,探子報回來的消息,是離他們最近的海陵營也還有數十里遠,這樣的天氣之下,平時瞧起來不遠的這數十里地,一兩天也不見得能走完,而且還要保持一定的戰鬥力,那速度就更慢了,宇文浩倒是希望對手拚命地趕到濯城之下,那他倒可以以逸待勞,趁海陵營立足未穩,後疲將老,率軍出城逆襲,好好地教訓一下不可一世的定州兵,但聽到探子回報說,海陵營已就地駐紮後,也只能遺憾地歎了一口氣,這個想法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沒有一個統兵將領會如此愚蠢。

黑夜之中,風雪之下,濯城如同一隻怪獸,沉寂地趴在大地之上,整個城上,便只有城樓之上,兩盞氣死風燈孤零零地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守城的士兵更是不見蹤影,敵人離得還遠,又不可能長著翅膀飛過來,誰還耐煩在這樣的天氣之下站在城牆之上受罪啊

三更時分,除了風雪之外,再無其它聲息,便在這時,遠處的風雪之中,一道黑線飛速而來,黑線拖得極長,也極分散,這是因為布揚古臨陣磨槍,教出來的徒弟們水平也是差次不齊,有的接受能力極快,很快便學會,雖然比不上布揚古,但也差不了太多,使出渾身解數,勉強也可跟得上,但還有人就差多了,此時已不知道被甩到那裡去了。

「停」布揚古猛地停下,跟著他身後數步遠的賀一山卻做不到說停就停,忽拉一下,便自布揚古身邊衝了過去,布揚古一把將他拉停,「就在這裡,全軍集結清點人數。」

半個時辰之後,賀一山走到布揚古面前,小聲道:「校尉,到了四百二十一人,還有七十幾個小崽子不知道掉了多遠。」

布揚古點點頭,「好,差不多,不等他們,準備行動,賀一山,我們將人分為三組,你率一組一百五十人進城之後,給我四處縱火,特別是他們糧庫,草糧場等地。」

「是」

「岳澤你率一百五十人給我死死地守住城門,記好了,如果我們得手,我會射出鳴鏑,你們率隊趁亂殺進城去,如果我們失手,我們便會掉頭殺回來逃跑,你這兒要是出了事,咱可就沒後跟了」

另一名雲麾校尉岳澤用力地點點頭。

「我率一組摸進城去直接潛去他們的守將府弟,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幹掉了當官的,事就好辦多了記住了,聽我的鳴鏑,然後你們一齊行動」

「遵命」兩人一齊道。

「走」布揚古一揮手,前面的數十人從懷中掏出一盤盤的鉤索,布揚古有百多名屬下都是干斥候出身,這些東西倒是身上配得極其齊全。

一根根鉤索套上城牆的垛口,一個個黑影沿著勾索,猿猴般地爬了上去。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神兵突降奪堅城

城樓之上,本應當站在城牆之上警戒的哨兵們緊閉房門,捂著厚厚的被子睡得正香,鼾聲隔著房門也能聽得清清楚楚,至於巡邏隊,更是影兒都沒有一個,大戰近在眼前,這些秦州兵居然如此散漫,讓布揚古不由嘖嘖稱奇,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秦州精銳,朝廷精兵麼?搞笑吧

這的確不是秦州精銳部隊,為了保存實力,天啟下令秦州大將周同將秦州的精銳一股腦地向後撤退,為了補償周同,更是加封了周同為大將軍,以換取周同同意放棄他的地盤,而率軍後撤,這些留下來的多是一些被裁汰下來的老弱以及地方軍隊編組而成。

雖是老弱之伍,刻意留下來遲滯李清的攻勢,為大部隊後撤經營防線爭取更多的時間,但周同並不太擔心這些人的士氣,定州兵入侵秦州,以秦州地方豪紳為主組建的這些地方軍隊守家保土的心氣兒倒不弱,李清的定州最根本的政策,就是抑制豪強,扶持底層,這讓秦州豪紳心生懼意,就怕李清打過來後,他們將一無所有。

宇文浩就是這樣的一個豪紳之後,本身極為武勇,又是濯城本地人,組建的地方軍隊再加上周周撥給他的一批被裁汰下來的軍隊,濯縣這樣一個不大的城裡,居然有了三千部眾,這讓他信心倍增,這樣的天氣之下,堅守個十天半月的也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周同也讓他在實在不能堅守的時候,便果斷棄城而走。這更讓他沒有了後顧之憂,守過這個期限,便等於是立了大功,那跑回去之後,加官進爵也自然不在話下,至於家中的細軟,那是早就跟著大軍走了的,至於麾下那些士兵怎麼樣,宇文浩也就顧不得了,反正他在另一側的城門口,早就備好了數十匹好馬,一旦不妙,拔腳便走。

風雪如此之大,當真是天助也,宇文浩得到了定州兵位置的確切的回報之後,便放心地回家去睡覺去了,城樓之上冷冷冰冰的,如何比得上家裡?雖說家中老婆孩子都走了,但可心的丫頭卻還是留了一個的,回去抱著丫頭美美的睡上一覺,不比在城上吹風強?

宇文浩美美的睡覺的當口,城樓之上,布揚古提著帶血的刀從門裡走了出來,剛剛從捉住的幾個放哨的士兵嘴裡,問出了宇文浩的確切位置之後,布揚古毫不猶豫地便殺人滅口了。

三人聚在一起,簡單地商量了幾句之後,便分頭行事。此時雖然他們已入了城,但卻是沒有一個援兵,而在城中,不管是否精銳,但總是三千人啊,便算是三千頭豬,他們也是殺不完的,更大的可能是被這些豬可拱翻在地。

宇文浩家的院落極大,布揚古帶著人潛進來的時候,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住的地方,尖刀從門縫插入,輕輕地撥動房栓,房門輕輕地推開之時,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鼻而來,在風雪之中呆得太久的布揚古鼻子一陣發癢,忍不住便想打噴嚏,反應極快的他立刻一手摀住了嘴巴,一步便竄了進去,果不其然,緊跟在他身後的一名士兵響亮地打了一個噴嚏。

「什麼人?」房中宇文浩立時驚醒,倒底是武將,警覺心比一般人要強得多,但布揚古此時已從外房一腳便踹開了內房門,提著刀竄進去,衝著發聲的地方一刀便砍了下去。「要你命的人」

床上的宇文浩看不清楚外面衝進來的是什麼人,只見刀光閃動,忙亂之下,一把抓起身邊未著寸縷,光溜乾淨的丫頭便擋了上去。

布揚古可沒什麼憐香惜玉之心,這一刀,仍是結結實實地砍了上去,一聲慘叫,那個丫頭什麼都沒有搞清楚便做了刀下之鬼。赤身裸體的宇文浩一躍而起,兩手揚起被子,劈頭蓋臉罩向布揚古,同時反手便去抽掛在床頭的刀。

刀光閃動,被子被一刀兩斷,布揚古竄出來,手抬出,哧哧聲響,拔出鋼刀剛剛回過頭來,舉刀欲劈的宇文浩一聲慘叫,兩枚弩箭結結實實釘在他長滿胸毛的胸脯上。

「定州連弩」他艱難地叫道,手中刀噹的一聲墜在地上。

「爺爺們正是定州軍」布揚古一手揪住他的頭髮,在他的耳邊輕笑道,手中刀勒住對手的脖子,發力一旋,將整個人頭都割了下來。

提著人頭走出房門,道:「去尋些油脂木柴,堆在房下,放火」

當宇文浩家中燃起熊熊大火的時候,布揚古開弓上箭,鳴鏑帶著尖嘯聲飛上天空,「弟兄們,幹活去」布揚古一手提著宇文浩的頭顱,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濯縣大亂,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定州兵殺進了城來,也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只能看見城中四處火起,到處都是慘叫聲,當布揚古提著宇文浩的腦袋從他府中殺出來,迎面碰上一股聞訊而來的濯城守軍時,布揚古立刻虎吼著殺了進去。跟隨著他的數十名士兵也各自拔刀,奮勇爭先。

這股來援的秦州兵人數是布揚古一夥人的數倍,但熊熊大火此時將街道照得通亮,看著布揚古手裡提著的面目猙獰的人頭,正是他們將軍宇文浩時,這些秦州兵立馬便崩潰了。他們毫無戰意,四散而逃,濯縣縣城裡,出現了一幕奇景,數十人提著刀,如虎似狼,瘋狂地追砍著數百人的逃軍。

「快逃命啊,定州兵殺來了「

「宇文將軍被殺死了」

「快逃啊,定州軍來了,好幾萬人呢」

這些消息被四散潰逃的亂軍散佈到了城中的每一個角落,整個濯縣縣城亂成了一團,駐守另一側城門的秦州軍看到火光,聽到喊殺聲,正集合隊伍準備殺來時,聽到了這些駭人聽聞的消息,立馬打開城門,撒開腳丫子便飛奔而去。

天色大亮之時,布揚古的四百餘人居然奇跡般地驅散了濯縣的守軍,完全掌控了濯縣。關閉城門,打掃戰場,佈置防守,同時派人向熊德武報捷。

布揚古站在濯縣城頭,用力地插上定州軍旗,心中的喜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雖然天氣極冷,但他仍然覺得身上一團火熱。

中路,李清大營,李清面對著過山風派來的信使,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你們已經奪取了濯縣,正準備繼續向前突進?」

扯過地圖,李清盯著濯縣的位置,那裡,已領先了他們和右路的李氏翼州軍進百里地。

「過將軍有什麼法寶,居然讓大軍前進如此之速?」李清問道。

「回大帥的話,過將軍的大部人馬仍在後面,奪取濯縣的只是海陵營的一個先鋒哨隊。」

「一個哨?」李清疑惑地道:「一個哨五百人,居然能奪取一個縣城,那裡沒有什麼守衛部隊麼?」

「不,那裡有一個營的守軍,共三千人,守將宇文浩,已被當場斬殺」

「這個哨有什麼本領居然能以五百人奪取三千人守衛的城池?」李清驚問道。

「大帥」信使早有準備,「過將軍知道大帥必然會問,所以讓我帶來了一樣東西,這個先鋒哨隊的哨長叫布揚古,是一個白族人,他發明了一樣東西,可以在雪地之上快速前進,他們利用這樣東西雪夜突擊,二個時辰之內前進了數十里,在深夜抵達濯城,趁敵不攀城而入,一舉擊殺守將,再在城中放火引起混亂,其實敵人是嚇跑了的。」信使道。

接過信使雙手奉上的,用白揚木做成的兩面三刀個簡單的雪橇,李清的眼睛都有些直了,自己簡直就是糊塗了,這不就是雪橇麼,自己為什麼沒有想到?看到這個粗糙之極的雪橇,李清直想抽自己的嘴巴

「布揚古?白族人?」李清自言自語地道:「好東西好東西啊」

「過將軍說,他在軍中已準備大量製造這樣的器具,一可裝備士兵,再者將其放大,也可以用馬來拉東西,如此一來,只需要少量的馬匹就可以拖動更多的物資,以利大軍前進,同時也可減輕後勤的壓力」

李清笑道:「聞一而知白,過將軍了不起,這樣吧,我畫一個草圖,你帶回去給過將軍,讓他照樣仿製,你這玩意兒還太粗糙了一些」

提起筆來,扯過一張紙,在紙上描繪起來,畫完一副完整的雪橇圖,李清又在下面注上大小比例,然後遞給信使,「你將這個帶回去給過將軍,同時傳我的命令,這個布揚古時吧,是鷹揚校尉,有勇有謀,很不簡單啊,讓過將軍升他為振武校尉吧以酬他發明這件軍用利器的功勞」

「多謝大帥」信使小心地將李清的圖車揣在懷中,行了一個軍禮轉身出帳。

「大帥,什麼東西啊這麼厲害,可以讓士兵在這種天氣之下兩個時辰突進數十里地,我們的士兵用盡吃奶的力氣,每天也只能走出數十里?」王啟年,姜奎,王琰都圍了上來,這種天氣之下,姜奎和王琰的軍隊都成了拖後腿的了,心中鬱悶的不行。

李清拿起那副白楊做的雪橇,「就是這玩意,去傳隨軍匠師營大匠師都到我這裡來」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我要打一場亂仗

李清的定州軍在原地駐紮了五天,而拿下了濯城的海陵營也停下了腳步,他們已經太靠前,距離大部隊過遠,再冒險向前,極有可能給天啟殺一個回馬槍,吃得連渣也不剩,一邊距城防守,一邊等待著身後的大部隊及中路軍和左路的李氏翼州軍趕上來。

五天過後,李清的中路軍以王啟年天雷營,關興龍的橫刀營兩營步卒為先鋒,開出大營,向秦州城方向猛撲過去,而不出意外的,這兩營步卒的腳下都多了兩樣東西,那就是雪橇。這數天的時間,匠作營全力開動,製作了上萬副這種簡易的雪橇,當然,說是簡易,比起布揚古的那副,已是精細了不知多少倍。

這玩意製作起來極其簡單,對於匠師營的各級匠師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瞄一眼就會了,倒是士兵學會他用了好幾天時間。

這兩個營由關興龍統一指揮,輕裝前進,士兵們只隨時攜帶了數天的乾糧和必要的武器箭弩,便上路了,他們的目的不是消滅多少天啟的軍隊,而是死死地纏住對手,不要對手撤退的太從容。

進入秦州,便不像在翼州那麼從容了,沿路之上,秦州人利用以前修建起來的大量的塢堡,鄉民及地方軍隊據堡而守,啟圖延滯定州軍進軍的速度,如果一個一個地打下來,只怕需要數月時間,才能將這些沿途林立的塢堡給拔除掉,而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天啟的主力早已從秦州溜得乾乾淨淨,有鑒於此,李清斷然下令實施蛙跳戰術,對於這些沿途之上的塢堡,只要守衛人員在千人以下,便不必理會,繞過塢堡,一直向前。

李清大軍前進之速,大大出乎了天啟的意料之外,也打亂了他撤軍的步伐,在翼州,天啟斷然下令撤軍,讓李清大出意料之外,本以佔了先手,但接下來的大風雪讓雙方軍隊都舉步維艱,仗著先走十數天的優勢,天啟從容不迫,老天爺對雙方是公平的,我走不快,你同樣也是如此。

開始之時的確如此,李清的定州軍雖然強悍,但大風雪讓定州鐵騎無用武之地,雙方步卒比拚腳力,天啟軍隊倒也不輸給對手,但一段時間之後,天啟一眾便覺得事情不對了,每日探馬來報對方軍隊已到何處之時,都讓天啟屈勇傑等人眉頭緊鎖。

「李清小兒,到底有何種能耐,居然能讓步卒前進如此之速,莫非此人當真有莫名的神通?」天啟鬱悶之極,哨探帶回來的情報讓他們都困惑不已,只是知道對方好像利用了什麼器具,能在雪上行走如飛。

「只能打一仗了」張愛民咬著牙,道:「既然對手突擊的只不過是兩個營萬餘士兵,又沒有帶上輜重及大量的遠程武器,我們返過身去,狠狠地打他一下,當可取得意想不到之功」

天啟瞄著眼前的地圖,看著上面愈來愈接近的數道印跡,心中也著實有些意動。

「不行」屈勇傑斷然否定。

「陛下,對手既然利用這種器具能在雪上健步如飛,那就說明是極省力的,日走數十里,消耗不大,但我們如果返身而戰,士兵人涉雪而去,只怕還沒有開打,就已經精疲力竭,以疲兵應付虎狼之師,那怕對手只有萬餘人,我們也是沒得打,反而白白地損失士兵,折了士氣。」

「而且,對手如此速度,轉移起來定然是相當快的,如果他們不正面與我對敵,而是拖著我們反擊的大軍左右遊走,將我軍的聯結拉開,然後利用其速度穿插包圍,各個擊破,我軍行動緩慢,救援不及,損兵折將那是一定的。」

天啟用力地折斷了手中的炭筆,屈勇傑說得不錯,雖然定州軍的這幾股前鋒象討厭的蒼蠅一般在身周嗡嗡地打轉,但自己還真就不能回身給他一巴掌,而只要自己穩住,對手這一點兵馬,也就沒膽子來硬捍自己的大軍。恐怕對方也正是打得這個注意。

「屈大將軍說得對,我們不必理會,按照自己的節奏,走自己的路。後軍注意加強防範,如果敵軍來襲,只需就地固守,不得浪戰反擊。」天啟道。

「陛下,雖然如此,但敵軍先鋒的到來,必然會拖慢我們行軍的速度,我們先前的計劃不得不改變了。」屈勇傑道。

「是啊,不得不改變了,看來終究還是要與李清硬碰硬地打一仗,勇傑,我們有選擇戰場的權利,你說,這最後一仗放在那裡?」天啟道。

屈勇傑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是秦州城,秦州城高堅固,只需兩三萬兵馬把守,便可以牢牢地扼住敵人的脖頸,使敵進退兩難,我們大部當可以順利地撤入興州。」

天啟笑道:「不錯,日前,我已傳令先期撤到秦州的裘志部,立即整修城牆,修建外圍防線,在秦州城下,我們便見識見識李清的定州兵到底是如何一個厲害法」

「不錯,這大風雪於我們雖然不利,但於李清更加不利,他的定州鐵騎無用武之地了。」

「也說不准啊,如果老天爺不再接著下雪,而是吹上幾天北風,這雪也便凍得跟石頭一般無二,定州騎兵照樣能用。我們能防著這一點。」周同擔憂地道。「而且陛下,裘大將軍撤到秦州,如果將南軍也吸引到了秦州城下,如何是好?」

天啟冷笑了一聲,「寧王那是傻子,這種替李清火中取栗之事,他豈會做。他現在正急著結速這場戰事,好讓他回過頭去,好好地經營遼沈順三州呢三強鼎立格局已成,卻以他南軍最弱,他是心知肚明,不加強實力,隨時便會給吞掉,說不定他還正盼望著我們與李清大大地火拚一場呢?」

屈勇傑笑道:「他聰明,我們也不傻,李清更不笨,李清的目標最多便是拿下秦州,他也知道,再向前,必然會遭遇到我們的拚死殂擊,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李清也是決不會做的。」

周同鬱悶地低下頭,不再言語,李清要拿下的秦州,可是自己的地盤,這一戰過後,秦州姓了李,再要拿回來,卻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自此以後,自己可就淪為一個無根的浮萍,被死死地綁在了天啟的戰車之上,再也沒有多少自主的權利了,這一點,張愛民便比自己強上許多。他的岷州兵經過休整,天啟又大方地給了他一萬御林軍,日前已準備分兵岷州,李清在岷州基本沒有駐軍,拿回岷州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以張愛民在岷州多年經營的根底,用不了多久,便又回組建起一支強大的岷州軍來。

關興龍統率著天雷營與橫刀營已經綴上了天啟的後軍,但對方軍容嚴整,死守營盤,讓他們望而興歎,沒有遠程武器,沒有馬隊的協助衝擊,他們這些只攜帶了隨身武器的步兵可沒有信心去攻破防守嚴密的營壘。

天雷營號稱定州步卒第一,現任營指揮雷一定摩拳擦掌,饞涎欲滴地對關興龍道:「關將軍,**一票吧,這些朝延的小崽子們那裡堪我們一擊。」

汪澎也躍躍欲試,「將軍,天雷營,橫刀營是我們定州軍精銳中的精銳,何不試上一試?」

關興龍撫著微微有些酸通的斷臂,搖頭道:「不行,正因為咱們是精銳,則不戰則已,戰則必勝,否則對於士兵們的信心將會造成打擊,現在的情況下,我們強攻是下下之策,以定州精銳去打這種毫無把握的仗,吾不為也。」

「那就眼看著對手在咱們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後退麼?將軍,這裡離秦州城已經不遠了,讓他們退入了秦州城,咱就沒機會了」雷一定急道。

關興龍微微一笑,「大帥讓咱們沾著他們,只是讓他們走得不那麼順當,大帥預料,在秦州城下,必有一場惡戰,咱們的目的是盡量讓他們倉惶一些,在定州沒有多少的時間佈置,不過嘛,咱們好不容易趕到這兒,不打一仗也的確說不過去,不過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間?」汪澎性急地問道。

關興龍撩開帳蓬,悠悠地道:「你們沒有發現今晚上的北風更急麼,雪籽又噗噗地下來了,明天定然又是一場大雪,大雪之中,視線模糊,對方還能保持這種嚴整的陣容,數萬大軍,只消相互之間拉出數里遠的距離,這種大雪的天氣之下,便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開開葷了」

雷一定雙眼發亮:「不錯,只消他們拉出幾里遠的距離來,我們便可以利用我們的速度,窗插,迂迴,截斷,消滅他們其中一部。」

關興龍大笑,回過身來,對二將道:「多派探子,打聽對方後軍的撤退次序,我們則厲兵秣馬,隨時準備撲上去咬對方一口,我要打一場亂仗。」

「亂仗?」雷一定和汪澎面面相覷,不知關興龍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第二天,果如關興龍所言,一場撲天蓋地的大雪席捲大地,數米之內,視線已是模糊不清了。看到天氣居然如此惡劣,雷一定和汪澎縱使悍勇,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而關興龍卻是大喜,「妙,妙極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混亂

斷後的天啟後軍將領是洛陽左大營將軍周文樂,此人老於行伍,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將,而且穩沉持重,從來冒險取功,這也是天啟讓他任後軍斷後的原因,只所以在這個時候讓周文樂率京師左大營官兵斷後,是因為天啟不放心讓本土周同率兵斷後,周同本身對於放棄秦州就有不同意見,讓他在最後,要是腦子一熱,與對方糾纏起來,那就危險了。

而周文樂則不同,天啟讓他不得浪戰,那他就絕對不會輕易出戰。

漫天的風雪讓周文樂的撤退顯得很困難,舉步維艱,但卻也讓他感到安心,如此的風雪天氣之下,對方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打出來的,以周文樂的經驗,這種天氣下,一旦接仗,根本就是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無法指揮,自然也就無法打起來。所以他很放心地命令各部相機後撤,藉著這場大風雪拉開與雙手之間的距離,使部隊能順利地擺脫對手。

而周文樂認為極為安全的天氣,卻成為了整個後軍的摧命符。

關興龍是李清極為看重的一員將領,勇猛卻不失冷靜,對戰場時機的把握極為準確,甚至可以說是洞察入微,需要他瘋狂的時候,他就絕對是一個瘋子。

關興龍敢於在這樣的天氣之下發動攻擊,主要在於他對定州軍制的充分瞭解,李清成軍以後,為了避免將亡軍潰的這種局面,以極大的力度培養基層軍官,這些基層軍官在雞鳴澤軍校得到系統的指揮訓練,並且嚴明軍級,所有定州軍,不論統屬,如果在同一個區域,兩支互不統屬的部隊相遇,則軍級高者有權臨時統率另一支部隊,而在同一支部隊中,這種制度則更有效,以在場軍級最高者為首。這種制度使定州軍無虞主將意外陣亡而使部隊遭到失敗。

其二,則在於關興龍對於天雷營與橫刀營戰力的充分信任了,自己的橫刀營不必說,那是他最瞭解的,跟著他轉戰南北,縱橫西域千里,數年磨練下來,早就成了一支如臂使指的鐵軍,而天雷營,身上背著定州第一步卒營的稱號,在強軍如林的定州軍中,又豈是白得來的。

漫天風雪之中,關興龍獨臂拄著大刀,對著兩員大將吼道:「探子回報,周文樂的後軍現在各部之間已拉開了數里的差距,我們的目標是左翼一部,雷一定,你給我追上去,猛捅猛打,汪澎,你率軍向前,找到他們的空檔之後,穿插進去,一是給我堵住這股部隊,二則是防備周文樂回頭救援。」

雷一定興奮地揮舞著陌刀,天雷營是王啟年的嫡系,受他的影響,天雷營中不少將領都使陌刀,當然重量上就有所區別了,畢竟像王啟年那樣,能硬抗奔馬的人形凶獸,實在是太罕見了。

「將軍,這鬼天氣,一打起來,可就全亂套了」

「亂,就是要亂,越亂越好,我們的士兵以一哨一果為單位,給我混沖猛打,甭管什麼隊形,配合了,事先約定一個目標點,大伙埋頭向那裡衝殺便是」關興龍單臂提起大刀,「雷將軍,我帶著橫刀營先去了,你的天雷營半個時辰後開始發起衝進。」

橫刀營迅即跨上雪橇離去,看著關興龍消失在風雪之中,雷一定將關節捏得啪啪作響,「兒郎們,準備起來,要幹活了」

輕裝前進的橫刀營和天雷營都沒有重甲,只是在棉襖之內墊上了一層皮甲,以最大限度地保證部隊能輕裝前進,其實棉襖倒也可以起來抵擋的作用,雷一定一聲令下之後,士兵們迅速地往刀柄槍桿上纏上布條,防止在廝殺的時候打滑,握不著刀槍,然後將武器綁縛在背上,踏上雪橇。

部隊開始慢慢前進,關興龍讓他們半個時辰後發起攻擊,雷一定當然不可能呆在這裡等上半個時辰,正好趁個機會讓士兵們熱熱身子,活活血。

關興龍率部順利地與早已候在缺口處的探子會合了,將自己幾乎埋在雪裡的探子幾乎給凍僵了,看到關興龍率部而來,說話都已經不利索了,「將軍,敵軍大部已過去了半個時辰了,但還有一部距這裡還有一段距離,格格,將軍,是打前邊的還是打後邊的呀?」

關興龍大笑著拍拍對方的腦袋,「管他打前邊打後邊,你都是沒份的呢,老老實實地呆著吧」斥候很是失望,當然他也明白自己這個狀態真要上戰場,那也是被砍的份,半邊身子都麻了。

橫刀營順著這個切口突了進去,將周文樂落後的一部給堵住,而漫天的風雪之中,周文樂前軍和後隊還茫然不知。

「汪澎,等雷一定與對方幹起來後,你率一千人從後邊捅過去,讓敵人感到自己已被四面包圍了」

「是,將軍,那你呢?」汪澎問道。

「我?」關興龍嘿嘿一笑,「我在這裡候著周文樂,看他敢不敢率軍回援,如果來了,自然要給他一個驚喜」

汪澎一驚,「將軍,周文樂前軍可是我們的數倍之多」

關興龍曬道:「這種鬼天氣,人多頂個屁用」

準備大幹一場的關興龍不知道,此時此刻,還有一個人正在打著與他同樣的注意,這個人就是在他左翼,攻擊天啟右翼的過山風。而實施這一計劃的是突前的海陵營,漫天風雪之中,海陵營的熊德武正兼程而來,作為他的前哨的,是已升作振武尉的布揚古,幾場仗下來,布揚古大放異彩,被李清親自擢拔為振武校尉,而振武校尉已是統兵上千的中級軍官了,作為一個白族人,在此時的定州軍得到如此重用的確是一個異數,而布揚古自然也是蹩足了勁要再幹一場,自己離將軍還有著很大一段距離呢,從振武校尉到參將,雖然只有一步之隔,但絕大多數振武校尉便是在這一關之上折戟沉沙,十數個振武校尉能有一個做到參將那就很不錯了,而能在定州軍中做到振武校尉一級的,又那有一個弱者?

熊德海的目標也是周文樂的後軍,但他運氣不好的是,在風雪之中,他走錯了路,一頭撞進了周文樂的中軍。

當雷一定在漫天大雪之中突然發動襲擊,突出敵人軍中之時,對手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種天氣之下,敵人居然會發動這樣瘋狂的進攻,此時此地,洛陽京師左大營的士兵們正艱難地一步一步地跋涉在深可及膝的雪地之中。

踏著雪橇而來的天雷營士兵秉承了關興龍的命令,根本沒有什麼隊形,沒有什麼配合,數千士兵滑著雪橇,一小隊一小隊地衝進了敵軍之中,將敵軍切割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當然,此時的天雷營自己也是一小片一小片的了。

喊殺聲陡起,成千上萬人的喊殺聲瞬間居然壓倒了漫天的風雪。

風雪之中,談不上什麼戰術配合,談不上什麼互相支援,兩軍都是憑著一股血勇,各自為戰,有時候,自己人也會衝撞到一起,互砍幾刀後這才發現原來咱是一夥的。

方園十數里的戰場上,一片混亂,雷一定身邊只跟著數十個士兵,剛剛出發時,他身邊還簇擁著近百名親兵呢,衝殺一陣之後,便都跑得沒影了。揮舞陌刀,雷一定將出現在自己眼簾內的敵軍一個個砍倒,連聲大呼,「痛快,痛快」恍惚之間,他似乎又揮到了當初在市進之時,揮舞著砍刀衝進對手幫派之間互相砍殺而爭奪地盤的往事之中了。

正如關興龍所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亂仗,此時的雙方渾然不似兩支紀律嚴明的軍隊,更像是街頭好勇鬥狠的混混,揮舞著大刀,沒頭沒腦地砍殺。

這種亂仗,正是關興龍所期望的,定州軍的特點在這一場亂仗之中優勢被充分發揮,而且無限擴大。漫天風雪之中,洛陽軍完全亂了套,各自為戰,而定州軍卻還保持著一定的編制,一小隊一小隊地彙集在一起,一旦有人落單,旋即就能就近加入到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作戰小隊,而統一的訓練也讓他們在加入新的小隊之後,不至於成為這一小隊的累贅。

雷一定這邊大幹了起來,這邊汪澎也是狂呼著率領一千橫刀營從反方向上突了進去。前後突然都有敵人殺來,恍然之間,遇襲的洛陽軍隊認為自己已經遭到了大股敵人的包圍,更是一陣大亂。

關興龍拄著大刀,沉默地看著周文樂的方向,後邊,他從不擔心自己的部隊會獲得勝利,此時,他更希望周文樂能返身來救。一來一往,士兵膽戰心驚,疲備不堪,正好讓自己砍個痛快。

關興龍沒有等到周文樂返身來救,而是錯愕地聽到,在自己的前方,居然也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瞪大了眼睛的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周文樂的前軍也幹了起來,會是誰?

當然是新近出爐的新鮮振武校尉布揚古,大雪漫天,行進過程中走錯了道路的他們一頭撞進了周文樂的大軍中,在周文樂的錯愕與驚恐之中,布揚古率部發起了突擊,很快,他們便如同雷一定所部一樣,完全失去了彼此之間的聯繫,只能聽聞到彼此之間的喊殺聲。

關興龍躊躇片刻後,終於狠下一條心來,命令橫刀營五千部眾向著周文樂的部隊發起了突擊,一邊向前衝擊,關興龍一邊在擔心,周文樂的軍隊是自己數倍之多,也不知道前邊打起來的是定州那一支兵馬,要是人數不夠多,那今天自己就有樂子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傻大膽的福將

震天的喊殺之聲甫起之時,正在親兵的衛護之下艱難前行的周文樂便驚出了一聲冷汗,第一反應便是這怎麼可能?敵我兩軍不是幾百人的小隊人馬,不是街頭上不知輕重的廝混漢子,而是多達上萬人數萬人的大股部隊,如此天氣之下,根本就沒有辦法正正常常地打一次仗。但持續的喊殺聲讓周文樂明白,這不是小股的刺探和襲擊,而是真真正正地,對方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

關興龍瘋了這是周文樂的第二個反應。橫刀營關興龍勇猛異常,是李清麾下極為勇猛的將軍,不論是數年之前征戰蠻族的奪旗之戰,還是定遠城下獨臂攀關,抑或是後來統兵遠赴室韋,總而言之,關興龍是定州軍中的又一個傳奇,這完全是一個靠著軍功一步步走上來的將軍,怎麼會突然發起這種沒道理的攻擊呢?

他是不是另外有什麼陰謀?周文樂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但也只是一閃而過,遠處的喊殺聲愈來愈烈,如此天氣之下,一旦大股士兵被衝散,那就要出大亂子了。

此時的周文樂完全沒有想到,關興龍本來沒有想著要打他本軍的主意,只是屬意吃掉他落後的尾軍,此時,這股襲來的定州軍跟關興龍半毛錢關係也沒有,而是隸屬於另一個方向上的過山風海陵營部隊。

「吹號,擊鼓,以我中心,所有部隊立即向我x攏」周文樂立即下令。周文樂的經驗的確很豐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讓他第一個命令便是集中隊伍,只消自己的大股部隊集結,成功地組成陣型,以關興龍的萬餘人部隊,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在這種天氣下攻破自己的陳型的。

漫天風雪之中,一頭撞來的布揚古猶如虎入羊群,踩踏雪橇而來的他們,在體力上佔據了極大的優勢,疲憊之極的洛陽軍此時在布揚古的眼中,那便是功勞薄上一筆筆的功勞啊

向前,衝殺,衝殺,向前布揚古紅著眼睛,鋼刀揮舞,勢不可擋。

但漸漸的,布揚古發現不對了,與剛剛開始遭遇的敵人不同,越向前,敵人的隊形便越密集,越亂殺散對手,與先前相比,現在就感覺艱難多了。

「校尉,不對啊」緊跟在他身國賓賀一山吸著鼻子,伸出手去抹臉上的雪水,卻不提防手上沾滿鮮血,這一抹上去,頓時便滿臉是血,看著極其恐怖,賀一山卻滿不在乎地從地上掏了一把雪,又胡亂地抹了幾下。

「敵人越殺越多,越殺越密,不像是斷後的部隊啊」賀一山道。

布揚古側耳傾聽著四周的喊殺起,他的一千人馬現在能跟在他身邊的也不過百來人,「是有些不對,你聽到號角聲和軍鼓聲了麼」

賀一山點點頭,「聽到了」

「對方這是在聚攏人馬,如果我猜得不錯,這軍鼓所擊之處,便是敵人的核心所在。對方正在以鼓號召集部隊向他靠攏,如果讓他聚陣成功,我們就麻煩了」

「而且,我懷疑我們碰到的不是敵人的後軍,而是本陣」布揚古仔細傾聽著鼓號聲,分辯著鼓號聲中所代表的意義。

賀一山的臉色立馬變了,「這下糟了我們他**的這是自投羅網對方的本陣人馬太多了」

布揚古喘著粗氣,「吹哨子,看能集中多少弟兄過來」

賀一山從懷著掏出一個哨子,鼓足氣力一吹,看著精緻的哨子發出的聲音卻猶如鬼哭狼嚎一般,這要是在深夜之中聽到了,足以讓人惡夢一場。但這哨音卻偏生穿透力極強,隱隱壓過風雪咆哮之聲,遠遠地傳了出去。這種哨子是布揚古製作的,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賀一山鼓足氣力,不斷地吹響著,慢慢地,有士兵向哨音發出之地匯聚過來,而此時,對手也正在向後收縮,向本軍靠攏。

半柱香的功夫,布揚古身邊已聚集了七八百人,渾身濺血的士兵臉上卻都透著興奮之色,定州兵的戰術素養的確要比天下其它軍隊強上數籌,即便在如此天氣之下,只要兩三人聚攏在一起,便可以形成一個簡單的作戰小隊,而洛陽軍在此時此刻,憑藉著的卻只能是自己的單兵作戰能力,兩相比較,立刻便落了下風,讓定州軍猶如砍瓜切菜一般,殺得血流成河。與其它定州軍不同的是,海陵營之所以被命名為海陵,便是因為這個營裡絕大數士兵都是召自海陵鹽工,相互之間大都認識,配合作戰熟練之極,加再上他們本身步戰能力,單兵作戰能力在定州軍中就是非常強悍的,再加上經歷了九刀峰那一場定州遇到的最為困難的一仗,這個營的作戰能力更是大大地上了一個台階。

「一山,你估計,海陵營離我們還有多遠?」布揚古問道。

「起碼還有二三十里路」賀一山道。

布揚古左拳狠狠地砸在右拳之上,「二三十里路,以我們現在行軍的速度,最多也只要兩個時辰罷了,一山,富貴險中求,敢不敢跟我拼一把?」

賀一山有些茫然,「校尉,你想幹什麼?」

「敵人正在聚攏兵將,如果讓他成功地將所有部隊聚集在一起,不僅是我們麻煩了,隨後趕來的熊將軍也麻煩了,你想想,熊將軍趕過來,一頭撞上的卻是列成陣勢的敵軍,那怎麼辦?」布揚古道。

「校尉,你是想…..」賀一山嚥了一口唾沫,有些明白了對方的心思,一想到布揚古即將要做的事情,他就頭皮發麻。

「集中我們所有力量,衝進去,打進去,敵人的鼓號就是我們的指南針,死釘著這個方向,殺過去,讓他們無法聚攏力量只要他們無法集中力量,列成陣形,等熊將軍一趕到,沒頭蒼蠅一般的敵人還不是一盤菜,你也看到了,在沒有列成陣勢的情況下,這些敵人簡直就是剛剛從娘胎裡爬出來的羊羔啊」布揚古興奮地道。

「校尉,我們只有這七八百人了?」賀一山饒是膽子大,此時也不由有些心虛。

「七八百人又怎樣?」布揚古咬著牙,「七八百頭猛虎,面對著幾萬隻小羊,難道會害怕麼?只要攪亂敵人的陣形,我們便是死淨了也划得來,不然熊將軍的本部就會碰到**煩」

「而且」布揚古壓低聲音,在賀一山耳邊道:「如果功成,我們又能活下來,一山,我們的功勞那可就大了,富貴險中求,我們是軍人,不搏命,如何成功?」

賀一山心動了,的確,自從跟了布揚古,自己的軍職也坐了火箭一般噌噌往上竄,定州軍中,只要踏上了振武校尉這一級,便算是中高級軍官,所享受的福利也不是現在自己這個鷹揚校尉能比擬的,如果此戰功成,布揚古陞官,自己也就水漲船高了。

「干了」賀一山狠狠地一跺腳

布揚古出擊了,以賀一山的哨音為準,所有士兵們都聚集到一起,向著鼓號發出的聲音,宛如一柄利劍,直直地捅了過去。

周文樂很快便從喊殺聲傳來的方向,判斷出了敵人已猜中了自己的位置,正在向自己這裡突進,雖然如此,他卻無法也不能停下鼓號聲,現在,他必須盡快聚攏士卒,這種狀況下,他只能與對方比拚速度了。

但對方突進的速度,士兵們的喊殺和慘叫聲,讓周文樂臉色很是難看,對方前進的速度太快了。

「周將軍」一名偏將有些惴惴不安地道:「是不是停止擊鼓吹號,我們這樣,不諦是給對方指明了方向。」

周文樂沉著臉,「你沒有聽到那奇怪的哨音嗎,對方是憑著這種哨音將士兵聚集在一起,我們的鼓號在給他們指明方向,他們的哨音何嘗不是給我們標出了他們的位置,聽喊殺聲,他們人數並不太多,你,帶領一千人,給我去阻住他們」

此時,周文樂的身邊,已聚集起了五六千人眾。正開始整理隊形,排成陣勢。

「是」那偏將插嘴卻撿了一個難差事,苦著臉便下去了。

布揚古碰到了麻煩,突進來很久了,他第一次碰到了成建制的敵軍,看到敵人從風雪之中衝過來,雖然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看到敵人衝過來的密集程度,便知道人數一定不少

「狹路相逢勇者勝,弟兄們,做翻了他們」布揚古狂喝著提起刀,一把抄起一根插在身邊雪地上的一根長矛,狠狠地擲了出去,將對面的一名敵軍射得仰天便倒。殺進來的定州軍旋即與這股敵人糾纏到了一起。

周文樂仍然沉著地在聚集著士兵。

布揚古的確是一員福將,假如今天他是孤軍到此,碰上了周文樂這樣沉著的將軍,全軍覆滅便在眼前,但他的運氣的確好到破了天,在沒有任何聯絡的情況下,關興龍也發動了對周文樂的進攻,而且是關興龍根本就沒有準備對周文樂本軍進攻的情況下,發現了布揚古部對敵人的行動後臨時決定的。

關興龍狠狠的一擊狠狠地戳在了周文樂的屁股眼上,當聽到身後傳來震天的喊殺聲,而且來敵數量遠超前方之敵時,周文樂的臉色終於變了。

而聽到對方身後傳來的喊殺聲,布揚古狂喜,「熊將軍來了」

熊將軍沒有來,來得是關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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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的說,原本準備回來就陸續補上欠大家的,但是回來之後,沒完沒了的開會,傳達精神,寫報告,以及其它一些沒有處理的雜事,槍手竟是忙得四腳踏天,每天兩章都是竭盡全力,不過再過幾天一切便妥了,所欠八章,應當在十二月上旬全部更上,抱歉抱歉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險到極處的勝利

關興龍的橫刀營此刻還足足有五千餘人,這一股養精蓄銳的部隊陡地插進戰團,所造成的破壞力是極其強大的,特別是在漫天風雪之中,能聽到周文樂的號鼓聲的洛陽軍正奮力地向著那裡靠攏,忽然自身後殺來的橫刀營便成了摧命符。

與天雷營一般,突進大股敵群中的橫刀營片刻之後便也是各自為戰了,而此時,整個周文樂的中軍已被攪得烏七八糟。到處都有喊殺聲,慘叫聲。偏生人的視覺卻又無法穿透風雪,誰也不知在自己的不遠處正在發生著什麼,自然而然地,一股恐懼從心心深底升起。

此時的周文樂已勉力聚集起了近萬士卒,但他卻一點也樂觀不起來,微微瞇著的雙眼閃爍不定,前後都有敵軍,特別是後面的一股,能如此接近自己,那說明自己的尾軍已經完斷了,可以想到,後面緊隨而來的肯定是關興龍的橫刀營,但是,前面的那一股定州軍又是那一部呢?周文樂打了一個寒顫,莫非,定州軍還有大股軍馬正在趕來?

此時,自前邊殺來的人數雖然不多,但其驃悍讓人側目,雖然自己派了一員偏將帶了一千人前去堵截,但從喊殺聲中,仍然可以聽到,對方還是在步步接近中。

「將軍,怎麼辦?」中軍傳令官聲音有些顫抖,如果能看到敵人,正面廝殺,那也不好說,但這種盲無目的混戰,不可測的危險隨時會從漫天風雪之中鑽出來,任是誰也是心中膽戰心驚。

鼓聲,號角聲可以召集回己方兵馬,但同樣,也給敵人指明了方向,傳令官當然可以聽到,四周的喊殺聲正在逐漸向這裡靠攏,這裡響亮的號角,正像一聲磁石,將敵人,自己人都吸引過來。

「擂鼓,本陣前進」周文樂判斷己方尾軍已經完蛋,現在的自己必須先將前方為數不多的敵人先行碾碎,然後再回轉身來,與身後的敵人決戰,但願,前方在沒有敵人會撲過來。

周文樂的料想並沒有錯,他的尾軍在雷一定和汪澎的前兵夾擊之下,已經潰散,不是被敵人殺散,而是整個的潰散了。未知的巨大恐懼讓這支數量並不輸於對手的尾軍徹底崩盤,初一接戰的他們在發現敵人不可力敵之後,便四散而逃,而在對手的亂戰之中,四散而逃,盲目奔走的他們,無論向那個方向都會碰到定州軍,絕望的他們拋掉了武器,雙手抱頭,投降了。

雷一定沒有時間去管這些意志崩潰的士兵,因為此時,從前方傳來的巨大的喊殺聲讓他明白,關將軍對敵人本軍發起了攻擊,而這並不符合關興龍事先制定的策略,原本只是要吃掉對方的尾軍的。

不管什麼原因,關興龍既然已發動了攻擊,那自己便只能跟上。肯定是關將軍那邊出現了什麼意外的變故,這才導致關將軍改變策略。

雷一定不及多想,擂響戰鼓,義無反顧地向前方發起了衝鋒。

周文樂的心開始顫抖,又一支敵人加入了攻擊的陣容。

布揚古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驅散了身前的敵軍之後,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雪和血混雜的水,駭然發覺,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向他迫近,那是敵人,一眼看不到邊的敵人。對方正功地聚集起了至少上萬的士卒。

布揚古再勇猛,也不可能愚蠢地向陣形密集的對方發起衝擊,身子一扭,他發出一聲尖叫,「快跑」

還剩下四五百人的這支海陵營前鋒立刻扭轉身子,亡命而逃。沿途零散的洛陽軍自然成了他們的刀下之鬼。

周文樂不能發力追趕,士卒一旦奔跑起來,必然會陣形散亂,而一旦陣形散亂,讓身後的敵人殺進來,那可就什麼都完了。前面不過數百人的敵軍,此時已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中,大軍就地停了下來,一齊轉身,面對著後方喊殺聲傳來的方向。

長矛手居前,盾牌手居後,一排排的弓箭手引箭上弦,遙指半空,靜靜地等待著,而軍中的鼓號聲,一直就沒有停止過。

風雪之中趁亂殺過來的關興龍,雷一定等人尚沒有想到,在風雪之後,一支已組成陣形的軍隊正在默默地等待著他們。

呼嘯的大風忽然停了下來,漫天的風雪宛如被一刀自空中狠狠地斬斷,片刻之間,雪了下來,風雪斂去,雙方一覽無餘,周文樂清楚地看到,漫山遍野地自己的部屬正向兔子一般地四處亂竄,而追在他們身後的定州軍三五成群,正玩命地追趕著他們,吹砍兔子一般地將他們砍倒在地。

鬚髮皆張,周文樂長刀前指,大聲喝道:「前進,碾碎他們」

此時,關興龍與雷一定的軍隊還散佈在十里方園內的戰場上,而且與敵人交相纏夾在一起,最大的一股定州軍也不過千人左右,而周文樂,身邊已聚集起了上萬名戰士。

關興龍立時意識到巨大的危險,「擂鼓,吹號,後退,邊退邊集結」關興龍的聲音有些變調,如此大的風雪之中,對方居然還聚集起了如此多的士卒,自己太小瞧對手了,本來不應該冒險向周文樂的本陣發起攻擊的,此時,他已看到,在周文樂的軍後,一支小小的定州軍正在亡命而逃,他**的,不過數百人,竟然要將自己兩個營的精兵葬送在這裡了。關興龍恨不得抽自己幾嘴巴,一直以來的順風順水讓自己有些忘形了,居然夢想一舉吃掉周文樂的本軍。

所有的定州兵,無論軍官和士卒,都意識到了巨大的危險,一齊拔腳飛奔向中軍所在地聚攏,但在厚厚的積雪面前,他們所謂的飛奔也只不過跟平時的大步走差不多。

大勝轉眼之間就會轉變成一場大敗,關興龍咬牙切齒。「中軍官」

「末將在」中軍官大聲應道。

「執旗立於此,彙集軍隊。」

「是」

關興龍提起刀來,看向身周的千多名定州軍,大聲喝道:「隨我殺上去,擋住敵人的前進為大部隊聚集爭取時間殺」關興龍邁開大步,向前走去,在他身後,千多名定州軍毅然決然地跟在他的身後,向前推進。

「好膽」周文樂看著逆襲而來的關興龍,「果然不愧為李清的心腹愛將,竟然敢以千名士兵撼我萬人大陣」周文樂不由感謝起老天爺的相助,忽然停下的風雪,讓他看到了敵人的底細,而四散奔逃的部屬也正在開始在遠處聚集,這一戰,自己竟是要勝了。

但老天爺在周文樂這邊也只站了一小會兒,便又邁開步子,站到了定州軍一邊,亡命逃出來的布揚古看到了眼前,出現了海陵營黑壓壓的部隊,滑著雪橇飛奔而來的海陵營在關興龍生死存亡之際,出現在了戰場之上。

久經戰陣的熊德海一眼判斷出了關興龍的危險狀況,「列陣,攻擊」他大吼道。

海陵營數千人馬,在瞬息之間便列成了陣勢,一排排寒光四身的長矛手向前踏步而行,在他身後,長刀手緊緊跟隨,一品弓在行進的過程中,便開始了仰射。

周文樂痛苦地想要一頭撞死,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在自己的身後會出現大股的敵軍,眼下,他必須返身先對付已成陣形的海陵營,但正在前進中的大軍豈是說轉就轉向過來的。

戰場之上,散亂的洛陽軍已基本構不成什麼威脅,海陵營隆隆逼近周文樂的中軍,兩軍瞬間便對撞在一起,而讓周文樂恨不得發狂得是,倉促之間全軍轉向的他,被海陵營一擊之下,便破了第一道防守,而在他的身後,大喜過望的關興龍正飛速地集結著他的橫刀營和天雷營。

當雷一定揮舞著他的陌刀,咆哮著率隊衝殺上來的時候,周文樂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切全完了。

前後夾擊,而且周文樂碰上的又是定州軍精銳之中的精銳,不到一個時辰,大陣便被破去,眼看著敵軍在自己的陣形之中縱橫來去,周文樂知道,自己再不跑那就會成為對手的戰利品了。

「走」他痛苦地喊了一聲,率了身邊的親衛,向著一側逃去。

不過周文樂沒有想到的是,被他嚇走的布揚古為了不擋住海陵營進攻的道路,而率眾向一側奔走,正好便在他的一側,雖然周文樂拋棄了中軍旗,但周文樂那一身與眾不同的將軍盔甲,卻還是讓布揚古給一眼瞧了個正著。

「大魚」布揚古大喜,「弟兄們,跟上來」領著他的數百士兵,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戰事還在繼續,但去大局已定,關興龍提著帶血的長刀,大步向身前不遠的熊德海走去,而熊德海也正笑瞇瞇地走向關興龍。「老關,今天我可救了你,你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熊德海亮開大嗓門,吆喝道。

「欠你個大頭鬼」關興龍沒好氣地道:「你的那支先鋒軍狗膽包天,千多人也敢叫板周文樂,要不是他來攪局,老子早吃掉了周文樂的後軍,然後跑路了。」

熊德海哈哈大笑,「你是說布揚古那小崽子,膽子的確大得很,咦,他跑那裡去了?喂,我說老關,你也不用這麼憤怒吧,雖然今天險到了極處,但要不是他來攪這一下,咱們也吃不掉周文樂啊,你如果跑了,老子一個人碰上周文樂,那我就糟了也好,好得很,看來老天爺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啊,布揚古一通亂攪,竟然鬼使神差地讓我們拔掉了周文樂,嘿嘿,這幾萬軍隊可是天啟皇帝的嫡系呢」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定州軍的短板

「熊將軍,熊將軍」一名士兵拔腿從遠處狂奔過來,一邊跑,一邊亮開嗓門大喊著。

「是賀一山,哦,就是你說的那個先鋒將布揚古的副手,大呼小叫有什麼事呢?」熊德海笑著道:「老關,你要是不解氣呢,等會兒就狠揍那布揚古一頓出出氣可好?」

關興龍呸了一聲:「好歹都讓你說了,才讓我揍他,還怎麼揍?」

熊德海嘿嘿一笑,看著跑到跟前的賀一山,問道:「什麼事咋咋呼呼的,布揚古呢,是不是不敢來見我了?」

賀一山笑嘻嘻地跟兩個將軍見禮,然後道:「兩位將軍大喜,布揚古校尉他活捉了敵將周文樂」

「什麼?」關熊兩人都是大喜過望,今兒這場仗打得毫無章法,能勝已經讓兩人心滿意足了,居然活捉了對方主將,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布揚古校尉讓我先走一步來跟兩位將軍報喜」賀一山笑瞇瞇地道。

關興龍大笑著看了一眼熊德武,道:「好,看在他活捉了周文樂的份上,我就不與他計較了接下來老熊你準備怎麼辦?」

熊德海道:「離秦州城不遠了,咱們即然碰上了,不如一齊去吧,反正到了秦州城下,還是要會合的」

關興龍微笑點頭,越往前,敵人勢必越強越多,兩家合軍,好處多多。天雷營,橫刀營,海陵營三部齊集,已是有戰兵一萬八千餘人,實力大增。

天啟皇帝踏入秦州城,屁股還沒有坐熱,便傳來了後軍周文樂全軍覆滅,連周文樂本人也被生擒活捉的消息,連山以來,不斷有潰卒逃回來,證實了這一傳言的真實性,秦州城內,屈勇傑諸將都是失色,天啟更是心情鬱悶到了極點,然而容不得他們有什麼心情去想什麼別的,緊跟在這些潰卒之後的,定州先鋒軍已抵達秦州城下十里處,安下了營寨。

「橫刀,天雷,海陵」看著對方飄揚的將旗,站在秦州城頭的屈勇傑吸了一口冷氣,「定州左中兩路大軍匯合了」

周同扶著腰刀,看著遠處林立的軍營,「他們來得好快真是想不通,難道定州軍當真是天下無敵麼?如此天氣,驅軍強行,還保持著如此戰鬥力,一戰而潰周文樂的後軍,屈候爺,裘候爺,我這心裡真是涼嗖嗖的呢」

裘志看起來蒼老了很多,被寧王擺了一道,雖說這也不完全怪他,跟寧王的整個戰略形式有關,但仍讓裘志心裡極不好受,大好的形式忽然之間被逆轉,不但勢若累卵的寧王從此站住了腳跟,李氏兵馬更是兵臨城下,大楚一統遙遙無期了。

「看來得勸陛下趕緊從秦州撤走了,放棄秦州,已是勢在必行,倘若我們在這裡真跟李清打了起來,無論勝負,寧王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屈勇傑看著兩人道。

裘志沉默半晌,道:「等兩天吧陛下心情很不好。」

屈勇傑與周同都不說話了,袁方從定州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讓所有人都黯然神傷,傾城公主死了,自殺的。不管李清或者定州人怎麼看待傾城,對於天啟,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傾城公主是一個為了大楚竭心盡力,嘔心瀝血的奇女子,這樣一個女子,就這樣香消玉殞,雖然李清重新出現後,大家都有了不祥的預感,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後,仍是禁不住的難過。

「陛下將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見。」裘志道:「這個時候去跟陛下提退兵,只會適得其反,陛下心中的怒火難以消退,等過兩天,陛下平靜下來,自會看清眼前的形式,不用我們提,陛下就會從秦州退走的。」

「裘候爺所說甚是,只不過,秦州終究還是要打一仗的,不說別的,李清也絕不會看著我們安然退走的,這已到一月底了,天氣開始轉暖,一旦雪化,定州鐵騎就會成為我們的極大威脅。秦州,平原之地,易攻難守,大規模的騎兵穿插迂迴,會讓我們很難受,只能以秦州城為倚托,掩護大軍撤退,還望陛下早日從公主過世的悲痛中清醒過來,時不我待啊」屈勇傑歎道。

秦州城內,天啟緊閉房門,連黃老太監也被趕了出來,袁方跪倒在房門前,這已是第二天了,眼看天色漸暗,房門仍然沒有打開的痕跡,而房中仍是寂然無聲,黃老太監低聲道:「袁指揮,你還是先回去吧陛下,陛下今天肯定不會見你了。」

袁方砰砰地跪著叩了幾個頭,道:「陛下,臣先去了」站起身來,正準備離去,房門呀的一聲打開,袁方霍地回過頭,天啟出現在門前,讓袁方震驚的是,兩天不見的天啟似乎老了很多,原本的一頭烏髮居然出現了斑駁的白色,袁方心中一痛,「陛下是臣無能」

天啟擺擺手,「召屈勇傑,裘志,周同等人來見我」

二月初一,李清大軍兵臨秦州城下,三路大軍,十數萬人馬,大營延伸十數里。與此同時,天啟主力部隊,開始了大規模地從秦州撤退。

「大帥,就這樣看著他們跑了麼?」王啟年大聲道,「到嘴的肥肉啊,不吃豈不可惜?」

姜奎大聲應和道:「是啊,大帥,這些天不下雪了,地上凍得生硬,咱們的騎兵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秦州平原地區,正適合我們大範圍的穿插包圍,那怕一口吞不下去,咱也可以零打碎敲一點下來解解饞」

李清環視著眾將,似乎眾人都有此意。便連大伯李思之,父親李牧之也微微點頭。

站了起來,李清覺得有必要給眾將潑潑冷水了。

「各位將軍,的確,我們的騎兵可以使用了,但大家必須注意一點,二月已至,天氣轉暖,積雪隨時有可能融化,一旦雪化,路途泥濘難行,對我們的騎兵來說,這可不是小問題,騎兵可以大規模地移動,但後勤呢,輜重呢,我們一個營五六千騎兵,像常勝,旋風兩營都是一人雙馬,如此龐大的馬隊,沒有強大的後勤支援,怎麼打?天啟的主力部隊的確是一塊肥肉,但這塊肥肉裡卻夾著很硬的骨頭啊,搞不好就會崩了我們的牙去。」

「更何況,天啟軍中,名將如雲啊,屈勇傑,裘志就不必說了,便是周同,那也不可小覷啊,大家不要忘了,張愛民是如何斷腕求生,硬生生地從死路之中走脫的」李清道:「這些敵將,個個經驗豐富,撤退之際,豈會不防備我們追擊,說不定順手設下幾個圈套讓我們去鑽也未可知」

「大帥說得是」關興龍站了起來,「像周文樂,名不見經傳,但上一次與他對壘,我便險些吃了大虧,要不是運氣好,便讓他得手而去,洛陽數百年積累,底蘊深厚,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關將軍說得對,天啟不是呂氏,沒那麼好收拾,而且,秦州豎在哪裡,便似是一根針紮在我們的咽喉上,不拿下秦州,我們安敢繞路而行?人少了,追上也是吃屁,而圍困秦州的人少了,秦州守軍便會讓我們食不知味,隨時隨地要防備他們出城反咬一口。」李清走了幾步,道。

「而且,大家不要忘了,我們這一次作戰的終極目的,就是拿下秦州,既然一口吃不掉天啟,甚至還有崩掉牙的危險,我們為什麼要去做,拿下秦州,這一仗我們便是大勝了。大傢伙不要忘了,在我們的一側,還臥著另外一隻猛虎,正睜大眼睛看著我們呢」李清往青州方向點了點。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大楚立國數百年,豈是我們能一戰而勝的,一步一個腳印,夯實了基礎,其它便水到渠成」

李清揮揮手,為他的這段話作上了註腳,「拿下秦州,結束此次大戰,至於天啟,走便走了吧,日子還長著呢,有的是較量的時候。」

李清既已作出決定,眾將便不再多說什麼,而是轉移話題,開始討論如何攻打秦州城,秦州是戰略要地,歷來兵家必爭之地,城高堅固,其險峻絲毫不輸於定州城,城垣周長達十數里,是中原有數的雄城,當年南軍胡澤全率軍十數萬,而蕭遠山僅僅動用二三萬駐軍,便讓胡澤全寸進不得,最終使秦開元失去耐心,圍而不打,轉而進攻岷州,一頭掉進了蕭浩然的圈套,大敗而歸,使寧王從此陷入困局,要不是天啟這一次算計定州,偷雞不著蝕把米,寧王還是難得緩過勁兒來。

而對如此雄城,眾將也是一籌莫展,除了硬攻,並沒有什麼別的辦法,長期圍困不符合定州的實情,而指望對方充城而逃更不現實,天啟留下來守城的必然是心腹將領,目的便是要牽制李清的大軍,不到最後關頭,這些軍隊絕不會棄城而去,那怕李清給他們留出了逃生通道。

「頭痛啊」李清撓著頭,一直以來,定州軍還沒有真正攻打過一座雄城,巴顏喀拉是被困死的,但秦州絕無糧草之虞,而盧州城當年是望風而降,衛州城,那也算是雄城麼?至於被定州軍打下的一些城市,比起秦州城來說,就如同一座大山與一個小丘嶺之別,李清苦笑著搖頭,名震天下的定州軍終於碰到了他的短板,如何攻打堅城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攻城

一直以來,李清都不願意驅使手下將士攻打堅城,在這個冷兵器時代,攻打堅城除了長時間的圍困而導至對方彈盡糧絕之外,無一例外的全都是用人命填出來的,拿自己的百戰精兵消耗在堅城之下,李清是相當不願意的,他更願意調動對手在野戰之中將其殲滅。

定州軍成軍數年,名震天下,除了當年的撫遠定遠的守城戰之外,他們的名頭都是在一場一場的野戰之中獲得的,與定州軍進行野戰,無論是誰,無不是飲恨收場。這其中的原因,除了定州兵本身的精銳之外,更讓其它軍隊的則是定州兵在野戰之中幾乎沒有什麼弱點可以利用,步卒在與蠻騎的長期戰鬥中磨練出了破騎的本領,而臨近草原又讓定州可以大量發展騎兵,步騎配合的作戰套路相當嫻熟,再加上武器精良,是以無論碰到誰都是大佔上風。

反觀他的對手,蠻騎受困於定州的步兵陣型,強大的騎兵一旦無法鑿穿步卒陣容,立刻便會成為螞蟻般的步兵的靶子,而中原各部,卻又普遍的騎兵不足,在與定州兵的較量之中,被馬隊一衝,或者在外圍奔射,打開缺口,步卒再一湧上,與定州作戰,你時時刻刻要關注對方的大範圍的穿插迂迴,打起仗來縮手縮腳。

赫赫身威之下,所有人都忽略了定州軍從來沒有打過一座堅城。而秦州城,現在便橫亙在李清面前,他將成為定州士卒的試金石。

而李清也清醒地認識到了這個問題,馬踏中原不同於在廣闊的草原上的戰鬥,中原腹地,堅城雄城遍地,想要逐鹿天下,攻打堅城便是定州兵繞不過去的一個坎。李清決定,秦州將成為他的一個練兵場,他要讓他的士兵學會如何攻打堅城。

普天之下,如果說還有一座城池比秦州的城防還要堅固的話,那便只有洛陽了,打下秦州城,以後在定州兵前進路上的大城,將都不在話下。

李清中路軍主攻西城門,過山風主攻北城,李氏翼州軍主攻南城,唯獨留下了東城門,沒有一兵一卒,似乎是網開一面,任由敵軍從這裡逃生。

秦州守將,京城右大營統兵大將郭振,眼睜睜地看著定州軍主力調動佈置,卻是無法可施,出城作戰那是送羊如虎口,撤退更是萬萬不能,天啟給他的命令是必須在秦州城堅守至少半個月,以掩護主邊部隊撤入興州,構建防線,所以明知道李清圍三闕一,他也不能棄城而去。

仰望天色,郭振心中一片灰暗,現在天氣雖然仍很冷,但氣溫卻一日高似一日,假如自己現在退走,定州騎兵尚不能對自己構成太大威脅,但十天半月之後,誰知道是什麼光景,一旦雪化,自己那時再退走,只怕便逃脫不了定州鐵騎的穿插包圍。全軍覆滅幾首便是自己最後的下場。

但郭振無路可退,天啟留下京師右大營留守,而不是周同的秦州軍,其目的郭振自然清楚,包括自己,所有京師右大營上下,家屬全部都在洛陽城中,如果不奮勇殺敵,完成天啟的任務,只怕自己等的親眷以後的日子便不好過,更不用說投降了,一旦投降,自己的親眷立馬便是菜市口一刀亡命的下場。而秦州軍則不同,如果留下他們來守秦州城,自知這是必死之局的他們,說不定就會向李清投降。帶走秦州軍,李清佔據了秦州,失去家園的這些秦州人必然盼望著奪回家園,其鬥志必然旺盛,此乃一箭雙鵰之意。

郭振是一個職業軍人,從不畏懼死亡,也不害怕戰爭,但對於這樣一場必敗之仗,卻讓他有些心灰意懶,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不會改變這一結局。

郭振毫無顧忌地向麾下眾將道明瞭眼下的處境,如果麾下想要離去逃生,現在他絕不阻擋,但是一旦開戰,再有人想離城而去,等待他的就是自己的鋼刀。

京師右大營一眾將領雖然心中悲憤,但卻無一人離去,他們與郭振一般,親眷家屬都在洛陽,他們能往那裡逃,能逃到那裡去?

「拼了吧」一眾將領憤怒地吼叫道:「但願陛下能念著我們拚死斷後的份上,善待我等親眷」

看著麾下眾將,郭振欣慰地點點頭,所謂哀兵必勝,眼下雖然勝利無望,但能多堅持一天也是好的。

秦州城城防相當完備,無論是大型的投石弩,還是遠程攻擊的八牛弩,近程射擊的蠍子炮,強弩,都是應有盡有,便連定州生產的百發弩,秦州也有數十台,唯一不足的便是,這種威力奇大的百發弩所用弩箭是特別打製,秦州所存不多,如果戰事激烈的話,也許一天下來,所存的弩箭便會消耗殆盡,那時,這些昂貴的百發弩便成了一台台廢品了。

京師右大營留下守城的三萬士兵現在的確是哀兵,既然自知必死,眼前的一切在他們面前便成了浮雲,唯一的念想便是怎麼多拖幾個墊背的,巡視城上的郭振相當滿意,如此士氣,依仗著秦州城的堅固,自己也許能創造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

首先發動進攻的是李清的中路軍,地上積雪被凍得堅硬,秦州城的護城河便也成了擺設,這讓進攻者少了一道障礙,可以直接踏著寬達數丈的護城河冰面,直接攻擊秦州城。

騎兵呼嘯著奔馳而來,從城下一掠而過,馬上騎士張弓搭箭,嗖嗖地向著城上發射,在他們的身後,步卒們抬著雲梯,推著蒙沖車,攻城車,洶湧而來,而在這些步卒的身後,一台台大型投石車也被士兵們推到其射程之內後,開始準備發射。

郭振看著遠處那一台台林立起來的投石機,心裡忽然生起一陣無力感,定州所產投石機,其射程和精準度,遠遠超過一般投石機,像現在這般,對方的投石機可以打上城來,自己的投石機卻無法對他們進行壓制,完全處在一個被動挨打的位置上,只能用投石機去打擊攻城的士卒,而自己的投石機一旦暴露方位,必然召置對方狂風暴雨的打擊。

「來人,將我們的投石機全部後移,標準射擊位置為護城河一線」郭振狠狠吐了一口濁氣,老子打不著你,你也休想打著我,老子專打你攻城的士兵。

定州的攻城車極其高大,一般有些小城的高度,也就攻城車的高度,但秦州則不同,攻城車還不到對方一半高,定州軍將攻城推到一定的距離之後,便停了下來,士兵們爬到頂端,忙碌地將一台台的八牛弩安裝上去,遙遙對準了秦州城。

一聲巨大的呼嘯聲,一枚石彈從定州軍陣營中高高飛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進了秦州城中,咚的一聲悶響,隱約傳來了幾聲慘叫,也不知是那個倒霉鬼被擦著挨著了,這是對方測試射距。

「準備作戰」郭振將頭盔帶好,大步走上了城樓,此時,定州步捽髮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已是越過了護城河,一台台的雲梯搭上城牆,士兵們蟻附而上。幾乎與此同時,遠處的投石機一台接著一台的發出巨大的聲響,一枚枚數十斤重的石彈越過定州兵的頭頂,狠狠地砸在城牆之上。

站在城牆之上準備接戰的士兵頓時死傷纍纍。

城內的投石機也響了起來,石彈剛巧越過城頭,落下時,剛剛好砸向攻城的士卒,與定州一樣,秦州城內也將石彈打磨得溜圓,而更讓定州軍難受的是,城外冰面光滑,更增加了石彈落地後的滑動距離,石彈所過之處,閃避不及,便難免身死骨折筋斷絕下場。

發動首攻的是天雷營,雷一定親自上陣,一手持陌刀,一手持鐵盾,大呼著向前搶來。

城內的投石機限於射程,更害怕遭到定州的反制,遠離城牆,這讓定州的弓箭兵得以推近,大批的弓手排成整齊的隊列,在軍官的大聲的命令下,將箭支雨點般地射向城牆。掩護著登城士卒。攻城車上,一台台的八牛弩那特有的嘶鳴聲,劃破空氣,射向城上,城樓上不時被數支八牛弩命中,引起整個城樓微微搖晃。如果那個人恰巧被這種弩箭命中,那根本就不用去看,鐵定是死了。

定州軍的第一次攻城,居然就殺上了城牆。看著攀上城牆的定州兵大呼著跳下城垛,郭振臉上不由變了顏色,想過仗難打,但沒有想到會難打到這個樣子,這才剛剛開始,對手就居然殺上了城牆。

「絞」他怒喝著下達命令。

西城開始進攻後不到一柱香時間,其它兩面,同時也發動了進攻,秦州城一時之是,殺聲震天,空中箭支,石彈如飛蝗般往來,鮮血飛濺,頃刻之間,城頭,城下,白色皚皚的大地便被染出了一塊塊紅色斑點。

秦州城大戰正酣,而遠離中原的遼州,曾氏族長曾慶鋒已是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了。沱江之畔,靖海,鎮遼兩營精銳一戰皆滅,連主將也被陣斬當城,成了巨大京觀之上最高的一顆首級,巨大的打擊讓曾慶峰倒了下來,而緊接著傳來的李清未死,定州政變失敗,定州軍在李清指揮之下大舉反擊,敗張愛民,奪岷州,攻入秦州的消息傳來,終於將他最後一線希望也擊滅。

曾慶峰病危,曾逸凡被匆匆地召了回來。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困局

「悔不當初啊」佝僂著身子,蜷縮在床上的曾慶鋒花白的頭髮已掉了大半,已是隱約可見頭皮,每說一句話,都會劇烈的咳漱幾聲。服侍的丫頭已被遣了出去,曾逸凡便親自端著痰盂,服侍老爹,看見痰孟裡濃痰著夾雜的血絲,曾逸凡的眉頭便皺得更緊了。

「悔不當初啊」曾慶鋒兩眼無神地看著帳頂,要是不聽袁方的蠱惑,一心一意地與李清聯合,剿來呂氏,即便李清不懷好意,但至不濟也能在李清帳下混一個一方諸侯,而不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袁方描繪的美好前景隨著李清復出,定州軍大舉反攻,一舉擊敗入侵翼州的洛陽軍而灰飛煙滅,更讓曾氏恐怖的是,李清在反攻中原的同時,也沒有忘記他們這裡,白馬渡的陳澤岳唐虎所部仍然牢牢地把持著白馬寨,屢攻不克的曾氏軍隊已完全喪失了進攻的信心,而在衛州,田豐的常勝師雖然調走了常勝營旋風營,但卻調入了大批的步卒,總兵力反而上升,隨著呂逢春退走,已是牢牢地把持了衛州,近期更是多次派出部隊進行試探性進攻。

而這些都還在其次,更讓曾慶鋒擔驚受怕的卻是定州軍的水師,眼看著天氣一日暖似一日,沱江一旦開凍,定州強大的水師必然逆流而上,位於沱江入海口的水寨如何是定州水師的對手,如果讓對手攻破水寨,遼沈大地便如同一個前裳單薄的大姑娘,便人粗魯地撕去最後一層遮羞布,赤luo裸地暴露在對手的面前,對方可以沿著沱江,在任何一個地方隨意打擊他們想要打擊的地方。在定州水師面前,遼沈幾乎不設防。

「爹,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曾逸凡圓睜著兩眼,「我曾氏還有三州之地,還有十數萬曆經戰火的大軍,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消滅的,爹卻寬心養病,孩兒必然讓曾氏從廢墟裡重新站起來。」

曾慶鋒咳嗽了幾聲,臉上露出微笑,「我兒有這份心是好的,但時局如此,莫之奈何啊,三州之內,明眼人不少,看得出我曾氏窘境的,只怕都已在打著注意,人心若去,大事便不可為也」

「孩兒定當嚴加防範,但有此類事此類人,孩兒一個都不會放過」曾逸凡大聲道。

「殺,有時候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而會更加激化矛盾,孩子,那鍾子期到遼州也有很長時間了,你們談得如何?」曾慶鋒搖搖頭。

「爹,那鍾子期太過分了」曾逸凡氣憤地站了起來,「我們想要的是聯合,寧王想要的居然是收編,當我們是什麼,是無路可走的將死之徒麼,我曾氏還不曾淪落到這個份兒上」

看著義憤填膺的兒子,曾慶鋒臉上泛起一絲潮紅,這模樣,與自己年輕時候可真像啊召召手,道:「來,坐到我身邊來」

曾逸凡偏著身子坐到床邊,曾慶鋒握著兒子的手,聲音嘶啞地道:「聯合也好,收編也罷,逸凡,這都只不過是外在的名義罷了,重要的是,內裡,你得到了什麼寧王為什麼會提出這麼過份的要求,那是因為他看到了我們走投無路,不提外在的李清的威脅,單是現在駐紮在順州的呂氏,便讓我們坐臥不寧。只怕現在呂氏已答應了鍾子期的招攬吧」

「鍾子期恰在這個時候到來,恫嚇也罷,誘騙也好,是看準了我們的弱點,知道我們有求與他,但反過來,他們又何嘗不是有求於我們呢我們不是喪氣之犬的呂逢春,我們在遼沈之地還擁有大量的支持者,寧王這一次與李清配合的很完美,看來,李清是答應將我們轉賣給寧王了」曾慶鋒呵呵地笑了起來。

曾逸凡的臉色潮紅,胸膛一起一伏,雖然知道老爹說得是實情,但仍是忍不住激奮難當,一方大豪,居然被人當作貨物一般買賣,這份屈辱,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但此一時也彼一時,現在我們著急麼,是,我們的確著急,但寧王呢,他不著急?他比我們更急,要是李清拿下了秦州,騰出了手,回過身來,大軍席捲而下,我們,呂逢春一個也跑不掉,但寧王可也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沒有了我們,沒有遼順沈三州之地,在接下來的諸侯爭霸中,寧王必然是第一個遭殃的」

「所以,不管鍾子期如何說,我們都不要急,因為該急的是他們,對吧,兒子?」曾慶鋒看著兒子。

曾逸凡恍然大悟,姜果然還是老得辣,自己只看到了現在遼沈的危機,但卻忽略了寧王的危機,如果李清反悔,大軍席捲而下,吞併了自己,那接下的寧王便也是無法自存了。

「拖,那我們便拖下去」曾逸凡興奮地道,「直到拖到他們不得不答應我們的條件」

「適可而止」曾慶鋒搖搖頭,「不能激怒了寧王,如果激怒了他,他說不定會調動大軍,逕直前來攻打,因為他必須得到這三州之地來休養生息,而我可以肯定,客居於順州的呂逢春一定會與之配合,那我們就亡族無期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爹,你到底要怎麼辦?」曾逸凡有些急了。

「告訴鍾子期,我們可以向寧王稱臣,他也可以派遣官員到遼沈來治理民生,但是,曾氏軍隊他不得插手。曾氏軍隊聽調不聽宣亂世之中,只要軍隊還握在我們手中,我們曾氏就有重新崛起的希望。」

「其次,要求南軍水師駐紮到安順港口來,這是先決條件,只要南軍水師一到,便能遏制李清的水師。」

「第三,我已修書一封給呂逢春,順州,我們送給他了」曾慶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臉色由紅轉白,氣都有些喘不勻了。

「爹,為什麼要把順州給呂逢春?」

「順州成了呂逢春的地盤,他還會那麼聽寧王的話麼?兒子,今後的日子你,你要牢牢地維繫與呂逢春的聯合,唇亡齒寒,呂逢春不會不懂這個道理,而且他面臨著定州田豐的威脅,也只有聯合我們,才能抵抗對手,而且,我們兩家也只有聯合起來,方能為兩個家族保有一點復興的希望,否則,我們遲早會給李清,或是寧王吞併為了家族的延續,區區一個順州算得了什麼,人存地存,人亡,則什麼也沒有了啊」

「我明白了爹」曾逸凡有些悲憤地道。

「聯合寧王,再與洛陽暗通款曲,對待定州,則要強硬以抗,這就是我最後想出的策略,寧王勢弱,依靠於他,短時間內不會有被一口吞下的危險,硬抗李清,可以從洛陽那邊得到好處,如果我所料不錯,將來,必定是李清與洛陽方面作最後決戰,寧王終究會被他們兩家做掉的」

「孩兒都記住了」

「去吧,去把這些條件告訴鍾子期,相信他已經坐不住了,秦州之戰,不會持續太久的」曾慶鋒說完這些,實在是疲乏到了極點,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看著病榻之上的父親,曾逸凡眼中不由露出濃濃的悲哀,事已至此,夫復何言啊1

不出曾慶鋒所料,曾,呂,寧王三方的談判在曾逸凡提出新的條件之後,終於達成了一致,曾氏自此歸於寧王麾下,寧王將派出官員治理遼沈順三州,而曾氏軍隊仍然自成一體,寧王派出登州水師駐紮安順港,並派出一萬陸軍駐紮順州,幫助呂氏和曾氏抵抗李清可能的侵略。

鍾子期滿意而還,第一步預期目標已圓滿達成,至於接下來,鍾子期並不認為,還略顯年輕稚嫩的曾逸凡難擋得住老謀深算的寧王算計。

秦州城下,已激戰了七八天,雙方都已殺紅了眼睛,城上城下,伏屍纍纍,雖然心疼士兵的損失,但李清卻咬緊牙關,這一仗必須要打下去,士兵們必須要對攻打堅城有一個清醒的認識。

這些天,士兵們已經歷了太多,能想出來的攻城手段,都一一被用了上來,但守城的郭振也是這方面的大師,守得是滴水不漏,七八天下來,李清的大軍在秦州城下,已傷亡了近數千士兵,但最好的成績也只不過是殺上城頭,勉強佔住幾個孤立的橋頭堡,但也維繫不了多久,便被一一殲滅。

李清手下的大將們都憤怒到了極點,如果凶恨的目光也能攻城的話,想必秦州城已被攻打下來了。

又一波定州軍衝了上去,數天來,護城河的冰塊被千成人踐踏,再加上石彈的襲擊,已是千瘡百孔,有的地方,已是破開,露出下面幽深的水來,奔跑之中,不時會有人馬失前蹄,一腳踩空,踏進冰水之中。

定州兵前赴後繼的進攻讓郭城也已經吃不消了,三萬京師右大營士兵,如今已損失過萬,城中投石機也在這些天的戰鬥中,被推近的定州投石機一一定點摧毀,八牛弩更是所剩無幾了,不像李清隨軍便攜帶著匠師營,秦州城中,眼下這些重型武器,可是毀一架就少一架了。

「開暗門,倒猛火油」郭振吩咐道。

正在越過護城河的定州兵突然發現,護城河上,不知從那裡湧來一層黑乎乎的粘稠液體,聞到那刺鼻的氣味,定州軍官們大驚失色,「撤退,撤退」

話音未落,城上無數火箭齊發,護城河上,騰地一聲燃起沖天的火苗,無數定州兵慘叫著渾身著火。

本已岌岌可危的護城河被這大火一燒,冰面終於坍塌,伴隨著冰塊沉下水去的,是上千的定州士兵

「**他**」姜奎跳腳大罵,李清默默地注視著遠處的秦州城,霍地一拂衣袖,「收兵」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飛越天空

過山風在他的大營後面壘起了數座高高的雪台,雪台的模樣很怪,呈一個U字形,只不過一頭稍高,一頭略矮,李清過來的時候,看見一隊隊的士卒正滑著雪橇,從矮的那頭滑下來,加速,然後沿著U字形的雪道滑下,加速,猛地高高衝起,飛起在空中,在空中滑翔一段距離後,再落下地來,有的士兵已相當嫻熟,落下地後,還能順勢向前猛滑一段,拐個彎,再停下來,有的卻顯得生澀的很,落地不穩,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臉的痛苦給人扶了下去,看來不是崴了腳,就是骨頭出了問題。

李清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這一幕,姜奎看著士兵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大呼小叫,為某一個人在空中飛得更遠而大聲叫好,不由大是不滿,「我說這幾天過山風這邊進攻的動靜不大,原來在玩這玩意,過將軍什麼意思?」

李清默默地盯著這幾座高台,過山風不是不知輕重之輩,他築這幾座雪台,是想幹什麼呢?看了一會兒,猛地想起一事,不由恍然大悟,原來過山風的用意在這裡

這幾天來,三面攻城的李清大軍將能夠用不攻城的方法想了一個遍,也用一一個遍,但效果都不好,堅城碰上心懷必死之心的守城者,還真是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除了用人命去填,直到耗乾淨城內的守衛者,方有可能戰而勝之,每天的血戰都讓李清的心臟疼得一抽一抽的,數次便想停止這種無謂的攻擊,而改為圍困,慢慢地困死了秦州,歷史上,為了攻打一坐堅城,圍困上兩三年的事情也是很常見的。

「大帥,您怎麼過來了?」不遠處傳來了過山風的聲音,聽到大帥過來的消息,過山風趕緊過來相迎。

李清指著雪台,問道:「一般的士兵,能飛越多遠?」

過山風佩服地看了一眼李清,「大帥,我們琢磨了好長時間,才想出來這麼一招,想不到您一眼就看出用途了」

「看出來有什麼用,還是你們先想到的」李清笑道。「有把握嗎?」

過山風道:「練了好幾天了,一般的士兵能在空中飛出個三十四米遠,好的也不超過五十米。有一定的難度。」

「你考慮過秦州城的高度嗎?雪台不可能壘那麼高的?」李清反問道。

「考慮過了,所以我們要將雪台盡可能地壘得近一點,如果能在四十米以內,那就有很大把握」過山風道。

「只怕傷亡不小」

「目前我有三千人兵已能熟練地運用了,只消用一般人撲上城去,秦州城必破」過山風目光炯炯。

兩人一問一答,一邊的姜奎卻有些不明白,急赤白臉地問道:「我說過大將軍,你讓你的士兵們這是在玩什麼呢?我們那邊打得血流成河,你在這邊玩得開心,這怎麼成,好歹也為中軍那邊分擔一些壓力啊」

「姜奎,不要胡說」李清橫了一眼姜奎,「過將軍這正是在想破城妙計呢」

「妙計?什麼妙計?」姜奎看了一眼那些雪台,恰好此時一名士兵從雪台之上高高騰起,遠遠地飛了起來,高度怕不有十數米高,在空中輕巧地一個騰身,落下地來時,離雪台已有六七十米遠近,頓時引來一大片彩聲。

「這個傢伙不錯啊」李清也輕輕地鼓了鼓掌。

過山風看了一眼那人,笑道:「大帥,這便是那個布揚古了,營裡數他玩這個最為熟練,他還是您親自擢拔為振武校尉的呢這支突擊隊便以他為首」

「哦,是那個白族人啊如果這一次再建新功,便升他做參將」李清若有所思地道:「白族人,又娶了定州女子為妻,入贅女方,作戰勇敢,屢立戰功,嗯,不錯,很不錯」

過山風何等精明之人,一聽之下,便知道李清已是決意要大力提拔這個布揚古了,白族捍威捍武兩營的叛亂讓李清的兩族融合政策大受打擊,此時有立起一個布揚古,可以極大地改善兩族有些緊張的關係,讓那些蠻族人看看,不管你是那一族,不管你是什麼人,只消你為定州立下功勞,便不愁沒有出頭之日,那傢伙要走大運了,不過這傢伙作戰也著實勇敢

「這幾天我們那邊持續加大力度,你這邊開始壘雪台吧,遠程武器夠不夠,要不要從中軍那邊調一些過來掩護,我想郭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立起雪台吧?」李清道。

過山風搖頭,「中軍那邊是郭振重點防護的地區,壓力比我這邊更大,大帥不必擔心我這邊,料那郭振也搞不明白我隔城數十米立起這些雪台是想幹什麼的?等他明白過來時,那可就晚了,我的軍隊已踏上城頭了」

「一點破,處處破,秦州城已入我手矣」李清大笑著踏雪而去。姜奎盯著過山風的大臉反覆看了半晌,仍是沒有搞明白兩人說得是什麼,搖搖頭,緊跟著李清而去,看著姜奎的背影,過山風啞然失笑。

西南兩面,仍是每日猛烈的攻打,冰層裂開的護城河已被填平,郭振已經開始動用最後的預備隊,已經守了十天了,只要再撐過五天,自己就可以棄城而去了,如果能活下來,那誰也不願意去死,郭振已經看到了希望,而他手下的士兵們自然也看到了希望,勁頭更是大增。名震天下的定州兵也不過如此嘛

相比較西城和南城的猛烈攻打,北面的平靜和波瀾不驚則讓郭振有些心懷疑慮,過山風部的攻城不疼不癢,遠遠比不上另兩面的烈度,但這兩天,過山風在遠程武器的掩護下,開始在城外壘集雪台,先是從百米開外築起一道長長的緩坡,然後又在距城約四十米遠的地方,開始不斷加高雪台。

他這是想幹什麼?郭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過山風想將雪台壘得比秦州城還高,他還真不相信,雪台壘積到了一定的高度,底座必然支撐不住,根本不可能達到秦州城的高度,難道過山風想築起雪台,從上面壓制城頭,從而使步卒能更順利的攻城麼?那他根本不需要費那麼多的勁,現在城內的遠程武器基本損失殆盡,他們完全可以製作更多的簡易攻城車來完成這一使命,而根本不需要冒著城內的箭矢,築這麼一個又費盡力又沒有多大用處的雪台。

郭振數次到北城來,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以他的估計,過山風為了築這些雪台,至少已經損失了數百名士兵,這些士兵都是倒在城上的利箭攢射之上,三四十米的距離,能將城上弓箭的殺傷力發揮到最大。

過山風的軍隊日夜不停地在築雪台,除了攻城掩護的一批部隊,以及準備利用雪台攻擊的布揚古一部外,其餘的士兵都在不停地修築雪台。隨軍的善於建築的匠師在士兵的掩護下,指點著士兵們如何將雪台盡可能地修得更高一點。

二天一夜之後,十數座高高的U形雪台矗立在了北城之外,雪道之上,定州士兵們在壓得緊緊的積雪之上再潑上水,讓其表面更加地光滑。

雪台後面,過山風看著即將率軍踏上雪台的布揚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打完這一仗,我就可以稱呼你為將軍了好好幹吧,不但我,還有大帥,此時也都在看著你呢」

布揚古激動地抱拳道:「將軍放心吧,我一定會攻破秦州城的」

過山風點點頭,「我當然相信,我馬上會再一次地發動進攻,這一次我可是真打了,當前方戰事正激烈的時候,看我旗號,一舉飛越這數十米距離,破秦州城就在今朝」

咚咚地戰鼓聲敲響,過山風移山師數萬大軍傾巢而出,向著秦州城北門發動了迄今為止最為猛烈的進攻,與此同時,西邊的李清,南面的李思之李牧之,都不約而同地將手中最為精銳的部隊全部投入了進來,戰事空前激烈。

「弟兄們,定州軍狗急跳牆了,撐過這一波,他們就再也無法可施了」郭振振臂大呼,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他率著親衛隊也親自踏上了戰場,隨時支援會出現險情的地段。

北城,布揚古死死地盯著中軍的旗號,終於,他看到了盼望已久的過山風命令,「弟兄們,是時候了,跟我上啊」

兩手緊握雪杖,用力在雪地上一撐,他順著長約百里的斜坡猛地滑了下去,而在他的身後,士兵們每隔上一兩米便滑下一人,十數座雪台之上,頓時被急速滑動的身影所充斥。

「喲呵」布揚古騰空而起,借助上百米的斜道衝刺,他從U形雪台的另一端高高飛起,上身盡量前俯,整個人宛如貼在了雪橇之上,從正在進攻的定州兵頭上高高躍過。而在他的身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定州兵緊接著騰飛而起。

數十米的距離,幾乎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但這短短的一瞬,布揚古卻覺得似乎有一年那麼漫長,這個時候,身在空中的他,是最為脆弱的,下面只消一陣亂箭,就可以將他射成一支刺蝟。

但這員福將再一次得到了上天的保佑,城上的士兵不知似被瘋狂進攻的定州兵給壓制住了,還是被他們密密麻麻地這些飛人給驚呆了,總之在這一刻,居然沒有一支箭是向著天空的。

城牆就在腳下,布揚古扔掉了手中的雪杖,一手拔出了手弩,一手拔出了戰刀,聲若雷霆地從空中落下,就勢一個打滾,手中連弩連發,已是射倒了數名士兵,而此時,空中連二接三地落下了飛越過來的定州兵。

三千定州兵,飛越上城的多達兩千餘人,還有數百運氣則不那麼好了,在空中沒有掌控住身形,他們有的還沒到達城牆,就落了下去,數十米的高度,跌下去,基本是沒有命了,還有一些遠度是夠了,高度卻不夠,重重地撞在牆上,也是慘叫著跌落下去。

但兩千餘人已經夠了。

郭振目瞪口呆地看著自空中飛越數十米距離的定州士兵在城牆上站穩了腳跟,很快便將橋頭堡擴大,源源不絕的定州士兵順著這塊被佔領的城頭爬了上來。

「城破了,將軍,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副將大聲喊道。

郭振痛苦地嚎叫了一聲,他終於還是沒有守住秦州城。「走」他大吼一聲,轉身便向東城奔去,那裡,還有他逃生的一條通道。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戰後

秦州城破,郭振率殘卒倉惶遁去,李清卻也懶得去追他,幾千殘卒,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丟盔卸甲,向著興州狂而去。

郭振雖然逃逸,但他在秦州生生地守了十數天,卻也為天啟主力部隊爭取到了難得的時間,裘志統兵斷後,步步為營,全軍安然撤回興州。

時已二月中旬,中原大地,春天卻來得更早一些,倒正如一位詩人所言,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似乎在一夜之間,天氣便突然轉暖了,厚厚的積雪開始融化,雪水匯成涓涓細流,自高處淌下窪地,再向著小溪,小河之中匯聚,最終流入汪洋。

一個冬天難見綠意的大地恍然甦醒過來,嫩綠的小草奮力從泥中鑽將出來,在風中肆意搖曳著柔弱的身姿,樹枝抖擻著身子,將殘存的積雪奮力拋下來,除了遠處的山頂還戴著一頂斑駁的花帽,大山已是重新露出了那綠色的身軀。

李清不願再去追敵,一則是因為為了這一小股殘敵而投入大量兵力,實在是收入不如支出,太不划算,二則積雪初化,地上泥濘不堪,步卒行走艱難,便是戰馬,也得小心那些泥漿之上暗布的陷阱,一不小心折斷了馬腿,那一匹上好的戰馬可就廢了。

自定州事變之後,李清苦心籌謀的將計就計大獲成功,雖然丟掉了遼順沈三州,但卻也收穫了衛州,更為可喜的是,他一舉佔據了戰略重鎮秦州。

拿下秦州之後,首先,翼州獲得了安全上的保障,不用再擔心隨時會受到對手的攻擊,前有秦州庇護,一邊有多山的蓋州,只需守牢獅子關,幾乎便可一夫擋關,萬夫莫開,只有我出關去打別人,別人休想摸著我的邊兒。而另一側則是興州,本來的四戰之地翼州,被緊緊地包圍在了中間,這讓李清的斧頭戰略有了一個強大的支撐地,以翼州為支點,可以支援秦州隨時攻擊興州,岷州,亦可轉向攻擊青州,戰略主動權盡操定州之手。

定州之變前,本已岌岌可危,隨時會被吞噬的寧王南軍,得到了難得的喘息之機,可以說,這一次的三方戰役,卻是寧王得到的好處最大,從即將滅亡,一躍成為三強之一,哪怕在三強之中,他的實力仍然最弱,但不得不說,寧王這一次還是賺大了。從志比天高,跌落到險些滅亡,寧王終於擺正了姿態,李清這樣的異數不去說他,像天啟,能在多年前以黑馬的姿態一舉擊敗他登上帝位,在心術城府上來說,就比他要強多了。對時局已有著清醒認識的寧王終於放下了姿態,在接收曾氏和呂氏的投靠的基礎上,同時與轄區內最大的山地部族羌族聯姻,換取到了羌族的支持,數萬戰力不俗,悍不畏死的羌族士兵的強入,也極大的緩解了寧王精銳兵力損失嚴重的不足。

三足鼎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任何一方的玩火都可能召致另外兩方的夾擊,這使大楚自入春以後,迎來了難得的和平期,這場縱橫大楚全國,動員主戰兵力上百萬,民夫數百萬的戰役,終於劃上了局與,大楚迎來了新的三強稱霸的格局。

勢力最強的天啟這一次損失極大,不但失去了戰略重鎮秦州,麾下強兵也損失極大,張愛民的岷州軍精銳幾乎全軍皆墨,僅餘萬餘人,雖然以此為骨幹,組建新軍較為容易,但沒有三五年,休想恢復到往日盛狀,更讓天啟鬱悶的是,李清麾下過王集團橫掃岷州,所過之處,奉行的完全是燒光,搶光,卻給他留下了數不盡的難民和燒成一片白地的城牆,民居,這些,都需要他來拿出真金白銀來重建,來安撫,李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岷州。所以便破壞得極為徹底。

那怕知道這是李清削弱自己的政策,天啟也不得不做,民心似水,可以載舟,也可覆舟,張愛民忠心耿耿,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京師左大營周文樂數萬大軍慘敗,連他自己也被生擒活捉,右大營郭振固守秦州十數天,精兵強將也幾乎打了一個精光,最後僅以身免,京師左右大營便幾乎廢了,要想重建,也不是短時間內完成的事情。

更為可慮的是,算計李清不成,反被李清算計,不但搭進了自己的親妹妹一條性命,更讓李清聯合蕭氏,兵出斜谷,騎兵出現在了京師洛陽城下,這對於天啟控制下的區域的人心是一個極大的震盪,無數本來看好天啟,一心一意支持了的人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是一棵樹上吊死,還是多抓幾棵救命草呢?這些都需要天啟回去收拾手尾。

呂大臨蕭遠山聯軍兵出斜谷,擊敗向平之後,斜谷堂爾皇之地築起了城牆,竟然是打算長時間的呆下去了,不將這支伸出來的抓子打回去,洛陽便隨時處在對方的威脅之下。暫時不會有大仗打了,但斜谷是一點要奪回來的,將蕭氏軍隊攆回幽燕,這是天啟要做的又一件事情。

偷雞不著蝕把米天啟心中鬱悶之極,這一次他的詐死埋名,隱身策畫,前期大獲成功,收拾了蕭氏,圈禁了蕭浩然,重創了寧王,但想不到對上李清,卻是這樣一個收場。留下周同鎮守興州,天啟帶著屈勇傑,裘志等,黯然返回洛陽。

以周同鎮守興州,與秦州相鄰,必然時時不忘收復秦州之地,以此為目標,周同必然會盡心竭力,興州雖好,但不是他家呀數萬秦州兵精銳仍在,對秦州依然構成極大威脅,將牽制李清相當的兵力。

而返回岷州的張愛民,這一次吃了大虧,卻是十二萬分的不服氣,如果擺開陣仗,岷州軍即便與定州軍硬碰,也不見得輸得會有這麼慘,回到岷州的張愛民,當然會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報這一箭之仇,有他在,興州李清便也不得不駐紮重兵。

此時,北方衛州,田豐兵馬雖眾,但定州老兵悉數被調走,一批新兵蛋子,要應付得到曾氏和寧王大力支援的呂逢春,想必也還得要李清派兵支援,而李清現在能抽調出來的兵力恐怕也只有呂大臨一部了,如此算來,李清手頭可用兵力必然不多。天啟可以消消停停地收拾蕭遠山。滅了這心腹之患之後,才能真正地聚集全力,再無後顧之憂。

確如天啟所料,李清在戰後,確定了以秦州為戰略重點,令麾下大將過山風為秦州都督,不再另派知州,過山風上馬管兵,下馬管民,軍權民政一手抓,除了過山風原本麾下的移山師外,李清將翼州李氏數萬精兵一股腦地納入到過山風麾下。

秦州,向南,可攻擊寧王,向前,可進擊興州,另一邊,除與興州接壤,卻還有一府之地,與岷州相連,數方皆可出擊,反過來,卻又存在同時遭到這幾方攻擊的可能,決定以秦州為出擊首發地的李清,屯集重兵於此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過山風成了李清麾下第一個擁兵過十萬的大將,位高權重,令人側目。

既然將翼州兵馬統統交給了過山風,那麼李牧之,李思之等原翼州將領就必須調走,否則以他們在翼州兵中的威望,以及他們與李清之間的父子,叔侄的關係,過山風勢必很難理順全軍關係,戰力則必然會大打折扣。

而抽走主戰兵力的翼州,將徹底成為秦州的後勤基地,李清撤消金州行政區域,而將其併入翼州,以二伯李牧之為翼州知州,統領這兩地民生政治,以王啟年啟年師駐紮在原金州與岷州交界,防範岷州張愛民。

如此安排,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過山風。秦州一地,聚集了近十萬主戰兵力,其後勤基本全靠翼州輸入,以定州士兵數目龐大的軍晌,開支駭人的裝備,秦州根本無法養得其這樣一支大軍。

而幽燕之地,李清已在想著要將其一口吞下,但現在的蕭遠山勢必還不肯臣服,那麼,李清就撤走呂大臨部,一旦沒了呂大臨的呂師作為支撐,天啟對付幽燕之地便將更加容易,等蕭遠山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不怕他不來投自己。蕭遠山也是一員能征慣戰的老將,如能收為己用,李清也是很樂意的,更何況還有幽燕兩地龐大的地盤呢

既然存了此心,那麼呂大臨縮回并州之後,便不能遠離,要時刻準備著救援即將被天啟打得找不著北的蕭遠山。

而在北方,想起呂曾兩氏,李清便不由恨得牙根癢癢,田豐瑞麾下雖然有兵數萬,但卻大都還是新兵蛋子,不堪大用,只能讓他們在與呂逢春的磨擦和小規模,小烈度地爭奪中一點點成長起來。

拿了我的終究有一天要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到了某一天也得給我吐出來,李清看著東方,恨恨地想到。

他的目光轉回了定州本土,那裡,在他的老巢,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善後,工欲行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理順內部關係,定州終究難成大器。

還有,就是要救回至今仍被困在白馬渡的陳澤岳一行人。統計調查司的情報人員回報,陳澤岳斷了一雙腿,終身殘廢,一想起這件事,李清的心便一陣生疼。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大棒與蜜棗

西陲的春天總是來得要晚一些,秦州那邊已是天氣漸暖,樹枝抽出了嫩芽,花骨頭也一個個從青葉之中掙脫了出來,仔細觀看,便可看出頂心上的那一點點的紅,地面上更是青一塊,黃一塊,猶如繡品一般惹眼,而在定州,卻還是一片冰天雪地,雖然不再下雪,天氣也略為暖和了一些,但積雪依舊凍得結實,放眼望去,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中原之地,人們已換上了夾衫,定州城中,卻還是裹著厚厚的袍子,自從上林裡成了整個大楚的皮貨集銷中心之後,這裡的人不管貧富,都能披上一件皮襖,只不過是毛色,質量,以及皮毛的珍貴程度有所不同了。

李清身上的這件皮裘卻是數只火狐皮縫製而成,整個定州,這種皮裘也只有數件,一件歸了李清,一件屬於傾城,還有一件,卻在清風那裡。火狐數量極少,而且生性狡滑,想要打著他,著實不容易,看著身上的這件火紅色的皮裘,李清忽地一陣心煩意亂,傾城如今靜靜地睡在金絲楠棺,孤寂地在竹山尼庵之中,只有數十名以前的宮衛軍值守,而清風卻被自己放逐在連山島,遠隔千山萬水。

一把扯下皮裘,仍在床上,李清喘了口粗氣,只覺得胸口一股悶氣,蹩得讓人難受之極。

「來人」李清喝道。

「大帥」一個年輕但卻陌生的面孔探了進來,他叫李敢,李氏宗族一個旁支弟子,不但讀書識字,更為難得的是,一身武功在李氏子弟之中也算是出類拔萃,作戰勇敢,頭腦也頗為機靈,被李清選拔出來,充作貼身親衛。

唐虎等還被困在白馬渡,身邊熟悉的人一個也不在,在空蕩蕩的大帥府中,李清忽然感到一陣寂寞。

「把這件皮裘收起來,將前幾天,龍四海送給我的那件棉袍拿過來」李清道。

李敢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清,那件棉袍他知道,做功極為精細,內裡鑲嵌的棉花也都是精心挑選的,但無論如何,比起這件火狐皮,還是差了好幾個檔次啊,但看到李清的臉色,他卻不敢多說什麼,低低地道了一聲是,捲起皮裘,一溜煙地跑了。

李清歎了一口氣,要是唐虎在這兒,一定會插科打暉幾句,這個李敢,說起來還是自己的遠房堂弟,但在自己面前,卻是唯唯諾諾,有時簡直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李清忽然覺得無趣得很。

套上了那件月白色的棉襖,李清覺得好過了一些,隨手拿起案上的一份文件,翻看了起來。居然是一份改革吏制,釐清定州體系內官員結構的報告,不由大為奇怪,翻轉回來一看,不由笑了起來,居然是大伯李思之寫的。看來大伯跟著自己到了定州之後,有些著急了。

為了對立過山風在秦州的絕對權威,整合目前在秦州的定州軍與翼州軍,李清將大伯李思之,父親李牧之全都帶回了定州,就是怕他們還在翼州會對過山風形成滯肘,而到了定州之後,自己一進也無法安置這兩位長輩,讓他們仍然下去帶兵吧,顯然不現實。這對於自己對軍隊的控制也不利,但讓他們一直這樣閒呆著,肯定也不行,大伯還好一些,畢竟有過治理民政的經驗,在翼州他也做得不錯,但父親李牧之就麻煩了,他一直便是在帶兵,現在讓他去做什麼呢?

大伯讓他到蘆州去吧,蘆州知州付正清是理財政的一把好手,將付正清調回來,仍然來管這一攤子,蘆州便讓大伯去治理,有他在,田豐在衛州也可以得到很好的支持。

只是父親,父親怎麼辦呢?李清一手托腮,這個問題得好好想想,怎樣才能兩全齊美。

「大帥,路大人來了」李敢輕輕地敲了敲門,稟報道。

「請進來,以後路大人,不必要稟報,直接讓路大人進來便好」李清不滿地道,要是唐虎在,便不會多此一舉了。

「是,大帥」李敢轉過身,「路大人,大帥有請」

路一鳴微笑著走進門來,雙手抱拳一揖,「大帥」

李清擺擺手,「你我之間不必來這些虛禮,李敢初來乍到,不懂事,你多體諒一些」

路一鳴笑道:「他這是應當應份的職責,我豈會在意」

「坐吧」李清坐到小方桌前,路一鳴習慣性地坐到李清左手的位置,以前,每逢重大決策,這張小方桌的四面都坐滿了人,李清上首,尚海波在李清的對面,路一鳴居左,清風在右,一個個影響定州,進而影響天下的決策便是在這個小方桌上經過四人的討論甚至爭吵,最終出台的,而如今?李清看了一眼對面,再掃掃右側,眼神之中一陣落寞。

路一鳴能體會到李清的心情,尚海波被貶了,清風被放逐在連山島,原先在定州三架馬車中排名最末的他,現在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便是李思之,李牧之兩位李清的長輩看到他,也會客客氣氣地作個揖,叫一聲路大人。而多年以前,自己還是一個李家的門客啊

但這份權勢和地位卻絲毫不能讓路一鳴感到欣喜,感到驕傲,反而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似乎有承受不住的感覺。

路一鳴深知自己的優缺點,自己是一位合格的管家,是一個出色的治理內政的高手,但對於長遠長略,對於整體佈局,無論是尚海波,還是清風都遠遠地超過自己。自己雖然兢兢業業,但光是兢兢業業,顯然是不符合李清的要求的,作為一個勢力蒸蒸日上的集團而言,現在需要的卻是銳意進取。

「大帥,前幾天崇縣知縣來州里商討春耕的事情了」路一鳴道。

李清看了他一眼,他聽懂了路一鳴話中的意思,沉默片刻,問道:「他還好吧?」

路一鳴歎了一口氣:「老了,頭髮白了大半,現在每天都去參將府旁的學堂,給孩子們授課呢」

「沒人為難他吧?」

路一鳴搖搖頭。「沒人為難他,只是他自責過甚,大帥,這樣下去,我怕老尚命不久矣」

「你讓他寫份定州今後的發展策略的報告給我吧給那些娃娃們授課,未免太屈才了」頓了一頓,李清又道:「春耕之時,我會去崇縣巡視」

路一鳴頓時臉露喜色,「是,大帥哦,對了,大帥,我今天來,主要是要跟您說,如何處置白族一事,不能再拖了,必須要盡快處置,上林裡雖然解除了戒嚴,但蠻族仍舊是人心惶惶,捍威捍武兩營被繳械的士兵都還關在軍營裡,不盡快地處置此事,不但白族人心不定,蠻族其它各部也不安吶,富森就數次來信,問到了這個問題。」

「富森來添什麼亂子,他大概是想把這幾千個白族兵弄去當奴隸吧,讓他死了這份心」李清不滿地道。「對了,伯顏,祈玉,景東他們呢?」

「伯顏回來後就不行了,病倒了,桓熙大夫去瞧過了,說只怕已在朝夕之間」路一鳴道。「納芙之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既然如此,何必當初」李清哼了一聲,「這個伯顏,始終是不能歸心啊,他這一去也好,祈玉和景東便聽話多了,伯顏一去,白族便再無主心骨,你瞧著祈玉和景東那個更適合出任白族這一族的新任族長啊?」

「無論那一個,白族都將不復往日之威了他們被我定州消化吸收只是遲早的事情」路一鳴道。

李清想了想,「捍武捍威兩營將領,諾其阿死得可惜,我說過了,要大張旗鼓將他送入英烈堂,迭摩隨同納芙叛亂,給定州造成重大損失,雖然最後反正,但功不足以抵過,剝奪所有軍職,交付有司審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其它軍官,鷹揚校尉以上軍職者,統統交付有司審問,辯明罪過大小,以律論罪,其它人等」李清仰起頭,思索了一下,「把他們分成幾股,送到定州的大大小小的煤礦上去,給我去挖三年煤。同時,原先授於這些士兵的功田統統收回。」

「那,這些家屬的生計怎麼辦?」路一鳴問道。

「餓不死他們,上林裡如今工坊林立,只消有一雙手,還是能活下去的,我們要給蠻族各部樹一個例子在這裡,你只要歸心,我們便一視同仁,甚至可以給你更多的優惠政策,但你賊心不死,不但自己要承擔罪責,連你的家屬也要跟著受累這是殺一儆百」李清厲聲道。

「我明白了」路一鳴道。「下去之後,馬上安排有司審理,爭取在春耕之間,將這件案子審理清楚」

李清點點頭,「嗯,同時,宣判那天,同時安排諾其阿進入英烈堂,我要親往祭祠,還有,過山風手下那個叫布揚古的振武校尉,先召回來,我要在同一天親手授於他定州參將軍銜。」

「是」路一鳴點頭道。大帥這是要又打又拉了,大棒子揮了下去的同時,還要餵上幾顆蜜棗,讓白族所有人在惶恐中又看到希望,而不至於因為絕望而鋌而走險。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架構

議完了如何處理白族,李清掂起手邊的那份文案,遞給路一鳴,「你瞧瞧這個」

路一鳴一目十行地看完,卻微笑不語,李思之文武全力,心思也剔透得很,這是在摧促大帥,盡快地安排給他一個職務呢但這事兒卻也為難,定州作為一個新興勢力集團,政府機構比起那些歷史久遠的勢力要簡化許多,而正是因為這種簡化,才導致了定州政府的辦事效率遠遠高於同輩,就這麼多位子,一個蘿蔔一個坑,而且李思之作為李清的嫡親大伯,身份之貴重那是不容置疑的,這就產生了難題,安置低了顯然不合適,但定州高層的位置現在卻基本是滿的,拿誰?

路一鳴默不作聲,他再品行高潔,也不會說那我下來,讓李大人上吧?這種難題還是讓大帥來處理吧

「我想讓付正清回來總管財政工作,把你從這一塊事務中解脫出來」李清道。

路一鳴一聽便明白了,「大帥要想讓李思之大人去主政蘆州?」

「不錯,蘆州不錯,既有大量的肥沃的田地,又有特產玉石,以前徐宏偉在那裡,完全是糟蹋了蘆州這一塊風水寶地,大伯有主政翼州的豐富經驗,讓他去那裡,興許不出幾年,蘆州又會成為我定州又一個強大的後勤基地」李清笑道。

路一鳴兩手輕輕鼓掌,「此策甚好李思之大人在翼州,是在前人打下的基礎發展起來,想必以李候爺也是心有憾焉,現在將一個落後的蘆州交到他手裡,如果李候爺能將他治理的如同翼州一般,想必成就感會更強一些吧」

李清大笑,「老路,想不到你是這麼蔫兒壞啊,你把這話跟我大伯說了,他還不卯足以勁,拼了老命沒日沒夜的干啊,我可跟你說,要是累壞了他老人家,他日李錚尋上門來,我可不給你打掩護」

二人相視都是一陣大笑,半晌李清喘著氣停了下來,「大伯的事情還說一點,這個我爹這一塊可更麻煩啊」

路一鳴輕聲道:「大帥當真不想讓威遠候爺再帶兵麼,威遠候爺正當壯年,又是帶老了兵的,就這樣閒置可是太可惜了」

李清搖搖頭,「爹他老人家前半生一直在戰場之上拚殺,現在我們兒女都長大了,有事兒子服其勞,不必再讓他老人家辛苦了,打仗這種事,還是交給年輕人吧,他老人家還是在後方多多參謀一些即可」

看著李清有些莫測高深的笑容,路一鳴心知,大帥內心裡必然有一些別的思量,不過這些思量,自己還是別去想得好,什麼年紀大了這都是鬼話,裘志年經大不大?就是呂大臨的年紀都不比威遠候爺小,而且呂大臨的名氣可遠遠比不上威遠候爺,但大帥既然這麼說了,那就這麼做。反正這事吧,說來說去,還是李家的家事。

「那威遠候爺怎麼安排呢,總不成讓候爺在家閒居養老?」路一鳴搖頭道。

李清聳聳肩,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搖了搖李思之的折子,道:「大伯這折子倒還真給我提了一個醒兒,老路,我們現在地盤這麼大了,官制,軍制倒還真要仔細地斟酌一番,過去的那些很可能有些不合適宜了。」

雖然外界一直都將李清勢力集團稱作定州集團,但其實現在李州的地盤之廣闊,在三大勢力之中,已是雄居首位,北到衛州,蘆州,西至室韋,中原腹地有翼州秦州,南方又并州,形成了一個以定州為中心,包含著復州,全州,以及被併入翼州的原金州,地跨數千里,龐大的地盤上沿用的還是李清僅僅佔據定州之時的那一套官制,像路一鳴,節制著李清制下所轄各州的民政,實際上手中的權力幾乎不下於當初的洛陽一方的首輔陳西言,但官位還只是一個定州知州,而大將過山風,現在擁兵十萬,也只是一個將軍銜,不論是叫起來,還是讓人看起來,總是怪怪的。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跟著李清干的人,極大一部分都是衝著錦銹前程來的,但現在,核心圈子裡的人,都還只是一個知州,在原大楚官品中,也不過是一個三四品的樣子,你叫更下邊的人情何以堪啊?雖然權力大了,但卻總有錦衣夜行之感,名頭叫出去不響亮啊

路一鳴眼睛卻是一亮,李清的這一番話,卻還有著另外一層隱含的意思,那就是他終於要光明正大地擺脫大楚名義上的束縛,而要正式自立了。

「大帥,不,不,不,主公,你準備怎麼做呢?」

李清瞄了他一眼,知道路一鳴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老路,首先,在文事之上,我準備成立內閣,以你為首,再招賢納新,組成一個領導班子,負責定州所有的日常行政,這樣,你也可以從繁雜的地方事務中解脫出來,也只有這樣,你才能放眼於整個我們的統轄區域,制定政策,方能不偏不頗,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揭偉等幾人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抱怨,你偏向定州呢?」

路一鳴尷尬地一笑,「哪有,哪有」

李清哈哈一笑,接著道:「內閣之下,分設部司,處理庶務。比方我們現在有商務司,有後勤司等等,這個你下去後好好地考慮之下,然後給我寫個詳細一點的東西上來。」

路一鳴點點頭,「是,大帥。」他注意到了李清說內閣只負責文事,而沒有提到軍事方面的問題。

「軍事方面,我準備設立五軍都督府,設大都督一名,都督之下,分設與五軍相對應的五司,同時,在都督府下,設置參謀本部。我的意思是,以後的都督府大都督,有權無兵,而下面五軍,有兵無權沒有都督府的命令,不得隨意調動軍隊。」果然,李清接著便說到了兵事。

路一鳴有些遲疑道:「主公,現在正是我們逐鹿中原,馬踏天下之時,如此一來,前線大將沒有了自由調動軍隊的權力,是不是對將軍們的作戰會額外加上了一道鎖鏈,不利於戰事啊?」

李清笑了笑,「我知道,這一條將在和平時期時才會真正發揮作用,而戰時,特別是我們現在,我會額外授權給統兵的將軍們可以靈活用兵。但是現在,我們必須要將這個都督府的架子搭起來,要讓將軍們逐漸習慣他們的上面還有都督府。」

路一鳴明白了,李清的目光看得更遠,拿下天下之後,李清斷然不能容忍手下大將們還擁有重兵並可隨意調動,這個都督府的設立便是未雨綢繆,讓大將們慢慢習慣,當習慣成了一種自然,以後的反彈便可更小。

「所有的這一切,目前我還在構想之中,你心裡要有一個數兒,替我拾漏補缺,特別是關於文事方面,這是你擅長的。總之以後,軍政分離,我是這樣想的,五軍分別為東南西北四大軍區再加上中央軍區,這五軍為野戰軍,軍隊的調動,作戰,直接歸屬大都督府統管,但將領人事由內閣署理,地方守備部隊要逐漸取消。」

路一鳴一驚,「主公,地方守備部隊負責著地方治安,緝拿盜賊,怎麼可以取消?」

李清微笑道:「我說得是逐漸取消,地方守備部隊的存在,緣於現在的大楚恰逢亂世,民不聊生,盜賊四起,官府治理不力的原因,當有一天,四方昇平,山晏河清之時,那裡還來那麼多的強盜匪徒,說到底,這些所謂的盜賊,大部分只怕都是吃不飽穿不暖的饑民,只要他們能活下去,而卻越活越好,他們還會去做盜賊這一份沒有前途的職業麼?你瞧瞧定州,現在還有佔山為王,打劫為主的盜賊麼?」

「主公說得是,但地方治安總還是要人維持的」路一鳴道。

「當然,即便是聖人治世,也不乏有害群之馬,知州轄下,設立治安司,主管緝拿那些鋌而走險的人,設立法理司,依法審判,以儆傚尤。這一點可以先在定州,復州作為試點,先試一試,如果效果好,那麼,將在以後逐漸在我們的控制區域內推廣。」

「主公剛剛說設立法理司負則審判,那麼是不是以後地方主官將再也不用升堂審案了?」路一鳴問道。

李清哈哈大笑,「一地主官,有多少事要他去做,每日開堂升案,還要不要做別的事?這些事便交給法理司去做,地方主官只需監察他們是否公正執法即可不必開涉他們的日常運作」

李清滔滔不絕地談起他想要推行的行政構架,路一鳴卻是越聽越是心驚,李清所施行的這一套,與大楚數百年來施行的治政手段大相逕庭,而想完成李清所設想的這個構架,只怕不是數年之功能做到的,便是現在搭起一個大致的架子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臉上不由露出苦色。

路一鳴不是一個善於反駁得人,他總是想著將主公交待的事情,去盡可能地做好,而如果尚海波在此,說不定就會對李清大加駁斥了。

「主公,這個工程太過於浩大,只怕我做不好啊」路一鳴連聲叫苦。

李清道:「我是先透露給你一些,讓你在心中慢慢地去想,去完善,這些具體的工作,卻不需要你去做,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深挖洞,廣積糧,準備逐鹿中原,馬踏天下」

廣積糧路一鳴是聽懂了,但為什麼要深挖洞,他卻是甚了了,反正兩者的意思大概差不多吧,「大帥,那您剛剛交付的這些事情,我不做,由誰去主持呢?」

李清抬手指了指西方,「燕南飛要回來了,我先與他談一談,如果相談甚歡的話,這些事便讓他來做吧你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指點他一下便了」

路一鳴恍然大悟,燕南飛之才,只怕遠超過自己,李清召他回來,便是要讓他推行這套政策,但這套政策真推行下來,必然有不少的人利益要受到損害,主公是絕對不會說這些是他想出來的,那麼燕南飛便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以燕南飛如今的處境,他的將來,便是一個孤臣。但李清剛剛所說的這些,燕南飛恐怕也想不到,這便要借助自己之口,訴於燕南飛。這才有了今日這番長談。

路一鳴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定州事變之後,主公好像變了很多了。李清若無其事的喝著茶,似乎沒有看到路一鳴眼中隱藏著的一絲畏懼。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兒女

與路一鳴一番長談,不知不覺天色已暗,想不到這一談便整整談了一個下午,直到李敢輕手輕腳地出現,手腳麻利地點亮牛燭,兩人在恍然醒覺,竟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一想起晚飯,兩人的肚皮居然不約而同地咕咕地鳴叫了幾聲,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大笑起來。李敢點亮了牛燭後,卻不曾離去,低聲對李清道:「大帥,夫人派了人來問什麼時候能回去吃飯呢?那邊好先行預備著。」

霽月現在的身份其實仍然是妾,是如夫人,但候府如今沒有正牌女主人,卻是霽月在當家,整個候府裡,有誰會不知趣,自然都是夫人夫人地叫得歡實。

李清笑道:「既然是飯點了,老路,咱們便一起好好地喝幾盅?」

路一鳴站了起來,搖頭道:「不了,不了,如夫人等著主公,我家也有老妻,想必此時也獨坐飯桌,等我回家吧就不打擾大帥了。」

李清大笑,對李敢道:「去,把寧王送給我的那半斤極品茶葉女兒香分一半給路大人帶回去,老路,我知道你是南方人,但這女兒香只怕你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物吧,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如此昂貴的茶葉,好傢伙,一兩便值數百兩銀子,你也知道,我的茶道著實不咋地,便捨不得牛飲,你拿一點回去慢慢地品品吧」

路一鳴大喜,他出身南方,本身便好茶,女兒香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正如李清所說,只聞其名,不見其物,相傳這正品女兒香,只有在雲霧山上獨有的一株茶樹出產,而且在採茶之時,須由一二八處女,以嘴含下,而後再以體溫緩緩溫熟,每年所產,也不過一二兩而已,而且這雲霧山是寧王家的私產,等閒人等,那裡有機會喝到,只怕便是大楚皇帝,也不曾有這口福吧

接過李敢遞過來的一小盒茶葉,如視珍寶一般地納在懷中,連連向李清道謝,看他那樣子,拿回去後,只怕也是捨不得喝得。

親自將路一鳴送到書房門口,看著對方消失在視線之中,李清這才對李敢道:「告訴霽月,就說我還要半個時辰才會過去。」

「是,大帥」李敢倒退出房門,房門外傳來了李敢低低的聲音,那是他在告知霽月的那丫頭。

案桌上,還剩下的半盒女兒香靜靜地躺在大案之上,李清坐了回去,怔怔地看著那半盒茶葉,腦子裡不由浮現出一個女人的倩影。

沈州軍營,自己將她逐走,禁足於連山島,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恨她的,但今天看到這盒茶葉,驀然之間,卻觸動了內心深處的那一處禁地,當憤怒平息之後,李清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驅走那一個烙在內心深處的影子。

前生也好,今世也罷,這是第一個讓自己動心並真心付出的女子,不論她對自己做了什麼,自己還是放不下她,李清兩手摀住臉,痛苦地低下頭去,「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陣陣,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腦子深處裡似乎想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朗誦著這首樂府詩,那是自己在一個春風無邊的夜晚之後,揮毫寫下,送給她,而當時,她便倚在自己的懷裡,用她那好聽的嗓音,一字一字地讀了出來。

李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風的影子時隱時現,忽然之間,金戈鐵馬之聲隆隆而來,無數的定州兵慘叫著從馬上跌下來,血淋淋地躺倒在雪地之上,將潔白的雪染得一片殷紅。這些身影淡去,陳澤岳的臉卻又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裡,他矮了好大一截,自己仔細看去,卻是他沒了兩條腿,那張臉,卻仍是微笑著看著自己。

「將軍,我願意與你一起去死」清風的聲音忽然響起,李清忽然大叫一聲,躍了起來,兩手猛地掀翻了面前的大案,桌上的文案筆墨頓時灑了一地,一邊靜立的李敢嚇得跳了起來,「大帥」他大叫了一聲。

李清猛地驚醒,喘著粗氣站在屋中,看著有些驚慌失措的李敢,他擺了擺手,「沒事,這些天勞累過度,有些厴著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蹲下身來,收拾起地上的文案。李敢趕緊也來幫忙。

等兩人弄完,外面卻已是黑定了,李清拍拍手,道:「算了,就這樣吧,我們回後院」

李清走出房門,大步向後宅走去,李敢又召來一名親衛,兩人一左一右,尾隨著李清走向後宅。霽月搬到候府之後,一直便住在西院,而傾城所住的東院自傾城過世之後,沒有李清的吩咐,卻是誰也不敢亂動,霽月是極其聰明之人,當然不會主動地搬到東院去,那怕那裡比西院要大了足足一倍,更何況,現在那裡還住著李清的另一雙兒女,濟世與心怡呢

李清走過照壁,正準備踏上去西院的迴廊,卻猛然停下了腳步,目光轉向東院,東院的院子裡,居然燈火通明,間或還傳來一陣孩子歡樂的笑聲和拍掌聲。不自覺地,李清的身體就轉了向。

站在東院門口,李清向內裡看去,一雙粉妝玉琢的孩子,穿得圓滾滾的,正蹣跚著在院子裡的雪地之上玩鬧,正是濟世與心怡,兩個小傢伙比安民小了三個月,剛剛好滿兩歲了,想到這裡,李清不由一驚,濟世與心怡兩歲了,他們的生日不就是七天前嗎?

院子裡雖然燈火通明,但卻沒有幾個侍候的,偌大的廳院顯得冷冷清清,李清心中微微疼了一下,舉步便向內走去。

「大帥」一個婦人的聲音叫了起來,緊跟著,東院裡僅有的幾個丫頭僕人便在一個婦人的帶領下一路小跑著走了過來。

「楊周氏見過大帥」婦人向著李清福了一福,身後的丫環僕人卻都跪了下來,李清笑道:「罷了,罷了,都起來吧」這婦人是楊一刀的老婆,傾城死後,她從宮內帶來的一眾僕婦自然也不可能留在府內,李清便將楊周氏找了過來,幫助照顧這一雙兒女。

濟世和心怡自然也看見了大步走進來的李清,臉上滿是驚奇,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卻是怯生生地躲在楊周氏身後,濟世歪著頭,手指著含在嘴裡,睜大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在打量著李清,心怡兩手肉乎乎的小手卻緊緊地牽著楊周氏的衣裳下擺,將一雙小臉靠在楊周氏的腿上,眼簾低垂,似乎不敢直視李清。

兒子和女兒居然都不認得自己了。李清蹲了下來,伸出雙手,叫道:「濟世,心怡,過來,爹爹抱抱」

兩個小人卻都不為所動,李清有些尷尬地伸著雙手半蹲在那裡,一邊的楊周氏趕緊蹲了下來,道:「公子,小姐,這就是我常給你們說的爹爹啊,快過去」伸手在兩個孩子的背上輕推著。

半晌,濟世終於邁開一雙小腿,走了過來,李清一把將他攬在懷裡,看到濟世走了過去,心怡這才在楊周氏的摧促下,遲疑地走了過去,雖然被李清攬在了懷中,卻仍是竭力扭過頭去,怯生生地看著楊周氏,大眼睛裡居然淚水打著圈地轉著。

看著兩個孩子的眼神,李清心裡不由一縮。看向楊周氏,「他們過得還好嗎?」

楊周氏小聲道:「大帥,孩子還小,不懂事,每日倒是開開心心的,就是到了晚上,經常呼著要媽媽」

李清的臉色暗了下去,長歎了一口氣:「沒有人欺負他們吧?」

楊周氏笑道:「那倒不會。就是這院子裡冷清了許多」楊周氏自然知道李清問得是什麼意思,霽月來之後,倒也沒有為難這一雙兒女,只是也沒有過東院來瞧上一眼。

「七天前濟世和心怡過生日,我還沒有回來,倒是委屈了他們了」李清道。

楊周氏道:「妾身倒還記得那日子,吩咐廚房給他們做了一碗壽麵。哦,路大人差人送了幾件禮物過來給兩個孩子。」

李清點點頭,「路大人有心了」

兩個孩子在李清的懷裡呆得久了,終是小孩心性,膽子倒也大了一些,濟世居然伸手去扯李清的鬍子,扯了兩下,興趣大增,兩手齊上,一邊的心怡看得卻是格格的笑了起來。一雙兒女的笑聲倒是讓間院子裡多了幾分生氣。

雙手抱著濟世和心怡,李清轉身便向外走去。

「大帥,您這是要?」楊周氏有些遲疑地問道。

「我帶他們去見見他們的兄長,都兩歲多了,他們都還沒有見過面吧?」李清道。

楊周氏微微一驚,見李清大步而去,趕緊跟了上來。

與東院相比,西院可就熱鬧多了,院子裡的積雪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過年掛在樹上,廊下的紅綢,燈籠還沒有取下來,警戒也森嚴得多,一直跟著霽月的侍衛劉強遠遠地便看見李清走了過來,趕緊便帶著一票人迎了上來。

踏進院內,數十個丫頭僕人齊唰唰地拜倒,「見過大帥」

大廳門口人影閃動,一個曼妙的身影已是飄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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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生日,本來準備加更一章的,又不能實現了,要去陪老婆了,見諒啊

正文 第六百章:心機

「大…..帥您來了」小鹿一般自廳內奔出來的正是李清的如夫人,如今鎮西候府的女主,李清回定州已經有好幾天了,但卻忙於政事,一直還沒有回後宅來,今天可是將他盼了回來,滿心歡喜的她興高采烈地迎了出來,陡地看見李清一手一個抱著的濟世和心怡,登時一怔,一抹驚訝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旋即消失。迎著李清,盈盈拜了下去。

「起來吧,一家人,那來這麼多禮節」李清微笑著對霽月道,一連數月奔波在戰場之上,著實有些想家,能和自己的女人孩子圍坐在一起,熱氣騰騰地吃上一頓飯,在李清看來,現在倒是最大的享受了。

雖然權勢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高,但李清反而覺得自己完全不屬於自己了。

「爹爹萬安,孩兒恭賀爹爹大勝歸來」乳母牽著安民的手過來,拜倒在李清面前,仰著一張小臉,安民看著李清,一字一頓,卻是口齒清晰地給李清請安。

李清放聲大笑,安民不過兩歲出頭,懂得些什麼,顯然這是霽月事先教好了他,讓他一字一字背出來的,蹲下來,將濟世與心怡放下,一抬手扶起安民,「起來吧,小子,地上這麼冰涼,可別凍著了」

小安民正嫌冰涼的地板跪著難受呢,李清一牽,順勢便站了起來,兩隻眼睛卻骨溜溜地瞧向了李清身邊的兩個小人,顯然對他們更感興趣。

「安民,認識他們兩個人麼?」李清蹲在三個小人面前,將他們攬到一起。

「不認識」安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看著身邊的心怡長得雪白粉嫩,一頭長髮烏雲般地披灑下來,不由很是喜歡,伸出手去,想撫摸一下那緞子般的長髮。另一側的濟世卻立刻鼓起了眼睛,伸出手來,啪的一聲打在安民的小手上,奶聲奶氣地道:「不許碰妹妹」

安民吃痛,嗖地一下縮回手,轉過頭來,怒目瞪視著濟世,小拳手握了起來,要不是李清攔在中間,只怕馬上便是一拳回敬了過去,濟世也不甘示弱,兩人鼓起腮幫子,鬥雞一般對視,心怡頭一縮,兩隻手拉住濟世,眼淚就又在眼眶裡打起轉兒來。

李清眼角一跳,三個小孩,本是兄弟,但卻素不相識,眼角不由瞄了一眼邊上的霽月,霽月倒是極端聰明,一見李清臉色不愉,當即道:「安民,這是弟弟和妹妹呢,你是大哥,怎麼這麼沒禮貌,快給弟弟妹妹陪不是?」

其實真要說起來,濟世與心怡的身份可比安民要貴重得多,那怕傾城已經死了,但從名義上來說,他兩人仍是李清的嫡子,霽月雖然在斥責安民,但語氣之間,卻已是讓安民直接越過了嫡子這一大阻礙,以大哥自居了。

被母親一頓訓斥,安民雖然不甚服氣,但舉起的拳頭卻是放了下來。

「大帥,是我的不是,剛搬進來不久,府裡雜事又多,我竟是沒有想到去東院探視一下濟世兄妹倆。」

李清歎了一口氣,兄弟幾個近在咫尺,卻素不相識,這其中,又何償沒有自己的問題。「罷了,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以後你在府中,他二人又沒了…..你卻要多多看顧他們兩人,安民是大哥,更是要從小就學著照顧,疼惜弟弟妹妹,如果膽敢欺負他們,讓我知道了,哼哼」李清看著安民,聲音陡地大了起來。

安民被李清一嚇,立刻便縮到了霽月的身後,「爹爹,我不會欺負弟弟妹妹的」他大聲道。

李清一笑,牽著濟世與心怡的小手,大步走入廳中,霽月拉著安民,隨後跟上,眼光在不經意間卻瞄了一眼楊周氏,楊周氏微笑著欠身向霽月示意。

外面雖然還是寒氣逼人,但大廳之內,卻是溫暖如春,正中的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各色菜餚,熱氣騰騰,陣陣香氣溢散開來,三個小傢伙卻是齊齊地咕咚一聲嚥了一口唾沫。

「坐吧」李清坐在了上首,隨手拖過兩張椅子,讓濟世與心怡走在自己左右兩側,霽月抱著安民,坐在李清的對面,李清笑著對楊周氏道:「你也坐」指指自己左側的位子,示意楊周氏。

楊周氏欠身道:「大帥和如夫人面前,那有妾身的位子,妾身站著服侍便好」

李清擺擺手道:「一刀雖說是我下屬,但也是我患難與共的兄弟,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啊,可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剛剛從鄉下來的婦人了,坐吧,我還得多多感謝你這幾個月來替我照看濟世與心怡兩兄妹呢」

霽月站起身來,替楊周氏擺好椅子,也幫腔道:「楊嫂子,快快請坐吧,我還得感謝楊大哥在上林裡對我的照顧呢,這一次啊,要不是楊大哥庇護我,我和安民說不定屍骨已寒了。」

正餵著身邊孩子的李清聞言微微一怔,抬起頭來,霽月這話裡邊可是帶著刺兒。

楊周氏這些年雖然有了一些貴婦人的氣派,但這種場面,她卻不知如何應對,看了一眼李清,頭一低,不安地坐了下來。

李清重重地將碗往桌上一放,臉色已是沉了下來,房間裡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一邊服侍的下人都是屏住了氣息,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霽月卻渾若無事,走到李清身邊,替李清杯子裡滿上酒,笑道:「大帥,我來喂兩個孩子吃飯吧,您喝一杯?」

李清看著笑意盈盈的霽月,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霽月當真是無心之言,還是有意說給自己聽呢?霽月微笑著替幾個孩子夾菜盛飯,忙裡抽閒,還替一邊的楊周氏不停地奉菜,間或講著一些安民平常的趣事,飯菜雖香,楊周氏卻是如坐針氈,食不知味。

三個孩子終是年少,吃完了飯,不大會兒功夫,便玩到了一起,安民與濟世兩個男孩滿屋子的打著滾撒歡,心怡卻文文靜靜地站在一邊,只是見兩個小哥哥小臉上髒了,便跑上去,輕輕地替他們擦拭。

品著茶的李清滿意地看著三個孩子,心道感情是需要從小培養的,「你瞧瞧,他們三個玩得多開心啊,霽月,你早就應當讓他們三個在一起多玩玩,幾個孩子,一直養在深宅大院,本身就夠孤單的了,兄弟幾個一幢房子裡住著,居然互相不認識,說出去豈不是笑話。」

「是,大帥,是霽月的錯,以後,我一定天天派人去接濟世和心怡兄妹過來。」霽月微笑道。

李清轉向楊周氏,「楊家嫂子,再過一段時間呢,我就準備將一刀從上林裡調回來了,你們兩口子一直聚多離少,這一次啊,我就將一刀還給你,讓他啊,就在定州城給我呆著了。」

楊周氏一聽之下,卻是大為歡喜,「大帥,真得麼?一刀真得要回來了麼?」

李清道:「不錯,我準備讓一刀回來坐鎮定州,定州啊,這裡是我們的家,必須要找一個真正貼心的人看著啊,楊家嫂子,在我沒有找到人照顧他們兄妹二人之前,還要辛苦你替我照看一段時間心怡和濟世啊。」

楊周氏道:「大帥放心吧,我家小子也大了,我閒著也是閒著,每日能陪著公子和小姐,別提有多開心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清連連點頭。

傾城自盡之後,李清便找來了楊周氏照看濟世與心怡兩人,當時定州一片混亂,李清兩世這人,自然懂得,這個時候,只怕有不少人會打兩個小孩的注意,一邊暗地裡布下防衛,一邊找來他最為放心的楊周氏照看心怡濟世兩人。

「大帥,時候不早了,妾身便帶著公子和小姐先回東院了。」楊周氏站了起來,向李清告辭。

偌大的鎮西候府內,已敲響了三更的梆子聲,看著沉沉睡去的李清,霽月悄沒聲地從床上坐起,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凝視著李清的面龐,臉上不由浮起一絲溫柔的笑容,輕輕地抬起李清的手臂,將其放在被子裡,李清嘴裡嘟咕了幾句,翻了一個身,伸手摟住霽月纖細的腰身,又沉沉睡去。

霽月的眉頭卻一下子皺了起來,她聽得清清楚楚,李清嘴裡叫得是清風,是姐姐清風。躺在自己的身邊。摟著自己的身子,但李清夢中的卻是清風。

大帥身邊的三個女人,傾城死了,姐姐被放逐了,是的,姐姐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和安民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霽月從內心裡是非常感謝姐姐的,如果沒有姐姐,就不會有她今天能堂而皇之地住進鎮西候府,被無數的人眾星捧月地供著,一口一個夫人的叫著,雖然自己還不是夫人,但那不是遲早的事情麼?母以子為貴,自己現在有了安民傍身,地位已是穩若泰山了。姐姐,還會回來麼?霽月臉上閃過一絲憂慮。

濟世?霽月的腦子裡突地閃過那上小小的臉蛋,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冷笑,自己當真做錯了,怎麼能讓濟世一個人住在一邊呢,這不是讓人有機可乘麼,不行,自己得將那兩個孩子握在手中,好好地照顧他們?當然,自己一定會將他們兄妹兩人視若己出,絕不會讓他們受一點委屈。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推心置腹

「人是會變得」駱道明輕輕地敲著桌子,慢慢地道。坐在他對面的是他在上林裡的搭檔,軍事統帥楊一刀。

楊一刀端起酒杯,沒有直接回答駱道明的話,而是笑道:「駱大人,這杯酒我敬你。」

駱道明奇道:「楊將軍,今兒個是怎麼啦,平常咱倆可沒有一起少喝酒,怎麼我覺得今天你顯得與往常很不一般啊?」

楊一刀放下酒杯,笑道:「駱大人,說實話,與你共事這兩年,我學到了很多。」

「哦?」駱道明笑了起來,「你我同僚,說起來,你在大帥面前可比我要受信任多了。」

楊一刀搖搖頭,「那是不同的,駱大人,我楊一刀起於微末,跟著大帥打天下之前,不過是一小兵耳,這些年跟著大帥一路走下來,官越當越大,膽子卻越來越小了,官場沉浮,比起沙場廝殺,更加凶險啊」

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以前我很天真,但經歷過這麼多事,看到這麼多的人起起伏伏,嘿」搖搖頭,不再說話。

駱道明深有同感,「楊將軍,恕我直言,剛開始與你共事之時,你在軍事之上的確是有獨到見解,殺伐果斷,不愧是一員勇將,但在政治上,你的確是比較幼稚,不過楊將軍天資過人,雖然吃虧在書讀得少,但這兩年來,卻是進步神速,與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學得越多,便越覺得自己知道得少心中更是惴惴,古人云,無知者無畏,誠不我欺也」楊一刀再一次舉起杯,「這兩年,駱大人是我的老師」

駱道明笑著舉起酒杯,兩人輕輕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老楊,想必你也得到信兒了,我們都要離開上林裡,到定州任職了,你將成為定州的守備大將,中央軍區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我,則會入內閣,以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暢所欲言,而且,也不可能再暢所欲言了,站得位置越高,顧忌便越多,我相信,大帥也不會喜歡一個內閣大臣與手握重兵的大將交情深厚。既然你說我這兩年讓你學到了很多,今天,我便再最後說一番話吧,事先聲明,出了這屋,我可是絕不會承認的。」

「政治就是站隊」駱道明道:「站隊站正確了,你就會飛黃騰達,站錯了,你就會一敗塗地。老楊,你,我,對大帥都忠心耿耿,但是,仍然要站隊,否則,在這個體制內你就會難以生存。」

楊一刀看著對方,「只要我們對大帥忠心耿耿,何必站隊?」

駱道明微笑道:「尚軍師對大帥難道不是忠心耿耿?馮國呢?」

楊一刀頓時沉默,尚海波與馮國都是在最後時刻站錯了隊伍,結果一個被貶,一個身死。

「一個龐大的勢力集團內,必然會形成大大小小的山頭,一個孤臣或許可以得道一時,因為上位者需要這樣的人,但絕不會長久,集團的權力依然是被大大小小的山頭把持著,這些才是一個勢力集團的統治基座,我們定州,雖然是一股新興勢力,但不容置疑,已經形成了各種勢力派系。以前比較明顯的是清風派系,尚海波派系,路一鳴派系,呂大臨派系,以及另外一些外來官員,將領們組成的一些更為隱誨的小山頭。」

駱道明挾了一顆花生米,道:「其實你,以前也被稱為常勝營派系,你可知道?」

楊一刀苦笑了一下,「聽說過,不過沒多久便煙消雲散,再也沒聽說過了。」

「這是因為常勝營派系分化了,尚海波分了出去,路一鳴分了出去,而說實話,以前的常勝營武將,你,王啟年,姜奎,打仗行,但做這種事,不行,而你們又很難被拉攏,所以被邊緣化那是很正常的。」

「戰爭永遠是政治的延續,當你只會打仗,而不懂政治的時候,做一個中低級將領可以,但想要做到一方統帥,那就難了。」駱道明道:「老楊,你沒有看到嗎?過山風於你們而言,只算是一個後起之秀吧,但現在的他,已是秦州都督,統兵十萬,再看看王啟年呢?姜奎呢?你們三人之中,以後唯一能跟過山風抗衡的,便只有你了。我想大帥也看到了你這些年來的變化,這才有調你入定州,出任中央軍區最高指揮官一職。」

楊一刀苦笑,「駱大人,你說得我背心裡涼嗖嗖的」

「政治本身就是走鋼絲」駱道明正色道,「說句不敬的話,大帥最怕什麼,最怕的就是部下鐵板一塊,只有部下形成各個派系,形成各個山頭,大帥才能居中穩坐釣魚台,大帥需要做的只是調控罷了。」

「體制之內,你如果不依附各個勢力集團,便只能坐一個孤臣,然而孤臣是最容易垮台的,因為他不容於所有人,一旦有事,被拋出來的,最先總是這些人。所以,一刀,你不要做孤臣」

楊一刀嘿嘿地笑道:「只怕沒有人敢要我」

「日子還長著呢」駱道明道:「現在定州各大勢力都是一致對外,外部矛盾能讓我們精誠團結,當大帥拿下天下,當然,大帥肯定會拿下天下,那之後真正的較量才開始呢」

「不要以為自己不可或缺,尚軍師的失敗就緣於此,他失敗的根由早就埋下了種子。定州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沒,但他居功自傲,事事插手,其實從大帥分設後勤司之時,他就應當看出端倪,有所收斂才對。他當真以為大帥還是當年在常勝營時的大帥麼?現在的大帥坐擁數十萬將士,上千萬子民,跨地數千里,無帝王之名,卻有帝王之實,豈會容一個臣子如此跋扈?」

楊一刀默然不語。

「尚海波雖然最後時刻站錯了隊,但你以為他垮台是因為這一件事麼?不是。而是因為大帥絕不會允許他的麾下有這樣的一個強勢臣子的存在。表面上看,尚海波是因為反叛大帥,再深一點看,是他與清風司長鬥法完敗,其實更深層次的卻是大帥要拿下他。」

「不是這樣吧?清風司長不也被大帥放逐在連山島?」楊一刀反駁道。

駱道明一笑,「你信不信,清風司長很快就會被召回。」

楊一刀一驚,「不可能,駱大人,這一次清風司長可是大大地犯了忌諱,居然不顧大帥生死,只怕沒有一個人能夠容忍這件事情。」

駱道明搖搖頭:「清風司長與尚大人是不同的,其一,大帥對清風司長的感情很複雜,清風司長做下了這麼大的事情,大帥卻只是放逐她,便可見一斑,其二,現在大帥正在謀奪天下,他不缺謀臣,但清風司長卻是大帥手中的一把利刃,豈有不用之理?」

「現在霽月入主大帥內府已成定局,大帥豈會容刃清風司長再握大權?這不是跟你先前所說的相悖麼?」

「不見得」駱道明道,「不瞞你楊老兄說,霽月夫人她,嘿,我倒是看走眼了,過了好久,直到霽月夫人進了大帥府,我才想明白啊霽月夫人真不簡單呢要說起厲害來,霽月夫人那才是真厲害,好手段。」

「這話是怎麼說?」楊一刀很難將那張清秀的,無辜的,經常如受驚小鹿般的臉龐與駱道明嘴裡的厲害聯繫起來。

駱道明苦笑,「一刀,我卻問你,清風司長當年與她妹妹一起蒙難,我們可以從很多事情判斷出來,清風司長因此性格大變,甚至有些偏執,那麼,與她一起經歷了這些苦難的霽月真如她表面上看來的那般純靜如水麼?」

「這,這也是有可能的。」楊一刀道:「據我們所知,當年清風司長正是為了保護霽月,才受了更多的苦。」

「可霽月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駱道明打斷了楊一刀的話,「只不過霽月將這一點掩藏得更深,說實話,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在霽月夫人身上投資,甚至還有些自鳴得意,直到後來想通,才真正有些不寒而慄,也許我巴巴得貼上去的時候,霽月夫人心裡正開心得不得了吧」

「說不定,清風司長也在她妹妹的算計之中啊」駱道明道:「心有迷惑之後,我悄悄地旁敲側擊,打聽到了不少當年的往事,前前後後聯繫起來一想,才心有所得」

「清風司長何等人物,豈會看不清楚?」楊一刀道。

「旁觀者清,清風司長蒙難之後,性情大變,排開大帥不說,這個妹妹只怕是她心中最後的一絲溫暖之地,恐怕她還真想不到,或許,她根本就沒有想,也有可能,她想到了,卻又心甘情願。」

「清風司長利用手中的權力,慢慢地為霽月鋪開一張大網,甚至不惜一切,也要打倒傾城,讓霽月能順利入主大帥府,清風司長如願了,也可以說,霽月夫人如願了,傾城死了,清風司長被放逐了,大帥身邊的三個關係最為密切的女人,最後剩下了誰?」

「即便以後還有女人能走到大帥身邊,但霽月的地位卻已是不可動搖。」

「濟世因為母親的關係,很有可能在以後的日子裡淡出定州核心,而大帥以後即便還有子息,但與安民年紀相差太大,競爭之中,安民便佔了絕大的優勢,再說,他有這樣一個母親,又何必怕什麼竟爭者。」駱道明冷笑。

聽著駱道明抽絲剝繭般的分析,楊一刀越想越有可能,不由打了一個講顫,「老駱,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那這也太可怕了,幸好我們對霽月夫人一直不錯。」

駱道明緩緩搖頭,「老楊,你記住了,我們有這個人情在哪,固然是好,但也不要期待太多。」駱道明說完這句,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略一遲疑,卻打住了話頭。

楊一刀雖知駱道明言猶未盡,但今天能說到這裡,就真得說明駱道明的確是將自己當朋友了。

「大帥明白這一切麼?」楊一刀喃喃地道。

「大帥平時與霽月夫人在一起的日子也並不多,能不能看透還真難說,不過大帥也是絕頂聰明之人,霽月入主大帥府之後,總有一些事情會落入大帥眼中,就看大帥怎麼想了」

楊一刀忽然問道:「你說,霽月夫人會不會對濟世下手?」

駱道明哈哈大笑,「一刀,如果霽月夫人真這麼蠢,她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這一點你盡可放心,霽月現在需要做的是什麼,是不犯錯。」

楊一刀點點頭,「是啊,不犯錯,就是最大的成功,但有時候,又怎麼說得定呢?對了,你說清風司長真得會回來麼?」

「一定會回來,只不過,回來後的清風司長一定會被大帥套上枷鎖,統計調查司內,清風司長再也無法一手摭天。而且,燕南飛也被召回了」駱道明道。

「燕南飛算是傾城公主的人吧,這一次居然站隊了隊伍,讓我不得不歎服啊,傳言陳西言弟子無數,唯有這個燕南飛得其真傳,果然不假。燕南飛那怕投靠了大帥,但是對清風司長必然也是心懷敵意吧你想想,調查司內,清風司長束手縛腳,朝堂之上,走了尚海波,來了燕南飛,大帥還真是厲害,這平衡術玩得是爐火純青。」

楊一刀苦笑,「大帥麾下,兩大強勢人物,一個再難出頭,一個哪怕回來了,也不復當日之聲勢,唯一不變的,只是大帥的權威。」

「所以,大帥才會是我們的大帥」駱道明舉起酒杯,「也唯有這樣的大帥,才是我們的明主,我們的希望啊」

楊一刀倒了一口酒下肚,「我還真是渴望當年在常勝營那種簡單的日子啊,直管提刀衝殺,目的就是一個,為了活下去。現在活下來了,而且活得甚好,反而更加煩惱了。」

「一個乞丐和一個大富翁,當然是大富翁的煩惱更多,一個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一個卻是應有盡有,但卻最害怕失去,就是這個道理了,一刀,你,我都回不去了,當年我還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之時,何曾想過會有今天?有所得,必有所失,難道你還想回到當年的生活中,再去殺豬麼?」

楊一刀大笑,「那日子也不錯啊」

「定州政治格局已初步形成,大帥正在籌劃組建一個完善的統治機構,單從零零碎碎發佈的一些命令就可以看出來了。內閣將以路一鳴為首,燕南飛,我為輔,再加上一些其它人,組成定州的文官集團。而軍事方面,你也知道,將成立大都督府,雖然具體的還不甚清楚,但我猜想,這一定是限制將領兵權的。五大軍區,你在中央,田豐在衛州,呂大臨在并州,過山風在秦州,也已有了雛形。」

「還差一個,多半是王啟年吧?」楊一刀道。

駱道明搖頭,「不是,王將軍指揮數萬人馬,已是他能力的極限,而一方軍區,將來所面臨的可不僅僅是打仗,王將軍應付不來,這一個人,我也猜不到是誰但大帥即又提出了五大軍區的概念,必然已有人選。我們卻拭目以待吧」

「想不到燕南飛居然一飛沖天了?」楊一刀卻有些不忿地道,「他為定州立下了甚麼功勞?」

「話不是這麼說,燕南飛這些年在室韋,還是做得很不錯的,當年大帥將他丟在哪裡,就是怕他在定州為傾城出謀畫策,不將他丟開,現在還不知道事情怎麼樣呢?再說了,你很羨慕他麼?我可不。你可知道大帥將他召回來,最大的用意是什麼?」

楊一刀搖頭。「你不是說此人甚有才麼?」

駱道明失笑:「有才不假,但天下有才者何其多也大帥連尚軍師都可放棄,又何吝於一燕南飛?」

「大帥構建全新的統治機構,從這一點上看,只怕會觸動不少人的根本利益,這從歷代史書上都可以看到,這件事由誰來做?大帥自己來做,那是絕對不行的,路一鳴,還是我?我們都在這個體制內呆得太久了,關係盤根錯節,做起事來必然束手束腳,甚至會主動勸阻一些措施。因為說不定這些措施就會損害我們的利益。那當然便只有燕南飛了。」

「此人與定州舊有勢力無瓜無葛,甚至還心有芥蒂,碰上這種事情,做起來定然興高采烈,而且,他除了大帥可以依靠,幾無幫手。」

「我明白了,這就是你說的孤臣」楊一刀恍然大悟。旋即道:「但燕南飛會不明白?」

「他當然明白,但他仍然會做,他便如當年的尚軍師一樣,渴望施展才華,名垂青史,否則,在傾城事變的時候,他就不會這樣果決地站在大帥一邊了。這樣的人,都是極聰明,但又極自負的,總認為自己能掌控住一些事情。」

楊一刀歎道:「不錯,尚軍師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把握不好,燕南飛便會成為第二個尚海波」駱道明冷笑著道。「當然,是在他做完這些事情之後。」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些東西,我無論讀多少書,可也是學不來的」楊一刀歎道,「我敬你」

駱道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今天的推心置腹,能讓他真正地結交到楊一刀這個朋友,那麼便算值得了,楊一刀在李清心中的份量,可是極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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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的雖然一直還沒有補上,但這章有五千多字,算是聊作補償,我一定會補上欠的章節的。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燕南飛

三月,駱道明嘴中的孤臣燕南飛終於長途跋涉,回到了定州,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去大帥府去拜見李清,而是騎著馬,僅帶了一個老僕,孤零零地來到了竹山。

竹山並不高,位居定州城西側十數里,百多米高的山上除了不多的一些古樹之外,大片大片的都是竹山之上一個尼庵裡的尼姑們種下的各種翠竹,此時春風來襲,竹葉招展,一片生機盎然,一根一根新鮮的竹筍破竹而出,到了夏天,又會有一批新的翠竹成林,

一條盤山石徑掩映在竹林之中,蜿蜒向上,陽光透過竹林照射下來,在石徑之上留下片片斑駁的光影,仰望著竹山之巔,時隱時現的房宇輪廓,燕南飛忽然感到一陣心悸,在那上面,現在就躺著大楚那位名動天下的公主,自己當初從洛陽一路伴行而來的傾城。

竹庵原本是不禁百姓上山拜佛的,但自從傾城公主的靈柩停留在此之後,普通百姓自然是不可能再上山,看似沒有防範的竹山實則哨探密佈,戒備森嚴,潛來定州的袁方便在這裡鎩羽而歸。

「老爺」老僕擔心地看了一眼燕南飛。「您已到了山下,殿下地下有知,也會感念老爺您的一片心意,就,就別在上山了吧」老僕滿頭白髮,一臉滄桑,心中憂慮老爺既然投了定州李大帥,卻又來此參拜公主,只怕會惹得李大帥不悅。

燕南飛沒有說話,仰望著山頂,心裡卻不知是什麼滋味,當初隨著公主西來,心中著實有一番宏圖偉志,想著要大展身手,一展胸中所學,豈知世事變幻,如今自己的確要上位了,但物是人非,主子卻換了。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燕南飛向前邁出一步,踏上了走上竹山的第一級石階。老僕暗歎一聲,從騍馬之上卸下兩個盒子,用一根木杖穿了,挑在肩上,亦步亦趨地跟著燕南飛向前走去。

「燕南飛去了竹山?」正在批閱報告的李清聽到李敢的報告,微微一楞。

「是,大帥,剛剛竹山那邊飛馬來報,燕南飛大人回到定州後,逕直便去了竹山,根據他老僕在街面上採購的一些東西看,他,好像是去拜祭傾城公主的」李敢道。

將筆放在筆架上,李清揉揉手腕,仰頭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傳令竹山守衛,讓他上去,不必阻攔」

傾城公主死後,一直沒有下葬,緣起與定州內部有著巨大的爭論聲,一方認為傾城叛亂,以致定州蒙受巨大損失,當定為叛賊,不梟首示眾以經是很難得的寬容了,豈能再風光大葬。

而另一派則認為,傾城之亂雖然危害巨大,但叛跡卻不明顯,普羅大眾基本不知這一次定州之亂的內幕,而且傾城公主畢竟身份不同,不僅是大楚的公主,更是大帥的正妻,如果草草下葬,勢必要給天下一個交待,這樣一來,必然損害大帥威信。

兩派久爭而不決,李清卻又一直沉默不發一言,這件事便拖了下來,以致於傾城靈柩便一直停留在了竹山,所幸傾城所服牽機之毒,卻能讓屍體長久保存而不至於有所損壞。

燕南飛回定州,先去竹山,而大帥並未阻攔,而是通知放行,沒有多大功夫,定州一眾高層已是基本知曉,大帥心意已決,路一鳴,駱道明,楊一刀等人第一時間便知曉了李清的心意,知道圍繞著傾城死後的問題將要解決了。

燕南飛並不知道自己上山的舉動,給了定州官員們很多的信息,他也不知道,如果李清不想讓他上山,那麼,他連一步台階也不可能踏上去,總之,此時,他懷著一顆悲愴的心,一步一步,沉重地向著山頂的竹庵走去。或者他知道,但是,他仍然要去做,也許,他就是想傳達給李清一個明確的信息。

竹庵之中,香煙裊裊,木魚之聲不絕於耳,站在庵前林中,燕南飛躊躇難前,腦海之中,似乎浮現出傾城那驕傲的,不屑的眼神,「燕南飛,你背叛了我,不敢到我的面前來麼?」

燕南飛不由失神,伸手扶住身邊一棵碗口粗細的竹身,不意間卻驚起竹梢一隻鳥兒,驚叫著振翅飛起,忽啦啦地越過竹林,直上高空。

「老爺」老僕察覺到燕南飛的異狀,踏前一步。

擺擺手,燕南飛示意自己沒事兒,嘴角卻露出一絲苦笑,既然已做出選擇,那又有什麼好後悔的,大丈夫行事,既然做了,便得有擔當,今日來此,也是對過往做一個了結。

伸手提起兩個盒子,對老僕道,「你不必進去了,就在這裡等我吧」方畢便向林外踏去。

庵前,數名帶刀士卒在庵前守衛,看那些人服色,燕南飛便知是統計調查司所屬。

「燕大人」一名軍官看到燕南飛自林中踏出,便快步迎了上來,向著燕南飛行了一禮。

「你認識我?」燕南飛大感詫異。

軍官微笑道:「剛剛接到大帥府均令,知道燕大人要上山,末將已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燕南飛抬起頭,「不許我進去麼?」

軍官笑道:「大人多心了,末將奉命駐守在此,保護夫人靈柩安全,以免有宵小之類作祟,損壞夫人仙體而已,那裡有膽了阻攔大人。大人請」伸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隨著他的手勢,緊閉的廟門呀的一聲大開。

燕南飛明白了,向這名軍官點了點頭,提著食盒大步向內走去,身後的軍官眼中不由露出一絲敬佩之色,傾城靈柩在此已停了很久,這是第一個上來祭拜的人。而且此人身份還特別敏感,公主舊屬,卻又投奔了大帥,而且馬上便要得到重用,軍官隸屬於統計調查司,消息自然比一般人知道的要早得多,這樣一個即將要手握大權的人卻來祭拜以往的主子,非大英勇,大智慧不可。一個不諧,可就是兩邊都不討好的結局。

庵內大堂裡,菩薩神像高高在上,一眾女尼打坐在莆團上,跟著一個敲著木魚的老尼低聲誦經,一個個低眉順目,似乎沒有看到燕南飛走進來,仰望著慈眉善目的菩薩,燕南飛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子不語怪力亂神,作為一個儒家子弟,他是不信神佛的,但今天,他卻還是鄭重其事的點燃了三柱香,恭敬地插到了香爐之中,再雙手合什作了幾個揖。

一個中年女尼從後堂轉了出來,「燕大人是吧,請進」

轉入後堂,赫然又是一個院子,沿著大片竹林中間的小道向前,一間精舍便出現在眼前,推開大門,一副巨大的棺槨陡地出現在燕南飛的眼前,棺槨之前,一人正箕坐在那裡,向著面前的火盆裡投著一張張燒紙,屋裡煙霧繚繞。

聽到門響,那人轉過身來,與燕南飛的視線撞了一個正著,「燕大人」那人驚叫一聲,站了起來。

「是你」燕南飛當然認得他,這是傾城公主從京城帶來的那名御廚萬倫。想不到卻在這裡看到他。

「燕大人,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室韋麼?」萬倫驚問道,萬倫以前不過是一個廚子,自然不知這其中的一些彎彎道道。

「李大帥召我回定州了」燕南飛低聲道。「不會再回室韋了」

萬倫眨巴著眼睛,盯著燕南飛看了半晌,忽地就明白了過來,燕南飛這是已投效了李清了,臉上驚喜的神色瞬間便黯淡了下來,冷冷地道:「我說呢,你咋地就能回來,連我們這些人都受了牽連,你居然沒事,原來如此燕大人,你來此做什麼,公主殿下不會喜歡你出現在他面前的。」

燕南飛心裡有些難受,「仗義每多屠狗輩,萬倫,公主有你這樣忠心耿耿的下屬,地下有知,必然欣慰,可是我,我,也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處,算了,這些事,我卻與你說什麼,萬倫,你能讓我單獨在這裡呆一會兒嗎?」

萬倫氣鼓鼓地瞪著他看了一會兒,一甩手,出了大殿。

燕南飛彎腰將兩個盒子裡東西一一拿了出來,幾碟菜餚,一壺酒,另有一些香燭靈紙,將東西一一擺好,點燃香燭,插在靈前香爐中,燕南飛跪倒在靈柩之前,重重地叩了幾個頭。

「公主,我回來了」他嘶啞著聲音道。「我知道,您一定對我非常憤怒,但有些話,我今天卻要對您說,希望您能理解我。」

「跟著公主您從洛陽來到定州,我的確是一心一意想要輔佐公主殿下,成就一番事業的,但事與願違,定州顯然對我們早有防範,我們多方奔走,一事無成,但在這一段時間裡,我卻對定州的很多事情熟悉了起來,他們的執政理念,他們的執政風格,他們的理想,他們的熱情,公主,讓我深深地感到震驚。」

「我看到了一棵正在茁壯成長的大樹,他風華正茂,他精力十足,而反觀我煌煌大楚,卻猶如一株千年古樹,看似要粗壯很多,但是,內裡卻千瘡百孔,早已外強中乾,稍有風吹草動,必然便會轟然倒下。」

「看到這一切,所以我在李清要我去室韋的時候我答應了,我知道,我是怯懦了,我要退縮了,因為我知道,我們在定州,一定沒有什麼機會。」

燕南飛從壺裡倒出一杯酒,輕輕地傾灑在傾城的靈柩前。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三杯酒

燕南飛箕於傾城公主靈前,似在傾訴,也似在為自己開解。

「皇帝陛下也算是雄才大略吧,敢捨天下人所不捨,毅然將早已四分五裂的帝國徹底崩碎,意圖重建秩序,陛下本意是想刮骨療毒吧?但在燕某看來,無異於飲鴆止渴,國之帝王,應當是堂而皇之,豈能陰算天下?縱然一時得逞,也會讓天下人離心,縱然迫於無奈,但一有機會,便會棄之而去。一棵早已千瘡百孔的大樹,即便在外面捆上道道繩索,但繩索也終有腐亂斷裂的時候」

「老師為大楚漚心瀝血,但半生心血所寄,幾乎都用在了堵漏之上,堵不如疏,老師學識通達天下,豈有不知之理,但實在是有苦難言,豪強林立,土地兼併,財富向少量人手中集中,升斗小民幾無隔夜之糧,民心似乎,其能載舟,亦可覆舟啊」

「公主,我們初到定州,公主怒道,定州人只知李大帥,不知朝廷,這正是李清的成功所在,定州之政,以民為本,抑制豪強,打擊兼併,使民食有所田,穿有所衣,宿有其屋,吏治清明,怎能不使百姓感激不盡。以數州之力,敗大楚數百年之強敵,一舉奠定其雄厚的基礎,九鼎之爭,早已天平傾斜了」

燕南飛倒上了第二杯酒。

「我習儒家之術,意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繼往聖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自當擇明主而輔之,觀李清之政,實為精讀史書之我所生平之僅見,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扇大門在我面前打開,那裡面,正是我所想看到的盛世之景。而這一切,是皇帝陛下給不了我的。」

燕南飛將酒緩緩傾灑而下。

「燕某叛主,叛師,叛友,自今日後,舉目四望,煢煢獨立,必將孤苦一生,但燕某不悔,那怕自知投入李清麾下,也必將成為一介孤臣,有朝一日,不見得就有好下場,但燕某不悔,只要天下當真能出現那盛世之景,燕某可以捨名,捨命」

燕南飛站了起來,提起酒壺,倒下了第三杯酒,「今日前來,拜祭公主,了結前緣,一杯酒是敬公主待我親厚,燕某愧疚在心,二杯酒是敬公主巾幗英雄,為大楚漚心瀝血,死而後已,我雖鬚眉,不如也,這第三杯酒卻是與大楚了結前緣,自今日始,燕某必然會竭盡全力,以傾覆大楚統治,助李清一統天下為己任,等我也到了九泉之下,再來公主面前請罪吧」

燕南飛舉起酒壺,「公主,請,燕某先乾為敬」仰起脖子,將壺中剩餘的酒喝得涓滴不存,再將杯中之酒高舉過頭,緩緩傾倒在地。

做完這一切,燕南飛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棺槨,霍地轉身,向著門外大步走去。身後,傳來了萬倫的痛哭之聲。

當日,燕南飛入見李清。二人密談至深夜,夜宿大帥府。

次日,李清將原尚海波府第參軍府賜於燕南飛。

第三天,定州內閣宣而成立,以路一鳴為首,燕南飛次之,駱道明排位第三。如果說路一鳴,駱道明二人上位,眾人早有心理準備,那麼燕南飛的異軍突起,則在定州內部,甚至於整個大楚天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燕南飛雖然一直沒在大楚當過什麼大官,但其聲名卻遠播天下,他悍然背叛對他非常看重的老師而投效李清,頓時讓心中尚懷大楚的清流為之嘩然,陳西言聞之此情,朝堂之上,當廷漚血,燕南飛的背叛,對大楚又是一次重重的打擊,因為這代表著一大批讀書人已經開始認同定州勢力,燕南飛之才不下尚海波,而比尚更具優勢的是,他非常熟悉大楚權力構架,對大楚朝廷利敝可謂一清二楚,甚至很多天下人不知曉的秘密,因為陳西言的緣故,他也是全都知曉。

李清很高興,一石二鳥之計,既得其才,又重重地給了天啟一擊,天下還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麼?

定州內閣成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傾城下葬。卜告飛傳天下,定州定於四月五日那天,為暴病身亡的主母傾城公主下葬。洛陽城中,自然也接到了這份卜告。

天啟將所有人趕出了太極殿,砸亂了他能夠搬動的所有東西,聽到殿內傳出來的東西碎烈的巨大的聲響,以及天啟憤怒的咆哮聲,殿外之人更是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上。

聞訊而來的向皇后在殿外靜立片刻,對身邊的內侍總管黃公公道:「趕緊出宮,招首輔大人馬上進宮來。」

「娘娘,陳首輔數日前當堂嘔血,現在還臥床不起呢只怕,只怕…..」黃公公為難地道。

「眼下,也只有陳首輔能夠讓皇上冷靜下來,快去,如果首輔大人身體還沒有恢復,就將轎子直接抬到太極殿來」

「是,娘娘」黃公公聽著殿內愈來愈大的聲響,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一個時辰之後,當陳西言趕到太極殿,面色蒼白的在黃公公的攙扶下走到向皇后的面前時,太極殿內已恢復了平靜,看著陳西言探詢的目光,向皇后道:「陳大人,陛下倒是安靜了下來,但不讓任何人進去啊」

陳西言喘了一口氣,步履蹣跚地走到殿門口,「陛下,老臣陳西言求見。」

殿內寂靜半晌,陳西言也不再作聲,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料定天啟一定會見他,果然,片刻之後,屋內傳來天啟有些疲憊的聲音,「是老師嗎,請進來吧」

聽到這話,黃公公大喜,趕緊替陳西言推開大門,扶著陳西言走進大殿,看到大殿之內的慘狀,黃公公不由暗自心驚,殿內已是面目全非,身體並不強壯的天啟居然將所有他能拿得動的東西全都砸碎了,這需要多大的憤怒啊。

「老師快快請坐」看到陳西言蒼老佝僂的身形,天啟急忙道。

黃公公尷尬地四望,殿內那裡還有一把完好的椅子,除了最上面的那一把,但那一把陳西言也坐不了啊

陳西言洒然一笑,「老臣身子弱,的確有些站不久,得罪了陛下」他居然盤膝坐在了地上。

黃公公倒也伶俐,趕緊在殿內找到了幾個墊子,鋪在地上,恭敬地道:「老大人,地上冰涼,卻請坐在這上面吧」

「有勞黃公公了」陳西言溫言道,將屁股挪在了那些墊子上。

天啟怔了片刻,居然也扯了幾個墊子,盤膝坐在了陳西言的對面,那情形,倒像是又回到了幾十年前,陳西言教導天啟的時候了。

揮揮手,黃公公知趣地退了下去,殿門輕輕掩上,偌大的殿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朕失態了,倒教老師抱恙而來」天啟歉然道,對於眼前這位白髮蒼蒼的國之柱石,天啟一直保持著相當的尊重。

陳西言苦笑,「臣前些日子聽到孽徒燕南飛的消息,較之陛下,更為不堪。陛下,定州此舉,有意為之,陛下何必動氣?」

天啟仰天長歎,「我何嘗不知,但又如何不怒,這是打了人還往人臉上吐唾沫啊?居然還往洛陽堂而皇之地送哀告,直接視朕如無物啊」

「陛下,如今天下三分,寧王抱殘守缺,李清氣勢逼人,我大楚雖然還掌控著中原腹地,但卻危機四伏,李清向我們發來哀告,雖是有意為之,卻也是向我們發出一個信號,我相信,同樣的信息他也一定知會了寧王。」

「哼,寧王必然幸災樂禍,李清這是有意在羞辱我。」

陳西言臉色不變,看著天啟:「陛下,傾城公主不幸去世,讓您的心亂了。李清雖然想刺激您,但您卻沒有看到隱藏在這其中另外的一層意思。」

天啟的臉龐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老師的意思是?」

「李清打不動了,我們也打不動了,寧王更是打不動了」陳西言緩緩地道:「數年戰爭,已是將各方都壓搾到了極點,民生凋蔽,財源枯竭,人丁劇減,三方面都到了很危險的程度,李清很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向各方發出了信息,定州暫時不想打了,他想要談判」

天啟冷哼一聲,「休想不將他挫骨揚灰,難消心頭之恨。」

陳西言默不作聲地看著天啟,他知道,這只不過是氣話,以天啟之才,焉能不知現在國家已到了極其危險的程度,再打下去,就算將李清滅了,大楚也必然灰飛煙滅。

果然,說完這句話,天啟沉默片刻,「所以,他想藉著給傾城發喪的這個機會,讓三方坐到一起?」

陳西言點點頭,「不錯,公主在定州發動事變,於李清而言,無疑便是背叛,直接導致了李清東征失敗,數萬將士埋骨東方,但李清仍然以主母之尊為傾城公主下葬,無疑便是向我們發出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他還不想徹底撕破臉皮。」

「雙方在翼州打了一個天昏天暗,還不算撕破臉皮?」天啟哼了一聲,「此子野心勃勃,不及早除之,他日必成我大楚的掘墓人。」

「的確如此,但我們現在卻沒有能力消滅他。」陳西言坦然道:「至於翼州秦州一戰如何定性,就看我們如何說罷了,陛下,這只不過是一些書面上的說辭罷了。至於到底如何,各人心中自然有數。」

「和平?」天啟的眼中陰鬱之色愈發地濃了。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老謀深算

「對,和平暫時的和平」陳西言滿是皺紋的臉上古井不波。

「接下來,就是比拚內功的時候了,陛下」陳西言稍稍挪動了一下,將麻木的雙腿稍稍活動了一下,「澄清吏治,安治百姓,鼓勵農桑,勤修兵事,為下一次的澄清宇內一戰打下堅實的基礎」

「我們在恢復,李清也在恢復,我們在養精蓄銳,他又何嘗不是,還有南邊的寧王,南方富庶,也極為可慮啊」天啟歎道。

「陛下,我們的優勢便在於實際掌握的地盤之中無論是財富,還是人丁,抑或是資源,都遠遠超過對方,而這,便是我們戰勝他們的最大資本,李清控制區域,草原上除了盛產戰馬,一無所有,而其它如全州,金州,翼州,衛州,都在此次戰事之中被摧殘得厲害,特別是全州,被全州守將幾乎掠奪得一無所有,在未來的幾年中,必然成為李清的一個大包袱,光是這幾個州,就足以壓得李清喘不過氣兒來。他所能依仗的,便只有定州,復州,并州等地,但這些地方,卻只有一個并州是糧食產區啊」

「李清的優勢在於兵甲利於天下,但李清的軍隊有一個很大的弊病,那就是太過於依仗兵甲之利,而這些裝備都是要靠著無數的錢財來支持的。所以接下來的和平期間,我們雖然不動兵戈,但在另一個戰場上卻要對李清大加遏制,那就是經濟」

陳西言道:「控制一切可能使李清實力增長的物資流入定州,特別是糧食,生鐵等,他想要,可以啊,拿戰馬來換。我們中原大地,本就以步卒為主,有馬更好,沒馬也不是不行,但他們沒有糧食行嗎?」

「說起兵甲之利,這一戰我們也不是沒有所得,這一場仗下來,卻也替朝廷優勝劣汰,練出了一大批精兵良將,有這些為骨架,以我們統治區域內龐大的人口基數,組建一支遠超對方的軍隊有何難處?」

天啟聽得入神,萎糜的神情也逐漸興奮起來,看到陳西言舔著乾枯的嘴唇,向著殿外道:「來人啊」

黃公公應聲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給陳首輔送一碗參湯過來」

「是,陛下」

陳西言看著天啟逐漸恢復生氣的雙眼,微笑著供手道:「老臣多謝陛下」

「老師,您請接著說」

「李清是如何打垮蠻族的,其一便是正確的軍事策略,這一點,李清的確有著過人的資質,我們是比不了的,定州練兵之法,我們雖然也知道了,但總是達不到他的那種程度,這其中除了定州人好勇鬥狠,多年與蠻族交戰而練出的驃悍習氣,也與李清在政策有關,有恆產者有恆心,這話說得好啊」陳西言搖搖頭,他心裡也知道,這一點,洛陽方面是萬萬做不到的。

「其二,便是經濟政策,那幾年中,李清封鎖邊境,嚴禁戰略物資流入草原,嚴厲打擊走私,迫使蠻族鋌而走險,屯兵堅城之下,以己之短,攻敵所長,損失嚴重之後,被李清反戈一擊,巴顏喀拉也是一座雄城,硬生生地被李清困死了。」

「用銀子砸死對手這是李清總結的對蠻族之戰的最大經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為什麼不能拿來用,我們便有銀子活活地蹩死他」陳西言喝了一口參湯,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南方寧王呢?」天啟問道。

陳西言不屑地道:「我們的大敵是李清,寧王,已成芥癬之疾也,陛下,寧王得到了曾氏三州,呂氏十萬軍隊,看似實力大增,但內部卻是不靖,呂曾都是虎狼之輩,豈會老老實實地安居於寧王之下,其次,寧王這一次為了拉攏羌族,以聯姻為手段,換得羌族出兵,事後更是將青州送給了羌王,看似為寧州築起了一道保護牆,殊不知羌王貪婪,如果我們許以重利,不見得就拉攏不過來,唯一可慮的便是他們的水師,我們無以遏制,不過我想,李清會坐視對方的水師日益強大麼,所以,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裡,兩家水師定然會衝突不斷」

天啟坐直了身子,道:「老師剛才說了許多我們的利好之處,卻沒有說我們的劣勢在哪裡?」

陳西言讚賞地點點頭,知道天啟終於從憤怒之中完全恢復了過來,往昔的精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們的劣勢其一便在吏治」陳西言道:「我那劣徒與我決裂的一個理由便是定州吏治清明,官府做到了真正以民為本,所以,接下來,我們最重的便是澄清吏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天啟歎道:「歷朝歷代,吏治都是最令人頭痛的問題,地方勢力把持政權,貪婪無比,巧取豪奪,這一次我們雖然掃除了最大的幾家豪門,令其餘人聞風喪膽,暫時臣服,但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老師,偏生現在局面,我又不能對他們施以雷霆之舉,如之奈何啊?」

「陛下,這些地方勢力之所以如此猖狂,最大的原因是什麼?」

「一則財,一則兵」天啟道。

「陛下一語中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些地方勢力有兵,我們便從這個方面下手」陳西言重重地道。

「李清已發出和平信息,寧王只能亦步亦趨,外部既然暫時安定了,我們便可以從容下手」陳西言狠狠地道,「沒了兵,這些人還能翻起什麼浪花來」

「如果硬來,只怕會引起動亂,讓這些人鋌而走險也說不定」天啟擔心地道。

陳西言笑道:「陛下手中如今可是有十數萬精兵強將,這些打過無數狠仗的士兵豈是那些地方武裝能望其項備的。更何況,我們根本不需要打,只需要消耗」

「消耗?」天啟驚訝地道。

「陛下,在動手之前,先必須要震懾,陛下,太子殿下年有十五,該大婚了,借此機會,洛陽便舉行一次演武,以為太子殿下大婚賀,同時遍邀這些人來觀禮,先讓他們見識一下精後介什麼模樣」

「這便是嚇唬了?」天啟笑道。

「不錯,陛下,接下來便是調集他們的軍隊上戰場了」陳西言臉上露出冷笑。

天啟恍然大悟,「你是說幽燕之地?」

「正是」陳西言點頭道,「蕭氏家族陰謀不軌,誰都饒得,就是他們饒不得,更何況他們如今在斜谷築城,嚴重威脅洛陽安危,幽燕之地,已成洛陽心腹之患,臥榻之旁,安容他人酣睡,我們不斷地調集這些地方勢力武裝,組成討伐軍隊,進攻幽燕之地」

「蕭氏軍隊雖然不多,但豈是這些草包們能比擬的,迎接他們的必然是一次一次的大敗,每敗一次,便會替陛下淘汰一批劣兵,剩下的趁機收入囊中。而蕭氏在一次接著一次的大戰中,實力也必將一點點被消耗。」

「此計雖妙,但只怕李清不會坐視,如果他干涉,如何是好?」天啟問道。

「只怕李清正想著吞併幽燕之地呢但蕭遠山必然不會輕易就範,所以李清一定會坐視不管,任由幽燕一次次遭到攻擊」陳西言笑道,「當然,我們也要把握好這個度,不能真怕蕭遠山打得山窮水盡,當真投了李清,我們要讓他感到事情還大有可為,還能自立於這世間,等到我們一切準備就緒之時,才對他實以雷霆一擊,先擊滅他,再對付李清,這樣,再無後顧之憂」

「老師高明」天啟撫掌大笑,「如此之後,這些地方勢力有財無兵,當盡入我掌中,我盡可以給他們一些虛職將他們養起來,只消中央政令能順利到達地方,則不出數年,朝廷必然實力大漲,遠超李清等輩」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這事做起來,實則難度很大,不僅需要一段時間,更需要把握好時間,把握好尺度」陳西言道。

「時間嘛,我等得起」天啟冷笑道。「老師,如此說來,傾城的葬禮,我們還真得派人去了。」

「當然得去」陳西言道:「只是人選,陛下當仔細斟酌。」

天啟沉思片刻,「就讓韓王去吧,當年送傾城出嫁的便是他,便讓他替朕再去看傾城最後一眼」天啟的聲音低了下來,眼圈微微發紅。

「陛下,既然李清向洛陽發來卜告,那麼陛下何不以朝廷的名義向他頒下聖旨,如果李清接了聖旨,也可以讓另外一別有用心的人看看,李清還是要向朝廷服軟的,朝廷的實力仍然是遠超於他。也可以讓某些牆頭草更安份一些」陳西言建議道。

「老師說得是,傾城讓我抱憾終生,老師,我加封傾城為鎮國長公主,以最高禮儀下葬,如何?」

「全由陛下一言而決」

「李清」天啟冷笑道:「我也準備加封他為鎮西王」

陳西言微笑道:「陛下聖明」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勒索

幽州。

連續兩年多的大戰,讓幽州這個原本無比繁華的城市也凋零下來,蕭氏數代經營的成果在這一次大戰中,消耗殆盡,民生極度貧困,戰事雖然結束,但整座城市依然處在軍官和宵禁之中,龐大的城市在入夜之後便陷入一片黑暗,這年代,便連燈油也成了奇缺之物了。一入夜,幽州城便如同黑暗之中的一隻怪獸,靜靜地趴伏在那裡。

與燕州相比,幽州並沒有直接受到戰火的摧殘,但為了應付這場戰爭,蕭氏聚集了一切可以聚集的力量,戰爭之中,大量的燕州流民湧入這座城市,使它的承受力量也達到了極限。

為了應對急劇惡化的治安,以及應付可能爆發的流民騷亂,幽州一直實行宵禁,一入夜,整座城市便陷入死寂。

但今天,在幽州城中,蕭氏府弟之中,卻是燈火通明,一整條街都被大紅的燈籠照得透亮,戰爭終於結束了,蕭氏擊敗了入侵的洛陽軍隊,老百姓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高懸在頭上的利劍終於被打得縮了回去。

但戰事的結束對於蕭遠山來說,還只是結束了上半場,在自己的主場,還呆著一隻威脅不下於洛陽的傢伙,那便是定州軍隊,呂大臨的呂師。打走了前門的虎,如何送走這只從後門進來的狼,卻是更費周折了。

定州軍隊是自己請來的,為了抵抗洛陽,自己不得已而為之,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呂師卻還沒有走的意圖,數萬軍隊分駐在幽燕各要害之地,美其名曰為協防,但蕭遠山知道,李清那顆貪婪的心,一直就沒有放棄過吞併幽燕之地。

外邊的大廳之內,幽燕的文武官員正在招待著呂師的中高級軍官,熱鬧非凡,划拳鬧酒,觥籌交錯,這一時刻,他們是朋友,是兄弟,是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戰友,但他們都明白,錯過今日,也許雙方再會的地方便是戰場,便是你死我活的較量。

今朝有酒今朝醉,珍惜眼前的一切,或許是這些軍人們共同的心情寫照。有不少人已經喝醉了。

而與外邊大廳有別的是,內裡一間幽雅的小廳內,蕭遠山,呂大臨,蕭蔚然正相對而坐,氣氛便要臨重得多。

桌上有酒,有菜,但卻沒有人動著。對他們而言,吃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這一次會面會給雙方帶來什麼。

「呂將軍,非常感謝你這一次率兵進入幽燕,助我渡過難關,眼下戰事已停,想到與呂將軍即將分別,蕭某心中無限感慨啊」蕭遠山端起了酒杯。此時的他,心中倒真是無限感慨,曾幾何時,呂大臨還是他手下的一員部將,自己清算李清的行動中,就是因為他的臨陣倒戈,讓自己功虧一簣,被從定州逐走,可以說,自己的失敗倒有一大部分要拜託眼前之人。

時過境遷,蕭遠山當初的恨已淡了不少,這些年的經歷讓他愈加的成熟起來,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種赤luo裸的利益關係在這幾年的獨掌幽燕之中,讓他體會得淋漓盡致。

呂大臨卻沒有端起酒杯,臉上浮起一絲微笑,「蕭將軍,何來戰事將停一事?據我看來,中原三大巨頭之間的戰事的確已經停了下來,而且很有可能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會再起干戈,但你的幽燕恐怕不會是這樣吧?如果我猜得不錯,天啟很快就要對你動手了。」

頓了一下,道:「蕭將軍,我們將向平逐出幽余,驅出斜谷不易,只怕以後我們還要繼續合作呢」他的意思,根本就是不打算撤軍了。

蕭慰然臉色微變,道:「呂將軍,天啟對我們動手也罷,不動手也罷,我相信我們幽燕都能安然渡過,貴軍此前義舉,我們感激不盡,但後面的事情,就讓我們自己處理吧」

呂大臨嘿地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卻不搭理對方。

蕭遠山笑了笑,伸手按下一邊正欲奮而站起來的蕭蔚然,輕輕地道:「呂將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兩個相識已久,更犯不著繞來繞去的說得麻煩,我輩軍人,便打開窗戶說亮話吧,你要怎樣才願意從幽燕撤走?或者說李清想要什麼?明言相告吧,我是斷然不會允許定州軍隊還駐留在我幽燕之地的。」

呂大臨看了一眼對方,「蕭將軍,你不後悔?」

「絕不」蕭遠山毅然道。

「那好,我也就實話實話,我率兵靠近幽燕之時,正值我定州傾城公主發動政變之際,這不算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也用不著諱言,那時,我可沒有奉李大帥的命令,算是我擅自為之,之後蕭將軍向我求助,我也沒有向大帥稟報,便率軍入幽燕,當然,我也是看到了當時我大軍出幽燕對於我定州大局極有幫助的,蕭將軍你知道,我這樣不奉命令,擅自行動,實在是很犯忌諱的,特別是我並非李大帥的嫡系部隊,這其中的利害你當然很清楚」

蕭遠山看著對方,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在痛罵,什麼叫沒有奉李清的命令,看定州這一次整個的戰略佈局,分明是早就策劃好的,呂大臨助自己兵出斜谷,擊敗向平,兵脅洛陽,逼迫天啟不敢冒險,說白了,自己這裡,成了李清牽制天啟的一枚重要棋子,此時呂大臨如是說,無非便是為接下來的獅子大開口作鋪墊罷了。

「所以說,如果我這一次沒有拿到足夠的好處回去讓大帥滿意,我的日子可就要不好過了」呂大臨笑吟吟地道,不過看他的神色,那裡有一點不好過的自覺?

蕭蔚然道:「呂將軍,如果李清那裡不好過,何不來我幽燕?我們蕭氏可是倒履相迎」

呂大臨哈哈大笑,「蕭大人真會說笑話」他這話裡的潛意思可就明顯了,如今定州李清勢力蒸蒸日上,眼看就有橫掃六荒八合,馬踏天下,鼎定中原的氣勢,而蕭氏卻是日薄西山,苟顏殘喘,傻子才會棄定州而投幽燕呢

蕭蔚然也是極聰明的人,如何不明白呂大臨的意思,一張臉氣得通紅,卻是無言以對。

「什麼樣的好處才能讓呂將軍,哦,不對,是李清李大帥滿意呢?」蕭遠山問道。

「蕭將軍也知道,我定州對於士卒的獎賞是極重的,這才讓士兵作戰之時,奮勇向前,從不退縮,因為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可是這一次我們卻是在替你蕭氏作戰啊,大帥豈肯為此戰事埋單?再有,我們協助幽燕打了這麼久,士卒損失也是很大的,軍械,戰馬,輜重,這花的銀子可就海了去了。」

「這部分錢我們出」蕭遠山斷然道。

「定州軍打仗,每一次都有所斬獲,不說盆滿缽滿,總還是小有賺頭的,這一次出兵幽燕,我也不想破了這個例啊」

「所有勞軍費用,還有感謝李大帥拔刀相助的費用我也出,呂將軍,你說個數吧」蕭遠山不動聲色。

「蕭將軍大方,我想我呂師數萬戰兵,林林總總的加在一起,總得百萬兩銀子才能堵住這口子吧」

呂大臨話一出口,蕭遠山便倒吸了一口涼氣,蕭蔚然更是跳了起來,「呂大臨,你敲詐麼?你還不如直接帶兵去搶呢」

呂大臨笑瞇瞇地道:「蕭大人又說笑了,即便我想去搶,現在的幽燕,還能搶到什麼?」這幾乎已算是赤luo裸的威脅了。

蕭遠山定了定神,「呂將軍,你既然知道現在的幽燕,即使你去搶也搶不到什麼,又何必為難我呢,這百萬兩銀子,你叫我如何拿得出來?」

「是啊最啊,我呂大臨是蕭將軍的老部屬,您是我的老上司,我還得體諒您是不,銀子拿不出來,我們便換個方案吧您把象山府給我,這百萬兩銀子我便作主不要了。唉,這可是我看在您是我老上司的份上,才將這擔子擔上啊,像山府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窮得真夠可以的,在您那兒反正也是負擔,把他給我們定州吧有了這一府之地,我想李大帥看在我這張老臉上,也許捏著鼻子就認了。」

象山府接壤并州,的確窮,但卻是幽燕的一道屏障,沒有了他,幽燕幾乎便等於向李清敞開了懷抱,只差大喊一聲,來吧,來吧聽了呂大臨這話,別說是蕭蔚然,便是沉穩如斯的蕭遠山,也幾首控制不住,跳起來給對面的老狐狸劈頭蓋臉一大巴掌。

請神容易送神難蕭遠山強按住憤怒的火焰,「呂將軍,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還是給銀子吧,能不能看在我們過往的交情上,少一點。」

「不給象山府啊」呂大臨慢吞吞地道:「其實那破地方,我也不想要呢,也是,少一點便少一點吧,無論如何說,您可是我,也是李大帥昔日的老上司吧,九十萬,一口價,不能再少了,否則我回到了定州,李大帥定要給我好看」

「九十萬,我給」蕭遠山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這幾個字。

「好,爽快」呂大臨大笑著端起酒杯,「與老上司合作,就是爽快,來,蕭將軍,我敬你,這一次我撤軍之後,還是會駐紮在并州,如果老上司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

「還是算了吧,我們請不起你」蕭蔚然咬牙切齒地道。

呂大臨滿意而歸,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背影,蕭蔚然恨道:「遠山,他這就是敲詐,我們如何能答應他?」

蕭遠山滿臉蕭索,「叔,不然怎麼辦,呂大臨說得不錯,天啟的確要對我們動手了,此時此刻,如果我們的家中還留著一隻惡狼,我們如何應付外來的猛虎,只能先打發他們走了。」

「殺了他們」蕭蔚然惡恨恨地道。

蕭遠山看著有些失去理智的叔父,「怎麼殺,呂大臨再我們境內足有三萬正規軍,加上各色輔助兵種,差不多有五萬,像山府也控制在他們手中,一旦交惡,定州軍頃刻之間,便會自并州一湧而入,我們拿什麼抵擋,此時的我們,還能兩面樹敵麼?」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水師來了

沿著沱江入海口逆水而上數十里,便是沱江門戶,沱江水寨。水寨的選址很是巧妙,沱江在這裡,幾乎有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彎轉,水寨便建立在這個直角之上,橫跨江面,完全以巨木搭建而成的水寨建築高高聳立,而在岸上,則是一幢幢的要寨式軍營。現在這座水寨,和岸上要塞著飄揚著的不再是曾氏旗幟,而是寧王南軍的旗幟了。

鄭之元站在一艘千料戰船之上,手撫著定州水師軍旗,心潮難平,曾氏反叛之時,他麾下十數艘千料戰船以及上千水軍再也沒能從這道水寨之中駛出來,統統葬身在沱江之上了。凝視著水寨的水門緩緩升起,鄭之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你燃起熊熊大火的。

根據李清與寧王的協議,李清將撤走還在遼沈地區活動的定州軍隊,這一次,鄭之元率十數艘千料戰船逆流而上,便是要去白馬渡,接回還在那裡的陳澤岳,唐虎一行人等。

站在船上,隱約可以看見水寨之上,弓弩閃動著的寒光,以及睜大雙眼,警惕地看著自己一行的士兵,鄭之元輕蔑地衝著他們高高地豎起了一根中指,然後一拂衣袖,轉身走進了船艙。

沱江水寨雖然掛起了寧王的旗幟,但龐軍的水師卻還沒有大舉進駐,只是象徵性地派出了部分水師軍官進入到這裡,開始實行管理,水師想要過來,卻還必須與定州水師協調,直到現在為止,鄧鵬龐大的水師依然封鎖著遼州沿岸。並沒有解除對遼州的戰爭態勢。

龐軍與鄧鵬交涉的結果,被鄧鵬以尚沒有接到李大帥命令為由,給生生地頂了回來,遠海之上,龐軍派出來的水師還被定州水師給堵著不得通過。

「鄧統領,我已充分表現了我們的誠意,你該給個痛快話了」白髮飄飄的龐軍,此時就在停駐在遠海之上的啟元號上,在他的一側,便站著定州水師統領鄧鵬。

雖然定州軍依然對遼州實行封鎖,但龐軍依然下令沱江水寨對定州水師敞開大門,讓對方逆流而上,去接回白馬渡的定州軍隊,換取的便是定州水師放開水上通道,解除對遼州的封鎖。

「現在我們兩家是友非敵,不管以前曾氏與定州有多少恩怨,現在他們歸順了寧王,那便算是寧王的部屬了」龐軍扶著船舷,對鄧鵬道。

「我部已接到定州命令,接回白馬渡軍隊之後,定州水師將全部撤離」鄧鵬臉上殊無笑容,盯著龐軍道:「龐將軍,曾氏陷我定州數萬軍隊於死地,便是我定州水師,也有數千人在全無防範的情況下,葬身在這裡,我鄧鵬睚眥必報,這筆帳我們和他終究是要算的。不拿到曾氏父子的人頭,我不會甘休」

龐軍微笑,「鄧統領,他日之事他日再說,曾氏既然歸順寧王,那就是我龐軍友軍,鄧統領他日如要找他們算帳,恐怕先要過我這一關。」

「能與龐將軍交手,是我鄧鵬的榮幸」鄧鵬笑道:「只怕到時候我們雙方不在一個數量級上,老將軍可不要說我欺負你」

龐軍大笑,「拭目以待」臉上雖然輕鬆,但龐軍心中卻一點也不輕鬆,鄧鵬的威脅並不是空口白話,定州水師雖然答應自遼州撤走,但在外海之上,仍然保持著對整個海岸的鎖鏈式封鎖,以連山島等外海大島為基地,使雙方還沒有交戰,定州水師便佔據了先天優勢,而且,據情報顯示,定州第二艘萬料大船已下水試航成功,不日即將編入水師。

看著腳下的這艘龐然大物,龐軍微微皺起眉頭,萬料大船定州水師已擁有幾乎一年之久,相信以鄧鵬之能,已經摸索出了一些戰法,而南軍,雖然從李清手裡拿到了全套的建造圖紙,但在南方船廠裡,還只剛剛完成了整艘船的龍骨建造,想要下水,最少也還需要半年,而要形成戰力,幾乎要等到一年之後。

想不到李清一個陸軍將領出身的統帥,居然如此重視水師建設,定州水師的發展,早已將以前稱雄海上的南軍水師遠遠地甩到了身後,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南軍將只能以近海防禦為主,不可能去外海與對方一決長短了。

白馬渡,定州軍從最多時候的上萬人已經萎縮到不到五千人,陳澤岳唐虎帶上山的二千多定州軍排除了受傷致殘而不能再戰鬥的除外,只有八百餘人,而原先駐紮在白馬渡的金超手下的一千定州老兵,更是只餘下了五百多人,而劉源的部隊也只有不到二千人能參與戰鬥,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白馬渡之圍被解之後,納芙,呂氏軍隊都撤走,但曾逸凡還是留下了約一萬兵力駐紮在白馬渡下,對定州軍實施封鎖。這讓山上的軍隊處境更加艱難。所幸劉源以前的貯備還算豐厚,使作戰士兵每天能吃一頓干飯,而其它的非作戰人員,每天便只能吃上一頓稀飯,聊以渡命而已。好在白馬山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木柴,不然在去年那個冰天雪地之中,能有多少傷員挺過來還就真不好說了。

而讓白馬渡上的堅守人員心志更加堅強的是,山下不時會有情報人員潛伏上來,向他們傳達最新的戰況,定州軍高歌猛進,一路大獲全勝的消息讓他們的鬥志更加高昂,所有人都堅信,只要堅守下去,總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那一日。

山下封鎖的軍隊逐日在減少,到二月的時候,便只剩下了一個營三千人左右,比起山上的兵力還要少了,但此時的山上的士兵也著實沒有力氣下山去打上一場仗了。白馬渡周邊,人煙稀落,也無法籌集到軍隊所需要的糧草,陳澤岳更不會冒險下山,勝利就在眼前,如果此時下山,被對手一口吞了,那才叫有苦說不出,現在山上的軍隊,戰鬥力幾乎已等同於零了。所有士兵都餓得骨瘦如柴,長期吃不飽,缺乏營養,士兵能握起武器已經算很不錯了,而更讓陳澤岳擔心的是,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得了夜盲陣,一到晚上,便等同於瞎子。如果此時曾氏軍隊來攻,陳澤岳真不敢保證能守住陣地。

所幸的是,大帥的勝利讓對手嚇破了膽,自二月之後,白馬渡便再也沒有遭受過一次攻擊,雙方一個在山下,一個在山上,比鄰而居,居然相安無事。

轉眼之間便已到了三月間,春暖花開,覆蓋著白馬山的雪早已化去,林間慢慢地恢復了生氣,這讓士兵們每天有了一個新的任務,上山去挖野菜,剛剛才抽出嫩芽的那些能吃的野菜幾乎被採摘一空,如果偶爾能打到一隻獵物,那便是意外之財了。

陳澤岳坐在擔架上,被抬到了白馬渡堡塞的寨頂,自昨日起,山下的軍隊突然開始了大規模的撤退,到了今天,原先的營地已蕩然無存,只留下了滿地的狼藉,陳澤岳撫摸著自己的斷腿,看著滔滔沱江滾滾而下,心中喜悅禁不住地麼映在臉上。

「終於要解脫了」

「將軍,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抬著他的幾名親兵問道。

「我們要回家了」陳澤岳道,「看見了嗎,敵人全部走了,肯定是我們的水師要過來了,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這幾名老兵聲音都有些哽咽了,「我們真要回家了麼?」

「老陳,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唐虎那特有的大嗓門在陳澤岳的身後響了起來,「哈哈哈,老陳,我今天運氣好到爆,居然在山裡發現了一隻熊瞎子,媽**,不過也是瘦得皮包骨頭啊,老子和幾個親兵費了好大勁,才收拾了他,媽**,要是以前,我一個人就干翻了他」唐虎喜滋滋地走了過來,「今天我們有口福了。我留下了四個熊掌,剩下的叫士兵們拖去熬湯,每人也沾點葷腥兒。」

虎背熊腰的唐虎也瘦得脫了形,臉郟深陷,愈發地顯出那一隻獨眼來。一邊興奮地搓著手,一邊向著陳澤岳跑來。

「你們幾個,抬上老陳,咱們回去弄熊掌吃,媽**,先聞聞香也好嘛」唐虎呵呵地笑道。陳澤岳也不禁芫爾,唐虎這個人,不論是在怎樣的絕境之下,總是能保持著樂觀的心態。幾名士兵抬起擔架,準備回去。

走了幾步,一名親兵不經意間回首,卻突然楞住了,在沱江之上,出現了片片白帆。

「船」他喃喃地道,手一鬆,擔架頓時歪了,毫無防備的陳澤岳哎呀一聲,翻了下來,摔在地上。

「船」那名親兵忽在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唐虎回過頭去,便連摔在地上的陳澤岳也扭過頭看著山下的沱江,近了,更近了,已經能看清船上飄揚的旗幟,定州水師,那是定州水師。

唐虎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彎腰,便將陳澤岳拉了起來,一甩手,居然將陳澤岳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老陳,船來了,水師來了,我們熬到頭了,哈哈哈」

沱江之上,鄭之元站在第一艘船的船首,目光炯炯地看著白馬山上,那面高高飄揚,卻有些殘破的定州軍旗。

山上,傳來了如雷的歡呼聲,無數為了切省體力,減少消耗而躺在屋子裡的定州士兵歡呼著衝了出來,沿著白馬山一路向下,衝向江灘。因傷殘疾的士兵們互相攙扶著,眼中淚水長流。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連山島上

雖然心裡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看到自山下歡呼著飛奔下來的定州士兵的時候,鄭之元仍然吃驚不小,這那裡還像是龍精虎猛的定州士兵,活脫脫便是一群骷髏了。本來應當很合身的軍服此時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

戰船一艘接著一艘地泊在岸邊,水手們開始向船下搬運一些物資,鄭之元則帶著隨從,大步向著山上走去。

翻過斜坡的頂端,鄭之元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寨門口的唐虎,那副雄偉的身軀與他的士兵一樣,都瘦脫了形,而更刺激他眼睛的是,唐虎的肩膀上還架著一個人,那是陳澤岳,齊膝以下已沒有了的雙腿,讓鄭之元傷感不已。唐虎的身邊,站著一個稍顯年輕的將領,那是大帥的親衛鐵豹。而在鐵豹的身邊,則是劉源了。

劉源很興奮,很興奮,看到定州水師渡江而來的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實在餓得沒了力氣,他真想狂蹦亂跳著來喧洩一番心中的情感,守得雲開見月明啊自己這一次,終於站隊了隊伍,李清大帥在中原大獲全勝,打得天啟老兒狼狽而去,曾氏,呂氏惶惶不可終日,只能投靠寧王苟顏殘喘。而自己,雖然這一次損失極大,家族財產幾乎全沒了,劉氏子弟也折損不少,但比起即將到來的回報,這些損失算得了什麼他的眼中閃爍著光芒。

「鄭將軍,你再晚來些日子,我們可就要被餓死了」唐虎大步走向前,張開他的大嗓門,吼道。肩上的陳澤岳拍拍他的腦門,「放我下來」唐虎這才意識到自己肩上還架著一個人呢。幾個親兵手忙腳亂地將陳澤岳架到一邊的擔架上。

鄭之元大步走上前來,用力在唐虎的胸前擂了一拳,「餓成這個樣子,嗓門卻還這般大」

唐虎咧開大嘴,嘿嘿地笑了起來。

鄭之元轉身走到陳澤岳跟前,握住他的雙手,「大帥都知道了,他很痛心。他等著你回到定州」

陳澤岳微笑點頭,「為大帥效力,是我的榮幸。別說只斷了一雙腿,就是腦袋搬了家,也無怨無悔」

鄭之元點點頭,轉向一邊的劉源,「劉將軍」

「鄭將軍」劉源激動地踏上一步,向鄭之元抱拳一揖,說起來,劉源當初就是向鄭之元投誠而進入定州軍系列的,「大帥對你非常讚賞,說非在如此危難時刻,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心,劉將軍這一次的表現,讓本將刮目相看啊大帥定然不會虧待於你」

「多謝大帥,多謝鄭將軍」

此時,水師官兵們已扛著一袋袋的糧食,一肩肩的豬肉,一隻隻剝得光溜溜的全羊,無數隻雞鴨絡驛不絕地走上山來。

「哇哈哈」唐虎兩眼放光,「今天可要大快朵熙了,妙極,妙極了,老鄭,帶了酒沒有,帶了酒沒有?」

鄭之元失笑道:「鄧統領早知道你有這一問,放心吧,軍中雖然不允藏酒,但鄧統領將他自己珍藏的一瓶烈酒讓我給你捎來,今天會讓你喝到酒的」

「拿來,拿來」唐虎一隻獨眼笑瞇了起來,這幾個月可是憋壞了他。

陳澤岳伸手一擋,「別給他,見者有份,現在給了他,轉眼就沒了」

唐虎獨眼一楞,「老陳你真不講義氣,居然如此說我,酒到了我手中,不論如何,也會給你留下一口,安會一滴也不給你,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幾人大笑聲中,陳澤岳對劉源道:「劉將軍,你注意吩咐士兵們,大家這些天都辛苦了,肚子里長時間沒沾油水,但越是這樣,便越不能放開肚子吃喝,要不然,我們樂子可就大了,吩咐伙頭軍,今天先將一些牛羊豬肉之類的剁成了肉糜,摻在米糧之中熬成粥,讓大伙先補補,過兩天適應了,再大魚大肉地上。」

「是,陳將軍」劉源雙手抱拳,向陳澤岳行了一禮,轉身便去。

「走,老鄭,我們回寨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我今天剛好弄了幾隻熊掌,正說滋補滋補呢,你就撞來了,今天我們好好地喝幾口,你呢,給我們講講大帥是怎麼收拾天啟老兒的,你知道,咱們在這裡消息閉塞,那些潛上來的探子每每都只知道大帥又打到那裡啦,咱們又殲滅多少敵人啦,對於詳情卻是一問三不知。」唐虎拉著鄭之元,邁開大步,便向山上走去。

三天之後,白馬渡上所有的定州軍隊登上了水師戰船,在他們的身後,白馬渡堡寨和白馬山上的寨子已被夷為平地。

陳澤岳,唐虎,鐵豹,劉源等人站在船頭,回頭看著一片狼藉的白馬目,眼中都是露出了複雜之極的表情。

唐虎揮舞著手臂,嗥叫了一聲,「白馬山,我唐虎還會回來的」

隨著唐虎的吼叫,十數艘戰船上,白馬山上倖存的定州士兵一齊大聲叫了起來:「我們還會回來的」

「我們會回來的」

「啟航」隨著鄭之員一聲令下,定州水師戰船拔錨起航,成一字隊形沿江而下,向著遠方駛去。

十天之後,鄭之員的船隊駛出沱江,進入黑水洋,在與鄧鵬的水師主力會合之後,揚帆遠去,隨即,南軍水師駛入安順港,另一部則進入沱江水寨。

至此,定州軍事力量從遼順沈三州完全撤出。

連山島,這個定州水師進入黑水洋後佔領的第一個島嶼,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合適的地理位置讓定州水師不斷地加大在這裡的投入,現在,這裡已經成了定州水師在遠洋之上最大的一個補給後勤基地。

島上修建了適合萬料巨船停泊的碼頭,船舶修理廠也早就投入了運行,損壞的船隻在這裡就能得到及時的修理,而不必像以前那樣遠渡重洋回到復州。島上設立了匠師營,就地製造各種軍械,以補充海戰消耗。整個島早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軍營。

最早投靠定州水師的海盜黑鷹這幾天已經做到了參將一職,現在擔任著連山島守備將軍一職,麾下也由當初的瘳瘳幾條船發展到現在的三艘五千料戰船,十艘三千料戰船,近二十艘千料戰船,水兵數千人,鳥槍換炮,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窮困潦倒的海盜了。

每每站在自己的旗艦上,看著麾下強大的水師艦隊,黑鷹就會念叨幾句,咱家運氣真是好啊,那一夜的狂風暴雨真是妙到了極點,看來一定是自己前世做了大善事,今生才得到了好報啊

他的妻兒在定州,兒子如今卻已通過了定州的鄉試,可以稱之為一聲秀才公了大字識不得幾個的黑鷹挺滿足的,為了將來不在兒子面前丟份,現在的他可一直努力地在學習認字,到了今天,已經可以提筆給家裡寫家書了,雖然幾個字像雞抓一般,但黑鷹還是挺自得的。

當年的海盜如今已是令黑水洋上的其它海盜聞風喪膽的名字,黑色的鷹旗所到之處,海盜望風而遁。

但現在這個威勢日增的黑鷹將軍卻正愁眉苦臉地坐在一塊礁石上,那個讓他得到這個匪號的,個頭極大的黑鷹也安靜地蹲在他的身側。

黑鷹痛苦的是,他因為能訓化飛禽,現在幾乎每天都被住在島上的一個大人物捉去,不但要為她講述訓禽之道,還得不停地做實驗,訓化各種飛禽。

這個女人了不得她就是名震天下的定州統計司的司長清風,雖然一直在海上,從未到過定州的黑鷹並不認識清風,但這並不妨礙他從同僚的嘴中聽到這個女子的赫赫威名,不說別的,只看鄧鵬統領,鄭之元將軍這些令他無比佩服的人物,都在這個嬌怯怯的女子面前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就知道她的厲害。

清風司長到連山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是由鄧鵬統領親自護送來的,來到島上,一直便是深居簡出,連山島上,那一片淡水湖周圍,如今已成了連山島的禁地,因為清風司長就住在哪裡。

隱隱聽說清風司長是因為犯了大錯,而被大帥放逐到這裡,但清風司長那派頭,那像是一個被放逐的罪囚啊,不說別的,單看她隨身的護衛統領,就是一位正牌子參將,而且她身邊的那幾個人,作為老資格的殺人越貨的好手,黑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沒一個善茬。個個都是好手。

而且清風司長不僅是統計調查司的司長,更是大帥的女人啊,這一點,黑鷹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點,更要命的是,清風司長還是大帥長子的姑姑,這些關係加在一起,讓黑鷹咋舌不已,這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呢別看現在清風司長被關在這裡,但這種人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翻身得解放。

自己是這連山島的地主,千萬不能讓這位姑奶奶感到不愉快,不然等這位姑奶奶回過神來,不就有自己的好瞧了麼

黑鷹想著心事,一邊暗罵自己,自己幹什麼不好,偏生要在清風面前炫耀自己鳥兒訓得好,唉呀呀,當初不是想著討好這位姑奶奶,想搏她一笑麼結果,她是笑了,自己可就要哭了。現在自己只要稍有餘遐,便會被她拎到山上去,看著清風弄來的那各色各樣的鳥兒,黑鷹真是欲哭無淚。

「將軍,將軍」遠處又傳來了自己親衛的呼喊聲,不用說,山上那討債鬼又叫人來召喚自己了。

「命苦啊」黑鷹自怨自艾地站了起來。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幽居

難得艷陽天。連山島山上,那彎月牙兒一般的小湖泊邊,青草已將原先斑駁的地面完全覆蓋上,草中間或冒出星星點點紅的,綠的,紫的小花,在風中微微搖晃,煞是惹人憐愛。碧綠的湖水隨風微微蕩漾,一圈圈的波紋擴散開來,將倒影在湖面上的山尖,樹影蕩出許多的褶皺來。

一張純白色的毛氈鋪在地上,清風穿著一紫色的裌襖坐在上面,手指間拈著一些小石籽,不時用力將手裡的石子擲下湖去,看著那濺起的小小水花以及那突然被打亂的波紋微微出神。因來整個人都斜斜地歪在墊子上,沒有盤起來的滿頭秀髮便猶如黑色的緞子般瀑布般地垂下來,露出後頸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白膩。

黑鷹穿過這片小樹林,向著湖邊走來,看似平靜的林子裡其實警戒重重,黑鷹自己就是江湖老手,自然能嗅出這林子裡暗藏的殺機,只不過因為自己是老熟人,這幾個月裡,來這片湖邊也不知有多少次了,這才能一路毫無阻礙地走過,如果是一個生人,恐怕這短短的一段路程,就足以讓他死很多遍了。

踏出樹林的一瞬間,黑鷹便看到斜臥在湖邊的清風,從他這個角度看出去,清風魔鬼般的曲線暴露無遺,藍天,青草,碧湖,黑髮,紫襖,配上那猶如雕刻一般精緻的側臉,黑鷹陡地便覺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心臟宛如給重錘擊打了一下,熱血上湧,什麼叫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黑鷹今日算是領教了。

這是令人聞之喪膽的清風司長,這是大帥的女人黑鷹猛地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狠狠地揪了一把大腿,巨痛讓他瞬息清醒過來,這個女人,自己連看都不能多看一眼。黑鷹在心裡暗暗地告誡自己。

草坪另一側,一名女護衛掃了黑鷹一眼,站起身來,向著清風走去,手裡捧著一束剛剛採摘下來的鮮花,低聲說了幾句。清風微微點了點頭,兩根手指從護衛手中的花束之中拈起一棵淡紫色的小花,插在鬢髮之間,凝目看了幾眼湖中的倒影,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緩緩地站了起來。

不知為什麼,這一聲歎息卻讓黑鷹的心也莫名的揪緊了。

「黑鷹將軍,請過來吧」女護衛走到黑鷹面前,面帶笑容地道。

「多謝秋萍姑娘」黑鷹向女護衛點頭示意,清風身邊原本的貼身侍衛鍾靜這一次並沒有隨在清風身邊,隨身保護她的是統計調查司的另兩名女校尉,一個便是這個秋萍,另一個叫夏雪,黑鷹也暗自揣澤著這兩個女子的武功,一對一的話,只怕自己也討不了好。

「見過司長」黑鷹畢恭畢敬地向清風行了一禮。

清風轉過頭,嫣然一笑,「黑鷹將軍,清風不過一待罪之身,將軍不必如此稱呼」

「不敢,不敢,清風司長是我定州中流砥柱,即便犯有小錯,也難掩大功,或許旦夕之間,大帥就會請清風司長回定州了。」

「是麼?那倒是要借你吉言了」清風笑著將手裡的石子一股腦地全投下湖去,叮叮咚咚一陣亂響,「這些日子,我倒是讓將軍你在百忙之中跑來跑去,真是罪過啊」

「那裡,黑鷹能為司長您效勞,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黑鷹就怕服侍不周到,惹司長您不快呢」黑鷹笑道。

清風咯的一聲笑了起來,定州的將軍們大都是有稜有角,對自己即便恭敬,也是敬而遠之,這個黑鷹倒是一個妙人。

「這段時間裡,你不是出海巡邏,就是在我這裡訓鳥兒,一點休息時間也沒有,心裡沒少罵我吧?」清風笑道。

黑鷹嚇了一跳,罵倒是的確罵了來著,但也只敢在肚子裡腹緋兩句,說出來嘛,那是萬萬不敢的,清風司長是幹什麼的?要是給她探到了一點半點風聲,自己可就要遭罪了。

「司長說笑了,黑鷹我能為司長效勞,快活得很,心裡美著呢」黑鷹言不由衷地道。

清風微微一笑,也懶得戳破這滑不溜手的傢伙的謊言,幽幽地道:「你心裡一定以為,我被大帥發配到這裡,閒極無聊,見你玩鳥玩得不錯,便抓你來訓鳥,好讓自己有個新鮮物件玩兒是吧?」

誰說不是呢黑鷹心裡道,話到了嘴邊卻完全變了味:「清風司長高瞻遠矚,行事高深莫測,所思所想豈是我這等凡夫俗子所能料想到的,我猜司長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但我愚鈍,一直沒有猜出來。「

清風搖搖頭,「邊走邊說吧」順著湖邊便向自己的住所走去,黑鷹落後一步,亦步亦趨。

「你的那只黑鷹,當初是用來幹什麼的?」清風問道。

「起初也只是為了好玩,但後來末將發現,黑鷹能讓我提前很久發現海上的獵物」說到這裡,黑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司長知道,以前我是干沒本錢買賣的。」

「這也沒什麼,定州大將過山風以前是做什麼的,你知道嗎?」清風笑道。

「不知道」黑鷹老老實實地道。

「他投大帥以前是一個山賊,專斯搶劫,還搶過大帥,後來被大帥生擒活捉,這才投了大帥,他如今可是大帥手下第一大將,統兵近十萬呢你也不是沒有機會」

黑鷹嚇了一跳,倒真沒有想過如雷貫耳的過大將軍原來和自己是同行,「末將那裡能同過大將軍相比,能做到現在的職位,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那倒也說不定呢你利用黑鷹能提前發現獵物或者對手,便能提前作好打仗的準備,佔了不少便宜吧」清風道。

「是,司長」

「那你想過沒有,大規模地訓練這種老鷹用於戰事呢你想想,黑水洋何等廣闊,你的黑鷹也只不過是運氣好才能發現,但要是這種偵察用於陸上戰事,效果會如何?」清風道。

黑鷹身子一震,這倒是真沒有想過,「只是司長,這種鷹數量不多,而且逮住極難,我手裡這只也是運氣好,從他還不會飛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弄到的。」

「雖然少,也是能捉到的」清風幽幽地道,「對你而言,捉到他們的確很難,但對大帥而言,就簡單多了。」

黑鷹點點頭,「那倒是,原來這一段時間司長讓我教那些弟兄們學習訓鳥,便是為這個在做準備嗎?」

清風笑而不答,「你可知我除了鷹這外,讓水師給我弄了那麼多不同的鳥兒來幹什麼?」

「肯定也是為了這個」黑鷹道:「鷹必竟太少了。如果能有替代品,那就好辦多了」

清風搖頭,「我從你利用鷹偵察敵情想到,有沒有可能利用鳥兒來傳遞情報呢你要知道,現在一封情報便是利用快馬八百里加急傳遞,有時候往往也時過境遷,沒有了絲毫價值,而利用這些鳥兒,速度可就要快多了」

「我讓水師給我弄了數十種不多的鳥兒來,讓手下利用你教的方法反覆訓練,甄別,最後發現,鴿子非常適合這一用途。」清風道。

黑鷹驚異地看著清風的背影,難怪清風司長能有如今成就,這玩意在自己眼裡就是一個玩物,但到了對方眼中,頃刻之間,便能將其與軍國大事聯繫起來,此事如果當真能成功,必將成為軍國利器。現在打仗,都是事先佈置好作戰方略,明確大致的任務,軍隊一旦撒出去,便很難控制,只能由統兵將軍根據實際情況來作出自己的判斷,歷史之上,不乏因為一支軍隊出現失誤而導致整個戰役失敗的例子。

但如果能在短時間內的通訊建立起來,那麼主將就能及時地根據戰事的需要對下屬軍隊做出調配,效率必然會大幅度地提高。

「這,當真可行麼?」黑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心不由怦然而動。

「所以,我請了你這位大行家來」清風笑道。「如果真能成功,大帥必然會記你重重一記功勞」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清風的住所,林間幾幢木屋周圍,掛滿了裝著各色鳥類的籠子,不下數十種鳥叫聲,讓這裡熱鬧非凡。

「瞧,就是這種鳥兒」清風伸手取下一個籠子,指著裡面的一隻鳥兒道。黑鷹接過這只籠子,反覆地端詳起這隻小鳥來。

接下來的十幾天中,黑鷹每天天不亮就從軍營之中奔到山上,直到深夜才下山。而這種研究,在十餘天後,黑鷹的副手急匆匆地找上山來再作罷,而此時,黑鷹也作出了結論,將這種鳥兒訓練成通訊的工具是完全可行的,只不過需要從小開始訓練,訓練的週期至少也要半年到一年方能成功。

「陳澤岳,唐虎他們從白馬渡回來了?」清風看著面前的王琦,問道。

「是,小姐,他們將在連山島作短暫的休整,然後啟程赴復州港」王琦低聲道:「陳澤岳將軍一雙腿沒了大帥的親衛軍也只剩下了數百人。」

清風閉上了眼睛,沉默片刻,「王琦,替我邀請陳澤岳將軍,唐虎將軍等人來此一晤吧」

「小姐?」

「去」清風斷然喝道。

正文 六百零九章:難喝的酒

六百零九章:難喝的酒

「王琦?」正在大口喝酒的唐虎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王琦,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王琦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唐將軍,不但我在這裡,司長也在這裡?」

「小姐也在這兒?」唐虎訝然。目光看向鄧鵬。

鄧鵬點點頭:「不錯,大帥命令清風司長暫居連山島,年前就來了,在這裡已住了數月之久了。」

眾人的目光轉向王琦,他既然來此,定然是奉了清風的命令。

「清風司長有什麼事麼?」鄧鵬問道。

「鄧統領,小姐請陳澤岳將軍,唐虎將軍,鐵貌校尉上山一唔」王琦道。

眾人都是一陣沉默,沈州之敗,可以說有很大程度上是由清風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清風懷有私心,在發現傾城之謀後,斷然採取措施,逮捕納芙,更為激烈一點的話,以清風當時在定州的權力,她完全可以幽禁傾城,而阻止這一次的兵變,那麼沈州之變便不會發生,更不會讓數萬士兵葬身雪原了。從這一點上來看,陳澤岳的一雙腿便可以算是折在清風的手上。

陳澤岳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手撫上斷腿,默默地倒一杯酒倒進了嘴裡。如果不是清風的身份太過於特殊,陳澤岳都想破口大罵了。

「我,不想去」唐虎重重地將酒杯頓在桌子上。在座諸人,鄧鵬,陳澤岳,唐虎,鐵豹都是知道這一次定州兵變的真相的,而諸如鄭之元,黑鷹,劉源等人,則還是蒙在鼓裡。只知道清風司長肯定是犯了什麼錯才被放逐到這裡,但卻是萬萬想不到清風居然做下如此大的事來。

鐵豹悶悶地道:「我,也不想去」

王琦苦著臉,將求助的眼神看向鄧鵬,鄧鵬的兒子認了清風做乾娘,不管怎麼說,兩家也算是有了聯繫,王琦希望鄧鵬能幫著說幾句話。

鄧鵬沉吟難決,這事兒實在讓他難以起齒,大帥將清風放逐在這裡,心意也是讓人難以猜測,說是放逐吧,但定州那邊並沒有剝奪清風的一應職司,便是清風的貼身侍衛,保護,也是一如往常,便連王琦這樣的特種大隊也隨身跟隨著清風,而且清風所做的事情,說到底,除了幾個當事之人,以及定州相當少的一應高層之外,外人根本無從知曉。如果大帥不想追究此事,也許過上一段時間,清風司長便會回到定州,此時如果斷然拒絕,於己,於陳澤岳都是大大不利。

撫著鬍鬚,想著如何找出一個兩全齊美之策之時,那邊的陳澤岳已是開了口,「虎子,去,為什麼不去我們在定州這麼久,何曾聽說過清風司長請過人?今天你我的面子好大,我們一定要去。王將軍,請回復司長,我們今晚,準時會到」

「多謝陳將軍」王琦大喜,向室內諸人抱拳一揖,轉身急步離去。

「老陳,為什麼要去?你的腿…..」陳澤岳猛地豎起手掌,打斷了唐虎的話,陳澤岳是極其聰明之人,從室內諸人的表現來看,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清風所謀,既然大帥沒有公佈,便明大帥絕不想此事大白於天下,那麼清風說不定就還有復起的一天,陳澤岳不想無謂的樹立這麼一個大敵,而且,清風如果當真復出,自己這一次給了她面子,便也間接向她表明了自己不會因為此事而給她上任何眼藥的態度,那麼,她便欠了自己一個絕大的人情。

鄧鵬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陳澤岳,他萬萬沒有想到陳澤岳居然有如此氣量,在鄧鵬的眼中,陳澤岳完完全全還是一個年輕人啊,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鄧鵬向他投去讚賞的目光,陳澤岳微笑著向鄧鵬欠身示意,陳澤岳知道,自己的心思當然是瞞不過鄧鵬這種在官場中打滾了幾十年的人物的。

清清湖畔,燈籠高懸,微風徐來,長方形的條桌之上鋪著雪白的桌布,沒有什麼山珍海味,珍味佳餚,只有蓼蓼幾碟小菜,不過讓眾人大感意外的是,這些菜居然是清風親自動手弄的,當鄧鵬一行人來到清風的居所前時,恰好看到清風正將菜一一地端上桌來,而一應侍衛都遠遠地守候在一側。看到眾人訝異的面容,一邊的王琦無奈地聳聳肩,低聲道:「小姐一定要親自動手,大家也沒有辦法,從擇菜,清洗,製作,完全是小姐一人獨立做完的。」

上來諸人,自然各有一番心事,能到這裡來的,自然身份都不低,像陳澤岳,唐虎,鐵豹,鄧鵬等知道內情的人,自然明白清風這是在以另一種形式向幾人賠罪,而鄭之元和黑鷹則是有些感動,清風即便被大帥所疏遠,但身份擺在這裡,即便是此地資格官位最老的鄧鵬,與她比起來,也還差了老大一截呢。

眾人神色各異地在清風的熱情招呼著坐了下來,陳澤岳低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唐虎一隻獨眼看著頭頂上的紅燈籠,好像那燈籠上突然開了一朵艷麗的花。鄧鵬若有所思。

「清風手藝不佳,只能勉強弄這幾樣小菜,大家還請不要介意」清風笑吟吟地道。提起酒壺,為眾人倒酒,卻是從陳澤岳先開始。

陳澤岳微笑欠身,連道不敢。到了唐虎面前,唐虎對頭頂之上的紅燈籠似乎熱情不減,頭都沒有低一下,輪到了鐵豹,鐵豹卻是趕緊站了起來,避到了一邊。

走到鄧鵬面前,清風道:「清風來連山島有日子了,多謝鄧統領一直以來的照顧有加。」

鄧鵬站了起來,笑道:「司長言重了,司長來連山島小住,鄧鵬不過略盡地主之誼罷了」

清風一笑轉身,替鄭之元與黑鷹也倒上酒,兩人卻也是吃不住,學著鐵豹,避讓到一側。

端起酒杯,清風道:「清風今日此酒,卻是賠罪的」轉過身來,向著陳澤岳,竟然彎腰行了一禮,雙手舉杯,「陳將軍,是我害了你」

陳澤岳雙腿皆去,不能移動,看著清風此舉,想起失落在雪原上的雙腿,一股熱血湧上頭來,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一員雄心勃勃的武將,沒了雙腿,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但以清風的身份,即便對自己不理不睬,只要大帥不發話,自己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忍下這口氣去,清風今日既然已降尊紆貴,自己又還有什麼好說的,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端起酒杯,「司長言重了,沙場搏殺,刀槍無眼,澤岳能留下一條命來,已經是僥天之悻了」聲音竟是有些哽咽了。看著陳澤岳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清風的眼中多了幾份欣賞,「好,陳將軍,如果他日清風有回報一日,必將讓將軍滿意」將杯中酒也倒了下去。

將杯中倒滿,清風轉向唐虎,「虎子」

唐虎低下頭來,臉上毫無表情,冷冷地道:「小姐也知道,虎子我向來是以肉下酒,即便困守白馬渡,虎子若有了酒,總也能想法設法弄點肉食,哪怕是老鼠也行,今日無肉,虎子這酒卻是難以下嚥」

清風身子一僵,怔了半晌,一邊的鄭之元和黑鷹都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唐虎這是怎麼哪,隱隱感到這其中的隱情必然非同小可,虎子雖然是李清的親衛,倍受信任,但清風不但是統計司的司長,更是大帥的枕邊人啊唐虎居然這麼不給面子?

鄧鵬默然不語,他與陳澤岳二人都瞭解唐虎的性子,知道此時若自己發話,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唐虎沒有掀翻了桌子,已經是很不錯了。

場面僵了片刻,清風忽然笑道:「好,虎子想吃肉也行,我當年在草原上之時,卻也跟著那些人學了一些烤肉的手藝,王琦,把火架起來去殺一隻羊。」

「小姐」王琦大叫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憤怒的神色,惡恨恨地盯著唐虎。

「算了吧」鄧鵬霍地站了起來,陳澤岳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而唐虎終於低下了頭,看向清風,獨目之中也滿是不可思議。

當年草原之事對於清風是絕大的禁忌,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是她不可觸摸的逆鱗,這件事,唐虎是瞭解的最清楚的,清風居然自己提起了當年之事,這不能不讓唐虎為之震驚。

清風淒然一笑,「虎子,我還想喝你泡得那種濃茶呢,你想吃肉,我便為你烤又何妨」

唐虎鬱悶地仰天大叫了一聲,端起酒杯,「我喝還不行嗎?」一口將酒倒下去。

「好,看來我還有機會喝你的濃茶了」清風眼中忽地淌下兩行淚珠,藉著舉壺倒酒的機會,不著痕跡的擦去,轉身面向鐵豹,鐵豹站了起來,「不敢當小姐敬,我敬小姐」他不像唐虎,可不敢與清風叫板,那怕是現在的清風。

三位當事者都喝下了這一杯酒,後面就顯得輕鬆多了,唐虎仍然一句話也不說,反正是杯到酒干,陳澤岳倒是平靜了下來,有說有笑,似乎這當真只是一頓普通的宴席,而鄭之元和黑鷹則是如坐針氈,總是覺得事情有那裡不對頭,但卻又找不到根腳。

一頓飯下來,酒量最大的唐虎卻率先醉倒了。下山的時候,卻與陳澤岳一般,被二人抬著走了下去。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唐虎的鬱悶

按照李清的命令,水師將以啟元號為首,率四艘五千料戰艦,十二艘三千料艦艦,以及與其相配套的各類艦隻,組成一支浩大的水師,由水師統領鄧鵬親自指揮,載著陳澤岳,唐虎等一行人回復州海陵港,而屆時,李清將率定州文武官員親往港口迎接。對於陳澤岳一行人,李清給予了最高的禮遇。

連山島港口,一下子忙碌了起來,這麼大的一支艦隊繞行大半個大楚,回到復州,所需物資那可不是小數目,雖說現在與南軍進入了一個暫時的和平期,在途中可以進行一些必要的補給,但這麼龐大的一支艦隊,所到之處必然也會讓對方警惕,所以,能不靠岸,就不靠岸。

「又他**的要坐船了」唐虎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看著翻滾的浪花,有些深惡痛絕地道,在陸地上生龍活虎地他,一上船便打蔫兒,從遼州安非港到連山島,只不過坐了十餘天的船,便讓唐虎吃盡了苦頭,這一次可是要坐上月餘,如果天公不作美,那更是說不準時間了,一想到要在船上呆上如此之長的時間,唐虎不由打心眼裡犯怵。

「鄧統領,你說大帥也是的,就讓咱們穿越沈州和全州不就行了嗎?非得要坐船,繞上這麼大一個彎子,這不是折騰人嗎?」唐虎滋滋抽著冷氣,磨著牙道。

鄧鵬微微一笑,現在在定州統轄範圍內,恐怕也只有唐虎這個混不吝還敢這麼評價李清,他這個狗熊脾氣,隨著定州軍所到之處,現在恐怕已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虎將軍,現在沈州,順州在曾氏與呂氏控制之下,你說你們幾千人浩浩蕩蕩地從有家的地盤上穿過,能不引起忌諱麼,更何況,我們與他們可是仇深似海萬一路上起個什麼衝突怎麼辦?」

「怕他個鳥,我們吃夠了喝足了,還怕他們?」唐虎瞪大獨眼,吼道。

「你們攏共四五千人,拋開老弱婦孺傷殘士兵,能上陣的能有多少人?對方有多少人?」鄧鵬瞇起眼睛,道:「你便全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呢更何況從陸路走,即便我們雙方都不想生事,也架不住有心人在中間刻意為之,挑撥生事啊,一旦打起來,你們豈不是凶多吉少?大帥可不想出這種事情,事後即便將對方都殺個乾淨又濟得什麼事,還能將你們從閻王殿裡撈回來?」

「就你們想得多」唐虎嚷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坐船。」

鄧鵬哈的一聲笑,看著唐虎,哭笑不得。

「虎子,還有一件事告訴你,清風小姐也和我們一起回去。」

唐虎一下子沉默了,盯著翻滾的海浪砸在礁石上的白沫,半晌才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大帥啊,終究還是放不下清風小姐。換作旁人,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鄧鵬對於李清與清風以前的那些事情不太知曉,他是在李清確定要娶傾城為妻之後,才在清風的拉攏之下投靠李清的,聽了唐虎的評價,鄧鵬聳聳肩,「清風司長的確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我見過的女子,就沒有比她還漂亮的,不過虎子,你如果以為清風司長是憑著外貌才有今天的地位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是個直腸子,不懂那麼多,我就知道,美貌的女子已經很可怕了,如果這個美貌的女子還有常人難以比擬的智慧,那就更不得了,我覺得清風小姐就是這樣的人。你看她這一次,看似什麼也沒有做,真拿到大堂上審起她來,也只不過是一個瀆職之罪,最多是沒有及時發現傾城和納芙謀反,而實際上呢?她輕輕巧巧地一個順手推舟,幾萬將士沒有了,她最痛恨的蠻族在今後更得活得低聲下氣,而傾城呢,死了納芙呢,死了」唐虎心有餘悸地道。

鄧鵬看著唐虎,心道這個魯直的漢子恐怕還沒有想到這其中還夾雜著李清的後宮之爭,以後的繼承人之爭,看唐虎現在的說話,倒似是有感而發。

「那有你說得那麼恐怖」鄧鵬安尉他道:「你的婆娘鍾靜不也是大美人一個麼,而且武功高強,我可聽說了,你老婆的武功在我們定州排名第一」

「鍾靜?」唐虎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鄧統領,你老婆對你怎麼樣?如果知道你要死了,她會怎麼樣?」

鄧鵬想也沒想,「如果她知道我要死了,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來找我虎子,你…..」鄧鵬忽地明白唐虎所說的意思,不由一呆。

「是啊,應該是這樣的啊」唐虎有些惆悵地站了起來,落寞地向回走去,這一次,鄧鵬倒真不知如何安慰他了,清風這一次的所作所為,即便瞞過了所有人,也瞞不過她的貼身侍衛鍾靜。

唐虎這個魯直的漢子傷心了,因為鍾靜知道所有一切,但卻沒有通知他,而鍾靜是絕對有這個能力的。

鄧鵬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是說什麼好了,唐虎這樣性子的人,一旦認準了一件事情,想讓他回頭可就太難了。「我真是多嘴」鄧鵬懊惱地直想抽自己兩巴掌。

「大帥召我回定州?」正在陽光之下把玩著一隻鴿子的清風看著坐在對面的鄧鵬,問道。

「是,清風司長,否極泰來,與大帥之間的小小誤會看來已經消除了」鄧鵬笑道:「召司長回去也是應有之意」

清風微微一笑,這一次與大帥之間的裂痕恐怕傾天下之土也難以彌補了。手掌用力向上一拋,將那只鴿子放飛,清風坐了回來,「鄧統領,這些鳥兒的用途,黑鷹應當已經向你匯報過了吧?」

「是,司長奇思妙想,讓人佩服」鄧鵬道。

「這不是奇思妙想,而是實實在在的可以運用,我已經開始實驗了,效果不錯。」指了指對面那座山峰,「我讓人帶了鴿子去那邊,雖然只有不到十里路,但那鴿子卻準確地飛了回來,鄧統領,這只不過是訓練了不到一月的鴿子」

「如果真能大規模地訓練出來,不論是陸戰,還是海戰,我們都將大佔優勢」鄧鵬點頭道。

「既然我要走了,這裡你就派人接管過去,黑鷹本身也是行家,我這裡這幾月跟著他也練了幾個好手出來,都給你用,這些事情暫時保密吧,除了大帥,其它的人就不必多說了」清風道。

鄧鵬那裡敢用清風留下來的人,當下便道:「司長回去之後,肯定在定州也會訓練這些鳥兒,司長手下的人才我就不奪人所愛了,反正黑鷹在這裡,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能訓練一批人出來。」

清風啞然失笑,點點頭,明白了鄧鵬的意思。「這些人跟著我回去後……」清風頓了頓,沒有接著說下去,而鄧鵬也突然明白了清風的意思,難道大帥將清風司長召回去後還要秋後算帳麼?看清風的意思是想給他的手下找一條退路啊狐疑地看了一眼清風,但不管如何,清風的人他是不敢要的。

「這一次是鄧統領親自帶隊回去吧」清風伸手召了召,秋萍和夏雪兩人捧著茶盤茶杯茶葉走了過來,放在清風的面前,清風神情專注地衝著茶,隨口問道。

「司長怎麼知道?」鄧鵬訝然,這件事到現在為止,他也只與鄭之元說過,因為他走後,鄭之元便是水師的最高將領了,其它人並不知曉,便連唐虎陳澤岳他們也不知道這一次是自己親自帶隊。

將沖好的一杯茶推到鄧鵬面前,清風道:「這沒有什麼好難猜的大楚已形成三強鼎立的格局,接下的幾年中,將會有一個休養生息的時期,而在這個時期以內,定州的戰略重點將會發生傾斜」

「可是,這與召我回去有什麼關係呢?」鄧鵬問道。

「沒有關係嗎?」清風格格一笑,「關係大了。鄧統領,你可是我們定州水師的掌門人啊接下來你有的忙啦」

鄧鵬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清風,顯然對於清風的解釋非常不滿意。

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清風道:「鄧統領,就拿這連山島來說吧,現在是補給基地,以後可就要變成進攻基地了」

「這個我知道。」

清風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鄧統領,和平期間,陸地之上可是沒的仗打了,最多也就是一些小摩小擦,無傷大雅,但你這邊海上,很可能就要熱鬧起來了。」

「司長是說我們會與南軍起衝突,這不大可能吧?」鄧鵬搖頭道。

「不是不可能,而是一定」清風斷然道。

「司長這話何來根據,依我看來,三強鼎立,寧王最弱,此時,焉會樹我們這樣一個大敵?」

「鄧統領如果這樣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難怪將軍要召你回去親授機宜。」清風搖頭道。

鄧鵬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清風這話,可是在變相地責怪他看得不夠長遠,也不夠深。根本沒有搞清楚李清的想法,也沒有看清楚敵人想要做什麼,這對於統兵一方的大將來說,已經是很嚴重的責備了。

但他也知道,清風絕不是無的放矢,「清風司長,你到底想要說什麼,還請直言相告。」鄧鵬按捺住自己的性子,這一次大帥召自己回去,如果真如清風所言,自己還一無所知的話,那在大帥心中的份量肯定是要降低的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官制

「起航羅」伴隨著隆隆的軍鼓聲,連山島碼頭內令旗招展,一面面巨帆升了起來,在水兵們的吆喝聲中,收起巨大的鐵錨,解開粗大的纜繩,水師先鋒艦隻緩緩地滑離港口。

搭剩水師艦隊的清風,陳澤岳,唐虎等人已經先一步乘小船上了啟元號,港口裡,鄧鵬對前來送行的鄭之元道:「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些事情一定要在我回來之前做好先期準備工作。等我回來後,咱們馬上就可以動起來。」

鄭之元有些疑惑地道:「統領,清風司長說得話可靠麼?要是大帥不這麼想?」

鄧鵬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啟元號,「之元,我反覆考慮了清風司長跟我說的事情,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有道理,前些年,儘是陸軍大展威風了,我們水師拿得出手的戰績也就是你殲滅勃州水師一役,大帥這些年在我們水師的投巨是相當巨大的,這在定州本部裡,本就有很多反對的聲音,你知道嗎,如果將大帥投入到我們水師的銀子抽出來,完全可以再組建一個十萬人的兵團,你以為大帥是錢多了沒地方花嗎?」

鄭之元笑了笑,「那肯定不是,現在咱們定州的財力很是困窘呢」

「不錯,既然如此,為什麼大帥一定要保持在水師之上如此大的投入,第二艘萬料戰船已經下水,第三艘的龍骨也已完成,年底也可下水試航了,大帥投入這麼大,肯定是要收回本錢,而且還要大賺特賺的。」鄧鵬道。

鄭之元興奮地道:「統領,第二艘萬料大艦這一次可以跟著您一起回來編入現役了吧?」

鄧鵬大笑:「瞧把你急的,放心吧,這艘船一到,就歸你了,從此以後就是你的旗艦。」

鄭之元大喜。

鄧鵬轉身登上小船,「黑鷹,山上那些玩意兒你要多下下功夫,盡量多地培養一批這樣的人才出來,我估摸著,這東西以後會很有用的。」

黑鷹苦著臉,「統領放心吧,我一定努力」心裡卻在嚎叫,這叫什麼事嗎,自己堂堂一個水師參將,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訓鳥的了,不行,自己得趕緊練出一批人來,天天跟鳥兒玩兒,那有站在自己的艦隻之上,迎風而駛來得風光

「祝統領一路順風」兩人一齊抱拳,恭送鄧鵬遠去。

隨著一聲聲悠長的號角聲,啟元號上彩旗飄飄,船上數面巨帆依次升起,在眾多艦隻的護衛下,漸漸地消失在連山島眾人的視野之中。

定州,大帥府

原本就佔地甚廣的大帥府在傾城公主下嫁之後,曾作過一次大規模的擴建,緊靠著大帥府的公主坊原本居住著衛護傾城的一千五百宮衛軍的家屬,傾城公主死後,秦明帶著千餘名宮衛軍破營而去,流竄到了草原之上,做了馬賊,而他們的家屬自然也受到了牽連,公主坊是住不了了,全部被強行遷出。

這些原本生活優越的宮衛軍家屬頃刻之間便淪落成了定州最為失意的一群人,拖兒帶女的他們被強行遷出之時,哭聲震天,連大帥府中的李清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人都被安置在哪裡去了?」李清可以想像得到這些人現在的境況,心中雖有些不忍,但如果不加以處置,也是萬萬不能的。

「大帥,這些人不能讓他們在聚集在一起,經過與定州下屬各縣府協調,每個地方都遷去了一部分,對於他們,我們採取的是監視居住。秦明帶走的這些人戰鬥力極其強大,可以預料,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會成為我們的心頭之患,將這些家屬分遷到各地,可以避免這些宮衛軍鋌而走險。而且如果其中有些人耐不住思念親人之苦,悄悄潛回來探視的話,我們還可以守株待兔,如果抓住幾個,倒也可以摸清秦明現在的近況。」路一鳴道。

李清點點頭,「這些家屬也都是遭了無妄之災,下到各縣之後,可曾安置妥當?」

「我們已經咐咐各縣,給他們一些土地,讓他們能以其謀生,而且嚴令各地不得為難他們,我想,這些人如果過得還安穩的話,對於秦明的軍心也可以起到一定的瓦解作用」燕南飛接著道。

「做得不錯,可以告訴這些人,如果他們能將他們家中的男人召回來,我不但不追究這些人的罪過,還重重有賞。」李清點點頭。

「大帥英明」駱道明道。

李清聳聳肩,看著三人,「大帥府的改建規劃得如何了?」

駱道明站了起來,從邊上的案幾上拿出幾大張圖紙,「大帥,根據您的要求,我們做了完整的規劃,是這樣的。大帥府分成了四個部分,左邊一塊改成了內閣,我們三個就在這裡辦公,而右邊,則會成為即將成立的大都督府的駐地。中間這一塊便是您以後召集眾臣議事的地方。而後邊,則是您休息的宅子,只是這樣一來,大帥,你住的地方可就有些小了」

李清呵呵一笑,「還小?就這,只怕是普通民居的十數倍大吧。」

駱道明笑道:「您是定州統帥,這點地方,的確有些小了。不說別的,單是親衛和丫環僕從,便有上千人,這可就真有些擠」

李清擺擺手,「行了,內閣和都督府的護衛也都用我的親衛吧,這樣一來呢,就騰出一部分人來了。」

「是」駱道明道,「公主坊這裡全空了出來,我們準備將所有的辦公御門全部遷到這邊來,這樣一來呢,有什麼事情,可以很快地召集各衙官員,而不必像以前那般全城四處跑了。」

「一齊要用多少銀子?」李清點點圖紙。

「改建完畢,大約要二十萬兩左右」駱道明道。

「這麼多?」李清皺起了眉頭。

「這已經盡量地節省了,大帥」路一鳴笑道:「您這裡可是我們整個定州的臉面,如果寒酸了,損的可不僅僅是大帥的體面啊,該要的鋪張還是一定要的。更何況,四月分各地的豪強們都會雲集定州,也要讓他們看看我們定州的威風啊」

李清搖搖頭:「沒有必要,真正的體面是讓我們治內的百姓都吃得飽,穿得暖,讓我們的士兵們有更鋒利的武器,更結實的盔甲,眼下我們治下可是百廢待興,不說別的地方,單是全州一地,老百姓們都還居無定所,每天還靠著一點稀粥渡命,這個時節,我怎麼能將大帥府修建得如此豪奢呢,這不是讓百姓罵我們嗎?而且我們現在可是真窮啊」李清搖搖頭,「今年這仗打得,沒一點收入不說,還盡得倒貼」

燕南飛微笑道:「大帥慈悲心腸,心懷百姓,下官感同身受,但這些不是三五天能解決的,需要有一個過程,雖然我們現在財政的確很困難,但是只要熬過這上半年,到了秋收之後,一切便會好起來。再說了,整修大帥府,即便再省,也得十好幾萬兩銀子,節省不了多少,呂大臨將軍從蕭氏哪裡不是敲了一筆銀子麼,這是意外之財,大帥就當呂將軍少敲了對方一筆罷了」

李清大笑,「這個老呂,以前還真沒發現他還有這個天份,做得不錯,不過嘛,能省還是省了吧,春耕正忙,全州,金州那邊起步晚,什麼農田水利啊,騾馬耕牛啊,哪樣不要錢啊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李清揮揮手,算是一錘定音。

三人無奈地互瞧一眼,「謹遵大帥之命」

「這個官制的釐清你們有眉目了麼?」李清看著燕南飛,這事主要是燕南飛在做。

燕南飛站了起來:「大帥初步制定了一個大的輪廓。文事這方面,內閣之下,分設六部,分為吏,戶,兵,刑,工,禮,吏部主掌文職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等事務;戶部主掌土地、戶籍、賦稅、貨幣、官員俸祿、財政收支等事務;兵部主管武官選用和兵籍、軍械、軍令、驛站等事物,刑部主掌法律、刑獄,工部主管掌管各項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禮部主掌典章制度、祭禮、學校、科舉和外事活動等」

「等一等」李清豎起手掌,看著三人,道:「這不大妥當吧?如今這時局,我們如此做,是不是太張揚了?」

三人都笑了起來:「大帥,眼下天下三分,逐鹿天下正當其時,天下英才可都睜著眼看著呢,我們何必遮遮掩掩,就擺明了車馬,讓天下有才之士來投,我們定州如今兵強馬壯,唯一不足的就是文事太弱啊,咱們設下位子,還怕沒有有識之士來坐嗎?」

李清撫掌大笑,「說得是,倒是我迂腐了。」反正自己眼下已是擺明要造大楚的反了,那又何心既要當*子,又要立牌坊啊呀呀,我呸,把自己比成什麼了

「各部之下分設各司,處理具體事務,這些還在籌劃當中」燕南飛道。

「那武事這邊呢?」

「根據大帥的意見,設大都督府,總管全國兵事。但將領的任免,軍隊的後勤都由兵部這邊管理」燕南飛道。

「大都督府下,分設五司,對應大帥所設想的五大野戰軍集團,另外,再設參謀本部」燕南飛抬眼看了一下李清,這個名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真不知大帥是怎麼想出來的。

「另外,大帥,眼下我們定州軍隊的將領大都位低權重,因此,我們也重新制定了定州軍隊的級別體系。請大帥斟酌」燕南飛遞上了一疊文案。

將軍級別:

第一等,大將軍銜。

第二等分為二級,驃騎將軍驍果將軍

第三等分為四級,撫遠將軍,定遠將軍,鎮遠將軍,威遠將軍

第四等分為兩級,明威將軍,宣威將軍

校官級別每等前者為正,後者為副

第一等,振武校尉振威校尉

第二等,鷹揚校尉,昭武校尉

第三等,雲麾校尉,歸德校尉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爭執

官制有了大概的輪廓,接下來就是往裡面填人了,而這,也正是讓李清最為頭痛的問題,西陲人才,特別是文治之才不足的弊病在這個時候顯得是那麼的驚心。定州軍隊甲於天下,數年之來,出了無數名震天下的武將,但文治之才,轉來轉去卻總是那麼幾個人。

燕南飛回來之後,一直便在負責吏治的改革,內閣之中,他負責吏部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如今人手不夠,便只能讓他先把這一塊兼起來,兵部手握著全軍的後勤輜重,人事升降,在以武立國的定州,地位也是顯得格外重要,一時之間,李清居然還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只能由預備著當大都督的老頭子先兼著,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總要找到一個人來,否則大督府的權力就過重。

戶部人選李清卻早已定下,那就是從蘆州轉任回來的付正清,刑部由原後勤司的軍法官鍾昊天出任,此人鐵面無私,當是這一職位的最好人選。工部便讓任如清來領頭,任如清雖然書讀得不多,但勝在務實,有實幹經驗,也算勉強能勝任。

至於禮部,李清不由苦笑,這樣的人才他還真找不出來,先便這樣掛著,由路一鳴先管著,以後再說吧。李清相信,隨著時局的逐漸穩定,看清天下大勢的讀書人,必然會有絡繹不絕地來投定州,到那時候,這些難題就解決了。

相對於洛陽方面數百年來在人才上的積聚,以及在士林清流之間正朔的名義,定州目前還顯得沒有足夠的吸引力。

而在地方官員方面,定州也是捉襟見肘,可用的人太少,復州許雲峰,并州揭偉,蘆州李思之,全州龍嘯天,翼州李退之,衛州如今還在軍事對峙之中,暫且可以軍事管制,以田豐兼之,而路一鳴進入內閣,定州這個最重要的州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夠份量的人來出任知州,室韋西都護府,上林裡東都護府也因為燕南飛與駱道明進入定州核心層,也沒了文治官員。

「你們來想辦法」李清很不負責任的對三人道:「既要有能力,又要能深孚重望。」

三人面面相覷,空出來的位置都是一方實權人物,主公居然撒手不管?其實三人手中也著實滑多少夠份量的人物,燕南飛的故舊之中倒不乏此類人物,但這些人現在都視燕南飛為寇仇,正唾沫星子狂飛地怒斥他背師求榮,豈會為他所用,而駱道明和路一鳴以前起點太低,實在沒有什麼夠份量的人能抬出來,哪怕這是一個給他們營造勢力的大好時機,三人也不知如何來做,畢竟,抬出來的人還要能做事才行,否則,砸了自己招牌,污了自己臉面還是小事,萬一讓定州出現了不可重大損失,可就得不償失了。

李清厚著臉皮,恬不知恥地道:「我只抓主要矛盾,剩下的問題那是需要你們解決的,嗯,不是說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麼,你們現在就要為我分憂」

李清所說的主要矛盾,目前來說,自然只有兩件事,第一是軍隊,第二是銀子。

相對於文事上的艱難,軍隊的事情就好解決多了,按照燕南飛制定的軍隊銜級對號入座就可以了。

老爹李牧之即然主掌大都督府,那大將軍的稱號是跑不了的,另外,現在主掌翼州戰區的過山風大將軍銜也是板上釘釘,呂大臨老將,在自己起家之初,給予了自己極大的幫助,可以說,沒有他當初的臨陣倒戈,自己現在還不知道在那個旮旯數螞蟻搬家呢所以不論是為了酬謝當初之功,還是為了穩定原定州系將領官員,抑或是讓呂大臨更死心塌地為自己效力,這個位子那是一定要給的。

原常勝營老將王啟年,姜奎都不是能獨擋一面的帥才,但王啟年獨立執掌一師已有數年之久,雖然從沒有單獨指揮一場大型戰役,但勝在忠心耿耿,將他安置在過山風一側也是有牽制重兵在握的過山風的意思,那麼,這個位子也只能給他,而且,讓王啟年得封大將軍位,也有安撫原常勝營系的意思在裡頭,常勝營起家時的數千人中,只要是活下來的,現在大都在軍中出任中級軍官,不能讓他們有什麼不滿。

水師之中,鄧鵬自然不用說,要得封大將軍了,其它如鄭之員,可降一級為驃騎將軍。

田豐帥才,但過來時日尚短,也沒有立下什麼讓人矚目的大功,打下蘆州衛州,並沒有完全顯出他的本事,現在便只能委屈他做一個驃騎將軍。楊一刀,姜奎便也只能在這個位置上。

關興龍是從定州眾多將領之中橫空出世的一匹黑馬,他在大的戰略方面雖然目前還沒有顯露出來,但在戰術的機動靈活,隨機應變之上,在定州還極少有人能出其左右,鎮守室韋數年,功勳著著,驍果將軍一職,暫時也不會委屈了他,相信隨著以後大戰的展開,此人必將一鳴驚人。

而其它如呂大兵,魏鑫等人,便依功封為撫遠,定遠等軍職。

而對於即將回來的陳澤岳,李清不由一陣沉吟,陳澤岳斷了一雙腿,不知現在狀況如何,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唐虎忠直漢子,一直隨侍在自己身邊,雖然不是什麼將軍,也不大可能出去領兵打仗,但名位上自己也不能虧待了,至少也要讓他做撫遠將軍,而且他一直在自己身邊,雖然職位不高,但身份卻貴重。

想到陳澤岳和唐虎等人,李清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清風,想到了統計調查司中鍾靜,王琦等一干將領,李清的臉不由沉了下來。

手輕輕地敲著桌子,李清道:「統計調查司?」

路一鳴,駱道明兩人對望一眼,燕南飛臉上卻閃過一抹喜色,「主公想要改組統計調查司?」

李清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你有什麼考慮?這次你主持釐清官制,對於統計調查司可有什麼腹案」

燕南飛斷然地道:「沒有」

李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剛剛燕南飛臉色的變化,他盡收眼底,如果說燕南飛對於統計調查司沒有什麼想法,那顯然是假的。

「有什麼就直說吧,勿需藏著掖著,這間小屋裡子,有什麼都可以敞開說,但一旦形成決議,出了這屋子,便只能堅絕執行。」

燕南飛站了起來,向著李清行了一禮,朗聲道:「主公,統計調查司的觸角伸展到定州的各個角落,我可以這麼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統計調查司的耳目。以下官看來,現在統計調查司已成尾大不掉之勢,須及早應對。」

駱道明一聽這話不對了,立即反駁道:「燕大人這是言過其實了吧,比方說大帥府,難道還有統計調查司的耳目?」

路一鳴也輕聲道:「統計調查司的崛起有他特定的歷史原因,定州的強大,少不了他們一份功勞,這些年來,統計調查司犧牲的將士數不勝數,我們不能一葉障目,因為一些特別的緣由,便將統計調查司的功勞一筆抹煞。」

燕南飛搖頭道:「統計調查司對外自然是功勞極大,但他對內,也是蛛網密佈,主公,恕我直言,一個太過於強勢的特務機構,對於主公穩定內部是不利的。他固然可以讓主公一切盡在掌控當中,但也讓下屬誠惶誠恐,生怕一不小心便有把柄落在統計調查司手中。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世上豈有完美無遐的人,如果掌控這個機構的人對主公忠心不二倒也罷了,如果有那麼一丁點外心,那麼造成的損失將無可彌補,這一次的定州事變就是絕好的例子,主公當引以為戒。清風司長是一把雙刃劍,既能殺敵,亦可傷己。」

聽到燕南飛赤luo裸地舉出這個例子,呼一鳴與駱道明兩人都是色變,雖然燕南飛說得有道理,他們也相當地認同,但問題是,主公在對於清風的問題上一直是舉棋不定的,清風被放逐到連山島上數月之後,大帥一份手令,又將他招了回來,可見清風在大帥的心目中的地位,那怕她做下了如此的事情,仍然讓大帥對她舊情難忘。

而問題就在這裡了,路一鳴與駱道明跟燕南飛所處的位置不同,燕南飛敢說,他們則不能。燕南飛要做一個孤臣,他也只能做一個孤臣,而他們兩人則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在他們兩人的身後,都還有著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他們不得不考慮得更長遠一些。

李清的沉默讓室內的氣氛有些凝固。

「你既然早已對統計調查司有了看法,但為什麼有說沒有腹案?」李清緩緩地問道。

「因為只要有清風司長在,我任何腹案都等同於零」燕南飛直截了當地道。「清風司長對統計調查司的控制太過於嚴密,影響太大了。我根本不敢動手。」

「你想她死?」李清閉目道。

燕南飛沉默。沉默就代表著默認。燕南飛梗著脖子,看著李清。

「統計調查司的改組勢在必行,而清風,我不會讓她死,這件事,我自己來做吧」李清站起身來,丟下這句話後,轉身出室。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決定

李清有些落寞地回到後宅的內書房,這裡,曾經是除了一個人之外的所有人的禁地,沒有自己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踏進此地一步。清風李清低低地叫了一聲。坐在大案前,從一疊文案之下抽出一朵早已乾枯的合歡花。

曾經的妖艷都已隨風而去,枯黃的花葉雖然仍舊召展,卻失去了那份神韻,只有那一抹淡淡的清香,仍舊縈繞不去,李清現在說不清對於清風,自己到底是愛過於恨,還是恨過於愛,愛恨交纏之間,反而讓他更加難以忘懷。

如果自己依舊是原來的那個李清,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清風吧李清有些嘲諷地想,自己拚命想融入這個世界,然而在內心深處,自己終究還是自己,前世依舊成為今生的羈絆。

外面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什麼事?」李清低聲問道。

「大帥,李宗華大人求見」李敢的聲音響起。

「請叔父進來」李清將合歡花重新壓到文案之下,道。

房門輕輕推開,李宗華推門而入。「大帥」他抱拳行禮道。

李清一笑站起,「叔父這是做什麼?你是長輩啊」

李宗華鄭而重之地道:「你是李氏族長,更是定州的主公,添為定州下屬,豈可因私而廢公」

「坐吧,叔父」李清笑笑,李宗華對於自己的態度,他還是很滿意的,李氏宗族枝繁葉茂,自己這個族長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服氣的。

「這一段時間讓叔父四處奔走,真是抱歉,但這些事情也就只有您能做了,你去,我也放心」李清笑道。

「這些年來,我本就是四海為家,真叫我呆在家裡,還不悶壞了我」李宗華笑道。

「怎麼樣?」李清親自替李宗華沖好茶,端到李宗華面前。

「多謝大帥」李宗華站起來,雙手接過李清手中的茶碗,卻沒有喝,而是放在一邊的案上,「大帥,這段時間,我秘密考查了統計調查司在全國所有的分部,不得不說一聲,清風此人,真是大才啊」

「如何講?」李清不動聲色地道。

「各地分部組織之嚴秘,系統之高效,讓我歎為觀之」李宗華搖搖頭,「我做了一輩子情報工作,在這些事上浸淫了一輩子,但現在不得不說一聲,長江後浪推前浪,自歎不如」

「如果不是拿著統計調查司裡的秘密卷宗,很多潛伏的人員,我是根本不會想到的,即便如此,我也是大費周折,好幾次居然都被他們發現我在秘密調查他們,要不是溜得快,那可就尷尬了」李宗華苦笑。

「如果沒有了清風,這些部門還能保持如此高效麼?還能確保對定州的忠心麼?」李清問道。

李宗華默然半晌,道:「恐怕不行。」

「為什麼?」

「我不知道清風是用什麼辦法控制如此龐大的一個部門的,通過各種渠道,我試探了很多種方法,效果都不明顯,而李氏原來的暗香,到現在,還是根本無法融入到統計調查司原有的體系裡去。如果清風一去,我不敢說統計調查司會分崩離析,但效率將大幅大滑將是不爭的事實。人心動盪更是不可避免。大帥,這麼一個組織嚴密高效的特物組織,一旦失去,損失無可估量啊」李宗華歎道:「而且現在,正是用得著他們的時候啊」

「可他是一柄雙刃劍」李清道:「清風對他們的影響越大,他們的能量越大,越不讓人放心啊,叔父,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往調查司裡摻過沙子,但後來我發現,這些沙子都被高高地供了起來,也就是說,清風早就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了。」

李宗華看著李清,道:「你下定決心了?」

「調查統計司的改組勢在必行,但又不能傷其根本」李清道。

李宗華沉吟道:「如果清風心甘情願,那麼影響將降到最低,如果她不願意?」

「我會給她選擇的機會」李清冷然道:「否則,就算推倒倒重建,我也在所不惜清風已在權力的密宮中迷失了自我,這樣下去,於她,於我,都不是什麼好事沈州事變給我敲響了警鐘,她利用了我對她絕對的信任,如此瘋狂行事,讓我始料未及啊當時,我真想一刀殺了她。」

「殺她容易,但殺她後的影響則殊難預料。」李宗華沉吟道:「清風隨你一起從崇縣走出來,隨著你勢力的一天天增加,清風的勢力也在一天天增加,到如今,已是盤根錯節,殺清風,則意味著一場聲勢浩大的清洗。她與尚海波是不同的,清風手裡實實在在地掌握著能影響定州走向的實力。更何況,她還是霽月的姐姐,安民的親姨。最重要的是,你也從沒有想過要殺她」

李清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清風必須逐漸退出統計調查司。」

「那就意味著統計調查司要動大手術,至少,核心層要經歷大變動。」李宗華道:「大帥,我建議,一步一步地來,急不得。」

「這一點我知道。清風的位置我暫時不會動她,但她的核心手下,要全部調出,調走,以她的聰明,我想她應該知道怎麼做的。如果她還在乎我的話」李清道,「否則……」

李宗華沒有再問,他明白李清的意思是什麼,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對現在的定州還真不是一件好事。

啟元號劈波斬浪,梨開碧濤,海浪湧起落下,在船身之上濺起一團團白沫,高高的樓層頂部,清風迎風而立,風吹起滿頭青絲,帶動著衣衫飄飛,在他的身邊,王琦按刀而立。

「終於要回去了」清風忽然笑道:「王琦,出來這麼久了,你有些想家了吧?」

王琦笑道:「小姐,想當然是想了,不過現在我更多的興奮,回到定州,我們又可以在小姐的帶領下大殺四方了。」

清風微笑著搖搖頭,「王琦,我想,我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小姐」王琦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大帥不是召您回定州了麼?」

「是呀,召我回定州,並不意味著將軍對這次的事情就毫無芥諦了,這一次,我犯了將軍的忌諱,統計調查司將迎來他新的一頁,但翻動這頁的人不會再是我了。」

「您是說,大帥要對統計調查司……」王琦臉上不由變色。

清風擺擺手,「你不要想太多了,大帥不會把統計調查司的人怎麼樣的,重要的是我。」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也要做好準備,你是我心腹大將,肯定是要受牽連的,我估計,統計調查司你是呆不下去了。」

「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王琦道:「沒了小姐的統計調查司,還是統計調查司麼?」

清風失笑,「你錯了。王琦,這一次回去後,不管大帥安排你去哪裡,你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去上任,而且,不要再與我有任何的聯繫」

「小姐」王琦疑惑地看著她。

「如果你還想活得更長的話」清風淡淡地道:「大帥不會殺我,可不見得不會殺你」

王琦打了一個冷戰。

「小姐,如果您失去了權柄,恐怕會有很多人會對您不利的。」

清風冷冷一笑,「權柄只是一個表面上的東西,只要大帥不想殺我,其它人想動我,只怕還沒有那個本事。看到前面的那礁石了嗎?他露出水面的只是小小的一塊,可為什麼再大的風浪也不能移動它分毫,那是因為在水下面,在看不見的地方,他其實有著如山的體積再支撐著他。我即便不做這個司長了,也不是什麼人想動就動的。」

王琦沉思了片刻,「小姐,您真把統計調查司全部交給大帥麼?」

「交,當然交,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給將軍」清風毫不猶豫地道。「這些年來,我可是累壞了,與鍾子期鬥,與袁方鬥,斗了這些年,我都有些精疲力竭了,正好借此機會好好地休息一下。」

「沒了小姐,統計司還鬥得過他們嗎?」跟著清風與這些人鬥了這些年,王琦對這兩個人物也算是有了深刻的認識,即便是清風,在他們手上也吃了多次敗仗。

清風嘴角微微翹起,「王琦,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接下來我便賞風吟月,不再為這些事操心啦」

王琦低下頭,突然看到下面甲板上多了數人,卻是唐虎與陳澤岳,陳澤岳坐在椅子上,被兩個人從房間裡抬了出來。

「小姐,虎將軍好像對您成見很深」

「虎子是個直腸子,藏不住心事,心裡有什麼事便會直接反映到臉上,不知道回去後會怎麼對鍾靜?」清風歎了一口氣,「這一次,鍾靜可要受我連累了。只怕唐虎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

王琦笑道:「鍾將軍一身武功無人能敵,唐虎將軍能咋地?真要惹惱了鍾將軍,不又把唐虎將軍給揍得鼻青臉腫。」

「你不懂得」清風搖搖頭,「這豈是武功高低能決定的事情靜丫頭,哎,這次可要受委屈了。」

船隊離定州本土愈來愈近,而唐虎雖然已經適應了海上的生活,但神情卻愈發地焦燥了起來。常常一人對著大海,一呆便是大半天,陳澤岳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卻也只能歎息一聲。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魂兮,歸來!

復州海陵碼頭,從兩天前,這裡便開始戒嚴,所有的商船都接到命令,離開港口,停泊到離港口約十數里的海面上去,海陵人對這一點已經見怪不怪了,因為每當定州水師那龐大的艦隊返回之前,海陵都會有這麼一番動作。

不過這一次的動靜兒有些大,警戒的級別明顯上升,在不少海陵人看到他們的父母官許雲峰也出現在海陵後,並連夜視察了海陵港的防衛措施之後,大家終於明白了一點什麼,能讓復州這麼大張旗鼓地動作起來的,一定不會是別人,肯定是大帥要到海陵港口來。

緊接著便有小道消息接錘而來,海陵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在沈州掩護大帥撤退的軍隊返回,聽說那一仗打得慘烈無比,數萬大軍十不存一,最後僅有數千人倖存,大帥此來,就是專門來迎接這些功臣回家的。

海陵人也想見識一下這些勇士,雖然港口被戒嚴了,進不去,但卻不妨礙他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於是乎海陵港周圍的稍高一些的酒樓,房屋便成了絕佳的觀景場所,價格立時暴漲,仍是一票難求。

此時商人們的頭腦便顯現出來,停泊在港外的那些商船敏銳地發現了這一商機,立時掛起招牌,十兩銀子一個人,可以到他們的船上去,雖說在他們的船上看碼頭那是有點模糊,但定州水師進港口之時,卻是要從他們身邊經過的,在他們的船上,可以更近距離地接觸到這些歸家的英雄們。

一天時間,便從復州沿岸,無數的小船往來穿梭,將人群運上那些商船。商船的老闆們笑得嘴都合不攏來,這完全是意外之財啊,他們這裡都是出海的大船,一般都是三千料的大船,也有財大氣粗的商社制辦了五千料的商船,雖然有些船上的貨物還沒有來得及卸下,但擠吧擠吧,上個幾百人一點問題也沒有,反正又不出航,只是停泊在那裡,又不會出什麼危險,但到手的卻是數千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這完全是純利啊,有良心的商船老闆還會燒一點開水什麼,提供一點點心,要是碰上黑心的,對不起,這些東西自備吧

今天天氣不好,從早上便開始下起毛毛細雨,等到接近中午的時候,淅淅瀝瀝的居然大了起來,還是初春時節,雨淋到身上,浸透衣裳,衣物緊貼著肉,別提有多不舒服,不少人更是凍得嘴唇烏青。

但這些仍然擋不住這些人的熱情,擠到一邊的舷上,眼巴巴地看著海平面上,倒叫船老闆們大為著急,船都偏向一邊了,搞不好可真有側翻的可能,只能著急上火地指揮著水手們將貨物搬向另一側,以保持船的平衡。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忽然驚喜地大叫了一聲,緊接著,平靜的海面上忽然沸騰起來,所有商船上的人都大聲地歡呼起來,在海平面上,忽地出現了數面白帆,越駛越近,已可以清晰地看見定州水師飄揚的旗幟了。

在百姓們的歡呼聲中,一個巨無霸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那是定州水師中最大的軍艦,萬料巨船啟元號,從啟元號建成下水,到每次歸來,海陵人已經多次看到他那巨大的身影,但再一次看到他,眾人仍是有一種壓迫感,與他比起來,那些三千料的水師艦船倒像是一些玩具了。

「大帥,鄧鵬他們到了」許雲峰走到李清跟前,稟報道。

雖然下著雨,但肅立在碼頭之上的李清以及定州高官們,卻沒有有任何的雨具,而是任由春雨澆過他們的頭臉,他們的身體,雨水順著李清的面龐一道道流下,李清青情肅穆,點點頭,「開始吧」

許雲峰轉過身,用力揮手,碼頭之上,上百支牛角大號一齊吹響,號聲之中,百面牛皮大鼓緩緩地敲擊起來,每一次鼓槌的落下,都如同重重地敲在眾人的心上,鼓聲單調,緩慢,但卻讓人感到如山般的壓力。

一股沉重的氣息在碼頭之上漫延開來。

出雲號一馬當先,插滿彩旗的艦身自海面上緩緩駛過,身著嶄新水兵服的士卒持戈而立,分佈在船舷兩側。

在出雲號的身後,四艘三千料戰船兩兩一排,依次駛過,每當一艘軍艦駛過,商船上便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叫好聲。

啟元號緩緩駛來,看完了前面幾艘艦船的盛狀和水兵的威武,所有人都對這艘巨艦抱著更大的期望,眾人伸長脖子看著慢慢滑過來啟元號。

讓眾人大失所望的是,在啟元號巨大的底層甲板上,沒有盛裝的水兵,沒有鮮艷的彩旗,而飄揚著的,卻是一面面殘破的旗幟,有的旗幟被撕成了布條一般在空中飛舞,有的雖然還保持著完整,但旗面之上卻佈滿了破洞,而絕大數的旗面,旗桿之上,都佈滿了紫黑色的印痕。

「那是血跡」有人低低地叫道。海面上的噓聲慢慢地小了下來,漸漸的,鴉雀無聲。

甲板之上,手執殘破旗幟的隊列並不整齊,有的旗幟後只站了兩三名士兵,有的數十名,大都是百來名士兵,最為整齊的是站在最後的,飄飛的旗幟上註明了他們是白馬營。

整個港口,除了號角聲,鼓聲,再也聽不到其它的聲音,一下一下,單調的鼓聲,在雨中顯得是那麼的沉重。

啟元號慢慢地靠上了碼頭,巨大的跳板搭了起來。李清以及眾人的視線隨即抬起,看著跳板的盡頭。

一副擔架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眾人的瞳孔收縮,目光隨著他們的步伐而移動,那是陳澤岳,他坐在擔架上,努力地讓自己的上身更挺拔。在他的身後,唐虎,鐵豹,劉源一字排開,踏下跳板,向著李清等人走來。

李清的嘴唇不由微微顫動起來。

「雞鳴澤教導營參將陳澤岳,奉命向大帥報到」擔架之上,陳澤岳右手撫住胸甲,莊重地向李清行以定州軍禮。

李清啪的一聲,收腳站立,向陳澤岳還禮。然後踏上一步,伸手握住陳澤岳的雙手,「陳將軍,你受苦了」與此同時,在李清的身後,所有的定州官員們,武官行以軍禮,文官則抱拳長揖。

陳澤岳微笑道:「為大帥效力,雖百死而不悔。」李清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搖晃幾下。回頭看了一眼許雲峰,許雲峰會意地點點頭,一揮手,早已準備好的一輛由原匠師營大師,現定州工部尚書任如清親手打製的輪椅被推了上來。放在李清一側。

李清走到陳澤岳身側,伸出手去,在陳澤岳的驚愕中,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在輪椅之上。

「大帥」陳澤岳淚雨磅沱。

看到李清轉過身來,唐虎大步向前,咧嘴一笑,「大帥,虎子回來了」

李清用力地捶了捶他的胸甲,然後一把抱住他,「回家了,回家好」

「大帥」鐵豹啪地行了一個軍禮,李清拍拍他的肩膀,「好,不錯,成熟了。」

「白馬營參將劉源,見過大帥」劉源此時心中也是激動萬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大楚的傳奇,定州的主公李清。

「劉源將軍,很好,這一次我的幾員愛將得以生還,全賴劉將軍之大功,劉將軍破家滅族為我定州效力,定州必不負你」

「願為大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劉源此時的心情簡直無法形容,他知道,自己終於熬出了頭,先前的付出馬上就將迎來巨大的回報。

幾員大將見過李清,便退在一側,此時,一面旗幟出現在跳板之上。這面旗幟之後,連帶著掌旗的士兵,一共只有四個人。一人執旗走在最前方,後面三人並排而立,中間一人手中捧著一疊紙張。

「定州親衛營左翼第一哨五百名官兵,向大帥報到」執旗士兵朗聲道,手捧著那一疊紙張的士兵立刻踏前一步,雙手將手裡的東西高舉過頂。李清雙手接過,這裡面記載的是親衛營左翼第一哨五百名官兵的姓名,而如今,能回來,就只有這四個人了。

又一面旗幟踏步而來,「定州親衛營右翼第一哨五百名官兵,向大帥報到。」

「定州親衛營中翼第一哨五百名官兵,向大帥報到」

一面面殘破的旗幟被士兵高高舉起,大踏步地走上港口,走向李清。

人群之中,輕輕地傳出了嗚咽聲,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

李清肅立在雨中,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莊重地一一向這些士兵還禮,然後接過他們手中厚重的名冊。

整整兩個時辰,啟元號上的士兵終於全部走下了艦船,一面面殘破的旗幟在港口鮮艷翻飛的旗幟當中,顯得是那麼地矚目。

「伏旗」李清沉聲下令。

鼓聲驟然急促地敲打起來,連敲數十次之後,突然擊停,號角聲也在同一時間停了下來,與此同時,港口裡,艦船上,所有的旗幟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放平了下來。

港口之中,一個臨時搭起的高台之上,一個盛裝的官員雙臂召開,那是定州負責英烈堂的官員。

「魂兮,歸來」他聲嘶力竭,大聲地喊道。

「魂兮,歸來」港口裡,響起了巨大的喊聲。

「魂兮,歸來」軍艦裡響起巨大的喊聲。

「魂兮,歸來」外海之上,所有的商船之上,響起了同樣的回音。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清洗之始

「這是屬於他們的光榮」站在艙房窗戶之前,王琦有些羨慕地看著港口正在舉行的盛大儀式,眼圈紅紅的。作為統計調查司特種大隊的指揮官,王琦也多次參與過一些九死一生方能完成的任務,但作為一個黑暗中的部門,他們永遠也不會站到陽光之下來接受這種表彰。

「王琦,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愧對他們」清風沒有站起身來,靜靜地坐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我們本來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的。」

王琦沒有作聲,只是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垂下了頭。微微顫抖的身體爆露了他此刻內心真實的感受。外面一面面殘旗所引導下的高聲報道聲仍在他的耳邊聲聲響起。

「我也覺得愧對他們。」清風低低地道:「也許有一天,我死了的時候,哦,不,他們英勇戰死,會去極樂世界,而我,注定是要被打下十八層地獄的,永生永世也不會再與他們碰面了。」清風輕輕地一笑,在王琦聽來,這笑聲中卻充滿了苦澀。

「小姐」王琦抬起頭來。

清風站起來,「我愧對他們,我閉上眼睛,就會有成百上千的冤魂來找我索命,王琦,但我不後悔。絕不」

「我不求來世,只求今生」清風胸膛急劇起伏,情緒極為激動。

「小姐」秋萍和夏雪搶前一步,扶住身體微微搖晃的清風。

揮手甩脫兩人的扶持,清風走到窗戶邊,看著在雨中屹立不動地李清,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王琦,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麼?」她忽地轉過身來,盯著王琦。

「王琦的命是小姐給的,小姐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不問為什麼」王琦道。

「我出身書香世家,自小便博覽群書,不敢說通達天下,但自問比起好多鬚眉男兒,也不惶多讓,我心高氣傲,多少世人所說的俊彥,在我看來,不過欺世盜名之徒,但那年的春天,一場入侵,讓我從此從高高的雲端跌進了地獄。」清風一寸寸拉上窗簾,轉過身來。

「你們體會過絕望的感覺嗎?你們體會過每天都盼望著自己死去,但又不敢死的感覺嗎?」清風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我體會過,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有些是敵人給我的,有些是親人給我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是什麼滋味。」清風的聲音漸漸低沉,幾不可聞。

「直到有一天,將軍說他喜歡我,他要娶我,我的天空才有了陽光,但很可惜,這陽光來得太短暫了一些,我不能嫁給他,因為我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女子,林家拋棄了我,因為我苟顏殘喘地活了下來,讓他們覺得沒有臉了」清風冷笑,「從林家衝出來的那一天,我暗暗發誓,我會活下來,我會活得很好,我永生永世不再姓林,但我要讓林家子孫有一天跪在我的面前,哭著喊著求我認祖歸宗。我要讓拋棄我的那些人看到,為林家光宗耀祖,光大門楣的不是他們那些自命清高的衛道士,而是我,一個被他們拋棄的不潔的女子」

王琦這是第一次聽到清風直抒胸臆,他有些震驚地看著清風。

「傾城公主,一個不愛將軍也不為將軍所愛的人卻成了將軍的夫人,在她見我的第一次,這個所謂的名動大楚的公主居然就當著眾人的面羞辱了我,王琦,你知道為什麼嗎?就因為她是公主?就因為她即將成為將軍的夫人?她有什麼資格羞辱我,她為定州做了什麼,她來定州就是為了謀奪將軍的基業的。我坦然自若地面對她的羞辱,我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一定會死在自己手裡。」

「面對著傾城公主,我深深地感到那時的自己,毫無自保的能力,將軍能替我擋著明槍,但他能替我防著暗箭嗎?從那時起,我變了,我變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我不遺餘力在定州構置自己的勢力範疇。王琦,你不知道,當我偏執地想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我總是能做到最好「

「慢慢地,我成了構成定州勢力集團權力構架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了所謂的三駕馬車之一」

「我努力地做著一切,我想將將軍從傾城手裡奪回來,我想一步步走近將軍,但現在,我做完了這一切,傾城死了,與我作對的尚海波被逐了,我最恨的白族幾近灰飛煙滅,他們黃金家族香煙斷絕,我似乎成功了,可是我卻發現,將軍離我越來越遠了」清風喃喃地道,有些失神地坐了下來。

清風忽然趴在桌上,失聲痛哭起來。

「小姐,大帥還是喜歡小姐的。心中還是有你的,不然大帥就不會將您從連山島上召回了」秋萍安慰道。

抬起淚眼,清風搖頭,「不一樣,那是不一樣的,你們不懂。」

「原先將軍愛我喜歡我,沒有一絲雜質,我也一樣,可慢慢地,將軍沒有變,我卻在變,我仍然愛他,可我卻在這愛中摻雜了太多其它的東西。這愛已經不乾淨了。將軍這一次傷心到了極點,也恨我到了極點,他肯定要想過殺了我。」

王琦一驚,「不會吧小姐?如果大帥要殺您,只需一份詔書,我們便不可能活著出連山島。」

「將軍雖然想殺我,但他卻不會殺我」清風擦乾眼淚,慢慢地平靜下來,「將軍心中還是有我的,他放不下我,也捨不得殺我,這是其一,而最重要的,我現在已是尾大不掉,將軍也不敢殺了我」

王琦三人似懂非懂地看著清風。

「這就是政治了」清風緩緩地道:「我執掌定州統計調查司,手中權力之大,恐怕身在局中的你們也不清楚,這些年來,我織就了一張龐大的網,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與我利益相關的人。這些人中,有身居高位,掌管著要害部門的,更有維繫定州統治的大量的投靠我的中下層官員,不要小看這些人,正是這些人,才讓將軍投鼠忌器啊」

「將軍如果殺了我,這些人會害怕,會擔心,將軍會不會來一場大清洗呢?將軍擔心殺掉我,會損害定州統治的基礎。而眼下,剛剛經歷過政變的定州實在難以承受再一次的動盪。而天下大局,也促使將軍必須以穩定為核心。只能慢慢地削減我在定州的影響力。直到有一天,天下大局初定,將軍馬踏天下,或許那個時候,才是我的死期,不過那時,我死與不死又還有什麼關係呢?」

「尚海波的失敗,就在於他只保持了他在高層將領中的影響力,而忽視了大量的中下層官員」清風冷笑,「這個一肚子帝王之術,屠龍之道的人,卻不明白,能做到高級將領,高級官員的人,那一個不是人精兒,他的影響力在將軍的威信之下,毫無抵抗力。而大量的中下層官員就不同了,將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高高在上,只能仰視的存在,而我,卻能給他們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

「這就是大帥可以毫不猶豫地貶斥尚海波,卻召回我的原因」

王琦無力地坐了下來,他終於發現,自己以前是多麼地膚淺,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只怕他這一輩子都想不明白。

「王琦,我回定州之後,統計調查司必然會受到清洗,這也是大帥唯一可以大張旗鼓清洗的地方,因為統計調查司永遠都處在黑暗之中,清洗統計調查司不會引起定州太大的動盪。而且這一次的清洗必然會集中在統計調查司本部以及核心人員,你,鍾靜,肖永雄,陳家權必然在這一次的清洗之列而分佈在天下的統計調查司分部則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大帥會殺了我們嗎?」王琦臉色發白。

清風微笑道:「我都不會死,你們又怎麼會死放心吧,你會有一份新的差使,恐怕會遠離定州,將軍到底會怎麼安排你,我現在也想不出。你後悔嗎?」

「不後悔」王琦道,「做都做了」

清風點點頭,「不管讓你去做什麼,你都安心去吧,重要的是要活著,只消活著,總有希望。」清風深深地盯著王琦,「我明白了小姐」

窗外,盛大的儀式已經結束,李清親自推著陳澤岳的輪椅,在親衛的護送之下,消失在雨幕之中。

「大帥走了」聽到外面的號角,王琦站了起來。

清風點點頭。

篤篤篤,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請近」清風整整衣裳,端坐下來。

門輕輕推開,外面進來的是李宗華與李文。

「見過清風司長」兩人向清風抱拳一禮。

「大帥要我去那裡?」清風站了起來,直截了當地道。

李宗華看著清風,這個女子真是太聰明了。「大帥讓我來護送你回定州,回去之後,暫居桃花小築」

「明白了,我們這便走吧」清風邁步向外走去。

「王琦將軍請留步」李宗華看著王琦,道。

王琦早有心理準備,拱手對清風道:「小姐,保重」

清風微笑著點點頭,向門外走去,秋萍與夏雪也想跟上去,李文伸手一攔,「二位也請留步」

秋萍與夏雪一愕,看向清風。

清風聽到李文將自己的貼身侍衛也攔了下來,腳步不由微微一頓,站住了。李宗華笑道:「清風司長,他們都另有任用,我會為您再安排幾個得力的貼身護衛的。」

清風點點頭,沒有回頭,道:「秋萍,夏雪,你們留下,聽李文將軍的命令」

李宗華陪著清風,消失在門口。

「王琦將軍」李文笑容可掬地看著王琦。

「王琦聽命」

「大帥命令你帶領統計調查司特種大隊赴上林裡,在那裡,楊一刀將軍會傳達給你的最新任命,這兩位是叫秋萍和夏雪是吧,二位請與王琦將軍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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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興趣可以猜猜王琦要去幹什麼?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清洗之中

李清尚在復州,迎接白馬渡殘軍返回的同時,順便視察復州也是些行的任務之一,復州在定州體系之中是僅次於定州的存在,在這裡,不僅有在大楚排名前三的鹽場,更有李清水師的根基,海陵船廠如今的規模在整個大楚已是無人能出其右,繼第二艘萬料巨艦下水試航之後,第三艘萬料巨艦的龍骨也已打造完成,而與之配套的五千料,三千料戰船更是源源不斷地從船廠裡駛出,一支雄視整個大楚的水師艦隊已經初具規模,雖然目前能形成多大的戰鬥力還未可知,但那巨無霸般的艦身本身對敵人就是一路莫大的威脅。

李清剛剛踏進海陵船廠的時候,李武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走到了李清身側。

「走了?」李清一邊向前行,一邊問道。

話問得沒頭沒腦,一邊陪同的許雲峰也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

「走了」

「沒有說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李清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去,神色如同往常,許雲峰沒看出與什麼異常,但心裡卻在詫異。能讓李清特別關注,李武專程趕來匯報的,那就一定不是什麼小事。但李清不明說,許雲峰自然也不會蠢到去問。

「造這種海船的木料,特別是龍骨一定要精選,剛伐下來的濕木萬萬是用不得的,船廠裡一定要注意防範有不法者為了賺取巨額利潤而鋌而走險。」李清道。

「大帥放心。我們這裡對這個一向是管理極嚴的,州里也派出專門的人盯著那些賣木材的,而且這些商人在州里都有備案,這些人身家兒女都必須在定復州內居住,外來商人一律是不允許供應軍工原料的。」

「嗯」李清點點頭,許雲峰做事一板一眼,古板得有些迂腐,用他在,這些事情的確是不用操心。

「另外,防蟻防蟲也要做好,千里長堤,毀於蟻穴,古以有訓,不可不警惕」

「是」許雲峰點頭道。

「說起長堤,復州的捍海大堤還沒有完工,這事兒要抓緊啊捍海大堤早一日做好,不僅僅有利於沿海的數十萬姓的安居樂業,同時對復州的戰備也是有極大好處的,有了這條大堤,我們可以極迅速地在復州調動陸軍和海軍啊」李清的思路又一下子跳到了別處。

說到捍海大堤,許雲峰的臉立時變成了苦瓜。

「大帥,捍海大堤總長數百里,耗資巨大,復州這幾年雖然一直在努力,但奈何實在銀子跟不上啊即便百姓們自願上工,州里也以工代賑,以工代役,但還是缺口巨大啊」

李清大笑道:「你這個傢伙不要叫苦,現在那裡都缺錢,不獨獨是你這一塊。新上任的戶部尚書付正清前幾天被全州龍嘯天堵在家中,聲稱再不給錢他,全就要賴在付家混吃混喝了,末了還不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許雲峰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則軼聞的,笑道:「龍知州年青好打發,我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大帥這可提醒了我,那天我奔到定州,也去付尚書家堵門去,不給我錢,我可真能在他家混知混喝的。」

兩人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子,許雲峰道:「大帥,龍知州家裡豪富,我聽說龍家為了幫龍知州,可是不惜巨資投入,大把的錢灑下去,一方面這是好事,但另一方面,商家過多地介入了地方政事,也不是什麼好事情,這點,大帥考慮過沒有?」

李清點點頭,「這一點我會考慮的,龍四海嘛,還是信得過的,商人言利,大把投入,當然想著回報,在商言商,倒也不是什麼不可以,但是,如果他們想干涉地方政事,或者與我們大政方針出現了牴觸,哼哼」李清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許雲峰也會意地點點頭,商人錢再多,也頂不過刀把子,政府可以讓你一夜暴富,也能讓你一夕赤貧。

許雲峰是傳統的官員,對於商人有著一種天生的牴觸。見李清早有預防,也便不再多說。

說著話,一群人已到了海陵船廠那巨大的造船平台上,看到平台上那巨大的龍骨,許多第一次看到萬料巨艦整個船身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驚歎。

就在李清踏入海陵船廠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復州,知悉定州內情的人一看這輛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誌的大型馬車,便知道車裡坐著是誰,不過這時,隨侍在馬車旁的護衛已不再是身穿黑色制服的統計調查司護衛,而是一群身著嶄新軍服的定州騎兵,看服色和裝備,竟然是李清的親衛營。

巨大的馬車內,一如往昔,雖然清風很長時間已經沒有用過這輛馬車,但這輛馬車在定州卻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用它。

只是,坐在裡面的人卻變了。

清風的身邊,沒有了形影不離的鍾靜,現在取爾代之坐在她對面的卻是一個鬚髮皆白,一臉苦相的老頭子,李氏暗香頭子李宗華。

「清風司長」李宗華一臉的苦相,看著目光炯炯看著自己的清風,苦笑道:「老頭子我一臉皺紋,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實是賣相不好,您這樣看著我,讓我實在有些坐不住啊」雖然年紀比清風長,輩份兒論起來也比清風高,但李宗華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的的確確是人中之鳳,長得傾國傾城,心思也是如海深,似山高,玩兒心眼兒來,自己委實有些發怵。這樣的女人,難怪讓李清不捨。

清風芫兒一笑,車廂裡瞬間似乎明亮了幾份。「叔父稱呼我為清風便好,什麼司長不司長的,現在我已經不是了。」

李宗華眼睛閃了幾閃,清風的話似乎在暗示著什麼,但又一時抓不著關竅,對了,叔父,就是這兩個字。想當初,李清帶著清風初上京城之時,那時的清風還遠遠沒有現在這麼老到,略顯稚嫩的她那個時候就不曾這樣稱呼過自己,還與自己玩起了心眼,直到後來李清當了李氏族長,暗香併入統計調查司,自己才拿到李清寫的那本關於情報的書的全本,真真正正地坑爹啊,清風給自己的那本兒,七分真三分假,偏生假的那部分編得合情合理,比真得還真,只是做起來就蠻不是那麼回事了。

清風想暗示自己什麼嗎?李宗華覺得腦袋瓜有些生疼,人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對著一個小姑娘,居然有束手束腳的感覺,被她的眼光一掃,居然身上有些發涼。

「是啊是啊,不是司長了,的確不是司長了」李宗華喃喃地道,「你馬上要當院長了」

「院長?」清風眉頭一皺,「什麼院長?」

咳咳咳,李宗華劇烈地咳漱起來,「這個嘛,據我所知,是統計調查司要改組了,我約莫聽大帥說了一鱗半爪,具體怎麼回事,我當真不是太清楚,你是統計調查司的司長嘛,改組統計調查司,大帥自然是要跟你談的。這件事由大帥親自負責。」說得最後一句,李宗華特意加強了語氣。

清風微笑著替李宗華倒了一杯茶。盯著他,不說話。

「這個,據說是要將統計調查司改組成監察院了(吼吼,向貓膩大人致敬,話說將夜更新賊慢啊讓人痛苦)你當然不會是司長,要改當院長了」李宗華顯得有些痛苦地捧起茶杯,道。

清風微微皺起了眉頭,大帥這是要幹什麼?

「叔父,能告訴我,大帥是怎麼安排王琦他們的嗎?」清風暫時拋開了這個問題,大帥在復州可能還要耽擱一段時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

李宗華放下手中的茶杯,這個不妨講給清風聽,他們在駛出復州的時候,李文陪著王琦以及他的特種大隊應當也已經踏上了去上林裡的道路。

「王琦啊,一員猛將,大帥另有任用,我聽說是將他調到上林裡那邊做什麼去了」李宗華道。

「上林裡?」清風眉頭一皺,思忖片刻,點點頭,「我明白了」

李宗華心裡一驚,「清風司長,你明白什麼了?這只是正常的人事調動嘛王琦是一個不錯的將軍,老讓他在統計調查司裡有些委屈他了。」

「大帥準備上他們進草原?」清風神色有些黯然。

李宗華愕然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心道了不得,自己只說了一句,她便居然立刻猜出了王琦等人的去向。難怪以尚海波,傾城之能,仍然被清風算計得毫無知覺。

「鍾靜呢?也去上林裡」清風歎了一口氣問道。

「不,不,鍾靜不去,鍾靜是唐虎將軍的妻子,大帥那裡會讓他們夫妻長期不能相聚啊」李宗華道。

清風點點頭,看來鍾靜大帥要想讓虎子自己來處理這個問題了。鍾靜我下場如何,就要看唐虎怎麼想了

王琦等人去上林裡,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進草原,在那裡,有一隻特別強勁,讓李清也撓頭不已的敵人在等著他們。王琦的特種大隊這一次能有多少人能活著回來,清風心裡也沒有底兒了,關鍵是大帥心裡到底想不想讓他們活著回來。

王琦,這一次我只能祝你好運了清風在心裡默默地道。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任務

數天過後,當清風抵達定州,入住到桃花小築的時候,李文陪著王琦所統率的統計調查司特種大隊也一路快馬,抵達了上林裡。

「秦明?宮衛軍?」王琦低頭看著鋪在面前的草原地圖,嘴裡有些發苦,大帥真是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好差使啊秦明的宮衛軍戰力強大,他本人更是智勇雙全,流竄到草原之上後,這支沒有了以前森嚴軍紀約束的宮衛軍愈來愈瘋狂了。幾乎每隔幾日,便會傳來又有那裡一個小部落被他們屠了,那裡又有一支商隊被他們劫得精光,草原之上,現在已是人人自危。

「多方面情報顯示,現在秦明的這支馬賊隊伍有擴大的趨勢,草原之上,還有不少心懷巴雅爾的蠻族,這些人陸續地開始加入到了秦明的隊伍之中,而更讓人可慮的是,是在蔥嶺關逃脫的一部分青部,與草原上另外一些散兵游勇相比,他們不保持著相當的規模。兩者如果合流,必成草原大患」楊一刀指著地圖,看著王琦道。

「現在他們已經合流了沒有?」王琦問道。

楊一刀搖頭,「有跡象顯示,他們正在向這一方面靠攏,他們有我們這樣一個共同的敵人,相信很快便能搭成協議。而我們,則是要在他們合流之前,盡最大的可能消滅其中的一股,挫敗他們的陰謀。」

「而最大的困難就在於,這兩股敵人都是行蹤飄忽,很難確定他們的位置,這便讓我們左右為難,大股軍隊前去,他們望風而遁,而人少了,又很難將他們一舉殲滅,甚至有給他們反咬一口的可能」楊一刀道。

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王琦,「王將軍在統計調查司中,一直從事特種作戰,而草原上這次圍剿,與正規作戰不同,大帥知人善任,將王將軍從統計調查司中抽出來主持這次作戰,想必王將軍一定會給大帥交上一張滿意的答卷的。」

王琦微微一笑,「楊將軍,這兩股敵人的數量都遠超於我部,而且戰力也不惶多讓,這仗不好打啊」

楊一刀點點頭:「大帥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給了你一千人的編制,你可以以你原部為骨幹,組建一支千人的部隊,裝備配置完全按照定州軍最高等級來。這兩股敵人雖然戰力不俗,但流竄草原,雖然不愁吃喝,不缺馬匹,但武器裝備可就遠遠不能與我們相比了,像秦明所部,逃竄時所攜帶的箭矢已基本用光,現在已不得已開始使用質量遠遠差與我們定州出產的箭羽了。原來為他們配備的手弩等物,沒有了弩箭,便成了廢物,一品弓的弓弦差不多也到了要更換的時候,現在他們的戰鬥力比起初逃走之時,應當已下降了一個檔次。」

王琦摸著光溜溜地下巴,沉吟道:「我原來統率的特種大隊一直便只有兩百人的編制,現在要湊齊一千人,去那裡調兵呢?」

楊一刀笑道:「上林裡駐軍你可以任意挑,放心吧,即便是你看上了我的親衛,我也給你,如何?」

「那如何敢?」王琦笑道:「將軍的選鋒營以步卒為主,我挑來也無用啊。這樣吧,將軍,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您看看可不可行?」

「王將軍請講」楊一刀笑道。「只是現在大帥手裡兵力也緊張,很難從別處給你抽調人手的。」

王琦搖頭,「我不要軍隊,我要的是一批囚犯」

「囚犯?」楊一刀一愕。

王琦點點頭,「對,囚犯。楊將軍莫非忘了,諾其阿的捍威捍武兩營麼?」

楊一刀這才想起,納芙死後,迭摩率領著殘作的數千白族騎兵投降,事後,迭摩及一些高級軍官進了大牢,而曾通士兵則被判作了勞役,現在正在定州轄下的一些石炭礦裡下苦力呢

「你想要他們?這,不大妥吧?這些人你能放心使用」楊一刀沉吟道。

王琦舔舔嘴唇,心道這個時候還談什麼妥不妥的問題,自己最重要的是要讓手下用強悍的戰鬥力才行,這些白族騎兵本身便是白族中極其精銳的一部分,又迭經戰事,經驗豐富,如果能把他們招進來一部分,接下來自己的作戰便會順利很多。

大帥讓自己去進剿秦明,本身便是存了一箭雙鵰之心啊,自己做為清風司長的心腹悍將,這一次鐵定是要受到牽連的了,也許大帥更希望自己與秦明等人兩敗俱傷吧

但王琦不想,如果自己能擊敗秦明,奏凱而歸,大帥即便心裡再不願意,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而想要擊敗秦明,自己的軍隊就必須無比強悍,那些白族騎兵到了自己手上,配上統計調查司特勤大隊的訓練,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成為草原上的一群惡狼。

「能有什麼不妥?」王琦道:「這些人的家眷都在定州,而且挖了這幾個月的石炭,我相信他們也看清了事實,現在我給他們一條出路,只怕他們還巴不得呢重歸定州軍序列,只消他們立下軍功,他們被剝奪的東西很快就會回到他們的手中。這樣的好事,他們會拒絕?」

楊一刀看了一眼王琦,心道清風司長帶出來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

「這件事我不能作主,需要大帥親自批准,你也知道,當初大帥發話,可是要這些人去挖三年石炭的。」楊一刀道。

「好,還請楊將軍能盡快稟報大帥定奪」王琦笑瞇瞇地道。

在楊一刀面前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回到駐地,王琦的心情不可避免地沉重起來,他們一共便只有兩百餘人,現在駐紮在選鋒營的軍營當中。

「頭兒,怎麼樣?到底要我們來上林裡幹什麼?」姚長風看到走進房中的王琦,問道。在房中,葛華正一門心思地擦拭著自己的那柄小刀,而秋萍和夏雪兩人則抿著嘴唇,不發一言地看著王琦。

「秦明」王琦硬梆梆地吐出兩個字。

「我x,這活兒不一般啊」一邊擦拭小刀的葛華一躍而起,「就憑我們這兩百多人?」

姚長風也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緊張地盯著王琦,如果當真只有他們這兩百人,那與去送死沒什麼兩樣。

「給了我們一千人的編制」王琦吐出一口濁氣。

「那就好」葛華笑道:「宮衛軍不也只有千來人,我們如果有這麼多人,不玩死他們才怪」

「那有這麼簡單」王琦沒好氣地道:「先不說草原如此之大,他們躲在那裡,我們都很難發現,而且現在我們的敵人還不僅僅是秦明的宮衛軍,還加上了青部殘餘。」

「青部殘餘?」姚長風問道。

「當年從蔥嶺關逃走的一部分,也在又開始活躍起來了,正想與秦明勾搭上呢」王琦道。

「也就是說,我們將要以一千餘人,與多達數千甚至上萬人作戰?」姚長風問道。

「不錯」

「我們只有兩百人,剩餘八百人從哪裡來?不會是隨便抽一支部隊給我們吧」

「我向大帥要的是白族被判勞役的那些士兵」王琦道。

姚長風點點頭,「這些人的確不錯,而且也熟悉草原上的作戰模式,只是,大帥會給我們嗎?」

「我想應該給我們的」王琦道,其實他心裡也是一點底也沒有,清風司長說得沒有錯,大帥已經開始清理統計調查司了,像他們這樣的人,首當其衝。

以往作戰,清風都事先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留給王琦的只是以什麼方式將敵人的頭顱砍下來就夠了,而從現在開始,他要學著將一切扛在自己肩上了。眼下,還是一團亂麻的他一腦門兒的官司,這仗要怎麼打呢?

王琦在痛苦地琢磨如何打仗的時候,清風已經進入了桃園小築,正值四月間,桃園小築裡桃花開得正艷,滿目的奼紫嫣紅,陣陣清香撲鼻而來。

桃園小築戒備森嚴,駐守此地的都是李清的親衛軍,而內裡的僕婦,也全都換了一個遍,清風,實是被變相的軟禁在桃園小築裡。李宗華還擔心著清風有什麼反彈,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清風居然就這樣什麼話也沒有說,什麼事也沒有做,就這樣順從地進了桃園小築。而李宗華知道,自清風已回定州的消息傳出去後,定州表面波瀾不驚,私下裡可是浪濤洶湧。

回頭看著那扇在自己身後關閉起來的大門,李宗華搖搖頭,拍拍手,立刻便有一名校尉走到他的跟前。「自今日起,桃園小築裡的安全級別上升到最高等級,任何人到桃園小築拜訪清風司長,都必須得到大帥府的同意。沒有大帥的手令,不管是誰,一律不准入內。」

「遵命」校尉道。

「清風司長暫居於此,你們可不許有絲毫怠慢,在這園子裡,清風司長想做什麼,都隨她意,只要不出這個園子,什麼都好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

大帥府後宅,霽月正在逗著安民玩兒,聽到身後的稟報,身子微微一僵,「姐姐回來了?」

「清風司長回來了,現在正居於夫人您的舊居桃園小築」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交待

「澤岳,你有什麼打算?」李清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陳澤岳,問道。

陳澤岳欠身道:「澤岳全聽大帥安排」

李清微笑道:「你可以提出你自己的想法,你想做什麼,這是你應該得到的獎賞。」

陳澤岳眼中閃過一陣激動的光芒,「大帥,如果論我的本心,我還是想去帶兵打仗。大帥對我如果沒別的安排的話,請讓我去軍隊。」

「可是,澤岳,你的腿?」李清有些為難地道。

「大帥,沒有了一雙腿算什麼,我們定州軍中,關興龍將軍沒有了一隻手,唐虎將軍沒了一隻眼,但他們照樣讓敵人聞風喪膽」

「話是這樣說,可畢竟你們是不同的。」李清沉吟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再去軍中會很辛苦啊」

陳澤岳微笑道:「大帥不是一直禁止大將親自上陣搏殺麼,您曾說過,為將者,運籌帷幄,居中指揮才是他的本職,我雖然沒有了一雙腿,但這些還是能做到的。」

李清點點頭,他看得出,陳澤岳的心意很堅決,原先他是準備讓陳澤岳去大都督府主持參謀本部的,既然陳澤岳堅持要去帶兵打仗,這一點心願自己還是能滿足的。

「澤岳,這世道恐怕要太平個幾年了,暫時不會有大的仗打,但一旦戰事爆發,肯定比這一次更猛烈,更難打,我們定州的軍隊數量不足,眼下除了過山風麾下雲集了近十萬軍隊以外,其它各部,都是兵力嚴重不足,王啟年,呂大臨,田豐麾下真正能上戰場作戰的士兵都不過三萬餘人,所以,我準備再組建一個新的兵團。」

陳澤岳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組建一個新的兵團,是讓自己去嗎?也就是說,自己將是這個新建兵團的最高指揮官了。

「這個新建兵團編製三萬人。以從白馬渡返回來的軍隊為骨架搭建,如果讓你去做,幾年能成軍?幾年能達到其它各兵團的戰鬥力?」李清問道。

陳澤岳身子晃了晃,果然是這樣,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險些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穩了穩神,才道:「大帥,您知道,我以前一直便在雞鳴澤擔任總教官,組建新軍,新軍訓練,這本身就是我的老本行,如果我去做的話,一年成軍,三年之內,便能讓他們達到現役定州兵的戰鬥力。」

「很好,我估計這一次的和平期絕對不會超過三年,既然你這麼說,我希望三年之後,看到一支嶄新的部隊。」

「大帥放心」陳澤岳抱拳道:「我一定會做到。」

送走了陳澤岳,李敢悄沒聲地走了進來,一邊為李清的杯裡續上熱水,一邊低聲對李清道:「大帥,虎將軍沒有回家,提了被褥,跑到侍衛房裡住下了。」

李清一怔,這個傢伙,當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啊,沒好氣地道:「去把他給我叫來。」

「是,大帥」李敢應道。

「還有,通知鄧鵬大人,嗯,半個時辰後來見我吧」

稍停,無精打采地唐虎走進了李清的房間,「大帥,您叫我?」

「你怎麼沒有回家?反而跑到值房去了?」李清問道。

「大帥,我不想回去」唐虎低著頭,站在李清面前,道。

李清瞪著唐虎,半晌才道:「為什麼?」

「大帥,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唐虎瞪大獨眼,看著李清,反問道。

看著唐虎的表情,李清又好氣又好笑,眼下定州,大概也只有這小子敢這樣反問自己了。「你是因為鍾靜也參與了此次事件?」

唐虎難過地道:「大帥,您說,當初鍾靜嫁給我,是真甘心情願地嫁給我,還是小姐特意安排她嫁給我的?大帥,我這一路上想了好多,您說我一個殘廢,要長相沒長相,要學識沒學識,要說武勇,唉,鍾靜自己的武功便比我高,那她為什麼會瞧上我呢?」

李清有些愕然,沒有想到唐虎會想得這麼多?

「我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得到大帥您的無比信任,您什麼事也不瞞我,我現在終於明白,內衛的事情,小姐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那肯定是我無意間說漏了嘴,讓鍾靜知道了,這才會讓小姐知道,而以小姐的才智,只要知道了內衛的存在,她就肯定能挖出來。大帥,這一次,我難辭其咎啊,如果小姐不知道內衛的存在,那麼紀思塵就一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消息發出來,我們就有充足的時間來應變,沈州之敗就不會出現了。」

「虎子,你與鍾靜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你,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需要你們自己去解決,至於你說到你與這件事的關係」李清搖搖頭,「內衛洩露一事,或許與你有關,但也許根本就與你無關,清風如果想做一件事情,她總會想盡一切辦法做到。你不必為此事而不安,而且,這一次的事變發生的越早反而反好,這一次我們還能及時地扳回來,雖然失去了在東方的利益,但在中原卻也找回了不少補頭,能重創天啟,意義不在拿下東方之下。當真這樣的事情到了我們馬踏天下最重要的關頭之時發生,那會是什麼結局?賽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李清慢慢地喝乾杯中的茶,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這世上之事,有時就是這麼矛盾。你看我,不也沒有把清風怎麼樣嗎?」李清苦笑。

「那是不一樣的。」唐虎抬起頭來,「小姐是太瘋狂了,但是不但大帥您知道,便連我也知道,小姐的心是屬於大帥您一個人,但我不知道,鍾靜的心裡有沒有我?」

「有沒有,你不回去,怎麼能知道?睡在值房裡,瞪大眼睛就能想明白這個問題了?」李清罵道:「趕緊給我滾回去吧,鍾靜的事情,我還等著你給我一個交待呢王琦我已經打發到草原上去與剿滅秦明瞭,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動鍾靜麼,那是因為鍾靜是你的老婆。」李清敲著桌子道。

唐虎喘著粗氣,獨眼裡竟然灑下了淚水,大帥對他的這份信任讓他感到無以為報,在統計調查司中,鍾靜的地位比王琦要高得多,一直以來,鍾靜便是清風的心腹,是清風的影子,這一次,統計調查司受牽連之人眾多,但唯獨,統計調查司中公認的沒有名義的二號人物,鍾靜屁事兒也沒有。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是自己的老婆。

「大帥,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唐虎叩了一個頭,轉身向門外走去。

熟悉的胡同,熟悉的四合院,這幢房子,還是當初李清掏錢為身無分文的唐虎置辦下來的,這裡,曾留下無數唐虎的歡聲笑語,留下了他無數的美好回憶,越是走近,唐虎的腳步便愈是遲疑。

「將軍」隨扈的衛兵有些疑惑,將軍怎麼越走越慢了?

大門洞開著,這讓唐虎有些吃驚,走到大門口,向裡望去,整個四合院裡一片安靜,除了正廳那邊亮著一點燈光,其它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這院裡雖然僕從不多,但以唐虎和鍾靜兩人的地位,也還是不少人住在這裡隨行照顧二人的生活起居的。以前大門口,還站著兩個統計調查司的外勤,現在,居然什麼也沒有了。

唐虎慢慢地向著正廳走去,手下的衛兵們也感到了異常,手都摸到了腰上的刀柄之上。走到屋子中間,唐虎忽然停住,在這裡,他已經很清楚地看到了大廳之中的情形,廳裡正中,桌子上擺著兩盞燈籠,十多個盤盤碗碗堆在桌上,而鍾靜則靜靜地坐在一邊,似乎在等什麼人。

唐虎心裡冷笑一聲,「真不愧是跟著小姐這麼多年的人,都是一個作派,做上一桌飯,倒上一杯酒,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麼?」

衝著身後擺了擺手,示意護衛們沒事,唐虎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我回來了」唐虎站在大廳裡,意氣風發地昂揚道:「我活著回來了」

鍾靜微笑著站了起來,「虎子」

兩人的目光隔著空氣微微一碰,如同被火灼一般,兩人同時偏過頭去。

「過來坐吧,原以為你會回來得早一點,想不到現在才回來,瞧,這一桌的菜餚可都冷透了」鍾靜有些遺憾地搖頭道。

「想不到你也會做飯?真是稀奇呢?是不是心裡有鬼啊?」唐虎嘿嘿笑著,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摘下腰裡的佩刀,噹的一聲仍在桌子上。

鍾靜微笑道:「我什麼時候說這是我做的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根本不會做飯嗎?上一次便是做個蛋炒飯不也將你吃吐了麼?這是我算好了時間,讓酒樓裡送過來的,只不過你回來得晚了,卻是糟蹋了。」

唐虎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微咧,似乎想要笑出來,但瞬間,便收斂起來。

「家裡其它人呢?」他問道。

「這一次將軍回來,肯定有話要與我說,我不想記他們知道這些事情,所以放了他們的假,打發他們出去玩幾天」鍾靜道。

唐虎點點頭,「看來你早有準備啊,卻是不知道準備了一些什麼說辭來為你自己開托呢?」

鍾靜搖頭,「沒有什麼可推托的,虎子你想知道些什麼,隨便問吧」鍾靜站了起來,提起酒壺,給唐虎面前的酒杯倒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自己的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一雙眼睛卻一直看著唐虎。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鍾靜的選擇

唐虎瞪著鍾靜,聲音有些嘶啞:「鍾靜,我問你,內衛的事情是不是你從我這裡聽過去,然後告訴給小姐的?」

「是」鍾靜平靜地道:「你當時無意中說出了這兩個字,你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但對於我們這些做情報工作的人來說,這兩個字裡透露出來的信息太多了。小姐知道有內衛的存在後,沒費多大功夫,就將這些人查了出來。」

果然是這樣,唐虎痛苦地扯掉一邊的眼罩,眼淚抑不住地流下來,他似乎看到,躺倒在雪地上的無數戰友向他伸出雙手,在大叫著,虎爺,還我命來

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燒,他的手慢慢地摸向桌上的刀鞘,緊緊地握住了刀柄,對面,鍾靜仍然平靜地坐在哪裡。

「如果你不將內衛的事情透露出去,那麼紀思塵就完全有時間提前通知我們定州事變的真相,我們也就能做出相應的反應,數萬將士不至於埋骨沈州,陳澤岳也不會斷掉一雙腿,鍾靜,你做的好事。」唐虎吼道。

「虎子,當初將內衛告知小姐之時,我們誰都不知道後來的事情,只是出於一種本能,將這些人全部查了出來。至於後來小姐策劃這件事的時候,內衛自然要全部被控制起來。」

「也就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你都是參與了的,你都是知情者,對不對?」唐虎道。

「對」鍾靜道。

「那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無論成功與否,大帥,我都會陷入絕地,九死而一生?」唐虎幾乎是從牙齒縫裡迸出這幾個字來。

鍾靜垂下了頭,垂下的髮絲擋住了她的臉龐,唐虎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咬著牙,唐虎問道:「你知道嗎,我問過鄧鵬,如果你老婆知道你馬上就要死了,她會怎麼做?你知道鄧鵬是如何回答我的嗎?」

鍾靜抬起頭來,「她妻子一定會飛奔到他的身邊,是嗎?」

「你知道,你知道,那你為什麼明知道我有很大可能會死,卻漠然視之?」唐虎吼道,「你是我的妻子嗎?」

鍾靜默然,在清風的命令與唐虎之間,她的確選擇了前者。

「鍾靜,我想最後問你一句話,我希望你真心地回答我」唐虎痛心地道。

「你真心喜歡過我嗎,你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的嗎?還是你只是奉了小姐的命令來嫁給我?」

獨眼緊張地盯著鍾靜,緊緊扣著桌沿的手暴露了唐虎的心情。

「虎子」鍾靜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前,「你知道我沒有跟著小姐之前是幹什麼的嗎?」

「我當然知道」

「是啊,從我踏入江湖的那一天開始,我便開始見識這個世前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一個女子,在江湖之上生存是何等的不易,不論我多麼小心,但我終於還是不免落入了陷阱,被圍攻受傷,奄奄一息,孤寂地等死地時候,我幸運地遇上了小姐。」

鍾靜慢慢地道:「小姐救活了我,替我殺了所有的仇人,從那時候起,我便一直跟著小姐了,開始我以為,從此我便洗白了,脫離了那個醃髒地江湖,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生活了,嘿嘿嘿」鍾靜忽然笑了起來。

「我錯了,我大錯而特錯,我脫離了小江湖,卻進入了一個更大的江湖,在這個更大的江湖裡面,我才真正見識了什麼是陰謀詭計,什麼是勾心鬥角,什麼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以前的我,刀劍再利也只不過能殺數人數十人,但在這裡,只消一動念之間,便是成百上千上萬的生命消失。我迷惑,我痛苦,我不知道怎麼辦。只能跟著小姐,一步一步向前,越往前走,便越不能回頭。」

「虎子,你問我是不是真心地想嫁給你,我現在就可以肯定地給你答案,我是真真正正地心甘情願地想嫁給你的,你別忙著反駁」鍾靜抬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唐虎,道:「在這些年中,我看多了世間炎涼,人生百態,什麼是愛,我覺得那就是一個笑話。小姐愛大帥麼,當然愛,甚至愛到了骨頭裡,但事到臨頭之時,小姐也毫不猶豫地便將大帥也一齊算計了進去,大帥愛小姐麼,結論恐怕也是愛的,但為什麼統計調查司裡會出現內衛?大帥也並不是完全信任小姐的。」

「只有你,虎子,你沒有任何心機,你雖魯且直,你的心便似是一片世外桃源,絲毫沒有受到這個世間的玷污,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我一直在猶豫,但慢慢地,隨著我看到的越來越多,便愈發覺得你的可貴,你的難得,像你這樣的男子,這世間只怕已是萬中無一了,上天眷顧我,讓你喜歡我,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唐虎看著眼淚一點點自臉上灑落的鍾靜,無力地坐了下來,「我為什麼不能在你將死之前飛奔到你的跟前?」

「那是因為我欠小姐的,我要還給他,小姐曾說過,大帥如果死了,她便陪大帥去死,其時,那時我也是這樣想的,你死了,我便陪著你一齊去死,既還了你小姐的,又能與喜歡的人一齊共赴黃泉,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這便是我的答案」鍾靜站在唐虎的面前,泣不成聲。「我知道你心裡恨我,所以,我遣散了所有的僕人,便等著你回來,讓你親手殺了我。」

唐虎摀住臉,淚水仍是從指縫間流將出來,痛苦地嚎叫了幾聲,唐虎背轉身去,揮揮手:「鍾靜,你走吧,從此我們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鍾靜搖搖頭,「我不走,要麼你殺了我,要麼我就還是你的妻子」

唐虎霍地跳了起來,「你這是在逼我嗎?」

「不,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逼我自己,我不想放棄你,因為我知道,你是這個世上最為珍惜我的人,我不會錯過,除非我死了。」

「鍾靜,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嫁給我,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貌美如花,我醜陋如斯,還是一個殘廢,你武功高強,當世沒有幾個敵手,而我唐虎,即便在定州,勝過我的人也不知凡凡,你聰明勝我百倍,才貌勝我百倍,這個世上有的是喜歡你的人,你走吧,我唐虎這樣的人需要的是一個知寒知暖的娘子,為我生兒育女的娘子,為我燒飯洗衣說話解悶的娘子,不是你這樣的女強人。我在你面前,自慚形穢,自愧不如,你走吧」

鍾靜面色煞白,「虎子,我也能做到這些,我欠小姐的我已經還了,從此我便只是你的娘子,不再是統計調查司的將軍了」

唐虎背轉身去,不看鍾靜。

鍾靜忽地後退了幾步,「好,虎子,我明白了」突地屏指如戟,哧的一聲,反手戳在自己的丹田之處,一聲悶哼,鍾靜的嘴角立即滲出血來。兩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聽到身後的響動,唐虎轉過身來,恰好看見鍾靜兩指倒戳在丹田之上。不由大驚,「你幹什麼?」飛奔向前。

看著竄過來的唐虎,鍾靜笑了,「虎子,你還是關心我的啊」反掌重重地再一次擊在丹田之上,嘴張開,噗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全噴在了搶過來的唐虎身上。

「你瘋了,你這個瘋女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唐虎一把抱住鍾靜軟綿綿的身子,痛心疾首地喊道。

依偎在唐虎的懷裡,兩手緊緊地抓著唐虎的衣裳,鍾靜嘴裡雖然還在湧著鮮血,但臉上卻在笑:「虎子,我自廢武功,從此以後,這世上就沒有武功高強的鍾靜了,只有一個對你知寒知暖,為你生兒育女,燒菜做飯的娘子了」

「來人啊,來人啊」唐虎大吼道。

門外的親衛搶進門來,看到房裡的狀況,不由都是呆了。

「快去請桓熙大夫過來,快去,快去」唐虎吼道。

「將軍,桓熙大夫不見得請得動啊,我去請桓秋大人過來可好」

「去請桓熙,帶人去,他要不來,就給我綁了搶了,總之我要桓熙大夫」唐虎凶神亞煞地喊道,親衛嚇了一跳,幾步竄出屋去,邊跑邊吩咐道:「你們兩個,跟我去桓神醫府上,你,去多找些弟兄來,預備著將桓大夫搶過來」

房內,抱著鍾靜的唐虎痛心疾首,「你這個瘋女人,你這個瘋女人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不想失去你,虎子,我不想失去你」鍾靜喃喃地道,終於頭一歪,昏倒在唐虎懷裡,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唐虎,終於嗷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大帥府,李清獨坐在書房之中,正在翻看一本書,李敢走了進來,「大帥,剛剛虎將軍的人將桓熙大夫從府裡搶走了」

「你說什麼?」李清眨巴著眼睛,看著李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虎將軍派人將桓熙大夫從府裡搶走了,聽說是虎將軍請桓大夫過府救人,桓大夫不從,虎將軍的部屬便一湧而上,將桓熙大夫搶走了」

「出了什麼事了?」李清皺起眉頭。正在迷惑間,李武疾步走了過來,「大帥」

「是不是虎子那裡出了什麼事?」李清問道。

「是,剛剛跟虎子的一個親衛回來稟報,鍾靜自廢武功,虎子搶桓大夫過府就是為了救治鍾靜」

李清的手一抖,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這樣也好」

「可惜了鍾靜這一身武功了。」李武歎息道:「她的功夫,便是放眼大楚,也是屈指可數的了。」

李清看著他,「你錯了,定州不缺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但虎子卻缺一個好婆娘,現在,你不覺得更好麼?」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遠洋戰略

鄧鵬走進李清的房間時,臉上也是帶著詫異的笑容,看來他也知道了唐虎命人搶了桓熙大夫的事情了。

「坐」李清指了指面前的一把椅子。

「多謝大帥」鄧鵬謝過李清,剛剛做好,李敢已是奉上香茶。

「大帥,虎將軍他……」鄧鵬探詢的眼光看向李清。

李清擺擺手,「哦,沒什麼,聽說是鍾靜受了一點傷,虎子請桓大夫過去瞧瞧,手段激烈了一點兒,這個混帳東西,看來還得由我去給他擦屁股,李敢,明天備一份禮去桓大夫府上,就說這代虎子給他陪不是了」

李敢點頭稱是。

既然唐虎不惜強綁也要將桓熙弄去,那鍾靜就絕不是大帥嘴裡輕描淡寫地受了一點小傷,這動靜絕小不了,鄧鵬心裡藏著疑惑,嘴裡卻絕不再問。

「不知大帥今日召我來,有何吩咐?」鄧鵬道。

「過幾天你就又要走了,我想聽聽你對水師在這幾年之中構想。」李清道。

回定州之後,鄧鵬曾呈上過自己對定州水師未來幾年發展及戰略的構想,現在李清專門找他來談,要麼是想聽他說得更詳細,要麼便是對這份構想不滿意,想到這裡,鄧鵬不由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李清,卻發現對方沒有任何異樣。

「大帥,論水師規模,如今我定州水師已是天下第一,南軍雖然水師基礎雄厚,但被我們搶先一步建立了完整的島嶼封鎖鏈之後,他們的行動範圍已是大受影響,而天啟洛陽方面,只有內河艦隊,基本對我們的水師沒有大的威脅,所以,我們的主要敵人便是南軍水師。」

「目前,我們已經擁有兩艘萬料巨艦,而南軍,據情報分析,他們的第一艘萬料巨船也將在年底下水,但擁有這種巨艦並不等於便擁有了相應的戰力,我們擁有啟元號至今已有年餘,也才剛剛摸出了一點門道。而隨著時間的加長,我們在水面上的優勢將會越來越大。」

「有基於此,我們制定了限制南軍水軍發展,將他們封鎖在近海的策略,並以連山島中軸,建立起一條隨時可以對南軍控制範圍內發起突襲的戰線。」

「水師在黑水洋的基地,遠離我定州本土,後勤補給極其困難,你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嗎?」李清問道。

鄧鵬看了一眼李清,這是一個現實的問題,卻也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連山島等基地離定州本土太遠了。

「你的報告我看了,要完成你這一系列的戰略構想,對南軍形成實質性的威脅,需要海量的銀子填進去,加上外洋環線離我們太遠,每補充一分,路上便要耗掉一半,這會拖垮我們定州財政的。」

鄧鵬一驚,難道大帥要否決掉自己這一份提案麼?大帥以前對於水師一直是大力支持的,只要自己提了出來,便一定會得到滿足,是以自己從來也沒有考慮過經濟上的問題,但現在看來,大帥的注意力已經開始轉移了。

「大帥,我想我們水師自己可以考慮解決一部分。」

「哦?」李清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向鄧鵬,「你們自己解決?現在還在停戰期,你總不能上案去劫掠吧,這會讓我們在政治上陷入被動的。」

「不是」鄧鵬咬咬牙,為了不讓大帥否決掉水師這份提案,自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大帥,我們在緝捕海盜的過程當中,其中有一些海盜倒也並不能真正稱其為海盜,而是嘯聚海島之後,坐地收購那些被搶的東西,然後揚帆遠航至大洋的另一端,通過審訊得知,在大洋的另一頭,還有很多與我們不一樣的國家,我們大楚出產的東西,在那裡非常受歡迎,常常是十倍,百倍的利潤。這些人通過這種手段,獲利甚巨。我在想,既然他們能做,我們為什麼不能做?」

「我們有強大的水師,直接將貨物拖到那裡去賣,所得肯定更高。」鄧鵬道。

李清心中一震,終於有了大洋另一邊的消息了,看著鄧鵬,問道:「既然有了這方面的消息,你有沒有派人去那邊詳細瞭解他們的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的實力?」

「沒有」鄧鵬有些慚愧地低下頭,「我一直以為這不並我們的事兒,一些零碎的情報都是從那些海盜手中得來的。只是知道那邊不像我們大楚,雖然地盤也極大,但卻林林總決有數十個國家。那些海盜也不曾深入過,也只是在對面臨海的港口中道聽途說了一些。」

李清興奮地站了起來,「鄧鵬,加大在這方面的力度,力求探尋到更詳盡的情報,政治,軍事,經濟,民生,什麼情報都可以,這個世界很大,外面還有很多我們不曾見過的東西,如果真能勾通雙方,那對我們定州未來的發展將是不可限量的。」

「你應當知道,接下來幾年中,我們面對的最大的困難不會是軍事上的壓力,而是經濟上的困境,無論是天啟也好,還是寧王也好,都會在這個上面對我實施封鎖,我定州有軍隊數十萬,如果沒有強力的財政支持,這會生生拖垮我們的,所以,我們要另闢蹊徑,另找財路。你說的這種海外貿易,利潤是極其豐厚的。一般人來做,會有很大的風險,一路之上,稍有大風大浪,便會賠個底兒朝天,還得面臨無數的海盜威脅,而我們,則完全沒有這種憂慮。」

「打通海上通道」李清雙眼放光,「那就意味著無數的銀子會嘩嘩地流進我們的荷包。」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眾人的大力反對之下,不遺餘力地擴展水師了麼?有了強大的水師,我們可以縱橫黑水洋。去我們想去的地方,獲得我們想要的東西

「大帥,原來您從一開始就已經準備打通海上航線,所以才不遺餘力地發展水師。」鄧鵬的眼睛裡滿是崇敬的神色,「您那時就預料到會有今天嗎?」

李清啞然,他當然不能說自己從一開始便不遺餘力地發展水師,其實並不是料到了今天,而是源於前世每一個中國人的夢想,能讓中國人的戰艦縱橫四海,國旗插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前世他只能想想而已,但現在,他卻已有了讓這個目標實現的能力,現在,就是跨出第一步的時候了。

「鄧鵬,海洋的另一頭,有另一個世界,在更遠的地方,或許還有更多的驚喜,我希望你們水師能踏遍這世界的每個角落,凡是有大海的地方,就有我們的艦隊,就有我們的產品,就有我們的子民。」

鄧鵬被李清激昂的情緒給感染,騰地站了起來,「大帥,我一定會做到,我一定會讓大帥的聲名響遍黑水洋。」

「坐下,坐下」李清笑瞇瞇地道:「鄧大統領啊,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醒你,你們將要做的是一件前人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你們將會去的地方,也不一定所有人都歡迎你們前去,如果碰上了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辦呢?」

鄧鵬眼中煞氣一閃,「大帥,如果歡迎我們去的地方,我們會用正當的貿易方式換取錢財,對於不歡迎我們,甚至與我們為敵的地方,嘿嘿,我很是期待有更多的地方這樣對待我們,大帥配給我們的戰艦,陸戰隊,可不僅僅是用來運送貨物和保護貨物的,他們更多的會帶去鐵與血。我們將這些地方直接變成我們的領地,不是更好麼?」

李清雙手輕輕鼓掌,「很好,這就是我們定州人的辦事風格。鄧鵬,打通這種航道,其中風險甚多,你們要多方規劃,力求做到萬無一失。」

「是,大帥」

「你還有什麼難處麼?」李清問道。

「大帥,據我們審訊所知,往那些地方去的產品大都是絲綢,瓷器,茶葉等東西,除了瓷器,絲綢和茶葉在我們控制區域內都不大量出產,一旦我們打通了這條航線之後,我們那有這麼多貨物運出去變錢呢?」

李清輕輕地敲著桌子,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定州出產最聞名於世的是什麼,是兵器,是一品弓,百發弩,投石機,弩炮,是削敵如泥的刀劍除了定州瓷器還算不錯外,其它兩樣竟是要啥沒啥。

「你去找龍四海,向文金這些商人們商議」李清道,「可以讓定州的商人們也參與到這件事中來,我們負責打通航線,他們負責組織貨物,得利之後,五五分成」

鄧鵬有些遲疑,「那些商人們都是極其現實的傢伙,這事看起來一時之間不見得有什麼好處,投入倒是大得不得了,他們會參與麼?而且他們也沒有能力弄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啊?」

李清大笑,「鄧鵬,你太小看這些人了,我告訴你,只要有十倍的利潤,這些人就會出手,如果有了幾十倍上百倍的利潤,他們更會鋌而走險,你只消告訴他們你想要這些東西,然後他們能得到多少,保證這些商人們會讓你出乎意料之外,有些我們弄不來的東西,他們卻有辦法弄來。」

「打通海上航線,讓我們的艦隊縱橫四海,鄧鵬,這些船隊就會成為我們的造血機,會源源不斷地為我們提供新鮮的血液,天啟想用經濟壓垮我,我倒想看看,最後先垮掉的會是誰」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黑水洋公司

定州,龍府。

龍四海當年一擲千金,豪賭成功,如今龍氏已成為定州第一大富商,不但在商界呼風換雨,而且在政界也開始有了極大的影響力,他的兒子龍嘯天擔任著全州知州一職,甚得李清重用。當年龍四海利用李清的影響力,將觸手伸進各行各業,引起許多商人的反感,最終在李清的敲打之下,斷然退出,並開始轉變經商思路,有錢大家賺的風格讓龍四海一步一步確立了在定州商人中的巨大威望,如今在商界,龍四海他老人家雖然說不是說一不二,但每一句話在定州商人中都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現在,在龍府的小客廳之中,便坐著定州轄下各行各業的最有頭臉最有實力的人物,最出人意料的是,祈玉也出現在這裡,當年的蠻族大貴族如今已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商人,而且是在皮貨行當中排名第一人的大商賈,從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點當年縱橫草原的蠻族大將的影子了。

「各位,又一個巨大的商機擺在我們面前了」龍四海笑意吟吟地道。「大帥又給了我們一條財路,如果這條路子淌活了,我真擔心啊」

「擔心什麼?龍公?」一個精瘦的商人大聲地接了下去。

「我擔心大家的房子不夠大,裝不下這麼多的銀子啊」龍四海大笑道。

「龍公,不要賣關子了,直說吧」

「是啊是啊,知道你在大帥面前面子大,大帥有什麼好事總是第一個想到你,快說吧」

廳裡七嘴八舌,龍四海滿意地看著這一場景,只是短短的幾年,他,龍四海,就從靜安縣一個小小的土財主成了領袖整個定州的商界僥楚,而且隨著大帥的地盤一步步擴大,他的生意也在一天比一天擴大。龍四海的理想便是,大帥佔有天下,而他,將成為天下最大的那一個商人。

「來人啊,掛起來」龍四海大聲喝道。

隨著他的喊聲,兩個僕人大步走了進來,手裡卻拿著一卷卷軸。隨著兩人將這張巨大的卷軸掛在牆上,眾人都是發出一聲驚歎,這是一張黑水洋的地理圖紙,在場的地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一眼便看出這是一張軍用地圖,只有軍用地圖,才會這麼詳盡。

「這就是我們大楚麼?哎呀,怎麼只有這麼一點?」

「定州呢,定州哪裡?啊哈,我看了復州,這裡是復州的海陵,瞧瞧,這裡是登州,臨州…..」

眾人都擁到圖前看那張巨大的圖紙,興奮地指著圖紙上標明的一個個地點。

「各位,各位」龍四海拍拍巴掌,「請安靜下來,安靜下來」

「諸位看到了這張海圖,大概知道大帥要做什麼生意了吧?」龍四海笑道:「大家可知道,在這地圖的盡頭,在黑水洋的另一邊,是什麼嗎?」

眾人各歸本座,定州另一位大富商向文金道:「聽傳聞說,那邊不都是一些尚未開化的生蠻麼?難道大帥這一次想跟這些生蠻做生意,只是不知道他們穿上了衣服沒有?」

向文金的話在室內引起眾人一陣大笑。

龍四海嚴肅地雙手向下一壓,「這是胡說八道,那有這樣的事情,今兒我就跟大傢伙來說一說,先說明了,這都是軍中的機密,大家聽了,可不准外傳。」

聽龍四海提到是軍中的機密,大家都屏息安靜了下來。

「我們定州水師逮到了不少從那邊過來的人,以及和那邊有生意往來的海盜,經過審訊得知,那邊,那可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啊」龍四海繪聲繪色地給大家描述起黑水洋那邊的盛景。

廳裡龍四海富有激情的聲音一直響了小半個時辰,在他的描繪下,在大洋的彼岸,就可以用幾個字來形容,人傻,錢多,地肥,速來

眾人都是激動起來,個個都是躍躍欲試。

向文金卻有些擔心,「龍公,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這筆生意的確做的,但海上貿易,我們誰都不懂,而且海上風險巨大,且不說海盜多如牛毛,單是大風大浪,就足以讓我們血本無歸啊,如何安全地踏上對岸的土地,這是一個大問題啊」

龍四海哧的一笑,「向老,我們是和誰合作做生意,是與大帥的水師,定州水師,天下無敵,你見過啟元號嗎,那傢伙,嘖嘖嘖,你想想,有定州水師給我們保架護航,那個海盜敢不開眼來打我們的注意,只怕他們只會擔心我們倒打一靶,順手把他們搶了吧」

龍四海的話在廳中又引起了一片笑聲。在座的人大都見識過定州水師的強悍,對於龍四海的話,深有同感。

「至於你說的大風大浪,嘿嘿,做生意,那能沒有風險的,假如沒有風險,大帥何必要讓我們一齊來幹,他自己幹不就得了。再說了,有水師護航,這風險就先去了一半。」

祈玉插嘴道:「龍公,我有一個問題,這一次我們與大帥合作,說好是五五分成,但這個,大帥以後要是萬一後悔咋辦呢?要知道,大帥投入的是水師,而我們可是真金白銀啊,大帥一旦反悔,我們可只有干瞧著的份兒。」

「放屁啊你」龍四海呸了一口,「祈蠻子,你以為我們大帥是誰啊,啊,咱們在座的這些年來,跟大帥做生意可不是一遭兩遭了,大帥什麼時候反悔過,想當年,我們買定州債卷的時候,那一個指望過大帥能還錢,但最後呢,本錢利息按時到手,你居然不信任大帥,我,我簡直想扇你一大耳光了」

祈玉笑笑,也不為龍四海稱呼他為蠻子而發怒,而是慢條斯理地道:「龍公先莫發怒,這一次與往常不一樣,這一次投資巨大對吧,不然龍公也不會將我們都招集起來,以往我們都是各幹各的,但這一次卻是一齊來幹,這其中的一些條條款款,還是先講清楚的好,誰出多少錢,佔多少股,利益怎麼分配,總得事先說明。這是我們做生意慣常的是吧,但是這一次李大帥親自插手進來了,如果我所料沒錯的話,李帥肯定是要佔大股的,這些東西不事先跟大帥講明白,以後我們開怎麼張嘴?」

龍四海又呸了一口,「你個祈蠻子,這才幾年啊,就變得油精水滑了,我看再過幾年,我們都要被你搶了飯碗去。」

祈玉呵呵笑道:「過獎,過獎,不敢,不敢」

龍四海抬頭看著眾人,「這麼說來,大家都是同意干了,是吧?」

「干了」廳裡七嘴八舌地道。

「現在擔心的只是利益分配問題,特別是與大帥府的利益分配問題,對吧」

「不錯」

龍四海笑道:「大帥料事如神,知道你們一定會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來。瞧好了」龍四海從袖筒中摸出一卷紙來,「這便是大帥為我們的這次合作擬定的方案。」

「大帥為我們這一次的合作專門成產了一個機構,叫做黑水洋公司。大家不要誤會了,這不是一個什麼衙門,而是專門經營這門生意的一個什麼,說白了就算是一個店舖的名稱吧。大帥府要佔五成一的股份,我們佔有四成九,雖然大帥握有大份,但大帥不插手經營,經營權在我們這裡,也就是說,我們怎麼幹,大帥不管,大帥只管分紅。」

「大帥佔大頭,完全甩手不管麼?」有人質疑道。

「大帥說了,每年他會派專人來審查我們的帳薄就可以了,至於如何經營,雖然大帥府不插手,但如果我們遇上了困難,他當然就會出手,怎麼說呢,就是如果我們在那些地方去做生意,如果受了欺負,大帥就會出馬了。」

「如果我們欺負別人,大帥會不會出馬?」祈玉忽然道。

「你個祈蠻子,又在打什麼注意」龍四海大笑道。「做生意嘛,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如果真要欺負別人,那也一定是別人先欺負了我們啊」

「主營什麼?」

「先期恐怕是茶葉,絲綢,瓷器等,這些東西在那邊身價百倍。」龍四海話音剛落,屋裡人的目光便落到了三個人身上,這三個人恰恰就是經營這三門東西的大商。

「大家別看我」經營茶葉的武勳連連擺手,「各位,雖然我是幹這行的,但大家也知道,這一次的規模太大,我根本就無力組織這麼多的貨源,而且我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聽說寧王那邊開始對我們進這些貨物開始限量了,這樣一來,我就更難做了。」

「我這兒也一樣」經營絲綢的錢大俊也連連道:「絲綢生意也越來越不好做了。」

龍四海冷笑:「有什麼好怕的,他們不讓我們進貨,我們就進不到貨了麼,只要給的錢足夠多,便能弄到東西。」

「龍公,你是說走私?」武勳有些心驚膽顫。

「你怕什麼,這一次有大帥在我們後面撐腰,武勳,一斤上好的茶葉從南方弄過來,不到一兩銀子,但賣到那邊,你可知道是多少嗎,幾十兩啊,幾十倍的利潤,咱們讓一些利給南方的茶商,我看他們幹不幹?」

眾人眼中都冒出了綠光,幾十倍的利潤,已足以讓任何一個商人去賭一把了。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風順水,黑水洋公司算是正式成立了,龍四海當仁不讓,成了公司的第一任大掌櫃的,其餘的人,依據出資的多少,排定次序,都成為了公司的小老闆。按照李清給他們的文案中,那都叫董事,但眾人都不大樂意,什麼懂事不懂事,俺們都是小老闆啊

黑水洋公司成立之初,便被注入了高達五百萬兩百銀的巨資。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兩條路

作為黑水洋公司的大掌櫃,龍四海堅持他一定要隨著水師走一趟,去海那邊看一看,瞧一瞧,這樣做起事兒來心裡才有底,才更有勁兒。李清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除乎李清預料的是,祈玉,這位前蠻族大貴族,如今定州最大的皮貨商人,也堅持要跟著去。這個一輩子在馬上巔跛的傢伙,還從來沒有上過船,更別說如此大的海船了。

祈玉要去,當然沒有問題,倒是祈玉提出的另一個要求,或者說是請求讓李清有些猶豫。祈玉要求赫免迭摩。

「大帥,當初我入羅豐城,勸降迭摩的時候,曾擔保他無事,但是定州之亂平息之後,迭摩給軍法處判了十年監禁,大帥,我,心裡十分不好受,也只能將迭摩的家人接到自己府上好吃好喝地待著,大帥,這一次我們去海外,我求大帥給迭摩一個機會,讓他隨我去吧,就算是大帥賞了我一個護衛。」

倒沒有想到祈玉還是一個如此重信守義的人,李清倒覺得有些小瞧這個前蠻族貴族了,祈玉自入定州以後,一直服服帖帖,安分守己,已成了李清統治蠻族的榜樣,再說,這個要求也並不過分,迭摩放於不放根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好,祈老闆,這一次我就給你一個面子,但是記住了,下不為例。迭摩可以隨你走,但是,他的身份卻還得留在牢裡,除非他在這一次海外的生意中立下大功才可赫免,要是犯了錯,哼哼,那就自己回來走進監牢裡去吧」李清道。

「多謝大帥,多謝大帥」祈玉喜出望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鄧鵬回復州,李清親自送行,規格之高讓鄧鵬及一行隨行人眾無不受寵若驚,大將出征,李清還從沒有親自送過那一人出過定州城,可見李清這一次對鄧鵬期待之高。

看著鄧鵬一行人漸漸消失的背影,李清暗自想道,這便算是殖民的第一步了,可以想見,不久之後,黑水洋公司在海外的生意一定會碰到麻煩,不會像起初那麼順利,茶葉,絲綢,瓷器等當地沒有的物品不會對本地經濟造成多大的損失,但當大量的其它產品在海外開始傾銷,必然會促使當地產業的破產,這就會造成對立,對抗,最終發展到武力。這就為定州水師名正言順地武力介入製造了最佳的機會。

借口,當然是保護本國商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和正當貿易權。李清的嘴角掀起一絲笑容。

「大帥,回去吧」李武走到李清身邊,躬身道。

李清翻身上馬,道:「去桃園小築」

「桃園小築?」李武一愕,看到李清已策馬而去,敢緊跟上,身後,親衛們揚鞭策馬,尾隨而來。

四月初清風就返回了定州,但四月份李清實在太忙了,定於四月初五的傾城大葬之禮彙集了各方豪雄,李清向值得他下貼子的所有人都去下了貼子,但凡接到貼子的人有的是不敢不給李清面子,有的卻是打著另外的主意來到定州,總之,這一段時間裡,定州龍神混雜,什麼人都有。

等到忙過了這一陣子,李清這才有了一點點閒暇,清風的問題已經不能再拖了,雖然清洗她的核心心腹大將的行動早就已經開始,但是,如果清風的實力僅限於此,李清也就犯不著如此為難了。清風隱藏的實力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地存在著,不解決這個問題,始終都是定州的一大隱患。

至此,李清才不得不重新審視他與清風的關係,不知不覺之中,清風居然發展出了如此大的勢力,影響無所不在,而這,還是在自己有所警覺的情況下發生的。不能在這樣下去了,李清對自己道,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清風也必須要做出選擇。

桃園小築內,大多數的桃花已經謝去,依稀可看見掩藏在枝葉中那米粒大小的果子,但也還有一些地方,樹上仍然留著不少的花朵,風一起,花瓣便隨風飄飄灑灑。

清風便坐在這紛紛灑落的桃花之中,全神貫注地彈著古曲高山流水。一襲白色的長裙,腰間一條淡紅色的帶子束住腰,便顯露出清風纖細的腰身和高聳的胸部來,頭上落了不少桃花,插在鬢間的金步搖隨著她的身體晃動而搖動不休,纖纖細指流水一般拂過琴弦,叮叮咚咚的琴音便在這桃花飛揚中傳播開來。

所有的親衛,包括李文李敢等人都遠遠地避開,李清獨自一人緩緩地在箏音中步入桃園深處,一步步走近那一襲在桃花濱飛之中的白衣。

一曲高山流水,終於彈到盡頭,清風緩緩收回雙手,輕輕地放在小腹上,閉眼沉思片刻,開口道:「將軍,您來了?」

李清站在她的身後,「你怎麼知道是我來了?」

清風回過頭來,展顏一笑,「音通心聲,箏聲有異,自然是有人來了,能走到我跟前的,除了將軍您,又還能有誰呢?」

李清搖搖頭,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清風,你還不知道吧,鍾靜為了取得唐虎的諒解,自廢武功,桓熙大夫全力施救,也只是讓她今後與常人無異。」

噹的一聲異響,卻是清風的手扶在琴弦聲,驟聞李清的話語,手指扣下去,竟是勾斷了琴弦。修長的手指頓時也冒出血來。

「是我害了她」清風低下頭。

「王琦於十天前率部進入草原,剿滅秦明所率領的宮衛軍。」李清接著道。

「他就帶了兩百多人的特種大隊嗎?」清風低低問道。

「不,他向我要了八百名原來捍威捍武兩營的囚犯,我給他了,而且給了他們最精銳的裝備。」

「我替王琦謝謝將軍,有了一千餘人,王琦或許能夠成功」清風抬起了頭。

李清的臉上露出譏笑,「清風,為什麼你要替他謝我,王琦是統計調查司的大將,他更是我定州的將領,是我的屬下,為我的屬下裝備最好的武器,最好的馬匹,讓他們去為我打勝仗,卻剿反賊,是我這個統帥應盡的責任,你卻為什麼要謝我?」

清風臉上露出苦笑,看著李清,「將軍」

「清風,你認為他們是你的人,所以你很抱愧,很對不起他們是吧?」李清逼視著清風。「那麼,你是不是認為那些團聚在你周圍的官員,商賈,都僅僅是你的人?」

「統計調查司,國之利器,成了你的囊中私物,本應為我定州大業奮鬥,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坐視不理,甚至推波助瀾,只為達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有做,你做了很多,統計調查司被你經營的鐵板一塊,外力斷難滲入,統計調查司中,恐怕只知有你清風司長,而不知有我這個定州大帥吧」李清厲聲道。

「你一聲令下,鍾靜,王琦這些定州將軍們一個個惟命是從,定州轄下,所有統計司分部一齊緘口,紀思塵,統計司副司長,居然能被你逼著喝下毒藥,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過山風,鄧鵬,呂大臨,這些手握重兵的大將那裡都有你若隱若現的影子,你以為我是聾子還是瞎子,當真不知麼,我實話告訴你,你每一次與他們的談話,每一次與他們的見面,都會被整理成文件,送到我哪裡只不過我將他放在一邊未加理會便了。」

「清風,一直以來,我是如此的信任你,你與尚海波勾心鬥角,玩弄權術,你與傾城兩人暗中角力,我都只當不知,因為我認為你不論什麼時候,都絕不會背叛我,絕不會做出損害我利益的事情來,但事實給了我一記重重的耳光,讓我如夢初醒,但打醒我的代價未免太大了,那是數萬將士的性命。清風,你告訴,你到底想幹什麼?」李清逼視著清風。

清風兩眼淚水涔涔,雙膝跪倒在李清面前,泣道:「將軍,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你,也沒有想過損害你的基業。」

「是麼?」李清冷笑,「那沈州之事如何說,定州政變如何說?」

「我害怕,將軍,因為我害怕」清風跌坐在一地的桃花之上,聲音嘶啞,大聲道。

「害怕?」李清訝然,「你有什麼可怕的,這世間還有什麼能讓你害怕嗎?」

「將軍,我害怕,每當深夜夢醒,我都大汗淋漓,慘痛的過往讓我無法自拔,將軍,我曾以為,有了你,我會迎來新生,但事實給了我重重一擊,我還是我,那個從草原上歸來的,骯髒的,沒有名份的女人,除了將軍你不是這麼看我,他們都這麼看我,傾城,尚海波,甚至還有你們李氏宗族,還有我自己的親爺爺,親生父母。」

「如果我沒有權力倒也罷了,但我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我便越來越瘋狂地想用權力將自己包裹起來,如果我手中沒有了權力,沒有了強大的影響力,我害怕終有一天,我又會被打回原形。將軍您會拋棄我,所有人都會拋棄我」

李清有些痛心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清風,他從來沒有想過清風的心裡居然會偏執到這麼一個地步,「我怎麼會拋棄你,這麼長時間了,你居然還不瞭解我嗎?」

清風慘笑道:「將軍,連我親生父母都會拋棄我,而我只是你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人,真有了那麼一天,我想你一定會做出當初娶傾城過門一樣的決定的。」

「你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你不斷地經營自己的勢力,不斷將統計調查司打造成了你的私用之物,更是將勢力延伸到定州的每一個角落,清風,我不得不說,你的確成功了,你營造的勢力網絡是如此之大,就算我想動它,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可你想過沒有,你越是如此做,便與我走得越遠」李清痛心疾首地道。

「你是我來到這個世上之後,走進我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我對你的感情豈是如此輕易便能被斬斷的,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一個我無法割捨的人,那就是你了。我知道你外表強大,內心卻很脆弱,所以我容忍你擁有強大的權利,但是,我卻不能容忍這種權利游離到我的控制之外。」

「你現在不像我的愛人,倒更像是我的一個政治上的夥伴了」李清瞪視著她。「一個彼此之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政治盟友。」

清風淚皮模糊,連連搖頭,「將軍,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這樣啊,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一步一步就走到了今天。」

李清霍地轉身,背對著清風道:「清風,現在你有兩條路給你選擇,第一,做我的女人,單純的女人,從此遠離政治,遠離權力。我會保護你一輩子,永遠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第二,做我的政治夥伴,你的聰明才智的確令人驚歎,尚海波也不如你,你助我馬踏天下,我會給你相應的報答,但你我之間的緣份到此為止。從此便只有赤luo裸的利益關係了。」

說完這句話,李清轉身便向外走去。

身後,傳來清風的大叫聲,「將軍,不用選,我做你的女人。」

李清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如果清風還有所猶豫,還需要時間來考慮的話,那李清拼著要傷定州的元氣也會來一場大清洗。清風毫不猶豫地選了第一條路,那就說明自己在她心中,還是還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轉過了身,走向清風,輕輕地將她扶了起來,清風大哭著投入他的懷抱,「將軍,我會交出所有的權力,交出統計調查司,我會將我周圍所有的勢力都交還給你,從此,世上沒有了白狐清風,只有你的女人林雲汐了。」

輕輕地拍著清風的後背,李清道:「清風,不,雲汐,從今天起,你便恢復你的姓氏,沒有人敢對此說一個不字,哪怕是你的家族也不行。從今天起,桃圓小築便是你的家了。好好地休息吧,遠離那些讓你痛苦的事情。」

風兒吹動,樹枝搖晃,花瓣輕盈飄落,擁著清風的李清微微閉上眼,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唯一對不起的便是葬身在沈州的無辜將士們,但是為了定州的穩定,也只能如此了。

內心深處,李清卻隱隱知道,自己選擇這麼做,更重要的一點是,自己的確離不開清風。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桃園小築裡的種菜人

「高明啊」燕南飛看著路一鳴,駱道明兩人,冷笑道。

他們三人剛剛從李清那裡回來,得到了關於統計調查司最後的改組意見及清風的問題。

「或者這叫功成身退?」燕南飛揚揚手裡厚厚的一迭文件,「瞧瞧,瞧瞧,這些人我們能怎麼辦,清風不能動,這些人又怎麼動?你們相信這就是她所有的實力了嗎?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我敢斷言,清風絕對還有底牌沒有翻出來。」

路一鳴穩穩地坐在哪裡,「燕大人,關於清風司長的問題,大帥已經給了結論,不必再討論了。清風從此遠離政治,遠離了定州核心決策,隨著時間的消逝,她對定州的影響將會變得越來越小。你抓緊時間,按照大帥的意思對統計調查司開始改組吧,這個是最重要的,調查司是清風手中的刀,刀子沒有了,即便她有什麼想法,也沒有實施的可能了。」

燕南飛雖然意猶未盡,但看到路一鳴已經不想就這個問題再談,只得怏怏不樂地轉身出了內閣值房,著手去辦理此事。

「燕大人對清風司長敵意甚深」駱道明看著燕南飛的背影,沉聲道。

「這是可以想見的事情。」路一鳴拿起一份文案,一邊看一邊道:「畢竟傾城公主算是間接死在清風司長手裡,燕大人必竟是公主舊屬,豈會沒有想法?要是他完全沒有想法,那人品倒是堪虞了」

「我擔心燕大人會把對清風司長的這種恨帶入到政事中來,走上尚海波的老路。讓定州內部再次陷入紛爭。」

路一鳴怔了怔,「你是說他也會介入到濟世與安民嫡庶之爭上?」

駱道明點點頭,「難道不是嗎?」

路一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駱大人,你會支持那一個?」

駱道明微微一笑,「我只會聽大帥的。」

「這就對了,大帥春秋正盛,還不到三十,說句不該說的話,大帥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女人,更多的子息,現在便談嫡庶之爭,正統之爭,豈不是言之過早,難聽一點的說,簡直是在自尋死路。」路一鳴晃晃手中的文件,「咱們還是別操心這些沒用的,駱大人,春耕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這可是有關一年的生計大事,萬萬馬虎不得的。」

駱路二人埋頭政事,處理堆集如山的文牘之時,燕南飛則會同了李宗華,路一鳴,茗煙等人前往桃花小築,而李敢作為李清的代表也隨同前往。李敢當然是只帶了一雙眼睛和一對耳朵罷了,其它人則是各懷心事。

燕南飛心中隱隱懷有一絲快感,傾城雖然死了,但清風也將失去權柄,對她這樣的人來說,恐怕比死還難受吧,自己會死死地盯著她的,只要她有一點抬頭的苗頭,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將其掐滅,沒了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已經是沒了牙的老虎。

紀思塵則是有些畏懼,統計調查司本部的核心人員這一次除了他之外,被一掃而空,王琦去了草原,其它各署署長無不外調去了下屬各州,而下屬各州本就有自己的負責人,換而言之,他們都已被架空,再也沒有了相應的權利,算是去養老了,想到這些人離去之時看自己那雙冷冷的眼睛,紀思塵就渾身發冷。與燕南飛不一樣,紀思塵可是長期在清風的直接統屬之下,領教過太多清風的厲害,有一點他與燕南飛認識一樣,那就是清風絕對還有底牌沒有翻出來。想到呆會兒自己就要正面清風,他心裡著實是忐忑不安。

茗煙對於清風的感情很複雜,既有敬佩,又有恨意,作為女人,能做到清風這一地步,作為一個老牌特工,能讓整個大陸的同行聞之色變,茗煙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在才具上,茗煙是息愧不如,恨清風的則是,自己自從加入統計調果司之後,便一直受到清風毫不留情的排擠,以至於自己不得不冒險西渡室韋,在那個地方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今天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清風面前,茗煙卻絲毫沒有得意之色,清風離開統計調查司,對定放的情報工作來說,是禍是福還真說不定。袁方也好,鍾子期也罷,茗煙的確沒有信心與這兩人正面過招。

也許大帥仍讓清風當一個掛名的監察院的院長,便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吧,讓袁方等人摸不清底細?但這種事情是瞞不了多久的,不同的領導者有不同的行事風格,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摸清統計調查司的底細,也許那個時候,他們會彈冠相慶吧

茗煙苦笑著看向一側的李宗華,到時候,恐怕便要倚重這位行中的老前輩了。作為李氏宗族的核心人員,暗香的直接領導者,他應當是大帥掌控改組後的統計調查司的實際人選了。

一行人來到桃園小築,看著迎接來的桃園小築的親衛首領,燕南飛問道:「清風司長在哪裡?帶我們過去。」

侍衛首領臉上露出比較古怪的神色,道:「各位大人,清風司長在鋤田。」

「幹什麼?」眾人臉上都是露出古怪的神色,清風本是豪門貴女,不論是出事前,還是被解救回來後,一直到在定州執掌大權,基本上過得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什麼時候摸過鋤頭。

「這段時間清風司長每天都會利用一段時間鋤田,種菜。」侍衛道。「我這就去稟告司長。」

「不用了」燕南飛擺擺手,「我們直接過去。」

「這不大好吧?」茗煙提出異意,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清風現在如果真在做這些,那一定是衣衫不整,儀容不雅,說不定此時正是滿身的泥巴,一臉的泥濘,大傢伙這個樣子闖進去,未免太失禮了。

「有什麼好不好的」燕南飛甩開大步向前,「大傢伙兒那一個不是時間寶貴,反正今天來也只是向其通報而已,難不成還讓我們枯坐在那裡等她更衣上妝麼」

看著燕南飛的背影,大家只得無奈地跟上。

院子裡以前的一些空地,被圍成了一個個整齊的方塊,上面或密或稀地栽著一些幼苗,看樣子,長勢倒不錯。

在園子裡轉了幾轉,在一片新鋤出來的地上,大家看到了清風,不過眼前的清風無論如何也與大傢伙以前的映像掛不上鉤來。一條麻布長裙上泥垢斑斑,頭上還包著一塊布帕,一手握著一把小鋤,另一手捏著幾根幼苗,正蹲在地上,一手挖坑,一手栽苗,一個丫頭提著一桶水跟在她身邊,每栽下一棵,丫頭就趕緊舀一瓢水淋上去。

這哪裡還跟以前那個要麼儀態萬千,要麼冷厲逼人的清風司長掛得上半點關係?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便連燕南飛也不由自主地站在了當地。

侍衛首領逮住這個空當,一溜煙地快奔向前奔去:「小姐,燕大人,李大人他們過來了」

清風半蹲在地上,轉過頭來,果然如茗煙所料,臉上泥跡斑斑。看到眾人過來,笑著站起來,扔掉手裡的青苗小鋤,踩著滿腳的泥濘向著眾人走來。

「原來是各位大人駕到,怎麼不提前通報一聲,雲汐這個樣子可是太失禮了」

眾人對視一眼,以前清風從來不提林雲汐這個名字的。看著清風一邊拍著手上的泥巴,一邊走過來,紀思塵,茗煙兩人閃身走了出來,「見過清風司長。」

清風擺擺手,「不用多禮了,茗煙,好長日子沒見了,聽說你這段日子裡吃了不少苦頭,險些連命也沒有了,姐姐這裡且給你賠個不是了,不過吉人自有天相,你這不是撥開烏雲見日出了嗎?」

茗煙尷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轉向紀思塵,「思塵,你好」

聽到清風的問候,紀思塵沒來由的心裡一寒,「好,好,司長好」

看著紀思塵有些驚懼,清風一笑看向李宗華:「叔父,我們又見面了。」

李宗華一捋鬍子,呵呵笑道:「你這模樣,倒教我不敢認了,這還是名震天下的統計調查司白狐嗎?」

清風取下頭上的帕子,在身上拍打了幾下,微笑道:「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歌,白狐已經死了,現在只有一個種菜的女子林雲汐了。」

「這位大人想必是燕南飛燕大人了,數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想不到今日已經是定州內閣三大臣之一,可喜可賀」

燕南飛哼了一聲,道:「清風司長,我等是奉大帥的命令來與你商談統計調查司改組事宜的。」

清風怔了怔,似乎這才想起這樣一回事兒來,笑道:「這些事情你們看著辦就好了,何必再來問我,不管你們怎麼改,我都是沒意見的。如果只是這事的話,我就不留客了,你們瞧瞧,我這兒還有一大塊地沒有做完呢,誤了時節,可就不好了。」

燕南飛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手裡拿著厚厚的文件,微微發抖。李宗華踏前一步,「清風司長,是這樣的,統計調查司將更名為監察院,這院長的位子還得您來當啊」

清風眨了一下眼睛,「有這個必要麼?」

李宗華苦笑道:「明人面前也就不必說暗話了,沒了您這名頭鎮壓一下,我們擔心下邊反彈不好辦啊,再說還有幾個傢伙虎視眈眈地瞧著我們呢,總不能讓他們乘機鬧點什麼事出來吧」

「原來是這樣啊」清風嬌笑道:「那我就擔擔這個虛名,叔父,監察院由您實際負責麼?」

「是的,是的」李宗華點頭道:「我擔任執行副院長,下面分設了數個處室,分管軍事,政治,經濟,文宣,內保,外情,行動,後勤保障。」從燕南飛手中接過那卷文件,「這裡有些東西還要你簽署才行啊」

清風卻不接,轉頭對身邊的丫頭道:「去,把我房裡那個青玉盒子拿來。」

片刻功夫,丫頭已是飛奔著取來了那個青玉盒子,清風接過來,直接遞給李宗華,「這是我x常署簽文件的印章,您拿去吧,有什麼需要他的直接蓋上就是,就不用再跑來桃園小築啦,這麼遠的路,耽擱時間。」

眾人看著清風轉身走向那片園田,這位風華絕代,心計城府計謀都絕頂的人物,這便算是與打上她深深烙印的統計調查司完全切割了麼?大家不由有些失神。

「過上幾月,這裡的蔬菜瓜果就會成熟了,到時候雲汐會送一些給大家嘗鮮的」清風轉過身來,笑意吟吟地道。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特訓

上林裡,王琦閉目坐在軍營裡,姚長風沉默地坐在一側,八百個王琦親自挑選出來的白族精銳已經被帶到了上林裡,王琦給了他們三天假期,他們可以回去與自己的親人小小地團聚一番,今日午時,是重新報到的最後期限。

大帳之前,一根旗桿被太陽照出來的影子在慢慢地縮短,眼看著就要到縮回到根部。葛華大步跨進帳來,「將軍,全部到齊」

王琦睜開眼,霍地站了起來,「很好,總算沒有讓我失望,還有一點精兵的模樣走」

大帳外,一群衣衫破亂的漢子排成了整齊的隊伍,二十行隊伍,每行四十人,站得筆直。在他們的周圍,是二百餘名特勤大隊的行動隊員,與白族士兵們不同,這些特種隊員們沒有站什麼隊形,而是散亂地分佈在四周,只不過他們所站的位置卻是絕佳,看似東一團,西一簇,其實每群人都處在一個最有利的攻擊位置上。

沒有人讓這些原白族騎兵必須站隊列,但這些士兵一入軍營,往日的習慣便自然而然地促使他們筆直地挺立,目不斜視。

「弟兄們」王琦站在這些人面前,大聲道:「看到你們能準時地來這裡報到,我可以稱呼你們為一聲弟兄們了。」

「實話告訴你們,你們犯了謀反重罪,本來是要去挖三年石炭的,但我將你們撈了出來,當然,我不是什麼善人,相反,我凶得很,我將你們撈出來,就是讓你們替我去賣命的,跟著我去拚命的。」

「你們去挖了這幾月的石炭,相信你們都體會到了那裡的情形,有沒有不想跟我去拚命,而想回去繼續挖炭的,你站出來,我放你回去」

八百士兵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回答我」王琦吼道。

「不想,老子寧願戰死在沙場上,也不想被埋在那洞裡」一個士兵突然大聲地吼了起來。

有了一個人帶頭,士兵們的膽子漸漸地大了起來。

「不想回去。」

「死也不想回去」

王琦滿意地雙手下壓,「很好,相信你們回家後都看到了你們的親人了,你們謀反之前,他們生活得何等幸福,有房住,有田種,有活兒做,孩子有書讀,但你們這次回來看得的是什麼?沒有了,他們什麼也沒有了,為什麼,因為你們犯了罪。」

八百士兵低下了頭。

「現在,我請求大帥特赫了你們,你們有幸再次成為定州軍中的一員,當然,你們的家屬也將重新享有定州軍屬的待遇,他們失去的一切,將會在接下來的數天裡重新回到他們的手中。」

「大帥為什麼要赫免你們,因為你們是精銳,你們比別人強,因為現在定州有用得著你們的地方,你們的運氣真是好啊」王琦大笑道。

「願意跟我去拚命麼?」

「願意」八百人大聲吼道,沒有人願意回到地底下去挖石炭,也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老婆娃娃流離失所,吃了上頓沒下頓。

「好得很,我總算看到了你們一點精氣神兒了」王琦點頭道:「這幾個月裡,你們未免也瘦得太快了一些,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裡,給你們大魚大肉地吃著,都給我養點膘出來。不要上陣之時都成了軟腳蟹。」

「當然,吃完了還得消化,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開胃助消化的訓練,哈哈,這個嘛,就讓葛校尉來給你們講吧」王琦打了個哈哈,轉身便走。

葛華從一邊跳了出來,看著下面的八百士兵,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嗯,這個弟兄們啊,我來講幾句,我知道你們都是精銳,都是屬於殺人不眨眼的角色,手底下恐怕都有好些人命,不過呢,我們這支部隊作戰方法恐怕與你們以前是不大相同的,也就是說,除了保持你們以前的那種作戰方式外,你們還得學會一些其它的東西,哈哈,一個月的時間,有點緊,不過不要緊,咱們先囫圇吞棗地學上,以後幹起來的時候,在戰鬥中去融會貫通吧」

「有點辛苦哈,不過呢,將軍說了,大肉大魚地由著你們吃,酒嘛,咱們也弄了一點來,雖然不多,但也夠喝。」

八百白族士兵看著前面這個笑瞇瞇的小個子跳來跳去地說話,不由從心底都生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現在分組」葛華拍拍手,「弟兄們,過來,每十個人負責四十名士兵,你們只有一個月,如果想活得更長久一些,就狠狠地操練這些菜鳥們吧菜鳥們,如果你們想活著回來再見到你們的婆娘娃娃們,那就拚命地跟著這些老鳥們學習吧」

第一天訓練剛剛開始,這些白族兵便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辛苦。在繞著上林里長達十數里的城牆狂奔一圈渾身水淋過一般回到軍營的時候,迎接他們的不是盼望中的休息,而是更加殘酷的,花樣繁多的訓練。

上林裡軍營校場上,一夜之間,變了模樣,原本平坦的校場上被設置了無數的障礙,高槓,低槓,天橋,絕壁,繩網,水池,你想的,這裡應有盡有,你沒有想到的,這裡也有。

一個上午下來,八百白族精銳便累趴了窩,看著跟他們一齊訓練的二百名特種大隊的士兵,仍然龍精虎猛,這些人都傻了眼,他們這他**的還算是人麼。

「滾起來,滾起來」葛華赤著上身,從躺在校場上的士兵們中穿過,用腳狠狠地踢著這些士兵,「馬上吃飯,不吃飯,你們就沒有力氣迎接下午的訓練,開飯,你們有一柱香的時間吃飯,有一個時辰休息。」

上林裡軍營校場被王琦借用,一開始,還有不少選鋒營軍官和士兵跑過來看熱鬧,校場周圍擠滿了嘻嘻哈哈地選鋒營軍官。但這種熱情只維持了一天,原本笑嘻嘻的這些人都變了顏色,這他**的那是練人,完全是練牛呢第二天,人數繼續增多,不過笑得人少,沉默的人多,到了第三天,來得人卻是愈來愈少了,只剩下一些軍官還在堅持,十天過後,上林裡校場上已經看不到選鋒營官兵了,選鋒營裡對這些傢伙只剩下了一個評論,「他**的一群變態的傢伙」士兵們更是心驚膽戰,他們的長官可是看了不短的時間呢,該不會移植過來對付自己吧

十天過後,王琦重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看著面前的八百士兵,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有了點意思」

此時這些士兵們比剛回來時倒是精神了許多,不過,人卻更瘦了一點。

「從今天起,大傢伙可以不必再進行體能訓練了,接下來我們要練什麼啦?葛華」

葛華笑道:「將軍,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用五天的時間教他們如何殺人」

聽到這話,下面的士兵們臉上露出地詫異之色,殺人,這是他們的老本行啊,在場的這些人,那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

看著士兵們的神色,葛華譏笑道:「菜鳥們,瞧瞧你們那不以為然的樣兒,殺人是門技術活兒,你們以前那叫砍人,劈人,捅人,不叫殺人,從今天起,老子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殺人」

校場中於是多了數十個木頭雕制的人兒出來,老鳥們開始告訴這些士兵,從那裡殺進去最省勁,從那裡捅進去血流得少,從那裡砍下去卻死得快,除了用刀殺人,怎麼用繩子殺人,用木棍殺人,用釘子殺人,徒手殺人擊打那裡最有效。

這五天運動量小,但士兵們卻更疲憊,這主要是心理上的,與統計司這些傢伙比起來,他們發覺自己以前的確不會殺人。而這些看起來簡單,但練起來卻很難的技術讓他們疲於奔命,如果在搏鬥中準確地運用這些技術,可不是五天時間能掌握的。

本以為這五天就是地獄裡,但接下來的五天卻讓這些士兵們更是覺得自己前些日子還是在天堂裡。這五天裡練習得是潛伏,摸哨,偷襲,五天五夜,這些士兵連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睛,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就會被這些老鳥們拖了出去,五花大綁地給扔在校場中間躺上半夜。你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但忽然之間一條蛇,一隻老鼠就爬上了你的身子,跳進了你的脖子,你要是敢跳起來,迎接你的絕對是一隻臭腳。摸哨反被打倒,偷襲者自己先被偷襲,從開始訓練以來的二十天裡,這些白族精銳們原本驕傲被一點點打磨得乾乾淨淨。

好在,他們終於熬過去了。最後的十天,是最輕鬆的,他們需要學習的是團隊配合作戰。如何根據各人的特長迅速地編組,如何利用環境最好地優化自己,削弱敵人。

這十天裡,唯一讓他們感到痛苦的就是吃。

仍然是大魚大肉,不過,都是生的。這還好一些,閉閉眼,咬咬牙,總能吃下去。但當擺在面前的是一盆盆的螞蚱,蚯蚓,一條條在地上蜿蜒爬行花花綠綠的蛇,不少人當場就吐了出來。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八百白族士兵已完全變了模樣,與先前判若兩人。

王琦知道,他該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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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拚命趕稿,今天也不知能不能寫出第三章來,不保證啊下午要學韻律操,你說我一百六十斤的傢伙,跳這東西能有什麼美感?領導逼得啊痛苦yng!

第六百二十五章:出發

一千人分成了兩撥出發。從外表上看來,你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是一支軍隊的,第一撥出發的隊伍裡大概有四百餘人,隨身攜帶著馬拉大車,駱駝,車上,駝背上裝滿了貨物,怎麼看都像是一支大型的商隊。

隊伍裡除了幾個衣著較為華麗的人之外,其它的人要麼就是僕從打扮,要麼就是一身保鏢服裝。第一隊領頭的人是特種大隊的原副大隊長姚長風。

雖然大量的蠻族人被強迫遷到了上林裡,但在廣袤的草原上,仍然生活著數十萬的小部落,這些小部落在失去了大部的庇佑之後,生活更加艱難,一些日用必需品都得依靠從定州出發的商隊來提供,這些部落用牛羊馬匹,奶酷,毛皮等交換生活必須的鹽,茶磚以及一些針頭線腦等東西,這些不願遷到定州周邊地區生活的蠻族格守著祖輩的傳統,但卻也讓自己的部落生活更加貧困,從定州出發而來的商隊有極低的價格收購這些東西,販回定州,就是數倍乃至十倍的利潤。

隨著商隊的增多,草原上便多了一個新的職業,馬賊。其實這些所謂的馬賊很大一部分都是一些小部落所為,他們呼嘯而來,呼嘯而去,上馬為賊,下馬即牧,很難區分他們的身份,定州的重心又轉移到中原,只要草原上不嘯聚大股的蠻族,不論是上林裡的定州軍,還是鎮守巴顏喀拉的蠻軍,都不予理會。

一些小的商隊便慢慢地消失,他們要麼被馬賊吃掉,要麼害怕這其中巨大的風險,放棄了這一利潤豐厚的生意,剩下來的都是一些實力雄厚的商行,這些商行僱用大批的保鏢隨行,這些保鏢大都是內附定州的原蠻族退役士兵和定州退役士兵,戰鬥力相當強大,而大商行每一趟運送的貨物數量驚人,一般的小部落根本無力吃下這些大商隊,只能老老實實地以物易物,當然,這些貨物的價格比起以前那是要貴得多了。

這種秩序一直延伸到秦明率領宮衛軍叛逃進草原,這一千餘人的宮衛軍可不是小股部落的戰力可比擬的,商行的大隊保鏢雖然也驍勇,但畢竟這些人已經脫離了軍隊,失去了嚴格的紀律以及士兵的榮譽,更多的是在為養家護口,賺更多的銀錢而戰,在這些宮衛軍面前,他們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之上,再加上脫離軍隊後的這些保鏢在兵器甲冑之上,更是無法相比,定州允許民間藏弓,但禁弩,允許百姓擁有皮甲而禁鐵甲,幾種原因加起來,這些保鏢碰上宮衛軍這種強悍的馬賊,便只能飲恨收場。

幾個大的商隊相繼折翼,其中便抱括了祈玉,向文金,龍四海。慘重的損失讓這幾家實力最為雄厚的商行中止了這一路的生意,草原之上這些東西的價格便顯得更加昂貴,偶有不要命的傢伙拼著腦袋不要上草原,也只敢帶著一些零星的貨物。

王琦便是在這種背景下,冒充商隊踏上征途的,他將隊伍分成了兩批,後一批晚一天出發,姚長風所率領的打著祈玉商行的旗子,而他自己在打著龍四海的旗子。

兩部隔了一天時間出發,相互之間保持著約五十里的距離,任何一隊有事,都可以在不到兩個時辰之內,增援到位。

「頭兒,我們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葛華有些惴惴不安,「秦明的宮衛軍可是名聲在外的強軍,現在這些傢伙還成了一群亡命之徒,要是姚頭兒那擋不住兩個時辰,我們可就被他們分頭擊破了」

離開上林裡已進十數天,兩支商隊已深入草原數百里,早已脫離了上林裡軍隊的控制範圍,可以說,他們所處的地方,已經是馬賊活動的範圍了。隨時有可能受到襲擊。

王琦冷笑,指著遠處一些遊牧的牧民,「看到吧,你敢說這些人不是馬賊,說不定他們就是,但他們只能遠遠地看著我們,老老實實地拿東西來與我們交換。現在的草原上,有能力吃下我們的只有秦明這幫逆賊,但他們是斷然不敢在僅僅離上林裡數百里的地方大模大樣活動的,所以,我們離碰上他還早著呢」

「那倒也是」葛華將心放在了肚子裡。

「就算秦明敢到這裡來活動,襲擊我們的話,不論他是想襲擊我們,還是姚長風,如果我們連他們的攻擊兩個時辰都擋不住,我們還活著幹什麼,死了算了」王琦喝道:「葛華,你他**別忘了,老子們是誰,老子們是名震天下的統計調查司特種大隊,大帥曾說過,我們這支隊伍的作戰能力天下第一」

「可是,統計調查司現在已經沒有了」葛華黯然道。「現在都叫監察院了,聽說司長當了一個掛名的院長,已經不管事了」

王琦笑笑,「我們在,特種大隊就還在,無論他叫臨察院也好,叫統計調查司也好。葛華,別想那麼多,現在我們的第一任務是幹掉秦明,第二任務是活著回去」

王琦想錯了,在他們進入草原的第十五天,姚長風的前隊遇到了襲擊。傍晚時分,看到草原的盡頭忽地騰起數股狼煙,正準備紮營的王琦一躍而起,驚訝地看著天邊。

「三股,三股狼煙」葛華大聲道:「頭兒,姚頭兒碰上了秦明的宮衛軍」

「好膽」王琦冷哼一聲,「拋棄輜重,全軍上馬,全速馳緩姚校尉」

轟地一聲,五百多名士兵從車轅上解下戰馬,半柱香的功夫,已是著裝完畢,翻身上馬。

「出發」王琦吼道。

五百餘騎拋下了無數的車輛,駱駝,風馳電摯般地向著前方奔去。

定州,從上林裡趕回定州的楊一刀正在向李清述職,這一次被調回後,楊一刀將不再返回上林裡,接替他擔任上林裡選鋒營指揮官的是李清的親衛鐵豹,而楊一刀,將擔任定州城的守備並負責組建中央軍團。

從白馬渡回的劉源也得到了重用,劉源被委任為衛州知州,帶著白馬營和他的家小去了衛州,從一個地方豪紳一躍而成為一州之主,這是李清對他堅守白馬渡近一年之久的回報,白馬營到達衛州之後,將被編入田豐的常勝師,而劉源也從武將轉為文職。

劉源很滿意,興高采烈地去上任了。

陳澤岳正在籌備預備軍團的建設,與楊一刀不同,中央軍團將從各軍抽調精銳組建,而他的預備軍團則必須從零開始,但曾經長期擔任**澤總教官的陳澤岳卻仍是信心百倍地投入到這一項事業中去,因為,這是李清給他實現理想的一支軍隊。他的第一站就是去了他長期奮鬥過的地方,崇縣雞鳴澤。

「王琦也算是一個人才,短短一個月,他將本來就很不錯的這八百個白族兵練成了一隻虎狼之師,雖然比不上原來的兩百特種大隊,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楊一刀感歎道:「大帥您是不知道,選鋒營的官兵們只堅持看了他們不到十天訓練,便再也不敢去了,說王琦那兒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楊一刀感歎地道。

「王琦帶了這麼一千人去草原,剿滅秦明的成功性很大。秦明的宮衛軍雖然厲害,但在草原上呆得越久,戰鬥力便下降得越厲害。」

「很好,如果剿滅了秦明,王琦也算是立了大功」楊一刀淡淡地道。

「大帥,如果王琦果真成功回來,大帥準備怎麼對待他?」楊一刀試探地問道。

李清一笑:「他成功回來,自然會加官進爵,怎麼了,一刀,你在想什麼呢?」

楊一刀有些遲疑地道:「大帥,王琦可是小姐的鐵桿心腹,如今鍾靜已這樣了,那麼王琦…..」

「你擔心我卸磨殺驢?」李清玩味兒地看著楊一刀。

「不,不敢」楊一刀低下了頭。

「王琦既然是員戰將,又能成功地剿滅了秦明回來,我自然不會把他怎麼樣,否則你讓定州數十萬將士如何看我。至於王琦,以後可以賜爵,但絕不會讓他帶更多的兵,這一千人便是極限了,他如果能成功地活著回來,便讓他去雞鳴澤吧,在那裡,設立一個特種訓練營,發揮他的特長吧」

「大帥英明」楊一刀笑道。

李清呵呵地笑起來,「一刀啊,你,我,虎子不同於旁人,說話不必拐彎抹角,有話直說,這樣藏著掖著,拐彎抹角,沒的拉遠了我們的距離。

楊一刀微微一笑,大帥可以這麼說,但他可不能這麼做,大帥這麼說可以是恩寵,是信任,但自己真這麼做了那可就是妄自尊大,不知深淺了。

「大帥,我這次回來,虎子的神情不大對啊以前這小子什麼時候都是樂呵呵的,這一次看到他,卻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夯貨,啥時候開始有了心事了」楊一刀有些詫異地問道。

「他的心結並沒有完全解開,你也知道了,鍾靜自廢武功,唐虎現在啊,兩難,既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沈州蒙難的士卒,又覺得對不起鍾靜。你也知道他的性子,就那麼一個直腸子,自己要想不開,別人說啥也沒用的。」李清搖搖頭,一副頭疼之極的樣子。

「唐虎怎麼對不起蒙難的將士了?這事鍾靜參與了,但與唐虎並沒有什麼關係啊?」楊一刀不明白。

李清想了想,道:「你知道我有一支內衛吧,關於內衛的消息就是從虎子這裡傳到鍾靜那裡,然後再到了雲汐那裡。哼,這才有了事發之際,紀思塵被逼喝下毒藥的事情」

啊楊一刀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虎子要走

桌子上沒有奇珍異餚,那怕現在圍在桌邊的三個人現在想吃什麼都可以弄到,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碟花生米,幾個裹著野菜的飯糰子,一個叫花雞,上面的泥巴還沒有去掉,邊上放著一瓦罐酒。

「來,虎子,咱們已經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地喝上一頓了,嗯,應當有兩年了吧還記得這些東西麼?」李清興致勃勃地道,一手抓起叫花雞,邊拍落上面的泥巴,邊看著兩邊的楊一刀和唐虎。

楊一刀笑道:「大帥,怎麼會不記得?當初在崇縣,我們在一起喝酒,就是吃的這些東西這雞,是虎子當初去摸來的吧?」

唐虎有些落寞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笑容,「是啊,這雞子是我去摸來的,當初大帥還訓了我一頓來著,不過吃起雞來,還是大帥最狠」

李清放聲大笑,只有這個時候,才能真正看出唐虎的真性情來,這等醜事,別人替自己這個大帥遮掩還不及呢,他就直衝沖地說出來了。使了一個眼色給楊一刀,楊一刀會意地提起瓦罐,給三人滿上,「來,虎子,這可是大帥珍藏的好酒,不是當年的酸湯了。今兒可得好好地蹭大帥一頓酒喝,現在禁酒令還沒有撤銷,外面想喝上這樣的酒可就難羅」

聞著烈酒的香味,唐虎的神情雀躍了一些,一手抄起碗來,放到鼻子下深深地嗅了一口,一仰脖子,咕咚一聲灌了下去,「謝謝大帥」唐虎道。

「終於謝我了」李清笑顧楊一刀,「以前這小子沒少在我那裡摸酒喝,可從來沒見他謝過我一次」

「也只有虎子敢這麼幹,我可沒這個膽子」楊一刀笑道。

唐虎臉上綻開一絲微笑,「虎子不懂事,都是大帥包容我」

李清笑著端起碗來,「虎子,滿上我喜歡的就是你的這份不懂事。你啊,真要變得像一刀這樣了,就不像你虎將軍了。」

李清感歎道:「我們官越做越大,地位越來越高,地盤越來越廣,人手越來越多,可朋友卻越來越少了啊」

「高處不勝寒,大帥」楊一刀舉起了酒碗。「古來聖賢皆寂寞」

李清大笑,「一刀,看得出來,這些年你讀了不少書,拍馬屁的水準大有提高啊」三人都笑了起來,李清伸手撕下一支雞腿,遞給唐虎,「虎子,來,以前可都是你第一個搶著上的。」

唐虎接過雞腿,啃了一口,突然捌過臉去,獨眼裡大滴的淚水掉落下來。一邊掉著淚,一邊狠狠地將雞腿塞進嘴裡,大口咀嚼,大口吞嚥著。

李清和楊一刀都楞住了,看著唐虎,楊一刀呆了呆,低聲道:「虎子,你又犯什麼夯勁啊,你再夯也知道大帥用心良苦,看你不快活,有心事,想讓你緩過勁來麼」

唐虎扔掉手裡的雞腿,放聲大哭,「大帥,你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你打我一頓,罵我一頓,我反而好受一些啊」唐虎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噗地跪倒在李清面前。

看著唐虎七尺高的漢子淚水漣漣,楊一刀心裡也是一酸,站了起來。看著李清,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李清站了起來,走到唐虎的身前,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膀,「虎子,這也不算是你的錯,說起來,去汐和我同床共枕這幾年了,指不定就是我那天說夢話透露給她了呢」

「我知道這是大帥寬慰我,大帥是什麼人啊,怎麼會犯這樣的錯」

李清苦笑著站了起來:「我犯得錯多啦豈止一件。虎子,忘了白登山之敗麼?那一戰,我險些命喪虎赫之手,你,王琰,姜奎,呂大兵,都是險死還生,上萬精銳,一戰皆歿。」

伸手將唐虎拉了起來:「我們都是在錯誤中慢慢地成長起來,重要的是,不要在重複以前的錯誤。從血泊中站起來,擦乾身上的血跡,掩埋戰友的屍體,昂起頭,繼續向前走。」

頓了一頓,又道:「要說這一次,更大的過錯只怕在我。我明知傾城居心不良,與天啟藕斷絲連,與袁方暗中勾結而坐視不理,以為她畢竟是我兩個孩子的母親而不會達過分,我明天清風與傾城,尚海波不和而將他們都放在了後方,我脫險後為了扳回這一局而設計圈套,坐視尚海波,馮國一步一步滑向深淵,其實,我完全可以避免這一切的。」

李清苦笑,「我的思想始終沒有轉變過來,當真以為這時代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是天經地義不可更改的呢?我當真以為愛情至上,互相之間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呢操他**的」

李清忽然丟了一句粗口出來。

「我們都在犯錯,但我們會在錯誤中成長。雖然這些教訓是用無數的鮮血換來的,但只要我們還活著,總能讓這些教訓成為我們前進中的經驗不是嗎?」

楊一刀凜然,這些話李清從未在任何場合講過,今天說出來,當真是將自己和唐虎不僅僅是看作心腹,而是當成兄弟了,心裡不由一陣感動,眼睛也不由朦朧起來。

「可是大帥,我看到親衛營的弟兄們一個個倒在雪地上,一個個在我面前死去,我沒臉啊」唐虎叫道。

「虎子,你是在教訓大帥麼」楊一刀厲聲道。

李清擺擺手,「虎子就是這樣的性子,你不要責備他了」

唐虎咬咬牙道:「大帥,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麼了?」李清驚訝地問道,他知道,唐虎一向是沒什麼注意,隨波逐流的一個傢伙,自己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大帥,我實在沒臉在這裡呆下去了,沒臉跟親衛營的兄弟們再在一齊生活,戰鬥,我決定離開」唐虎看著李清,「請大帥恩准」

李清大感意外,楊一刀也是呆呆地看著唐虎。

「你要去哪裡?」李清看著唐虎,顯然,唐虎已經想了很久了,這一次是很認真地跟自己在說這個問題。

「大帥,虎子自己也知道,我不是一個能帶好兵,打好仗的將軍,所以,也不敢求大帥放我到野戰軍裡去帶兵,所以,我自己想了一個去處」唐虎道。

楊一刀驚道:「虎子,你想棄大帥而去麼?是不是鍾靜的主意,你信不信我馬上到你家,一刀劈了她」

「住嘴,一刀,讓虎子說,你想去哪裡?」李清厲聲道。

「大帥,我想了很久了,我不能領兵作戰一方,但我也萬萬是不肯捨大帥而去的,我還要為大帥效力,直到大帥坐上龍椅呢」唐虎臉上重新綻開了笑容,「大帥,鄧鵬走時,請虎子我喝了一頓酒,我知道他們要開拓海外了。」

李清頓時明白了唐虎的想法。

「大帥,這些天我跟在您身邊,聽您與幾位內閣大臣們談到開拓海外殖民地,你不是說到了一定時候,必有一戰麼?而您要用血和火為定州打出一片大大的江山麼?虎子去哪裡,虎子不是中原這些狡滑的敵人的對手,對付那些蠻子們還是行的。虎子用雙刀為大帥您在海那邊劈出大大一片江山來。」唐虎挺起胸膛。

李清沒有做聲,轉身身去,背對著唐虎,旁邊的楊一刀忽地看見,幾滴淚水從李清的眼裡流了出來,他趕緊低下頭。

「好,很好虎子我讓你去」李清慢慢地道。

「多謝大帥」唐虎跪了下來,重重地叩了幾個響頭。

「鍾靜呢?」李清問道。

「大帥,她是我的婆娘,我自然帶著她一齊去」唐虎道。

李清點點頭,「這樣也好,虎子,海外的蠻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你去後,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麼拿不定注意的,可以問問鍾靜。她也是定州將軍,我並沒有撤她的職嘛。」

「多謝大帥」唐虎感激涕零,這一次他決定遠赴海外,一方面是認為自己已不配呆在李清身邊作他的貼身侍衛,另一方面因為鍾靜的關係,也覺得沒臉再在親衛營呆下去號令眾人,而鍾靜為了他自廢武功,他也不能丟下她不管。左思右想,也只有這一個去處。

「來,喝酒」李清兩手牽了唐虎與楊一刀,「本想讓你開心開心,沒想到這頓酒卻成了你的踐行酒,來,今日不醉無歸,李敢,再拿幾罐酒來」

唐虎大醉,在李敢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地離去,酒桌邊,李清卻是傷感不已,唐虎這一去,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他了。

「一刀,你傳話給鄧鵬,告訴他,第一,要滿足虎子上陣廝殺的願望。第二,要絕對保證虎子夫妻兩人的安全,能跟我推心置腹的朋友不多了,我不想失去他」

「是,大帥」楊一刀道。「讓鄧鵬給虎子配備最好的軍隊,最好的武器,最好的謀士。海外生蠻之地,應當不會有大的問題」

李清搖搖頭,「這可說不準,那邊現在我們還是兩眼一抹黑,眼前所知的那些地方,的確對我們造不成威脅,但更遠的呢?我們的行動會不會與另外的一些不弱於我們的勢力形成衝突呢?總得到時候才知道。」

唐虎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定,放下心思的他酣然入睡,而此時,在遙遠的草原上,姚長風卻正陷入了苦戰。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激戰

王琦在定州軍將領中聲名不顯,但在特勤這一行當中卻名聲赫赫,而姚長風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特勤中,都顯得默默無聞,但他能坐到王琦的副手位置上,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否則王琦也不會讓他獨率一隊,與自己遙相呼應。

入草原已經十五天,觸目所極之處,除了藍天白雲青草之外,只能偶爾見到一兩個小小的部落,有的部落甚至只有數十上百人,窮困潦倒的這些牧民見到這樣的商隊到來,都是驚喜地拿出帳中已經累積了不少的毛皮,奶酪來換取一些必需品,這半年來,已幾乎看不到商隊進入草原了。

從進入草原時的神經緊張,士兵產已開始放鬆起來,看到這些窮困之極的牧民,士兵們甚至懷疑秦明等人是怎樣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下去的,便是搶,也搶不著什麼東西啊。一千多人的隊伍,想要維持生計,保持戰鬥力,那花費也不是什麼小數目,特別是胯下的戰馬,僅僅有草那可是不行的,沒有糧食打膘,用不了多久,這些戰馬就會瘦骨嶙峋,不堪一戰了。

士兵們放鬆了,姚長風可不敢,每日總是小心翼翼,他深深知道,對上秦明這樣的將領,稍一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更何況自己現在兵力上還處於絕對的劣勢。

長長的車隊跨上一個小小的山丘,說是山丘,也只不過比平地略高上那麼十幾米罷了,士兵們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一條蜿蜒的小河猶如玉帶,纏繞在草原中央,又如鑲嵌在碧綠草地間的一顆明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讓人一見,不由一陣心曠神怡。小河一邊,有幾個牧民正在河邊唰洗馬匹,聽到對面的歡呼聲,抬著看到這麼一大股人馬,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揪住馬鬃,翻身上馬,在馬兒的嘶鳴聲中,慌慌張張地便逃走了,狼狽地姿態讓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姚長風卻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對方逃去的方向。

「阿達」姚長風喚道。阿達是一名白族士兵,以前在捍威營中是一名鷹揚校尉,現在在特種大隊中擔任一個小隊的隊長。

「姚校尉」阿達策馬奔到姚長風身邊。

「這幾個人馬術如何?」姚長風問道。

阿達瞇起眼睛,看著逐漸遠去的那幾騎,道:「很不錯,能在光背戰馬上保持這樣的速度而顯得十分隨意,甚至還有餘遐回頭看我們,馬術相當了得。如果在過去,那應當是我族這中不錯的戰士。」

「那他們為什麼看到我們就跑?還故意顯得這麼慌張?」姚長風問道。

「許是,許是被打怕了」阿達有些羞愧,這幾年,蠻族的確被定州軍打得魂飛膽喪了。看到族人的表現,他有些抬不起頭來。

「不是這樣的。」姚長風搖搖頭,回身指了指長長車隊上插著旗子,祈玉商社的旗幟正在迎風飄揚,「如果說他們看到定州軍旗幟會跑的話,那麼一個區區商社的旗幟他們也會被嚇跑?」

阿達上身一下子挺直了,他的軍事素養並不差,能在捍威營中做到鷹揚校尉,他並不是無能之輩。

「校尉,你是說?」

「他們是探子,有人在打我們的主意。」姚長風凝聲道。

「秦明?」阿達緊張起來。

「不知道,這幾個人是草原人,不是宮衛軍,這個很容易分辯,但是秦明到草原上這麼久了,招攬一些草原上流浪的士兵,並不是什麼難事」姚長風道。

「我們怎麼辦?」

姚長風手持馬鞭,指著前方,道:「如果他們真是探子的話,我敢肯定,前邊一定有一個陷阱在等著我們。哼哼讓他們等在哪裡吧,我們紮營。」

阿貝眼睛一亮,「校尉,我們在這裡等著他們來打。」

姚長風笑道:「對,讓他們等上幾個時辰,嘿嘿,軍法有雲,一鼓作聲,再而衰,三而竭,前面的伏兵現在恐怕正是士氣昂揚的時候,咱們先讓他們洩洩火,去去勢,等他們耐不住性子的時候,必然會提兵前來,那時咱們以逸待勞。」

「校尉高明」阿達笑道。

「下馬,紮營,準備吃飯」姚長風笑著跳下馬來。

商隊在丘嶺上停了下來,一輛輛馬車被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圓陣,一隻隻駱駝伏在馬車之後,形成第二道防線,士兵們迅速地開始著裝,披上甲冑,此時他們身上已經不是簡陋的皮甲,而是一套套定州精製的精鋼凱,輕巧,防護力極強。

十數台強弩迅速地被組裝起來,支在了防線之上的幾個缺口中,這種射速極快的強弩採用了匣式填裝弩箭,一匣十支,是定州匠師營最新的產品,尚沒有裝備部隊。

一品弓所有的破甲箭一支支插在了身前的地上,填好弩箭的手弩放在身手可極的地方。而這支商隊最秘密的武器,卻是還蒙著油皮紙的馬車,那些馬車上,大部分的確裝著茶磚,食鹽,日用品,但這些貨物之中,卻還夾著數台百發弩。

太陽漸漸西斜,姚長風的隊伍便一隻待在了這個小山丘上,看樣子,倒是打算就在這裡宿營了,幾個時辰之內,倒有幾撥裝扮不多的草原牧民們經過這條小河,一看到這支龐大的商隊,便如同受了驚的兔子一般逃之夭夭。

一連見到了這麼多探子來打探,姚長風更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傍明時分,他的想法得到了驗證,不過看到來襲的敵人時,姚長風的臉色卻又變了,他**的,不是秦明,竟然是草原上遊牧的部落,不過人數未免也太多了一點,男男女女,加起來足足有數千人之多。

「什麼時候草原上又有了這麼大的部落了?」姚長風咬上,恨恨地道,草原之戰結束之後,稍微大一些的部落都被勒令遷到了上林裡,剩在草原之上的都是一些散兵游勇,或是一些人數實在不足以引起定州警惕的小部落。

「校尉,不是一個部落,是十幾個部落聯合起來了。」熟悉草原情況的阿達伏在馬車上,打量著對面的情況,轉頭向姚長風道。

姚長風仔細地瞧了瞧,有些明白了,自己這個商隊深入的這麼久了,只怕大半個草原都知道了,小部落門無法吃下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居然想到聯合起來向自己發難。看到對面那些躍躍欲試的傢伙,姚長風懊惱地抓抓腦袋,「準備戰鬥吧」

日頭快要落下的時候,第一撥進攻終於發動。

數百名騎兵吆喝著向小山丘發動了攻擊,看他們的服色,明顯便不是一個部落的。但戰鬥力倒不差,個個都能在馬上輕鬆自如地射擊,一時之間,箭支像雨點一般地射向小山丘上了陣地。

撿起一支落下羽箭,姚長風搖搖頭,「真夠窮的。居然連鐵箭頭也使不起了。」他手裡的那支羽箭,竟然是一支骨箭。

不用姚長風指揮,特戰隊員們從馬車後探出身子,一品弓穩穩張開,崩的一聲,破甲箭帶著嘯聲射出,立時射倒了奔在前面的數十人。

比起特戰隊這邊的精兵利器,進攻者的武器就顯得太簡陋,他們射出的骨箭對隊員根本形成不了威脅,戰事從一開始便形成了一邊倒。

姚長風輕鬆下來,這種戰力,實在不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

進攻者們並沒有在對方的強力打擊下退縮,反而更加凶恨的一波又一波地發動了攻擊,當一枚蠍子炮落在馬車陣地上,將一輛馬車擊散,茶磚散落一地的時候,進攻者更加凶恨,顯然,這些東西讓他們更加確認這的確是一支商隊,而且還是一支身家很豐厚的商隊。

「日他娘,居然有蠍子炮」姚長風驚訝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顯然低估了這一群很可能是窮極了,窮瘋了的傢伙的戰鬥慾望。

看著不顧生死,螞蟻一般湧上來的進攻者,看到戰馬重重地撞在馬車上,將防線擊打得搖搖欲墜,看到自己的隊員終於出現了傷亡,看到對面紅了眼睛,不顧死活地亡命攻擊,姚長風終於變了臉色。

「點狼煙,通知將軍」

「百發弩準備」姚長風喝道。

小丘之上,熊熊大火點燃,在小丘的四周,無數的火把點亮,火光將數里方圓之內照得透亮,倒斃的屍體佈滿陣地四周,百發弩身上的油布已經扯去,黑洞洞的弩箭口已經蓄勢待發,姚長林提著戰刀,巡視著陣地,不少地方的馬車已經被擊碎了,茶磚,鹽巴,無數的日用品撒落一地。

連續的攻擊受挫之後,對面的馬賊顯然也是有些意外,火光之中,姚長風可以清晰地看到幾個頭領模樣的人聚集在一起,商議著什麼。

「如果他們再上,就用百發弩吧」阿達身上受了好幾處傷,血跡斑斑地走到姚長風面前。

姚長風咬著牙,「能不用就不用,一用百發弩,他**的,對面就知道我們不是什麼商隊了,他們轉身一逃,消息就會傳開,以秦明的精明,豈會不知道,現在這樣一支偽裝成商隊的定州軍進草原是幹什麼的,他立即便會逃之夭夭,我們再找他可就難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驅狼吞虎

一名馬賊爬上了馬車了,還沒來得及跳下來,馬車下的阿達一伸手,刀光一閃,車上的馬賊雙腿盡斷,咚的跌了下來,跟著一刀,刺了一個透心涼,還沒來得及緩過一口氣,又有兩個從戰馬上跳上了馬車,來不及拔出長刀,阿達一聲虎吼,身子猛地貼近車壁,伸手從腰裡一摸,已是多了一柄短刃,手腕反撩而上,短刃透胸而入。另一人卻是已跳進了車陣,舉刀便劈向他。阿達身子忽然矮了半截,半蹲著的他猶如一枚炮彈,向前撞去,兩拳重重地擂在那人小腹,打得那人仰天便倒,不等他倒下,阿達已是閃電般地搶上前去,一個肘錘,聽到那人胸骨發出喀嚓的斷裂聲,然後倒在地上,腳尖緊跟著踢出,正中那人太陽穴,這一下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喘了一口氣的阿達拔出自己的戰刀,一回頭,驀地看見一個戰友的背後,一名馬賊正揮動長刀,劈向一名正在搏鬥的戰友,來不及示警,手腕一振,戰刀嗖地一聲飛出,從後背刺入,那馬賊也是慘叫一聲仆地便倒。

人數眾多的馬賊終於突破了車陣,姚長風再也顧不得什麼暴露不暴露了,大吼道:「百發弩」

林林之聲在場中陡地響起,看到攻破車陣,正潮水般衝上來的馬賊頓時割麥子一般倒了下來,眨眼之間,便在車陣之間掃出了一片空地。

「強弩」

崩,崩,崩,與百發弩林林的聲音不同,連發強弩射速比不上他,但破壞力卻強上數倍,往往一枚強弩射出,將僅僅身著皮甲的馬賊射個對穿,然後再扎中第二人。

「他們不是商隊,是定州兵」馬賊之中,發出了一聲驚呼,緊跟著,這種驚呼在眾多的馬賊之中響了起來。正在進攻的馬賊潮水般地退了下去,失去了支援,而又攻入車陣的前鋒馬賊頃刻之間,就被車陣內的隊員殺了一個一乾二淨。

趁著這個時機,隊員們迅速地給百發弩再次裝上弩箭。

姚長風看著退下小山丘的馬賊,一躍站上馬車,舉起血淋淋的長刀,怒喝道:「犯我定州軍威者,雖遠必誅」邊上的阿達拉開一品弓,瞄準火光中的一面飄揚的旗幟,嗖地一箭射出,箭出旗倒。

車陣之中,特種隊員們一齊高呼:「定州軍,萬勝」

熟悉的定州軍呼喊聲在夜空裡飄蕩,馬賊們驚慌起來,幾年以前,他們便是在這種排山倒海的呼喊聲中,被定州軍打得落花流水的。

「定州軍,萬勝」夜空裡,再一次傳來隱隱的呼喊聲,似乎姚長風等人的呼喊的回音,但緊跟著響起的馬蹄聲,卻讓馬賊們大驚,「定州騎兵,他們有後援,快跑」

一名馬賊掉轉馬頭,在夜幕下狂奔而去,緊接著,小山下的馬賊轟然一聲,四散奔逃。

「定州軍,萬勝」呼喊聲更近,一長條火龍突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王將軍來了」阿達高呼道。

姚長風一屁股坐在馬車上,喘著粗氣,總算是結束了。「校尉,我們要去幫王將軍麼?」阿達喘著粗氣問道。

姚長風盯著阿達看了半晌,在對方惴惴不安的神色中,問道:「你還有力氣?」

阿達搖搖頭。

「這就對了,我還以為你是神仙呢,怎麼打都不累的」

阿達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看不出來,平常緊繃著個臉的姚校尉居然還挺有幽默感的。

趕到的王琦完成了最後的掃尾工作,六百多名特種隊員在草原上追敵數十里,斬獲上千首級,生擒活捉了數名馬賊首領。

「老姚」王琦飛奔到姚長風跟前,一伸手,咚地將一個俘虜仍下馬來,兩個士兵立即撲上去,將其四馬攢蹄地捆了起來。

「還好吧?」王琦翻身下馬。

姚長風點點頭,「還行,死了數十個,傷了百多人,他**的,這群死馬賊,壞了我們的大事」

王琦也是鬱悶地吐了一口濁氣,飛起一腳,將腳邊一個捆得結實的俘虜踢到一邊,發出一聲慘叫。

「這一下子,休想叫秦明上勾了」

「跑了多少?」姚長風問道。

「烏黑八曲的,這幫馬賊根本也沒個隊形,到處亂竄,誰知道跑了多少,總之跑得很多」王琦搖搖頭。與姚長風對望一眼,接下來的仗可就不好打了,秦明狡滑得很,根本不會和他們硬碰硬。

硬碰王琦他們不怕,那怕他們這裡死光了,但只要他們幾個跑回定州,不幾天又能組建一支隊伍來跟秦明干,秦明可耗不起。

「葛華,去審審這幾個殺千刀的是什麼來路,居然聚集了這麼多人,難道草原裡又想造反了麼?」王琦怒道。

「是」葛華大聲應道。

姚長風看著王琦,「頭兒,以後怎麼辦?」眼見著誘使秦明上勾的計劃已經破產,想在短時間內剷除掉秦明已成了泡影。

「怎麼辦?涼拌」王琦沒好氣地道。「用不著使這些障眼法了,從明天起,我們輕馬簡從上路,擺明車馬,叫陣秦明」

「這樣做,秦明又不是傻瓜,豈會跑來和我們硬碰」姚長風狐疑地道。

「他當然不是傻瓜,但他現在不是在草原上混麼,咱們千把人,他的人比我們多得多,不敢來與我們硬碰硬,以後在草原上的牌子就打不響了,想去投奔他的人就得多想一想,跟著他有不有的混啊如果得出的結論是沒得混,那麼以後秦明再想招兵買馬可就困難多了。已經跟著他混的一些傢伙說不定也會跑路,反正是損人不利己,咱不干白不幹。」

姚長風哈的一聲笑了起來,「這還不是損人不利己呢,大帥,明明對我們有利麼」

「誰知道有沒有效」王琦撅著嘴巴,一臉的懊惱,挖好了陷阱想弄一隻老虎,結果抓了一隻狼,任誰都沒個好心情。

葛華走了過來,邊走邊邊用一塊破布擦著手上的血跡,「頭兒,都招了,奶奶的,還想跟我講硬氣,到末了,骨頭還是沒有我的拳頭硬」

「怎麼回事?」王琦問道:「草原上什麼時候聚集起了如此大規模的馬賊?」

葛華呸了一口,「什麼馬賊呀頭兒,他們都是這附近幾百里的一些部落,看到咱們身家豐厚,這些日子便串連了起來,十幾個部落攏共湊了這三四千兵,想發一筆呢,沒想到踢到了鐵板上。」

王琦站了起來:「那幾個傢伙看著像是頭領,什麼身份?」

「有幾個是這些部落的首腦」葛華笑道:「這一回偷雞不著蝕把米,頭,要不要去滅了他們的部落」

王琦想了想,「他們能聚起這麼多兵啊?不錯,不錯」

姚長風看著王琦,「頭兒,你想利用他們。」

王琦哈哈一笑,「當然,咱們這才千把人,對付起秦明來還是吃力的很啊」

「這些人肯為我們賣命?」葛華狐疑地道。

「不怕他們不賣命」王琦狠狠地道:「打了老子的臉,豈能就這麼算了,葛華,今天咱們吃飽喝足了,明天讓這幾個俘虜帶路,咱們去端了他們的老巢,將他們的家人統統押回上林裡去,留下精壯跟著我們去打仗,幹得好,讓他們吃喝不愁,還能發一筆小財,幹得不好,我滅他們滿門」

看到王琦說得凶狠,一邊的阿達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阿達,你也是草原人,他們對你的牴觸情緒要少一些,你去勸說他們,說開羅,說透羅,我的耐心可不怎麼好,要是他們不帶路,讓我找著了他們的部落,那他們連這點機會也沒有了」

「是,將軍」阿達低下頭去,「我保證讓他們跟著將軍干」

「好小子,不錯」王琦拍拍他的肩膀,「有前途,知道布揚古了吧,以前一介小兵,幾場仗打得好,轉眼就是宣威將軍了,以前老欺負他的雲家現在對他可是恭恭敬敬的,你小子也不差,弄個將軍幹幹不是什麼難事讓你老婆娃娃也跟著你享享福。」

「多謝將軍栽培,阿達一定會努力的。」布揚古的故事,同為白族人的阿達自然熟悉,羨慕的同時,想著自己也有機會同他一樣,一顆心不由活潑潑地跳了起來。

「老子要驅狼吞虎」王琦道。「這一路咱們將能看到的部落士兵都聚集起來。這裡不是有這麼多的物資麼,主動願意跟著我們幹的,馬上就分這些東西給他們的家屬不願意跟著我們幹的,家屬都給我弄到上林裡去。」

就在王琦發狠的同時,秦明和他的部下離著他們也就只有百多里,這麼大的商隊入了草原,秦明自然不會不知道,不過秦明就小心得多,打探到有不少小部落聚集在一起,準備搶劫,秦明便停了下來,準備事後來個黑吃黑。

商隊的保鏢戰力不錯,以前打過幾次這樣的大商隊,雖然收穫很不錯,但自己也損失不小,幾次成功之後,再也沒有這種大商隊進草原了,這讓秦明的日子過得也艱難起來,現在他的部下已不止一千人的宮衛軍了,而是已擴展到兩千餘人,人多了,開銷自然也就越大。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商隊進草原,那麼這個商隊必然有一定的底氣,點子肯定硬得很,既然這些草原蠻子想先去幹,那就讓他們幹好了。無論他們那一方勝了,自己再去撿現成的便宜,豈不是事半而功倍?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秦明的去向

一門心思準備撿現成便宜的秦明在等待了幾天之後,終於發現蠻族部落們聚集了數千士兵,開始進發,而他也作好了一切準備。

天色大明,當看到手下的士兵帶著抓住的一些潰逃的蠻族士兵過來時,秦明仍是吃了一驚,在他心中,一個商隊再強大,也不可能擋住數千騎兵的衝擊啊,怎麼看樣子,失敗的倒是這些蠻子。心裡不由隱隱地感到了一絲不妙。

一番簡單的審訊之後,秦明沉默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將軍,是定州軍隊」副將程定邦咬著牙道。「不過千把人,咱們去做了他,也算為公主復了一點點的仇」

秦明笑笑,看著程定邦,道:「定邦,你說這草原本來就是定州軍的天下,咱們現在不過是一些苟顏殘喘的馬賊,而這些蠻子,更是不堪一擊,定州軍隊幹嘛要扮成商隊呢?而且還是一前一後,隔了近百里地,他們想幹什麼你想過嗎?」

程定邦也不是蠢才,腦子一轉,臉上已是變了顏色:「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

秦明點點頭,「是啊,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李青終於騰出手來了,要來收拾我們了」

程定邦怒道:「李清也未免太小看我們了,千把人的隊伍,也想擊敗我們,就不怕被我們一口吞了」

「李清即便派來大部隊有又什麼用」秦明歎了一口氣,看著草原的盡頭,「草原這麼大,李清就是派一個主力戰師來,又能控制多大的地盤,咱們這一兩千人隨便往哪裡一貓,他那裡尋去?大軍前來掃蕩,耗費銀錢眾多,李清又不是傻瓜,這樣的賠本買賣他如何肯做?當然是派小股部隊過來。」

「那千把人又能濟什麼事?」程定邦輕蔑地一笑,「將軍,咱們有一千多宮衛軍,再加上附從的蠻子,二千餘人的隊伍,吃掉他們不成問題」

秦明搖搖頭:「我剛剛說了,李清不是傻瓜,賠本的買賣他絕對不會做,但他為什麼只派了千把人就到草原上來對付我們呢?難道他想讓這千把人來送死?」

「想不通」程定邦搖頭。

「很好解釋」秦明道:「這只能說明,來的這支部隊絕對是李清軍中精銳中的精銳,雖然只有千把人,但對上我們絕對不會吃虧」

「即便是與我們相當,一對一地與我們交換,定邦,我們有多少能夠跟他們交換的,李清損失一千人,九牛一毛,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再選出一千名精銳來掃蕩我們,而我們呢,損失一千人,我們就完了」

程定邦吸了一口冷氣,「定州軍中,能與我們相提並論的軍隊並不多,李清的親衛營在沈州已經完了,短時間內很難組建起來,難道他派了常勝營或者旋風營來對付我們?」程定幫如是想,主要是因為定州最為強大的騎兵便是這兩個營。

秦明搖搖頭:「肯定不是,常勝營王琰,旋風營姜奎,如果是他們領軍的話,肯定是明火執仗地來掃蕩,絕對不會想出扮商隊這種注意來。」

「那還能有誰?」程定邦疑惑地問道。

「以前在定州軍中時,我隱隱約約地知道定州軍中有兩支秘密部隊,一支屬於軍情司,一支屬於調查統計司,這兩支部隊是專門替李清在黑暗中遊走的王牌,我估計,這次來我們這裡的便是這兩支部隊中的一支」秦明咬著牙道。

程定邦對這些並不是十分清楚,看著秦明道:「這兩個司都是些探子,雞鳴狗盜之徒,偷偷摸摸地還行,這種面對面地廝殺他們行嗎?」

秦明歎道:「鍾靜知道吧」

「知道,清風那個賤人的貼身護衛。」

「她就曾在其中一支隊伍裡呆過,聽說她只帶了兩百人,便拿下了奇霞關。而這兩百人,便屬於統計調查司裡的那支部隊,你現在明白了嗎?」

程定邦一呆,奇霞關他當然知道,那也是一座雄關啊,扼守著定州與并州的門戶,即便是偷襲,這支部隊也是相當恐怖了

「將軍,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以前李清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注意到我們,我們自然是如魚得水,一旦他的注意力轉移過來,看向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跑路」秦明淡淡地道。「逃」

「能往哪裡逃?」程定邦愁道:「整個草原都是李清的天下,再往前,室韋也是他的天下」

秦明哈哈大笑起來:「定邦,你膽怯了。李清控制的地盤是大,但地盤越大,對我們越容易啊大楚即便在英武大帝在位時,國力強盛比現今李清豈不強上十倍百倍,但境內可曾完全剿滅過盜匪,佔山為王,據湖為寇者數不勝數。況且如今草原上對李清不滿的蠻族還是很多的,室韋那邊難道就是心服口服,所以,我們只要不正面對其衝撞,他能把咱們怎麼樣?他來我跑,他走我回。」

程定邦眼睛一亮,「對,將軍,我們去室韋,那裡駐守的橫刀營已經撤回來了,現在只有一支蠻軍鎮守,再加上一支水師,力量不強,而且室韋多山,咱們到了那裡,豈不是如魚得水?」

秦明點頭笑道:「對,以前橫刀營在那裡,我不敢去招惹關興龍那個瘋子,現在就不同了,咱們只要順利到了那裡,就能聚集很多的室韋人,而且定邦你也知道,青部殘餘也曾派人來聯絡我們,咱們在蔥嶺著匯聚了青部之後,實力會進一步加強,奔襲室韋,消滅鎮守在那裡的白族景東部,室韋就是我們的了。」

程定邦興奮地道:「不錯,佔據室韋後,必然會牽制李清,這樣對皇帝陛下的大業也極為有利。等到陛下揮大軍進攻定州的時候,咱們自室韋出兵,效仿當年過山風之舉,開闢第二戰場,讓李清腹背受敵。」

秦明拍拍程定幫的肩膀,「就是這個道理,定邦,不要妄自菲薄,我們不是沒有出路的。」

「只是這一路上,既要躲避來追剿我們的定州軍,還要避開鎮守巴顏喀拉的祈山所部,難度也很大啊」

「當然有難度,但只要有一線生機,我們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告訴將士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將來功成之日,我保他們個個富貴一生,蔭其子孫後代。」秦明揚聲道。

「是,將軍」

沒有絲毫的猶豫,秦明所部立即拔營而去,向著西方絕塵而去。

而此時,王琦已經軟硬兼施,在草原上聚集了約三千蠻族騎兵,這其中,有被迫參與的,他們的家小都被押送到了上林裡安置,有了這些人質,王琦便不擔心這些人能翻天,也有阿達等白族將士去遊說而來的,對於這一部分人,王琦極為慷慨地將原先扮作商隊所攜帶的物資賞賜下去,並承諾此後將會有更多的物資運送到這些部落。

幾天功夫,王琦的部眾便由一千餘人增加到了四千人。這讓王琦所部士氣大振,新加入的蠻騎雖然裝備簡陋,但戰鬥力還是不錯的,畢竟馬背上長大的民族,差也差不到那裡去,再說了,王琦也不指望他們能擊敗秦明,人多的好處便是能拉開更大的網,能更輕易地找到秦明。只要發現了對方的蹤跡,王琦便相信自己絕對能滅了對手。

但是在草原上轉悠了十數天,別說秦明的大軍,連他的一個游哨也沒有發現,以前這些蠻部可是經常看到秦明在這一帶活動的。隨著又有一些蠻騎加入,通過這些蠻騎的消息,王琦終於知道秦明跑了,正在向更西邊移動。

「好傢伙,知機得很,溜得好快」葛華恨恨地道。秦明已經跑了十幾天,這一下子要追上他可就難了。

簡易營地裡,王琦攤開軍用地圖,仔細地看著從他們所地的地方一路向西的路線,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這王八蛋大概是想向室韋那邊跑了」王琦道。

「向室韋跑?」姚長風驚訝地道。

「不錯,室韋那邊關興龍將軍撤兵後,的確有些空虛,那邊又多山,如果讓他跑到那裡,的確是一個好地方。」

「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葛華問道,「那傢伙先跑了十天幾,咱們很難追上他呢」

「追得上」王琦笑道。

「這怎麼可能,我們又不是神行太保」葛華喃喃地道,瞅著地圖,似乎是想找一條近路出來,但草原茫茫,那有近道可抄

「葛華,你腦袋被門擠了還是被你的馬踢了,秦明向那邊跑,中間還有一個巴顏喀拉攔著呢。那裡鎮守的是祈玉的兒子祈山,祈氏如今在定州富得流油,他們可是死心塌地地跟著大帥混了,秦明往西過走,必須得避過巴顏喀拉,那他們就必須繞過這裡,不能讓他們發現。而且現在秦明驚弓之鳥,一路之上必然小心翼翼,咱們就不同了,輕馬簡從,走直線,即便讓他們先走了這麼多天,追上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著啊,我怎麼沒有想到」葛華興奮地道。

「所以你還只是一個振威校尉,而王將軍卻是宣威將軍」姚長風笑道。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定州第一兵工廠

決定了行動計劃,王琦將所部一分為二,自己率八百餘騎特種大隊隊員直插巴顏喀拉,去那裡匯合祈山的三千白族精兵,堵住秦明的去路,而姚長風則以二百名特種隊員為核心,控制指揮附從的三千蠻騎,自後兜秦明的屁股,立爭將秦明圈定在一個較小的範圍內加以殲滅。

而在王琦出發的時候,定州的李清開始了他的巡視旅途。第一站便是撫遠。

昔日的抗蠻第一線,也是蠻族入侵的重災區如今已完全變成了定州治下的內地,不說現在草原和室韋皆在李清控制之下,外面已無敵手,單是上林裡雄城在前,撫遠也已經不需要在駐紮士兵,楊一刀的選鋒營調走之後,這裡只剩下了一個翼約五百士兵,主要的任務也轉向衛護不斷擴張的匠師營。

鑒於匠師營在定州的重要地位,雖然這裡駐兵不多,但負責安全的軍官級別卻比較高,是以前楊一刀在選鋒營的副手,明威將軍朱輝。他有權在緊急情況下,徵調整個撫遠的地方警備力量,以及撫遠的預備役士兵,攏共加起來,也有數千之眾。

撫遠以前是軍事重鎮,軍事設施比較齊全,建有較大的軍械庫,朱輝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數千臨時徵召的士兵全部武裝起來。

而李清當年在撫遠修建的稜堡,因為沒有戰事,已是沒有了實用價值,當地官員已將其拆除,修築稜堡所有的巨大石塊,則被用來修建了當地居民的民居,當然,官員們也不能無視這裡曾是大帥戰鬥過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大帥崛起的地方,所以在拆除的稜堡之上,一左一右豎起了兩塊石碑,而所有的石塊也是別具匠心,是當年在戰鬥中受損較嚴重的數塊拼湊而成,上面的纍纍傷痕似乎在訴說當年戰事之激烈,而在石塊之上,則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皆是當年的常勝營在撫遠戰殃的士兵姓名。

如今,這兩塊石碑已成了撫遠的一處名勝,本地百姓總會在逢年過節之時,獻上一束鮮花,已紀念當年為保衛撫遠而犧牲的戰士。

李清到了這裡,當地官員自然不會忘了請李清到這裡來。清明節剛過去不久,兩塊石碑前,堆滿了尚未枯黃的鮮花,李清撫著石碑,看著上面密密麻麻地名字,感傷地道:「董明洋,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們不能忘了他們,撫遠更不能忘了他們,如今撫遠縣的安靜,祥和,富裕的生活,就是這些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董明洋如今是撫遠縣令,聽到李清誇獎,不由心花怒放,趕緊道:「大帥說得極是,如今撫遠百姓每每逢有節氣,都會來祭祀這些英烈。每到當年大帥率軍擊敗蠻軍的那一天,下官還會組織百姓在這裡舉行一些慶祝活動。」

李清笑笑,「慶祝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要糜費資財,現在我們還是很窮的,要把錢用在刀刃上。」

董明洋連連稱是:「大帥放心。」

看著上面的名字,李清忽地記起一人,當年這個人曾給了他極深的映像。「董明洋」

「下官在」

「這上面刻上了當年呂大兵將軍所統轄的選鋒營陣亡士兵麼?」

董明洋有些為難地道:「大帥,當年常勝營有兵冊,陣亡士兵戰後都能統計出來,但當年的選鋒營沒有這個啊,時過境遷,實在找不到這些士兵的姓名,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陣亡了」

李清點點頭,「可惜了,但是有一個人你要將他刻上去,還要將他刻在第一個」

「大帥,此人是誰?」

「他叫馮簡」李清道,當年那個白髮蒼蒼的一介書生,親立城頭,擂鼓助陣,在呂大兵冒險出城中計後,就是他組織起剩餘的士兵和撫遠百姓,血戰數天,楞是讓撫遠城挺到了最後。可以說,沒有這個人,就沒有當年李清擊敗完顏不魯的豐功偉績,更不會有後來的一步步發展了。

這個名字對於定州官員們來說,是陌生的,但既然大帥說了,那就必須得毫不猶豫地照辦,「是,大帥」董明洋道,「下官回頭就辦」

李清點點頭,後退了數步,深深地向著石碑彎下腰去,李清深鞠躬,跟在他身後的文官武將卻已是忽啦啦地跪倒了一片,更遠處無數的百姓也跟著跪了下來。

「魂兮,歸來」李清輕聲道。

乖巧的董明洋早就為李清備好了鮮花和三柱清香,李清將花輕輕地放在石碑前,再點上香,插在碑前,「弟兄們,常回家看看」

祭拜完陣亡的老弟兄,回到縣衙,聽取了董明洋對治理撫遠的一系列匯報,李清只給了董明洋廖廖幾句話,「為治之道,當在務實,不尚虛名,需敦孝弟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穆,和鄉黨以息爭訟,重農桑以足衣食,尚節儉以借財用,興工商廣開財源」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但卻是極大的一篇文章,隨同李清巡視的駱道明趕緊對隨行的書記官道:「將大帥剛剛所說的全部記下,飛馬傳回內閣,請路大人,燕大人對每句加以註釋,然後製成文卷,下發各地官員」

而董明洋更是牢牢地記在心中,駱道明此舉,不諦是將大帥剛剛的這幾句話要當成治理整個定州轄下的基本政策了,而以駱道明現在的內閣大臣的身份,基本便已敲實了此事,一想起這個即將頒行的政策是在自己這裡由大帥親口頒下的,董明洋心裡便樂滋滋的,大帥的這些指示肯定會載入史冊,而自己,也可以跟著沾沾光啊。若干年後,當有人看到這些東西,必然會知道這是在撫遠縣所發,而當時的撫遠縣令正是自己,這也便跟著名垂史冊了,心裡一時美得沒邊兒了。

李清之所以將巡視第一站放在撫遠,重要的原因便是匠師營在撫遠,而因為匠師營的存在,撫遠便成了李清治下一個極其重要,不能出任何決外的地方,定州數十萬大軍的軍械,百分這六七十都產自這裡。

如今的匠師營,已發展成了一個龐然大物,各個作坊,工廠佔地方圓數十里,而家屬們早已遷離了原來的居所,搬到了撫遠城居住。現在的匠師營擁有數萬匠師,光是五星大匠師都有上千人,這些人有些是一線負責指揮製作的,有的是專事研發的,已形成了極為完備的網絡,定州對於這些在大楚原本地位極其低下的匠師給予了極高的禮遇,不僅薪俸極高,一位五星大匠師的薪俸,便是如今的撫遠父母官董明洋也是比不上的,而且一旦有了重大發明,定州更是不惜授於官身。這對於這些匠師來說,不諦是魚躍龍門,從此便踏入官宦之途。

這些政策促使了匠師營所有匠師極高的工作熱情,創新不斷,發明日日不絕,哪怕是有些發明並不實用,但李清也毫不吝嗇地予以獎勵,對於李清來說,那怕你發明了九件毫無利用價值的東西,但只要你在不斷地摸索,便能在不斷地失敗中尋求經驗,然後能做出一樣有用的東西,那定州也就賺大了。

這保證了李清的定州在軍械上始終領先了整個大楚一個時代,哪怕現在有些東西南方和洛陽都開始仿製。

「我們一直在被模仿,但我們卻永遠不會被人超越」李清曾這樣評價兩位大敵對定州很多軍國利器的仿製。

在駱道明,朱輝,董明洋等官員的陪同下,李清站在匠師營的大門口,看著匠師營這三個當年自己親後書寫的大字,感慨不已,就是從這裡運出去的一批批武器,助自己打下了偌大一片江山。

「現在匠師營其實已經不能叫一個營了,他的規模,他的作用,他的地位,早已超過了我們一個主力戰師。」李清道:「來人啊,筆墨伺候」

現在的匠師營主管,是在任如清被破格提拔為工部尚書之後,新派下來的,叫趙三山,聽到李清的話,不由大喜,大帥這是要拔高匠師營的地位了,當下一迭聲地趕緊吩咐手下取來筆墨,親自挽起袖子,替李清磨墨。

提起筆來,李清思忖片刻,揮毫寫下:「定州第一兵工廠」

兵工廠什麼趙三山不太懂,大概就是造兵器的地方,他看重的是那第一兩個字,當下如獲至寶地捧起來,大聲道:「來人,請最好的師傅過來,將大帥的墨寶拓印,校刻,掛在大門上,這一份裝裱好了,仔細地收藏起來」

匠師營裡最不缺的就是最好的師傅,這裡,各行各業,什麼樣的師傅都是最好的,片刻之間,定州第一兵工廠的匾牌便掛了起來,至於原來匠師營三個大字的招牌,早已被駱道明吩咐人收了下來,笑瞇瞇地笑納了,李清的書法可也是一絕,原來這三個字的墨寶早已遺失,這副匾牌可就是絕版了,其它人也想要,奈何這裡除了李清,駱道明便是頭號人物了,那個敢與他爭,只能暗自腹緋,心道你駱大人天天與大帥相處,獲得大帥的墨寶的機會不知有多少,何苦與我們相爭呢

駱道明可不管這些,大帥來日是要當皇帝的,這樣的墨寶自己只嫌少,哪有嫌多的,更何況還是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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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馬踏已寫了兩百萬字了,從我開始寫馬踏,到現在已有一年了,從上傳開始算,也有了十個月,是書友們的鼎力支持,才有了馬踏今日的成績, 在這裡槍手向大家鞠躬道謝,感謝各位。感謝unnamer , 游金 , 邀人來看書 , 鍛心齋,書友100122... ,千年化石 ,波*為期,風曉月明淚 ,書友110512 ,以及我的TOP500,感謝那些一直支持我,但卻不為我所知的書友們,謝謝你們槍手會更加努力的。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秘密

匠師營,不,現在應當叫他定州第一兵工廠了,發展到現在,規模已相當大了,佔地數十里方圓,其規模比撫遠縣城還要大,負責兵工廠管理的官員級別也要比撫遠縣令要高得多,像前一任主管任如清便被直接提拔為工部尚書,撫遠縣更多的是承擔了對這裡的後勤供應,匠師營數萬匠師的吃喝拉撒可也不是小事,每日耗費巨大。光是供應這裡匠師的生活,撫遠縣的老百姓就受益非淺。現在靠著這裡生活的百姓可為數眾多,在第一軍工廠的外圍,便是林立的店舖,銷售形形色色的商品,兵工廠裡的匠師薪水豐厚,也捨得花錢,這一帶竟是比撫遠縣城還要顯得繁華得多。

林子大了,便什麼鳥都有了,在這裡,各大勢力的探子為數眾多,也是不爭的事實,你知我知大家知,以前的統計調查司在這裡的分部也是異常繁忙,每日都會有人被統計調查司帶走審訊,大家對於身著黑色制服的統計調查司特勤突然衝進某一家店舖,給某一位老闆,或者夥計,或者客商帶上鐐銬,直接拖走,都是見怪不怪了。

但一般情況下,黑衣的調查司特勤是不在街上行走的,更多的是無數的便衣混在人群中,或者經常與你閒聊打屁的熟人,或者街上某位大家都認識的老實人,其真正的身份便是調查司密探,總之,在這裡,調查司布下了一張密集的網絡,用來保護定州這一個至關重要的部門。

但今天,老百姓們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一大早,身著黑衣的調查司特勤從他們平日棲身的那間顯得有些陰森的衙門裡衝了出來,瞪著大眼虎視眈眈地看著街上每一個人,讓大家都在心裡捏了一把虛汗,也不知是誰要倒霉了。

但不久,便傳來消息,原來是定州大帥要來巡視這裡,現在人都已經進了匠師營裡去了,現在,他們還不知道,匠師營現在已經叫第一兵工廠了,當然,用不了兩天,這個名字便會傳遍定州轄下,也會傳遍天下。

第一兵工廠內有著嚴格的區域劃分,最外圍的多是一些民用產品,如為定州賺來大量銀子的馬車等等,也有風車,水車,軋綿機等一系列的東西,越往裡走,警戒便越森嚴,至於專門生產兵工產品的地方,閒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

最核心的地帶內,圍牆高達十數米,林立的哨樓上,強弩閃著幽幽的寒光,圍牆之前,是遠達數百米的空曠區,這個區域內,連雜草也被鏟得一乾二淨。

在這個核心地帶內,主要分佈著兩個廠區,一個是由許小刀負責的練制精鋼的廠房,另一個便是像百發弩,一品弓,連發手弩,剛剛開發出來,還沒有列裝的連發強弩等定州特有的利器。

許小刀這幾年來,不斷地摸索新的工藝,手煉製的鋼材質量越來越好,每天從宜陵鐵礦出產的礦石被就地練成生鐵之後,再轉運到這裡,加工成定州所需的各類武器。許小刀完全是屬於那種技術狂人類型,不像任如清成功轉型,現在已官至工部尚書,許小刀雖然現在品秩極高,便是這裡的主管趙三山也比他的級別要低,但他仍舊如過去一樣,不修邊幅,一身官服穿在他的身上,皺皺巴巴,上面還燒出了不少的破洞,那怕此時伴在李清身邊,卻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嘴裡還不時唸唸有詞。

李清特別喜歡這樣的人,當年自己知道的那一點點煉鋼的知識全部教給了許小刀,而許小刀這些年來推陳出新,技藝比起李清這個半桶水已是不知要強到哪裡去了,有了許小刀,這才有了定州削鐵如泥的寶刀,破鐵甲猶如穿豆腐的破甲箭,有了強力鋼簧等等,而這些煉鋼工藝,則是軍工廠裡的一等一的絕密,像許小刀本人,就有當年的統計司,現在的監察院配屬給他的專門的警衛,他的家人,則早已被接到了定州內城居住。

朱輝身為宣威將軍,負責著兵工廠的外圍安保,這裡面倒是來過一次,但董明洋雖然是撫遠的父母官,但這裡卻不屬於他管轄,今天有幸隨著李清第一次踏足定州的核心機密區域,心裡激動不已,臉孔緋紅,一時都不知道先拿那隻腳才好了。

林立的庫房內,一排排剛剛製作完成的兵器擺放得整整齊齊,閃著幽幽的寒光,正有工人為其塗上油脂,然後將其嚴嚴實實地封裝起來,用不了多久,這些兵器便會被分發到定州各地的部隊中去。

兵工廠內分工極其嚴格,採用了流水線式作業,各司其職,每人只需精練一門技術即可,而兵器的打造當年便被任如清分成了若干個工序,一間間的廠房內有連接通道,一道工序完成後,便被迅速送到下一道工序,從一頭的廠房走到另一頭,一柄成品武器便可入庫。

雖然是走馬觀花,僅僅是就一些重點廠房視察了一番,但也足足花費了半日功夫,在廠內用過午飯,董明洋,朱輝等人即被告知可以返回自己的崗位,不必再跟著大帥了,看著前來通知他們的趙三山,二人都有些明白了,在這個兵工廠裡,必然還有一些極為重大的秘密,是自己這個級別根本沒有資格知道的。

但是今天兩人已經很高興了,李清轄下地盤現在地盤何其廣大,縣令也好,宣威將軍也好,數不勝數,絕大部分恐怕李清根本就不認得。今天兩人跟著李清逛了大半天,想必在大帥心中已留下了映像,至少大帥知道他的麾下還有這麼兩個人,那麼在未來的仕途之中,比起與他們同一個級別的人來說,兩人可就要討巧多了。

李清讓他們二人離開,的確是還有極其秘密的事情,今天他來到第一兵工廠,有極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秘密。

火藥

自從兩年前,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已有了最初級的火藥之後,李清便投入了大量的銀錢來研發火藥,李清知道,在冷兵器時代,一旦出現了火藥,那麼熱兵器的發展便將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也許這個過程需要很長時間,也許中間會遭受太多的挫折,但作為一個知道最終結果的人,李清絕不會放棄,那怕現在他的部隊稱雄天下。

既然自己知道了這個東西,那麼大楚如此之大,說不定在哪個角落裡,也會有人發現了這個東西而正在努力地發展他,如果自己沉迷於定州軍隊無堅不摧的神話,那麼,一旦對手率先推出熱兵器,自己就將淪為徹底的失敗者。

房間內,李清的對面站著任如清,這讓駱道明大吃了一驚,「任尚書,你什麼時候到這裡的?又從定州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難怪燕南飛要攻擊你不務正業,游手好閒呢?」

任如清呵呵地笑起來:「燕大人不知底細,我不怪他,這一件事一直由我在負總的責任,雖然我走了,但這個項目關係太大,我不敢隨意交於他人啊」

駱道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再看看李清。李清笑道:「好了,道明,這件事情現在你可以知道了,到目前為止,這個項目除了參於者外,知道的人屈指可數,我,清風,老任,路一鳴,統計調查司負責這個項目安保的古浩將軍,現在又加上你了」

駱道明的眼睛看向站在一邊,一個毫不顯眼的明威將軍服色的人身上,駱道明知道這人便是古浩,心裡也是恍然大悟,難怪這一次清洗調查司核心人員,古浩雖然榜上有名,但卻巍然不動,反而由原來的明威將軍升任宣威將軍,原來原因在這裡。

看到駱道明看向自己,古浩微微一笑,雙手抱拳一禮。

「古浩負責這個項目的安保數年,盡職盡責,兩年來,沒有回過一次家,吃住都在這裡,而這個項目到現在為止,外界絲毫不知道風聲,古浩將軍功不可沒」李清道,「道明,你現在明白為什麼了吧?」

駱道明點點頭,又搖搖頭,「主公,這到底是一個什麼秘密,如此神秘。」

李清笑道:「如果成功,我們獵取天下不費吹灰之力。」

「什麼?」駱道明大吃一驚,在他看來,稱霸天下這樣的豐功偉業,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如履薄冰,怎麼到了大帥這裡就是不費吹灰之力了,「這有可能麼?」

李清轉向任如清,「老任,你說說吧,這一次取得了重大突破,算是在前進的道路上邁出了極其重要的一步了。」

任如清點點頭,「是,主公。我們終於找到了火藥的幾種基礎原料的最佳比例,這兩年來,我們不斷地摸索,提純,實驗,在這個過程中,實驗人員死傷數十人,到了現在,我們終於找到了最佳的配比,主公,您當日所說的他的威力,現在已基本達到了。」

「很好」李清興奮地站了起來,「做出了多少成品?」

任如清卻有些遺憾地搖搖頭,「主公,成品不多,木炭這東西我們不缺,硫磺也可以搞到,但硝石這種原材料,我們定州沒有啊所以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不可能大規模地生產」

「硝石啊」李清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我知道有一個辦法可以收集一定的硝石,但產量並不高啊」

「主公您知道如何得到銷石?」

李清笑道:「主要還是要去尋找硝石礦,我知道能有堆肥法生產出一定的硝,但這種硝純度不高,提純難道不小啊」

任如清興奮地道:「堆肥法?我明白了,主公,不瞞你說,以前我還蹲在茅坑裡收集過硝呢,提純不是問題,我們早解決了」

「不能大量生產不是問題,暫時我們也用不著他,現在我們去看看你的寶貝到底威力如何吧」

李清站了起來。

任如清走到牆角,用力扳動一個機關,牆壁在喀喀之聲中緩緩打開,露出一條幽深的通道。

「主公,請」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實驗

長長的甬道內,四面都用方方正正的石板鑲嵌,壁上每隔十數米便有一盞松油燈用來照明,走在其間,影影幢幢,裡面安靜得令人發疹,只有腳步敲擊著地板發出的響聲。

彎彎繞繞走了數百米之後,駱道明不由感到有些奇怪,照理說,現在已經深入地下這麼深,這麼遠了,怎麼沒有一點蹩氣的感覺呢,居然還能感覺到有風在徐徐吹來。

似乎看出了駱道明的疑惑,任如清解釋道:「駱大人,甬道之內設有通風管道,以保證這裡面的空氣流通,現在,我們其實已深入到山腹之中了。」

駱道明恍然道:「這是工廠後面的那座大山?」

任如清點點頭。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便看見了黑衣的監察院特勤,每隔上一段距離便有兩名特勤荷刀而立,看到李清一行人,都忙不迭地躬身為禮。

眾人走到一道厚厚的鐵門前停下了腳步,這道鐵門兩邊,站著八名黑衣特勤,一側的甬壁上,開出了一間小房子,看到眾人走過來,房子裡的一名軍官奔跑出來,一眼便瞧見眾星捧月般的李清,頓時又驚又喜,啪的立正,行了一個軍禮,「監察院內情處鷹揚校尉鮑愛華見過大帥」

李清點點頭:「辛苦了」

鮑愛華激動地道:「謝大帥,不辛苦,願為大帥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李清轉頭看著古浩:「古將軍,這些人在這裡值勤多久了?」

「大帥,他們和我一樣,來這裡都已有兩年多了,平常也只是在換崗之時,才到廠區活動一下,兩年他們從未有出過廠區」

李清皺起了眉頭:「這未免也太苛刻了吧?保密雖然很重要,但不能讓我們的士兵像坐牢一般,一點自由也沒有啊?」

古浩低聲道:「大帥,以前清風司長下過死命令,這裡的安保,在項目成功之前,不許有任何一個人離開兵工廠核心區。違令者,殺無赫」

李清不滿地道:「這也太不近人情了,這些士兵都有家,有親人,怎麼能這樣呢?」

古浩道:「這一點大帥可以放心,當初我接到命令後,在司內挑選人手時,第一是對定州,對大帥絕對忠誠,第二都無家室親人拖累。大師也知道,當年我們司內,像這樣全家都死難的人實在不是少數,所以,要挑選出來這樣一批人還是挺簡單的。」

李清臉色這才放開了一點,「這樣啊,倒還說得過去,古浩,以後在這裡做安保的特勤薪俸發雙份,每兩年升一級官銜。」

「多謝大帥」古浩喜形於色,一邊的鮑愛華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他在這裡已經呆了兩年了,按照大帥的命令,自己馬上就會成為振威校尉了,這便脫離了低級軍官的圈子,進入中級軍官階層了。邊上站崗的士兵也是大喜,這可是人人有份呢

「鮑校尉,開門吧」一邊的任如清笑道。

「是,任大人」鮑愛華摘下腰間一枚鑰匙,大步走到鐵門前,將那巨鎖打開,然後握住門環,開始有節奏地敲打鐵門。

按照固定的節奏,敲打了三遍之後,眾人依稀聽到鐵門另一頭有光光噹噹的聲音,片刻之後,鐵門無聲無息地向山腹之內滑去,又一條甬道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再走得數十步,眾人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大廳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大廳四周,一扇扇小門上標著號碼。

「主公,這裡便是火藥的研發,製造地。」任如清介紹道。

在一個密閉的房間內,一個個盒子裡,裝著這兩年來,兵工廠摸索出來的各種配方的火藥,任如清拿起標號為一千八百二十七號的盒子,呈給李清:「主公,這便是最後的成品,已基本達到了您所說的威力。我們這裡把他命名為霹靂」

接過盒子,李清看著盒子裡那細細的黑色粉末,心裡不由一陣激動,冷兵器時代持續數千年,而黑火藥一旦面世,人類從冷兵器時代過渡到熱兵器則僅僅只用了數百年,從那以後,熱兵器便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向前發展,一日千里,最終出現了恐怖的殺人武器。

熱兵器對上冷兵器後,戰爭將不再稱其為戰爭,而將是一面倒的屠殺。李清知道太多這樣的事實,而給他映像最深的則是前世看過的一部關於清藏高原的電影,當百多名英軍架起了一挺挺機槍,面對著數千名藏兵的鐵騎衝擊之時,如雨的子彈將數千名英勇的藏兵全部射殺在草原上。

現在自己已弄出了黑火藥,可以說已經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那麼未來是不是會像前世那般一樣發展呢?李清不知道,但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終有一天,那些殺人如翻掌的兵器一定會在這片大陸上出現。

「能展示一下他們的威力嗎?」李清問道。

一邊的駱道明也疑惑地看著任如清,難道這些黑色的細末便是定州如今最大的秘密麼?

「大帥這邊請已經都準備好了」

眾人再一次穿過壁上的一條甬道,走了數十米後,任如清指著牆壁上的一道鐵門道:「主公,這間房子是在山體內開挖之後,再用每塊重達數斤的石塊鑲嵌起來,外面在布上鐵板的專用實驗房,用以測試火藥的威力」

「拿過來」任如清喊道。

一名特勤雙手捧著一個較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任如清打開盒子,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個瓷製小酒罐一樣的器物。

「為了增加他的殺傷力,我們定制了這樣一批特別的瓷器,將火藥裝在裡面再裝上引線,使用時只需點燃投出去便可。」

李清吐了一口氣,這些東西他當時從沒有與任如清等人說過,但現在看來,人在創造殺人利器方面真得都很有天賦,怎樣追求武器的最大殺傷力,已成了研究這個東西的人的一種本能。這大概能算是最原始的手榴彈了吧

在任如清的指揮下,那扇小門被打開,眾人驚訝地發現,裡面有不少的牲口,牛,羊,豬等總有十數隻被關在裡面。一名特勤捧著一個瓷罐走進房去,然後裝上一條較長的引線,退後數步之後,晃著火折子,點燃引線,然後轉身便跑,幾個大步躍出門外,早就守在門邊的另一人迅即拉上厚厚的鐵門。

轟隆一聲響,眾人只覺得整個甬道似乎也晃了幾晃,鐵門之上更是傳來了劈劈啪啪的聲響,跟在李清身邊的李文李敢二人都是一驚,搶上前來,擋在李清的前邊。

房門被拉開,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景象讓眾人都是失色,房間裡,小一點的如羊,豬等動物早已倒在血泊之中,而大如牛者,渾身也沾滿了鮮血,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子,更有無數的瓷片插在他的身上。兩名特勤拔出刀來,竄上去一人一刀,將那受傷頗重的牛直接殺死。

駱道明瞪圓了眼睛,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讓他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造成如此大破壞的竟然只是剛剛那個小罐子,那些粉末一樣的黑色藥末。剛剛傳出來的巨響聲雖然隔著一道門,仍然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

「可惜了主公」任如清卻有些遺憾,「這種瓷彈威力還是不夠,我現在正與許小刀商議,看他能不能給我做出一些鐵質外殼來,前幾次都失敗了,要麼做厚了,炸不開,要麼一炸兩瓣,根本沒有殺傷力,如何能將鐵製外殼也炸成碎片從而來形成比瓷殼更大的殺傷力,許小刀現在正在傷腦筋,但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們便會實驗出來了。」

「很不錯了」李清拍拍手,「你們能有這麼快的進展,讓我真是大出意外。至於你說的那種鐵質外殼,的確可行,至於壁厚多少,你們可以從實驗中來摸索,不過你們可以在鑄模的時候,將鐵質外殼做成如同烏龜背一般,一旦炸開,從那些印痕之處是不是更容易一些呢?」李清笑道。

任如清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一拍大腿,「對啊,主公,您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樣一來,的確要省事多了而且我們還可以精確地計算出他一旦炸開可以飛出多少碎片,能夠形成多大的覆蓋面積」

「製造出這種東西,算是一個初步的成果吧」李清笑了笑,「今天晚上,你帶上許小刀,來我的住處,我有一些新的想法,與你們探討一下。」

如今定州的兵工廠,早就解決了鋼的製作,至於鑄鐵等物,早已不在話下,這就為李清想製造出一些類似紅衣大炮,虎蹲炮等東西提供了可能。如果造出了這種炮,那麼以後攻打堅城就簡單多了,而且更大的用處是可以裝在自己的水師巨艦之上,這傢伙的命中率比起投石機那可要強多了。

至於槍?李清可不想要那種一打一片青煙,打完之後,自己都看不見對面情況的破槍,不過這一些可以提供給他們做為思路,讓他們慢慢地去摸索吧,到底如何製造,李清自己也是兩眼一摸黑。反正這裡多的是能工巧匠,就讓他們去折騰吧。折騰出來更好,折騰不出來,定州軍本身就是天下第一強軍,也不用怕了誰

咱有的是時間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微服

李清在兵工廠多呆了一天,而這多呆的一天中,他完全沒有出門,而是關起門來與任如清,許小刀兩人整整談了一天,連午飯都是由李文李敢端到了房間裡,兩人出來的時候,剛剛與前來古浩碰上,古浩注意到兩位大人都是一臉的震驚之色,看到他們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心中不由奇怪,大帥到底與兩人說了什麼,讓這兩人變成這副模樣了?

正在疑惑間,李清走出了房門,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臉上也是露出了倦容,「大帥」古浩敢緊上前見禮。

「哦,古浩,你來了進來吧」李清兩手拍拍自己的臉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大帥今天太累了,末將明日再來吧」古浩道。

「是我讓你來的」李清笑道:「豈能讓你白跑一趟,進來吧,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走了」

走進房內,李文正在收拾一些鋪在桌上的紙張,古浩掃了一眼,看到那些紙張這上都畫著一些奇怪的東西,而李文全部收起來之後,居然在房間裡找了一個盆,一把火便點著了。

「坐」李清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選了一個讓自己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式,「不用拘束隨意一些便好」

「多謝大帥」古浩側著身子在椅子上坐下,倒有半個屁股在椅子的外面,腰板挺得畢直,這個姿式,恐怕比他站著更累。

「古浩,你也算是統計司的老人了,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對統計司改組成監察院有什麼想法沒有?」李清抿了一口茶,問道。

古浩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大帥,末將沒有任何意見,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頓了一頓,又道:「這兩年我沒有出過兵工廠,對外面的情形也不是太瞭解」

李清看到對方有些誠惶誠恐,顯然心裡有些害怕,這一次統計司改組,原先清風提拔的一批人基本上都已被調離關鍵崗位,大都都做了冷板凳,又或者被調到敵對勢力那邊擔任地方負責人,古浩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沒有挪窩的將軍。

「我準備將你調出監察院」李清放下茶杯,看著古浩。

古浩一個哆嗦,越是怕什麼,便越是來什麼,臉色蒼白地看著李清,低聲道:「末將遵命。」心裡卻是一陣陣顫抖,自己這幾年來一直負責著定州最大的秘密,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大帥要將自己從這裡調出去,只怕自己命不久矣

「末將下去之後,馬上與來接任的人交接這裡的安保」

「交接,交接什麼?」李清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啦,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古浩猛地抬起頭,「大帥不是說要將我從這裡調走麼?」

「誰說我要將你從這裡調走?你這兩年做得很好,兩年了,居然連家都沒有回去過一次,可見你是如何的用心了,這樣勤於政事的官員我怎麼會將你調走,何況你負責的事情如此的重要」李清道,看著古浩的臉色,心裡猛地想起一事,頓時明白了。

「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了」李清道。

古浩再也坐不住了,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大帥恕罪,末將雖然是清風司長提拔起來的,但那是因為末將做事踏實,兢兢業業清風司長雖然對末將有知遇知恩,末將心存感激,但末將對於大帥卻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

李清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這一次你沒有動窩,反而還升了官。不是嗎?」

「大帥剛剛說要調出?」古浩聲音顫抖。

李清擺擺手,「你會錯意了,以後你的責任會更重大,所以,我準備將你調進我的親衛營,以後這一塊事務由你直接向我負責,不必再向監察院匯報了」

喜訊來得如此突然,古浩剛剛跌進地獄,瞬間便又升到天堂,一張臉由慘白瞬間轉為艷紅,嘴巴張著卻發不出聲音來,監察院雖然權重,但怎麼比得上大帥的親衛營

「多,多謝大帥」古浩重重地叩了一個頭。

「起來吧」李清淡淡地道:「清風司長作為你的老上司,你怎麼看她?」

剛剛坐好的古浩喜悅還沒有褪盡,一聽李清這話,頓時又如墜冰窖,這個問題,他怎麼敢亂回答,臉色又變得慘白起來。

「隨便聊聊,心裡怎麼想得,就怎麼回答」李清道。

古浩遲疑了半晌,終於硬著頭皮道:「大帥,清風司長在統計司時,雖然有些跋扈,說一不二,不容有人置疑,但論起工作能力來,那當真是沒得說,末將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些年來,清風司長帶領著調查司轉戰大楚各地,無往而不利,清風司長實在是有大功於定州的。」

李清深深地注視著眼前這個戰戰兢兢的將軍,點點頭,「這一次改組統計司,清風司長手下的心腹大將被一一調離,你們身為局中人,當然也明白這是一次清洗了,那麼,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古浩低下頭道:「具體原因末將不清楚,只是隱隱聽說是因為此次定州事變中,清風司長處置失當,沒有及時發現傾城的陰謀而導致沈州兵敗。末將,末將以為,這一次大帥對清風司長處置太過嚴利了,俗話說,花無百日紅,千里駒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清風司長一次的失誤,就被剝奪了大權,末將,末將心中其實心裡也是不滿的。而且,如果沒有了清風司長,以後對上鍾子期,袁方這等人物,只怕我們會吃虧」

大著膽子說完,古浩惴惴不安地低下頭,生怕大帥忽起雷霆大怒,叫一聲拖出去砍了,那一切都完了。

等了半晌,耳朵裡卻沒有聽見一點聲響,詫異地抬起頭,卻看見李清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而李清身後的李文則正嗔怒地看著他。

「我明白了,你不錯,敢說出你心裡的真話,好了,你下去吧,李敢會為你辦好所有手續的,從今天起,你與監察院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李清揮揮手。

古浩如蒙大赫,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著李清行禮告退,走出房門,回頭看了一眼房內隱約的人影,心裡卻在打鼓,今兒這一翻話,也不知是禍是福,但自己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房中,李清看著李文,「聽到了吧?清風所做之事,我們根本無法公開,甚至沒有任何證據來指證清風,連古浩這樣的老實本份的人,心中也有所不滿,真不知那些分佈在大江南北的統計司分部的頭頭們是怎麼想的?」

「大帥擔心會影響監察院的日常運作和他們的工作積極性?」李文道。

「這是不可避免的」李清道。

「新生之前不可避免有陣痛,只要忍過這陣便好,畢竟大帥是定州的當家人,這些人應當知道他們該效忠的是那一個,如果分不清這一點,那他們也就該換了。」李文臉上微露煞氣。

「你說得不錯,李文,內衛派人出去,考察一下下面的各部負責人。」李清道。「但是不要驚動任何人,提交的報告直接給我,不要經其它人的手了」

「是,大帥」

「行了,這件事慢慢來做,先在我們該休息了,明天便出發去崇縣」李清站了起來,笑道。「這一趟來得很值得」

「大帥,明天去崇縣,我們還是帶上護衛吧,您只帶我和敢子兩個人,我心裡實在有些不安呢」

李清大笑,「有什麼不安的,崇縣是我的老巢,去哪裡,我就等於回家了一般,難不成還有什麼危險不成,再說了,你的武功比起鍾靜也差不了多少吧,李敢也不錯,我雖然甚少動刀槍了,但三五人也還是近不了我身的,咱三人上路,有什麼可怕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文道:「大帥,您還是考慮考慮我的意見吧,哪怕咱們多帶上一些人呢」

李清搖頭道:「親衛營以及駱道明等人明天照常出發,去上林裡,我們快馬加鞭回崇縣一趟,然後再回來追上他們,李文,這一次我去崇縣主要是去看看尚海波,他現在落到這個地步,我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此人,哎,算了,不說了」

李文明白了,尚海波被貶是因為他在最後關頭參與了傾城的政變,這件事在定州官員中是月目共睹,大帥對他卻是心裡有些愧疚,而尚海波於定州的確是有大功的,大帥念舊去看他,的確不能公開。

「我明白了」李文道。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李清帶著李文李敢兩人,換了一身便服,三匹快馬馳出了定州第一兵工廠,向著崇縣方向快馬而去。

天色大亮之後,李清的親衛營及駱道明等一行人,則浩浩蕩蕩地開出了兵工廠,任如清,許小刀,趙三山等人送出數里。

看著車隊消失在視野之中,許小刀看著任如清,「任大人,你說,主公所說的那些東西我們真能造出來嗎?」

任如清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大帥說了,這些東西沒有時限,五年也好,十年也好,或者到了我們的子孫這一輩,總是能弄出來的,不過小刀,不管怎麼說,這第一步卻是我們邁出來的,將來這東西成功的那一天,史冊上不會少了我們這一筆的。」

許小刀搔了搔滿頭的亂髮,「任大人說得是。反正大帥的見識比咱們不知高了多少倍,既然大帥說能搞出來,我們就拚命去弄。如果我們在短時間內將他搞了出來,那大帥豈不是可以藉此橫掃天下」

任如清哈哈大笑,「即便沒有這些東西,大帥照樣橫掃天下,不過真弄出來了,可就不知要少犧牲多少定州兒郎了,這是一樁大功德。單是這一樁,便值得我們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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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書友要求再給李清安排一段婚姻,槍手正在思考怎樣契入,這樣一來,細綱又要大修訂了。李清的三段情,與傾城完全是政治聯姻,與清風之間有了裂痕,霽月並沒有她表面上的單純,沒有一樁能令書友們滿意的,槍手也只能順應民意,給李清再找一個了,不過事先說明,即便再找一個,清風在李清心目中的影子也是永遠不會消亡的,正如有書友說,清風是李清心中的一塊柔軟,這算是槍手頂著千夫所指而悍然前行麼,乾笑著鞠躬退場。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偶遇

李文,李敢兩人都沒有到過崇縣,一過軍門寨,李清倒更似成了二人的嚮導,一路行來,李清興致勃勃地給二人指點著沿路的江山,說一些當年在崇縣的奮鬥史。當年李清千多名殘兵敗將入崇縣,情形可謂淒涼之極,當時所有人恐怕都想不到,五六年的時間,李清自崇縣起家,便打下了這偌大的一片江山。

作為李清的龍興之地,一直以來,崇縣自然得到了定州上下的一致看顧,在政策上,資源上,無不向這裡大加傾斜,使崇縣這一個本來很偏僻的縣治,如今已變成了定州轄下一顆明珠,再加上崇縣本身就有煤炭這等礦藏,還有**澤軍校等拉動當地經濟,這裡的百姓可謂是麻雀變鳳凰,一個個都揚眉吐氣了。

崇縣的百姓不僅僅是富了,而且只要走出去,一說自己是崇縣人,那其它人看他們的眼光都變了,崇縣當年為了李清的崛起可謂是付出了汗馬功勞,死傷子弟兵無數,如今,當年第一批加入李清軍隊的崇縣子弟,只要是活下來的,基本上都已成了軍官,上到像姜黑牛這樣的執掌數千上萬人的撫遠將軍,下致最基層的校尉,可謂是遍佈軍中。而崇縣百姓家裡,幾乎都是軍屬,要麼便是現役,要麼便是烈屬。

而崇縣現在更是定州文官們最為嚮往的地方,但凡你被調入到崇縣來作官,基本上就意味著你要被提拔了,崇縣到如今為止,已有了三任縣令,許雲峰,揭偉,龍嘯天,而三人現在都已官至知州,許雲峰知復州,揭偉知并州,龍嘯天知全州。而且在這裡作官,沒有任何風險,你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就好,當然,在這裡想做一個貪官壞官也是沒有供你發展的土壤的,說不定那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農戶家中,便有一個當將軍的子弟呢,那可是能直上天聽的,隨便告你一狀,便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崇縣這塊土地上,官吏們是真正做到了為人民服務,做人民公僕了。累是累點,但累得踏實,累得心甘情願啊,自己好好做事,便不愁上邊不知道,說不定那家去定州看親戚說一聲我們現在這個縣令真是不錯啊,隔天就能傳到大帥耳朵裡去。

所以李清進入崇縣之後,一路行來,所見所聞,真可謂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一片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這讓初入崇縣的李文李敢都是驚歎不已,要知道,現在定州轄下,大部分的地方都還是殘破不已的,正在努力地建設恢復之中。像李文去過的全州,大部分的老百姓都還住著茅草屋,靠著官府的賑濟度過這一春荒呢龍嘯天知州整天忙得跟三孫子似的,十天裡能有一天呆在府衙裡那就算不錯了,每日的公文都是屬下飛馬送到他手裡。直到春耕結束,龍嘯天這才算緩了一口氣,而整個人卻是瘦了一圈,黑瘦的臉蛋讓他的老子龍四海可是心疼得掉了眼淚。

而崇縣這一路行來,清一色的青磚大瓦房,幾進幾出的院子,在李文看來,就算是在經濟發達的翼州,能有這種宅子的,那可都能算是縉紳地主,商賈富人之家了。

「當年我們在崇縣剛剛站住腳的時候,被蠻子摧殘過的崇縣荒蕪一片啊,走上數十里,也見不著一戶人家」李清感歎道:「當年為了增加丁口,我們可是想盡了辦法,坑蒙拐騙,啥法子都用盡了,時過境遷,現在想在崇縣入戶可就難了。上一次崇縣現任知縣游旭之特別上了一個折子,說遷來崇縣人太多,已使崇縣土地方面不堪使用,因此準備採取一種審查制度,只有審查合格的人方有資格成為崇縣縣民」說到這裡,李清笑了起來,游旭之也挺有趣的,他想出來的法子,倒與自己前世那些發達國家一般,你要來我這兒可以啊,你能帶多少錢來啊這人有才,李清在心裡想到,居然能搞出這種調調來。

「崇縣是大帥龍興之地,老百姓們當然想遷到崇縣來沾沾大帥的福氣」李文笑道。

「什麼福氣哦」李清搖頭道:「李文,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知犧牲了多少子弟兵啊,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不要忘了這個道理,所以,不論什麼時候,要善待我們的子民。民心似水,可以載舟,亦可覆舟啊,瞧瞧崇縣百生吧,當年為了我出生入死,家裡唯一的男丁也拿起武器上了戰場,甚至最後連香煙也斷絕了,百年之後連個燒香燒紙的人都沒有,而現在呢,又不辭辛苦地種田,做生意,為我們繳納賦稅,供養著我們的衣食住行,供養著我們的數十萬大軍。百姓們,那才真是最可敬,最可愛的人吶」

「大帥教誨的是,李文必然永記於心」李文道。

三人一路說笑著,一邊緩緩向前行進,剛剛春耕不久,路兩邊的田地有的還是剛剛播下種子,有的也僅僅是冒出了一點點新芽,空氣中蕩漾著一股微微的土腥味。

「今年春天雨水不夠多啊」李清微微皺起眉頭,「所謂春雨貴如油,也不知什麼時候來一場雨,將地下透,好好地潤潤種子」

李敢道:「大帥,去年雪特別大,地裡倒不顯得怎麼幹,再說了,這幾天天氣都陰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下雨呢」

「那敢情好啊」李清笑道。「我這趟回崇縣,要是能下一場春雨那就好了,這裡可是我的福地哦」

「大帥一言九鼎,說下雨那就一定會下雨的」李敢笑道。

李清大笑,「你這個傢伙拍馬屁也不會啊,下雨那是老天爺管著的事,我李清在老天爺眼裡,螻蟻一般的人物,還敢說下雨就下雨」

「大帥,敢子可不敢拍馬屁,大帥也不喜歡馬屁,我怕一不小心拍到了馬蹄上,我這是真心話哩,大帥將來可是要坐那個位子的人,能坐上那個位子的人,都是真龍轉世,當然說有雨那就有雨了」在場三人都是李氏宗族之人,李敢說話也便沒什麼顧忌,李氏要奪大楚皇帝那個位子,現在每個李氏子弟的心都熱切著呢

李清大笑,卻也不反駁。帝王將相,寧有種乎?不過李清卻不相信什麼君權天授,君權,那是用槍桿子打出來的,誰的拳頭最大,誰自然就會坐上那個位子。

正說著,卻突然起風了,李文經驗極其豐富,迎著風走了一段,臉上卻是露出古怪的神色,看著李清道:「大帥,您剛剛說要下雨,可能現在真要下雨了」

「啊,不會這麼巧吧?」李清道。

李文頂著風嗅嗅,「真要下雨了大帥」

李敢歡呼道:「大帥大帥,讓我說著了吧,您是真龍轉世,說要下雨,就會下雨的這不就來了麼」

李清聳聳肩,這只是一個巧合罷了,不過他也懶得說什麼,反正這種事,他們相信豈不是更好「我現在倒擔心一會下起雨來我們怎麼辦?你們兩人帶了雨具了嗎?」

李清一句話將兩人都問楞了,他們兩人都是武將,平常頂風冒雨都習慣了,出門那裡想得到要準備這些東西?

「壞了,大帥,這裡隔崇縣還遠著,怎麼辦?」李文道。

「怎麼辦,快馬加鞭」李清道:「爭取在雨下起來之前,找到避雨的地方」大笑著一叩馬腹,戰馬四蹄一揚,箭一般地竄了出去。

戰馬跑得再快,也沒有雨來得快,三人沒跑上兩里地,雨便下了起來,而且愈下愈大,片刻功夫,三人便成了落湯雞。

眼見此景,李清乾脆放慢了馬速,雨太大了,狂奔的戰馬萬一不小心來一個馬失前蹄,那就糗大了,反正已經淋濕了,就讓他淋吧,直當洗了一個澡見李清居然在雨中漫步起來,李文李敢二人也只能陪著李清,安步當車了。

「大帥,快看,前面有一個亭子,咱們可以去那裡先避避雨」李敢忽地大叫起來。

三人急急打馬向前,果然前面不遠處,一個八角亭子立在路邊,三人翻身下馬,將馬扔在外面,大步走向亭子。三匹馬都是訓練有素的戰馬,頗有靈性,倒也不必但心它們跑沒了。

三人剛剛走到亭子裡,抬眼一看,都不由一楞,亭子裡已經有了一個人,與他們一樣,也成了落湯雞,不過與他們不同的是,這是一個女子。看到三個大男人進到了亭子裡,那女子顯然有些害怕,向一角縮了一縮。

三人倒也不以為意,走進亭子坐下。抹抹臉上的水跡,李敢更是脫下上衣,就在亭子裡用力地擠起水來,胸腹的八塊肌肉盡顯。李敢這一脫衣服不要緊,貼身藏著的刀可就露了出來,亭角那女子顯然更受驚嚇了。突地站起來,大步便身外面走去。

「這位姑娘」剛剛抹乾淨臉上的水跡的李清看到這個女子居然準備冒雨衝出去,不由出聲叫道。

女子腳步一頓,顯然極是害怕,「這位老爺,喚奴家何事?」女子低頭道,聲音帶著顫抖。

李清道:「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趕路呀放心吧,我們都是好人,去崇縣訪客的。你盡客放心地呆在這裡等雨停了才趕路吧」

這時候李文也反應過來,三個大男人和一個女子呆在一起,的確有些讓女子害怕,再看李敢還在那裡赤著胳膊用力地擠著衣服,不由斥道:「李敢,穿上衣服,沒個樣子,沒看到大…公子也還穿著濕衣嗎?」

女子有些遲疑,看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再看看亭子裡三個人,那個大馬金刀坐著的人看起來倒挺面善,不像壞人,另外兩人倒似是他的隨從。猶豫地半晌,終於還是走回到一角,抱著肩膀瑟縮著坐了下來。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並轡

雨好像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密密匝匝地打在地上,濺起朵朵土黃色的水花,亭子頂上,劈劈啪啪如雨打芭蕉,雖已是四月中旬,但濕衣穿在身上,終究還是有些冷,李敢忽地一拍腦袋,「大……大公子,我想起來了,我的馬韃鏈裡還有酒」飛一般地衝到雨裡,從一側的韃鏈之中掏出一個皮袋,又飛一般地衝回來,將皮袋子遞給李清,「公子,您喝一點,驅驅寒,這倒霉的雨,可別將您弄病了」

李文一把搶過皮袋,「口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小子別的都忘了帶,倒是沒忘了帶酒,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李敢乾咳幾聲,轉過身去,假裝欣賞雨景去了。

李文將酒遞給李清,「公子,喝幾口去去寒」李清點點頭,擰開木塞,正要喝時,眼角掃見另一角的那女子抱著雙肩,瑟瑟發抖,便站了起來,走向那女子。

看到李清走過來,那女子一雙眼睛立時便瞪得大大的,身子倒是縮得更緊了。

看到女子有些驚恐,李清站住了腳步,笑道:「這位姑娘,喝幾口酒去去寒吧,這都淋濕了,可別凍病,那就麻煩了」邊說邊將皮袋遞過去。

女子連連搖搖頭,「多謝這位爺台,我不冷,我不會喝酒」

李清聳聳肩,知道這女子還是對自己這三人有戒心,這也難怪,一個單身女子碰到這樣的情況,不害怕那才怪呢也不再勉強,而是坐了回去,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笑問道:「姑娘是崇縣那裡人啊?怎麼單身一人出外啊?」

「奴家就住在崇縣城郊」女子低著頭,小聲答道:「今天去礦上給父親送一些換洗衣物過去,早上走天氣還好好的,誰曉得這時候就下起了大雨」

「哦,你父親在崇縣的煤礦做事?」李清感興趣地問道。

「嗯」女子低著頭,打濕的頭髮一絡絡地貼在臉上,身上衣服也是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也難怪她一直抱成一團蜷縮在哪裡,現在這個樣子,站起來只怕就不那麼好看了

「家裡沒別的人了麼,怎麼叫你一個女孩兒家獨自出門去礦上送東西?」

「家裡還有繼母和一個弟弟」

「繼母對你不好?不然怎麼會讓你一個女子出門送東西而不是讓你弟弟去」

女子猛搖頭,「不是的,繼母對我很好的,只是繼母懷了小寶寶啦,不能出門,弟弟今年考上了軍校,也不在家裡。只能由我出門了」

「雞鳴澤軍校,那是一個好地方呢」李清笑道:「聽說從那裡出來,都能當軍官羅」

女子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是啊,是啊,弟弟很能幹的,今天雞鳴澤軍校開考,他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去的呢」

「哦,你弟弟叫什麼名字啊我認識幾個雞鳴澤裡的教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幫幫他呢」李清道。

「我弟弟叫吳……」突然打住了話頭,狐疑地看著李清,顯然有些不相信。

一邊的李文和李敢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對話,聽大帥這麼說,兩人都笑了,這個娃娃要走運了,只消大帥在雞鳴澤去時提上一提這個娃娃的名字,那教官們還不當寶貝一般地待著,待見到那女子居然住了口,都是替她著急。

李清在心裡倒讚這女子急智,俗話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自己與她非親非故,忽然提出要幫她弟弟,也難怪她起疑心。笑了笑,不再提這個話題。

「我在你們崇縣呆了很長時間,認識不少人呢,說不定這其中就有你認識的人」李清笑著說了幾個名字,女子都搖頭。李清挖空腦子想了半天,自己腦子裡有映像的大都是崇縣的軍政官員,她一個普通鄉間女子又如何識得?不由搖搖頭,外面這雨下得如此之大,不知啥時能停下來,這女子渾身濕漉漉地坐在這裡,當真有可能生病的,但她警覺性這麼高,又如何能讓他喝酒驅寒呢?

挖空腦筋想地一會兒,腦子裡突然蹦出幾個人名來,「姑娘,那虞太公你認識麼?」

「虞太公?你是說南郊村的村老麼?」女子問道。

「對對對」李清笑了起來,「那虞老三呢?」

「虞老三?」女子歪頭想了想,「您說得是虞加偉麼,他現在是我們的裡正呢您當真認識他們?」

李清大笑,「當然,我早就說過,還有一個女子叫吳四娘的,聽說過麼?」

「吳四娘?」那女子忽地驚叫起來,「您怎麼認識她,她就是我的繼母啊」

世界真是太小了,李清感歎道,當年在崇縣之時,吳四娘無力砍柴,大著膽子在屋裡燒煤取暖中毒,還是自己救回來的呢

「哈哈哈,我就說嘛,我認識的人中肯定有你認識的,這可真是太巧了,吳四娘,哦,就是你繼母,我認識她,她一見就能認得我了。」李清熱情地道。

「你叫什麼名字啊?」

「奴家叫常寶兒」

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女子明顯地戒心便放低了,李清再逗她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將酒遞給她,她倒也不再抗拒了,乖乖地喝了幾口,這酒可是李清府中珍藏的烈酒,外面根本沒得賣,那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酒如此之烈,幾大口下去,頓時劇烈地咳漱起來,臉上也立時湧起一片紅暈,一邊的李文和李敢都大笑起來。

兩人閒聊起來,李清這才知道常寶兒和她父親當年是逃難來到崇縣的,後來經人撮後,娶了寡婦吳四娘子,常寶兒嘴裡的那個弟弟便是當年與吳四娘子一起中毒的那個小男孩,當年也就十來歲的樣子,五六年過去了,想不到竟然考上了雞鳴澤軍校了。

以前的雞鳴澤軍樣主要是培訓士兵,但隨著定州勢力日漸擴大,他的功能也逐漸發生了改變,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所專門培養低級軍官的學校了,考試也很嚴格,不禁要通文墨,而且還要有一定的武術根底。從這裡畢業出去的學生都能被授予歸德校尉,優秀學生則能被授予雲麾校尉。那裡,已成了軍官的搖籃,難怪這女子說起來時,滿臉的驕傲。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話當真得是沒有說錯,李清與那女子聊著,倒也沒有覺得在這亭子裡,實在是乾枯難過,不知不覺間,便過了兩個時辰,雨終於小了起來,淅淅瀝瀝地又持續了一柱香時間之後,完全停了下來。

雨一停,常寶兒便站了起來,身上的衣裳仍然是濕的,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來,十七歲的少女雖然還有些青澀,但卻給人另外一種風情,特別是現在常寶兒這番模樣。鼓起的胸膛渾圓有致,隱約可見裡面的內衫,連那兩點凸起也清晰可見,長長的脖頸雪白細膩,讓李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天鵝那優雅地身姿。雖然只是穿著一身布衣長裙,但不施粉黛的她,更讓人覺得清新可人。

也許是意識到亭子裡三個大男人的眼光有些異樣,常寶兒羞紅了臉,向三人福了一福道:「這位李爺,奴家告辭了」說完也不等李清回話,兩手提著裙擺,急急地便向外跑去。

「寶兒姑娘」李清道。

「李爺還有什麼事嗎?」常寶兒低頭問道。

「寶兒姑娘,你看這天色已不早了,你這樣走著回去,只怕還沒有走到一半,天便黑了,一個姑娘家走夜路,不是太安全,要是寶兒姑娘放心我們的話,與我們結伴一起走如何,我們也是要到崇縣城去,正好路過你們南郊村。」

常寶兒瞄了一眼李清,他們只有三匹馬,而且自己還不會騎馬,怎麼與他們一路。

「謝謝李爺,寶兒不怕的,我們崇縣治安極好,沒有壞人」常寶兒道。

李清笑道:「既然碰上了,又在一起避雨,這也算是一種緣份,我們幾個大男人,怎麼能甩下你一個女子單身走夜路呢與我們一起走吧」

「可是李爺,我不會騎馬,而且你們…….」常寶兒臉又紅了。

李清呵呵笑道:「你是擔心這個啊,沒事,我這馬兒特別溫順,你坐在它背上,保證穩穩當當的。」

一邊說著,一邊牽過去自己的戰馬,拍拍馬鞍,道:「來,試試」

李敢在一邊傻樂,李清這匹馬叫溫順?這馬在戰場上就和一個獅子一般,凡是擋在它前面的戰馬,它都是又踢又咬,這馬如果溫順的話,那自己胯下這匹簡直就是不世出的好寶寶了。

他在這邊樂著,那邊李清已經扶著常寶兒上了那匹所謂溫順的戰馬。

「你不會騎馬不要緊,我給你牽著韁繩,你只需要抓住鞍橋就好了」李清笑道,一邊的李文則趕緊將自己的戰馬牽了過去,「公子,您騎我的馬吧,我和李敢去共乘」

李清點點頭,一手扳住馬鞍,一個利落地翻身便跨了上去,兩馬並轡,在李清的操控下,小步向前奔去,而身後,李文和李敢則擠在一匹馬上,笑瞇瞇地看著前面的兩人。

「大帥了不起」李敢低聲道。「不但文治武功世所難及,這泡姑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啊」

「閉嘴吧你」李文斥道,「小心大帥聽到,回頭割了你的舌頭」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故人

雨後的天空繁星浩淼,一輪明月高掛在空中,將馳道兩邊的大樹倒映在地上,影影綽綽,偶爾一陣風吹過,那枝條便張牙舞爪起來。濕潤的空氣中夾帶著些許涼意,些許清香,深吸一口,泌人心脾。常寶兒此時倒也輕鬆了很多,這幾個爺台的確是好人,而且那個領頭的當真對崇縣很熟悉,有些地方自己也僅僅只是聽說過,這位李公子卻是如數家珍。

常寶兒便也撿些鄉間趣事娓娓道來,大半倒是與吳四娘原先的那個兒子有關,看得出來,姐弟倆雖然沒有血緣關第,但相互之間卻很親暱,常寶兒言語之間,常常不自覺地透出那這個弟弟的一絲溺愛。

李文和李敢此時倒成了鋸嘴的葫蘆,落後李清與常寶兒兩人丈餘,兩人共乘一騎,要不是他們的戰馬都是千里挑一選出來的,載著這兩個大漢倒真是非常吃力。

李清是真得很開心,常寶兒清脆的聲音敘說著那些鄉間趣事,讓他覺得很放鬆,恍惚之中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與鄰家小妹在梧桐樹下說著些閒話,毫無掛礙地大笑,側頭看著常寶兒那張純真的笑臉,李清覺得太難得了,似乎現在,自己已很難看見這種毫無心機,發自內心的,沒有一絲兒污染的笑容了。

有所得,便有所失,自己得到了許多,那麼注定便會失去很多。包括愛情。李清有些憾然地歎了一口氣。

「李公子,你瞧,前面便是我們南郊村了」常寶兒指著不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開心地笑道。「多謝李公子借馬給我騎,不然我今天一定會走到後半夜去」

「舉手之勞而已。」李清笑道:「有什麼謝不謝的。」

說話間,四人已到了村口,村口的一株大樹下忽地衝出一個人來,大聲道:「勞駕各位大爺,請問你們在路上看到一個姑娘了麼?」

常寶兒盯睛看時,忽地驚喜地叫了起來:「娘親,您怎麼在這裡?」

樹下衝出來的那人一呆,這才抬起頭來細看,驚道:「寶兒,你,你怎麼……你怎麼?」

常寶兒想下馬,身子一動,卻又停了下來,李清的這匹馬實在是太高大了一點,常寶兒卻是沒有膽子跳下去,李清一笑,翻身下馬,走到馬側,伸出一支手道:「來,我扶著你,不要怕」

常寶兒紅著臉,伸出手去,扶在李清手上,向下一跳,李清另一隻手在她腰上輕輕一托,輕輕巧巧地讓她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

「娘親」常寶兒向著來人奔去。

吳四娘一伸手將常寶兒攬在自己身後,有些警覺地看著向自己走來的李清,道:「這位大兄弟,寶兒怎麼會和你們一道的?」一副老母雞護小雞崽的模樣

李清笑道:「吳四娘了,一別數年,還認得我麼?」

吳四娘疑惑地道:「你是誰,我認得你麼?」

李清哈哈一笑,「我們可是當年在崇縣老營裡的故人啊」

吳四娘聽對方說得一副很熟韌的樣子,不由有些迷惑,挺著肚子向前走了兩步,藉著月光仔細地打量著李清。

「你,你是李,李……」吳四娘忽地想起眼前這個人是誰了,雖然時隔了五六年,李清又蓄上了鬍子,比起當年的年輕稚嫩,容貌已變了不少,但吳四娘卻仍是認了出來,這可是自己和寶貝兒子的救命恩人啊「你是李參將」

吳四娘大叫起來。

「正是,想不到吳四娘現在還認得出我來啊」

「天啊,我的天啊」吳四娘掩著嘴,「您怎麼,怎麼到這裡來了」忙不迭地便要向李清下跪行禮。李清搶上一步扶著挺著肚子極不方便的她,笑道:「吳四娘,算了算了,不要多禮了。」

一邊的常寶兒看著母親激動的樣子,居然要向對方下跪,不由有些迷惑,就算對方送了自己回來,也犯不著跪下給人行禮道謝吧。「娘親」她在一邊扶著吳四娘,「我在路上避雨,碰到了李公子,眼看著天要黑了,李公子好心便帶了我回來。」她小聲道。

「寶兒,寶兒,你碰上貴人了,這是李參將啊,不不,他是李大帥啊,我們定州的李大帥。」吳四娘子激動地道。

啊常寶兒一下子蒙了,這個看著挺平常的,一路上和自己有說有笑的人居然就是定州的最高統帥李清李大帥?她不由雙膝一軟,一下子跪倒在李清面前,「李大帥,民女無禮,民女……」

李清笑著雙手將扶了起來,觸手之處,感覺到這個嬌俏的女子身子居然在微微發抖,不由笑道:「嗯,寶兒,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又不會吃了你,你這麼害怕幹什麼?這一路上不是挺好的,你說得那些鄉里的事很有趣,我很開心,真得,很長時間我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真得麼?」常寶兒怯生生地抬起頭,問道。

「當然是真的,我從來不騙人的。」李清笑道。

李文和李敢走了過來,聽到李清的話,嘴角都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

吳四娘激動地道:「大帥,大帥,當年您救了民婦母子兩人,民婦一直沒有機會報答,今天又承蒙您帶著寶兒一路趕回來,無論如何,請給民婦一個機會讓民婦稍盡綿薄之力,我家就在前面不遠,請大帥去我家歇歇腳,換一身乾爽衣服,喝幾杯熱酒,這春上的天氣還很涼,您身上衣裳都濕透了,穿得久了,一不小心就會傷風的。」

李清遲疑了一下,聽常寶兒說,她家就她們母子兩人,這瓜田李下。「這不大方便吧」

吳四娘道:「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大帥是我們定州之主,又是我吳四娘的再生父母。能去我們家,是我的榮幸啊。大帥,當年老營的虞老三現在在我們村當里正,還有村老,您也是認識的,我把他們都叫來,陪大帥您好好地喝幾杯,大帥,當年你出崇縣之後 ,老營裡的人可都是想念你得緊呢,後來老營也解散了,現在老營裡的人都分佈在崇縣各地了。」

「好吧,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去把他們叫上,我今天就去你們家叨擾一晚上。」李清笑道。

吳四娘大喜,「寶兒,快去,快去,快去請虞三叔和村老過來,就說我家來貴客了,請他們來作陪。」

「是,娘親」寶兒答應一聲,快步向村裡走去。李清作了一個手勢,李敢會意地跟了上去。「寶兒姑娘,天黑不好走,我陪你去。」

寶兒笑道:「這位官爺,這村子裡我可是比你熟悉呢」既然知道了李公子是定州大帥,那麼伴在他身邊的人自然就都是官爺了。說著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月色下正與母親走向自家的李清,一顆心不由砰砰地跳跳了起來,真沒有想到傳說中的大帥居然這麼年輕,而且長得還很好看。

李敢乾笑一聲:「這個嘛,也是,不過我陪著你,也防著有狗來咬你嘛,瞧我這塊頭,沒有那隻狗能近身三尺。」

聽了李敢這話,寶兒不由脆聲笑了起來:「官爺,我可是在這個村裡長大的,這裡的狗啊,便是咬,也只會咬你啊」

李敢這下沒話說了,悶著頭緊緊地跟在寶兒身後,寶兒這時自然知道,肯定是大帥讓這個大個子來陪著自己的,不然的話,他巴巴地跟著自己幹什麼?

吳四娘家與崇縣絕大部分民居一般,一溜三間青磚大瓦房一字排開,兩側還有一些附屬偏房,養著一些豬啊雞啊羊啊什麼的。

一踏進院門,便傳來狂暴的狗吠聲,一條狗聳著身子,盯著李清兩人,狂吠不止,吳四娘喝斥了兩聲,那狗便夾尾巴鑽進了牆角,只揚起頭,豎著耳,喉嚨裡不時傳出威脅似的嗚嗚聲。

「大帥請進來」吳四娘推開房門,松油燈不太亮,但仍然可以看見屋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吳四娘將上首的椅子擦了又擦,「大帥,您先坐會兒,我這就去燒水,一會就得了」

李清點點頭,吳四娘歡歡喜喜地去一側偏房裡,片刻功夫 ,那頭屋頂便有炊煙冒起。

「大帥,這吳四娘風風火火的,倒也似個能幹女人。」李文道。

李清點點頭,「她丈夫死得早,一個女人家拖著一個兒子,過了好幾年,當年在老營裡,她可是將自己當男人一般來幹活的,能幹那是一定的。」

「這個常寶兒長得好生俊秀,不知道吳四娘現在這個男人什麼樣子,居然能生出常寶兒這樣的美麗女子來。」李文道。

「寶兒倒是長的不錯,但更重要的是呀,她的那份純真,清新,李文,這才是最稀罕的呢」李清道。

李文連連點頭稱是。

「我說寶兒啊,我都要睡了,你硬說家裡來了貴客,是誰你也不說,非得拖著我過來,對了,這個漢子是誰啊怎麼沒有見過?」外面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寶兒,是不是你母親給你找了婆家,今天夫家那邊上門來了?」又一個聲音道。

「虞三叔,你再亂說,我讓大黑咬你了」寶兒嬌嗔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好發了,不說不說,算我怕了你」

虞老三扶著一個老頭一步跨進屋裡,便看見了燈光之下的李清,虞老三使輕地眨了眨眼睛,再伸手揉了揉,「我沒做夢吧,寶兒」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李文的小動作

虞老三向前走了幾步,睜大眼睛,再看了幾眼,臉上已是露出惶恐之極的神色,兩腿一軟,「大帥,草民拜見大帥」

虞老三一跪,他扶著的虞太公緊跟著也跪了下來,「大帥,老頭子沒想到還能再一次見到大帥啊大帥,草民給您叩頭了」

李清趕緊上前扶起虞太公:「虞太公,五六年了,還是這麼有精神頭兒,跟當年比起來,幾乎沒變樣啊,趕緊起來,起來吧」

「托大帥的福了,這幾年有的吃,有的喝,享福吶,享福羅」虞太公連連道,一邊的虞老三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了。

「大帥,開水已經燒好了,您趕緊去泡一泡吧」吳四娘走偏房走了過來,「太公,他三叔,你們來了。」

李清站了起來,道:「今天身上全淋濕了,濕衣服貼在身上,極不舒服,我先去洗一下,你們先坐一坐。」

「大帥自便,大帥自便」虞太公連忙道。李清點點頭,在吳四娘的引領下向著另一側的偏房走去,李文伴著他進了裡面,而李敢則守在了門口。

堂屋裡,虞太公看著吳四娘子,「我說吳四娘,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事先透個風兒,這讓我們措手不及的。」

吳四娘子叫起撞天屈來,「虞太公,我那想到會碰到大帥嘛,今兒個我寶兒去給她爹到礦上送衣物的,直到天黑還沒有回來,我不著急了嗎,就去村口候著,結果就碰到寶兒和大帥一起回來了,還騎在高頭大馬上,當時認出是大帥來,可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吳四娘子,你說大帥日理萬機的,咋就答應到你這呆一宿呢?」虞老三有些納悶地問道。「我可聽說,大帥如今管理的地方有幾百個崇縣這麼大,你說我們縣的游老爺就管一個縣,還忙得屁顛屁顛地,大帥管著這麼大的地方,該更忙是吧?」

「那是,那是」虞太公連連點頭,「這也是吳四娘的福氣嘛,寶兒剛好碰到了大帥,以大帥的好心腸,自然不會放心寶兒一個女兒家單身走夜路,這不就送回來了麼?」

虞老三忽地神神秘秘地道:「喂,吳四娘,你說是不是大帥看上你家寶兒了,這才答應到你家裡來」

虞老三說這話時,恰好寶兒從後廚裡端著菜出來,一聽這話,不由滿臉飛紅,嗔道:「娘,虞三叔都說些什麼嗎」

虞老三嘿嘿地笑著,等寶兒又去了後廚,壓低聲音道:「我說吳四娘,這要是真的,那你家可就要麻雀變鳳凰了,咱們南郊村可就也跟著沾光了」

「不可能吧」吳四娘吶吶地道:「大帥那是天上星宿下凡,能跟著大帥的女人那都是仙女兒,咱家寶兒不過一個鄉村丫頭,那裡能入大帥法眼,你們別亂說,小心大帥聽到了不高興。」

「大帥不是不在這麼,咱就說道說道而已」虞老三眨巴著眼,「我有預感,你家寶兒肯定不是凡人,看她那水靈勁兒,你說咱們南郊村的丫頭那一個比得上她。」

正低聲說著,李文一步跨了進來,「吳四娘」

「啊,大人」吳四娘一個激靈,「大人有什麼事?」

「哦,是這樣的,我們出來匆忙,忘了帶換洗衣物,能不能麻煩吳四娘找幾件衣物讓大帥換一下。」

「有的,有的,只是粗布衣物,就怕大帥穿不習慣」

「不要緊,大帥是吃過苦的人,哪會穿不習慣,只要乾淨就行」李文道。

吳四娘衝著後面喊道:「寶兒,寶兒,去把你爹逢年過節穿的那些衣物都找出來。」

「聽到了」寶兒從後面跑了出來,「娘,鍋裡正炒著菜呢,您快去替我看著」

李文看到寶兒出來,微微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寶兒回頭找來衣裳,卻不見了李文,「三叔,那位官爺呢」

虞老三眨巴著眼,道:「他走了,叫你送過去呢」

「哦」寶兒答應了一聲,捧著衣服向那邊走去。

一邊的虞老太公看著虞老三,「我說老三,你當真以為大帥看上了這丫頭?」

虞老三神神秘秘地道:「太公,我說得準沒錯,你想想,大帥是什麼人啊,沒有什麼事會再咱們這小地方貓著?」

吳四娘端著一盤菜出來,「咦寶兒還沒有把衣服找出來呢?」

虞老三指指外面:「寶兒送過去了四娘,我看大帥啊,可能真是看上你家丫頭了,你瞧著吧,要是你家寶兒進了那屋子,那這事就算是板上釘釘。」

吳四娘一聽慌了,「他三叔,寶兒爹不在家呢,大帥一個男人洗澡,寶兒一個黃花大閨女,進去算怎麼一回事?我去叫她回來」

虞老三一把拖出想同去的吳四娘,「四娘你昏頭了吧大帥是什麼樣的人,如果真能看上你家寶兒,那是你家燒了高鄉,當時候你是誰,你就是大帥的丈母娘,寶兒他爹就是大帥的泰山大人,再也不用去礦裡挖煤這麼苦巴了。咱們村也跟著會沾光,這樣的好事,別家盼還盼不上呢,你還要把寶兒拉回來?」

吳四娘慌慌地道:「要是大帥始亂終棄呢」

虞老三一把摀住吳四娘的嘴,「我說四娘,你到底有沒有腦袋瓜子啊,閉上嘴吧你,大帥是什麼人啊,那是天上星宿下凡,小心被他聽到」

幾個人悄悄湊到門邊,看著寶兒捧著衣裳,正在與門口的李文和李敢說話。

「官爺,衣服拿來了」寶兒捧著衣裳,遞到李文面前。

李文點點頭,指了指裡面,「給大帥送進去啊」

啊寶兒眨巴眨巴眼,看著李文,似乎沒有聽明白李文的話。

「你在想什麼啊」李文板起臉孔,道:「大帥在家,都是由婢女服侍洗澡的,今天沒丫頭跟著,你去吧」

一邊的李敢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李文,心道大帥沒這規紀啊張張嘴正想說話,李文卻跟長了後眼似的,狠狠一腳跺在李敢的腳背上,疼得李敢雌牙咧嘴,倒抽冷氣。

「可是,可是大帥,大帥……」寶兒滿臉通紅。

「可是什麼,別讓大帥等久了,大帥一生氣,咱們都不好過」李文壓低聲音,道。「大帥要是生起氣來,你知道後果的。」

寶兒身體抖抖索索了半晌,回頭看了一眼堂屋方向,李文冷冷地道:「不用看啦,快去吧」

寶兒低著頭,一手捧著衣裳,一手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李文順手拉上房門,看著李敢,得意地一笑。

李敢歪著頭看著李文,道:「頭兒,我覺得你這個時間就像一個欺男霸女的惡霸當心大帥收拾您老人家。」

「滾犢子你」李文瞪了他一眼,「找抽呢」李敢一縮脖子,嚇得不敢滋聲了,李文的地位可是他不能比的,不論是官職,資歷,輩份,都比他高得太多。

李文微笑不語,作為李氏宗族的核心人物之一,李氏在定州集團也有自己的考量,現在李清雖然有了二子一女,但兩個兒子的母親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傾城就不必說了,霽月有清風這麼一個姐姐,也不省心,李宗華對清風在定州的影響力可是親自體會,別看清風現在乖乖地貓在桃園小築裡種菜,但這種人物不動則已,一動必然驚天動地。李氏傳承數百年,對這種事情可謂是見得太多,不能不做幾手準備,李清現在的父親,以及兩個叔父,包括李宗華等人都商議過數次,一致認為,李清需要更多的女人,需要更多的子嗣。

問題是李清似乎對別的女子根本沒有興趣,現在除了經常去霽月那裡,連清風那裡也去得極少了。其它的女子更是連看都懶看一眼,這讓李氏的長輩們可都急壞了,一連數次召見李文,對他是面授機宜,不過拉皮條一向不是李文的擅長,這提刀殺人麼他倒是輕車熟路,這可難壞了他,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大帥對這個常寶兒是青睞有加,他豈能不好好地把握一下

「進去了,進去了」虞老三興高采烈地道。吳四娘卻哭喪著臉,心道要是大帥不負責任,這可怎麼跟寶兒她爹交待,自己可是後媽喲

寶兒屏住氣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進了屋裡,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屋裡熱氣騰騰,迷迷濛濛的。

「真舒服啊」

一個聲音傳來,寶兒偷偷地抬起頭,只見一個光溜溜的後肩對著自己,兩隻手搭在桶上,不是那個李公子又是那個。一顆心登時又砰砰地跳了起來,臉色通紅,手足無措。

「李文,來來,快給我淋淋水,澆澆背,今兒個淋了幾個時辰雨,這時節泡上一個熱水澡,別提有多舒服了」李清閉著眼睛,快活地道。

楞了片刻,寶兒腦子裡想起李文的話,不由一個激稜,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拿起水瓢,輕輕地從桶裡舀了一瓢熱水,淋在李清的背上。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大帥,你帶走寶兒吧!

「李文,給我按按肩吧」李清聳聳肩膀,「這熱水一淋上去,怎麼感覺有些酸酸的」李清閉著眼睛道。

身後的寶兒呆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兩隻小手搭上了李清厚實的肩膀,剛剛一搭上去,李清就感覺不對了,霍地睜眼,轉過頭來,桶裡的水嘩的一聲四濺開來。

兩人四目相對,寶兒兩隻手還保持著前伸的姿態,前胸卻被李清劇烈的轉身動作濺起的水花淋了一個透濕,又跟白天一樣,緊緊地貼在身上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李清是一臉的不解,滿眼的迷惑,寶兒則是一臉的惶恐,滿心的害怕,半晌,寶兒忽地大叫一聲,原地蹲了下來,因為李清此時已經坐桶裡站了起來,大半個身子裸露在外面。

寶兒一聲驚叫,也叫醒了李清,嘩啦一聲,他又坐回桶裡。小心翼翼地從桶的邊緣上探出頭來,「寶兒,怎麼是你,誰讓你來的?」

「是那位年紀大些的官爺,說我不來,大帥您會生氣的」寶兒帶著哭音抽噎道。

李清一下子明白了,該死的李文,他氣得七竅生煙,「李文,你給我滾進來」

門霍地打開,李文果然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大帥,大帥,怎麼啦」

「怎麼啦,怎麼聽,看你幹得好事」李清怒吼道。

看著蹲在地上的寶兒,李文臉上露出了笑意,「這個大帥……」

桌上飯菜雖然談不上豐盛,但對於一個農家來說,的確是傾其所有了,大碗的臘肉,鮮殺的老母雞,煎蛋,還有一些園子裡新鮮的蔬菜,要是沒有先前那一折戲,李清一定吃得是分外香甜,但現在,席上的氣氛卻有些古怪,李清悶著吃飯,吳四娘和寶兒兩人伺候在一旁,寶兒眼睛還是紅紅的。而來當陪客的虞太公和虞老三都是臉色古怪,不時瞄一眼一邊的寶兒。坐在李清下首的李文和李敢兩人嘴角似乎一直都帶著笑容,氣得李清吃上幾口飯便瞪他們兩人一眼。

李敢有些心虛,拿腳輕輕地碰李文,李文卻鎮定得很,不管大帥怎麼想,這只是一個不傷大雅的事情,大帥不定心裡怎麼想得呢,白日裡看來,大帥對這寶兒的確很不錯嘛

氣氛這麼尷尬,飯後虞老太公和虞老三忙不迭地告辭,李文送兩人出門,「兩位,大帥到這裡的事情,不想有任何人知道,二位知道怎麼做吧?」

虞老太公吶吶地道:「大人,大帥在我們村子裡,我們擔不起這個責啊,能不能悄悄地稟告一下游縣令」

李文眼睛一瞪,「聽不明白我的話麼?大帥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還有今天的事情,都給我爛在肚子裡。」

「是,是」李文眼睛一瞪,久經沙場的那股殺氣自然而然地就生發了出來,對面兩人都是一陣激凌,連聲應是。

看到李文返回,李清沒好氣地問道:「你又嚇唬人家了?」

李文笑道:「我哪裡敢啊大帥,他們可都是您的故人,我只是叮囑他們不要把大帥來這這裡的事情說出去。」

李清揮揮手,「回去後再收拾你」轉身看著吳四娘,「四娘啊,今兒個不好意思,我這個屬下自作主張,這,唉,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算了,不說了,今兒個天晚了,睡吧睡吧,明兒個一早我還要趕路呢」

躺在大床上,軟乎乎的,李清摸了一下,被褥下面鋪著厚厚的稻草,整個被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這種香氣李清很熟悉,那是少女的體香,心裡不由一愕,莫非這是寶兒的褥子。

門輕輕地一響,李清抬頭看時,卻見寶兒又出現在門口。

「寶兒,你怎麼這時候還過來了,有什麼事嗎?」李清坐了起來。

寶兒站在門邊,低著頭,李清看見她的脖頸都是紅的,見到寶兒只是兩手絞著衣角,低著頭,不作聲,李清不由大怒,跳下床來,「不是李文那個混蛋又逼你來的吧?還翻了天了,李文,李文,你給我滾過來」

李清赤著腳跳起來便向外走。

「不是的,大帥,不是他」寶兒趕緊叫道。

李清一愕,他的怒吼聲卻已傳到房門外,為了衛護李清,李文和李敢就在門口搭了一塊床板,聽到李清的喝聲,李文一跳而起,站到門口,叫起撞天屈來,「大帥,我真沒幹這事,是寶兒她自己過來的。」

「寶兒,他說得是真話嗎,放心,你大膽說,要是他逼你過來的,我今天不好好地抽他我就不是李清」李清轉向寶兒。

寶兒連連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娘親叫我來的。」

啊李清不由傻了眼,吳四娘這是什麼意思。

「寶兒,你先回去吧,我這裡不需要人服侍。」李清柔聲道。

寶兒抬起頭,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大帥,我真得可以走嗎?」

「當然,當然,你現在就可以走,告訴你母親,不要胡思亂想,我李清不是那樣的人,都是崇縣出來的老人了,你母親應當瞭解我的,去吧去吧」

「哎」寶兒快活地答應了一聲,轉身便跑。

「瞧瞧,多單純一小姑娘,被你們嚇成什麼樣兒了?」李清看著李文斥道:「這事兒傳出去,我李清還能做人嗎?」

李文嘿嘿地笑了起來。

「滾出去滾出去,別在這裡討人嫌了」李清喝道。

被他們這一攪回,李清僅有的一點睡意也被掃得一乾二淨,躺在床上,聞著那幽幽的細香,腦子裡不由泛起寶兒那一雙清澈透底的眼睛,「多純的一姑娘啊」李清在心裡想道,可惜讓李文這混蛋給攪風攪雨,弄得大家尷尬不已,不定這個時候吳四娘,虞老三他們會想些什麼呢

還好,明天早就就可以擺脫這尷尬了李清想道。

李清想得太美好了。尷尬還在繼續。

第二天一大早,李清便爬起來準備走人,一夜沒有睡好,眼睛裡還布著血絲呢,吳四娘但跪倒了李清面前。

「四娘,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李清訝道。

「大帥,求您帶走寶兒吧」吳四娘求道。

「你說什麼?」李清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大帥,寶兒很好的,除了不識字,什麼多好,大帥就收她當個丫頭吧,不然我怎麼跟她的爹爹交待啊」吳四娘說著說著居然哭泣起來,「寶兒,來給大帥跪下,求大帥帶你走」

寶兒看著吳四娘哭泣,不明所以,也便跪了下來,仰著臉看著李清。

「這是幹什麼?」李清有些煩燥地道:「吳四娘,我為什麼要帶走寶兒啊?寶兒跟著你不好麼,再說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帶走她呢,你把我李清看成什麼人了」說到最後,李清隱隱已有些怒意了。

「大帥,寶兒昨天服侍您洗澡了」吳四娘哭道,「她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啊」

李清狠狠地瞅了一眼李文,都是這個混蛋幹得好事,低頭再看時,寶兒已是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去,隱約便可見雙眸之中淚光閃閃。

李清大感頭痛,「四娘啊,昨天是一個誤會,我沒有,唉呀,怎麼說你才明白呀」

吳四娘抬起頭,道:「大帥,昨天虞老三他們都說大帥看上寶兒了,他們出去肯定會說的,這一傳出去,以後那個還敢娶寶兒啊,寶兒要是嫁不出去可怎麼辦啊?我怎麼給他爹爹交待啊」

李清搔著著皮,「這,這……可是……」

李文走了過來,「大帥,吳四娘說得是呢,昨天的事,虞老三他們都看見了,這一傳出去,四鄉入裡,都以為寶兒是您看上的女孩,那個還敢吃了豹子膽上門提親啊,您不帶走寶兒,真會耽誤她的。」

看到李文上來幫腕,李清立即氣不打一處來,「你不說,都是你幹得好事,回去後給我去軍法處領二十軍棍」

「是,是,大帥,回去後我一定去領軍棍,可是現在,怎麼辦?」李文指著面前的兩個女人。

「好吧好吧,我帶上,帶上不行麼,吳四娘,你別哭了,我書房裡還差一個人打理,就讓寶兒去,行不行?」李清連連搖頭。

「多謝大帥,多謝大帥,這一下我總算能給寶兒她爹交待了」吳四娘破涕為笑,寶兒跟著大帥走了,那以後就要享福了。

「寶兒,還不快去收拾收拾,跟著大帥走」

「娘,我捨不得你們」寶兒一下子哭了起來。

「傻丫頭,你哭個什麼,你該高興呢,以後跟著大帥,就不用像我們一樣在田里刨食了,以後錦衣玉食,可要記得有空回來看你爹娘啊」母女兩人抱頭痛哭,搞得李清覺得自己活脫脫就是一個惡霸一般。

大步走出房去,看到李文腆著臉湊到跟前,飛起一腳便踢了過去,李文也不躲閃,反正以他的武功,李清這一腳踢上身,也不過是毛毛雨罷了,看大帥的眼睛,倒真瞧不出什麼怒意來,心裡不由得意起來。

半晌,寶兒提著一個碎花布的小包袱,怯生生地出現在三人面前。

「李文,你把馬給寶兒騎,你給我牽著馬」李清喝道。

「是是是,大帥,我給寶兒姑娘牽馬」李文笑嘻嘻地牽著馬走到寶兒面前。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探視

崇縣縣令游旭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閣老駱大人派人傳來秘令,稱大帥會來崇縣,要他小心戒備安全,並不得洩露大帥蹤跡,自昨日起,他便將三班衙役以各種名義派出去,加台治安,幾個心腹更是喬裝打扮散在交通要道上,一發現大帥的蹤跡,立馬便來回報。

本來一切佈置得好好的,但一場大雨卻讓所有的安排付之流水,按照行程大帥昨晚上就應當到了,但整整一夜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這讓他可就慌了手腳,要是大帥在自己的境內出了哪怕一丁點的問題,自己的仕途可就算完了,哪怕有駱閣老罩著自己也不行。

一夜的功夫,游旭之的嘴裡便長滿了水泡,人也憔悴了許多。在大堂裡枯坐了一夜的游旭之心裡正自七上八下之時,一名心腹手下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老爺,看到了,看到了」

游旭之霍地站了起來,「看到了,在哪裡?」終於聽到了消息,他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下,心裡總算是踏實了。

「大帥一行四人,正向著尚先生住的地方而去。」

「四人?駱閣老不是說只有三人麼,怎麼多出一人?」游旭之愕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走,我們趕緊過去。」

「老爺,要不要通知衙役們前去警戒保護」

「糊塗,大帥秘密前來,就是不想讓別人知曉,你大張旗鼓的過去,豈不是向別人大聲說這裡有事麼?就我們兩人,悄悄地趕去見大帥。」

「可是老爺,你現在還穿著官服呢?」心腹指了指游旭之的衣服。游旭之一拍腦袋瓜子,「瞧我這腦子,都急糊塗了快,快去給我拿便衣來。」

推開舊居的大門,李清走進了多年前的參將府,一個白髮蒼蒼的人正手執著斧著,坐在台階之上劈柴,聽到有人進來,抬起頭,眼中不由露出驚詫之色,噹的一聲,斧子掉到了地上,迅即站了起來,向前幾步,仆地跪倒在李清面前,「尚福見過大帥。」

李清認識這是尚海波的老管家,擺擺手,「起來吧,老尚人呢?」

尚福嚥了一口唾沫,道:「老爺這個時候在在給童子們上課呢」

「在哪裡?」

尚福指著參將府一側,李清看了一眼,便知道了地方,以前那裡也是清風教風的地方。兩人說話間,尚海波的家人已都是聞訊而出,院子裡便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

「都起來吧,沒這麼多禮數的,我去見見老尚」李清點點頭,轉身便走,剩下尚府一大群人面面相覷地跪在院子裡,大帥這一次突然來訪,也不知是禍是福。

李清剛走不久,游旭之也氣喘吁吁地趕到,尚府中人說不得又得行禮,雖然以前縣令這種級別的官員在他們那裡簡直是上不得檯面的,但現在待罪之身呆在別人轄下,看別人臉色行事,得罪了人,隨便使個小絆子,便讓你難過不已,再說游縣令人實誠,對尚府也極不錯,所以這個禮大家還是行得心甘情願的。

「大帥呢?」游旭之問道。

「去學堂那邊了」尚福回答。

游旭之點點頭,看來大帥這一趟來崇縣真是專門來看尚海波的,對於尚海波此人,游旭之雖然內心裡有些瞧不起,但在禮數上卻是絲毫不缺,這樣的人物,今天待罪關在你這兒,說不定那天就突然鹹魚翻身,又重登高位呢,你要是在他落難之時得罪過他,他一定會記住你,到時你就慘境,相反,你要是雪中送炭,在這個時候幫過他,他更會記住你,當然那結果肯定就是好的了,所以游旭之一向是做送炭的人的。

別過尚府一家人,游旭之拔腳便向學堂那邊走,這裡的地形和建築他是熟悉之極。果然,轉過一道山坡,游旭之便看到了如今已擴建了許多,是以前數倍大的學堂,而此時在學堂之外,緩緩散步的正是大帥李清和一頭白髮的尚海波。尚海波一夜白頭,叫人實是有此唏噓不已。

「游大人請留步」李文笑著攔住了游旭之,「大帥不希望有人在這個時間打擾他。」

「見過李文將軍」游旭之恭恭敬敬地向對方行禮,一抬起頭,目光卻落在了李文身後的常寶兒身上,好一個嬌俏玲瓏的女子,多出來的一人肯定便是她了。

被游旭之一盯,常寶兒便有些不自在了,這可是縣令老爺啊,虞太公和虞三叔見了都得行大禮的,想到這裡,趕緊向旁挪了一步,向游坦之福了一福,「民女常寶兒見過縣令大老爺」

游旭之一下子有些傻了,大帥身邊的女人,不管是什麼身份,也沒有道理這麼向自己行禮啊,趕緊側過身子不受這一禮,探詢的目光看向李文。

李文笑道:「哦,游大人,這位寶兒姑娘的確是你治下子民,家就在南郊村,不過以後呢,她就跟著大帥了,幫大帥照料一下書房呀,起居什麼的。」

「哎呀呀,這可是這崇縣的榮光呀」游旭之誇張地叫了起來,向常寶兒連連拱手,道:「恭喜姑娘了,能得大帥如此看重啊」心裡暗自將常寶兒這個名字記得牢牢地,原來大帥昨夜就在南郊村,至於幹什麼,那還用說嗎,沒看見姑娘都跟著走了嗎?趕緊地將這常姑娘的家庭打聽清楚,家裡還有什麼人,有哪些需要照顧的,自己提前都辦得妥妥貼貼的。

「我什麼都不懂的。」常寶兒紅著臉道。

「到了大帥身邊,那是常姑娘的幸運啊,有大帥的耳提面命,用不了多長時間,常姑娘便什麼都懂了,常姑娘儘管放心去,用心照顧大帥,家裡不用擔心,游某一定幫姑娘安頓好一切,讓大姑娘毫無後顧之憂。」

李文暗讚這縣令有眼色,趕緊對常寶兒道:「寶兒姑娘,還不趕緊謝謝人家游縣令,游大人說了,你家裡有他照管著,以後有什麼事啊,儘管去找他好了。」

寶兒睜大眼睛,道:「這行麼?」

「行,當然行,行得不能再行了」游旭之笑瞇瞇地道。

「那游大人,我爹爹在礦上挖煤呢,你能不能幫忙讓他不用再去挖煤,而是在礦上做點別的什麼事?」

原來這姑娘的父親是崇縣煤礦上挖煤的,游旭之笑道:「可以啊,姑娘想讓你父親做什麼呢?」

常寶兒歪著頭想了想,「我爹每次回家都說那個過稱的工頭好神氣,大家都得討好他,不然就給你稱少了,能不能讓我爹去做事兒?」

一邊的李文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游旭之也是滿臉的哭笑不得,心道這姑奶奶也真是夠可以的,憑你從今以後就是大帥貼身的人了,你就算要你爹去做整個礦上的頭兒,那也是毛毛雨,小事一樁,結果居然就是做一個過稱的工頭。

「行,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游旭之一邊咳著,一邊答應,看著兩人的神色,常寶兒知道自己一定是說錯了什麼話,但到底錯在那裡,她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眾人的目光轉向遠處的李清與尚海波二人,李清不許眾人過去,便也不知道李清到底與尚海波在談些什麼,看了一會兒,游旭之忽地驚呼起來,「不好了,李大人,大帥與尚先生吵起來了」

李文看了一眼,聳聳肩,「有什麼好奇怪的,大帥以前經常與尚海波吵架,我還見過尚海波拍著桌了與大帥吵呢習慣了。」

「可是尚先生現在的身份?」游旭之有些囁嚅地道。

「江山好改,本性難移」李文淡淡地道。

游旭之有些迷胡了,看大帥來崇縣專門看尚海波,似乎是在準備重新起用他,但看李文直呼尚海波大名,語氣中殊無尊敬之意,又根本不像,像尚海波這種人,要麼不用他,要用,那地位就絕對低不了。大帥既然不準備重新起用尚海波,又為了什麼和他吵了起來?尚海波那來的這麼大的膽子,居然還敢跟以前一樣,拍著桌子和大帥對吵。

游旭之忽然覺得自己腦袋瓜子不夠用了,大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尚海波在自己的管轄之下,完全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啊自己到底要怎樣對待他才是一個合理的態度呢?

「李將軍」他試探地看著李文。

李文擺擺手,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吧,以前你怎樣做的,現在還怎樣做便好。大帥是個非常念舊的人。」

游旭之心道這一點倒是不錯,如果換一個主子,像尚海波這樣的絕對會被滅族,大帥不但沒有這麼做,還讓他在這裡好吃好喝好生養著,的確是及度量。這樣的主人難尋呢游旭之不由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正在胡思爛想著,就見那邊李清氣林林地一拂袖子,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而他身後的尚海波則是神情有些落寞地站在當地,看著李清的背影。

「崇縣知縣游旭之,見過大帥」遊戲旭之趕緊上前拜見,看到李清一臉的不爽,心裡便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李清遷怒過來。

果然,李清哼了一聲,「喲,游縣令,消息挺靈通啊,我剛到,你就趕來了,駱道明給你通風報的信?」

游旭之身上冷汗刷地流下來,心道這下壞了,連駱閣老也給牽了進來,但又不敢否認。低著頭,只是汗出如漿。

「大帥,我們是返程去上林裡,還是?」李文問道。

李清冷哼道:「沒看到游大縣令站在這裡麼,游大人,你哪裡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酒宴正等著我啦?」語氣非常地不善。

邊上常寶兒卻感念游旭之答應安排他爹爹去做那個神氣的工頭,此時看到游旭之滿頭大汗,誠惶誠恐,不由小聲道:「大帥,游縣令是一個好官呢,我常聽爹娘,虞太公他們說大帥派到崇縣的官都很了不起,都是為民著想的好父母官呢」

李清一聽,哈哈一笑,「好,好,既然寶兒這麼說,咱們就去這個好官那兒坐一坐,聽一聽,看看這個崇縣好官給崇縣做了些什麼。」

一邊的游旭之感動地差點流下淚來,感激地看了一眼常寶兒,心道就憑寶兒姑娘這幾句話,咱怎麼地也得給他爹弄一個大工頭當當啊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重返巴顏喀拉

李清一行四人,三匹馬一輛馬車,在距上林裡十數里的地方追上駱道明等大部隊時,著實把駱道明嚇了一跳,去時三人,回來時咋就多了一個女子呢?

他沒膽子問李清,瞅了一個空兒,拉著李文,低聲問道:「是個什麼情況?」

李文笑笑,知道駱道明與霽月夫人那兒關係不淺,也不願深說,只是簡單地道:「常寶兒姑娘,是以前大帥救過的一個故人之女,以後就在大帥跟前伺候起居。」

駱道明眨巴眨巴眼睛,常寶兒他剛剛驚鴻一瞥,明眸皓齒,清純可人,端端一個美人兒胚了,眼前歲數還小,過得兩年,又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也難怪大帥動心。

隔著上林裡城還有數里,上林裡現任都護朱昌林和駐軍首領肖川已是迎了上來,眾人行禮見過李清之後,朱昌林滿臉喜色地道:「大帥,大喜啊王琦將軍於蔥嶺關大破秦明,生擒秦明以下叛賊數百人,擊殺二千餘人,秦明等一干反賊已經被撲滅了。」

「這麼快?」李清大喜,秦明已經成了定州後院裡的一根刺,雖然不致命,但卻讓人如梗在禍,噁心得緊。派王琦出去,本來只想牽制削弱,沒有想到王琦居然一舉成功。「軍報拿來」李清伸手道。

時間倒推回一月之前,王琦大皮蠻騎聯軍之後,隨即率八百餘騎輕騎西進,直奔巴顏喀拉城,而姚長風則率領抱括蠻騎在內的數千兵馬自後逼迫秦明。

巴顏喀拉城,這座昔日的草原政治經濟中心,隨著蠻族敗於定州軍之手,大量族人被強制遷往上林裡,如今已是破敗不堪,曾經高大雄偉的城牆全被補推倒,無數的石料,磚塊,被用來搭建巴顏喀拉通往定州的哨所,驛站,以及鋪設馳道。僅僅留下了以前巴雅爾居住的內城,作為駐軍的棲身之所。

駐守這裡的守將,白族將領祈山,便是如今定州首屈一指,鼎鼎大名的商人祈玉。祈玉作為蠻族貴族的時候,倒是名聲不顯,現在踏入商途,反而名震天下了,如果他自己不說,與他打交道的人萬萬想不到這個傢伙居然就是以前他們視為野蠻無腦的蠻族人。這個傢伙現在的狡詐程度,已經不輸於任何一個在商道浸淫多年的中原人了。

蠻族如今還有兩支駐軍,分別駐紮在室韋和巴顏喀拉,而祈山便是巴顏喀拉的主將,他現在過得非常愜意,駐紮在這裡,等若他仍然居住在他產慣的草原,不用去定州受定州人的白眼,而且現在老爹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巴顏喀拉,至於享受,對於現在的祈玉,這是問題嗎?

所以現在巴顏喀拉的祈山,只有他想不到的,沒有他老子辦不到的,金銀珠寶,山珍海味,只要祈玉覺得好,便照樣給他兒子搬去一份。現在巴雅爾的居所比之以前作為皇宮時,還要奢侈。光是美女,祈玉便給兒子一口氣送去了十幾個。

草原上的三千白族精兵,根本就無仗可打,已完全淪為了巡邏兵,周圍的小部族不會在他們頭上動土,馬賊也沒有這個膽子來惹他們,所以祈山每日唯一的任務便是繞城一周,算作巡視之後 ,然後便回到府裡,胡吃海塞,然後與美女去胡天胡地。

對於現在的日子,他很滿意。

這一天風和日麗,祈山乾脆在院子裡擺開酒席,席地而坐,左擁右抱,正自不亦樂乎的時候,一名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來了。

「將軍,將軍」

「什麼事?」祈山醉眼朦朧地看著這名士兵,「慌什麼,有什麼可慌的?吾等軍人,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個,這個啊,洪水襲身而巍然不動。」說到泰山的時候,手在兩個女子高聳的胸胸脯上狠狠抓撓了幾把,兩個女子嘻嘻地笑了起來,故作嬌羞地推著祈山。

「將軍,是定州軍隊過來了,定州軍隊」士兵大聲道。

「什麼,定州軍隊」祈山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色不變,巍然不動全成了笑話,「到那裡,到那裡呢,我的刀呢,盔甲呢?」

士兵很是迷惑地看著他,「將軍,現在我們也是定州軍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喝得有些糊塗地祈山怔了怔,這才清醒過了,媽啦個巴子啊,是啊,老子現在也是定州軍,怕個鳥啊

「看清楚了,是那位將軍來隊啊,有多少人啊?」祈玉一邊四處找著自己的上衣,一這問道。

「將軍,出去巡邏的兄弟派人來報信,說是帶兵的將軍叫王琦,軍隊序列也奇怪的很,叫什麼特種大隊」

「什麼,王琦?特種大隊?」祈山又一次跳了起來。士兵不知道王琦,他那裡會不知道,這是調查司的頭頭啊,他帶兵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不會是來找自己麻煩吧?看了看週遭美女,打了一個冷戰,心道:「莫非自己在這裡荒淫度日的事被定州知道,這便來收拾自己了。」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

「滾滾滾」兩腳踢在美女渾圓的臀部,祈山大叫道:「來人啊,把爺的盔甲拿來,爺的馬呢,你媽拉個巴子的,還看,還不快點去給老子將弟兄們都集合起來。」

「將軍,是要做了他們嗎?」

祈山大怒,飛起一腳將士兵踢了一個□轆,「你沒長腦子啊,老子要集合隊伍迎接王琦將軍,那是上官,上官」他咆哮道。

「是,將軍」看來這個兵也是被祈山踢純了的,就地一個滾,很是利落地一挺身便站了起來,飛也似的跑了出去,旋即,巴顏喀拉內城裡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

王琦帶著他的八百隊員風一般地捲進了巴顏喀拉的內城,在他們的面前,祈山頂盔帶甲,帶著他鎮守巴顏喀拉的士兵肅然挺立,在內城,他也只有幾百名常駐士兵,其它的都分佈在其它一些要害關卡上。

一勒韁繩,戰馬猛然剎車,四腿繃直的戰馬仍然向前滑行了一段距離,這才停了下來,與此同時,王琦身後的八百騎兵已經排成整齊的兩排隊列停了下來。

看著對面騎在馬上的祈山,王琦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祈山他以前是見過的,蠻英武的一條漢子,怎麼幾年不見,居然就挺著一個大肚腩了,再看看他的那些兵,幾乎個個都比常人要肥一圈。

「王將軍一路辛苦」祈山抱拳道。雖然他與王琦同是宣威將軍,但王琦是定州軍嫡系部隊,再加上他另外一個身份,足以上祈山恭敬,老爹現在在定州那邊生意做得這麼大,需要仰仗人家的地方多著呢。

「祈將軍好,王某人要來打擾了」王琦板著面孔,道。

「不打擾不打擾」祈山笑容可掬,「祈山困守巴顏喀拉,每日都盼望著有人來做客,今天早上聽到喜鵲喳喳叫,果然就來客了請,請」

王琦一怔,草原漢子一般都豪爽直接,自己接觸過的幾個蠻族將軍都是如此,怎麼這祈山一嘴油花花的,讓人極不習慣。

「祈將軍說笑了」王琦淡淡地道,策馬走過祈山身邊,聞到他身上一股濃濃的酒香,其間還夾雜著脂粉香氣,眉頭不由皺得更深,這廝還能打仗麼,自己巴巴地趕過來,想找的援軍莫不是變成一群草包了,這才過了幾年啊,昔日的白族精銳,讓定州軍也大傷腦筋的草原鐵騎咋就退化成這副模樣了

王琦搖搖頭,從一個方面來說,大帥統治草原的策略成功了,現在草原蠻族基本已不可能對定州形成威脅,他們都被財富,醇酒,美人給泡軟了,但對於現在的自己,卻不是什麼好事,與一群軟腳蟹合夥,那還不是如自己單干來得踏實。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乾淨利索地拒絕了祈山的美酒佳餚,絕色少女,王琦拉著祈山走進內堂。

「祈將軍,我有軍情要事與你商量」王琦不由分說。「這些東西以後享受也不遲」

到了內堂,分主客坐下,祈山奇怪地道:「現在草原上風平浪靜,有什麼軍情要事?」

「風平浪靜麼?」王琦冷笑道:「只怕不是吧祈將軍,知道秦明的宮衛軍吧?」

「千把人,在茫無邊際的大草原上成得了什麼氣候,毛毛賊而已我聽說過他,在草原上告劫掠為生呢」祈山笑道,「難不成王將軍這麼大張旗鼓地就是來對付這個毛賊的。」

「秦明不是毛毛賊」王琦嚴肅地道:「此人現在已成了將軍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的人物,所以這次特地派我來剿滅他」王琦為了讓祈山乖乖地聽話,不惜自抬身價。

「真得麼?有這麼嚴重?我也只是聽說他搶了幾個商隊而已」祈山挺直了身子,既然是大帥親命,那就不一樣了。

「這其中也有你家的商隊吧?」王琦笑道:「祈將軍就沒有想過報仇?」

「怎麼沒想過,老子去找過他,沒找著」祈山怒道,這個時候,終於看見了作為一個將軍應有的一點煞氣。

「老子逮著著他的狐狸尾巴了」王琦笑道。「有沒有興趣幹一票,幹掉了秦明,祈將軍,你起碼升一級,弄一個明威將軍幹幹,你老子臉上也有光啊」

「你有辦法?」祈山眼中放出光來,如果能逮住秦明的尾巴,這一票還真就做得。

王琦陰陰地笑了起來,「當然」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動手

「青部」王琦露出森森的白牙,冷冷地笑道。

「青部?」祈山心裡一跳。

「是啊,青部,祈將軍,青部從山裡又跑出來了,在蔥嶺關附近討生活,你不會不知道吧?」王琦看著祈山,不緊不慢地道。「從這裡往西至蔥嶺關,可都是你鎮守的地盤。」

祈山低下了頭,青族殘部從山裡跑出來,他怎麼會不知道?不過一直以來,他也很可憐這群已成喪家之犬似的部族,本著同是草原一族,只要青部沒有給他惹事,他也就睜隻眼閉只眼過去了。

「王將軍,青部精銳當年給過大將軍一掃而空,逃走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即便下山,又成得了什麼氣候?將軍就當他們是一群野狗,放過他們算了」

王琦冷笑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草原上所有的蠻族已向李大帥表示了臣服,故而李大帥容忍他們在草原上生存,但青部這些人,雖是殘部,但作為當初草原五大部族之一,卻一直沒有向定州上表稱臣,那就是反賊,豈能容忍他們逍遙自在?而且,祈將軍恐怕不知道,這幾年青部休養生息,招兵買馬,早已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

「怎麼會這樣?」祈山一下子跳了起來,「他們還是很恭順的。」

王琦冷笑:「祈將軍莫非被他們送來的金銀珠寶和美女晃花了眼睛?連這些都看不見了,你知道秦明為何一聽到我們進入草原來對付他,就忙著往這邊跑嗎?」

「這不是害怕了將軍的虎威麼?」祈山吶吶地道。

「啊呸,我有個屁的虎威」王琦笑道:「要是過大將軍,王大將軍他們還差不多,秦明以前怕連我名字都沒聽過。這傢伙已經與青部勾連上了,他們要合兵一處,進軍室韋」

「他們想幹什麼?」祈山驚道。

「幹什麼,這還用問嗎?室韋橫刀營撤走,只留下了三千白族軍隊,兵力空虛,他們打著注意去吃了景東的部隊,然後在室韋自立呢」

「該死的,該死的」祈山狠狠地罵道,要是秦明與青部的這注意成了,那麼他祈山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說不定大帥一怒之下,便會砍了他的腦殼,連老頭子都要跟著受牽連,那時還有個屁的福享

「做了這群狗日的」祈山罵道。

「當然要做了他們,不然我跑來幹什麼」王琦道。

「王將軍,你說吧,怎麼打,我馬上集合隊伍。你不是說秦明正在往我們這邊湊麼,咱們截住他們。」

「草原這麼大,到蔥嶺關可不是只有巴顏喀拉一條路好走,你怎麼攔他們?你知道他們走那條道。」王琦道。

「將軍的意思是……」

「先打青部」王琦握著拳頭,一擊而下,「將青部拿下後,再利用青部引誘秦明上勾。」

「好注意」祈山也並不是草包,只是這些年沒了追求,物質上又極其豐富,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才將年青時的壯志給消磨光了,青部表面上對他恭順,暗底裡卻把他往死裡整,這讓他出離得憤怒了,媽媽個巴子的,想要老子死,老子就讓你們統統死。

「你三千騎兵,還有多少能保持以前的作戰水準?」王琦直言不諱地問道。

祈山臉一紅,知道王琦的眼睛毒得很,這事也瞞不得他,也曾在戰場上拚死拚活過的祈山也明白,這時候糊弄對方,就等於是在糊弄自己,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

「讓王將軍見笑了,現在我三千部屬還能保持當年水準的士兵二千人還是拿得出來的。」祈山肯定地道。

「夠了」王琦兩掌一合,道:「青部雖然這幾年招兵買馬,但據我們的眼線說,他們的裝備極其簡陋,咱們只要策劃周全,拿下他們輕而易舉。我有八百人,你再給我五百人,我帶這一千多人去收拾青部,你在這裡候著,等我的副手姚長風過來,那時候想必秦明已經過了巴顏喀拉,你們再追著他們的屁股,將他們逼到青部這邊,我在哪兒張著網等他們,嘿嘿嘿,兩面夾擊,一鼓而下」

「王將軍,你不是說青部有好幾千兵馬了麼,千把人去打他們,是不是太冒險了,還是我們集合全軍,一起出擊,更有把握」祈山道。

王琦搖搖頭,「全軍出動,動靜太大了,青部固然收拾了,但肯定會驚動秦明,那小子滑溜得很,一見青部完蛋,鐵定便要溜號,到時候他往草原裡一鑽,當真與我們打起游擊,麻煩的就是我們了。只有千日作賊,那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個險必須得冒。再說了,祈將軍知道我以前是幹嘛的麼?」

「啊?」祈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以前我最喜歡幹得就是偷雞摸狗,偷襲,陰人,那是我的拿手好戲。」王琦嘿嘿地笑著,「青部,我還得好好地利用一把呢」

蔥嶺關原址,當年青部駐防蔥嶺關的數萬精銳被過山風統率的定州西路軍與室韋聯軍幾乎盡數摧毀在此地,在當時的族長巴達瑪寧布命令下,千多名精壯士兵帶著健壯的女婦和未成年的孩子遁入深山,算是為青部留下了一點血脈。數年過去,當年巴達瑪寧布的遺腹子也快五歲了,已成了青部現任的族長,青部在深山苦捱了一兩年這後,終於還是偷偷摸摸下了山,兩年在深山不通音訊,外面的世界已是大變樣,蠻族已徹底失敗,整個草原與室韋都淪為了李清的後花院,蔥嶺關高大的城牆完全被夷平,昔日隔絕草原與室韋的天險已不復存在。

膽戰心驚的青部子民在蔥嶺關靠近大山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居然發現沒有人理會自己,而此時,他們也探得了外部世界大體的變化。李清的注意力已轉向中原,他們這群殘兵已是無人理會,於是便大膽地在這裡生活了下來。

鎮守巴顏喀拉的大將祈玉也是蠻族人,青部族長年幼,而族長的母親當年又只是一個婢女,地位著實太低,部族實權便掌握在當時執掌千餘精銳的巴其手中,巴其給祈玉送去大量的金銀珠寶和美女,祈求對方能允許他們在這裡休養生息,祈玉一則貪圖對方的財貨,二則也著實有些可憐這群已成喪家之犬的人,畢竟都是草原一脈,便默許了他們在蔥嶺關繁衍生息。

巴其也著實是一個人才,一面埋頭發展部族,一邊偷偷摸摸地招攬草原上當年被打散的一些散兵游勇,吞併一些小的部族,幾年過去,手裡居然又有了幾千兵馬,這在現在的草原上已經算是一股極大的勢力,要知道,當年李清掃平蠻族之後,稍大一些的部族全部被勒令遷到了上林裡圈了起來。

手裡實力增加了,巴其深埋在心裡的仇恨便開始一點點滋生,但他也深知,以自己現在這點點實力,根本就難入李清法眼,隨便來一支定州軍隊,自己就又得遁入深山老林去當野人,山裡的日子實在難捱。

就在這個時候,機會來了,定州傾城政變失敗,秦明率宮衛軍逃竄入草原,巴其立即命令部下潛入草原,尋找秦明,尋求兩部的合作,宮衛軍的大名巴其還是知道的,要是有了這股部隊的加入,自己便有了一搏之力,而與王琦想的一樣,他打的注意正是西進室韋,趁著室韋空虛的時候,戰據了那裡,再圖發展,這個計劃與秦明不謀而合,兩股力量迅速地達成了合作意象。

一邊繼續向祈山行賄麻痺對手,一邊等著秦明與自己會合後便西進室韋。巴其站在殘破的蔥嶺關一段殘留的城垣上,看著蒼蒼茫茫的草原,藍天白雲之下,牧羊成群,有少女一邊牧羊一邊唱著歡快的歌聲,這曾經是草原是最常見的一道風景,但現在卻難得見到了,巴其鼻子裡有些酸酸的,暗自在心裡道,草原是我們蠻族的,總有一天,我們會將他奪回來。青部的歷代族長們,你們要保佑巴其能夠成夠啊,還有長眠在腳下的巴達瑪寧布少爺,你也要保佑巴啊

而此時,巴其還不知道,巨大的危險正在逼近他們,秦明的確在向他們這地方趕來,但跟在秦明身後的,卻是索命的無常,而更可怕的是,一頭猛虎已悄悄地潛了過來,正在暗處睜著大眼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隨時有可能撲上來。

深夜,無月。有風。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此時,在距離青部大營十數里外的一處丘嶺上,王琦率領著一千餘人的部隊正埋伏在哪裡。馬都被包上了蹄子,嘴裡勒上橫木,放在丘嶺的另一面,伏在草從中的王琦看著遠處一片寂靜的青部星星點點的燈火,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打這樣的仗,他喜歡。

「祈可可,你過來」祈可可是祈山最得力的家將,這一次帶著五百名白族最精銳的士兵配合王琦行動。

「你的部下就埋伏在這裡,一旦看到對方大營裡火起,殺聲起,立即快馬衝殺進去。」王琦道。

祈可可點點頭,「是,王將軍」

「葛華」

「將軍,我在這」

「去告訴後來的那些小崽子,在上林裡軍營裡學得那些東西給我在腦子裡在過一遍,咱們要幹活啦,每一隊都要有老隊員帶著,不能出任何意外」

「放心吧,將軍」葛華興奮地道。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襲殺

夜色掩映之下,一道道黑影猶如鬼魅一般,在高達半人深的牧草之間忽隱忽現,時而急速奔跑,時而靜止不動,時而又在地上如同蛇一般地葡伏前進,迅速地接近著遠處的青族大營。

離著大營數百步時,人影忽地消失了,齊唰唰地臥倒在地上。

王琦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大營,每隔上數十米便有一個哨樓,七八個哨樓上的氣死風燈正在風中微微搖晃,就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見有人影在晃動。

「葛華」王琦低聲叫道。

「將軍」葛華摸到王琦身邊。

「帶幾個人,將哨樓摸了。」

「是。」葛華點點頭,「夏雪,秋萍,你們再叫幾個好手,我們走」

十幾條人影竄出草從,分成數股,向前摸去。

哨樓外圍,是一圈木製柵欄,高約兩米,葛華一按地面,就準備竄上去,卻被夏雪一把拉住,「小心」貼著柵欄站起來,定睛看時,在柵欄的頂部,竟然拴著一些小鈴當,葛華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剛剛自己要是就這樣翻上去,那些鈴鐺鐵定會響。

「王八蛋,還挺狡猾的」葛華低低地罵了一聲,伸手握住鈴鐺,一邊的秋萍掏出一柄黑沉沉的匕首,輕輕一割,將鈴鐺切了下來。

剩下數人依葫蘆畫瓢,將他們面前的十數個鈴鐺一一取了下來,眾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攀著柵欄輕輕巧巧地翻越了過去。

這一批人都是特種大隊的精英人物,像夏雪和秋萍更是清風的貼身護衛,武功之高可見一斑。

葛華摸到一個哨樓之下,仰頭看了看高高的哨樓,兩手攀住支架,有如猿猴一般地爬了上去,三五下便到了哨樓底部,頭頂上,薄薄的木板被來回走動的哨兵踩得吱吱喀喀地響動,不時有灰塵落下來,葛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黑匕含在嘴裡,定定神,兩手扳住哨樓頂部的橫木,兩手用勁,一個倒翻,瞬間便從哨樓頂部翻到了上面,恰好與剛剛轉過身來的那哨兵面對面,兩人的鼻子幾乎都碰到了一起。

葛華清晰地看見對面那陡然睜大的眼瞳,張開的嘴巴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因為這個時億,葛華已閃電般地握刀掠過了對手的脖頸,鋒利的黑匕劃過,一道血線自對方咽喉處滲出。伸手扶住對方慚慚軟倒的屍體,葛華探身向外,做了一個手勢,馬上有一名同伴旋即爬了上來。兩人三兩下扒掉了那人的衣服,後來的那各特勤立即便將其套在身上,手裡握著長矛在哨樓裡走來走去,冒充已死去的哨兵。

做完這一切,葛華轉頭看向另外一側的哨樓,剛好,另一邊的夏雪也轉向這邊,兩人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又悄然滑了下來。

隨著這一側的哨樓被清理乾淨,王琦率領著數百名其餘的隊員迅速潛入。

「按照原定佈署,各行其事」王琦對手下幾員大將道。

「是」眾人立即率隊分頭潛入。

而王琦則領著夏雪和秋萍兩人向著營地最中心摸去,他們的目標是中心營裡那最為金壁輝煌的一座大帳,這樣的帳蓬他們都很熟悉,只有一部的族長才有資格住在這樣的大帳之中,擒賊先擒王,拿住了此人,今日的行動便算成功了一半。

營地裡作了外面的哨樓之外,警戒並不嚴實,甚至可以算得上鬆懈,偶爾能有一隊巡邏走過,也是鬆鬆垮垮,這在王琦等人看來,只能算是一個聚居地,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座軍營,事實上,這裡也的確是青部的聚居地,所有人都住在一起。只有在戰時才會疏散老弱。

青部的高級將領,精銳都在定州軍征伐草原的時候消耗得一乾二淨,蔥嶺關一役,更是讓他們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這直接導致了青部領導階層的斷層,便是現在手握大權的巴其,原先在青部之中也只不過是一個中級軍官,對於戰事缺乏敏感,再加上年紀太輕,遇事時看到的只是有利的一面,而沒有看到蘊藏在機遇之下的巨大的風險。

廖廖無幾的巡邏隊在特種大隊精英隊員的打擊之下,悄無聲息地便被一一清洗掉。王琦等人很快便摸到了這座大帳的外面。

大帳的外面有八名士兵在警戒,隱藏在一座帳蓬之後,王琦向夏雪和秋萍兩人做了幾個手勢,兩人會意地點點頭,一左一右,猛然閃出,手中薄如蟬翼的黑匕一閃,兩人便被割斷了喉管,其餘幾人大驚失色,伸手拔刀之際,夏雪和秋萍腳在地上用力一蹬,猶如獵豹一般竄起,手中的黑匕脫手而出,正中兩人前方的對手。

剩下四人注意力被兩人吸引過去的時候,王琦等人已從他們身後竄出,刀光閃動,王琦大刀橫掃而過,兩名警衛身首異處。瞬息之間,八人之中便有六人躺倒在地,剩下兩人大駭之下,張嘴欲呼,崩崩幾聲悶響,夏雪和秋萍兩人已是拔出了手弩,弩箭射出,將兩人當場格斃。

還在滴血的長刀挑開大帳帳簾,王琦大步向內走去。

屋內燈火通明,一個女子懷裡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聽到動靜,回過頭來,一雙眼睛驀地睜大,眼中瞬息充滿了恐懼。

王琦冷冷一笑,對夏雪道:「這兩人個交給你們了。」

回首大馬金刀地坐下,對隨行的隊員道:「屍體都拖進來,處理乾淨了。」

八名侍衛的屍體被一個接著一個地扔進了帳蓬,每扔進一人,那女子身體便抖上一抖,顫抖的身體讓懷裡的孩子也被驚醒,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從女子懷裡探出頭來,在帳內慢慢流淌的血跡讓孩子尖叫了一聲。

王琦回頭,露齒一笑。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是要錢麼?只要你不傷害我們,要多少我給多少?」女子抖抖索索地道。

王琦仰天打個哈哈,「你瞧我們像打劫的?」

聽到王琦這話,女子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你們趕緊滾出去,不然巴其會將你們殺光的。」那孩子忽然大聲道,顯然膽子著實不少。聽到孩子的話,帳裡幾人都笑了起來,王琦站起來,走向那一對母子。

女子縮成一團,將孩子緊緊地抱住,王琦冷哼一聲,絲毫沒有同情之心地將那孩子一把從女子懷裡扯出來,提在空中,染血的鋼刀在他的臉前晃來晃去,「小子,膽子不小,長大看來又是一條狼,老子今天先送你一程。免得他日為患。」

作勢便欲紮下。

「不要,不要殺他」那女子連滾逞爬地滾過來,抱著王琦的大腿,「這位好漢,他是青部的首領,是族長,你想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只求你不要殺他。」

王琦低下頭,「是麼?這小屁孩還是什麼族長?」

「是的,是的」

染血的鋼刀在眼前晃動,從上面傳來的濃烈的血腥氣讓孩子終於感到害怕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王琦大笑著將孩子向夏雪扔去,夏雪微笑著一伸手在空中抓住那娃娃,提在手裡晃啊晃,另一手的黑匕在手指間靈巧地轉動著。那女子又連滾帶爬到了夏雪的腳下。張開雙臂,眼巴巴地看著懸在空中的娃娃,而那小孩此時卻已是嚇得連哭也哭不出來了,只是張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盯著地上的女人。

「秋萍,通知他們,發動吧」王琦淡淡地道。

秋萍跨出大帳,手一揚,一枚鳴鏑帶著嗚嗚的尖叫聲飛上半空,隨著這枚鳴鏑升空,寂靜的營地驀地沸騰起來,草料堆騰地一聲冒出熊熊大火,而牲口棚也被打開,裡面的牛羊馬匹被人驅趕出來,四處亂竄。

伴隨著一片混亂之中的是震天的喊殺聲,潛進營地裡的八百餘名特種大隊隊員一手執刀,一手執弩,衝進帳蓬,向著毫無防備的青族部眾射出手弩,戰刀毫不留情地將剛剛從暖和的被窩裡爬出來的部民砍翻在地。殺完之後,衝出帳蓬,還不忘順手點燃帳蓬,偌大的青族營裡一片大亂,到處都是亂竄的人,有的光著膀子,有的僅僅身著一條褲衩。特種大隊的成員如果排開陣勢來一場堂堂之戰,他們的戰鬥力倒並不如何強勁,但這種亂鬥,混斗的場面,他們卻是如魚得水。

巴其剛剛睡下,耳邊便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大驚之下的他一把推開身邊的女人,光著膀子跳起來,赤著腳丫子跑到帳外,眼前的景象讓他目雌盡裂,「來人啊」他大吼道,反身衝回大帳,匆匆地套上衣服和盔甲,提了刀便衝出了帳蓬。

此時,他的帳外已聚集起了數十名士兵,都是眼神驚惶地看著巴其。「將軍,怎麼辦?來得敵人好多已經摸進了營地。」此時整個營地大亂,四處都是奔跑的人影和牲口,實在分辯不出敵人到底有多少。

「一定不會太多,否則他們會直接從營外發動衝鋒,而不是摸進來,吹號,集結」巴其咬著牙道。

似乎是在回應著他的話,營地外數里之處,突地響起密集的馬蹄聲和喊殺聲,看那陣勢,只怕有上千人之眾。

巴其臉上頓是變了顏色。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投降

「祈山,肯定是祈山這個王八蛋,吃了我的,拿了我的,現在還想一口吞了我」巴其臉色氣得發紫,心中只道是祈山這個王八蛋背信棄義,前來襲擊他們。心裡只是痛悔自己太過於相信這個在巴顏喀拉混吃等死的豬鑼,現在對方小股部隊潛進營地興風作浪,大股人馬隨後襲來,營地肯定是守不住了。

「走,去族長哪裡」巴其痛苦地叫道,這幾年辛苦的基業恐怕要一朝盡喪了,看來自己又只能退回大山之中去。現在首先的是將小族長帶走,沒有了這個小娃娃,青部必然分崩離析。

此時青部大營已是發生了最讓一個將領害怕的事情,炸營,到處都是亂竄的人和牲口,這短短的一段路程,巴其和他的衛隊至少殺死了好幾個昏了頭襲擊他們的部民。

族長大帳那裡還是一片安靜,這讓巴其稍稍放了一下心,不過族長大帳外的守衛那裡去了,怎麼看不見影子,莫不是見情況不妙,拔腳跑了?巴其心中暗罵,等退回到大山中,這幾個不盡忠職守的混帳,自己一定要剝了他們的皮。

「族長,哈屯,您還好吧?」巴其站在大帳外,大聲問道。「外面來了敵人,我們必須馬上撤走,請您準備一下,馬上隨我走。」

帳內,王琦臉上露出笑容,抬起刀尖,衝著那女人晃了晃,那女人稍顯猶豫,王琦的刀已指向了半空中的娃娃。

女人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巴其將軍,我,我害怕,你,你能進來幫我一把麼?」

女人聲音顫抖,這倒不是裝得,而是實實在在的害怕。

王琦滿意地點點頭,看著帳門邊的夏雪和秋萍,兩人都是微笑著示意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帳外的巴其微策皺眉,到底是一個婢女出身,上不得檯面,但誰叫他是小族長的生身母親呢他大步向前,掀開帳簾,一步跨了進來,現在每一點時間都是寶貴的,如果讓祈山的騎兵突進營來,那時想走可就困難了。

帳簾在他身後落下的一瞬間,巴其便看到了在大帳一角坐著的一個滿面凶狠之色的男人,大驚之下,一手拔刀,迅速便向後退。

身後傳來凌厲的風聲,一柄刀斬向他的脖頸,巴其縮頭,矮身,刀光擦著頭皮削過,小腿此時卻傳來一陣劇痛,兩腿一軟,跪倒在地。巴其也是極其凶悍的人物,跪倒在地的他心知大事不好,手裡的刀看也不看,猛地便身後扎去,噹的一聲,一柄刀擊在他的刀身三分處,巴其手腕劇震,再也拿捏不住鋼刀,刀脫手落下。緊跟著後背便吃了重重的一腳,仆地便倒。一把刀帶著風聲擦著他的脖子插在地上,刀刃正好對著他的脖頸,殺慣了人的他自然知道,這把刀只消再稍稍一拖,自己必定就會噴血而亡。

躲在大帳之後的夏雪和秋萍兩人得意地一笑,兩人為了一擊湊功,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先是夏雪揮刀之時,故意使得虎虎生風,吸引了巴其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殺招卻是秋萍的下面那一刀背,巴其這樣的武將,殺他極其容易,但想生擒,就不那麼簡單了。而王琦卻偏偏要活的。

外面的巴其的護衛聽到帳內的打鬥之聲,大驚之下衝進帳來的時候,帳內卻是大局已定,一眾親衛看到被王琦踩在腳下的巴其,看到落在敵人手裡的哈屯和小族長,舉起的戰刀頓在空中,無論如何卻是也砍不下來了。

「想要他們的命的話,就統統給我滾出去」王琦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刀刃上的鮮血,陰森森地道。

護衛們遲疑不絕,王琦腳下用力,刀尖便頂上了巴其的後背。

「出去,出去」巴其大聲道,對方既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殺了他,那麼自己便一定還有利用價值,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他可不想護衛們一衝動,讓自己枉送了性命。

護衛們慢慢地退出了大帳。

「不錯,你很聰明」王琦抬起了腳,從地上拔出了刀,道:「巴其,是吧,起來吧,別學死狗了,現在咱們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

外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顯然騎兵已經破營了。

巴其惡狠狠地道:「有什麼好談的,我的部眾正在被你們屠殺,我的營裡正在被你們焚燒。」

王琦嘿嘿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談判的速度了,如果我們談得快,那你的人就死得少,我們談得慢,他們就死得多,我,不著急」

巴其大怒,躍起身來便想撲向王琦,但剛剛邁出一步,便生生地停了下來,王琦的身後,秋萍手中多了一枚黑黑的手弩,正正地對著他。

「你讓祈山來跟我談,王八羔子,背信棄義,將來一定會讓狼扒了他的心。」

王琦淡淡地道:「跟我談就行,祈山也得聽我的。」

「祈山聽你的,你是誰?」巴其震驚地看著王琦。

「本將來自定州」王琦嗆的一聲歸刀入鞘,「明白了吧,不管祈山拿了多少東西,他都會對你動手,不會有絲毫留情,因為不如此,他自己的腦袋就要掉了,所以,不要抱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

巴其長歎一口氣,定州軍終於還是盯上了自己,可惜,自己雖然已經竭力隱藏行蹤,但終是瞞不過去。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我們青部如今一無所有了。」巴其頹喪地道。

「知道秦明麼?」王琦道。

「秦明?」

「對,你不是派人到草原上去聯繫這個定州叛將了麼,要和他合兵一處,去佔領室韋,與我定州對抗麼?」王琦冷笑道。

「原來你們是想對付秦明?我只不過是受了池魚之殃」巴其閉上了雙眼,真是悔不當初啊,如果自己不聯絡秦明,興許定州軍的目光還不會轉到自己臉上。

「你錯了,只要你有了不臣之心,利劍便會隨時落到你的頭上。」王琦冷笑,「我們不來打你,不代表我們沒有盯著你,沒有注意你,你以為你的小動作我們不知道麼,只不過我們不屑於在你們身上費這麼大的功夫而已,假如你們青部只不過是想生存,討個活路而已,我們定州也不為己勝,放你們一條生路也未嘗不可,但你們居然得寸進尺,將注意打到室韋頭上,那就是自取滅亡。」

外面的喊殺聲愈來愈烈。王琦冷冷地道:「實話跟你說吧,秦明行蹤飄忽不定,如果你願意與我們合作,誘殺了秦明這個叛賊,那麼,你們青部我們定州照樣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巴其臉上神情明滅不定,眼前這個定州將軍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難以讓人判定,對於定州軍將的狡滑,草原一族已是吃了太多的虧了。

「注意要快些拿,不願意,老子殺光了你們,再去對付秦明,秦明千把人,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最多不過費老子一番手腳面而已。」王琦面露凶光,「你遲疑的時間越長,外面死的人越多,要是死到老子覺得你們沒什麼用了,那就乾脆給我死光光」

外面瀕死的慘叫聲讓巴其肌肉抽動,看看前面絕望的女子與面孔呆滯,顯然已嚇壞了小族長,巴其大吼道:「我答應了,答應了,我們投降,我們協助你緝拿秦明,不要再殺了」

王琦滿意地站了起來,「這才對嘛,巴其將軍,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告訴你的部眾,立即就地投降」

巴其痛苦地與王琦等人走出帳去,秋萍提溜著軟成一團的女子,夏雪是提著那個小娃娃。

巴其的親衛看到巴其走了出來,拿著武器便向前逼近。

「放下武器,我們投降了。」巴其垂頭喪氣地道。

親衛們遲疑地看著巴其。

「我叫你們放下武器,你們想讓小族長死嗎?」巴其吼叫道。

親衛們扔掉了武器,抱頭蹲在了地上。

王琦伴著巴其,兩人騎馬繞營一周之後,激烈的喊殺聲停了下來,數千青部男女男幼放下了武器,被驅趕到了一齊。

此時,巴其才看到,攻入營中來的敵軍只不過區區千餘人,不由痛苦不已。自己還是上當了。

似乎看出了巴其的心思,王琦冷笑:「你當真以為我們只來了這麼一點人,嘿嘿,咱們的人馬都在等著秦明呢,對付你們嗎,這點人手已經綽綽有餘了,難道不是嗎?巴其將軍,現在,我想我們該談談詳細的合作了吧,為了你們的小族長著想,你最好老實一點。收拾了秦明,我保證你們青部會好好地活下去,嘿嘿嘿,我們定州收容了你們蠻部幾十萬人,也不差你這幾千人。蠻族五部,這一下算是到齊了。嘖嘖嘖,看看在上林裡的蠻族,再看看你們,你們簡直就是一群叫花子嘛」王琦譏諷地道。

巴顏喀拉,祈山終於等來了姚長風。

「姚長風見過祈將軍」姚長風向祈山行了一個軍禮。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姚校尉,我可將你們盼來了,王將軍已走了好幾天了,怎麼樣,秦明跑那裡去了?」

姚長風咧嘴一笑,「那老小子現在可能已過了黑山口,正急急忙忙地往蔥嶺關跑呢」

「好得很,王將軍在蔥嶺關等著他們呢咱們馬上出發,去捅他的屁股」祈山大笑著,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拌的。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釣魚

天色微亮之際,青部大營開始忙碌了起來,毀壞的柵欄要重新修建,戰死的遺體要焚化掩埋,這一仗,特種大隊成員有數十人戰死,而青部損失數百人,對於青部來說,算是又一次傷筋動骨了。

普通的部民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昨夜還在拚死搏殺的敵人轉眼之間,就又成了朋友,看著殺死自己親人好友的敵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的來去自如,不免怒目相向,恢復了平靜的青部人看到昨夜的敵人居然只有一千來人時,膽子也不免大了起來,雖然上頭有嚴令,不敢持械半毆,但言語的挑釁自是免不了。

特種大隊的成員那個不是眼高過頂之輩,那裡受得這種氣,雙方對罵得激烈了,不免便是拳腳相加,但像這種單挑,這些隊員們又怕那個,動起手來,倒是青部族人吃虧的佔大多數,幾十場架打下來,青部戰士便也學乖了,只是破口大罵,言語污穢,但絕不動手。

青部大營便在一片口水仗中恢復如初。

「巴其將軍」王琦笑瞇瞇地招呼著巴其。

「王將軍有什麼吩咐?」巴其忍氣吞聲地走向王琦,小族長和他的母親掌握在王琦手下那兩個女人手中,巴其知道,那兩個女人可不是嬌怯怯的婦人,而是極其凶悍的打手,昨天,自己就是載在她們手裡,有這兩個人守著小族長母子,自己便想偷偷劫持也辦不到,一動起手來,首先喪命的便是小族長,而小族長是萬萬不能有事的。青部現在還能凝聚在一起,就是因為還有巴達瑪寧布的這個遺腹子這面旗幟,當年,巴達瑪寧布用自己的生命換來這些部民的生存,在部民之中具有極高的威望。

「有消息了,秦明所部已經過了黑山口,你們該出馬了。」王琦道。

「王將軍要我怎麼做?是要我集合全部,去與他們拚死一戰麼?」

「非也非也」王琦搖頭道:「你不是和秦明有約定麼,現在他已過了黑山口,以你部對這一段的熟悉,自然能很快找到他們,這個時間,你難道不應該去迎接友軍麼?找到他們,將他們引到這裡來。」

巴其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琦,「行,我這就派人去辦。」

「這裡,將是秦明的葬身之所」王琦道。

秦明所部二千餘人,越過黑山口後,一直綴在他們身後的敵人忽然不見了蹤影,似乎是跟丟了,這讓秦明等人鬆了一口氣。馬上就會與青部會合了,會合之後,雙方的可戰兵力接近一萬,便是讓對手追上來,那也不必害怕,何況,秦明心裡還想著在出蔥嶺關之間,結結實實地打上一仗,將這支討厭的尾巴做掉呢要是讓他們跟著進了室韋地區,也是不小的麻煩。

「定邦,宿營,派出探子,去打探青部大營所在。」秦明下令道。「我們的糧草已經不多了,找到青部,才能得到補給。」

「是將軍,我馬上派人去辦」程定邦道。

巴其派出的使者巴圖在午後碰到了秦明所部的哨探,兩家合到一處,回到了秦明的營地。

「秦將軍,我們又見面了」巴圖笑容可掬,向秦明行禮問安。

「巴圖兄弟,咱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怎麼這麼客氣?你一向可好,巴其將軍還好吧?」秦明熱情地道。

巴圖在心裡道,咱們的確不是第一次見面,但很可能便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怎麼能不客氣一點。

「托秦將軍的福,巴其將軍一切都好,就是對秦將軍是朝思暮想啊,恨不能早一天見到秦將軍啊,這一下好了,秦將軍總算來了。我家將軍可以放心地睡一個好覺了。」巴圖大笑道。

秦明微笑道:「巴圖你說笑了,說實話,這一次我可是來逃難的,無路可走的喪家之犬前來投奔巴其將軍了。後面還綴著尾巴呢」

巴圖冷笑道:「秦將軍,怕什麼,我家將軍已做好準備了,與將軍全合我,咱們兩家合力,先將後面尾巴拔了,再兵發室韋。共圖偉業」

「好」秦明一拍巴掌,「巴其將軍所想正合我意。不過巴圖啊,現在我有一些困難啊,還請貴部要大力援助於我啊」

「秦將軍請講只要我部能做到的,定然不遺餘力。」

「我部長途奔波,一路之上消耗甚眾,到今天已是糧草將盡,人困馬乏了」

巴圖大笑道:「我還道是什麼呢?秦將軍放心,不就是吃的東西嗎,放心吧,你讓我青部拿出堅兵硬甲,我們那是沒有辦法,但是說到吃的,滿山遍野的牛羊那可是數之不盡,到了我們這裡,秦將軍難道還怕餓肚子麼?」

兩人相對大笑,「那是那是」秦明道,「只是如此讓貴部破費,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啊」

巴圖擺擺手,「那裡那裡,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秦明微笑,「是啊,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但巴圖啊,我們雖然是朋友,但有些話還得事前說清楚啊,免得以後大家為難是吧?」

巴圖點頭道:「自然,我這一次來,巴其將軍授予了我全權,秦將軍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便是。」

兩家既然決定全作進入室韋,這便涉及到了一個統一的領導權的問題,到底誰說了算便得事先說明,一支軍隊裡如果出現了兩個聲音,那對於合作雙方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秦將軍遠來是客,我青部既然是地主,那自然是當仁不讓,巴其將軍說了,希望秦將軍能奉我族族長為首。」巴圖笑道。

秦明哧的一笑,「你是說那個小娃娃嗎?巴圖,你乾脆直接說讓我聽巴其的不就行了麼,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族長年紀雖然小,但在我族深孚重望,當然得以他為首。」巴圖鄭重其事地道。

「這樣說吧,巴圖,你們的確是地主,但是你們現在的力量不強,雖說有幾千將士,但拖累也重,而我,手下兩千餘兒郎,個個都是精兵猛將,而且我宮衛軍威名,即便你們長期蝸居草原窮鄉僻壤,也應當有所耳聞吧。所以嘛,我認為,進了室韋,自當以我為主。」

巴圖連連搖頭,雙方開始慢慢討價還價。對於巴圖來說,他現在所做的就是讓秦明沒有任何疑心的踏進蔥嶺關下設下的死亡陷阱,他與秦明爭論得越激烈,越是錙銖必較,秦明反而越能放心。

雙方爭論了半日,最後終於確定,奉青部小族長為首,但在軍事上,秦明說了算,其它的,巴其說了算。第一步,是爭取在室韋站穩腳跟,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到時候再談。

既然達成了協議,雙方自然便是皆大歡喜,「秦將軍,巴其將軍那裡已是掃榻而候,秦將軍什麼時候過去我們合兵一處呢?人多力量大嘛,有了秦將軍這一部虎狼之師的加入,我們睡覺都要安穩很多啊」巴圖笑道。

「不瞞巴圖你說,現在我窮困交加,恨不能插翅飛到你們大營去,今天晚了,將士們也累了,就在此地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秦明高興地道。

「如此甚好」巴圖點點頭,站起身來,「既然如此,巴圖我就先告辭了,早點回營去告知巴其將軍,明天也好作好準備,歡迎秦將軍加入我們。」

秦明哈哈大笑,拉著巴圖的手道:「巴圖兄弟,這麼著急回去幹什麼,也不在乎這一晚功夫,反正明天我們就要動身,今天晚上我們好好地喝一頓,我這裡雖窮,管兄弟一頓酒還是夠的。」

巴圖心中暗暗叫苦,明天,秦明等人便要踏入死地,自己跟他們一塊兒,豈不是自尋死路,但秦明盛情相邀,自己若堅持要走,豈不令其生疑,當下強笑道:「如此也好,一直想與秦將軍共謀一醉,今天倒是個好機會。便讓我那幾個的護衛先回報信吧,我明天隨將軍一齊走。」

巴圖的幾名護衛都是臉上變色,「大人,我們走了,您豈不是沒有了衛護,請讓我們隨著大人吧」

巴圖眼睛一橫,怒道:「我隨秦將軍一起,這裡大軍雲集,還要你們衛護幹什麼,你們幾個連夜趕回去,通知巴其將軍作好迎接秦將軍的準備,我今天就在這裡大醉一場,哈哈哈,不亦快哉」

看著幾名護衛離去,秦明歎道:「你這幾個部屬倒也忠心耿耿。」

巴圖笑道:「還行,還行。」心中卻在暗歎,正因為他們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才要讓他們回去,自己的家人以後還需要有人照顧呢

青部大營,王琦聽了幾名護衛的匯報,點點頭,看著巴其道:「這個巴圖還不錯,看來已是必存死志了,行,我記下他了,如果他活著最好,如果死了,他的家人,定州是不會虧待他們的。」

黑山口,祈山和姚長風率領的大隊人馬正在通過,王琦的使者帶來了最新的作戰計劃,而秦明的位置此時也被他們鎖定,他們要做的就是,在青部大營戰事爆發的時候,迅速突擊,封鎖住秦明回竄的路線。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剿滅

馬蹄踏過青青的草地,近三千人興奮地向著青部大營行去,這一段時間以來,在草原之上惶惶如喪家之犬,甚至都不敢去四處劫掠,因為害怕被尾隨在身後的敵人追上而無法脫身,給養幾乎耗盡,終於在精疲力竭之前,到達了目的地,想到馬上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烤羊肉,喝上燙好的馬奶酒,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

巴圖也在笑著,他在笑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終點,明明知道每向前一步,都是向地獄的深淵邁進了一步,但他無法退縮,只能向前。

「今天天氣真是不錯啊」秦明揮著馬鞭,大聲道:「清風送爽,風和日麗,老天爺也知趣得很啊,知道今天我們有喜事。」

巴圖呵呵笑道:「那是自然,長生天最有靈性了。」

「巴圖,你看起來興致不高啊,怎麼啦,是不是昨天喝多了,今天有些不舒服?」秦明看見巴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由擔心地問道。

巴圖心裡一驚,掩飾道:「那裡那裡,沒有的事,只是啊,我一想到秦將軍與我青部匯合之全,我們聯軍就要向室韋開拔了,這片草原是生我養我的故鄉啊,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故土難離,故而有些傷感啊」

秦明揚鞭大笑:「都說你們蠻族逐水草而居,根本沒有家鄉的概念,想不到你卻這樣多愁善感啊」

「這是想當然了,我們雖然逐水草而居,但總是在這一片草原之上,草原就是我的家啊」巴圖黯然道,心道今天自己就要與這片美麗的土地永遠告別了,希望長生天能讓自己的下輩子仍舊投胎在這一片青青草原之上。

「放心吧巴圖」秦明豪氣干雲地道:「我們打下室韋,就有了立足之地,我們大楚的皇帝陛下用不了幾年就會揮兵西來,剿滅李清,那時候,我們再衣錦還鄉,豈不更加快意」

「那倒要托你家皇帝陛下的福了」巴圖笑道。

「走吧」秦明大笑,兩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四蹄揚起,如箭般向前奔去,巴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反手一鞭抽在馬臀上,自後追了過去。

隱約已可見青部大營了,幾名哨騎看到草原上大隊騎兵奔來,策轉馬頭,便向回奔去。看身上服色,卻是青部騎兵。

「巴圖,那是你們的人麼?怎麼看見我們便跑了?」秦明笑問道。

「大概是回去向巴其將軍稟報我們已經到了吧」巴圖輕描淡寫地道,「走吧,秦明將軍,再走近一點,巴其將軍就會迎上來了想必寨子裡已準備好了豐盛的酒席正等著我們呢」

「好,走,弟兄們,加把勁,前面大營裡可有美味的食物,醇香的美酒,可人的姑娘正在等著歡迎我們呢」秦明大笑道。

一眾騎兵頓時發出震天的歡呼。

離寨子不到三里地,青部大營裡依舊一片寂靜,秦明的眉頭皺了起來,巴其這是想幹什麼,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來表明他才是老大?

秦明停了下來,身後的騎兵便也停住了腳步,程定邦自後趕了過來,「將軍,怎麼停下來了?」

秦明看著寂靜的青部大營,心裡頭猛跳起來,不對啊,巴其就算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也不到於是這副光景,這種場面很熟悉,很熟悉,那是,秦明仰天想了片刻,一身冷汗瞬間便滲透全身,對了,就是那種感覺,戰場的感覺。

「巴圖」他大聲吼了起來。

巴圖臉上神色不變,「秦將軍,我一直便在這裡啊」

「怎麼回事?」秦明馬鞭指著對面安靜的青部大營。

「什麼怎麼回事啊,那裡是我們青部大營啊,是將軍此行的終點啊」巴圖笑道。

「你敢陰我?」秦明手一抖,馬鞭帶著呼嘯聲,擊在巴圖的臉上,將巴圖打得一個跟頭自馬上跌了下來。

「說,這是怎麼一回事?」秦明怒吼道。

巴圖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抹掉臉上的血跡,歎了一口氣道:「秦將軍,既然到了這兒,我也就不必瞞你了。今天這裡,就是秦將軍的埋骨之所了。」

程定邦大怒,劈頭便又是一鞭子,「死蠻子,你說什麼?」

巴圖昂起頭,盯著兩人,咬著嘴唇,默不作聲。

秦明怒極反笑,「巴其想吞了我的部眾,也不問問他有沒有這個胃口?小心撐破了他的肚子你也真是好膽,不怕死麼?難怪昨天將你的護衛打發走呢」

「我當然怕死,但我更不想我的老婆孩兒們死,所以就只能我死了。秦將軍,有一點你搞錯了,不是巴其將軍想吞併你,我們其實是真心想與你們合作的,但是,你們來晚了」

「什麼意思?」秦明感到大事不妙。

「因為定州軍在你們之前已經來了,現在青部,已經是定州軍的天下」

伴隨著巴圖的話音,青部大營裡數支鳴鏑升上天空,大營裡騎兵蜂湧而出,而在大營的另外兩側,另有兩隻騎兵也撲了出來,呈三角形隱隱將秦明夾在其中。高高的飄揚的定州軍旗刺得秦明眼睛一陣生疼。

「將軍,撤退吧」程定邦道:「不能在這兒與對方死拼。大草原何其廣大,他們想追上我們,那有這麼容易?」

「跑不掉了」巴圖搖頭道:「黑山口那邊,大隊的定州軍隊已急速趕向這裡,已堵住了你們的退路,這裡,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而你們,正是這個陷阱想要逮住的老虎,秦將軍,很抱歉,我們青部想先想著活下來,延續我族的血脈只能對將軍不義了」

秦明咬著牙,霍地抽刀,縱馬上前,刀光閃處,巴圖一顆頭顱高高飛起,無頭屍身轟然倒下。對面的軍隊已經列成森嚴的軍陣,黑色的盔甲,黑色的袍服,與青部形成鮮明的對比,人數有近千人,秦明絕望地閉上眼睛,如果在宮衛軍正盛之時,什麼軍隊也不會放在他的眼中,但眼下,自己的部眾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戰鬥力下滑了不止一個檔次,而且宮衛軍的標準裝配在這一段時間之中,也已經消耗得所剩無幾了。定州當初配發給他們的兵器都是制式,只能裝備他們自己生產的武器,像手弩之類的武器,現在都已成了無用之物,沒有了弩箭的手弩,還有什麼用?

「定州大軍到此,只為剿滅叛逃的秦明所部,草原各族部民,現在離去,定州軍既往不咎,否則,一概以叛賊論處,格殺勿論」對面,幾十張大嗓門同時吼叫了起來,顯然經過了排練,否則不可能喊得這麼整齊。

「原宮衛軍的弟兄們,你們的家小在定州過得很好,正盼望你們回家去與他們團聚呢,定州李大帥有令,首惡必誅,脅從不究,只要爾等擒下秦明等人,爾等還可將功折罪」

「已經將秦某逼上了絕境,居然還不忘分化我的部屬」秦明冷笑回頭,眼前所見不由讓他心頭顫抖,後隊裡,已有不少後來附從的草原馬賊倉皇打馬逃去,而自己的核心部隊宮衛軍臉上也是露出惶惶之色。

「將軍,撤退吧,這仗沒法打啊」程定邦急道。

「走不了了」秦明搖頭道:「巴圖所說不會有錯,此刻在我們身後,一定是巴顏喀拉的三千白族精銳。」

「定邦,這裡是我們的埋骨之所了。」秦明苦笑道。

「願追隨將軍戰至最後一刻」程定邦咬牙道。

「弟兄們」秦明摘下馬鞍上的長槍,高舉過頭頂,大聲喊道:「秦明無用,中了賊子奸計,將大家帶上了絕路,現在要走的,我絕不阻攔,自行離去吧」

宮衛軍一陣沉默之後,人群中爆發出一片吼聲,「願隨將軍死戰到底」

秦明欣慰地看去,大約有七八百人越眾而出,一個個都將長槍摘在了手中,另一隻手提起了鐵盾。

「好兄弟」秦明大吼道:「弟兄們,今天我們便要去追隨公主殿下了,讓我們多殺幾個賊子吧衝啊」一夾馬腹,一馬當先,向著前方衝去,程定邦緊隨其後,在他們的身後,約八百名宮衛軍一齊吶喊,緊緊地隨著兩人向前方的軍陣衝去。

身後轉來排山倒海般的呼嘯,地平線上,成千上萬的騎兵出現,高高飄揚的旗幟迎風招展,祈山,姚長風適時趕到了。

呆在原地的秦明餘部駭然失色。

看到秦明發起了決死攻擊,王琦冷笑,「狗急跳牆,進攻」數千騎兵分成數股,席捲而出,兩股騎兵在戰場中央對撞在一起,瞬息之間,秦明所部便被吞噬在人海馬潮之中。

留下的秦明餘部已紛紛下馬,丟掉了武器和旗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戰場中央激烈的戰場。

王琦的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過秦明,一路衝殺而來,手裡的斬馬刀已斬落了數個人頭。

「賊子,授首」王琦怒吼著逼近秦明,斬馬刀帶著風聲斬落。噹噹噹,連聲脆響,瞬息之間,兩人便已交手數合,一個是宮衛軍宿將,一個卻是定州軍後起之秀,兩人都是萬人敵的功夫,殺在一起,卻是難解難分。

戰場之上慘叫之聲不斷,宮衛軍雖然武勇,但無奈人數太少,衝入戰場,瞬處便被分割開來,每個人面對著四面八方戳來的長槍,劈來的斬馬刀,再加上特種隊員隨時施放的弩箭,一個個下餃子般墜下地來。

那邊傳來一聲慘叫,秦明心裡一抖,那是程定邦的聲音,看來他已經先去一步了。斜眼看去,卻見一個黑衣黑甲的定州軍青年將領手中提著一個頭顱,正是自己的副將程定邦

「啊」他大聲嗥叫著,衝向王琦,沒頭沒腦地亂扎一氣,卻渾然忘了自己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破綻

王琦冷笑連連,側身讓過長槍,兩腿一夾馬腹,戰馬瞬間加速,向前一竄,越過秦明,斬馬刀刀背回斬,重重地砸在秦明背上,秦明身子被砸的俯身在馬背上,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兩眼發黑,身子搖搖欲墜。

此時,一馬躍過,伸手抓住秦明的束甲,將他從馬上拽了下來,重重地仍在地上。

「綁了這個人要活著送回給大帥」王琦的聲音隱隱傳來。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雖遠必誅

青部大營之前,閃著寒光的刀槍一排排如林森立,萬餘人聚集於此,卻鴉雀無聲,只有戰馬偶爾打上幾個響鼻,特種大隊所部,祈山部,青部三方人馬圈成了個四方形的大陣,在陣中間的空地上,被擒獲的宮衛軍成員以及投降的宮衛軍和馬賊,一個挨著一個地被繩索串到了一起,跪在地上。

正前方,一張大椅上,王琦攤開兩條長腿,志得意滿地看著前面的戰利品,在他的兩邊,祈山,巴其,葛華,秋萍,夏雪,阿達分兩列站開,目光都注視著他。

「把秦明帶上來」王琦吩咐道。

兩名特戰隊員拖著五花大綁的秦明走了上來,看到王琦,秦明雙眼冒火,惡恨恨地瞪視著他。

「跪下」身後士兵喝道。

秦明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仰首朝天,不屑之意言於溢表。身後兩名士兵同時起腳,準確地踢在他的膝彎之上,兩腿一軟,秦明頓時跪倒在地,想要掙扎著站起來,膝彎裡立時又挨了兩槍柄,再也無力站起,只是恨恨地看著王琦。

「手下敗將,居然還如此傲氣」王琦冷笑道。「真是難得一見」

「呸」秦明唾了一口,「陰謀詭計,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明刀明槍來幹上一仗,看我宮衛軍不將你殺得落花流水。」

王琦仰天大笑,「秦明啊秦明,虧你還是名震天下的宮衛軍副統領之一,居然說出如此話來,當真讓人笑掉大牙,兩軍對壘,無所不用其極,你當這是小孩過家家呢,還是江湖好漢們尋仇鬥狠呢看到你這副模樣,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家皇帝老子被我家大帥殺得滿地找牙了哈哈哈」

王琦身邊的定州將領們全都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之中充滿了不屑,兩軍對壘,勝王敗寇,秦明說這話,的確是讓人不屑。

秦明滿臉羞憤,無話可說。

「快快殺了我吧老子堂堂七尺男兒,不受如此羞辱。」秦明仰天長嗥。

「想死麼?」王琦冷笑,「秦將軍,你的生死我可不能決定,你將被押赴定州,交付有司,即便要殺,那也是申明罪行,押在英烈堂前明正典刑,已祭奠我定州死難將士」

秦明閉上眼睛,即便死,他也不願再受此屈辱,一狠心,便待咬舌自盡,王琦身邊的秋萍一個箭步上前,兩手輕輕一捏,已是卸下他的下頷。秋萍夏雪等人都是武道上的大行家,這些伎倆又如何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王琦走到秦明跟前,揮揮手,兩名士兵會意地將秦明的身子扳過來。

「將那些不思悔改,頑抗到底的宮衛軍押上來」

士兵們立時衝上去,將最前排一批宮衛軍拖了出來,這些人都是跟隨著秦明發動衝鋒,作絕死攻擊而受傷被俘的。

「看到了沒有?」王琦俯下身子,指著面前的百多名宮衛軍,「他們是你忠心的下屬,他們有老婆娃娃還在定州,但現在,他們都被你害死了」

秦明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王琦,嘴裡發出呀呀的怪音。

王琦直起身子,道:「秦明,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嗎?我隸屬於統計調查司,我的信條就是,斬草必除根,他們有機會投降的,他們沒有這麼做,那麼,他們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將這些人給我斬首示眾」

王琦轉身,厲聲喝道。

這排傷兵身後的特種隊員立時舉起手中的戰刀,毫不猶豫地一刀斬下,百多顆頭顱骨碌骨碌地滾到地上,正值中午,人的血氣正旺,這一刀斬下,沖天而起的血水足足噴起數尺之高。

秦明眼睛睜圓,眼角血水滲出,嗓子裡發出呵呵的叫聲。

王琦譏諷地看了他一眼,揮揮手,地上的屍體立即被拖走。

轉身走回到椅子上坐下,王琦揮揮手,先前投降的四五百名宮衛軍立即又被押了上來,這一次,不僅是秦明,連王琦身周的身家將領都變了顏色,姚長風轉頭看向王琦,秋萍夏雪臉色也煞白,只有葛華吐了吐舌頭,旋即又恢復了鎮靜,手裡無所謂地把玩著黑匕。

被押上來的宮衛軍一個個面如土色。在他們的身後,一柄柄戰刀已經出鞘。

秦明臉上已完全沒有了血色,忽地轉過身來,掙扎著想靠近王琦,但柄兩柄長槍壓著,卻是站不起身,眼睛中滿是乞憐之色,忽地拚命向前撲到,以頭搶地,連連在地上叩首。

「你在求我,是嗎?」王琦探出身子,「求我不要殺他們,對不對?」

秦明抬起身子,連連點頭。

「好,我要你親口說給我聽」王琦冷冷地道:「秋萍」

秋萍會意地走上前去,兩手一合,喀的一聲,合上了秦明的下頷。

「我求你,我求你了,放過他們吧」秦明大聲道,牙齒緊緊地咬咬著下唇,鮮血淋漓。

「那你還想要自殺麼?」王琦道。

「不,我絕不再自殺,我會讓你將我送到定州的」秦明大聲道。

王琦一拍掌,「好,依你所言,我不殺他們,但你給我記好了,此去定州千里迢迢,你最好將自己給我養得胖胖的,假如你死了,殘了,瘦了,我都會殺了他們的。」

秦明臉色青紫,屈辱地低下頭,在他的身後,先前拋棄了他的宮衛軍士兵們一個個都露出了慚愧之色。

「將他們的大拇指都給我割了」王琦大聲下令。

聽到命令,特戰隊員們立即拔也黑匕,扯過這些宮衛軍的雙手,刀光一閃,一截一截的大拇指紛紛跌落,場上頓時響起一片驚歎聲。

王琦抬眼掃了一圈,立時又安靜下來,只餘場中因斷指而哀號的聲音。

王琦這一招極為狠辣,這些宮衛軍失去了大拇指,以後無法控弦,無法握刀,再也不可能成為一名戰士,而只能去當一名普通人了。

「拖起,監押起來,這些叛賊統統押送加定州,交付有司審判」王琦厭惡地揮揮手。

片刻之間,場中被清理得一乾二淨,現在,圈子中只剩下了千多名投降的馬賊。

看著他們,王琦嘿嘿一笑,轉身對祈山道:「祈將軍,這些都是你們草原同族,如何處置,你來作個決斷可好?」

祈山已被王琦的雷霆手段可折騰得頭昏目弦,看著王琦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頓時打了一個寒顫,他可是知道自己身上不乾淨的,私下裡接受了不少青部的饋贈,要是王琦打個小報告,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看著王琦的笑容,他心裡已經明白了王琦的想法。

「王將軍,這些馬賊乃我草原敗類,襲殺同族,搶掠商隊,夥同秦明,意圖謀反,個個都是十惡不赫的重罪,我意當誅」祈山義正辭嚴地道。

「隨你,隨你,祈將軍,你麾下兒郎太久沒見血了,已不像是一個戰士了,這事交給你辦吧」王琦呵呵笑道。

祈山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轉身大聲下令道:「全軍聽令」

嘩啦一聲,隸屬於他的三千白族士兵立時拔刀出鞘,「將這些叛賊統統給我殺了」

此令一出,場內頓時大亂,那些本來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的馬賊立時跳了起來,想要奔逃,奈何他們一個個都被繩索拴在一起,有的想向東,有的卻向西,東拉西扯之下,立時一片片跌倒在地,場內一片哭喊求饒之聲。

「殺了」祈山怒吼。

三千白族士兵一聲吶喊,摧動馬匹,突出場中,刀砍馬踩,不到一柱午功夫,將這千多名馬賊屠了一個乾乾淨淨。

濃烈的血腥味瀰漫全場,青部也好,被姚長風裹協而來的蠻族士兵也好,還是祈山的白族兵也好,個個都是面如土色,不少人偷偷地嘔吐起來。戰場上殺敵,眾人倒也覺得沒什麼,但像這樣大規模地殺俘,一殺就是一兩千人的場面,卻沒有誰經歷過,蠻族打完仗,俘虜都是編為奴隸,那裡像現在這樣,一刀兩斷,殺了一個乾乾淨淨。

王琦拍拍手,與身後諸將一齊跨上馬匹,策馬走到修羅場的正中央,王琦大聲道:「犯我定州天威者,雖遠必誅,爾等引以為戒,誠心效忠我定州,效忠李大帥,那大帥也不會虧待了你們,否則,這些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犯我定州天威者,雖遠必誅」姚長風,葛華,秋萍,夏雪振臂高呼,特戰隊員們開始振臂高呼,緊接著,祈山帶著他的三千白族戰士開始相和。

震耳欲聾的雖遠必誅的吼聲直上雲霄,巴其等青部都是面如土色,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下場。

回到青部大營,王琦毫不客氣地居中坐下,祈山相陪在一側,巴其與青部小族長母子戰戰兢兢地站在大帳中央,惴惴不安地看著笑瞇瞇地王琦。

「巴其將軍,嗯,還有小族長,哈屯,青部在這次誅滅秦明的戰事中是立了功的,王某記在心裡,雖然你們也有謀逆之舉…..」王琦頓了一頓,場中三人頓時矮了一截,跪倒在地上。

「但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巴其將軍,小族長,哈屯三人隨著此次押送俘虜的隊伍回定州,李大帥對你們一定會有重賞的。」

「王將軍饒命啊」哈屯頓時驚叫起來。

「哈屯不必害怕,到了定州,你們就要享福了,李大帥是絕不會虧待你們的,是吧,祈將軍?你們蠻族一眾貴族,如今在定州可是吃香的喝辣的,過得安逸得很吶,像這位祈將軍,你們認識吧,不僅僅他是我們定州將軍,他的父親,如今更是我定州鼎鼎大名的富翁啊」王琦好言安撫道。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賞罰

上林裡,東都護府。

「主公,秦明已經被押送到了上林裡,您要見見他麼?」駱道明問道。

李清擺擺手,「不必了,將此人直接押送定州城,交付有司,審理完之後,押到英烈堂前,明正典刑吧」

「是」駱道明點頭道。

「對了,還有那結被俘的宮衛軍,也一併審理,這些普通士兵,就不必過多追究了,當兵吃糧,奉上司之命,也說不上多大罪過,各為其主而已我看就罰他們卻做幾年苦力,去挖煤修路吧」李清道。

「主公,這些人只怕做不了這些些活了?」駱道明笑了笑,「我去看過那些宮衛軍了」

「怎麼啦?」李清奇怪地道:「宮衛軍個個五大三粗,身強力壯,這些活兒為什麼都幹不了?」

駱道明兩手一攤,「王琦將他們的大拇指都割了去了,沒了拇指,握不得鋤把,掄不起斧頭,這些人,咳,廢了」

李清吸了一口涼氣,「四五百人,都被割了大拇指?」

駱道明點點頭。

「這個王琦,暴疹天物啊,多好的壯勞力,可以做多少事啊,真是混球」李清罵道。

駱道明欲言又止,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李清問道:「怎麼啦,還有什麼事情?」

「主公」駱道明道:「這四五百人其實在被王琦率軍包圍之後,就已經投降了,還有一百多隨秦明頑抗到底而被俘的宮衛軍,都被王琦斬首示眾了。」

李清眼皮跳了跳,「他是戰場主將,有臨機決斷之權,這也算不得什麼。」

「被殲的兩千餘人,大部分都是後來附隨秦明的草原馬賊,這些人見事不妙,都已經投降,但最後王琦下令,由祈山動手,將這兩千餘人全部屠盡,斬下腦袋遍傳草原各部,各部震懾不已現在草原上是聞王琦之名色變啊」

啪的一聲,李清手一緊,竟然將手中茶杯握碎,臉上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動了幾下。

「主公息怒」駱道明趕緊道:「這些馬賊多次襲擊我定州商隊,殺人無數,死得也算不冤,王琦此舉雖然殘暴,但卻也不無道理,蠻人有時候還需得雷霆手段啊」

「你真是這樣想的?」李清似笑非笑地看著駱道明,「蠻人?道明,你在上林裡與蠻人打了多年交道,他們與我們有很多不同嗎?」

駱道明呆了片刻,抱拳道:「主公恕罪,王琦此舉,實在是自求罪責啊」

李清呵呵笑道:「聰明啊,強將手下無弱兵,清風的心腹大將,果然非同凡響,與一般武將大為不同啊走一步能想後三步,了不起我小看他了」

既然李清自己扯開了這層面紗,駱道明便也不再藏著掖著了,「主公,王琦深知,你派他去草原上的原因和內在的含義,恐怕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能如此快地便將秦明抓獲。數月之內,擒獲秦明,收服青部,更是將草原上的馬賊幾乎一掃而空啊」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啊,原以為秦明還會在草原上為禍很久的,沒想到王琦出馬,居然一舉蕩平啊王琦知道我派他去草原剿匪便含著貶斥他的意思,但他一不小心居然立下如此大功,讓我怎麼辦?賞?只怕我心裡是不願意的,不賞?豈不叫幾十萬定州將士寒心?」

駱道明微笑不語,這個主公啥都明白,自己樂得將頭埋在沙子裡。

「他給我出了個難題啊他知道我會為難,所以,他自己將這個難題給我解開,給我一個台階下啊所以我說他聰明」李清道。

「主公,其實王琦可以放秦明一條生路,讓他在草原上遊蕩,而他也可以借此在草原上一直剿下去的,他能如此做,其實對定州,對主公您還是忠心的。」駱道明笑道。

「當然,如非他對定州還忠心,我豈會任由他隨意而去?」李清冷笑,「這一次他能這麼用心地將秦明剿滅,倒也讓我心裡欣慰,他畢竟還是以定州為重的,如果他當真敢在這樣的形式下放走秦明,養寇自重的話,他就活到頭啦」李清冷笑。

駱道明心裡一緊,聽李清話的意思,只怕在王琦身邊,便有大帥的人。

「大帥,那王琦怎麼處置?是賞還是罰?」駱道明問道。

「既賞又罰」李清淡淡地道:「王琦擊敗叛逃之宮衛軍及為禍草原之馬匪,越級晉陞為威遠將軍,但該將戰場殺俘,凶恨殘暴,有違天和,更傷我定州仁師之名,著降一級,為明威將軍,罰俸一年。」

「主公英明」駱道明趕緊拍了一個馬屁,王琦自污其名,不僅給自己掙了一條活路,還結結實實地升了一級官階,清風小姐的手下,果然個個不是凡品啊

「王琦麾下諸將,皆升一級,祈山配合王琦作戰,亦有大功,著升為明威將軍。」李清接著道:「王琦就不用回定州了,讓他去室韋,擔任西都護府的督軍,給我去守著室韋吧。」

「是,主公,我馬上草擬命令。」

「道明,你知道我為什麼最後還是給王琦升了一級官階麼?」李清微笑道:「你知道,我原來的本意並不是這樣的。」

「主公,王琦這一次的的確確是立了功啊」駱道明迷惑地道。

李清搖搖頭,「不是,我升他一級官階,只因為他的一句話深得我心啊」

「主公?」駱道明看著李清。

「犯我定州天威者,雖遠必誅」李清站了起來,「我將這一句話寫一個條幅,你將其附在命令之中,一齊給王琦吧,希望他以後清醒一點給我當一個好將軍」

「下官明白了」

定州,桃園小築。

清風站在地裡,伸手將一枚枚瓜果摘下放在小籃中,院中疏菜,大多已果實纍纍。顯然清風著實是下了一番功夫。

提著一小籃瓜果,款款走到樹蔭下,將幾枚瓜果放在清風這中濯洗了一下,隨手拿起一根黃瓜,咬了一口,點點頭,「不錯,這新摘下來的東西與放了幾天的東西,吃起來就是不一樣。」

一名侍衛走了過來,「小姐」

「嗯,有什麼事麼?」清風淡淡地道。桃園小築裡的守衛部隊都來自李清新成立的親衛營,這些士兵基本上都是來自各部隊的精英人物,但在其中,卻也不乏有清風以前布下的暗子。

「上林裡調查司有消息傳過來了」侍衛看了看四周,小聲道。

「是監察院,不是調查司,調查司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清風拿著黃瓜的手,點了點對方,柔聲道。

「是,是監察院,監察院內情處上林裡分處傳過來一些消息。」

「說」

「王琦將軍在草原上大破秦明,將其生擒,一千餘名宮衛軍要麼被殲,要麼被俘與其一起被消滅的,還有為禍草原上的馬匪。」侍衛興奮地道,「王將軍這一次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這麼快?」清風驀地抬起頭,「將軍那裡怎麼說?」

侍衛們都知道,整個定州上下,唯有一人稱呼大帥為將軍,這個人就是清風,所以清風嘴裡說將軍的時候,侍衛們是絕對不會認為她在說別人。

「大帥升了王將軍為威遠將軍」

啪的一聲,清風將黃瓜扔在了盆裡,濺起幾朵水花,清風的臉一下陰沉下來,「這個二貨」清風罵道。

「小姐,但是因為王將軍殺俘,在草原上一氣將投降的數千馬俘全都殺得一乾二淨,那些投降的宮衛軍也被王將軍削了大拇指,成了廢人,因為這個,大帥震即,又將王將軍降了一線,成了明威將軍,被指派到室韋去當西都護府督軍了」侍衛又道。

清風看了他一眼,「說事情不知道一次性便說清楚麼?那裡來的習慣,一句話分成兩截說的」

「小姐,我是怕您聽到後面這一段不高興,王將軍這本來好好的事,最後還是給搞砸了」侍衛陪笑道。

清風一笑,從盆裡撿起那根咬了幾口的黃瓜,連著又吃了幾口,道:「你知道什麼」

「小姐,我馬上又要輪值了,下一次過來桃園小築當班恐怕要到幾個月之後,你有什麼話要我帶出去嗎?」侍衛道。

清風點點頭,「想辦法告訴王琦,好好在室韋呆著,給將軍將室韋打理好。不用擔心我這裡怎麼樣。」

「還有一件事」侍衛又道。

清風眼睛一瞇,侍衛嚇了一跳,忙上道:「將軍去上林裡的時候,途中去了一趟崇縣,回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女子」

「女子?」清風有些愕然。「什麼來路?」

「還不是很清楚,不過很年輕,很漂亮」

清風皺起了眉頭,「這個女子是什麼來路,想辦法查清楚之後再說。這種沒頭沒腦的事情,沒必要告訴我,大帥位高權重,身邊有幾個女人算什麼?」

「是,小姐,那我走了」

「去吧,小心些」

侍衛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小姐,你真準備一直在這裡……這裡種菜啊?」侍衛走了幾步,忽地又回過頭來,問道。

清風一笑,揮揮手讓他離去,看著侍衛離開的背影,清風隨手丟掉啃了一半的黃瓜,「我會在這裡一直呆下去嗎?也許是,也許不一定。」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在洛陽的定州密諜

一雙雙瞪大的眼睛緊張兮兮地盯著一雙大手,屋裡靜得連一根針落下地的聲音都能聽見,而那隻手裡握著的並不是刀,而是幾張牌九。胡東瞇縫著眼睛一一掃過桌上的幾個傢伙,幾張牌九在手裡發出嗒嗒的聲音,半晌之後,反掌一拍,亮出牌面

「至尊寶,老子通知」胡東哈哈大笑。

屋內頓時響起一片哀嚎聲,有個傢伙甚至放了一個極響的臭屁,但輸紅了眼的一群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抗義。

「老大,你又把我們的錢贏光了」一個年約二十餘歲,臉上一道斜斜的刀疤從眼角一直拖到嘴唇,使本來英俊的臉龐變得格外猙獰。此時臉孔緋紅,使那道刀疤更加顯眼。「這一下子,弟弟我去醉紅樓的脂粉錢都沒有了。」

胡東大笑,「小慶子,你去醉紅樓可以掛帳麼,錢非不會這一點面子都不給吧老錢,老子說得對不?」

胡東對面一個頭戴方巾,身穿長袍,手裡還拿著一柄折扇的中年人點點刀疤臉,道:「西門慶兄弟如去我的醉紅樓,當然是可以掛帳的,不過利息還得照算。」

「我呸」刀疤臉西門慶敲著桌子,「錢非,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再有人去踢你場子,可別叫老子給你去救火。」

錢非哼哼道:「小慶子,你去救一次火,老子便得為你免費滅火一個月,一個月啊,老子樓裡的頭牌姑娘都不能出場,老子損失有多大你知道麼?還說老子忘恩負義」

眾人都大笑起來,這一幫人都是胡東這些年在洛陽收服的黑暗世界的頭頭,錢非,賣營青樓,而那個刀疤臉西門慶,原來本是西城一個好游鬥狠的地痞,在胡東的調教下,現在卻已經成了胡東手下頭號打手。

如今的胡東,經過數年經營,再加上定州統計調查司不遺餘力的支持,已經成為了洛陽地下勢力的一位大佬,雖然還不能說是說一不二,但跺跺腳,卻也能讓洛陽黑暗世界抖三抖的人物了。這樣的人物,自然不會不引起洛陽方面的重視,但數年之間,清風開始佈局的時候,李清在大楚的勢力格局之中,還只是一個小不點,任誰也不會將這位胡老大都遠在定州的李清聯繫起來。再加上清風對於在洛陽城中埋下的幾顆棋子一直採取著睡眠政策,從未動用過他們,聯繫也一直採取單線,除了極少數人,定州都不知道調查司在洛陽已經發展出偌大的勢力。

「老大,借幾百兩銀子哈,讓小弟有機會翻本」西門慶腆著臉看向胡東。

「算了吧你」桌子西側的赫宗成嘿嘿一笑,「西門老弟,論打架呢,你的確是一把好手,但論起賭藝呢,咱們加起來,也不是老大的對手,你跟老大借銀子,再與老大對賭,哈,那好有一比啊」

「怎麼比?」西門慶一張臉烏七八黑。

「好比小雞去給黃鼠狼拜年,自然是有去無回」錢非笑道。

西門慶大怒,一隻腳踩在凳子上,正想發飆,門一聲輕響,一個人小步跑了進來,俯身在胡東的耳邊道:「爺,那個人來了」

胡東站了起來,將面前的籌碼往桌子上一推,「這些銀子大傢伙分了,想玩的盡興,想走的便可以走了,老子有要事,不陪你們玩了」言畢一個轉身,大步離去。

西門慶大喜,一把擻過銀子,數出了自己的那一份,大笑:「老大就是爽利,我有本錢了,誰也不許走,再來,再來」

胡東走出房間,三彎兩拐,進入到一間房內,房內卻空無一人,輕輕地掩上房門,走到東側牆的一面衣櫃之前,伸手在一個地方一扳,衣櫃無聲無息地滑向一邊,露出裡面的一條密道,胡東大踏步地走了進去,衣櫃旋即又合攏。

密室內,一個帶著頭蓬的青袍人沉默地坐在燈下。

「你來啦?」胡東打了一個招呼,兩人顯得極為熟韌,那人點點頭。

從密室一角的櫃裡取出一壺酒和兩個杯子,胡東將兩個杯子倒滿,「這是剛剛從定州那邊落來的烈酒,有價無市。喝一杯吧」

兩人端起杯子,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真是想念在定州的日子啊」青袍人歎道:「那時候雖然苦一點,但與兄弟伙在一起,其樂融融啊,現在,嘿…..」

胡東替兩人將杯子倒滿,「你官倒是越做越大了,怎麼?還想念和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大兵們一起的日子?」

「當然,胡東,你能忘得了?」青袍人抬起頭。

胡東歎了一口氣:「雖然現在威風得緊,山珍海味都吃得膩了,但著實還是懷念當年的日子。」

兩人默然地舉杯一碰,又一次一飲而盡。

「定州的事都聽說了吧?」青袍人輕聲道。

胡東身子一僵,「聽說了。」

「你怎麼想?」青袍人問道。

胡東怔了半晌,「你我皆是定州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管大帥是怎麼想的,我們都只能聽命行事。只是,只是心裡有些憋曲啊司長只不過是失察而已,是個人都會犯錯的,司長有大功於定州,怎麼就為了這一次的失誤,就擔了這麼大的罪責呢?聽說司長現在幾乎就是被軟禁在桃園小築裡,權力已經被完全架空了。調查司,不,現在應該叫監察院了,實際上是李宗華在負責。」

青袍人默不作聲,他讀的書多,通曉歷只,知道清風這一次下台,內裡的原因絕不會是因為胡東所說,恐怕與定州內部高層的鬥爭有關,但具體如何,他也不知。

處在他這個地位上,對洛陽朝堂內部也是瞭如指掌,清風下台,連職方司指揮使袁方都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什麼李清要自折羽翼,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卻是一件喜事,如果說袁方在諜探這一行還對誰還有顧忌的話,那也就只能是定州白狐清風了。

清風被李清趕下台軟禁,不管是什麼原因,洛陽朝堂之上,都是彈冠相慶,而作為局中人,越是看到袁方等人喜笑顏開,他便越是覺得惱火。

怎麼能這樣呢?他在心裡默默地道。

「你說,司長還有沒有復起的一天?」胡東問道。

青袍人笑了一下,「你說呢?」

「司長是什麼人物?我想暫時的困居是難不倒她的,也許過不了多久,大帥就又會起用司長的。」胡東道。

「但願如此吧」青袍人淡淡地道。

「陳西言快不行了」青袍人忽然道。

「真得麼?」胡東大喜,「這個老東西要是死了,天啟可就折了一大臂膀,哈哈,天助我定州也」

陳西言病重,洛陽朝廷如今仍是秘而不宣,你為帝師,作為天啟麾下第一大臣,陳西言對大楚政局的影響不言而喻,正因為有他的存大,大楚傳統的仕林仍然奉如今皇室為正統,而對定州李清,南方寧王等事實上的割據勢力深惡痛絕。像陳西言的弟子燕南飛投靠定州李清,陳西言憤而與之割袍斷義,大楚清流便群起而攻之,如今燕南飛的名聲在大楚讀書之中,已是臭得不能再臭了。

陳西言如果死了,那對於定州來說,自然是一大喜事。

「陳西言活不了多久了」青袍人道:「袁方的職方司近期會有大動作。」

「他們想幹什麼?」胡東有些緊張起來,但凡朝廷時局出現大的動盪,當局必然會採取一些手段,分散人們對於此事的關心,而將注意力轉向另一個方面,而每當這個時候,黑暗地下世界總是會第一個遭受到嚴利的打擊,在地下世界裡浸淫良久的胡東自然知道,別看自己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如果朝廷要打擊地下世界了,自己還真沒有還手之力。

「放心吧,據我所知,不是針對你們」青袍人微笑道。「你啊,放心地做你的老大吧」

「你知道他們想幹什麼?」胡東狐疑地問道:「是不是對定州有什麼動作,謝科,你可不要犯糊塗,定州是我們的根,但凡他們想對定州不利,我們一定要竭力破壞,就算我們破壞不了,也要立即上報,由上頭拿注意。」

青袍人謝科笑了笑,「胡東,不要瞎猜忌,我對定州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我的確不知道袁方他們想幹什麼,你想想,袁方是何許人也,在洛陽,除了陳西言,就要算他了,便是屈勇傑,裘志等人也比不上他的地位,他想做什麼事,我怎麼可能清楚?」

胡東點點頭,「也是,不過,謝科,你還是要好生打探一番,說不定便能找出什麼端倪來「這個我自然知道。」謝科站了起來,「我走了,袁方可能對定州要實施一些破壞,你上報吧,讓監察院小心防範。」

胡東點點頭。

謝科攏了攏斗蓬,走出了密室。

謝科說謊了,他知道袁方想幹什麼,但他不想說。

只有讓定州監察院吃上這一次虧,才會讓他們知道司長的重要性。司長才有可能從那個美麗的監牢裡走出來,重察大權。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台島之戰(1)

崩崩的一聲聲悶響連接來斷地響起,,重達數十斤的石彈從艦船上的投石機發射出去,巨大的後座力讓整個船身向下一沉,大片的水浪向兩側湧出,讓整個船身上下飄浮搖動。天空中石彈飛舞,宛如在下一場石雨,場面極為壯觀。但落下來時,苦捱石彈轟擊的守軍卻絕對不是這麼想的,看到漫天石彈攻擊而來,有的只是絕望。

轟隆隆的巨響聲連接不斷,一段段地牆體被擊垮,一座座的碉樓被砸得七零八落,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令人聞之色變。

五千料的出雲號上,鄭之元微笑著對身邊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道:「鍾將軍,這島叫台島,是我們一路西來碰到了最大一個島嶼,方圓有上千里。這裡離我們的連山島前進基地大約二千海里,拿下他,將會成為我們一個很不錯的中轉站。」

鍾靜臉色有些蒼白,雙手緊緊地抓著船舷,眺望著遠處的台島,「鄭將軍,好像低抗很激烈啊遭遇到如此狂暴的毀滅性打擊,島上敵人死傷慘重,居然沒有崩潰,很難得呢」

這一路上以來,他們碰到過不少海盜盤踞的海島,但是只要一開打,用不了一個時辰,海盜們基本上就崩潰了,而這個島上遭遇了這麼長時間的飽和打擊,居然還硬挺著,不由鍾靜有些詫異。

鄭之元點點頭,「這裡離我們的基地太遠,我們的偵察覆蓋並沒有到這個地方,只知道這個島叫台島,其它一無所知了。不過鍾將軍不必擔心,他們實力並不強,昨天在海上遭遇的那一批海盜,大約便是屬於他們的了,還不是讓我們一鼓而殲。打下這座島,也就是一兩天的時間。」

鍾靜點點頭,「他們的裝備並不好,基本上沒有什麼遠程打擊武器,海岸防線撐不了多久,我只是擔心,如果這裡的首領不是那麼愚蠢的話,率主力退入大山,那我們就有麻煩了。」鍾靜抬手指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大山輪廓。

鄭之元深有同感,「只能以快打快了,爭取上岸之後,將他們的主力部隊截住加以殲滅。」兩人正討論著,鄭之強走了過來,「大哥,最後一輪打擊過後,我們就要搶灘攻擊了。」

水師大艦前方,已經聚集起了一大批搶灘小船,一排排的士兵已躍上小船,準備出發了。而排在最前面的一個彪形大漢,赫然竟是唐虎。

「嗯」鄭之元點點頭,「快,猛,狠要一下子將對方打蒙,如果讓對手緩過氣來,我們地形不利,那就會增大損失。」

「放心吧,大哥,我理會得。再說了,虎將軍自告奮勇給我們打先鋒呢,有虎將軍在,什麼防守打不破」鄭之強看著鍾靜,笑道。

鍾靜微笑不語。

鄭之元低聲喝道:「胡鬧什麼,虎將軍軍級比你高得多,你竟然讓虎將軍去打先鋒」

唐虎臨走之前,被李清加封為撫遠將軍,而眼前的鄭之元,也只不過與之同級,而鄭之強,還僅僅是鎮遠將軍,比起唐虎來,那是低了兩級。

鄭之強攤攤手,聳聳肩,「大哥,我也沒辦法啊,我不讓虎將軍去,虎將軍眼睛一瞪,那拳頭可就捏起來了。他那拳頭上的勁兒,我可吃不消。」

鄭之元瞄了一眼鍾靜,有些無奈,唐虎到了水師之後,便被委任為西征水師的副將,給鄭之元作副手,但這位副將你是不用找他商量什麼軍策的,找了也白找,他根本就不關心怎麼打,而只關心自己有沒有得打,只要有戰鬥,他鐵定沖在第一個。

李清嚴令規定高級將軍不得在第一線搏殺,但這個命令在唐虎這裡好像沒有什麼效果,說得急了,這傢伙的確是眼睛一瞪,拳頭一捏,大有一言不合,便上來揍人之勢,鄭之元總不能以這條軍紀來懲罰唐虎,他可不是李清,對姜奎之流可以說打就打。

「那你給虎將軍配備最精銳的戰士,一定要保證虎將軍的安全,虎將軍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切了你」鄭之元無奈地道。

「這個我自然知道,虎將軍那條船上幾十個戰士都是陸戰隊的百戰老兵,裡面光校尉我就安排了五個。嘿嘿嘿,大哥,我也是這麼對這些校尉說的,虎將軍掉了一根毛,我就切了他們」

鍾靜在一邊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兩位鄭將軍,鍾靜在這裡替虎子謝謝二位了,虎子也是身經百戰的宿將,戰場上的經驗豐富之極,多少大場面都過來了,還怕這一點毛毛雨」

「那是,那是」大小鄭將軍都連連點頭,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戰場之上,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真要折了唐虎,只怕大帥來兒第一個就饒不了自己。

艦船上的投石機,八牛弩仍在發射,只不過已經稀疏了很多,數十艘運送陸戰隊登陸作戰的小船箭一般地向前滑去,每一艘船上大約載著三十名士兵,第一波投送的登陸作戰兵力約為一千人眾,而唐虎則是這第一波的統領。

不過鄭之強也知道,指望唐虎接戰之後,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來指揮作戰可能有些期望過高,所以,第一波裡,還有另一名高級軍官振武校尉,他才是這支隊伍的真正指揮者。數十艘船隻一字排開,士兵們手裡的槳葉如風車一般的飛舞,拚命划動船隻向前,這一段路是最為危險的。

一百米,五十米,越來越接近海岸線,士兵們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盾牌,數十面盾牌拼接在一起,宛如一個龜殼一般。這就是定州武器較之其它勢力的不同之處,即便是盾牌這樣的單兵武器,在作戰之時,也可利用裡面的扣件臨時拼接在一起,形成一面大盾,這樣的大盾不僅可以在抵擋弓箭之時不會留下縫隙,也可抵擋一些遠程武器的打擊,像弩炮之類的擊打在上面,便不會對士兵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害,要單純是一面小盾,挨上一枚弩炮,便是盾牌撐得住,下面士兵的手臂也絕對受不了會骨折的。

挺立船著的唐虎被身邊的士兵給強摁著蹲了下來,罩到了龜殼子裡,看到唐虎即將發作,一名鷹揚校尉笑道:「虎爺,這是定州軍的作戰條例啊,您要是不蹲下來,我們這條船的防護便不能做到最好,虎爺武藝高強自然不怕,但弟兄們比不上虎爺啊,要是還沒有上岸便給射翻了,那多憋曲啊,請虎爺看顧一下弟兄們吧」

唐虎這才安靜地呆了下來。

果然,在離海岸線五十米距離之時,剛剛一直在挨打的防線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石雨,那是由弩炮或者蠍子炮發射出來的重約一斤重的石彈,龜殼之上頓時如雨打芭蕉一般,劈劈啪啪的一陣亂響,龜殼之下,所有的士兵用手裡的刀柄,槍桿用力撐著外殼,負責划船的士兵則更加用勁了。

船底一震,顯然已經觸到了海底,顯示已經不能再向前劃了,數十條船上的龜殼瞬息之間,嘩啦一聲散開,船上的士兵爆發出一聲震天的吶喊

「定州軍,萬勝」

從船上跳到齊膝深的水裡,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提著刀槍,拚命向岸上奔去,距離岸上這十幾米,便是生死一線,只要雙腳踏上了實地,可供選擇的戰術那就太多了。

而遠處海面上,停泊的大型艦隻已完全停止了發射,敵我雙方的距離過近,極有可能誤傷友軍,此時,艦船上的人也只能這登陸作戰的士兵們祈福了。而第二波準備登陸的士兵已經整裝待發,排著整齊的隊伍擠在舷梯邊,只等船隻返回,就可以發動第二波進攻了。

唐虎第一個跳入到水中,與其它士兵不同,他根本就沒有帶盾牌,兩手各提一柄刀,淌開在步,便向前奔去。鄭之強吩咐保護唐虎的士兵們嚇了一大跳,緊跟著衝上來,但唐虎身高腿長,步子奇大,再加上唐虎的武功也著實不是他們能與之相比的,片刻過夫,他們不但沒有趕上去,反而被拉得更遠了。

唐虎低著頭,向前疾衝,他身上的盔甲都是定州特製的一批完全手工打磨的盔甲,不但輕便,而且更堅實,上面雕刻著的花紋並不是用來裝飾的,而是實實在在有抵消箭支刀槍刺上身來之後的防禦力,這種盔甲,在定州僅僅有數十人擁用,從跳下水來第一刻,唐虎就估摸出了對方弓箭的力道,這個距離之上,根本不可能對自己有威脅,只怕就算自己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全力一箭,也無法完全破開自己身上的盔甲。

唐虎不懂指揮作戰,但能在無數次戰場上都保住性命存活下來,那可不是僥倖所致,而是實打實地經驗豐富之極。

打仗是什麼,打仗就是盡可能地干翻對方,而讓自己存活下來,一仗打下來,敵人死光了,而自己還活著,那這仗就算打贏了,這就是唐虎最為樸素的作戰理論。唐虎的這種理論在戰略上來說,並不一定完全對,但是在局部的戰術上,卻是精典名言。

低頭疾衝的唐虎完全不理會身上傳來的叮叮噹噹的聲音,也不知有多少支箭射在他的身上,又被堅實的盔甲擋落。倒是把他身後一群專門奉命來保護他的士兵們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亡命般地衝了上來。

海面上,不時有士兵被弩炮擊中而倒下,防線之後,如雨的箭支射向海面,雖有鐵盾護身,但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中箭,從唐虎踏下船,到他踏上岸,海面上已經染上了一層紅色。

「哇呀呀,狗日的,你唐爺爺來了」唐虎怪叫一聲,揮舞著雙刀,向前衝去。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台島之戰(下)驚人發現

第六百五十章:台島之戰(下)驚人發現

台島港口防線顯然並不牢固,在進攻的定州軍眼中,甚至是屬於那種粗製濫造的豆腐渣工程,比起定州軍建設的連山島水師基地,這裡,簡直就是小孩的玩具,不僅城牆低矮單薄,而且在陣地前面亦沒有配套的阻擊設施,被定州水師自海中一通狂轟亂炸之後,已經沒有多少是好的了。

看到定州兵衝了上來,殘破的城牆之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人站了起來,握著手裡的長矛大刀,吼叫著從斷臂殘垣後衝了出來,讓定州兵大為驚訝的是,這些人居然也身著鐵甲,雖然鐵甲非常破舊不堪了。

這個時代,鐵是管製品,民間禁弩不禁弓,禁甲胃而不禁刀槍,一身鐵甲,如果沒有定州那種精練鋼鐵技術,那可是足足好幾十斤重的精鐵,而這幾十斤重的精鐵,又需要數百斤毛鐵再能練製出來,當年蠻族如此強大,但因為弄不到大量的鐵甲,除了極少數的精兵,大量的士兵也只能身著皮甲,至於馬賊海盜,頭領們弄副盔甲就不容易了,更惶論手下士兵了。

定州兵一直以為台島也是一個海盜嘯聚的島嶼,耳然看到上千個身披盔甲的對手從防線後鑽出來,都是嚇了一大跳。

「狗奶奶的,大魚啊」唐虎興奮地大叫了一聲,絲毫沒有停留,揮舞雙刀,一頭便撞了進去。嚓嚓幾聲,雙刀毫不費力地斬斷對方的矛桿,根著劈下,將對手沿著脖子斜斜向下,幾乎劈成了兩半,鮮血狂噴,濺了唐虎一身,獨眼放光的唐虎大步向前,一步殺一人。

「定州軍,萬勝」跟在唐虎的身後,第一波定州軍千餘人蜂湧而上,一手舉著鐵盾,一手揮著戰刀,衝殺而來。

水師陸戰隊是定州軍序列中一支戰力極其靠前的部隊,前創下過三天奔襲三百里,破數座縣城的光輝紀錄,雖然對面的敵人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勝利的絕對信心,定州軍面前,就沒有能站得住的敵人。

唐虎左劈右砍,虎喝連連,完全脫離了身後的大隊人馬,這可苦了受命要保護他的一隊士卒,只能跟著他一起玩命,此時,他們已經殺到了敵人的最中心,身前身後,四周都是敵人,而大部隊,與他們起碼隔了二十步遠。

「分出人手,先殺了敵人這員大將」隔著唐虎數十步外,一個明顯是敵方將領的人揮刀大聲吆喝著。隨著他的命令,唐虎等人的壓力立時便大了起來。

唐虎此時心裡也有些驚訝了,隨著鄭之元出海而來,這一路之上也打了不少仗,在他們前進的路上,所有海匪已基本被他們殺得絕了跡,僥倖逃脫的也早已揚帆遠去,只消在大海上看到定州水師飄揚的旗幟,他們馬上轉□便逃,能逃多快逃多快,能逃多遠逃多遠。

而這些海盜,作戰之時根本沒有什麼章法,完全是憑著一股悍勇,順風順水時無比厲害,全旦處於下風,立刻便會崩盤,而眼前的這股敵人,卻打得有章有法,有板有眼,完全不似一般的海匪。

「狗娘養的,想殺你唐爺爺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想殺老子,老子先剁了你」聽到那人佈置士兵來對付自己,唐虎大怒,蠻性發作,狂喝著將雙刀舞得風車一般,居然又向前突進了十數步,看到唐虎如此悍勇,那員敵將也是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唐虎與十多中跟著自己衝過來的陸戰隊員布成了一個小小的防禦陣形,以唐虎居中策應,苦苦支撐,現在就看是後面的陸戰隊員殺上來接應到自己這幾個人,還是自己這一群人先被對手殺光了。

這群敵人的確與眾不同,雖然與陸戰隊甫一接戰,便死傷纍纍,雙方軍力,裝備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但卻能死戰不退,絲毫不懼生死。

那員敵將看到唐虎跳來跳去,不時有部下倒在他的雙刀之下,不由大怒,摸出一張弓來,拉弓上弦,瞄準唐虎。

「虎爺小心」一名校尉突地瞧見這一幕,不由大驚,脫口驚呼,與此同時,那箭閃電般地射來,兩人相距不到二十步,這一箭力道強勁,與先前那些箭支不可同日而語。

百忙之中,唐虎兩刀合攏,擋在面門之前,噹的一聲響,那箭無巧不巧地恰恰從兩刀接縫處射進來,唐虎手腕一震,居然讓那箭破門而入,眼看就要射入面門之際,唐虎猛一低頭,噹的一聲,這一箭便射在了頭盔之上,如此近的距離,幸虧雙刀先擋了一擋,饒是如此,那箭仍然破開了頭盔,擦破了唐虎的頭皮,血立刻順著唐虎的額頭流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的水師陸戰隊無不魂非魄散,如此唐虎交待在這兒,那他將成為定州軍成軍以來,死在戰場之上級別最高的定州將領了。

「殺」水師陸戰隊士兵狂暴地喊了一聲,猛地向前突擊。

「後排,弩」負責實際指揮這支隊伍的振武校尉姚健也是三魂去二魄,一邊奮力向前衝殺,一邊狂喊道。

後排的士兵立時將手中兵器插在地上,掏出腰裡的手弩,嗖嗖之聲不絕,一排排弩射過去,將前沿的敵人一個個射番。射光手裡的弩箭,將弩插回腰間,拔出地上的長刀,一溜小跑地去增援前面的弟兄。

而他們身後,又一排士兵抽出了手弩。

唐虎霍地抬起頭,鮮血遮住了雙眼,視線有些模糊。「龜兒子的,好大的勁兒」唐虎痛罵,頭上頂著一支雕翎,倒像是一隻憤怒的犀牛,一邊高聲痛罵,一邊向前衝殺。

那敵將倒抽了一口冷氣,如此近的距離,一箭正中對方腦袋,居然沒有射死對手,他**的這都是些什麼怪物啊,看到部下被殺得連連倒退,而唐虎距自己也越來越近,他不由有些膽寒了,一邊後退,一邊不停地拉弓開箭,對準唐虎猛射,從唐虎與眾不同的盔甲上,他可以分辯出此人絕對是一個重要人物,如果能射死他,那說不定就能打退敵人的這一次進攻。

唐虎再也不敢托大,對面的敵將的確是一個人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應付對方,他一被牽扯住,身邊衛護他的隊員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一會兒功夫,便只剩下了六七個人。

「虎爺,不能往前衝了,弟兄們沒幾個了」緊跟著唐虎的鷹揚校尉大叫道。

唐虎回頭看了一眼,嘴裡咕咕了兩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海面上又發出一陣吶喊聲,第二波攻擊的隊伍衝上了陸地,咆哮著衝了上來。

定州軍萬勝的吶喊聲響徹天地。

對面那員戰將看著犀牛一般的唐虎,沮喪地狠狠一跺腳,「撤退,撤退」一個轉身,便向後跑去。而他手下的士兵,最靠近戰場的一部立即組成了一道防線,掩護著身後的友軍撤走。

等唐虎與二波攻上岸來的陸戰隊將擋在前面的對手清理乾淨,那員敵將也率領著一部人跑得無影無蹤了。

「奶奶的,居然讓他給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唐虎一把將頭盔摘下,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不住地喘著粗氣,廝殺了這麼長時間,便是他,也趕到腿有些發軟了。

「虎爺,我的爺喲」第二波趕來的鄭之強看到唐虎頭盔上那根格外奪目的長箭,臉都有些白了,一把衝過來,扳著唐虎的腦袋仔細瞅了半晌,確認只是一點點皮外傷,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也是一屁股挨著唐虎坐了下來,「虎爺,不帶這麼嚇人的,這太危險了。」

唐虎不以為然地瞅了他一眼,「這他**算什麼?老子當被被一箭射中了眼睛,老子拔出箭來,就將眼球咕地一聲吞了下去,還不是活了下來,如今照樣活蹦亂跳的。打仗,那有不帶傷的」

鄭之強長吁短歎:「虎爺吶,今昔不同往日,您不是當年的大頭兵了,而是定州赫赫有名的撫遠將軍,我給您說啊,您要是掛了,我呸呸呸,虎爺,只是打個比方啊,您當然是不可能掛的。那您可就成了定州第一個陣亡的高級將領了,虎爺,你不想就這樣被載入定州軍史吧」

鄭之強歪著身子,撿起唐虎扔在一邊的頭盔,彈彈那根雕翎,聳聳肩。

「能名垂史冊啊,那也不錯啊」唐虎居然挺高興的。

鄭之強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虎爺,這可不是名垂青史,這可是遺臭萬年,別人可不會說您英勇善戰,而只是說您魯莽,因而墜了定州軍的威名」

「我x,那個敢這麼說我,我剁了他」唐虎怒了。

「虎爺,您那時候掛都掛了,還怎麼剁人家,還不是由著人說?」鄭之強竊笑。

唐虎盯著他看了半晌,「小強,我聽著你這話裡還有別的意思啊」

鄭之強幹咳幾聲,「沒有,沒有」

「不要欺負老子粗魯沒文化」唐虎瞪著眼珠子,「你這是在告誡我以後不許衝在前面是吧?」

鄭之強嘿嘿地笑了起來。

唐虎哼了一聲,用力拔出頭盔上的箭來,突地咦了一聲,「奶奶的,這箭桿上還刻著字呢誰他**這麼有功夫?」

鄭之強也驚訝起來,定州如此強大的生產力,也只是在破甲箭上刻上編號,這個箭上居然刻了五個字。

「興州衛之華」

「來人,將這種箭都給我找來」鄭之強喊來幾名親兵,「剛剛那小子射了好幾支箭呢」

不大的功夫,親兵們找來了四五支同樣的箭,不出意外,這幾支箭上面都刻著同樣的字。

「對了,小強,你沒有覺得有點奇怪麼?」唐虎偏著頭,想了片刻,道。

「虎爺,你是說這箭?我也覺得奇怪。」

「不是的,我是說這些敵人的口音,他**的我怎麼聽著這麼熟啊?」唐虎苦苦思索,「我在哪裡聽過呢」

想了一會兒,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

他這一下,倒把邊上的鄭之強嚇了一跳,他正在欣賞這箭上刻的字呢,字著實寫得不錯,刻得也精細。

「您想起什麼來了?」

「口音,這些王八蛋說得是洛陽口音。」

「啊」鄭之強不由有些傻眼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傳國玉璽

「洛陽口音?」鄭之元與鍾靜的臉色都很古怪。「你確認沒有聽錯?不是一個人,幾個人,而是成百上千的人都是這樣的口音?」

鍾靜看著自己的丈夫,眼裡滿是不解。

「這我能聽錯麼?」唐虎有些不滿,「別的地方的口音我或許不清楚,但洛陽口音我絕對不會聽錯,當初老子在京城揍蕭天賜那狗東西時,他帶的兵和我們打起來後,與今天對方他們的吶喊之聲如出一轍,連他**罵人的話都差不多。」

看到唐虎的神情,鍾靜微笑著輕輕以撫了撫丈夫的雙肩,「好了,我知道你不會聽錯的,我就是挺疑惑的,鄭將軍,你說呢?」

鄭之元點點頭,「這裡距離大楚有數千里之遙,距離洛陽更遠,怎麼會在這裡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洛陽口音的人?」

幾人正議論著,鄭之強一臉古怪地走進了艙室,看著他的樣子,眾人都知道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那些俘虜怎麼說?」鄭之元站了起來,問道。

「真是見了鬼了。」鄭之強道:「這伙俘虜異口同聲地說他們是屬於大周子民。一直生活在這一個島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那他們的口音是怎麼一回事?」鍾靜問道,「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這裡距洛陽千里萬里,怎麼口音如此相近?這一路行來,我們遇到的方言可是千奇百怪。」

「他們說他們一直便是這樣說話,他們的父輩,爺爺輩也是這樣講話。」鄭之強道,「還有更古怪的呢」

「還有什麼?」

「這伙俘虜不是說他們是大周子民麼,原來這個小島還是一個國家,叫大周,你知道這大周的國都叫什麼名字麼?」

「難不成叫洛陽?」唐虎嘿嘿笑道。鄭之元和鍾靜也笑了起來,「虎子別打岔」

「正是叫洛陽」鄭之強臉上神情也是古怪得緊。

「什麼?」眾人這一下子傻子。

「這幾十個俘虜來自不同的地方,有的說自己來自幽燕,有的說自己來自翼州。還有岷州的,最可笑的是,還有一個自稱來自定州。」鄭之強嘴裡說著可笑,但臉上卻一點兒也沒有笑。

唐虎卻樂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捶著桌子,一邊道:「笑死我了,笑死我了,這屁股大的一塊地方,居然叫這些名字,還定州呢,老子們定州一個縣的地盤,也比他小不了多少。」

鄭之元和鍾靜卻都笑不出來了,一邊聽著鄭之強詳敘著審訊的結果,一邊卻是震驚不已,這裡座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居然與大楚現行的行政體制差不多,連區域劃分也大體一致,大楚五十六州,這裡大都都有,只不過變成了縮小版了,一個州往往便只有一個鎮子或是一個村子。如果不是對大楚地域非常熟悉,斷難做出這等事來,不僅名字相同,便連大致方位也一般無二。

「大周,大周?」鄭之元在嘴裡喃喃地念道,忽地想起自己看過的史書上的記載,臉色不由變得有些蒼白,轉頭看向鍾靜,鍾靜也正看過來。

「大周」兩人目光一碰,都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異。

「你們兩人打什麼啞謎?」唐虎敲敲桌子,「這等跳樑小丑,值得你們費這麼大勁麼?咱們已經登陸了,休整一晚,明天調集陸戰隊全體士兵,一直打過去,我倒想看看他們所謂的洛陽,是不是有大楚洛陽那般高大堅固的城牆?」

「虎子,事情有些不一般。」鍾靜小聲道:「大楚立國之前的朝代,便叫大周。大楚英武皇帝推翻的便是大周政權。」

「啊」唐虎驚訝地叫了一聲,看著兩人,「難道,難道他們……」

鍾靜點點頭,「當年大楚英武皇帝滅大周,攻破洛陽,擒獲末世大周皇帝,但當時的皇太子卻不知所蹤。而且隨同皇太子一起失蹤的,還有我們中原傳承數千年的傳國玉璽。沒有傳國玉璽,便是名不正言不順啊」

鄭之強在一邊道:「你是說現在的大楚皇朝根本沒有傳國玉璽,但,但是……」

鄭之元點點頭,「不錯,現在大楚皇帝用的玉璽是後來仿製的,模樣雖然差不多,但卻不是本物。」

「英武皇帝登上大寶之後,遍索天下,也沒有找到皇太子及傳國玉璽的下落。後來英武皇帝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仿製了一個欺騙天下,為了不引人注意,英武皇帝明面上不再追尋傳國玉璽,對外宣稱皇太子已經伏誅,傳國玉璽已回歸朝堂,但暗底裡卻一直沒有放鬆尋求,職方司就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當初成立職方司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尋找皇太子及傳國玉璽。只是後來大楚根基日益牢固,國勢日盛,而職方司長期勞爾無功,這個功能再慢慢地淡化下來,職方司也便演便成了後世的諜報機構。數百年下來,知道這一段秘辛的人已廖廖無幾了。」鍾靜道。

「你怎麼知道的?」唐虎瞪著獨眼,看著鍾靜。

鍾靜笑道:「有些東西從史書上面便可以看到,虎子你不讀書,自然不知,而另外一些,卻是我們調查司的秘卷,外面知道的人就少了。」

鄭之元神情凝重,對鍾靜道:「如果我們沒有分析錯的話,那麼當年皇太子必然是在大周行將崩滅之際,帶了大批人員泛舟而去,到了這個地方後安頓下來,也就是說,這裡是先朝遺民。而傳國玉璽也必然在這裡。」

除了唐虎,房內另外三人都面現激動之色,傳國玉璽意味著什麼,他們知道得太清楚了,他就代表著正統,代表著君權神授,有了他,定州就不再是造大楚的反了,而是名正言順,逆而取之。

「必須拿到他,不惜代價也要得到傳國玉璽。」鄭之元握緊了拳頭,猛力在空中揮動。

「那還猶豫什麼?」唐虎大聲道:「馬上集合隊伍,咱們殺進這個撈什麼子的洛陽,將那個狗屁大周滅了,這玉璽不就是我們的了?」

鍾靜白了丈夫一眼,「那有這麼簡單的?虎子,今天的戰鬥你也親自參與了,這些人與海盜大不一般,有組織,有紀律,很難打的。而且現在我們對於這裡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清楚,這裡地形是怎麼樣的,對方有多少軍隊,我們會遇到什麼困能,怎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這裡等等,如果盲目冒進,一旦失敗,我們遠離本土,後果不堪設想。」

「就你們麻煩」唐虎不滿地道:「我就不信這伙殘兵敗將還擋得住我們名震天下的定州軍。」

「未慮勝,先慮敗。虎將軍,鍾將軍說得有理,我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可不能再這小陰溝裡翻了船,再說了,這麼大的事,我們必須要稟報給大帥啊,在這期間,我們先在這裡站穩腳跟,打探具體情形,做到萬無一失才行,你也知道,我們只有五千陸戰隊士兵,再加上水兵,也只不過二萬餘人,能上岸作戰的只有陸戰隊,在兵力上,我們是處於劣勢的,只看今天的港口之戰,這裡便有千多名敵軍,這島上只怕敵人軍隊不少。」

「是啊,虎子,這島上的另一邊,大都是綿延不絕的大山,萬一打得急了,對方遁入大山,我們怎麼辦,進山麼?只怕是大海裡撈針。再說了,如果對方要來個魚死網破,毀了傳國玉璽怎麼辦?我們豈不是雞飛蛋打,到時候只怕大帥還會怪罪我們辦事不力的。」

「這撈什子玉璽有這麼重要麼,大楚沒這東西,還不是一樣坐了數百年天下,咱們大帥用得著他麼,咱自己家刻一個,一樣行」唐虎冷笑,「這世道,只要咱拳頭夠硬,刀子夠快,怕個鳥,大帥坐了天下後,誰敢雌牙,一刀就剁了他。」

「虎子」鍾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就不要亂說。你不知道嗎,現在大楚的清流士人都視大帥為寇仇,導致我們定州人才嚴重不足,即便到時定了天下,這些清高的傢伙們也不見得就對大帥心服口服,他們可不像平頭百姓,有的吃,有得住,日子過得滋潤就滿足了,他們講得便是一個正統傳承。如果大帥得到了真正的傳國玉璽,那就說明大楚這幾百年來的統治根本就不是得自天授,而是亂臣賊子篡位,那咱們大帥滅了他,便名正言順。士人們也就無話可說,投效大帥也有了名面上的理由。這事不小啊,得天下易,治天下難,得天下可以靠著你這樣的猛將,治天下,你行麼?給你一個州,不出一年,估計就要民不聊生了。」

「行了行了」唐虎不奈地站起來:「反正我從來是說不過你的,你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老子只要有仗打就好了。我先去睡了,你什麼時候去睡?」

唐虎一句話將鍾靜鬧了一個大紅臉,嗔怒地瞅了一眼唐虎,一邊的鄭之強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捂上嘴巴,鄭之元乾咳幾聲,道:「好了,今天就議到這兒吧,鍾將軍,你們先去休息吧,我得馬上起草給大帥的呈報,明兒早上再給你過目看一下,沒有問題,我們就發出去了。」

鍾靜應了一聲,滿面通紅地與唐虎一起走出了艙房,身後,鄭之元也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虎爺,真生猛啊」鄭之強感慨地道。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餘孽

鄭之強和幾名精選出來的陸戰隊員一番喬裝打扮之後,在一個深夜,混入了逃難的人群當中,定州水師陸戰隊員上岸之後,向內地突進了約五十里後紮下營來,而沿海一帶的百姓看到自己家軍隊大敗,驚慌失措之下,捲了家裡的細軟,攜兒帶女開始了向內陸的大逃亡。通向內陸的道路上,到處都是身背大包小包,推著獨輪車,或者趕著牛車的逃難人家。

鄭之強和這幾名陸戰隊員都會洛陽官話,長期在水上的生活,皮膚看起來也跟這些在海邊生活的沒有什麼兩樣,混在人群中,倒也不引人注目。

浩浩蕩蕩的人群一路向東,走了大半天,鄭之強忽地看到路側站著一批士兵,領頭的那人正是在海港之前交過手的那個青年將軍,從他射出的箭上刻的名字,他應當叫衛之華,此刻,他正陰沉著臉坐在路邊一方巨石上,默默地看著逃難的人群從他身邊經過。

「衛將軍」一個衣著考究,坐在一輛牛車上的老頭看到路邊的衛之華,連忙喝停了牛車,在旁人的攙扶下走下牛車。

「魯老夫子」看來兩人是認識的。衛之華站了起來,拱拱手。

「衛將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這些來打我們的軍隊到底是從那裡來的,這麼凶恨,一言不發,上來便打啊」魯老夫子扶著腰,略有些痛苦地道。

衛之華不由語塞,他是知道一些內情,但又怎麼好對眼前的人說呢,只能沉默。

他的沉默讓圍在周圍的百姓更是有些慌了,看到衛之華的表情,魯老夫子臉色很沉重,「衛將軍,我們打得贏嗎?」

衛之華繼續沉默。

魯老夫子明白了,看著衛之華,道:「衛將軍,老夫也曾在朝中為官,你能告訴我,這些人到底來自哪裡嗎?」

衛之華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魯老夫子,你博覽群書,當知道我們來自那裡,我們最害怕什麼?」

魯老夫子臉色劇變,「怎麼會,怎麼會,幾百年了,還在找我們,還是不放過嗎?」轉身顫巍巍地走向牛車,一隻腳抬起來,忽地又轉身,「衛將軍,你們衛家是我大周肱股之臣,你,你知道你父親準備怎麼辦?國君準備怎麼辦?」

衛之華苦笑一笑,「魯老夫子,我剛剛才飛馬報信回去,水師全軍覆滅,我的部隊也折損了大半,相信這個時候,朝中已經知道了,大人們有什麼對策,等魯老夫子到了洛陽,或許便可以明瞭了。我想,多半會死戰到底吧,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死戰到底」魯老夫子踉蹌了一下,艱難地爬上馬車,「如此,衛將軍,老夫我就先告辭了。」

衛之華抱拳道:「好,魯老夫子,咱們洛陽再見吧」

混在人群中的鄭之強聽到這一段對話之後,已經基本確認,鍾靜與哥哥的猜測是準確的,而聽他們的語氣,這段歷史應當只有在這個大周王朝中,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才知道得很清楚,而其它普通百姓,多半在數百年來,已漸逐漸將他們遺忘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深夜,鄭之強合衣蜷縮在路邊,在他的周圍,幾名水師陸戰隊員也擠在一起。

「今天晚上我們就分手,你們分成三路,去偵測這個破島大致的地形地貌,畫出草圖,注意要特別標出道路,城池以及險要的關隘和戰略要衝。」

「是,將軍,您呢,去那兒?」幾人低聲答道。

「我跟著這些人去那個所謂的洛陽瞧瞧」鄭之強輕笑道:「見識見識,開開眼界,順便查一下,這個破島上到底有多少軍馬?如果這個什麼大周朝的皇帝不腦殘的話,得到消息後,他應當集中兵力,將絕大部分的軍隊調去保衛他的首都了。」

三天之後,鄭之強隨著大隊的逃難人群出現在了「洛陽」的城外。

衛之華心情沉重地踏進了位於東街的衛府,他們家是大周朝這一代的丞相,位高權重,府第幾乎佔了這條街的一半。

「少爺回來了」有僕人恭身行禮,衛之華沉著臉問道:「老大人在哪裡?」

僕人小心地看了一眼衛之華,「少爺,老爺剛剛下朝回來,心情似乎很不好,眼下正在書房呢」

衛之華點點頭,大步而去。

「爹」衛之華跨進書房的大門,將頭盔放在桌上,又解下腰里長刀,無聲地坐了下來。書房中,一個蓄著三縷長鬚的中年人正得筆寫著什麼,看到衛之華,放下手裡的狼毫。此人正是衛之華的父親衛剛。

「回來啦?跟你一起回來的士兵都歸建了麼?」

衛之華點點頭,「一千多士兵只逃回來了四百餘人。」

「你知道今天上朝時,朝中的大人們在說什麼嗎?」衛剛道。

「是不是在商議怎麼抵抗?」衛之華問道。

衛剛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他們要議你和水師將領左貴之罪,說你們喪師辱國。」

衛之華霍地一下跳了起來,「這群王八蛋,老子們浴血奮戰,他們居然在後方說三道四,左貴將軍血戰不退,全師都折在海上,怎麼,他們還想將左將軍的屍體從海裡撈出來治罪麼?」

「朝中妄人很多」衛剛擺擺手,「不用理會他們,清醒的人還是大有人在的,你跟我仔細說一說這兩場戰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衛之華頹喪地道:「爹,左將軍的水師是怎麼被打垮的,我並沒有看到,不過當我見到這些定州水師的艦船之時,哼哼」衛之華酸澀地笑道:「那不敗才叫一個怪呢」

「等一等」衛剛抬起手,「你說什麼?定州水師,定州瀕臨荒蠻,是一個內陸州,怎麼可能有水師,你沒有搞錯?」

「爹,兒子好歹也是將軍了,這也會看錯,對方水師艦船上飄揚著的旗幟的確便是定州大旗,而且那些登陸作戰的士兵都是吶喊著定州軍,萬勝,很明顯,他們就是定州的軍隊」

衛剛迷惑地從書案上拿出一張已經泛黃,也不知有多少年頭的地圖,仔細看了起來,很明顯,這張圖是在事發之後才找出來的。

「定州軍,定州水師,大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衛剛迷惑地道。

「爹,一直以來,我們大周封鎖航道,只要接近這一海域的船隻,不論是幹什麼的,都會被我們或扣留或擊沉,我們倒是成功地隱藏了這麼多年,但同樣的,我們得不到外來的消息,也成了聾子,瞎子了。」衛之華不滿地道。

「結果怎麼樣,大楚軍隊還是找上門來了」

「不要發什麼牢騷了,那是當年英宗陛下留下的鐵規。你不是給我講講對方的軍事力量到底是如何強大的,你們居然連一天也擋不住」

衛剛一瞪眼睛,吼道。

「爹,你說,左將軍的水師戰艦最大的有多大?左將軍有多少條艦船?」

「這還用你問老子麼,你難道不知」

「是啊,我知道,左將軍一共有三十條戰艦,三千料戰艦有六艘,我只知道,十年前,我剛剛成年的時候,左將軍的水師便是這樣,十年了,還是這樣,這十年我們都在幹什麼?」

「你又跑題了」衛剛喝道。「你在戰報中語焉不詳,現在給我一點一滴的說清楚。」

「我們最大的戰艦只有三千料,而對方,定州水師,三千料戰艦隻是護衛艦,根本就不是他們的主力作戰艦隻。」

衛剛震驚了,「難道他們的主力作戰艦隻是五千料戰艦?」

衛之華苦笑點頭,「不錯,五千料戰艦,海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他們的戰艦,五千料戰艦便足足有五六艘,三千料戰艦,嘿嘿,多達二十艘。而在更遠的海面上,還有一艘巨艦,爹,他的艦身足足有幾個五千料戰艦大。」

衛剛霍地站起,又軟軟坐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衛之華反問道:「這是我親眼所見,他們戰艦上的投石機投出來的石彈密密麻麻,就像下雨一般,射程更比我們的投石機遠得多,我們的投石機還沒有發射,就基本上被摧毀了,我們被沒有與敵接戰,就有一兩百兄弟死傷。」

衛剛嚥了一口唾沫,「那,他們登陸作戰的部隊呢?」

衛之華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前些天戰鬥的場面:「爹,他們每一個士兵都穿著堅實的鐵盔,他們的盔甲也比我們好得多,箭矢不命中要害,根本就射不死他們,我曾一箭射中他們的一個高級將領的頭盔,你知道結果麼?」

「他死了?」

「死了倒好,他只是受了一點輕傷,照樣生龍活虎地戰鬥,他們戰鬥的技藝明顯比我們的士兵高出幾個檔次,我可以嗅出來,這是一支打老了仗的部隊。他們味兒不同。」

「他們有多少士兵可以登陸作戰?」

「不知道,只不過前天與我們作戰時,上岸的大約有二千餘人。」

「這麼多的艦隻,只怕搭載著不少的軍隊,連同水兵,起碼也有數萬人。」衛剛沉吟道,「兵力上我們倒不吃虧,如果全國動員,我們可以集合起超過十萬的軍隊。」

「你想讓那些農夫們拿起武器去作戰?」衛之華問道。

「到了最後時刻,他們必須作戰。」衛剛斬釘截鐵地道:「之華,這數百年來,島上的原住民早已被我們同化,與我們交往,繁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是不分彼此,而我們的祖先,都是當年英宗皇帝從大陸帶過來的,不論是當年的官員,還是當年的禁衛軍,都是這些大楚人眼中的叛賊,是餘孽,這是要誅九族的罪,論起來,這島上便沒有一個人能脫得了關係。所以,為了生存,這些人必須戰。」

「明天上朝,我會稟告陛下,全國動員,老少皆兵,為了生存,我們必須要打贏這一仗。」

「打贏這一仗又如何,打敗了這一批,下一批會來得更多」衛之華仰天長歎,「我們完了」

「閉嘴」衛剛怒喝道:「這是一個軍人該說的話麼?文死諫,武死戰,我們只有打贏,而且要將對手打痛,打怕,才有生存下來的本錢。」

衛之華眼睛一亮,「父親,你是想先打再談?先打敗了對手,才有談判的本錢是吧」

衛風道:「這些是你應該管的麼?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便回軍營吧,重整旗鼓,準備與來犯之敵決一死戰吧」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決議

「洛陽」,不,我們還是稱其為小洛陽吧,這座城市建立在一塊大約方圓數十里的平原之上,如果你站得足夠高,就會發現,小洛陽與真正的洛陽比起來,在建築佈局上幾乎一模一樣,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四通八達的大街構築,皇城,宮衛,幾乎就是洛陽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就是他小了許多,整個城市方圓不過十數里,城鬧的外圍,就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如今正值六月,田里莊稼長勢極好。然而本應該在田里伺弄莊稼的農夫們,現在可沒有心情去伺候這些關乎他們一年生計的農活了,城外來了大批的逃難百姓,都是來自沿海,他們帶來了驚人的消息,有極為強捍的敵人打來了,大周朝的水師已全軍覆滅,而海港駐軍也被擊潰,有大周朝年輕一代第一將美譽的衛之華將軍也被打得狼狽而逃,而沿海地區距小洛陽也不過一百多里的距離。

大部分的農民都已逃進了城裡避難,小洛陽的城牆雖然不那麼險峻,但好歹也有面牆擋著,那裡面也還有很多的軍隊,總比無遮無擋的外面強。

大家都在猜測著,來得是什麼人呢?海盜,可是這麼多年來,來犯的海盜早就被殺得絕了跡,不可能是他們呀,再說了,海盜也沒有本事擊敗大周朝的水師啊。

在無盡的猜測之中,百姓們惶惶不安,而朝廷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站出來闢謠,或者發佈一些公告來安定人心,這更讓老百姓們驚慌。

「陛下,如今之勢,只能拚死一戰了」衛剛向站在欄杆邊上的大周當代皇帝周睿宗道。

周睿宗,是大周朝當年在滅亡之際逃往海外的皇太子的第十代孫,比起他的先祖當年在危難之際,毅然揚帆海外,沿續大周國統,一邊數代在海島之上苦心經營,終於將台島上的土著居民收服,同化,如今方圓千里的台島擁有子民數十萬人,雖然孤懸海外,卻也豐有足食,他的才能智慧可就差遠了。

所幸的是,當年隨皇太子一齊逃亡的有數大家族,這些家族底蘊深厚,每一代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精英,到了睿宗這一代,便是衛家衛剛獨撐朝局。

「怎麼辦啊,怎麼辦啊?」身材肥碩的周睿宗六神無主,作為大周朝的皇帝,他自然深知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更加明白,一旦讓大楚軍隊發現了自己,並攻破了洛陽,那麼等待自己的下場將會是什麼?

回過頭來,看著衛剛,他低聲道:「衛卿,你說,如果我們投降,大楚會不會饒過我們?放我們一條生路呢?」

衛剛歎了一口氣,恨鐵不成剛地看了一眼他的皇帝陛下,「陛下,如果我們不戰而降,那等待我們的決對沒有好下場。您不是不清楚,任何一個朝代的興起,都是將前朝斬盡殺絕為基礎的。」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幾百年了,還有那麼深的仇恨麼?」周睿宗喃喃地道。

「陛下,你內心裡會忘了當年秦家篡位的仇恨麼?」衛剛反問道。

周睿宗一楞,是啊,自己忘記了麼,多少個深夜裡,自己也曾夢想過有朝一日能重返大陸,將那個篡朝奪位的秦家斬個精光呢

「陛下,您不曾忘記,那他們會忘記麼,而且我們手裡還有傳國玉璽啊」衛剛大聲道。

周睿宗一個哆嗦,是啊,傳國玉璽,光是這一件東西,就足以讓秦家世代對大周朝念念不忘。

「可是衛卿,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海盜,而秦家如今坐擁如此大的一片國土,一旦發現我們,大軍必然會源源不絕而至,我們有贏得機會麼?」周睿宗道。

衛剛咬牙道:「陛下,我們這裡孤懸海外,距大陸有數千里之遙,他們想要來打我們,那耗費絕對巨大,只要我們咬牙能支撐住,拖得時間越長,我們便越有存活的機會,只有將他們打得不想打了,打得他們覺得得不償失了,我們才有與他們談判求和的機會。」

「那,那一切就拜託衛卿了,舉國所有,衛卿皆可調用,只要我們能打贏。」

「遵命,陛下,臣絕不負陛下所托」衛剛一揖到地。

十天過後,鄭之強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水師駐地,在他離開的這幾天裡,五千陸戰隊隊員已經將海港修萁一新,十幾艘三千料戰艦停泊在海港,而五千料戰艦及萬料巨艦都停泊在遠海之上。整個海港地區一片繁忙,防禦陣地也開始有了雛形。在以前對手的基地之上,定州軍重新修建起了防禦陣地,只不過防禦的方向掉了一個個兒。

「大哥,虎爺,鍾將軍」鄭之強興奮地道:「這一次我可真是開了眼了,也真是笑死我了,大楚數十個州,在這裡都能找到,只不過有的州只不過就是一個大一些的村寨,而那所謂的洛陽倒還有幾份氣派,而建築格局幾乎便是洛陽的翻版,只不過縮小了數倍而已,我還去皇城邊上逛了逛呢」

眾人點點頭,「看來我們所料不錯,這裡便是大周朝殘餘,之強,你在那個洛陽有什麼發現沒有?」

「他們在徵兵」鄭之強道:「所有男丁都必須應徵入伍,我看著不妙,再呆下去,也會被他們強征走的,便逃跑了。」

「你能估計他們會徵集多少人嗎?」鄭之元問道。

「恐怕不少,這些天裡,就有數萬人到了洛陽周邊,而且我回來的路上,還發覺有不少人在向洛陽彙集,不過有些可笑得是,他們連兵器都給這些人配不齊,這些人大都是農夫,漁夫,帶著的鋤頭,魚叉,就算是他們的兵器了。」鄭之強道。

鄭之元臉色嚴峻起來,「看來他們是想決一死戰了。蟻多咬死象,在別人的地盤上,這仗還真不好打呢我們能投入作戰的人太少了。」

「大哥,一千頭綿羊也打不過一頭獅子,他們雖然人多,但就憑那些人也能擊敗我們?」鄭之強漫不在乎地道。

鄭之元瞪了他一眼,道:「軍國大事,豈能如此臆測,只有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才不會出現意外,不要忘了,這裡是別人的地盤,不要低估了對手保衛家園的決心。即便是農夫漁夫,到了生死關頭,也會爆發出極驚人的戰鬥力來,兔子急了還蹬鷹呢,何況於人」

鍾靜點點頭,「鄭將軍說得是正理的確要小心從事,一步一步地來」

「大家都過來看看吧」鄭之元攤開一張地圖,「這是陸戰隊員們潛入內陸,畫出來的大致的台島地形圖,比較粗糙,但總算讓我們對這個地方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眾人圍攏過來,看著攤在桌子上的地圖。

「打,我們並不怕,就算我們打不贏,我們也絕不會失敗,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們退到海上,等待援軍過來。我最怕的就是打到最後,這些人會退到山裡去,如果讓他們逃到山裡,那就麻煩了。林海茫茫,一入大山,便如鳥入叢林,再想找出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這些大山,便是十萬軍隊灑進去,也冒不出什麼泡來」

「鄭將軍,我們可以先派一支部隊,用水師運送到這一側登陸,埋伏在這裡,封鎖住洛陽退往大山的退路,讓他們無路可」鍾靜手指頭點了點一個地方。

「可是我們手頭兵力本就不足啊」鄭之員為難地道,「五千陸戰隊,派多少出去才能起作用啊,派得多了,我們這裡就會顯得很被動,要知道,這等於閒置了一支強兵啊,如果對方不逃呢?我們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些兵力?」

「世上那有兩全齊美的事情」鍾靜笑道:「為了以防萬一,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正如鄭將軍所言,萬不得已,我們退到海上圍困他們。等待援軍過來。」

「大帥希望我們開拓海外疆土,以後哺定州,我們在這裡耽擱太久,會不會誤了大帥的大事?」鄭之強問道。

鍾靜搖搖頭,「一顆傳國玉璽,對於大帥將來的大業太重要了,為了得到他,即便我們在這裡耗上一年,也是值得的,要知道,大楚為了這件東西,可是費了上百年時間,才慢慢放棄的,眼下肥肉已經到了我們嘴邊,焉有不吃下的道理。」

鄭之強一擊桌子,「就這麼幹了,之強,你率一千陸戰隊員去堵他們的後路。」

鄭之強一聽臉就垮了下來,「大哥,我這一去,豈不是有可能一仗都撈不到打了。」

鄭之員臉一沉,「怎麼,你想抗命麼?」

鍾靜在一邊開解道:「小鄭將軍,你身上的擔子太重要了,那邊我們必須派一員大將過去,不然萬一誤了事,後果不堪設想這邊的仗,呵呵,正如你所言,與一群農夫漁夫打架,有什麼意思呢?」

幾人正商議著,外面突然響起了淒厲的號角報警聲,眾人一驚,搶出艙室,定睛看時,水師外圍,一艘艘熊熊燃燒的火船正向著水師艦隊衝來。

「想燒我們的船?」鄭之員嘴角露出冷笑。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水上惡鬥

左富站在船頭,看著熊熊燃燒的火船箭一般地撲向停泊在海港之中的定州水師艦隊,片刻之後,港口裡就將成為一片火海,那些耀武揚威的大船將被付之一炬。

這片港口是一個極大的回水區,在這裡,火船不用人操縱,就會被水流順勢送進海港,左富沒有想到今天此行如此順利,國王陛下和丞相衛剛大人決定拚命抵抗之後,第一個請櫻出擊的便是他。

左富是水師宿將,是現任水師統領左貴的兄長,左貴戰死,水師全軍覆滅,左富傷心悲憤之下,搜集了上百艘小型漁船,決定效防古人,縱火焚燒敵軍艦隊。召集了一批敢死隊,利用對台島周圍水文地理的熟悉,居然讓他們避過了定州水師的巡邏船,接近了海港中停泊的定州水師艦隊。

每艘漁船之上都堆滿了易燃的柴草,澆上油脂,在迫近到離海港一兩離處,立即便點燃火頭,船上的敢死隊紛紛跳入大海,拚命向回游去,而那些火船則藉著回流,向著海港撲去,近百艘火船將海面照得透亮。

藉著火光,左富看到越逼越近的火船,看著海港之中那些巨艦之上驚慌奔走的人影,聽著淒厲之極的報警號角,他仰天哈哈大笑,兄弟,哥哥今天要給你報仇了。

但片刻之後,左富的笑容便凝結在臉上,那百多艘火船在距離海港艦隊約有一兩百米時,像是遇到了什麼阻隔,竟然莫名地停了下來,前面的停下來後,後面的火船卻不依不饒地撞了上去,一時之間,海面之上火星四濺。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左富嘶聲吼道,難道這些定州水師有鬼神庇佑不成,為什麼火船到了那道弧形線上,居然就停了下來?

其實那裡有什麼鬼神庇佑,定州水師駐紮在海港之中,在海港的外圍,數十條小舟沿著一條弧線停泊在那裡,每條船都有鐵鏈相連,而船上放置有大量的鈴鐺,警鐘,那些火船奔行到這裡,不是撞在這些小船上,便是被沉入水下幾分的鐵鏈攔住,在這道線上擠成一團,卻是不得寸進。

鄭之元當年殲滅勃州水師時,便曾使用過火船攻敵,燒得敵人鬼哭狼嚎,自己駐泊於此,豈有不防備對手偷襲之理。

「向遠海上的艦隊發信息,讓他們分出一個分隊來,將這股來襲的敵人拿住,港口裡的艦隻將這些火船擊沉。」鄭之元沉聲命令道。

熊熊火光之中,出雲號上的信號兵爬上高高的桅桿,向著遠出的萬料巨艦不停地打著信號旗,這時候,遠海之上的巨艦早已被驚動,正密切關注著這裡,看到透亮的海港之中,出雲號上的信號命令,立刻便有幾艘三千料戰艦帶著十數艘千料戰艦向著海面上那些隱隱綽綽的小船逼去。

而在海港之中,艦船上的投石機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被絞好鋼弦,上好石彈,隨著一聲聲發射的命令,一枚枚石彈騰空而起,將一兩百米外的火船一一擊沉。

左富跪倒在小船的船頭,以頭搶地,雙拳不住地擂打著船板,就在成功即將來臨的瞬間,失敗從天而降,對方防守如此嚴密,在全殲了己方水師之後,絲毫沒有放鬆戒備,這讓這位水師宿將感到震驚以及一種無能為力之感,眼前的這個敵人,與自己以往碰到的大不相同。

左富雖是水師宿將,但以往對付的只是小股的海盜,以及圍剿追擊一些誤天這片海域的商船,基本上沒有大的海戰經驗,那象鄭之元之種老於海戰,經驗極其豐富的大將,做事滴水漏,根本就沒有給敵人留下絲毫的機會。

「走吧,我們回艙繼續商議,這些來犯的敵人跑不了多少,我們就不用站在這裡吹海風了」鄭之元笑顧左右,此時,海面之上的火船已基本被擊沉,一批定州水師乘著小船向那道警戒線駛去,準備察看一下那些負警警戒的小船的損傷情況。

這種戰鬥,對於定州水師來說,甚至不能稱其為戰鬥。

「左將軍,趕快撤退吧,不然就走不了了。」有士兵大聲呼道。此時,海面之上,十幾艘大型艦船正從他們身後繞行過來,意圖要堵住他們的退路。

「走馬觀花」左富嘶聲喊道,仗著小船靈巧速度快,剩餘的二三十艘小船迅速地靠近海岸線,在淺水區中拚命向一側劃去。

咚咚的聲音在小船四周不時響起,那是來襲的艦船在發射石彈,石彈不時落在小船四周,濺起的巨大水花將眾人淋得透濕,轟隆一聲巨響,一枚石彈命中左富左側的一艘漁船,巨大的衝擊力立即將那小船擊成兩截,船頭船尾高高翹起,旋即下沉,船上的幾名士兵只來得叫了一聲,便遭了滅頂之災。

「散開,散開,貼近海岸。」左富大喊道。

八牛弩的尖嘯聲讓眾人心頭濃罩著一層厚厚的死亡陰影,這種阻如兒臂的八牛弩只消有一隻射中,他們所剩坐的小船被會被擊翻。左富操著船槳,一邊拚命地向前滑動,一邊側頭看著追來的那些燈火通明的敵方艦隊。

八牛弩他很熟悉,但對方八牛弩射擊的密集程度卻讓他心驚膽戰,對方的這種弩竟然能一發便是四支,比起台島上的一次一發,比烏龜還慢的八牛弩威力不知強了多少。

三千料戰艦已經被甩得很遠了,但對方還有數艘千料戰艦緊追不捨。

「把他們引到羊角彎去。」左富大喝道。

羊角彎,是台島距離海港數十里的一個地名,這裡水面看似平靜,但在海面之下,卻是礁石密佈,只能容打漁的小船進出,稍大一些的船隻進了這裡,多半便是觸礁的下場。如果這些定州水師還拚命地追來,那左富也不介意將他們全收拾了。

還剩下的幾十艘小船拚命滑動,終於在後面的戰艦無休止的打擊下進了羊角彎。

「左將軍,我們安全了」一名校尉模樣的人大聲歡呼,但接下來一枚從天而降的石彈便將他全面的話全部擊散,石彈落下,木板紛分,這個校尉被震得高高飛起,扎手紮腳地落下,噗通一聲栽進水裡,一連串的水花冒起,他的人卻再也沒有浮起來。

左富回頭,幾艘千料戰艦依然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繼續向前」他吼道。

「活捉他們」身後傳來定州水兵們興高采烈的呼喚聲。

「活捉我們?」左富冷笑,馬上就讓你們好看。幾十艘小船猶如受驚的群鳥,在羊角彎中四散開來。

轟隆一聲,身後傳來巨大的撞擊聲,左富大喜,回頭看去,果然,追在最前面的一艘千料戰艦觸礁了,船體與礁石撞上的巨大力量,使得船上有些興高采烈的水兵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高高拋起,然後掉落水中,船上傳來了一片驚呼聲。

第一艘船觸礁,後面的幾艘卻是見機極快,馬上減速,一個個巨大的鐵錨被拋下水中,船隻在一片難聽的吱呀聲中被強行停了下來。

左富瞧著第一艘觸礁的戰船與後面幾艘隔著近百米的距離,不由大喜,「回頭,將這艘觸礁的船給我毀了」

一聲令下,數十艘小船又箭一般地駛了回來。

觸礁的戰船和他身後的艦隊立即便發現了危險,無數的石彈雨點般的落下,封鎖著小船駛來的方向。更有十數條小船被從後面的戰艦上放了下來,每艘小船上滿載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全力劃向觸礁的戰船。

這一陣打擊,讓左富又損失了數艘小船,但也讓他成功地靠上了觸礁的千料戰艦,「爬上去,殺光他們」

此時,這艘千料戰艦便像是一團誘人的蜜團,上面扒滿了一艘艘小船,一支支鉤桿搭上戰艦的船幫,士兵們吶喊著向上攀爬。

觸礁的戰船中湧進了大量的海水,船身開始慢慢下沉,船上的水手們抽出戰刀,吶喊著衝向船幫,與向上攀爬的敵人搏鬥起來。

一時之間,船幫兩側,血肉橫飛,嘶吼聲,慘叫聲,戰刀砍入身體中令人齒酸的吱吱聲,充斥著海面。小船上的台島士兵將一桶桶的油脂潑向戰艦,投出火把,瞬息之間,這艘觸礁戰船便火光熊熊。

「殺啊」火光之中,身後來援的定州水師小船衝了過不,重重地撞上對面的敵人戰船,水兵們從自己的船上騰身而起,撲向對面的小船,在起伏不定的小船上,拚死搏殺起來。

這一場搏鬥雖然規模不大,但凶險較之前面在海港之中的搏鬥更為驚心動魄,雙方參加的士兵差不多,千料戰艦上有數十名水兵,而從後面趕來支援的定州水師也有數十名,雙方各有百多人參戰,而定州另幾艘千料戰艦卻只能遠遠的觀望,此時,他們已經知道這片水域極其複雜,稍有不慎,便是觸礁的下場。

搏殺之中,定州兵精良的裝備開始顯出巨大的威力,與對方簡陋的武器比起來,定州水師配備的手弩,包鋼刃的戰刀,讓對方損失慘重。搏鬥不超過半個時辰,台島水師便吃不住勁了。

左富悲哀地發現,自己的水兵不但在戰艦之上與對方沒有可比性,而且在單兵戰力上,自己的部隊居然也佔不了絲毫上風。

「撤退,撤退」他悲憤地道,再打下去,只怕這只部隊將無一人能倖存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海岸線上的攻防

「愚蠢」鄭之元怒不可遏,抬起一腿便將垂頭喪氣的宋明踢翻在地,猶不解氣,順手抄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頭盔,抬手便欲砸向宋明。一邊的鍾靜雖然臉色也是不豫,但看到鄭之元這一頭盔如砸實了,而那宋明又不敢躲閃的話,非受傷不可。當即向前踏上一步,抬手並掌,在鄭之元手肘上輕輕一戳,鄭之元整個手腕一麻,鐵盔立即脫手掉落下來,鍾靜順手一抄,將鐵盔接在手中,輕輕放在桌上。

「鄭將軍息怒,宋明也是立功殺敵心切,雖有過錯,但也不是不能諒解的。」

鄭之元卻有些驚疑地看了一眼鍾靜,鍾靜不是自廢武功了麼,怎麼只是輕輕一戳,自己手上的勁道就完全消失了。

鍾靜看懂了鄭之元眼中的疑惑,笑道:「小技巧而已,鍾靜雖然沒有了武功,但這些小技巧卻只消有常人的力氣,便可以施展。鄭將軍是戰場廝殺大開大闔,刀刀搏命的功夫,這等小伎倆不登大雅之堂。」

鄭之元哈哈一笑,「小伎倆能解決大問題呢這等技巧,鍾將軍有空的時候能教教我麼?」

鍾靜微笑,「只要鄭將軍有興趣,我們隨時可以切磋啊」

鄭之元轉身看著宋明,「滾出去,要不是鍾將軍為你講情,今天我非打得你媽都認不得你,混帳東西,那麼幾條破小船,換了老子一條千料戰艦,還有幾十個弟兄的性命,你先前的戰功都沒有了,一筆勾銷。要是再犯錯,給老子脫了將軍服,去當小兵去。」

「多謝鄭將軍,多謝鍾將軍」宋明爬了起來,向兩人連連道謝,一溜煙兒地跑出了船艙。

昨夜羊角灣一場夜戰,左富殘餘的三十多條小漁船被擊沉近二十艘,而定州水師這邊,擱淺的千料戰艦被付之一炬,擊退左富之後,定州水兵竭力將船上的八牛弩,投石機等重型武器搶救了出來,然後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條戰船慢慢地燃燒,沉沒。

這種交換比讓鄭之元大為惱火。

此時,在定州水師控制的海港區的三個方向上,對手已集結了大量的部隊,人數多達數萬,根據以前的情報,可以預料,還會有更多的部隊向這裡集結,對定州水師形成巨大的壓力。雖然對面的大都不是正規軍,甚至還是扛著鋤頭魚叉的農夫漁民,但那畢竟是數萬個人,而不是數萬頭羊,如果對方有一個高明的將軍來指揮話,那定州水師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將會面臨極大的困境。

鄭之元已暫時地放棄了揮軍前進的意圖,自己能動用上岸作戰的部隊只有五千的陸戰隊,一旦陷入敵人的汪洋大海,能不能回來還是兩說,再說了,鄭之強又帶走了一千五百名陸戰隊,此時自己手中只剩下了三千五百人,雖然自己從水兵中抽出了一部分人暫時加入陸戰隊,但也只不過將登陸作戰部隊擴充到七八千人而已。

在接到李清的進一步指示之間,鄭之元決定利用港口區的陣地,以及海上戰艦的強力支持,對敵人形成有效的殺傷。盡量地讓對手因為大規模的損失而被近撤退。

他清楚,這種因一時血勇而組織起來的軍隊,在血性被殺沒有之後,在悍勇被滅殺之後,潰散便將只是時間問題,或許那個時候,便是自己出擊的時候了。

而這場戰事的第一階段,將是最為困難的階段。

五月二十八日,天氣極好,碧藍的天空上,白雲朵朵,陽光傾灑,海風徐徐吹來,平靜的海面層層盪開,鱗鱗波光從遠處向著海岸湧來,擊打在岸邊,發出啪啪的脆響。有海鳥在海面上自由地飛翔,不時箭一般地直插水面,鳥爪在水裡輕輕一抓,便有或大或小的魚兒被凌空提起,半空中落下一連串的水珠,被光線穿透,變成七彩的珍珠,紛紛灑灑地落下。

岸海相連之處,一支海碗大小的烏龜悠閒地在沙灘上爬行,留下一路的腳印,碎石之間,拳頭大小的螃蟹往來穿梭。有水鳥落下來,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慢吞吞的烏龜身前,伸出長長的鳥喙,敲擊著那厚厚的龜殼,烏殼的頭縮了回去,靜靜地伏在沙灘之上,嗒嗒的鳥喙敲擊龜殼的聲音顯得分外清晰。

安靜,天地之間一片詭異的安靜。

咚,咚咚

一個單調之極的鼓聲陡地在天地間響起,正在向海面衝刺的水鳥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重新飛上高空,往來盤旋,正在努力敲擊龜殼的水鳥陡地抬起頭,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碎石之間忙碌的螃蟹驀然停了下來。

咚,咚咚

鼓聲依然一次次地響起,漸漸地,十面大鼓,百面大鼓,同時捶響,聲震九宵。

海面上盤旋的鳥兒立即振翅遠去,敲擊龜殼的水鳥也騰空而起,那只慢吞吞的烏龜旋即探出頭來,用盡他最快的速度轉身向海裡奔去,碎石之間的螃蟹也動了起來,尋找著可以遮身的石頭縫隙,努力將自己的身子塞進去。

天地之間似乎突然沸騰起來了。

「護我家園,向前護我妻兒,向前」

一聲聲怒吼聲從成千上萬人的嘴裡吼出,漫山遍野的人邁著步子,步步逼近那一道防線,這些人光看外表,並不是軍人,他們衣著五花八門,有的手裡持著大刀,有的持著長矛,更有的手裡只是握著鋤頭,扛著魚叉。他們面無懼色的蜂湧而上。

起初他們還保持著一定的隊形,隨著他們開始奔跑,便變得毫無章法可言,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稀,有的地方甚至前後脫節。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臉露堅毅之色。

唐虎提著雙刀,皺著眉頭,看著防線對面漸漸接近的對手。「見他娘的活鬼了,這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怎麼跑來了?這不是尋死麼?」看著那些或老或少的面孔,唐虎的手微微有些發抖起來。

他轉頭看向停泊在海港之中出雲號上,鄭之元的指揮部就設在那裡。高高出雲號的指揮甲板上,兩個人矗立在船舷邊,正是鄭之元和鍾靜兩人。

出雲號高高的樓台能讓他們很清楚地看到對面的情況,鄭之元眼中閃動著寒光,「驅使老百姓上陣,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等我們拿下此地後,想出這等注意來的人,我要將他千萬萬剮。」

鍾靜也是微皺眉頭,「兩軍對壘,無所不用其極,鄭將軍,也許在他們眼中,我們都是一些可恨的侵略者吧,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嗎,戰事一開,那將是一場屠殺或許我們可以從防線上撤回來,退回到海上,再想其它辦法。」

鄭之元詫異地看了一眼鍾靜,這可是調查司中有名的狠角色,怎麼突然悲天憫人起來。「這不可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要向我防線發起衝擊者,皆是我們的敵人。別說退回到海上,就是退一步也不行,定州軍從不受人脅迫。」

「將軍,進入投石機射程」高高的了望樓上,瞭望兵大聲喊道。

「發射」鄭之元手臂高高舉起,猛力落下。

崩崩之聲響起,出塵號上十數架投石機同時彈射出石彈,呼嘯的石彈掠過天空,劃過海港防線,重重在砸在奔跑的人群中,鄭之元清晰地看見有人被擊得遠遠了飛了出去,人在空中,鮮紅的血如同雨點一般灑下來,石彈落地,彈起,砸倒第二人,再落地,再彈起,一路滾過,形成一條血路。

隨著出雲號的開火,停要海港之中的所有戰艦同時發射,遮天蔽日的石彈擋住了陽光,在地上形成大片的陰影,落在漫山遍野的人群之中,將密集的隊形淌出大片大片的空白。

海港之中戰艦開火的時候,防線上的八牛弩也同時鳴響,一發四支的八牛弩那特有的尖嘯聲即便是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亦無法掩蓋,對面的人群過於密集,弩手們甚至不用瞄準,只管上弩,扳動機括發射,每一支弩箭總會將對面的人串成一串,一弩出去,便是數條人命。

「向前衝,向前衝」一名台島軍官聲嘶力竭地吼道,「再向前一百米,投石機就砸不著我們了」

進攻者聽到軍官的吼叫,這讓他們在絕望之中看到了希望,他們拚命地埋頭奔跑,向前,一百米,這是生與死的界限。

看到前隊敵人已漸漸脫出投石機的攻擊範圍,出雲號上的鄭之員冷冷一笑,向著桅桿上的信號兵比了一個手勢,隨著一連串旗號的打出,一些軍艦立即啟錨後退,退出一定距離之後,投石機再次發射,又將剛剛奔進死角的對手籠罩住。

宋明手裡拄著一根熟銅棍,那是他的武器,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面衝來的敵人。鄭之強率隊走了,唐虎又是一個只管殺人,不管指揮的甩手將軍,海岸防線的最高指揮權便由他全權指揮。

看到成片的敵人倒下,他搖搖頭,「**,這不是打仗,這是屠殺,這些蠢蛋,沒有過程武器的壓制和對攻,這種進攻完全是自尋死路。一品弓,準備」

嘴裡雖然說著憐憫的話,但心裡卻沒有絲毫憐惜,看到一批敵人已經完全脫離了艦上投石機的射程,進入了死角,他立即下達命令。

「四十五度角,拋射」

嗡嗡之聲不絕於耳,飛蝗般的箭支從防線之上躍出,將敵人籠罩住。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殘酷

正如鄭之元所預估的一樣,民眾的熱情和熱血是最容易被煽動起來的,但美好的理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碰撞得鮮血淋漓的時候,這種熱情和熱血也極易消散。

第一輪的進攻連防線的邊兒都沒有摸到了一點兒,便潰退了。橫飛的殘肢,倒斃的鄉鄰,流淌的鮮血,恐怖的箭嘯,讓人絕望的從天而落的石彈,不斷地消磨著這些農夫漁民積攢起來的勇氣,終於,在第一個人雙腿發軟,跪倒在地,兩手撐地,大口大口地嘔吐之時,進攻的人遲疑了,有人絕望地大聲嚎哭起來,有人開始拋掉手裡的刀劍,轉身向回跑。

這些人也許平時連打架也不會,也許連殺隻雞也會心驚膽戰,當他們拿著武器走上戰場,你能指望他們將刀槍狠狠地扎進對手的胸膛嗎?

這裡是戰場,不是路邊茶館裡說書先生嘴裡的天花亂墜,更不是鄉村野史,雜談筆記中的妙筆生花,雖然每一個男人都有一個夢想,夢想著自己英勇無敵,手執刀槍,橫掃六荒八合而為世人所敬仰,但當真正面臨血肉橫飛的戰場,淋漓的鮮血會讓絕大多數人放棄自己的這一夢想,而期待自己永遠也不要遇上這種殘酷,日出而作,日落日息,閒暇時端上一杯苦茶,一碗清酒,在路邊,在樹下,大聲地扯閒拉瓜,東家長李家短,說到快樂時便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到家裡,抱著老婆酣然入睡。

一百個人中,會有九十九個最終會選擇這種簡單的生活,有時候,簡單也是一種幸福。

衛之華看著潮水一般退回來的百姓,看著倒斃在兩軍中間的數百具屍體,滿臉痛苦之色,回身看著身邊的一位將軍:「何將軍,何將軍,這是讓他們去送死啊,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根本不懂得打仗,讓末將去沖一衝吧」

何愛民,這位台島上資格最老的大將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凝望著對面那道防線,那裡仍然是靜悄悄的,站在這裡,甚至看不清防線裡到底有沒有士兵,只有當敵人進入到一定的距離之後,那條靜臥著的毒蛇才會昂起頭,吐出他那劇毒的舌吻。

這是一支百戰精兵啊何愛民痛苦地想到,蝸居台島之上,水師偶爾還能出去打打海盜,劫掠一些過境商隊練練手,像左富,左貴,已經算是島上實戰經驗最為豐富的將軍了,但兩戰兩負,左貴戰死,左富險些也葬身大海,反觀陸上部隊,大周上島數百年,早已將敢於反抗者斬盡殺絕了,所謂的精兵,也就是在訓練場上走下來罷了,島上的將軍,大都只是學了一肚子的兵法,但終其一生,卻沒有實踐之地,真真正正地紙上談兵。當他們面對著眼前這樣的敵人時,結局早已經注定。

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何愛民想到,自己何家世受大周國恩,也只有以死相報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愛民靜靜地道,「衛將軍,接下來你便帶正規部隊進攻一擊次,來人,將各鄉兵的首領都給我找來,我有話對他們說」

衛之華抱拳一揖,「將軍,我去了」

鄉民退去,正規軍終於出現了。防線之上,唐虎站直了身子,從鞘裡抽出雙刀,「這一次,大概是用得著他了」

唐虎的估計非常正確,雖然海面上仍然在不遺餘力的打擊,但畢竟是受過正規訓練的軍隊,他們的將軍也許沒有實戰經驗,但揚帆遠來的大周朝仍然保留著足夠的兵書,保留著足夠的前代無數次的作戰經驗,而往往這些經驗都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而這一次,他們又要用鮮血來驗證這些經驗,但這已足以讓他們避免像鄉民那般無端地損失了。

在付出了不足百條生命的代價之後,衛之華率領的近兩千正規軍衝上了防線。

防線之上,霍地站起了一排排士兵,手中的長矛林立,一道槍林出現在進攻者面前,猶如刺猥一般,上上下下全是閃著寒光的利刃。

「刺」隨著一聲命令,宛如毒舌吐信,一柄柄長矛電般地突刺,收回,再突刺,動作整齊劃一,便似這成千上萬柄長槍是一個人在使用,不管有沒有刺到東西,這些長槍都在號子聲中一齊收回,又一齊刺出。

衛之華除了對方第一排的面目,後面的甚至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映入眼簾的全部是森森的長矛。

而在這些長矛兵的身後,不停地有長箭被拋射出來,還有為數更多的弩炮,那些斤來重的石彈被弩炮發射出來,對士兵的傷害更大,長箭還有盾牌可以阻擋,而這種弩炮,石彈落下時衝擊力極大,應對要非常小心,哪怕士兵有盾牌,有時候也會將士兵的手臂擊折。

一手揮舞著盾牌擋住刺來的長槍,另一隻手提著的長矛長驅直入,自小習武的衛之華臂力極強,這一槍當即沒入前面一個敵人的胸膛,眼看著鮮血隨著長槍的拔出而**出來,那名士兵身子一軟倒下,但讓衛之華心悸的是,這名倒下的士兵仍然是面無表情。

大呼搶上一步,再次揮槍出擊,刺向此人身旁的另一人,只消刺倒數人,就能破去眼前的這個渾身是刺的傢伙,打開一道缺口,衝入敵陣,只有這樣,才能讓對方的弓弩兵,石炮兵心有顧忌,不敢再肆無忌憚地發射弓弩。

又刺倒一人,衛之華心中一喜,正準備攻擊第三人的時候,臉色突變,眼角瞄見剛剛倒下的那個定州兵的位置上,又多出了一人,那人與先前的同伴一樣,面無表情,一雙腳甚至就踏在死去同伴的身體上,挺著長槍,惡狠狠地向著他扎來。

衛之華只能後退一步,只是退了一步,剛剛被了刺死的那名士兵的位置上,便又多出了一人,剛剛打開的那個小小的缺口瞬便又合上。

唐虎幾次提刀欲衝上去,都被宋明擋住,宋明甚至叫來了幾個腰大膀粗的士兵站成一面牆,擋在了唐虎的面前。

「龜兒子,敢不讓老子去殺敵,我揍扁了你」唐虎暴跳如雷。

宋明指著前面,大聲道:「虎爺,您看到了吧,現在我們軍陣森嚴,合眾人之力抗敵,比之單槍匹馬要有效得多,弟兄們也要安全得多,這是我們定州賴以起家的鐵壁戰術,虎爺,你一個人衝上去了,陷入了敵人的包圍,你便是一個鐵人,又能打多少釘兒呢到時弟兄們為了救你,這軍陣必然就要散去,那時候就變成混亂了,虎爺,那會死很多弟兄的。您就當可憐我吧,小的前幾天剛剛犯了大錯,來犯一次,鄭將軍非斫了我的腦袋不可,就算您戰後痛扁我一頓,總比沒腦袋強啊」

「你們幾個,給我擋住虎爺,要是虎爺一個人衝上去了,我先斫了你們的腦袋」宋明大聲地衝著幾個軍漢吼道。

「遵命,將軍」幾個軍漢暴喝道。前面正在打鬥的可是他們的生死弟兄,不管唐虎地位多高,他們也不想這位爺衝上去攪了軍陣,讓弟兄們稀里糊塗地死了,所以,他們瞪著大眼,死死地盯著唐虎,唐虎往左,他們便往左,唐虎往右,他們便往右。

「宋明你這個龜兒子」唐虎跳腳大罵,奈何這個時候,宋明已經從他眼前消失,奔到第一線去指揮作戰,而唐虎這個位置,除了看得見周圍的弓弩兵,弩炮兵,還有前排士兵的屁股之外,什麼也看不見,連敵人的影子都看不見。只能聽見震天的喊殺聲。偶爾有一個敵人被長槍挑起來,飛過軍陣,落在他們的身前。

「各位勇士」何愛民指著前面血肉橫飛的戰場,「那裡是你們的子弟兵,他們在拚死戰鬥,在為了我們大周的延續而拋灑熱血」

「有人在問這些人從哪裡來的,為什麼要來打我們?也有人會質疑我們為什麼不與對手談判,好吧,今天,我便告訴你們,這些人從哪裡來的,他們為什麼一定要來打我們」何愛民緩緩地道。

十幾個鄉兵首領看著臉色沉重的何愛民,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這些人來自距離這裡幾千里之外的一個龐大的帝國,我們面前的這支軍隊叫定州軍,只是這個龐大帝國的一個州,當然,你們很疑惑,為什麼這支軍隊叫定州軍,而我們這裡也有一個鎮子叫定州,是吧?因為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眾人都是一驚

「大周有州五十六,而遠在數千里之外的那個龐大帝國,也有州五十六,我們這裡有的,他們那裡也有,只不過是,他們僅僅一個州,便比我們全國都要大上數倍」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因為那個帝國,就是打敗了我們大周的先祖,將我們趕到這裡來的。而你們的祖先,就是當年追隨大周皇太子而來的御林軍」

何愛民將這個在台島上隱藏了數百年,如今只有那些傳承數百年的大家族或者浩瀚的史書中才有的秘密慢慢地說了出來。

前方血肉橫飛,後面何愛民慷慨激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對方眼中,我們都是罪人的後代,我們是必須要被斬草除根的,數百年來,他們還在不停地追擊我們,勇士兵,難道我們要放棄了抵抗,放棄了戰鬥,伸著脖子被他們像豬像羊一樣的殺掉嗎?」

「我們死了,我們的家人也不會被放過,你們的妻子,你們的兒女,你們的父母,都會被他們誅殺乾淨,因為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先朝餘孽,必然要被誅連九族」

「所以,挺起你們的胸膛來,為了保護我們的家人活下去,我們必須打敗他們」何愛民厲聲道。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一石二鳥

大楚基本上已全面進入了休養生息的狀態之中,三大勢力都需要養精蓄銳,準備下一階段的角力,整個大楚只有一個地方還在打仗,那就是幽燕。天啟返回洛陽之後,立即以裘志為大將軍,取代向平,指揮對幽燕地區的戰役。

幽燕不下,便如橫亙在天啟咽喉之中一根刺,食不知味,睡不安寢,蕭氏掌控幽燕之地,兵出斜谷,隨時可以出兵威脅到洛陽地域。上一次便讓定州騎兵滲透到洛陽城下,雖然立即便給殲滅,但給洛陽,對天下造成的影響卻是極端惡劣,至今難以挽回。

天下人突然發現,原來洛陽並不是想像中的那般強大。

天啟不敢想像,如果蕭氏倒向李清,定州兵通過幽燕之地,湧到洛陽城下,那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局面,所以,他必須趁著蕭遠山還心存幻想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幽燕,緊緊地守住洛陽門戶。

向平雖然不是草包,但比起裘志,在用兵之上還是差了許多,裘志接手之後,三個月內打了三場戰役,將兵出斜谷的蕭氏軍隊全部驅趕了回去,如今只是憑著當初定州軍協助修建的斜谷城死死地守住斜谷。只要守住這裡,便進可攻,退可守,可以說,主動權仍然掌握在蕭氏手中,但斜谷守得住麼?

向平已經聚集了十萬大軍,磨刀霍霍,隨時準備發動進攻了。

蕭遠山手按腰刀,凝視著斜谷城下那一片浸透了鮮血的土地,默然無語。這裡是蕭氏最後的希望,如果讓裘志打破斜谷城,幽燕將再一次陷入戰火,而領地內被壓制下來的反對浪潮將再一次高漲,蕭氏便危在旦夕了。他已經將蕭氏最後的數萬精銳全部調到了這裡,這裡,便是蕭氏最後的陣地。

「遠山,我們守得住麼?」蕭慰然有些茫然,前途茫茫,讓人心生絕望。

「守得住,守不住,總得打過以後才知道」蕭遠山淡淡地道,比起叔父他,作為武將的他,心志要堅毅許多,而且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他,也更能坦然地面對。

「蕭氏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我們向李清求援吧?他不會坐視我們被天啟吞掉的」蕭蔚然看著蕭遠山,語氣蕭索。「被天啟打進幽燕,蕭氏無存,但投靠李清,也許我們會失去地位,失去領地,失去財富,但至少,蕭氏一脈還能延續下來,也許過得十年百年,我們還有再度崛起的機會。」

蕭遠山沉默半晌,「叔父,國公爺當初將幽燕之地交給我的時候,是希望我能將塊蕭氏的領地保存下來,不戰鬥到最後時刻,遠山是不會放棄的。現在,我們還沒有絕望,我們咬住牙關,度過眼前的難關,事情便或許有轉機。」

「轉機?」蕭蔚然看不出那裡會有轉機。

「天下三分,李清,寧王,那一個不望著洛陽皇城太極殿裡的那把椅子,只要我們堅持到三方中,有一家按捺不住動手的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至少,我們也能力保幽燕不失。」

「可是,我們能堅守到那個時候麼?」

「幽燕男兒,一定會守住的」蕭遠山大聲道。

「但願如此」

「叔父,您跟定州交涉,希望購買他們的武器的事情談得怎麼樣了?」蕭遠山問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定州軍械,甲於天下,如果能大規模地購買定州兵器,對於守住斜谷,便能多幾份信心。

蕭蔚然苦笑道:「他們倒是很重視這件事,派了一位大員來專程談這件事,但要價實在太高,我們根本買不起。」

「多貴?以前定州也賣軍械,不是都有現成的價格麼?」蕭遠山道。

「現在他們瞧準了我們內憂外患,趁火打劫,價格比以前翻了一番,如果按照遠山你開出的單子,我們便是傾家蕩產也買不起」

蕭遠山咬著牙,恨恨地道:「一個個都是黑心腸啊買,我們一定要買,付不起錢,我們給地。」

蕭蔚然一驚,「給地?」

「像山,他們不是想要象山嗎,給他們,告訴他們的官員,只要照單子上的要求,將這些武器全部給我,我就交象山府給他們。」

「遠山,如果給了象山府,我們與定州勢力之間,將再無險可守,即便守住了幽燕,以後李清打過來,我們拿什麼去守?」蕭蔚然驚道。

「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蕭遠山一拳重重地擂在牆垛上,「如果守不住斜谷,幽燕就會守不住,守不住幽燕,像山又有何用拿一塊地,換來我們的生存,這筆生意,我們只能做」

定州,議事廳,一陣陣大笑聲傳來,李清,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還有剛剛歸來的付正清,都是笑得前仰後合。

「主公,您是不知道啊,蕭蔚然說拿象山來換我們的武器的時候,那張老臉,如喪考妣,那神情,直欲擇人而噬啊」付正清比劃道。

李清大笑道:「那是當然,他們還想著用象山府的天險來阻擋我們定州大軍嘛,現在火燒眉毛,顧不得了,只能先顧眼前腹心之痛,當然會有些捨不得的。」

「主公,那我們答應麼?」付正清問道。

「答應,當然答應。」李清興奮地道:「傳令給呂大兵,出兵象山府,一鳴,馬上派員接手象山府的治權,嗯,道明,接受象山府的同時,將蕭遠山要的武器給他送過去,咱們是講誠信的,童叟無欺。」

「遵命,主公」房內諸人都興奮地答應道。不戰而取一府之地,而且是一個戰略要衝,不由眾人不興奮,而且呂大兵集團重兵雲集象山府,一旦蕭遠山守不住斜谷,讓裘志率領洛陽軍打進了幽燕,那麼定州是絕不介意搶先發兵,搶在裘志之前拿下蕭氏老巢幽州的。蕭遠山將重兵都調去了斜谷,留守幽燕之地的那些雜魚,那裡在定州話下,只怕到時定州大軍所過之處,便會忘風而降,如果能輕取幽燕,而又讓裘志勞師遠攻而毫無收穫時,室內諸人不由笑開了花。

「但願裘老將軍老當益壯,早日破斜谷啊」燕南飛撫著長鬚,呵呵笑道,對於定州來說,這是最為理想的結果。

「蕭遠山也不是吃素的」駱道明拍著大腿,笑道:「那可也是一員經驗豐富的宿將,而且得了我們這麼多的武器裝備,裘老爺子只怕搞不好會吃不了兜著走啊」

「打吧打吧,打得越慘越好」李清微笑。

站在李清身後的寶兒睜著大眼,好奇地看著室內的一眾大人們,怎麼笑得這麼開心呢?明明剛剛還在賣東西給人家,為什麼轉眼之間就盼望著那蕭什麼的打一個大大的敗仗呢跟在李清身邊,照料李清的日常起居已經很有一段時間了,也多多少少地聽到了一些關於定州最大的敵人就是洛陽一個叫天啟的壞蛋,那個蕭什麼不是在跟天啟打架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寶兒以她樸素的世界觀來判定是非,為什麼大帥反而希望朋友打一個大敗仗呢?她有些糊塗了,一雙大眼眨呀眨,怎麼也想不明白。

「大帥」李宗華走進了議事廳,看到一眾人的神情,不由有些奇怪地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駱道明笑著將象山府一事簡單地說了一遍,李宗華也是大喜過望。

「叔父又什麼事情麼?」李清笑問道,李宗華現在實際主持著監察院,沒有什麼事情一般是不會選擇這個時候過來的。

「大帥」李宗華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雙手呈給李清,「洛陽監察院分部傳來重要情報,請您過目。」

李清展開文件,匆匆地掃了一遍:「袁方正在策劃一件針對我們定州的大陰謀?」李清抬起頭,「什麼事情,有頭緒麼?」

李宗華搖搖頭,「洛陽發來的情報就是這樣,只知道袁方在策劃一件事情,而且這件事情肯定對定州有很大的不利,但卻無法探清他到底要幹什麼?」

李清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袁方此人,可不是善類,可以說,只要讓這老小子出馬的,一定是一件大事,問題是他想幹什麼呢?策反?刺殺?李清搖搖頭,都不可能啊

「指示洛陽分部,這件事一定要盡力查出來。我們在洛陽朝堂之中不是有一個秘諜麼,讓他去查」

「大帥,這個情報就是這個秘諜查出來的,他的地位雖然不低了,但費盡了心機,仍然只是知道有這麼一件事,其中詳情卻是探查不出來了。」李宗華道。

李清點點頭,「讓他繼續想想辦法,在不暴露自己的大前提下,探探這件事的根底,另外,我們自己紮穩籬芭,便不怕野狗找到漏子。以不變應萬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袁方和我們定州鬥心眼,什麼時候佔過上風?」李清輕鬆地笑道。「讓他來碰個頭破血流吧,叔父,這件事,就由你們監察院負責吧」

「是」李宗華躬身而退。

李宗華剛剛退出去,李敢便匆匆地奔了進來,「主公,水師鄧鵬大將軍派人傳來緊急軍情」

李清心中一驚,站了起來,「快讓他進來」

眾人臉上的笑容一下斂去,緊急軍情,水師出了什麼事?難道是開拓海外疆土的遠征軍出了問題麼?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聲東擊西

一名水師將領在李敢的引領下,大步跨進房來,李清一看來人,心中更是一驚,這名將領他是認得的,名叫莊友寶,撫遠將軍,在水師之中與鄭之元二人並稱為鄧鵬之下水師兩大虎將。有什麼緊急軍情,居然讓一名撫遠將軍親自跑一趟?

「末將莊友寶,見過主公」莊有寶大禮參拜。

「不用多禮,起來吧」

「多謝主公」莊有寶謝過李清,爬起來向路一鳴等人抱拳一揖,「見過眾位大人。」

李清目不轉睛地看著莊友寶,他神色無異,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這讓李清稍稍地放下心來。

「莊將軍,鄧鵬專程讓你回來,是什麼事情?」李清讓莊有寶坐下後,這才問道。

「稟主公,末將不知道」莊有寶道。

啊房內幾人都傻了眼,楞怔怔地看著莊友寶,專程讓一位撫遠將軍跑一趟,可什麼事情這位將軍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看到眾人的神色,莊友寶不慌不忙地道:「鄧大將軍有密函讓末將帶回來呈與主公。」

呼的一聲,眾人都是長出一口氣,倒讓莊友寶很是吃驚地看了一眼眾人,李清又好氣又好笑,這個莊友寶,倒似一個二五眼,說話也是半截半截往外吐,駭死人不償命啊

「密函呢?」李清問道。

莊友寶手伸進懷裡,摸出來的卻是一柄短刃。路一鳴三人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此時看到刀,嘩啦一下全站了起來,而李清身前已是唰地多了一個人,李文鬼魅般地出現在房中,攔在李清的面前。

拿著短刀的莊友寶呆了,眼珠轉動著,從一個人臉上掃到另一個人臉上,手也僵在了那裡。

「莊友寶,你想幹什麼?」駱道明喝道。

「我……我…..」莊友寶結結巴巴,顯然也有些嚇著了。

李清伸手撥開李文,笑道:「你幹什麼,這是我的撫遠將軍,還會對我怎麼樣嗎?讓開讓開。」

也不怪李文緊張,剛剛李宗華才來稟報,洛陽袁方有重大陰謀針對定州,緊接著莊友寶便來了,而且在李清面前居然拔出了刀子。

莊友寶這時顯然也明白了什麼,雙手舉起短刀,喉結上下移動,結結巴巴地道:「主公,密函就在這刀裡面。」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旋轉著刀柄,旋轉了幾圈,馬柄脫落開來,莊友寶從裡面取出一卷紙來,趕緊扔了刀子,雙手捧著遞向李清。

「主公,鄧大將軍告訴我,這密函只能由主公您親啟。」

李文接過密函,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遞給了李清。嘩啦一聲,撕開火漆密封的封套,展開密件,李清仔細閱讀起。房內數人都是盯著李清,鄧鵬如此鄭重其事,顯然信裡所講之事事關重大。

只看到一半,李清已是霍地站了起來,眾人的心也一下子跟著提到了嗓子眼,李清拿著信紙的手在微微顫抖,而另一隻垂在體側,卻也是拳頭緊握,青筋畢露。顯然內心極為激動。

緩緩地折起信紙,李清慢慢地坐下,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

「莊將軍,你遠來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好生將養幾日後,再回去。」李清吩咐道。

「是,主公」莊友寶站起來,向李清施了一禮,然後退出房去。

「寶兒,你也先下去吧」李清擺擺手。

「是」寶兒也走了出去。

「出了什麼事了?」路一鳴站了起來,心裡有些不安。

「大事,也是喜事」李清微笑。「一鳴勿需擔心,坐吧。燕大人」

「主公」燕南飛應道。

「你以前久在陳西言老大人身邊,對大楚一些秘辛一定知道不少吧?」

「略有所知。」

「大楚英武大帝當年滅周之時,皇太子神秘失蹤,後來一直沒有找到,此事當底幾分真,幾分假?」李清問道。

燕南飛心裡跳了一下,難道鄧鵬今天的信中說得竟是這事,抑或是,燕南飛臉色一下子潮紅起來,難不成鄧鵬發現了當年逃亡的這些人的蹤跡,幾百年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燕南飛是一個極機敏的人,心思一下子聯想到了當年隨著皇太子失蹤的另一件重要的物事。當年的皇太子現在只怕骨頭都變成了灰,但主公提起他,必然是因為那一件東西。

「主公,難道,難道發現了,發現了傳世…….」

李清點點頭:「正是傳世玉璽」

嘩拉一聲,室內幾人都站了起來,那怕燕南飛已猜到了幾分,此時經李清的嘴巴親口說出來,仍是激動不已。燕南飛,路一鳴,駱道明都是文人,那有不知傳世玉璽對一個政權的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君權神授,而傳世玉璽歷經數千年,每一次朝代更迭,他必然是爭奪的重要目標。誰拿到他,誰就有了道義上的正統地位。路一鳴甚至雙腿有些發軟,搖搖欲墜,幸得身邊的駱道明還算鎮定,伸手扶住了他。

「天祐李氏宗族,天祐主公司」一邊的李文喃喃地道。

看到眾人的失態,李清不由笑了起來,他雖然激動,但倒也不至於如此,「坐下吧,坐下吧,這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等眾人神情稍微平靜了下來,李清這才將鄧鵬在信中的內容說了一遍,鄭之元的遠征軍在征途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了前朝遺民,而且現在已經確認他們就是大周朝當年失蹤的皇太子一脈。

傳世玉璽是隨著當年大周朝皇太子一起失蹤的,找到了皇太子這一脈,那麼也就是意味著找到了傳世玉璽。

「主公,大喜啊呀」燕南飛哆哆嗦嗦地道。

「大楚王朝立國數百年,但一直沒有找到真正的傳世玉璽,這一點一直是歷代大楚皇帝的心病啊,當年英武皇帝坐位之後,大索天下,後來又經歷了上百年的搜索,這才死了心,不得已自己造了一個,但必竟是假的啊,如果我們能找到真的,那,那……」

李清笑道:「傳世玉璽的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實力,你們現在也知道了,那個什麼大周朝就算擁有傳世玉璽,還不是只能孤懸海外,自囚於海島之上。」

「主公,如今我們實力夠強,如果再有了這傳世玉璽,那可是錦上添花,我們取大楚,便名正言順,到時候,只要亮出這件東西,天下士子歸心不遠矣。」路一鳴大聲反駁道:「主公,無論如何,都要拿到他。」

「如今大周朝遺民都在一個叫台島的孤島之上,鄭之元已經消滅了他們的水師,攻上了岸,但是島上軍力頗強,鄭之元能上岸作戰的只有五千陸戰隊員,即便抽調部分水兵,也只不過萬餘人,力有不逮啊」李清道。

「主公,讓鄧鵬去,讓鄧鵬帶著水師全部過去,一舉將他們拔掉。」駱道明雙手互擊,鏘然有聲。

「對,不錯,鄧鵬手裡還有五千陸戰隊員,再加上我們龐大的水師全力出動,擊滅他們反掌之間耳。」路一鳴信心滿滿。

看到幾位重臣都失去了應有的冷靜,李清不得不感歎這撈什子的傳世玉璽在當世之人心目中的地位。

「各位大人請冷靜」李清不得不提醒他們,「鄧鵬水師負責著外海鎖鏈,在他們的面前,還有南軍強大的水師虎視眈眈,如果我們讓鄧鵬全師而去,其一,南軍必然心生疑惑,肯定會查個究竟,這便會讓此事暴光,其二,如果南軍趁勢奪取我們的外海鎖鏈島嶼,那麼即便我們得到了傳世玉璽,又有何用,得不償失。」

李清的話讓房內幾人如同劈頭潑了一盆涼水下來,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燕南飛喃喃地道,「傳世玉璽一定要拿到」

李清腦子裡也是極速地旋轉著,有什麼辦法能讓鄧鵬脫身而去,又不讓南軍水師有機可趁呢?回過身來,凝視著牆上的地圖,皺眉苦思。

房內諸人或仰首向天,或低頭視地,都在苦苦地想著有什麼兩全的辦法。

「有了」李清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室內諸人都被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臉有喜色的李清。

「主公想出辦法了?」燕南飛喜形於色。

「辦法就在這裡」李清的手重重地戳在牆上地圖的一個地方。

「衛州?」眾人都驚訝地道。

「衛州」李清點頭,「讓田豐在衛州給我挑起戰火,主動出擊,去找找呂逢春的麻煩。」

「衛州田豐那裡,作出大舉進攻的架勢,必然會吸引南方寧王的注意力,呂逢春不是田豐的對手,寧王必然會增派援軍,從那裡增派援軍最快,當然是從沱江,如此一來,必然會大量牽扯南軍水師力量,而此時,鄧鵬則率我水師迅速揚帆遠去,以最快的速度將此事辦好,再對手回過神來時返回。嘿嘿,即便南軍突然發現鄧鵬離開了,但想要摸清鄧鵬到底去幹什麼了,是不是我們又在玩什麼陰謀詭計在針對他們的水師,總也是需要時間的,他們肯定不會忘了當初勃州水師是怎麼被鄭之元一鼓而殲的。等他們搞清楚了來龍去脈,一切塵埃落定了。」

「此計大妙」燕南飛撫掌讚歎。

「可是主公,我們與寧王有和約,如果悍然挑起戰火,我們用何理由呢?」路一鳴有些遲疑。

「理由?」李清哈哈大笑,「讓田豐去找吧,兩軍對壘,邊境磨擦不斷,呂逢春被我們佔了祖業,現在就像是一堆乾柴,咱們扔一點火星上去,他准蓬的一聲就燃起來。還怕找不到理由麼?」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猜測

衛州,本來就摩擦不斷地邊境衝突在一起極小的兩邊巡邏兵的衝突之後,因為定州軍的激烈反應而猛然升級。短短的十數天之內,從小規模的對抗演變成了數千人的戰爭,而顯然,定州軍對此早有準備,在田豐的指揮下,定州北軍集團軍以常勝師為主力,數萬士兵傾巢而出,而田豐極盡完美的指揮藝術在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戰爭中得到充分的體現,只是一個漂亮的聲東擊西,便調開呂逢春的主力,呂大臨率領的騎兵隨即大範圍穿插迂迴到敵後,將呂逢春包圍。

僅率了萬餘士兵的呂逢春被困在一座極小的縣城之中,依仗城池,準備作拚死抵抗。同時等待援兵的到來。

陡然爆發的衛州之戰震驚大楚,在眾人都以為的休養生息的時間段內,李清再一次捍然挑起戰爭,而且目標竟然還是不久以前的盟友,寧王狂怒之餘,一邊下令曾逸凡立即提軍援救呂逢春,一邊派出特使,赴定州與李清交涉。

形式的發展讓各方瞠目結舌,眾人再一次領教了定州軍的厲害,擁兵數萬的呂逢春在短短的十幾天裡,便大敗虧輸,不僅連連丟失重要關卡,連自己也被包圍起來,這一次寧王也坐不住了,如果讓李清徹底擊敗呂逢春,那李清的觸角將再一次延伸到順沈地區。而奉命援助呂逢春的曾逸凡為定州軍軍力所懾,磨磨蹭蹭,等他趕到被包圍的呂逢春那裡,只怕呂逢春只剩下骨頭了。

南軍隨即動用水師大量艦船,由藍山統帥的南軍精銳沿沱江而上,直撲順州,援助呂逢春。北方一時之間,戰爭陰雲密佈,似乎這片土地安靜了不到一年,又要爆發一次大戰。

「沒意思啊,沒意思」呂大兵拄著他的長槍,坐在一片草從中,嘴裡無聊地嚼著草根。

「姑父是沒有意思」一名紅部騎兵將領在一邊附和道:「您說說,田將軍這是什麼意思啊,讓我們大範圍地穿插過來了,大傢伙興沖沖地不辭辛苦地趕過來,卻又不准我們隨意出擊,這就像一個餓了好幾天的大漢看著一盤噴香的烤雞,卻只能看不能吃,這,這委實太難受了」

呂大兵白了他一眼,這一次在衛州大動干戈,聽說只是為了掩護另外一個行動,可以想見,動用了整個北方集團軍來作掩護,那另一個行動的規模必然更大,可惜了,自己卻只能作一個看客。自從自己成了紅部的姑爺之後,好像大規模的戰事便沒了自己的份,更多的時候便是起一個偏師的作用,自己被大帥牢牢地摁在紅部騎兵將軍的位置上。多次寫信向兄長發牢騷,但卻受到了兄長的嚴厲喝斥,一肚子悶氣的呂大兵只能繼續委屈地以紅部姑爺的身份,替李清看著這支蠻族五大部族之中實力保存最為完整的部落。

「難受什麼,難受什麼」呂大兵喝斥道:「看到沒有,下面這些綠油油的莊嫁,遠處那些房子沒有,田將軍怎麼吩咐你們的,這還不夠你們吃麼?」

「田將軍讓我們燒莊嫁,燒房子,搶東西,但不許我們殺人,弟兄們刀子上不見血,不興奮啊」那名紅部騎兵笑道。

「我噴你一臉口水」呂大兵罵道:「你知道什麼,燒了他們的莊嫁,他們就沒收成,燒了他們的房子,他們便沒得棲身之地,呂逢春那龜兒子就得替他治下的百姓們找糧食,建房子,消耗他本就為數不多的貯備。你把那些百姓都殺光了,呂逢春不要省下一大筆錢麼,省下的錢用來幹什麼,這個龜兒子鐵定便要招兵買馬,買槍買刀,那不是給我們自己找麻煩麼?」

那名將領睜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懂呢,還是有些吃驚。

「你這個夯貨,打仗打得是銀子,知道麼,白花花的銀子,沒銀子你打個屁仗啊老子們這一萬騎兵在外跑一天,你龜兒子知道要用多少銀子麼?快去,給我將這些莊稼都燒光羅,房子也燒光了,糧食搶光羅就是不許殺人,明白不,用不了幾年,這些老百姓也是大帥治下的子民了,咱們得為大帥多留一些丁口」呂大兵一腳踢在那將領的屁股上。

看著遠處熊熊燃起的大火,濃濃的黑煙只上雲霄,老百姓驚慌地奔跑著,哭喊著,呂大兵咧了咧嘴角,轉頭看著另一個方向,可惜啊,這場大戲到底是什麼呢,田豐楞是一點風聲也不透

洛陽,首輔陳西言府中。

陳西言的病已經極重,基本不能下床,那怕天啟皇帝今天也親臨府中,他亦是只能勉強坐了起來,斜倚在靠枕之上。

「衛州打起來了」袁方道。

「衛州,李清又動手了麼,奇怪啊,不應該啊」陳西言雖然病重,但腦子卻很清醒,聽到袁方的話,不由臉上露出詫異之色。

「是啊,我們也覺得很奇怪,而且這場戰事也很蹊蹺啊」天啟搖搖頭,有些想不明白地道。「袁方,你給首輔大人詳細說說」

袁方當即將職方司密探收集到的情報一一地講述給陳西言聽,「說是李清要發動對南方的戰爭吧,又不像,因為據探子們收集回來的情報看,田豐並沒有以殲滅呂逢春的主力為目標,而是在順州大肆破壞,燒殺搶掠,而且有意地避免發生大規的戰鬥,這與李清一向的風格不符。」

「最為詭異的是,南軍調動大量水師艦船沿沱江支援呂逢春後,田豐立刻收縮,並沒有趁著南軍立足未穩主動出擊,收縮後的田豐即不出戰,也不撤退,而是與對方形成了對峙。」

陳西言閉上了眼睛,有些急促地喘著,喘了半晌,才慢慢地道:「陛下,李清此人,決不做無意義的事情,他在衛州的動作,必然有其深意,只是我們一時想不到罷了。」

「朕也是如此想,但就因為猜不透,才讓人不安啊李清,是我們頭號大敵,而李清也很清楚,我們才是他的最大的對手,但為什麼他要搶先對南方動手呢?」

陳西言搖搖頭,「李清此舉,更像是在隱藏某種更深的動機,似乎是要牽扯南方的兵力佈署。呂逢春元氣大喪,駐紮順州,並沒有恢復元氣,以李清的北方集團軍的兵力,再加上田豐的巧妙指揮,已經將呂逢春逼入絕境,已經是氈板上的肉了,李清卻沒有動手,說明李清並不想過分觸怒寧王,那麼很顯然,李清只是想調動寧王的兵力部署,使他有機會做另外的事情。」

「他想做什麼呢?」

陳西言道:「陛下,你想想,這一次寧王動用了什麼?」

「藍山麾下的精銳陸軍,龐軍的水師」

「是啊,藍山的陸戰駐紮與李清並沒有接觸,可以說,將藍山弄到順州去對李清沒有任何好處,那麼便可以得出,李清只是想讓龐軍的水師被牽扯進這一場戰事中來。」

「海上,李清在海上有動作」天啟恍然大悟。

「如果李清有動作,那麼一定就在海上,至於他想幹什麼,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陳西言又大聲地喘了幾口氣。

「袁方」天啟看向袁方。

「陛下,我這一次去定州,一定會將這件事情也弄清楚」袁方欠首道。

「袁指揮使決定親自去了麼?」陳西言道。

袁方點點頭,「是啊,這麼大的事情,關係到大楚的未來,我一定要親自去才放心。」

「你要小心一點,定州統計調查司是相當厲害的,你在他們手裡也吃了不少虧了,你要是陷進去,那我們可就得不償失了」陳西言道。

袁方笑道:「多謝陳相美意,只不過袁方只不過一介武夫,論陰謀算計倒也不差,說到治國平天下,那就差遠了,如果能互換,那對大楚而言,還是值得的。而且定州統計調查司改組後,白狐清風已失去大權,被軟禁在桃園小築之中,沒了這個女子,其它人我倒也不懼。」

「牝雞司晨白狐的權力太大,看來已經讓李清有些顧忌了,有一得便有一失,嘿嘿,這於我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老夫在這裡祝袁指揮使馬到成功。也許你這一去,回來之後便再也看不到我了。」陳西言笑道。

袁方趕緊道:「陳相言重了,陳相只不過小恙而已,想必袁某回來之際,陳相又已精神抖擻地站在朝堂之上指點江山了」

陳西言搖搖頭,「自家事自家知,陛下,老臣很慚愧啊,這些年輔助陛下,卻沒有為陛下打理出一個清平之世,如今天下殘破,亂臣賊子虎視眈眈,老臣死後也無顏見先帝啊」

天啟心中也很難過,陳西言自他當太子之時,便陪伴在他身邊,這些年,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天老去,為了大楚,鞠躬盡瘁,如今終於要油盡燈枯了。

「首輔卻安心養病,不需為國事操心,如今形式已經大好了,中原豪門,已大都被整合,剩下的也是孤掌難鳴,也能看朕臉色行事,裘志主攻幽燕,將蕭氏打得搖搖欲墜,取勝也在旬日之間,南方苟顏殘喘,無力為禍,只剩下李清一個禍害,朕只需騰出手來,便可以再拾河山,重整大楚雄威了」

陳西言大笑:「果真如此,陛下一定不要忘了在李清授首之日,給老臣的墳頭燒上一柱香,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老臣」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援軍

第六百六十章:援軍

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地破開對手的肚腹,溫熱的液體噴出,手上感覺有些滑膩,唐虎面無表情地將染滿鮮血的手在身上隨意擦拭了一下,一腳踢開已變成屍體的對手,仰著看了一眼前方。

戰場上的血腥味很濃,但唐虎卻已聞不到,這些天來,每天都在這種濃郁的氣味下,嗅覺早已習以為常,正如在茅坑裡呆得太久,便再也聞不到臭味了一般無二。

海港攻防戰並沒有打上多久,人海戰術並不是在每一次戰事中都有效的,當一台台百發弩被搬到防線上,面對著裝備簡陋的對手,**出幾乎密不透風的箭雨時,任何進攻都是徒勞的。

付出超過心理極限的生命和鮮血,結果卻與自己預想的天差地遠,希望變成絕望,任何一個將領都會心生無力之感,何愛民與衛之華雖然都是老資格的將軍了,但偏處海外孤島,從沒有經歷過如此殘酷戰事,甚至連在夢中也沒有想到過戰爭還會有這樣一種一面倒的形式,他們的心理防線終於開始崩踏,於海港攻防開始半月之後,兩人再也無法打下去。

與他們相比,鄭之元,宋明,唐虎等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之中爬出來的將領,這些年來,所經歷過的戰事比現在更加慘烈的數不勝數,特別是唐虎,更是幾度險死還生。

在發現對方有崩盤的跡象之後,鄭之元適時下令整條戰線開始適度反擊。整條戰線之上,便不時看見在一次進攻潰退之後,一隊隊的定州士兵衝出防線,咬著對手的尾巴便是一陣狂追。

何愛民下令撤退了,在通往洛陽的道路之上,還有不少的關卡,他們用上萬條生命在這裡阻擊了對手半月之久,這半月時間是極其寶貴的,身後原本廢棄的關卡被飛快地修整,險要之地新建了一座座的軍寨,雖然談不上有多堅固,但那畢竟也是一道防線。何愛民決定率部後撤,退守關卡。

何愛民對前途感到迷茫,作為一名高級別的將軍,他知道在那遙遠的地方,那個龐大的帝國所擁有的地域是何等廣大,當對方的援兵源源不絕的到來的時候,大周還有前途麼?自己這一次面對的只有萬餘人的軍隊,便讓自己慘敗而回,如果對手來了五萬,十萬,那大周還會存在麼?

衛之華身上多處負傷,這個年輕將領在戰事之中在飛速地成長,回首海港,他心中也如何愛民一般無二,也許用不了多久,一切便會結束了。

唐虎踏上了眼前要塞的最後一級台階,在他的對面,一個蒼老的,鬚髮皆白的老漢手裡握著一把長矛,瑟縮在牆角,渾身都在發抖,一雙昏花的眼睛卻閃動著仇恨之極的眼光,狼一般地盯著唐虎。

這個要塞大約有兩百名守兵,除了這個老漢,現在都已不存在了。

「放下武器投降吧」唐虎將雙刀合在一起,提在左手中,向那個老漢伸出手去,「你們很勇敢,但於你而言,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

老漢的身體抖得更厲害,唐虎向前跨出一步,「放下武器,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不必枉送性命了」

回答唐虎的是一聲狼一般嗥叫,老漢的身體仍在顫抖,但卻緊握著長矛,向著唐虎狠狠地刺來。唐虎身體微微一側,左手雙刀擊在矛桿之上,老漢登時失去重心,踉蹌著越過唐虎,撲地倒在地上。

身後傳來長刀入肉的聲音,跟著唐虎身後的一名士兵毫不猶豫地將長刀插入老漢的背心,一聲長長的慘嘶,老漢四肢蹬彈了一陣,再無聲息。

回過頭瞧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老漢,唐虎歎了一口氣,還刀入鞘,走到要塞邊上,雙手按著牆垛,看向洛陽方向,那邊,還有無數的林立的這樣的要塞。

偏處孤島之上的大周已經發佈了全國動員令,在這一次的動員令中,大周罕見地向國民詳述了他們來自何方,他們祖先的身份,對手是誰,他們想幹什麼?當所有人知道自己都是一個龐大帝國的叛逆之後,在對手誅滅九族的範圍之內時,整個大周開始沸騰起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扛著鋤頭,漁叉,棍棒,走上了戰場。這些身上沒有任何防護的百姓填滿了定州軍向洛陽前進的道路上的數十座要塞,拚命抵抗,讓定州軍每前進一步,都感到極其艱難,傷亡也逐日增加。

定州軍依舊如往常一樣那般英勇,但當面對的是一群群由普通百姓組成的軍隊時,當他們的敵人是老人,半大的孩子,甚至是婦女的時候,士兵們都很迷茫,他們更習慣於與怒吼著的,面目猙獰的敵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拚殺,那怕戰死,也會覺得榮耀,而現在,他們依然前進,但每獲得一次勝利,卻失去了勝利之後的激動,那種戰事結束之後歡呼聲震動戰場的場景,很久都沒有聽到了。

唐虎站在要塞頂上,看著要塞之下的士兵沉默地在收拾著戰場,抬走陣亡的,受傷的戰友,將射出去的羽箭,弩箭一根根回收。對手的屍體被堆放在一起,再放上木柴,淋上油脂,點燃火頭,付之一炬。

春夏之交,正是瘟疫橫行的季節,一場戰事結束之後,不管是敵我雙方,戰死的屍體都迅速地被火化,定州軍陣亡的士兵骨灰被收起來,放進一個個刻上名字的小木盒之中,準備在日後送回定州,進入英烈堂。

離大周的洛陽都城還有一百餘里,定州水師陸戰隊和水兵們一共萬餘人的登陸作戰部隊已傷亡一千餘人。隨著一天天的深入台島,傷亡將會進一步增大。據探子回報,大周幾乎所有的子民都已集中到了他們的都城附近,數十萬人正在夜以繼日的構築防線。唐虎相信,當他們抵臨大周洛陽城下,將會面臨一場比現在慘烈十倍百倍的戰役。

「虎爺」身後傳來呼喊聲,宋明走上了要塞頂部,向唐虎行了一禮。

「咱們弟兄傷亡如何?」唐虎問道。

「還行,死了二十幾個弟兄,傷了近四十」宋明臉上也沒有什麼欣喜之色,「虎爺,這仗打得,唉」宋明搖搖頭,不知說什麼好。站在他們這個位置,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遠處有一座要塞。

「讓弟兄們休息休息吧,今天不再前進了,明天再出發吧」唐虎道。

遠處,忽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兩人抬起頭,看見從海港方向,一匹駿馬如飛而來,來者背插紅旗,一看就知道是傳令兵。

「有新命令到了虎爺」宋明道。

傳令兵飛馬來到要塞下,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奔上樓頂,「唐將軍,宋將軍,鄭將軍命令你們二人安排好防守之後,立即返回前進營地。」

「出什麼事了?」唐虎問道。

「是不是援兵來了,來了多少人?」宋明問道。

「二位將軍,我們的援兵到了,鄧大統領親自率部前來,水師主力全都來了,啟元號都來了。定州還來了一位大官。」傳令兵興奮地道。

宋明和唐虎對視一眼,看來李大帥對於這裡是相當重視,必須取之後快了。

傍晚時分,兩人快馬返回海港,旋即被一隻小船接上了啟元號。

啟元號是鄧鵬的旗艦,此時,在啟元號寬敞的會議室內,鄧鵬與另一位文官打扮的人正在聽取鄭之元對於戰事的具體匯報。兩人跨進艙室,宋明不認得那名文官,唐虎卻是認得的,居然是三大閣大之一的燕南飛。

「見過燕大人,見過鄧統領」唐虎向兩人行禮,宋明也趕緊跟上。

燕南飛與鄧鵬兩人都站了起來,雖然兩人官職比唐虎要大得多,但唐虎的地位比較特殊,兩人對他便格外地要高看幾分,倒也不能安之若素地接受唐虎的大禮。

「兩位將軍剛剛從前線回來,具體的前線戰事,我們還是讓他們的向兩位大人說說吧,宋明」鄭之元點將道,唐虎雖然是名義上的前線指揮,但他是不管事的,鄭之元倒也明白,而點名讓宋明講述。

「是」宋明恭敬地道。簡略地將前線戰事敘述了遍,宋明道:「各位大人,現在前往周朝核心洛陽的路上,遍佈小型小塞,而駐守這些要塞的,除了少量的正規部隊之外,大部分都是當地百姓,戰力雖然不強,但抵抗意志卻格外強烈,我們也試過勸降,但根本不起任何效果,現在我們的傷亡逐日加大,主要便是因為士兵心理上出現了牴觸情緒,畢竟我們殺死的幾乎全部都是平頭百姓而非軍人啊」

「住嘴」鄭之元斥道:「不管他們是什麼人,只要他們拿起了兵器,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燕南飛豎起手掌,制止了鄭之元,道:「宋將軍,我問你,以目標前的進度,我們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打下這個所謂的洛陽城?」

宋明搖搖頭,「回大人,我不知道。每坐要塞都要血拼才能拿下,也許要數月時間,因為台島畢竟有這麼大啊」

「現在我們水師主力齊集,陸戰隊我也全部帶來,難道還要這麼長時間麼?」鄧鵬皺起眉頭,他可不想給燕南飛留下水師作戰不力的映像。

「大將軍,關鍵是這個台島上的人不知道吃了什麼藥,居然是全民皆兵,男女老少,但凡拿得動兵器的,都上了戰場,我們粗略估計,台島上有數十萬居名啊,即便是數十萬頭豬,站在那裡我們砍殺,那也得殺多長時間啊?」宋明低下頭,低聲道。

「我們沒有這麼長時間消耗在這裡」燕南飛搖搖頭,「你們可能不知道,為了將鄧將軍的水師抽調出來,大帥在衛州發動了對呂逢春的戰事,牽制住了南軍水師,但這個時間不會很長,實話告訴你們吧,如果算上我們往返的時間,留給我們解決台島上的時間最多只有十天」

「十天,我們必須拿到我們想要的東西」燕南飛斬釘截鐵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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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所有的兄弟們,姐妹們節日快樂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便如今天的章節數一般,六六大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十天?」艙房內所有的將領都傻了眼兒,便連唐虎也瞠目結舌,連連搖頭。

「燕大人,我們面對的就是一群瘋子,一個全民皆兵的地方,十天,就是我們將所有的陸戰隊全部壓上去,將所有的水兵都抽調上岸,也斷斷不可能在十天之中完成這一任務,而且,我們還得防備對方逃逸,隱藏,甚至於損毀那件東西。這事兒,是急不得的」鄭之元分辨道。「為了防備對方竄逃入深山,我甚至還派了鄭之強領著一千餘人由水師投送,潛進了他們後方,準備封堵他們逃進山的道路。」

燕南飛點點頭:「鄭將軍考慮得很周全,佈置得也很完善,在前期水師的英勇戰鬥也讓這個大周朝上下認識到根本不可能同我們抗衡,這一點非常重要。」

聽到燕南飛的讚賞,眾人都是不解其意,是想先揚後抑麼?眾人都沒有說話,靜等著燕南飛的下文。

果然,燕南飛接著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想從軍事上達到目標,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的了,是嗎?」

眾將都連連點頭,「如果要穩妥的話,起碼需要數月甚至半年以上。」鄭之元道。

「我們等不起」燕南飛斷然道。「既然從軍事上不能很快達到目標,那麼,我們就得另想辦法了。」

「燕大人,您是想招降他們嗎?不可能的。」唐虎搖搖頭,「我們在前進的道路上,多次招降對手,但都被他們斷然拒絕,其抵抗意志之強烈,為我從軍以來所僅見。這是一個餿主意。」

「虎子」聽到唐虎語氣不善,鍾靜在一邊叫了一聲,唐虎回頭看了一眼鍾靜,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燕南飛笑了笑,也不以為意,唐虎的脾氣他也是知道的。

「有辦法的」燕南飛道。

「燕大人請為我等解惑」鄧鵬笑道,「我們都是一些武將,除了沙場搏殺,倒真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了」

「其實聽了各位的講述,再加上所俘獲的一些大周朝士兵的口供,我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燕南飛顯然胸有成竹。

「忽略了什麼問題?」鄭之元關心地問道,作為前方的最高統兵大將,如果忽略了一些重要問題而影響整個戰役的話,那麼他將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聽燕南飛如是說,他的臉色不由有些難看,仔細想來,自己並沒有什麼疏漏啊

「對手」燕南飛道:「台島上的大周朝並沒有搞清楚他們的對手是誰」

哈艙房內突地響起一個響亮的笑聲,眾人循聲看去,卻是唐虎正一手掩著嘴巴,正睜著一隻大眼,貌似無辜地看著眾人。

燕南飛微笑著看著唐虎,「唐將軍想說什麼?」

唐虎眨巴了兩下眼睛,道:「我們旗幟打得這麼高,同對手作戰了這麼長時間,難道他們還不知道在與誰作戰?這,這不是有些搞笑麼?」

燕南飛搖搖頭,「一點也不搞笑,正因為這些旗幟,對方才沒有搞清楚我們到底是誰」

眾人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現在我們知道這個台島上所謂的大周朝就是被當年英武大帝滅國的周朝餘孽了,那麼,他們最大的敵人是誰?」燕南飛在房中踱了幾步,慢慢地道。

「當然會是大楚」宋明迷惑地道。

「說得不錯」燕南飛提高聲調,「是大楚,但大家看看我們的旗幟,定州軍,定州水師定州屬於那裡?定州是大楚下屬一個州,這些周朝餘部看到定州軍旗幟,肯定是誤認為我們是大楚派來剿滅他們的,他們豈有不拚死抵抗之理?」

眾人似有所悟。

「台島居民,數百年來繁衍生息,當年從大陸逃亡而來的人與當地人融合,早已不分彼此,這些人在大楚那裡自然都是要殺之而後快的人物,如果我們當真是大楚部屬,自然會將們斬盡殺絕,以絕後患,大周的君臣上下自然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拚死抵抗,即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何不抵抗到底,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呢」

鄧鵬恍然大悟,「如果大周朝上下知道我們和如今的大楚根本就是一條路上的人,甚至是他們的敵人……」

「敵人的敵人自然便是朋友」鄭之元也明白了,「那麼,我們便與他們有的談了」

燕南飛微笑點頭。

唐虎在一邊疑惑地道:「這些天來,我們將他們殺得血流成河,死傷慘重,這仇結得大啦這又要去和談,談得攏麼?他們不恨我們恨得咬牙切齒才怪呢」

燕南飛,鄧鵬,鄭之元包括鍾靜都笑了起來。

「虎將軍性子直爽,煞是可愛」燕南飛道。

唐虎一聽這話就不幹了,「老子可愛?可愛你個頭」

眾人笑聲戛然而至,都是尷尬不已,燕南飛如今地位可是高高在上,貴為三閣老之一,唐虎這話也太無禮了。

換作別人說這話,燕南飛必然大怒,但在唐虎頭上,他只能苦笑著點點唐虎梗著的脖子,「你呀你呀,虎將軍」

鍾靜在一邊悄悄地扯扯唐虎的袖子,「虎子,螻蟻尚且惜命,何嘗人乎?這島上從上到下,都以為必死無疑,所以才爆發出極大的戰鬥力,但如果知道能不死,這股氣兒可就沒了。就算有死硬派,但島內必然會分化。」

「不錯」燕南飛接著道:「前期將軍們已經展現了我們強大的武力,告訴他們頑抗到底的話,那就真得只有死路一條了。這島上延續著大周朝以前的統治,那必定就不缺乏成熟的政治家,利害得失必然是看得很清楚的。說不定前期對方拚命的抵抗正是他們在藉機展現自己的能力,來提高自己在談判桌上的籌碼呢」

唐虎不服氣地道:「你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是這破島子上所有人都有可能投降,但那個撈什子的大周皇帝會投降麼?他一投降,哼哼,玉璽是我們的了,他的皇位也沒得做了。他肯定不願意」

燕南飛拍手讚道:「說得好,誰說我們虎將軍夯直來著,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誰都可能投降,但有可能這個大周朝的皇帝不降,但是不要緊,只要他手下的文臣武將們都願意投降,他這個空殼子皇帝有何可懼的?到時就由不得他了,降,還能在我們定州做個寓公富翁,等大帥取了天下,封他一個閒散王爺也無不可,不降,那就取了他的人頭吧」

唐虎哼哼,「反正總是你有理,好吧,那你告訴我,誰去跟他們談,現在我們雙方都殺紅了眼兒,去的人說不定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還沒見得正主兒,就給喀嚓了」

燕南飛道:「我是大帥專程派來處理此事的,那自然是由我去談。」

艙房裡的人都楞怔住了,正如唐虎所言,現在雙方的確殺紅了眼,橫亙在戰場之上堆集如山,每天都在焚燒的屍體就證明了戰事的殘酷,島就這麼大,人就這麼多,現在死者卻是成千上萬,只怕活著的人都有親人或者朋友喪生在這一段時間的戰事裡,的確不排除有人在見到定州使者之後便直接將其喀嚓了洩憤。

「您不能去」鄧鵬直接否決道。

「不錯,我們另外選派人去,只不過是擺形式,講道理,說厲害,提條件,討價還價而已,他們只不過是氈板上的魚肉,還不夠資格讓您這樣的大人物去和他們談」鄭之元道。

燕南飛笑笑,「此事不僅僅關係到玉璽的歸屬,和這裡戰事的結束,更關係到千里之外,衛州的戰事。所以,必須我去。別人去我不放心。」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是這裡的最高決策者,此事就此決定,不必再議了」燕南飛揮揮手。

唐虎瞪著獨眼看著燕南飛,搖搖頭,又點點頭,「龜兒子的,衝你這句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話,老子陪你走這一遭。就算他們想喀嚓我們,我也能殺幾個給咱倆墊背」

「不行」這一次鄧鵬和鄭之元又是同聲反對。「唐將軍不能去,燕大人一人去就已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唐將軍豈能也陪著去?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我們定州豈不是搭上了兩名高級官員,絕對不行我們為燕大人精選最好的護衛。」

唐虎冷笑,「最好的護衛?誰有我好,老子給大帥當了這麼多年的貼身護衛,誰比我好?啊,再說了,老子現在有後了,兒子在婆娘肚子裡蹲著了,老子就更不怕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就這樣定了,我陪燕大人去」

唰地一下,眾人眼光齊聚在鍾靜身上,而且眼光無一例外地看著鍾靜的小腹位置,鍾靜大窘,纖纖食指偷偷伸出,在唐虎某個位置輕輕一戳,唐虎哎呀一聲,矮了半截,回首怒道:「又來了,又來了,我難道說假話了麼?難道你肚子裡蹲得不是我的兒子?這裡都是兄弟,又什麼不能說的。」

「你這個夯貨」鍾靜無法可施,滿臉通紅,跺腳捂臉,幾欲奪門而去。

「恭喜虎將軍,恭喜鍾將軍」眾人一齊抱拳,大聲道:「等此地戰事結束,虎將軍一定要好好地擺上一席來慶賀慶賀」

唐虎眉開眼笑,「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

燕南飛走到唐虎跟前,拍拍唐虎的肩膀,「好,虎將軍,這一次咱們哥兒倆去闖一次龍潭虎穴。」

「啥龍潭虎穴,蛇洞貓窩而已」唐虎輕蔑地道。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重磅炸彈

台島,小洛陽。

幾乎整個台島上的百姓都聚集到了首都地區,夜以繼日的新建各種防守設施,加高加固城牆,所有人都在拚命地趕工,因為他們知道,現在的時間,都是前線將士用生命和鮮血在為他們爭取,早日完工一天,前線將士就能早一點撤回來,而避免無謂的犧牲。

都城周圍的農田早已被鏟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小型要塞,各種樣式的小型小塞聯為一體,與小洛陽的城牆構成一個完整的防守體系。

「何將軍,城防體系完工之後,如果大楚軍隊打到了這裡,我們能守住麼?」站在高高的洛陽城頭,衛剛問身邊的何愛民。

何愛民臉露苦笑,「衛相,其實您也心知肚明,大楚對我們是必欲除之而後快,我們能守住這一次,但下一次呢?大楚軍隊既然發現了我們,必然會源源不絕地到此,大楚地域如此之廣闊,所擁有的財富,軍隊都不是我們這個小島能比擬的,您沒有看到,他們所擁有的強大的艦隊,令人望而膽寒,停泊在遠海上的那艦巨艦….」何愛民搖頭無語。

衛剛微微點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啊,只希望我們能在城下多挫敗他們幾次,讓他們感到無法憑武力征服我們,才能為我們贏取一線生機啊這了這一個目標,我們不得不傾盡全力啊」

「衛相,如果真有那個時候的話,我們能相信他們嗎?」何愛民遲疑地道。

衛剛轉頭看著他,「你說呢?我們還有別的路好走嗎?大楚其實想要的東西我們都心知肚明,到時候將那個東西給他們,同時我們承諾永不踏足大陸一步,想必他們也不會趕盡殺絕吧」

「那我們何不現在就找人與他們談判?將那個東西給他們,這樣還可以避免無數人無辜戰死沙場啊」

衛剛搖頭:「他們來找我們和我們去找他們,結果是截然不同的我們只能死撐到他們來找我們」

何愛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盡力而為」

城下,馬蹄聲急,數匹駿馬如飛一般向著洛陽城奔來,馬蹄踏起陣陣煙塵,宛如一條黃龍滾滾而來。

「緊急軍情,緊急軍情」馬上騎士放開喉嚨大喊,「讓道,讓道」

城門口的士兵閃開一條道路,駿馬如飛一般進了城門。

衛剛和何愛民對看一眼,眼中都是露出駭然之色,難道這麼快就讓對方突破了所有的要塞防線麼?

「快,馬上將那幾個信使帶到這裡來」何愛民厲聲喝道。身後的親兵齊齊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城下跑去。

衛剛撕開火漆密封的信件,匆匆地掃了一眼,臉上已現出了震驚不已的神色。

「怎麼樣?」何愛民急急問道。

衛剛看著何愛民,低聲道:「對方要與我們談判。」

何愛民亦是一驚,但旋即就露出驚喜的神色,「真得麼?真得要和談?」

衛剛定了一下心神,快速地將信件看完,對何愛民道:「大楚的援軍到了,何將軍,又是一艘你見過的那種巨艦,現在我們的海面上,幾乎都要被對方的軍艦填滿了。」

何愛民一驚,不解地道:「既然對方援軍大舉到來,那為什麼還要與我們舉行談判?」

衛剛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我們前期的拚死抵抗讓對方感到很困難。大楚那邊來了一個高級官員,為了與我們談判,他們釋放了一批我們被俘的士兵,要求談判的消息就是這些士兵帶回來的。」揚揚信紙,道:「連日期都定好了,還真是霸道呢他們來談判的使者已抵達了前線,揚言如果三天之內我們沒有回復,他們將展開強攻,那時玉石俱焚,島上將雞犬不留。」

「談不談?」何愛民有些擔心地問道。

「談,怎麼不談呢?我們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麼,就算最後談崩了,我們也爭取了更多的時間來修築我們的要塞」衛剛道。「何將軍,麻煩你親自跑一趟吧,信上說,那個那談判的使者便是大楚在這裡的最高決策者,為了防止在前線出現什麼意外,你馬上啟程,將此人接來。」

何愛民點點頭,「我去,前線都打紅了眼睛,如果另外的人去,除了什麼意外,那就再也沒有任何和談的機會了。」

「我去回稟陛下,和談,還是要得到陛下的首肯啊」衛剛道。

何愛民苦笑,「只怕陛下日盼夜盼,就是等著這個消息呢」

二天後,燕南飛與唐虎在何愛民的親自護送下,到達了洛陽城。燕南飛神情自若,滿面笑容,騎在馬上不時還與身邊的何家民說笑幾句,一副旅遊休閒作派一般,而唐虎身著明亮的將軍盔甲,騎在馬上老神在在,恥高氣揚,看誰幾乎都是斜著眼睛在看。瞧了幾眼洛陽城下的城防體系,哼哼地冷笑了幾聲,這種防守體系,在大楚早已過時了,就憑他們這種防守,如果軍力足夠的話,唐虎相信三兩下就將其打個稀巴爛。這個破島上,唯一讓唐虎感到敬佩的主濁,這裡的人真是不怕死啊

周睿王急,衛剛急,何愛民急,其實燕南飛心裡更急,但他們卻都要裝作一副絲毫不著急的模樣。

衛剛代表周睿王出面招待燕南飛,周睿王哪怕落魄到一個孤島上做了一個島住,但畢竟人家是大周朝正牌子皇帝,自然是拉不下臉來親自己盛情招待來談判的使者的,雖然在宮裡急得貓兒撓心一般,也只能苦苦地等著衛剛這邊的消息。

酒過三巡,衛剛終於覺得再這樣扯皮拉經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談到正事上去,對方是不著急,但對方只給了三天時間啊何受民去了一趟前線,發覺對方已經大量增兵,而且對方軍艦開始拔錨,很有可能要從另外的地方登陸開闢另一個戰場。

「楚大人不知在大楚官居何職啊?」衛剛問道。

燕南飛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從身旁侍女的手中拿過潔白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這才慢悠悠地道:「大楚?燕某乃定州李清李大帥麾下三大閣臣之一,不是大楚什麼官員」

衛剛大失所望,眼中閃過一絲怒色,這是消遣某家來著麼?「這麼說閣下並不是奉你們大楚皇帝之命來與我們談判的?」在衛剛看來,這中間的區別就太大了,所謂的定州李大帥只是大楚一方牧臣,與他談判,就算達成協議,日後大楚皇帝翻臉不認帳,自己找誰哭去?

唐虎噹的一聲放下手中酒杯,嗡聲嗡氣地道:「老子是定州李清李大帥麾下撫遠將軍,大楚皇帝算什麼玩意?也有資格命令我們?」

衛剛,何受民以及與宴相陪的一眾大周朝官員個個都是張口結舌地看著燕南飛與唐虎兩人,衛剛手裡的筷子更是噹的一聲掉到了桌子上,不可思議地看著唐虎。

燕南飛微笑道:「衛相久居海島,對如今大陸形式不太了然吧?」

也不等衛剛回答,接著道:「看台島上區域劃分佈局,各位應當對大陸的行政區劃是很清楚的,雖有出入亦不大,幾百年各位來揚帆而來時便是這樣子吧?那就當知道定州只是一個內陸州,那定州水師是從何而來的呢?如此強大的水師,各位想必也看到了吧?」

眾人當然都看到了,曾在方園千里之內縱橫無敵,打得海盜們無處容身的台島水師一戰之下就被對手滅了一個乾乾淨淨,水師宿將左富夜襲敵船,也被打得幾乎僅以身免。

唐虎站了起來,大聲道:「我家大帥起於定州,數年之內,便征服草原蠻族以及室韋人,如今更是以定州為核心,坐擁翼州,金州,并州,全州,復州,蘆州,衛州,以及草原廣大地區,地域橫跨數千里,大楚皇帝算什麼玩意兒,被我們打得丟盔棄甲,龜縮洛陽不出,嘿嘿,用不了多久,老子就會衝進洛陽城,將那個龜兒子大楚皇帝從皇宮裡揪出來給老子倒夜壺,這皇帝寶座,也該輪到咱家大帥坐坐了」

一連串的重磅炸彈丟出來,直炸得與宴大周朝的文武百官們外焦裡嫩,目瞪口呆,宴會廳裡寂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唐虎得意地看了一眼燕南飛,格老子的,你教老子的東西老子可是一點不差地給你表演了一翻,這一次還敢罵老子是夯貨,老子就揪了你的鬍子。

衛剛率先反應了過來,錯了,所有的一切都錯了。「還請燕大人為我們講講現在大陸的詳情」他很是誠懇地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一起初,自己的盤算就錯了,連對手到底是誰都沒有搞清楚啊

燕南飛很是滿意唐虎製造的效果,清清嗓子,開始娓娓道來。

「各位大人,大陸現在與你們先祖離開時,早就是兩個樣子了,大楚早已不復英武大帝時代的威風,現在的大楚,名義上雖然還是這塊土地上的最高統治者,但早就沒有了權威,如今天下三分,我家大帥獨佔聱頭,用不了幾天,洛陽太極殿中,就要換個主人了。」

其實眼下三分天下不假,但獨佔聱頭的卻還是那個要被唐虎揪來倒夜壺的天啟皇帝老兒,但燕南飛不介意說一個小小的謊言,這也無傷大雅嘛

簡單地向眾人介紹了一番大楚如今的光景,燕南飛笑道:「各位的來歷我們大帥是清楚的,所以,你們這一次的談判對象是我們定州李大帥,與大楚沒有絲毫關係,我家大帥說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雖然先前不知,有些誤會,但這些誤會都是可以消除的不是嗎?」

衛剛嚥了一口唾沫,談判雖然換了對象,但恐怕談起來也不會有絲毫的輕鬆,這定州大帥居然能征服蠻族,看他們的神色,不像是說謊,那就太可怕了,雖然他們遠離大陸,但從無數的典藏中,他們也知道曾有這樣一個掌控著草原的可怕民族一直為禍著大周朝直到大周朝亡國。如何為自己和整個島上的人爭取到更優惠的待遇,仍然是任重而道遠。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條件

「衛卿,聽你這麼說,那大楚是要亡國了麼?」周睿宗又驚又喜,連聲追問衛剛。

「雖然現在無法考證對方所說有幾分真幾分假,但觀定州這位李清李大帥的兵勢以及水師的強大,恐怕大楚真是岌岌可危了」衛剛斟酌著言辭。

周睿宗仰天哈哈大笑:「秦武烈啊秦武烈,你在九泉之下,可曾想到,你們秦家也有今天啊,哈哈哈,衛卿,回頭朕要去祭告祖廟,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稟告給我大周歷代先祖,他們可以瞑目,含笑九泉了」

衛剛默然,大楚雖然危殆,但如果答應定州談判條件的話,那麼大周朝的道統卻是馬上就要劃上句號,到此為止了。

「衛卿,你怎麼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周睿宗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對方,「這個消息難道不能讓你高興麼?」

衛剛默然道:「陛下,定州開出了談判的條件。」

周睿宗臉色一黯,只消看衛剛的表情,就知道對方的條件是很苛刻的。

「說說吧,他們要什麼條件?」

「第一條就是陛下必須去尊號,退位,大周朝從此進入歷史」衛剛嗚咽道,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周睿宗身子顫抖,雙手捂臉,淚水涔涔流下,「衛卿,你說,我們大周還有重返大陸,重建昔日大周輝煌的機會麼?」

衛剛閉著嘴唇,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即便是傻子也知道答案。

「那麼,如果我們與這個李清開戰,我們的結局會如何?」周睿宗繼續問道。

「最終結果必然是我們亡國滅種」衛剛低聲道。

周睿宗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也罷了。」周睿宗苦笑,「我們困居孤島,苦捱渡日,號稱大周,卻說來讓人笑話,充其量不過一島島主,比一個山大王也強不了多少,與其硬挺到底,讓所有子民陪著朕一齊送死,不如就用朕一條命去換島上數十萬子民的性命吧,只是大周道統終於朕手,朕死後也無臉去見列祖列宗,衛卿,朕死後,你隨便找個地將朕埋了吧,不要讓我進入宗廟祖墳」

衛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定州並沒有要陛下的性命,他們開出的條件是,陛下去尊號,退位後,移居定州,可封為周候,待李清取得天下後,亦可封為周王,允陛下繼續祭祀祖先」

「這,是真是假?」周睿宗訝然問道,在他看來,像他這樣的人物,對方是絕對不會容自己活下去的。

「應當是真,否則對方根本不會這麼提出來」衛剛肯定地道。

「那第二條呢?」周睿宗接著問道。

「傳世玉璽」衛剛咬著牙道,「他們要傳世玉璽。」

「題中應有之意爾」周睿宗喃喃地道,「當我們被人發現後,傳世玉璽就成了我們的摧命符,這個李清想當皇帝,自然想拿到他,給他吧,給他吧,道統都不要了,還要這個東西做什麼?」

「陛下」衛剛淌著淚,看著周睿宗。

「衛卿,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這些年來,你們一定覺得朕只知吃喝玩樂不思進取,卻那知朕早已是心灰意冷,憑著這小小的島嶼,我們如何重振雄風,再塑輝煌。如今有生之年,還能踏足祖先的土地,去看一看當年被遺棄在大陸的宗廟,朕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你們衛家當年拋家捨業,跟著先祖流浪海外數百年,如今也可以回去祭祀先祖,了卻你們衛氏祖宗一直念念不忘的心願」

衛剛泣不成聲。

「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他們要改編我們的正規軍隊,將其編入他們的水師,隨他們一齊遠征海外,陛下,他們本來是去開拓海外疆土的,根本就不是專程來找我們的,發現我們完全是一個意外」衛剛苦笑。

「天要滅我大周道統,夫復何言?」周睿宗喃喃道。「也好,他們要改編我們的軍隊,說明他們還是有一定誠意的,如此,至少我們還有一些將軍們仍然能呆在軍隊裡建功立業,他日說不定仍有一個好前程」

「那其它人怎麼安排?」周睿宗問道。

「陛下,對於我們大周的文武百官,現在這個特使並沒有這樣的權力,只是答應我們,台島上他們將建成水師基地,要在這裡駐軍,島上原有官員可以留任一批,但只限於基層親民官,而其它的高級官員都必須到定州由他們的大帥來決定這些官員的未來」衛剛道,其實衛剛隱瞞了一點,燕南飛私下向他承諾,如果一切順利,那麼他會極力推薦衛剛擔任定州禮部尚書一職,因為定州此職自設立以來,一直還空缺著。

「既然是談判,那麼我們提出了什麼要求?」周睿宗問道。

「第一,當然是陛下以及宗室的人身安全及應享受的待遇這一點他們已作出了回復,臣也向陛下稟告了。」衛剛道,周睿宗退位後,將被封為周候,未來亦可能被封為周王。「他們將在定州為陛下興建候府。而現在皇宮內所有財產也將作為陛下將來的私人財產得到定州保護。」

「第二條,島上所有人員的生命財產安全,以及除開高級官員外,他們不得強迫普通百姓離開台島。這一條他們也條應了。」

「嗯,不錯,這些百姓都是我們大周忠心耿耿的臣民,我們要盡一切可能保護他們」周睿宗連連點頭。

衛剛突地跪下,「陛下請恕罪」

「衛卿勞苦功高,為這周室宗廟延續立下大功,何罪之有?」周睿宗訝然道。在他看來,衛剛目前談判所取得成果,已遠遠超出他的預期了。

「陛下,為了確保陛下將來的安全以及台島所有百生官員的利益,我特別提出了一條,就是要與定州聯姻,而且將這一條作為了實現前面幾條的必須條件,如果這一條不答應,那麼前面所有的條件都作廢」

「聯姻?」周睿王的眉毛一下子就豎了起來,「你是在說嫣然麼?」周睿宗霍地站了起來,「嫣然今年才剛剛滿十四歲,你居然讓他卻嫁一個老頭子,你想毀了我這個女兒麼?」在周睿宗看來,那個定州李清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只怕需要數十年之功,那麼年齡肯定已經很大,說不定比自己還要大,自己雖然有好幾個兒子,但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那能將其推入火坑?

衛剛看著周睿宗,大聲道:「陛下,臣打聽過了,定州大帥李清風華正茂,現在還不足三十,正是年富力強之時,而且他的前任妻子傾城公主亦是大楚公主,後來陰謀叛亂意圖殺死李清,事情敗露後自殺身亡,現在李清並無正妻,只有一個側室如夫人。嫣然公主與李清聯姻,並不辱沒公主啊,說不定將來李清取得天下,嫣然公主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啊這樣一來,陛下將來在定州的地位,以及生命安全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護啊」

「你是說李清還不到三十?」周睿宗瞪大了眼睛,吃驚地問道。

「是,我向燕南飛打聽過了,也另找了一些人,偷偷地向他們的那些護衛打聽過,確實不錯」

周睿宗緩緩坐下,「這個特使答應了?」

「他答應了,而且看起來還挺高興的」衛剛擦了擦頭上的汗。

「我告訴他,我們可以先交傳世玉璽,但陛下您必須在定州公佈李清與嫣然公主的婚事之後,才能抵達定州,而他們對台島士兵的改編,以及在台島興建水師基地,也只有在這之後方能實施。」衛剛道。

定州談判代表寓所,燕南飛悠然自得地品著香茗,看著在他面前走來走去的唐虎,面帶微笑。

唐虎轉了幾圈,瞪著獨眼,看著燕南飛,恨恨地道:「又是一個什麼公主,又是一個什麼公主燕大人,你不稟報大帥,就擅自替大帥答應與對方聯姻,哼,當心回去後大帥揭了你的皮」

燕南飛呵呵大笑:「虎將軍,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沒有看到對方將這一個條件列為所有條件實施的前提了麼?不答應,那麼所有的談判都將失敗,虎將軍,你準備揮軍一路打過來,殺個血流成河麼?」

唐虎哼哼道:「那也自無不可」

「好,虎將軍如果保證十天之內殺進這周朝皇宮,我們現在調頭便走,如何?〞燕南飛笑道。

唐虎大怒,「你恥笑我?」

「不敢」燕南飛道,「虎將軍神勇,也不敢保證能在短時間內打下這裡,而定州那邊卻等不起了,鄧鵬的水師必須盡快返回,否則我們的外海鎖鏈必然會被龐軍破去。」

「而且,虎將軍,周朝那位嫣然公主年方十四,正是豆蔻年華,衛剛說這位公主年紀雖幼,但卻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而且溫柔賢惠,此人是大周朝的正牌子公主,可說血統高貴之極,而我們大帥英明神武,正是美人配英雄,相得益彰啊我相信我帶著這位公主回去後,大帥一定會非常高興」燕南飛興致勃勃地道。

「高興?」唐虎哼哼道,他跟在李清身邊最久,最是清楚李清的脾氣,大帥最討厭有人安排他的私事,燕南飛此次鐵定要觸霉頭。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歸順

第六百六十四:歸順

燕南飛奉李清之命全權處理此事,作為定州如今的內閣大臣,孤身深入敵穴的確是極其冒險的行為,但燕南飛與尚海波兩人在性情上的確有某此相似之處,有著賭徒的一面,看準了便擲下骰子,絕不猶豫。

作為李清內閣三大臣僚之一,燕南飛深知,自己雖然排行第二,地位還在駱道明之上,但其實根基卻是最為淺薄的。路一鳴是毫無疑問的文官之首,自李清起事之初,就一直跟隨著大帥,在定州之變中,立場站得極穩,因此深得李清信任。自己無意,也不想,更不可能撼動他的地位。

但路一鳴卻是一個典型的技術流官僚,長於政務而疏於謀略,能做一個合格的管家,卻無法成為一個開拓進取,在長遠佈局規劃之上有遠見著實能力謀劃性人才。原本尚海波就是這樣的人物,與路一鳴一內一外,相得益彰,但定州政變之時,尚海波一腳踩錯,萬劫不復。尚海波一去,李清便極需要補充這樣一個在他身邊時時為其出謀劃策的人物,而自己,因為與尚海波較為類似,於是便為李大帥所看重,火線提拔,晉陞之速,地位之高,連自己都有些瞠目結舌。

但自己的地位卻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大樓,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轟然倒坍。人在高處不勝寒,議事堂上,燕南飛舉目四望,竟是沒有一個朋友,而自己的長遷,也沒有扎扎實實的功勞來襯托,不像駱道明,是從一個縣慢慢幹起,再擔任上林裡施政官,成功地為李清融合蠻族立下汗馬功勞,而且,此人也是心機深遠,與李清的如夫人霽月,大公子安民關係非淺,這讓原本清風一系的官員在清風去後,隱隱有向他靠攏的跡象。而自己形單影隻,在定州唯一的功勞便是替李清穩定了室韋,而這在定州資深官員看來,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如今陡得高位,自然有人不服,雖然懾於李清的威嚴而不敢公然叫板,但明裡暗裡,自己卻是遭遇了不少的潛流和困難。

這些問題,心高氣傲的燕南飛自然不會向李清提及,如果自己連這些都處理不好,又如何能得到大帥看重呢

自己需要能讓人信服的功勞,自己需要一些在朝堂之上說得上話的盟友。

所以,燕南飛到達台島,深入瞭解情況後,第一時間便決定要單刀赴會,憑三寸不亂之舌說服對方來降,經過充分的分析,燕南飛認為危險極低,對方如果從大周朝統治大陸時算起,有著近千近的道統,這樣一個歷史悠久的朝代,他的官員在政治上應當是相當成熟的,不是草莽之輩,能深入地分析利害得失,並從中找到利益最大化的一條道路。

如果自己能將強大水師歷時月餘都沒有辦好的事情一舉搞定,那這便是一份沉甸甸的功勞。

果然,在於對方的丞相衛剛交談之後,燕南方發現,對方的確是一個積澱深厚的政治家,不僅有著豐富的學識,而且眼光敏銳,做事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燕南飛立即便決定要將此人引見給大帥,如今大帥急缺人才,像衛剛這樣成熟的政客正是大帥所缺少的。衛剛入朝,同自己一樣,也是形單影隻,那麼,兩個孤單的人,自然而然地便會成為盟友,如此一來,自己在朝堂之上,便不再是曲高和寡,無人捧場了。

至於衛剛提出的要以周睿宗的公主與大帥李清聯姻之事,燕南飛也覺得這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大楚滅周,卻一直沒有找到傳世玉璽,這讓大楚朝一直有一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尷尬,雖歷經數百年,因為傳世玉璽蹤影全無,天下士子也逐漸認同了大楚,但如果周睿宗挾傳世玉璽歸順定州,在政治上不諦於給了落魄的大楚致命一擊。

大楚滅周,李清如果成了大周朝的女婿,那麼逆而擊之將名正言順,天下人將不會視李清為亂臣賊子。更何況嫣然公主血統較之傾城公主更為高貴,不失為大帥良配。衛剛想到的是以嫣然公主與大帥的聯姻來保障歸順李清的周朝宗室,臣僚的地位,與定州利益將是一個雙贏之局。而自己,也將從這場聯姻之中,在政治上得到莫大的好處。

一箭三雕,一石三鳥,何樂而不為至於大帥個人的想法,燕南飛聳聳肩,對於一個志在天下的人來說,大帥應當知道,帝王無家事,家事即國事。現在大帥後宮僅僅只有霽月一人,這本身就不正常,再加上清風對於定州政局的影響,以及大帥對於清風的顧忌,霽月是不可能坐上正室之位的。對於這一點,燕南飛認為自己看得是極清楚的,否則傾城過世已如此之久,霽月實際上已成了大帥唯一的夫人,但大帥為什麼一直沒有將其扶正?更沒有將傾城的兩個孩子交於霽月扶養,而是讓楊一刀的夫人一直代為照顧?歸根到底,是大帥不放心。

大帥或許會反感自己的擅作主張,但如果大帥冷靜下來,便一定會想到這場聯姻的好處,兩相比較,自己仍然是得大於失。

籠罩在台島之上的戰爭陰雲驟然散去,台島之上飄揚了數百年的大周朝旗幟緩緩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定州大旗,大周朝末代皇帝周睿宗的最後一份聖旨以及他的退位詔書在洛陽城頭被公佈之後,台島軍民有如喪考妣者,有沉痛震驚者,痛哭者有之,低泣者有之,麻木者有之,但更多的卻是平靜。

對於絕大多數的老百姓來說,當要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之際,他們不缺乏奮起一搏的勇氣,但只要還有希望,有生機,沒有人願意去作一場必死的爭鬥,如此的結局,雖然出人意料,但卻讓他們更為高興,因為戰爭結束了。

周睿王此舉也為他贏得了從他即位以來,他的子民們對他發自內心的感激,因為這是他們的皇帝以自己的犧牲換來了和平,換來了他們的生命。

周睿王在他的最後一份聖旨中明確說明,台島子民有自己選擇的權利,願意回大陸的由定州軍艦護送,願意留在台島上的也不強求。基層官員留任,而普通士兵與低級軍官願意退役者退役,還願意呆在軍隊中的將接受定州軍改編,成為定州軍的一員。

台島上陷入了另外一種忙碌,周睿王宣佈退位投降之後,定州軍一部隨即開拔而來,進了洛陽城,接管洛陽防務,而台島士兵並沒有被要求繳械,只是要求他們呆在軍營之中,作好登記,進行分流。

燕南飛成了島上最為忙碌的人,而唐虎無所事事,在洛陽城裡呆了兩天之後,終於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回到了海港軍艦之上。

結局是如此的順利,又是如此的出人意料,這讓鄧鵬以及鄭之元都是喜出望外,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佳之策,他們可不希望在台島之上陷入到一場苦戰當中,從前面的作戰來看,台島上的軍民的確已經作好了死戰的準備,能讓麾下士兵少死一些,作為一軍之將來說,自然是高興的。

鄭之元高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台島上的士兵的絕大部分將被編入他的遠征艦隊,這將極大的增加他艦隊的實力,出征未測之地,實力愈強,自然底氣也便愈足,更何況,台島之上的軍隊還是不錯的。

鄭之元點名要了數次與他們對壘沙場的衛之華,對於這名年輕將領,鄭之元映像頗深,何愛民也不錯,可惜此人地位太高,必須要隨著周睿宗去定州,否則鄭之元也想將其納入麾下了。

燕南飛忙著在洛陽城受降,安排善後事宜,而鄧鵬和鄭之元則忙著整編台島士兵,重新編組,數天之後,鄧鵬燕南飛將攜周睿宗,嫣然公主等一眾大周朝高層返回定州了,台島之上所有人都忙得四腳朝天。願意回大陸尋祖探根的台島百姓多達數萬人,定州水師雖然實力強大,艦隻眾多,但就算將所有軍艦都擠滿,一次也只能帶走一半,還剩下一批,只能在安排時間來運送。

將這些人帶回去,不僅僅是幫助這些人實現探祖尋根,更重要的是,這些大周朝遺民將有力地佐證定州李清已獲得了傳世玉璽,如果有可能,燕南飛和鄧鵬甚至恨不得再多帶一些人回去。

當年皇太子遠渡重洋逃亡,所帶的大周朝重要物事不僅僅只有傳世玉璽,還有極多的珍貴典藉,皇室御物,這些東西也是必然要運回去,燕南飛深知這些東西的珍貴,許多典藉,在如今的大楚,早已絕跡了。

大周朝在台島之上苟顏數百年,府庫之中,自然也是豐厚之極,雖然燕南飛承諾這些將歸屬周睿宗,作為他的私人財產,但周睿宗也是極為識相之人,更何況他的手下還有衛剛這等人在,周睿宗非常大方地表示,他的財產中的一半,將奉獻給定州李清大帥,以為軍資,這自然讓燕南飛和鄧鵬很是滿意,要知道,現在定州的財政的確是有些捉襟見肘啊,鄧鵬此次出征,耗費巨大,有了這些補充,不但能補上消耗,還能略有贏餘,也讓李清一向不打無收穫的仗的思想沒有因此破產,當然,其實光是傳世玉璽這一件東西,便足以讓李清覺得賺大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留守人選

台島海港,已是人山人海,無數台島居民彙集於此,不過不再是與對手死拼,而是分成了兩撥,一撥拖兒帶女,將自己在台島上的家產換作了易攜帶的金銀細軟,踏上尋根之途,而另一批則是趕來送他們以前的君主,周睿宗。

這位大周朝的末代皇帝雖然沒有給台島百姓帶來很多的福利,但在最後時刻,卻勇於捨棄了自己的皇位,以此來保全了台島數十萬居民的生命,僅這一點,就足以讓這些百姓感恩戴德,並一輩子記住他。

通往海港的道路上,百姓自發地以黃土墊道,恭立在道路兩側,看著那位褪去君王服色,僅僅身著一身普通服飾的君主緩緩行來,在他的兩側,一左一右是定州在此的兩位高級官員,一文一武,燕南飛與鄧鵬。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衛剛等一眾必須要隨著周睿宗去定州的台島高級官員。定州陸戰隊士兵身著明亮的凱甲,手執刀矛,肅立兩側。海面之上,準備載著周睿宗前往遠海之上的啟元號的千料戰船披紅掛綵,其它戰艦,則整齊地排列成兩行,一直延伸到遠海的啟元號身邊,所有艦船之上,水兵們都整齊地肅立於船舷兩側。

定州水師給予了周睿宗以極高的禮節。這不僅僅是定州水師將領對於一位勇於捨棄皇位保全子民的皇帝的尊敬,同樣暗含著其它的意思。數百年前的大陸正統皇帝向李清投降,其中蘊含的政治意味不言而喻,當這一個消息在大陸上傳開,相信再一次引起大陸上的政治地震。給予周睿宗以極高的禮節,同樣便是將李清抬到了一個更高的位置之上。

燕南飛志得意滿,這一次他的功勞是板上釘釘,不過恐怕李清也沒有想到,他賦予燕南飛全權處理台島事宜,燕南飛卻利用這一點,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又給他找了一個老婆。不管李清私下裡會如何震怒,但作為他全權代表的燕南飛與對方簽定的協議卻是毫無疑問地具有法律意義的。這讓李清也只會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如果否決這份協議裡這些內容,恐怕大周朝這些遺民便會懷疑其它內容的有效性,從而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和動盪。

燕南飛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有恃無恐地作主,替定州再找了一位主母。

登上戰艦,周睿宗回首看去,台島之上所有原住民們都跪了下來,禮送他們的君主離開這片土地。周睿宗眼含熱淚,緩緩跪倒在船頭:「列祖列宗恕罪,不孝子孫沒有保住大周者的道統。但是,能在有生之年再一次踏上大陸的土地,並親眼看見秦氏覆滅,也足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了。」

周睿宗恭敬地三跪九叩,拜別這一片生他養他的土地,站起來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向艙室,從今天起,周睿宗已經不存在,存在於世的只有周守信其人了。

台島之上軍旗招展,延綿海面十數里的戰艦上同時吹響了號角,三遍號角畢,戰鼓聲聲響起,陸地上,也奏響了送別的音樂,在這些音樂聲中,戰艦起錨,緩緩駛向遠處的啟元號。

啟元號在第二天拔錨離去,隨同鄧鵬而來的水師艦船也一同返回,從他們到達那一天算起,到今天剛好十天。

「不知道衛州那邊現在怎麼樣了」鄭之元看著在視野中漸漸消失的啟元號,道。挑起戰事很簡單,任何一個小的理由都可以引發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有時甚至不需要理由,但要結束戰爭,卻不是一件容易事。

「多半會以定州與南方的交涉中結束這場讓寧王感到莫名其妙的戰事」鍾靜淡淡地道。「雙方都沒有真打的意願。」

「呂逢春吃了這樣一個悶虧,只怕不會善罷干休」鄭之強在一邊道。

唐虎冷笑:「他現在是落水狗,連棲身之地都是別人施捨的,寧王不想打了,他連作敢死隊的資格都沒有,能咋樣?如果他想惹事,嘿嘿,田豐一定高興的睡不著覺,正好摟草打兔子」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鄭之元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大陸上的事情,有大帥他們操心,我們就不要在這裡吃鹹蛋操淡心了,我們這裡也是一團亂麻一般,接下來要做一下具體的安排了。走吧,我們回艙去詳談。」

回到艙室坐定,鄭之元看了一眼眾人,道:「台島如今已經明確要成為我伙遠征軍的基地,那麼,我們勢必要在這裡留下人手,一是建設這裡的海港,台島原先的海港太小,停不下我們的戰艦,再者這裡的防禦也太差了,這都是很撓頭的事情,不僅需要人手,還需要大量的資金,鄧統領留給我們的銀子可不多,大頭還得我們自己去找。所以,我們的遠征軍不能在這裡耽擱很久,必須要盡快開拔。那麼,我想問一句,誰願意留在這裡經營台島?」

眾人的頭都低了下去,所有的將領幾乎沒有人願意留在後方,而剛剛進入遠征軍序列的衛之華則很是好奇地打量著這一批不久前還是敵人的將領們,他清楚,留誰也不會留他的。

鄭之元也很為難,自己手下能打仗的人很多,但做這些事情的人手還真是沒有,眼光在眾人的臉上掃來掃去,一時也難以下決心。

躊躇半晌,鄭之元看到唐虎正漫不經心地咬著自己的指甲,不時磨磨牙,眼睛忽地一亮,「唐虎將軍」

啊唐虎抬起頭,「老鄭,啥事?」

「我想,你便留在台島來主持這裡的事情吧?」鄭之元笑瞇瞇地道。

「你說啥?」唐虎獨眼盯著鄭之元,很是詫異地看著他。

鄭之元乾咳了兩聲,「我說就由您,虎爺,留下來主持這裡一應事宜」

唐虎直楞楞地盯著鄭之元看了半晌,直看得鄭之元心裡有些發毛後,唐虎忽地仰天大笑起來,笑得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唐虎站起來,一隻腳踩在凳子上,邊笑邊指著鄭之元道:「老鄭老鄭,你可真敢想,老子我是做這事的材料麼?你真敢將我留下來,哈哈哈,過個半年一載,你的遠征軍興沖沖地跑回來補給的時候,發現這裡一個亂攤子,哇哈哈,你就要乾瞪眼兒了,到時候,大帥恐怕是不會責怪我的,只會痛罵你無識人之明,亂彈琴嘛」唐虎笑得顛顛兒的。「嗯,到時候,你這個撫遠將軍,可就要降一降了,哇哈哈」

衛之華不太清楚唐虎在定州軍中特殊的地位,看著唐虎居然一點兒也不尊重主將,心裡不由極是奇怪,這樣的一支上下不分的軍隊為啥戰鬥力如此強勁呢?他的腦袋撥浪鼓似的在兩人的臉上轉來轉去。

鄭之元笑嘻嘻的一點兒都不動怒,心道老子當然知道你是個啥貨色,但誰叫你有個心思縝密,英明神武的老婆呢,老子不點你的將還能點誰?有你這個殺神在這裡鎮著,有鍾靜全盤謀劃,負責實施,這台島能亂到那裡去

「虎將軍,你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哦我這可是為你好呢」鄭之元瞇瞇地笑著,不過那神色一看,就鬼道道的。

「瞧不出來」唐虎猛搖頭,「你明明知道,老子只想上陣廝殺,這台島上連個土匪都沒有,你想讓我難受死啊」

「難受也得忍著啊」鄭之元道:「虎將軍,你可要想清楚羅,鍾靜將軍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我們這一去,不說別的,單是海上風浪顛簸,對有身子的人來說,就不是好玩兒的,再說了現在鍾靜將軍身子骨也挺弱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不後悔死麼?」

「我呸呸呸」唐虎怒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所以呀,虎將軍你陪著鍾將軍在這裡將養身子,過個半年十月的,等小虎子出世後,你這頭老虎再出山,豈不是兩全齊美,我們這仗,難道一年半載打得完麼?」鄭之元哈哈大笑,看得出來,唐虎已經有些猶豫了。

唐虎轉過頭,看著身邊臉色紅紅的鍾靜,低聲嘟囔了幾句,大意便是,你早不懷晚不懷,偏偏這個時候懷上了,真是不會挑時候啊

鍾靜的回答便是手在桌下輕輕一戳,也不知戳中了唐虎那根麻筋,唐虎立時便矮了半截,嘴裡嘶嘶地吐著涼氣。

唐虎雖然想去打仗,但一想到鍾靜肚子裡懷了自己的小老虎,便又蔫兒了,這不管咋地,海上的確風浪極大,想當初自己剛上船的時候,可是吐了一個昏天黑地,自己這條壯漢都這個模樣兒了,那小老虎在她媽肚子裡,可是更脆弱,想了半晌終是不敢冒這個險,只得將這口氣嚥了下去。

看到唐虎再不作聲了,鄭之元向鍾靜抱了抱拳,「鍾將軍,有勞了」鍾靜雖然如今地位比較尷尬,但李清並沒有下令剝奪鍾靜的軍職,名義上鍾靜仍然是定州的將軍,現在鄭之元手頭人手奇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鍾靜微笑,鄭之元的心思自然是瞞不過她的,點頭道:「放心吧,鄭將軍,半年之後,給你一個不比長生島差的水師基地。」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意亂情迷

今天定州城有小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叮叮咚咚地敲打著屋頂,發出極其悅耳的聲音,屋外簷下,猶如斷線珠子一般掉下來,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匯成涓涓細流,流淌開去。

有風徐來,空氣中清新的意味極濃,夾著淡淡的清香,那是窗外園子裡的花香,爭奇鬥艷的花兒被水一澆,更顯嬌美,花瓣上凝著一滴滴水珠,不時便會看見花瓣一顫,那水珠便輕盈地飄然而下,匯入到地上的細流之中,而花瓣之上,卻旋即又多了一滴。

雨中,花更艷,葉更青。

李清極為難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閒,正歪坐在椅上,手裡捧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看著,自從知道了大周朝居然還有遺民在外的時候,李清便對這個在大楚史書中描寫的因殘暴而亡國的朝代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找了極多那個時代的書來看,以期能對其有更多的瞭解。

另一側的書案上,常寶兒正極其艱難地握著筆,笨拙地在紙上寫著什麼。

「我寫完了」一聲歡呼,常寶兒放下筆,從案上拈起那張紙,燕子一般飛到李清身邊,獻寶般地將紙張舉到李清面前,「大帥,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常寶兒,我對著您的字看了,一點兒也沒有錯」

正看得入神的李清被寶兒的歡呼嚇了一跳,抬起頭來,便見到一張歪七扭八地紙張被舉到自己眼前,三個字倒的確沒有缺筆少車,問題是,他們都分了家。

李清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不錯,的確是寫對了,不過寶兒啊,他們怎麼分家了?這不細看,還以為你寫了五六個字呢?」

寶兒本來就因為興奮而顯得有些緋紅的臉更紅了,高舉的紙張一下子便縮了回來,藏在了身後,嘟著小嘴道:「大帥,奴婢不是剛剛學認字寫字嘛」

李清點頭道:「是啊是啊,我家寶兒最聰明了,這才沒幾天,就會寫名字了,不過呢,這字兒,也著實丑了一些,要是讓別人知道是我李清在教你寫字,那我的臉可就丟光了」李清笑道。作為有名的書法大家,教出來的弟子寫的字如同雞抓狗爬,自然會讓人笑的。

寶兒老大不高興地往回走,「人家才寫了幾天嘛」本來挺興奮地,被李清一打擊,頓時便蔫兒了。

李清笑著站起來,放下書,道,「說得不錯,幾天便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的確應當表揚,今天我正好有空,便來教教你吧」

「是嗎?」寶兒拍著手歡呼雀躍,「大帥的字寫得那麼漂亮,寶兒也要學」

李清諦笑皆非,還是第一次有漂亮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書法呢

攤開一張上好的宣紙,將狼毫飽滿地吸足墨水,李清將筆塞在寶兒的手裡,將寶兒拉到身前,自己在站在寶兒身後,伸出手去,握著寶兒的小手,略微地頓了一下,提筆寫了下去。

這樣子寫字,卻比平時寫字困難多了,李清很是專著地握著寶兒的手,一筆一畫,卻不是他最擅長的筆法,而是一絲不苟的正楷。

「手不要抖」李清一邊寫,一邊道:「要想寫好字,手便一定要穩定,手腕要有力,嗯,不錯,你手上力量差了一些,寶兒,穩住穩住」李清不斷地叫道。

寶兒手卻抖得更厲害了。李清不由詫異地看了一眼寶兒,卻見寶兒臉蛋飛紅,從李清這個角度看過去,卻是連脖頸都紅了。

李清驀地發現,現在這個姿式,寶兒全身幾乎都依偎在自己的懷裡,而自己一手握著她的小手寫字,一手據在案在按著紙張,等於是將寶兒整個人都抱在懷裡,難怪寶兒有這個反應寶兒何曾與一個男子有過之等親密的行為?

天氣已慢慢地熱了起來,兩人本就穿得單薄,隔著薄薄的衣衫,李清感覺到寶兒的身體慢慢地變得滾燙起來,整個人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上,使自己宛如抱了一個火盆一般,心中也不由一蕩,身體便不由自主地起了反應。

寶兒身體顫動,陡地感到身後有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上了自己的臀部,雖然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一股熱量,右手被李清握在手中執著筆,閒著的左手便下意識地回身一撈,正好握著了那硬物,只是輕輕一捏,李清不由發出一聲輕噫。

寶兒陡地意識到那是什麼,霎時之間,身體發軟,整個人便向下溜去。雖然是黃花大閨女,未經人事,但那夜母親讓她去服侍李清的時候,便告訴了寶兒一些基本的東西,後來決定讓他隨著李清走後,母親更是耳提面命地指點了一些女人必須知道的事情。

隨著李清到了大帥府,大帥卻從來沒有碰過她,這讓單純的寶兒也逐漸淡忘了這些事情,年輕的她放下了當初的那些擔心事,倒是每日快活得很。

今日這一出,卻是讓她陡地想起母親說過的那些男女之事,整個人頓時便酥了,麵條一般向下癱去。

感覺到寶兒向下滑去,李清撐在案上的手立即一個環抱,原本這一下是準備去抱住寶兒的腰,但李清卻沒有意識到寶兒正在向下滑,這一下手環抱回來,準確無比地便抱住了寶兒那圓圓的,鼓鼓的的**之上,觸手柔軟之極,李清是發力想制止寶兒向地下滑的,這手一握上去,自然是用上了力量,手指下陷,身前的寶兒卻吃痛不過,哎呀一聲痛呼。整個人後仰,完全貼在了李清的身上。手裡的毛筆啪地掉下去,兩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寶兒猶如一個麵團一般,軟弱無力地靠在李清懷裡,頭仰靠在李清肩上,星眸半閉,急促地喘著氣息,朱唇微微開合,露出雪白的貝齒。李清低頭看著寶兒頰飛紅霞,手裡感受著那隨著呼及一起一伏的柔軟,心陡地火熱起來,一低頭,大嘴像吻了上去,將寶兒一張小巧的紅唇完全給含進了嘴裡,舌頭更是有些粗魯地敲開半閉的貝齒,深深地探了進去,只是輕輕一攪,寶兒便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

伸腳勾來一邊的椅子,李清一屁股坐了下來,將寶兒整個人抱起來,橫放在膝上,一邊貪婪地攪動著寶兒的香舌,一隻手卻從寶兒的領口探了進去,五指箕張,握住了那一團柔軟,輕輕地揉搓著。另一隻手撩起對方的長裙,順著修長的大腿一路摸了上去,在柔軟的小腹下輕輕一按,寶兒本來柔軟的身體頓時一僵,兩腿突地繃直,將李清伸在她****的手給緊緊地夾住了。

「大喜啊,大帥,大喜啊」書房外忽地傳來路一鳴驚喜之極的呼喚聲,然後便是一陣嗒嗒的腳步聲傳來,顯然,路一鳴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李清大驚失色,抬起頭來,想要抽手出來,不料寶兒此時意亂情迷,根本就沒有聽到外面的聲音,李清一抬頭,她兩手居然抬起來,一下子環抱住李清的脖子,吊在了他的面前。李清別說將被夾著的手抽出來,連探在寶兒胸前,握住那小巧的柔夷的手也給別處,急切之間竟然也拿不出來了。

然後李清便悲哀地聽到李敢阻擋的聲音和路一鳴一迭聲地讓他走開的聲音,接著便是書房的門被光噹一聲大力推開,路一鳴高舉著一份文件,喜笑顏開地闖了進來。

接下來就比較尷尬了,路一鳴一隻腳踏進房裡,一隻腳卻停在書房外面,臉上的笑容凝結住,高舉的文件飄然落地,臉色由紅轉白,再轉紫,轉白,再轉紅。陡然的剎車讓路一鳴整個人一歪,靠在了書房門上。緊跟在他身後的李敢嘴巴大張,猶如木雕泥塑般地呆了片刻,突然一聲大叫,轉身便跑。「我什麼都沒看到」他喊道。

跑一鳴劇烈地咳漱起來,然後收腳,轉身,居然還好整以遐地抬手整了整衣冠,邁著方步又踏出了房門,順手又將房門關上。

尷尬之極的李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懷裡的寶兒被房門推開的聲音終於給驚得清醒過來,看著路一鳴慢條斯理地離去,一張俏臉頓時慘白,小嘴一扁,兩手摀住臉,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李清這才將手抽了出來,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沒事沒事,別哭了,沒人敢說出去的,好了,別哭啦」將寶兒扶了起來,替她整整衣衫,道:「好了,寶兒,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路大人肯定有急事找我。」

寶兒抽抽噎噎,放下捂著臉的手,「大帥,我,我…..他們真不會說出去嗎,羞死人了。這要傳出去了,寶兒,寶兒還怎麼呆得下去啊?」

李清笑道:「沒事兒,李敢沒膽子說,路大人也不是一個嘴雜的人」頓了一頓,笑道:「寶兒,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寶兒的臉瞬間又飛紅一片,身子扭了一下,轉身便走,李清卻笑嘻嘻地在她身後輕輕地扭了一下她的屁股。男女之間,一旦捅破了那張窗戶紙,一切便理所當然了。

李清撿起路一鳴丟在地上的文件,走到門邊,卻看見路一鳴正站在屋簷下,老神在在地注視著一朵盛開的花兒。對從身前含羞奔過的寶兒似乎一無所覺。

「路大人,請進吧」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李清的憤怒

屋裡似乎還留存著一些暖昧的氣味,李清縱然臉皮厚,但被路一鳴撞了一個正著,要是這位麾下第一大臣來勸諫一番,說一些什麼白日宣淫,有違聖人教化之類的話出來,那可就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好在路一鳴進來之後,面色如常,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幕他根本就沒有看到一般,向李清深深一揖,連聲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大事成矣」

李清抬起手裡的文件,是水師鄧鵬發過來的,但還是火漆密封,並沒有打開,不由笑問道:「老路,你都沒有看,怎麼就知道大事成了?」

路一鳴笑道:「莊友寶又來了,鄧鵬遣他快船提前來報,燕大人說降台島前周朝遺民,攜傳世玉璽來投,如今大隊人馬還需要個十天來才會返航到達復州海陵。」

李清大喜,「燕南飛此次立一大功」

「這也是主公慧眼識人啊」路一鳴不動聲地拍了一個馬屁,「想當初,主公一力力主提拔燕南飛,臣下可也是不以為然呢,現在看來,還是主公英明啊」

李清大笑,「老路,別人拍我馬屁也便罷了,你犯得著嗎?」大笑聲中,撕開密封的火漆,打開鄧鵬與燕南飛發來的密函,仔細地閱讀起來。傳世玉璽到手,當真是天助我也現在看起來他的作用還不大,但越往後,這東西的威力便越會顯現出來。而且大周朝遺民向自己投降,而不是現在大陸名義上的統治者大楚,這中間所蘊含的意味就更妙了。

路一鳴笑盈盈地看著李清,從崇縣起家,到現在,數年時間,李清成長為名震天下的霸主之一,而自己,也從一個不為人知的書生,一個不被重視的清客成了天下聞名的名臣,而可期的未來,自己的前景還遠遠不止於此呢,大帥如立國,自己絕對是當仁不讓的開國丞相。

李清的臉色卻慢慢地沉了下來,在路一鳴驚訝的注視中,李清氣哼哼地將信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燕南飛好大的膽子。當真是說他胖他就喘,給根竿子就往上爬了」

轉回到大案之上,沉著臉坐下。

路一鳴詫異地拿起李清拍在案上的密信,跳過了前兩頁,直接翻到最後一面,因為他看到李清本是滿面笑容,只是看到這頁才面色驟變的。

大周嫣然公主,聯姻?路一鳴驟地抬頭,看了一眼李清,又低頭看了下去,在信中,燕南飛花了極大的篇幅來描述了與對方聯姻在政治上的好處,特別是在最後一段,居然告訴李清,這個嫣然公主雖然還只有十四歲,但著實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啊好像李清特別關心女子的容貌一般。

路一鳴失聲笑了起來。

「你還笑?」李清一下子爆發了起來,「聯姻,又是聯姻,難道我所期重的大臣們除了這個法子就沒有別的什麼妙計了嗎?他**的,老子又不是貨物,就這麼被他賣了?」李清發洩地大叫道,隨手提起案上的狼毫,在紙上胡亂地塗了起來。

「十四歲,十四歲,還是一個小姑娘呢?老子又不是牲口這事兒不行」

路一鳴放下信件,在心裡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主公,這事兒恐怕得慎重考慮啊您先別忙著否決。」

「有什麼可考慮的,這是我的私事,你們能不能不要將其與軍國大事聯繫到一起?」李清身子前傾,逼視著路一鳴。

路一鳴微笑道:「主公,您的心事我自然是瞭解的,但那是不行的。以前尚海波反對,現在燕南飛也一定會反對,而我,雖然沒有說出口,心裡也是不贊成的。」

李清頹然坐回去,喃喃地道:「這是我的家事」

「帝王無家事,家事即國事」路一鳴毫不相讓,「從這一點上來說,與這位嫣然公主聯姻,於我定州,與主公的大業,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且,這位嫣然公主與傾城公主有本質的區別」

李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傾城公主下嫁定州,有著強烈的政治動機,那就是替大楚,替天啟穩住主公,拉攏主公,一旦此事不諧,立時便暗下殺手,不惜剪除主公,而嫣然公主則是落魄王族,所思所求,不過是安身立命,而嫣然公主身份之高貴,更勝傾城公主一籌,她成為定州主母,無論是誰,都無可非議,而且,主公有了這個身份,挾傳世玉璽,逐鹿中原,鼎定天下,名正言順,天下人更易歸心。」

「可是我的感受呢,我的感情呢?難道我就這樣與一個從未為謀面,無絲毫感情基礎,而且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結婚麼?」

路一鳴根本不為李清的哀鳴而動容,「主公,請恕臣放肆,敢問主公,為何歷代帝王都是稱孤道寡?」

「因為貴為帝王,心中所裝,乃是天下,心中所思,乃是萬千臣民,個人情感,不足掛齒」路一鳴大聲道。

「更何況,如果主公心中實在喜歡某人,那盡可以在其它方面多補充一點,但切忌專寵一人,這不是愛她,這是在害她」路一鳴放緩語氣,其實話中,卻實有所指。

李清心中微微一動,面色稍有和緩。「好了,老路,你以前沒這麼多話的,這事押後再議吧,反正那小姑娘還小得很,來日方長,我們再議行不?」

路一路微微一笑,聽到大帥語氣已經鬆動,便也不逼著李清馬上表態,這事兒燕南飛雖然做得魯莽,但細思起來,對定州卻是大大有利的。至少可以就此杜絕另外一些人的想法。

清風在定州是極為強勢的人物,定州之變她在其中起的作用,外人極少知道,定州事變過後,清風下台,但霽月卻住進了大帥府,這在很多人看來,大帥懲罰清風,奪其權,是處罰她在此次事情之中的失職行為,而讓霽月進府,卻又是從另一方面補償清風。

清風一系的人知道,清風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入主李清後宮的,那麼大帥此舉,很可能便是在為霽月上台作鋪墊,這也算是對清風的另一種承認。

但作為跟隨李清最久,對其瞭解最深的路一鳴來講,事實卻絕非如此,李清心中一直便有一個瘋狂的想法,那就是有朝一日,會扶清風上位。奪清風權,清除清風羽翼,將清風的心腹大將一個個趕出中樞機構,就是為了在有一天能夠順利實現這一目標。

作為一個男人,路一鳴對於李清這種一往情深,情根深種很是佩服,李清位高權重,換作大楚任何一個這樣的人物,那怕是地位權勢遠遠不如李清的,都早已是妻妾成群,美女如雲了,但李清如今三分天下,身邊的女人卻是屈指可數,而且路一鳴還知道,這些女人中,真正走入李清心中的,還真就只有一個清風。李清為何對清風如此癡迷,路一鳴一直都沒有搞明白,因為與清風共事很長時間,深知這個女子絕非那種以姿色迷人之輩。

但作為一個政治家,路一鳴則絕不會同意李清如是做,這簡直就是在玩火。那怕如今清風已經下台,但清風的勢力盤根錯節,早已是深入整個定州,與清風一起從崇縣走出來的路一鳴自然是深知清風的能量,他相信大帥也知道。也許大帥認為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但路一鳴絕不會這麼認為,但他不同於尚海波,不會公然就此事與李清叫板,而是更傾向於溫水煮青蛙,一點點改變李清的想法。燕南飛此舉,正合路一鳴心意。不管燕南飛是出於什麼目的,但嫣然公主上台,於定州有百利而無一害,路一鳴自然會鼎力相助。

「鄧鵬他們回來了,那衛州戰事也可以告一段落,這段時間,寧王特使是不是如坐針氈?」李清轉了一個話題。

路一鳴點點頭,「寧王特使數次面見臣下,但都給臣給推娓了過去,現在看來,可以正式與他們談一談了。」

「聽說鍾子期也跟著過來了?」李清笑道,這可是一個老熟人兒了。

「嗯,他是作為副使過來的,那位特使倒還老實,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是這位鍾副使上竄下跳,忙得不亦樂呼」路一鳴冷笑,「不過咱們定州都知道他是啥貨色,只消此人出門,那鐵定便是前呼後湧地跟上他,他亦是無可奈何前日此人居然跑去桃園小築,求見清風司長,說是故人敘舊,也給清風司長給毫不客氣地趕了出來。」嚴格說來,清風現在是掛名的監察院院長,不過路一鳴等人稱呼慣了,一時卻也改不了口。

「此人倒也是個狠角色」李清笑道:「我記得清風以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要宰了這個傢伙。」

路一鳴不願在這個時候與李清談起清風,當下站了起來,「主公,既然如此,我下去之便安排與寧王特使的談判,等一切談妥,再請主公與他們見一面,便打發他們走路。衛州之戰便告一段落。不過主公,衛州之事,我們的底限在那裡,還請主公明示」

李清敲敲桌子,「還是以戰前雙方的實際控制線為基準吧,如果能敲一點銀子更好,至於軍事方面,我會給田豐另外下一道命令,呂逢春的北軍騎兵猶有實力,這一次我不趁著這個好機會咬他一口,我就不是李清了」

「大帥的意思是還要打一仗?」

李清擺擺手,「小菜一碟,這事兒我另有安排,放心吧,輕而易舉之事。」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這廝奸詐

李清所講的要吃掉呂逢春北軍的一部分騎兵,並非無的放矢,而是蓄謀已久。將常勝營與旋風營兩營騎兵調離田豐麾下後,田豐所部騎兵實力大幅下降,而北軍呂逢春部騎兵眾多,對田豐所部形成巨大的威脅。這對以後的作戰更為不利,而李清的戰略重心已移至中原,短時間內,對田豐所部不可能有大的補充,現在田豐所部主力騎兵便是呂大兵所統率的一萬餘紅部騎兵,其它各營,雖也有騎兵配屬,但卻只是作為步兵的輔助工具。

這一次田豐依靠出其不意,再雖上高超的指揮的藝術,將呂逢春部分割包圍,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吃掉其中一部分,李清都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呂逢春如今客居順州,騎兵戰馬損失一匹可就少了一匹,補充極為不易,而騎兵的訓練更是耗時日久,這可不像步兵,訓練個數月就能上戰場,騎兵,至少也要需訓數年,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士兵。

李清有如此的底氣,在如今藍山和曾逸凡的援兵都到達順州支援呂逢春的時候,還敢放言吃掉對手的一部分騎兵,關鍵就在他多年之前埋下的一顆棋子,鳳離營。

鳳離營由當年水師陸戰隊撒下去的釘子郭全等人所建,這支由流民,潰兵所組成的軍隊經過數年的磨練,早已是今非昔比,在與呂氏戰鬥的過程當中,屢立功勳,曾逸凡極其看重,在曾氏鎮遼靖海兩股精銳被李清在沱江之畔一戰而滅之後,鳳立營的地位更是大幅度上升,如今郭全掌控的鳳離營已多達萬餘人,部隊也升格為了曾氏的一線部隊。此次奉命支援呂氏的先鋒部隊便是郭全所率領的鳳離營。

如此好的機會,焉不叫李清心花怒放

這邊在談判席上磨牙比耐心,那邊李清已經動手了。田豐將麾下各營的騎兵全部集中了起來,統統交給了呂大兵,合計兩萬餘騎,從鳳離營負責掩護的側翼突入,夜襲呂逢春的騎兵主力。而鳳離營主將郭全則笑瞇瞇地坐在軍營中,與麾下將領喝酒吃肉,似乎從他營地十數里外狂奔而去的定州騎兵就不存在一般。

這一部騎兵由呂逢春的兒子呂照庭統率,近兩萬騎兵已經是呂氏最後的精華了,呂照庭作夢也沒有想到,敵人居然是從友軍重點防守的一側奔襲過來,當馬踏連營,殺聲震天之際,他還讓一小隊騎兵拚死衝出來向郭全求救。

郭全狂笑著將這一小隊騎兵完全笑納,全軍整裝待發,不到五十里地,他卻足足走了一夜搭半天,當鳳離營出現在戰場之時,定州軍早已是人走茶涼,留給郭全的只是一地的廢墟,無數的屍體,和呂照庭憤怒的臉龐。

「嘖嘖嘖,來晚了,來晚了」郭全騎在馬上,看著呂照庭,搖頭道:「我說呂大公子,你近兩萬騎兵,居然連這點時間也撐不過去,真是讓人失望啊,早知如此,我還勞師動眾地跑來作甚麼,還不如在家睡大覺呢」言語之中,對北軍騎兵甚是輕蔑。

呂照庭眼中冒火,看著郭全的模樣,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劈臉便是一馬鞭打下來,「好郭的,我正要問你,定州騎兵是從你的防地過來的,為什麼?你是不是與定州兵勾連,陷害於我」

呂照庭那裡能不上火,這突如其來的一戰,精銳的定州精兵依仗他們充足的馬力,精銳的裝備,突然的襲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當定州騎兵衝進營地的時候,北軍騎兵很多士兵甚至連馬鞍都來不及裝上,就這樣騎在馬背上與敵作戰,本身就不如對方,如此一來,更沒有什麼懸念,近兩萬騎兵,一夜熬戰,傷亡過半。這等於是抽了呂家的脊樑。

看似隨意的郭全卻早有防備,手裡的戰刀一揮,斬斷呂照庭的馬鞭,順過刀來,重重一刀鞘敲在呂照庭的腰眼上,將他從馬上打了下來,可憐呂照庭打了一夜,早已是精疲力竭,如何與郭全相鬥,只跌了一個七葷八素,被又驚又怒的部下扶起來,神智都有些迷糊了。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郭全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刀尖點著呂照庭:「呂家小子,老子辛辛苦苦地跑這麼遠來救援你,你倒好,惡語中傷於我,他**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們北軍無用,還怪起老子們來了,要是你們頂得住,老子這時候趕來,正好將這些定州軍包圓嘍一口吃掉,你壞了老子的軍功,還敢在這裡叫囂,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收拾了你」

呂照庭又驚又怒地看著郭全,這個性情魯莽的曾氏將軍他早有耳聞,出了名的錯不吝,回頭再看看自己的殘兵,那裡還有力氣打架,真要惹怒了他,自己馬上就得吃眼前虧。

「好,姓郭的,咱們走著瞧,我倒要看看,到了藍大將軍面前,你怎麼說?」呂照庭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轉頭就走。

「藍大將軍,怎麼,他吃了我?」郭全嘻嘻地笑著。

「郭將軍,咱還真得提防呢,要是這藍山真要處置您怎麼辦啊?」曾充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道。曾充是曾逸凡放在鳳離營中的監軍,不過這個監軍草包得很,到了鳳離營,被郭全一揉二捏三拉攏,三兩下便被整治的服服帖帖,如今在鳳離營中只管拿錢拿女人,喝酒享樂,成了鳳離營高高供在上面的一尊佛像。這一次郭全在他面前煽風點火,順利地讓曾充想起當年被呂氏騎兵追得滿天下跑的慘景,頓時怒火充胸,對郭全的行為居然是大加支持。

「他想整我?」郭全哼哼道,如今的自己可是今非昔比,手下萬餘兒郎,已經是曾氏部隊中的精銳,藍山想整自己,曾逸凡會袖手旁觀?只怕曾逸凡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也是快意得很吧。要是沒有呂氏侵略,曾氏何至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同為一方豪強,現在他卻不得不屈尊在寧王之下,甚至對藍山也得小心小意

「給我將這個混蛋拿下」郭全奉召到達泉城,剛剛踏進議事堂,高居於上的藍山一聲怒吼,兩邊衛士立刻撲了上來,將郭合摁倒,橫拖豎拉地扯到了案前,強摁著跪倒。

「藍大將軍,末將何罪」郭全梗著脖子問道。

藍山臉都氣綠了,這頭剛剛接到寧王傳來的消息,聲稱與李清已達成和解,這頭卻讓呂逢春折了萬餘騎兵,要知道,呂逢春所部,可是寧王防備李清的中堅力量啊這萬餘騎兵一去,呂氏便成了斷了脊樑的狗,再也沒有什麼力氣咬人了。在自己手下出了這麼大妣露,讓藍山如何不怒。

「何罪?」藍山黑著臉問道:「定州騎兵是不是從你的防區過去的?」

「是」郭全毫不否認。

「為何不攔阻?」

「大將軍,他們是騎兵,如一陣風地便掠了過去,末將倒是想趕,可兩條腿那裡跑得過四條腿啊」郭全強辯道。

「那定州騎兵突襲北軍,你為何不去救援?」

「大將軍,末將去了,末將全營開拔,只是,只是呂氏太他**沒用了,等老子趕到戰場,他們就給人打爆拉,末將本想著去兜定州騎兵的屁股呢,那裡想到他們連等我們趕到的時間都撐不住呢」郭全一臉憤怒的表情,那似乎在說,要是他們撐住了,現在可就是一場大勝,而不是大敗。

呵呵呵藍山怒極反笑,「五十里路,你走了一夜連半天,你郭全是烏龜麼?不,烏龜都比你爬得快你坐視友軍遭襲不救,論軍法,當死罪,你還有什麼話好講」

「藍將軍,要給我們北軍作主啊」呂照庭大哭著跪倒在堂前,「一萬多騎兵啊,就這麼沒有了」

郭全側臉看著藍山兩側,呂逢春臉色沉得要滴出水來,而曾逸凡也是黑著一張臉,恨恨地看著他。

「你***沒有的孬貨,一夜便給人打垮了,媽了個逼的,當初你們殺老子們順州人時,咋那麼英雄呢」郭全用力一掙扎,幾個摁著他的衛士不提防,居然讓他給掙脫了,郭全跳起來就撲向呂照庭,「你這個沒用的小白臉,要是老子是你,早拿刀抹了脖子,還在這裡哭天抹淚的」

呂照庭那裡想到大堂之上,郭全還敢行兇,登時給他撲倒在地,夾頭夾臉一頓爆打。

「拿下他,拿下他」藍山鼻子都氣歪了。聽到郭全提到前事,心道這廝好奸詐。

郭全拚命地又蹬了呂照庭一腳,一個返身便撲到曾逸凡面前,雙手抱住曾逸凡的兩腿,「少帥啊,您可要給俺作主啊,俺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啊,俺一家都給北軍殺得光光得了,連屍骨都找不到一根啊。這些王八蛋如今反咬一口,他們是不懷好意啊,少帥啊」

「拿下他」藍山怒吼。

衛士撲上來便拖郭全,郭全死抱著曾逸凡的雙腿,衛士一用力,險些將曾逸凡也拖倒,幾名衛士登時大眼瞪小眼。

「放手」曾逸凡怒吼道。

「少帥救命啊」郭全涕淚交流。

「放手」曾逸凡喝道。

郭全立馬放手,得了空的曾逸凡一跳而起,雙手掄起自己坐的椅子,沒頭沒腦地便照著郭全砸了下去,「你這個王八蛋,老子今天非砸死你不可」

郭全縮著頭,蜷成一團,被曾逸凡砸得滿地打滾,血流滿面。這一來,曾氏將領可都看不下去了,紛紛站了起來,「少帥,這個郭全就是一個莽夫,但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請少帥饒了他吧」

「是啊,是啊,郭全不是沒有去救,只是走得慢了些吧這也罪不至死啊」

「不錯,我們誰也想不到北軍騎兵居然連一夜也擋不住啊」

「定州軍詭計多端,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圍點打援啊,不防著點那是會吃虧的」

「少帥下手輕些,郭全可是一軍大將,留些體面吧」

藍山看著亂哄哄地堂內,看到曾逸凡舉著椅子滿世界追打郭全,而郭全在地上滾來滾去,只差滾到自己案前了,不由長歎一口氣,曾逸凡既然動了手,那郭全是殺不了了,寧王陛下將這兩個仇家放在一起,怎麼可能精誠合作?霍地站起來,拂袖而去。順州軍隊雖多,卻各成體系,各自為政,相互之間還算計不休,如何抵擋李清,這些事,必然要讓寧王早拿主意。

藍山一去,呂逢春也站了起來,黑著一張臉走出大堂。看到兩方都離去,曾逸凡這才放下椅子,氣喘吁吁地站在堂中,「郭全,你給老子滾起來」

郭全應聲而起,雖然滿臉是血,但卻笑瞇瞇地:「多謝少帥救命之恩」

曾逸凡沉著臉,「你記住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如有下次,我親手取你性命」

「絕不會再有下一次,絕不會」郭全立馬賭咒發誓,「少帥,我就是看不得這些龜兒子在我們曾氏的地盤上晃悠,這順州是我們的」

雖然這話說到了曾逸凡的心坎裡,但他臉上卻是絲毫不露聲色,「不要胡說,現在他們是我們的友軍,友軍,而且現在也沒有曾氏地盤了,現在我們都是寧王殿下的部屬」

此話一出,堂內曾氏眾將個個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特別是郭全,重重地吐了口唾沫,「呸,只要老子們還在,遼順沈還輪不到別人說話,少帥您在這方土地上,依舊是一言九鼎」

曾逸凡微微一笑,拍拍郭全的肩膀,「好好地去包紮一下吧,流血太多,再生猛的漢子也受不住。」雙手一背,向著後堂走去,這事兒,總得給藍山一個交待,說不得又要出點血了。

「老郭,今天我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得請客」一眾曾氏將領一哄而上,圍住了郭全。

「行,沒問題,泉城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姑娘,今天老郭包圓兒了如何」

眾人齊聲喝彩,擁著郭全便向外走去。

這頭呂逢春吃了悶虧,而定州這邊,李清卻已是駕臨復州海陵,親迎來降的台島前周遺民。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出大事了

信陽,作為連接定州與復州的交通樞紐,現在比起當年,更是繁華了數倍,當年駱道明在此作縣令的時候,便將其經營的風生水起,而李清也正是看中了駱道明在定州權力交接,一片零亂之中,仍然讓當地無論是經濟還是民生政治都有條不紊,這才對其青眼有加,隨之而來的便是駱道明在仕途之上的一帆風順,隨著李清一步步登高,駱道明也是一步一個腳印,如今已是高居定州三大閣老之一,不說權傾天下,但在李清的統治區域內卻也算得上跺一跺腳地也要抖三抖的人物。作為蕭遠山時的老部下,除了呂大臨臨陣倒戈而直接讓李清上位,因此一直得到重用,作為文官,也就只有駱道明這樣一個異數,其它的大都在原地或者平級上打轉,難得有陞遷的機會。

此番陪著李清到復州海陵迎接台島眾人,重返信陽,駱道明大有衣錦還鄉之感,指著信陽邊境上幾棵大樹,笑對李清道:「主公,當年您從洛陽返回定州,臣下就是在這裡迎接您的,那時候,心中可真是忐忑不安啊但是一見到主公您,我就知道,您就是我這一輩子一直在盼望的明主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主公您的事來蒸蒸日上,而道明我,能追隨主公做一番大事業,不枉此生啊」

李清大笑,「我還記得當年你可沒有躲在樹蔭之下,而是一身官袍站在烈日之下,汗濕重衣,可是狼狽得緊」

駱道明微笑,「當時前途叵測,道明對主公您是一點也不瞭解,好生擔心您一見我面,便扒了我這身官服,趕回老家去,怎麼不心驚膽戰,別說是汗透重衣,便是血透重衣也得站在烈日之下啊」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駱道明這話看似在自貶身份,把自己說成了一個將官位看得無比重要的人,但從另一個方面,那可是在讚揚李清不拘一格用人才,能將敵人的舊部拔擢到現在如此重要的們置之上,這可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了,一點兒也不見於形色。

李清大笑聲中,指著遠處那幾棵樹下,「瞧瞧,現在的信陽知縣也帶人迎接來了,只是今天日頭不怎麼烈,顯不出你當日的窘態來,否則倒是可以讓李文他們看看你當年的模樣」

眾人盡皆笑著,那邊信陽現任知縣已帶人迎了上來。

「主公,現任信陽知縣叫鮑叔聞」駱道明輕輕地道,他知道李清不可能記得這個知縣的名字,因此小聲地提醒,不要小看這一點,便體現出了駱道明細心之極,要知道,李清在接見這些下級官員時,如果能脫口而出這個人的名字,必然能讓他們感激涕零,作事更加用心,因為在他們看來,自己是簡在帝心的。那怕李清現在還不是帝王,但在定州統治區域內,李清與帝王何異。

「叔聞辛苦了。」不等鮑叔聞講話,李清在馬上微笑著先開口了。

果然,一聽李清如此親切地喊著自己的名字,鮑叔聞激動的不能自已,臉上興奮地一片潮紅,便是跟在他身後的人,聽到大帥能脫口叫出縣令的名字,臉上都是露出震驚之色,看著鮑縣令的背影,眼神中立刻多了許多尊敬出來。

「見過主公」鮑叔聞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怎麼聲音恁地大。

「主公一路鞍馬勞頓,下官在前面村子裡略備了些酒菜,請大帥稍事歇息之後再起行,今天晚上便可到達信陽城下榻」

一聽對方居然還備了酒菜,李清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駱道明一看要壞事,翻身下馬,低聲斥道:「叔聞,你幹什麼,不知道大帥最不喜歡這一套麼?」

鮑叔聞看著李清臉色不豫,趕緊解釋道:「主公,非是叔聞存心如此,而是前面村子裡的父老鄉親知道我到此迎接主公,硬是逼著下官要招待主公,說這些年托主公的福,日子比以前不知好過了多少倍,下官專門去看了,也不是什麼奢攔物事,都是些鄉親們自種的瓜果,自養的家禽,溪地裡撈來的野魚等等,下官想著這是父老鄉親們對主公的一片擁戴之意,如果拒絕未免傷了百姓的拳拳之心,便答應他們代為邀請主公」

一聽如此,駱道明便轉頭看著李清,李清點點頭,「既是如此,我們便去叨擾一番,正如叔聞所言,鄉親們的拳拳之心,不好拂逆啊」

鮑叔聞一聽大喜,當下便在前頭帶路,等到了村口,一看那陣勢,李清登時便嚇了一跳,雖說一直知道信陽繁華,但也沒有想到鮑叔聞所說的這個村子居然如此之大,沿著村口的道路看過去,居然一眼沒有看到頭,沿著道路,兩邊的民居外都黑壓壓地跪滿了百姓,而無例外的,每家門口都擺了一桌席面,掃眼看去,果然便是自家種出產的物事,但問題是,如此多的席面,便是將李清的親衛都叫上來,也足夠吃了啊

「叔聞,這是怎麼一回事?」李清伸手招來鮑叔聞,低聲責問道,搞這麼個東東,不是讓自己為難麼?

「主公,這裡鄉親們堅持要自備一桌席面,主公您便每桌嘗上一口便好,這些人也都盼著大帥嘗上一口他們的收成呢這可是他們八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啊」鮑叔聞道。

「見過大帥,大帥金安」

「大帥吉祥」

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嗓子,整個村子裡頓時便齊聲應和起來。看到如此多的生面孔,倒是叫李文等人緊張了起來,手按著腰刀,緊跟在李清身側,早有一些親衛散到村子中去巡查去了。

李清苦笑著搖頭,這個村子怕不有百多戶人家,便是一桌只嘗一筷子,那也非得撐著自己不可,但正如鮑叔聞所說,拳拳之心啊,這可是民意民心,便是撐著,也得吃下去,看了一眼鮑叔聞,這小子,存心要我好看啊

「眾位鄉親,李清多謝多位鄉親了」李清抱拳,向著村子裡的人一揖,「眾位父老鄉親請起」

看著一村子裡的都爬了起來,李清邁步向前,走到第一家跟前,早有一個七八十歲的老農,似是這一家的家主,雙手捧著一雙筷子奉了上來,接過筷子,李清挾了一著,放在嘴裡,咀嚼了幾下,精神一振,味道果然不錯。

其實倒不是這家人的手藝了得,而是李清地位愈來愈高,平時吃飯自然也是食不厭精起來,吃得多了,偶爾吃一頓這鄉野村飯,自然是覺得格外一個風味了。

李清走向第二家的時候,這第一家立刻寶貝一般將李清用過的筷子放進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錦盒裡,看樣子,是要永久保存了。

有了這一番折騰,李清到達信縣城的時候,已是入夜時分了,當鮑叔聞小心翼翼地說縣裡已備了晚飯之時,李清立馬大搖其頭,「我說叔聞啊,你當我是酒囊飯袋嗎,今天可是將我撐壞了,現在肚子裡還撐得慌,算了算了,我們在驛館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就趕赴海陵。」

鮑叔聞一聽這話裡可有著責怪的意思,不由惴惴不安地看向駱道明,駱道明衝他擺擺手,「鮑縣令,你先下去吧明天陪大帥一齊去海陵,順路向大帥稟報一下信陽的情況,今天便讓主公好生休息一番吧」

鮑叔聞這才喜滋滋地下去了。

李清回頭笑顧駱道明,「道明啊,這鮑縣令和你關係不錯?你挺照顧他呀?」

駱道明笑道:「主公法眼無矩,這鮑叔聞是我以前的一位幕僚,做事踏實,頗有能力。」

李清大笑,「你倒是舉賢不避親啊,不過這鮑叔聞看來的確還行,這一路行來,信陽著實是治理的不錯,既然你都叫上他了,那明天就讓他在路上跟我說說信陽現在的狀況。」

說著話,李敢已是捧來了洗腳水,駱道明便要告辭,李清卻叫住了他,「等一等,我燙腳,你坐在一邊再跟我說說,明天見那個周王的禮節,人家可是老牌子皇帝,咱可不能露出怯」

駱道明笑道:「他現在不是什麼皇帝了,按照協議,主公,你要封他為周候的。」

李清大笑。

兩人這一議,便到了午夜,李清見到周王之後應已什麼禮節相對應,定州這邊也是費了一番思量,太高不好,太低也不行,一大群人議了幾天,方才確定了一個方案。李清走到信陽,心中有些不踏實,生怕自己搞錯了,便想再與駱道明溫習一遍。

沒有吃晚飯,此時倒是有些餓了,李敢弄了一些宵夜來,兩人邊飲邊談,倒是聊上了勁來,正喝到興頭,聊得高興,驛館之外忽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

「什麼人,站住,下馬」外面傳來親衛的厲喝之聲。

隨即便是驚叫,「鐵將軍,怎麼是你?」

李清與駱道明兩人一驚,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鐵豹這麼晚怎麼趕來了,莫不成定州出了什麼事?

門霍地被推開,鐵豹面帶驚惶之色闖了進來,一看鐵豹的神色,李清心中更是一沉,鐵豹歷經數次大戰,早已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膽色,是什麼讓他如此驚惶失措。

「大帥,出大事了,路大人,楊將軍派我送來緊急密函。」鐵豹慌知之中,竟然連施禮都忘了,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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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猜到出什麼事了?槍手我給你叩頭,哇哈哈,一點兒小得意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失蹤

信中只有簡單的廖廖幾行字,但李清卻如遭雷擊,手微微發抖,緩緩地坐倒在椅子上。

駱道明看到李清臉色劇變,拳頭緊握,手下青筋畢露,臉上神色有些猙獰,心中也是一陣慌亂,輕輕地從李清手中拿過那張紙。

「崇縣尚海波失蹤。臣與五軍大都督斗膽已令全州戒嚴,請主公速返定州城」信紙的下方蓋著路一鳴與李牧之兩人的印章。

咚的一聲,駱道明兩腿一軟,險些坐倒在地上,還是身邊的李敢搶上去扶了他一把,這才站穩,聲音顫抖:「這,這怎麼可能,那邊不僅有崇縣特別關照,監察院更是有重兵關防,怎麼會失蹤?」

屋子裡死一般的沉寂,氣氛有些凝滯,數雙眼睛都看著李清。片刻之後,李清已是恢復了正常,「不是不可能,而是已經這樣了,道明,你代我去復州海陵,乘快船出海,告訴燕南飛與鄧鵬,船隊暫不停靠海陵,讓他們先返回連山島去。等這邊事了,再讓他們回來。」

「是,主公,我要怎麼對他們說呢?」駱道明嚥了一口唾沫。

「對燕南飛與鄧鵬據實以告,至於怎麼跟那個周王講,你們自己瞧著辦吧,不過不能讓他們感到受了怠慢或者認為我們要毀約」李清道。

「是,臣下明白了」

「我們走,回定州城」李清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李敢,鐵豹二人緊緊相隨,而外面,李文率領著親衛隊已是整裝待發了。

如雷的蹄聲旋風般捲走,看著消視在視野之中的李清馬隊,駱道明緩緩搖頭,風欲靜而風不止啊,怎麼會出這檔子事呢尚海波啊尚海波,你已經走錯了一步,如果這一次你再錯,那可就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駱道明認為尚海波根本不可能從定州逃出去,崇縣深處定州內部,四周縱橫,無論向那個方向走,都是縱深上千里地的定州控制區域,他能逃到哪裡去?而且,他為什麼要逃呢?

駱道明想不明白。

驛館外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鮑叔聞驚惶地奔了過來,「閣老,閣老,出了什麼事了?」

駱道明擺擺手,「沒什麼事情,大帥有急事返回定州城去了,你去休息吧,明天既然大帥不能去海陵,你便也不消跟隨了。」

鮑叔聞臉上稍稍露出一點失望的神色,旋即收斂起來,大帥連夜返回定州城,肯定是出大事了,到底出了什麼事,自己這個級別肯定沒資格知道。向駱道明施了一禮,怏怏地走了回去。

李清沒有回定州城,而是逕自去了崇縣。同時命令路一鳴,楊一刀等人急赴崇縣,而定州城交由父親李牧之全面負責。

數日之後,當李清雙眼佈滿血絲出現在崇縣之時,整個崇縣已經全面戒嚴,鄉間野徑,官路馳道,四處可見一隊隊的士兵全副武裝守衛,一個個瞪大雙眼,盯著路上的每一個人,整個崇縣已是只許進,不許出了。

而崇縣縣城,更是士兵密佈,監察院身著黑色制服的特勤四處可見,正在挨家挨戶的詢問。

數日之內從信陽趕到崇縣,李清途中只是略略睡了幾個時辰,尚海波失蹤之事事關重大,因為一直身處定州核心高層的尚海波不僅知道整個定州的戰略佈署佈局,而且對於定州的軍事,內政可是瞭如指掌,一旦他潛逃或者落入敵手,對定州來說都是災難性的。

李清百思不得其解,與尚海波分別並不久,上一次見他,絲毫看不出尚海波有什麼特別之處,仍然是過去的那個老樣子,與自己意見相左之時,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已不是過去的尚海波,還是跳著腳與李清爭執,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跑了呢?還是此人大奸若愚,整個就是在糊弄自己?

舊時參將府依舊,當年植下的樹如今已是綠樹成蔭,伸張開來的樹冠遮天蔽日,長長的台階便在這樹林之中,延伸向上。

李清一提馬韁,胯下戰馬立即踏階而上,身後,李文李敢等人緊緊相隨。

整個參將府四周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圍上,放眼看去,儘是明顯晃的刀槍。

甩鞍下馬,李清鐵青著臉,跨進了參將府大門。

監察院李宗華,茗煙,紀思塵等一干人知道李清今天會趕到,都是早早地彙集在這裡,而崇縣縣令游旭之更是如喪考妣,哭喪著臉站在人群中。

看到李清,眾人嘩啦一聲跪倒了一地。李清橫目掃過,看到打頭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宗華,吐出一口濁氣,伸手將李宗華扶了起來,眼神連掃其他人一眼都欠奉,便大步向府內走去。

李清沒有發話,茗煙等人就不敢起來,只能深深地伏在地上,忐忑莫名。李文看了一眼李清的背影,又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歎了一口氣,「大家都起來吧,主公已經進去了,莫非還要主公來請你們起來嗎?把事情的始末想得清楚些,一點細節也不要遺漏,待會兒大帥肯定要召見你們的。」說完,李文甩下眾人,也向屋內走去。

李清大步走進參將府的大堂,大堂正中的牆壁上,自己親手所寫,賜給尚海波的那一副中堂仍然端端正正地掛在那裡,「亦師亦友」李清凝目盯著這副自己的手書,忽然覺得其分外的刺眼。

當初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懵懵懂懂,除了一點原有的記憶之外,兩眼一摸黑,唯一的念想便是如何活下去,而正是尚海波,到了自己身邊之後,開始一點一滴地向自己介紹這片大陸的一切,引領著自己一步步地走出了崇縣,並為自己謀劃佈局,數年時間,打下了偌大一片天地,自己感念他的功勞,便寫了這一幅中堂給他,如今中堂猶在,人卻渺渺

「路大人他們什麼時候到?」

李清突然問道。

身後李宗華應道:「回主公,路大人,楊將軍接到主公的命令後,便日夜兼程,預計午後趕到這裡」

李清轉過身來,盯著李宗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李宗華低下頭,「回稟大帥,聞訊之後,監察院訊那派出大量人手,在戡察了現場之後,估計,估計是在六天之前。」

李清嘿了一聲,「好,好得很,六天之前,六天之前發生的事,你們監察院居然才知道,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聲音陡地拔高,厲聲喝道:「這還是我的監察院麼?」

李宗華噗地一聲跪下,「臣罪該萬死。」

「萬死,萬死,你只有一條命,如何萬死?」李清厲聲怒喝道:「你死就能挽回這一切麼?」砰的一聲,李清雙手擂在身前的八仙桌上,砰的一聲,將上面的物事震倒了一片。

「主公息怒」李文踏前一步,李宗華也是李氏長輩,看到李宗華跪在李清面前身體微微發抖,李文不由心中不忍。但李宗華如今是監察院實際的掌控者,事情出了六天才被發現,無論如何,這一個失職是絕對逃不掉的了。

李清看著李宗華低頭跪在自己面前,一頭花白的頭髮分外顯眼,不由歎了一口氣:「你起來吧,說說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聽到李清發話,李文敢緊踏上一步,將李宗華扶了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李宗華定了定神,開口講了起來。

六天前。崇縣縣衙,游旭之處理完一天的公務之後,與師爺兩人準備去酒樓小酌一番,在酒樓門前卻意外地碰到了縣裡的捕頭陸一定,三人便一齊進了酒樓,喝到半酣,陸一定笑著對游旭之道:「縣尊,我今日巡防參將府外圍時,發現那裡面的監察院特勤又換了人了」

「換了人?」游旭之訝然道:「不是那個莫校尉了麼?」

陸一定搖頭,「不是的,是一個面生的校尉,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我上前與其打招呼,這個新來的校尉卻傲得很,掃了我一眼,硬是連話茬都沒有搭一句,奶奶的,監察院的校尉就了不起麼,被派到這裡當獄卒,擺明他在監察院裡也不是一個什麼受重視的傢伙,居然如此傲慢,這可是在我們地頭呢」

「監察院的人一向如此」游旭之笑道:「像以前那個莫校尉那般平易近人的,少得很我們只是負責外圍,他們在這裡也是秘密任務,不願與我們有過多糾葛,也是可以理解的。」當下也不以為意。

陸一定聳聳肩,「尚先生住在我們這裡,也是一個麻煩,我今天碰到了書堂的李司學,他也跟我抱怨,尚先生去學堂裡教書,有一天沒一天的,這幾天更是一天都不去,李司學又不敢去問。」

「尚先生那是大人物,能去就不錯了,他有什麼可抱怨的,明天你告訴李司學,便再尋一個先生,尚先生去了呢,就尚先生教,尚先生沒去,這個就頂上,開銷便有縣裡出了。」

當時的游旭之並沒有在意,但回去後,卻是愈想愈不對勁兒,監察院權力再大,畢竟尚海波是在自己的地頭上,如果他們換了人,怎麼會不跟自己說一聲,畢竟他們在這裡很多事情還是要自己配合的。而且一連好幾天尚海波都沒有去學堂,這跟以往也不同啊,以往尚海波雖有時不去,但絕不會數天都不露一面,而且參將府與學堂離得並不遠。

想到這裡,游旭之便再也睡不著了,左思右想有些不對,當下便出了後院,換了一個值班的衙役,讓他去找陸一定過來。

「老陸,你去參將府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游旭之道。

「縣尊,那個新來的校尉拿著雞毛當令箭,我去了也白去啊」

「你好歹要去問上一聲,他們新來的需要什麼東西啊,有什麼需要我們配合的啊等等,以後要在一起共事很長時間的。」游旭之不耐煩地道。

陸一定無奈地踏出了房門。

這一去,便發現了大問題。

陸一定順著密密樹林之間的小徑向上走時,已是夜深人靜時分,整個山頭上靜悄悄地,只偶爾有一兩聲老鴰的叫聲,叫得人心裡冷嗖嗖的。陸一定雖然也是定州軍人出身,但仍是覺得渾身發涼。幸好還帶了兩個跟班,而且他知道,在這密林之中,有很多的監察院特勤在值勤。

「崇縣三班捕頭陸一定,求見尚先生」陸一定踏上了小徑中段,便大聲道,依據以往的經驗,這時候一定會有監察院的特勤出來的。

「崇縣三班捕頭陸一定,求見尚先生」陸一定再叫了一聲,仍是靜悄悄地毫無反應,陸一定不由心中大奇,邁步便向上走去,難不成監察院換了人來,這規紀便也換了。

一直走到參將府門前,仍然沒有一個特勤出來,這時候的陸一定已經不是奇怪,而是覺得有些不妙了。

參將府內的燈火依舊點頭,但卻聽不到一點聲音,也看不到一個人影,陸一定抬頭看向高高的哨樓,正常情況下,那裡應當有值勤的人手,但也在也看不到,伸手輕推,大門居然是虛掩著的。

大著膽子跨進院內,陸一定再高聲地喊了一遍,還是沒有回答的聲音。

陸一定一雙手不由發起抖來,大步向前行去,推開大堂,燭火高照,唯獨不見一個人影。

嚥了一口唾沫,陸一定聲音顫抖地對兩個同伴道:「可能出事了,小心些,各個屋裡仔細瞧一瞧」

兩個同伴點點頭,三人分頭去尋找。

片刻之後,大堂內的陸一定忽然聽到了一個同伴傳來了極淒厲的呼喊聲,心中大驚,三步並作兩步竄出來,卻看見從一邊廂房中,竄出來的同伴神色驚惶。

「頭兒,死了,都死了」

陸一定如遭雷擊,「誰死了,是尚先生麼?」

「不是,不是,是孟校尉,還有他的部下,十幾個人,都死了」

陸一定狂奔過去,站在廂房門口,向內看去,燈光之下,十幾個黑衣制服的監察院特勤在地上被排得整整齊齊,早已死得透了,屋子裡一股難聞的氣味讓人聞之欲嘔。顯然,已經死了不只一天了。

「快去回稟縣尊」陸一定狂叫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聽聞消息的游旭之瘋狂地奔到山頂參將府,遍尋內外,除了監察院十幾具屍體之外,尚海波和他的家人已無影無蹤。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得到崇縣快報之後,監察院迅即反應,一面秘令各地分部進入最高作戰等級,一邊組織人手,趕赴崇縣,通過忤作檢驗,在這裡的監察院守衛都已經死亡在五天以上了。」李宗華小聲道。

「好一個迅即反應啊」李清冷笑道:「五天,五天之後你們才知道,而且還是游旭之先發現的,你們監察院現在還真是不錯啊」

李宗華無言以對。

「主公,路大人和楊將軍來了」李敢跨進房門,稟告道。

「讓他們進來」

一身風塵的路一鳴與楊一刀跨進房門,楊一刀是馬上將軍,還好一些,路一鳴一文弱書生,連續騎馬在路上奔行數天,受的罪可就大了,走路都一跛一跛的,兩手撐著腰部,臉露痛苦之色。

「主公」兩人拱手行禮。

「罷了,你們也辛苦了,都坐吧」李清指了指兩邊的椅子。

「主公,眼下定州已經全部戒嚴,他又帶著家人,走不了多遠」路一鳴道。

李清搖搖頭,「五天了,五天的時間,足以讓他走出很遠了不僅僅是定州,明發邸報給所屬各州,公開緝拿尚海波」

「公開緝拿?」路一鳴吃了一驚。

「眼下看來,便只有兩種可能了」李清道。

「其一,尚海波與外人勾結。早就陰謀外逃,一鳴,你是瞭解尚海波的,如果不是佈局周全,將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每一個步驟都設計好了,他焉會如此冒險十幾個武功高強的監察院好手啊,無聲無息地就給殺了,居然還派人冒充他們在這裡蒙騙了好幾天,嘿嘿」

「第二個可能,有人將他劫走了。能讓監察院毫無察覺地潛行到這裡,殺了人,再帶走尚海波一家子,這樣的手段,這樣的謀劃,豈會不將後路都佈置好?五天時間,只怕早就不在定州境內了。只有公開緝拿了」

屋內眾人都是倒抽了一口涼氣,聽李清的口氣,居然是對捉回尚海波沒有一點信心。

「如果尚海波要逃,他會逃到那裡去?如果有人來劫他,又會是誰來劫呢?劫走一個被定州已廢黜的前高官,有什麼好處?」楊一刀不解地問道。

「尚海波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寶藏啊」李清聲音低沉,「拋開他本身的才智不言,光是他知道的我們定州的核心機密,就能讓許多人鋌而走險。」

「當初真該一刀殺了他」楊一刀有些憤怒地道。

房內眾人都是沉默不語,赫免尚海波的死罪是當初李清作出的決定,此時如果說,無疑在是指責李清了。

李清也是無語。室內氣氛有些凝固,楊一刀也察覺自己說走了嘴,不由有些尷尬。

「其實主公這樣一說,尚海波能去的地方有限」路一鳴打破了沉悶,道:「一則是南方寧王,二則是洛陽天啟那一方,除了這兩個地方,他無路可去。我們只需要緊守通往這兩處地方的關卡,自然可以堵住他的去路。然後慢慢緝捕。他不是一個人,而是還有老婆兒子家人,目標是很明顯的。」

「不錯,前段時間,洛陽前傳來情報,說袁方有針對定州的大行動,那麼這個大行動是不是就是這一件事情呢?再者,這一段時間,鍾子期作為副使在定州呆了足夠長的時間,他也是有機會作這件事情的,雖然他從沒有離開我們的視線,但焉不知他是在故意張揚,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讓手下行此事呢?」李宗華道。「只要堵住這兩個口子,我們一定能將尚海波扣拿回來。」

「但願如此吧」李清低聲道:「傳令各地官員,守軍將領,監察院分部,一旦發現,如果不能確保活著將尚海波帶回來,那麼就帶著他的屍體回來,絕不能讓其落入寧王或者天啟手中。」

「是」室內眾人都站了起來,凜然遵命。

一匹匹快馬旋即帶著一封封命令奔赴各方,將李清的命令傳遞到定州所轄區域的所有地方,監察院更是全面動員,不管在那裡,一旦發現,不必上報,當地分部首領自己臨機絕斷。

定州,桃園小築,清風正掄著一個小鋤頭在田間給瓜秧松土,一名侍衛站在田邊,小聲地向清風報告著尚海波失蹤的消息。

「你說什麼,尚海波失蹤了?」清風愕然抬頭,手裡的小鋤頭掄下去,卻是將一株結滿小瓜的瓜秧給生生鋤斷。

「是啊,監察院在那裡值勤的十幾個人無聲無息地都給人殺了」那名侍衛明顯有些幸災樂禍,「這一次監察院可是一跟頭栽到家了,哼哼,沒了小姐的監察院,如今已淪落到給人欺上門來打臉了,真不知那些人是怎麼當家的」

「住嘴這等不知輕重的話,焉能亂說」清風丟下鋤頭,拍拍手上的泥巴,從田間走了出來,坐到樹蔭之下,那名侍衛趕緊端過來一杯茶水。

端著茶杯,清風看向崇縣方向,眼裡滿是迷惑之色,「怎麼可能呢?尚海波不至於便跑了啊?難不成有人將他劫走了?會是誰呢?」

昏暗的燈光下,床板上躺著一個沉睡不醒的人,一個高大的身影湊了過去,手裡托著一包小小的白色粉末,細長的指甲挑起一點,輕輕一彈,準確無比地彈進了沉睡人的鼻孔之中。

片刻之後,床板上那人開始動彈起來,慢慢地睜開雙眼,看了一眼頭頂,有些學惑地轉過頭來,看著坐在床前的那人,眼珠轉了幾下,「你是誰?」

那人微笑道:「尚先生,在下袁方,以前雖也遠遠地見過尚先生幾面,但像現在這樣近距離接觸到先生,還真是讓人欣喜不已啊」

尚海波霍地坐起,長時間的昏睡讓他的頭腦有些不清醒,但袁方這兩個字卻如同一個焦雷打在他的腦海之中,一下子將他敲得醒了過來。

「袁方?」他疑惑地瞪著對方。

「不錯正是區區在下」袁方笑道。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潛來崇縣,嫌命長了麼?」尚海波咬牙道。

袁方大笑,「尚先生,我們現在早就不在崇縣了。我們現在離定州都遠得很了」

「你,你說什麼?」尚海波大驚。

「得罪了,尚先生,您已經昏睡了三天了」袁方欠欠身子。「在您睡著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遠離定州了。」

尚海波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你們想幹什麼?我現在只不過是一個落魄書生,一介白衣,於你們沒有什麼價值可言。你們也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袁方不動聲色,「尚先生,您本身對於我們而言,就是一個巨大的寶藏。李清有眼不識金鑲玉,我主可是對先生青睞有加,得知先生在定州蒙難,特地命我趕赴定州,救先生得脫苦難。」

「天啟?」尚海波盯著袁方,忽地笑了起來,「真是異想天開?」

「怎麼是異想天開呢?」袁方溫文地道:「年前定州之變,我們不是已經合作過了嗎?可惜啊,李清命大,居然讓他逃脫,至始我們功虧一簣,更是連累得傾城公主命喪黃泉,尚先生,在李清心中,你早就是我們的人了」

聽到袁方提起定州事變,尚海波心中更是一陣絞痛,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袁方,不要做夢了,我做錯過一次,就絕對不會錯第二次。我勸你和你的主子就不必枉費心機了。別以為抓到我,你們就可以得到什麼,即便你出了定州,只怕也還在大帥的控制區域之內,監察院密探遍及天下,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你。即便你僥倖脫逃,也別想讓我幫你們什麼,你們只會得到一具屍體」尚海波淡淡地道。

袁方攤攤手:「尚先生,話不要說得這麼絕對嘛第一呢,您不用擔心什麼,你的妻子,兒子,甚至於您的那位老家人,我都平平安安地帶出來了,不過為了安全,我安排他們走得是另外一條路,不久以後,您就可以和親人團聚了,所以,您不必擔心你到了洛陽後,家人會為李清所害。其二,至於我逃不逃得出去,嘿嘿,您請拭目以待,如果說定州諜探還是那個母狐狸在主事的話,我還真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過現在嘛,就憑他們那幾塊料,我袁方還真沒將他們放在心上」

「你再威脅我?」尚海波冷笑道:「用我的家人安全威脅我是嗎?那你就打錯算盤了」

袁方搖頭道:「尚先生,您是我們陛下欽定的下一任首輔人選,我豈敢拿貴公子和夫人的安全來威脅於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將他們安全地帶到洛陽,到了哪裡,您自然可知我現在所說句句是真。」

「首輔?」尚海波訝然,「袁方,你果然是在信口胡扯」

袁方正色道:「尚先生,不瞞你說,我家首輔陳西言老大人病重,已快不行了,而傾城公主在以前也鄭重地向陛下推薦過尚先生你,而尚先生這些年輔佐李清打下偌大地盤,掙下如此大的家業,這份謀算便是我家陛下也很是佩服的,不然我袁方堂堂職方司指揮使,會冒如此大的危險潛進定州帶先生回去麼?」

尚海波心中震驚,卻也隱隱有些驕傲,自己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默默無聞的落魄書生,而是名動天下,聲震大楚了。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不要妄費心機,我是不會向他效力的,定州便如同我的孩子一般,我豈會幫助你們去對付我的孩子?」尚海波笑道。

「是麼,也許李清不是這麼想的」袁方笑著站起來,「尚先生休息吧,這裡絕對安全,您不會受到打擾的」

尚海波冷笑,這話自然是告訴自己不要妄費心機想著逃跑或幹點別的什麼,自己也沒有那麼蠢,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現在,也只能坐等定州監察院找到自己,只是不知道,現在定州那邊怎麼樣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判斷

定州城內,監察院衙門裡,一片忙亂,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人人都是面色沉重,可以說,這一次尚海波的失蹤,是監察院自建以來,最為嚴重的一次失誤,而這一次失誤極有可能導致整個定州全部戰略佈局的暴露而使定州在隨後而來的逐鹿中原之戰中全面陷入被動。

會議室內,雖然外面陽光普照,但由於窗戶被厚厚的黑簾遮住,整個屋子裡並沒有光亮透進來,全靠著壁上的幾盞油燈照明,監察院裡的各處頭目全都聚集在這裡。

相對於以前的調查統計司,整個監察院樞紐核心部門幾乎全部換了人,老面孔只剩下了紀思塵一人。

李宗華一張臉陰沉沉的,似乎隨時都有火山爆發的可能,雙手撐著大案,眼光從眾人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各位,我想不必我來贅述尚海波失蹤事件的重要性以及有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了。大家都身在中樞,個個都清楚得很,大帥將尚海波的關防交給我們監察院,是對我們的極大信任,但是,現在,我們讓大帥失望到了極點。我只想告訴你們,從崇縣回來後,大帥已經率了好幾次杯子了。昨天連鐵豹都因為一件小事吃了大帥的板子。」李宗華的聲音似乎是從九幽地獄之中傳來一般。

眾人低著頭,無不膽戰心驚。

「怎麼啦,全都成了鋸嘴的葫蘆啦?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想辦法,集思廣益,將尚海波捉回來,無論是活的,還是死的大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李宗華拍著桌子,「不是讓你們在這裡板著一張死人臉來給我看的。」

「李院長」紀思塵抬起頭來,「我分管內情,策劃兩署,此事我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願領院長責罰」

茗煙道:「我負責外情,行動,敵人潛入定州腹地,我猶未知覺,也犯了大錯,願領受責罰」

李宗華惱怒地揮揮手,「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那是找回尚海波以後的事情,現在,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將他找到並帶回來」

紀思塵沉吟片刻:「院長,先前已經分析過,尚海波要麼自己策劃出逃,要麼被人劫走,不論是那一種可能,都必然是外敵侵入,尚海波一介書生,就算滿腹錦囊,也不可能殺死監察院精銳的特勤而攜家人而逃,那是不可能的。如此而言,其實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南方寧王,二,是洛陽天啟。」

茗煙點點頭:「紀大人說得有理。這是我們兩條追蹤的線索。鍾子期前段時間剛好便在定州,嫌疑最大,雖然他被我們盯得很緊,但此人詭計多端,而且他的鐵桿搭檔許思宇並沒有公然出現在定州城,他去了那裡,我們一直沒有發現。以許思塵的身手,悄無聲息的殺死我們的特勤是輕而易舉之事。」

「袁方呢?」李宗華道。

「袁方也有可能,尚海波在傾城兵變之時,便投靠了傾城,事後我們抄查出來的信件,也顯示天啟對尚海波頗為看重,封官許願,可是不吝賞賜,但無論是他們中的那一個,其實都只有一條路好走。」茗煙道。

「經復州」紀思塵接口。

「不錯,經復州。他們不可能走并州,走并州不僅要穿越我們的重重封鎖,更有幽燕攔路在前,蕭氏對洛陽恨之入骨,而且雙方現在仍在交戰,如果是鍾子期,不可能走這條道,而如果是袁方,帶著尚海波一家子,而且他們一家都是弱不禁風的書生,走這條路危險極大。」

李宗華沉吟道:「如果他們已經到了復州,那麼就又有好幾條路可以走了,入蓋州,經全州而入岷州,穿全州,金州,秦州而入興州,甚至在復州直接去海陵上船走水路。我們如何判斷?」

眾人一時都沉默下來,無論是鍾子期抑或是袁方,都是詭異莫測之輩,無法揣擇他們的想法,現在更是抓不著一點線索,如何敢妄下判斷,一旦失誤,那就無可挽回了。

「一條都不能放過」下首的孫澤武道:「只有堵死每一條路,才有可能萬無一失。」

「怎麼可能?」李宗華反問道:「我們監察院有多少人手可以去堵死每一條路,即便大帥盡起大軍,也只可能封鎖交通道要,城卡關隘,根本無法堵截少量人手的滲透。你以為他們是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隊麼?」

「只能選擇重點了」茗煙緩緩地道:「知會并州呂大臨將軍,同時通知幽燕蕭氏,請他們也幫忙配合,封鎖并州及幽燕道路。而我們,則將重點放在復州的幾條道路上。」

紀思塵點頭:「不錯,特別是通往全州的道路,更是需要重點把關,全州與岷州相連,而我們在岷州只控制了一個縣,漏洞太大。」

「好,既然大家意見統一了,就這樣辦并州那邊由并州分部負責,監察院其它力量則集中到復州,六天時間,又必須要掩人耳目,走不了多快,應當還在復州境內。紀思塵,你留在中樞彙集分析情報,給前方提供新一步的動向,茗煙,你往青陽縣坐鎮,李澤武跟著你去。如果是袁方,多半便走這條路,我去復州堵去南方的路,如果是鍾子期,則很有可能走水路或者是去蓋州。」

「遵命」室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大家共勉吧,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李宗華掃了眾人一眼,道。

復州一間隱秘的所在,鍾子期一臉的震驚,在他的身邊,幾名明顯是急急趕來的一身老百姓打扮的人,正汗流浹背地向他說著什麼。

「尚海波失蹤了?」他睜圓了眼睛,瞪著對方。

「是,鍾大人,定州已經放出公文,公開通緝。監察院現在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全員出動,瘋狗一般地四處亂咬,我們的人措手不及之下,被他們拔了不少。」

「這是玩得那一出?」鍾子期疑惑地道:「尚海波跑了?能往那裡跑?誰把他弄走了?」

「大人,定州分部讓我前來警告大人迅速離去,對方極有可能懷疑是我們動的手,如果知道大人還盤桓在復州,必然對大人不利。」

鍾子期點點頭,「尚海波長居定州核心,是定州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被人弄走了,李清肯定要不擇手段的將他弄回來,你說得不錯,此處是非之地,我們不能沒吃著羊肉,到時反被弄一身羊騷氣,走,得立刻走。」

話一說完,抬腳便向外走,走到門邊,忽地又停了下來,歪著頭想了半天,忽地笑道:「我走什麼,我幹嘛要走?又不是老子干的。正好,趁這個機會,說不定還能撈點什麼回去?」

鍾子期一名手下急道:「大人,定州監察院李宗華正趕來復州,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鍾子期嘿嘿一笑,「李宗華麼?我倒不怕他,他親來復州了麼,看來他們恐怕是判斷多半是我弄走了尚海波,奶奶的,黑鍋已經背上了,不討點利息回來,那是萬萬不行的。」

「大人,人不是我們動的手,您留在這裡,到時候反而說不清,再說了,明面上您已經返回了南方,如果讓監察院知道您還在這裡,即便不是我們動的手,要是他們趁此機會對您下黑手,如何是好?」

鍾子期擺擺手,「現在李宗華怕是沒那個心思,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能算計我,我倒是想趁此機會打探一點別的什麼,嘿嘿,這傢伙現在正虛弱,我不趁虛而入更待何時?哼哼,他們莫名其妙地在衛州發動一次這麼大的戰事,牽制我們大部兵力,讓龐軍不得不抽調大量水師入沱江,而鄧鵬的水師則忽然失蹤了一段時,他們到底幹了什麼,這一次我一定得打探出來。這事兒肯定非同小可。」

「大人,探聽此事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但眼下,您實在不宜留下來冒險,現在的監察院都是一群練了眼睛的野狗啊」

「我知道了」鍾子期擺擺手,道:「馬上將周玉和許思宇給我調過來,尚海波不見了是麼?嘿嘿嘿,我來給他們幫幫忙。」

鍾子期決定幫忙,不過他幫的卻極有可能是倒忙。

「尚先生可還休息的好?」袁方笑吟吟地走進屋裡,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此時的袁方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老農打扮,乍一看去,倒是惟妙惟肖。

「承蒙袁指揮使照顧,吃了睡,睡了吃,如何休息的不好?」尚海波冷冷地道:「倒是看不出袁指揮身居如此高位,幾乎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扮起戲子來,倒也中規中矩,你不去演戲,委實有些屈才了」

袁方哈哈一笑,「命苦啊,天生就是勞碌的命,那能比得尚先生高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我這等人,也只能做做這些下九流的事情了。」

「怎麼?出去打探消息了?走不出去吧?」尚海波譏誚地笑道,「我們在這裡可是停了二天了」

袁方豎起一根手指,「錯,我們停在這裡,不是走不出去,不妨告訴尚先生,監察院對我們的行蹤的判斷完全是南轅北轍,哈哈哈,倒是南方鍾子期這一次受了我們的連累,麾下被監察院收拾了不少。」

尚海波的眉毛豎了起來,「鍾子期?難道我們現在不是在復州麼?」尚海波被抓住帶到這裡後,一直深居在一幢屋內,還從沒有出去過。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而以他的判斷,自己應當在復州境內。

袁方大笑,「尚先生,你還是不要亂猜了,很快你就知道我們在那裡了不過可以告訴您,貴公子與夫人已經到達青陽,就在這兩天便會進入岷州,一入岷州,他們就安全了。您大可放心。」

「他們與我們走得不是同一條路?」尚海波看著袁方,「你原來不僅在栽贓給鍾子期,還在用我的夫人和兒子作誘餌,誘導監察院?」

袁方笑道:「尚先生說得不錯,原本我也是有這個意的,栽贓給鍾子期麼,只不過順手而為之,起初擔心監察院會很快判斷出我們的方向,所以不得以讓公子和夫人走這條線,以掩護我們安全離開,沒有想到我高估監察院這幫人了,他們直到現在,還在跟鍾子期糾纏不休呢,夫人和公子提前一步入了青陽,應當能趕在他們之前進入岷州了」

尚海波閉上眼睛半晌,忽地睜眼,「原來我們現在在并州」

袁方一驚,旋即拍手笑道:「尚先生果然厲害。我們的確在并州。監察院認為我最不可能走這條路,但我偏偏走得就是這條路,一旦他們發現了夫人和公子,就會更加確認這一點,我們此去,已沒有什麼阻礙了。」

尚海波歎了一口氣,忽然之間,他特別地想念起清風來,如果還是清風執掌監察院,也許這一切就不可能發生,自己如果真被袁方帶到了洛陽,那除了以死報之,便再也沒有什麼他路可走了。

「尚先生,想知道李清是怎麼應對你失蹤一事麼?」袁方道。

尚海波閉目不語。

袁方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佈告:「尚先生,你現在可是定州最大的通緝犯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嘿嘿,李清看來對你並不怎麼念舊情麼」

尚海波身子稍稍震動了一下,淡淡地道:「情理之中耳,有什麼可奇怪的」

袁方微微一笑,不再多說,「尚先生休息吧,我們今夜便要動身了。」

走出屋外,幾名職方司人員迎了上來。

「袁大人,這個尚海波嘴硬脾氣臭,就算把他弄到洛陽,真能為我們所用麼?」一人道。

「是啊,真是奇怪,袁大人,按說一個人只要背叛了第一次,那麼背叛第二次就沒什麼心理障礙,可這個尚海波卻非是如此,讓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李清饒他不死,真讓他感激涕零?」

袁方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陰陰地道:「總是有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地對我們投懷送抱的,傳令給另一路的人手,行使第二套計劃吧」

「是,大人」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歧途

復州,知州府。

許雲峰臉色沉重,與李宗華兩人枯坐堂上,整個復州已經完全戒嚴,能撒出去的人手全都撒了出去,監察院在復州的分部已經全線動員,連極多以前的暗樁也被調用,這等於公開了他們的身份,而從定州本部調來的監察院大部人馬也全部投入到了復州,全州的篩查鱗選正在緊張地進行。復州所屬各縣也全部動員起來,所有外來人員全部都在調查之列。

霽月到了海陵,一聲令下之後,海陵的軍用民用碼頭同時被封港,十天之內出港的船隻都必須查清楚他們屬於何人,去向何方,監察院則根據審查出來的情報,駕快船前往追蹤。

可以說,整個復州已經連一隻蚊子也難得飛出去了。

「李大人,還是請寬心吧,如果他們還在復州,那就絕對逃不出去」許雲峰寬慰李宗華道。

「那裡能寬心啊?」李宗華臉上的摺皺更深了,「尚海波之於定州,唉,如果找不到他,那干係可就大了」

許雲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可恨的尚海波,大帥對他已是寬恕之極,縱觀史跡,有那一個主人對背叛的臣子能如此寬洪大量的,他不思報恩,反而喪心病狂如斯,真正可恨之極,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刀殺了他。」

李宗華歎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上,軍國大事之上殺伐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唯一就是過於看重私人感情這個缺點怎麼也改不掉,這在普通人身上,倒是難得的美德,但就主上而言,就是一個致命的缺點啊」

兩人相對無言,李清的這個特質,他們也是無可奈何,不過他們也何嘗不是因為李清特別注重與臣下的私人感情而心懷感激呢

「大人」一名調查司特勤如飛般地跑進大堂,向二人見禮。

「有消息了?」李宗華眼前一亮,急不可待地問道。

「大人,在復州發現了鍾子期的蹤跡」特勤大聲道。

「鍾子期」李宗華勃然喝道:「果然是他麼?在那裡?」

「大人,鍾子期如今正在向復州與蓋州交界之處急行,我們的人已經跟上去了估計應當能堵住他們。」

「好,可發現了尚海波的蹤跡?」李宗華問道。

「回稟大人,鍾子期一行十數人,內中頗有高手,探子不敢過分靠近,無法分辯是否有尚海波」

「尚海波一行還有他的老婆兒子,這他們也分不清麼?」李宗華喝問道。

「沒有,絕對沒有女人。」特勤肯定地道。

「沒有?難道尚海波與他的夫人不是一道?」李宗華喃喃地道。

「大人,有消息了」外面,又一名特勤飛奔而來。

「說」

「大人,青陽縣傳來消息,根據線報,昨天有疑似尚海波夫人及其兒子進入了青陽縣境,但隨即失去蹤跡,青陽縣令,縣尉已派出駐軍,衙役全境搜索。」

「什麼?」李宗華與許雲峰二人頓時大愕。鍾子期在復州出現,並向蓋州急奔,那麼尚海波一事與他應當脫不了干係,但為什麼尚海波的夫人與兒子又會出現在青陽縣,在那個方向上出現,便只有一個目標,進入岷州,但鍾子期為什麼要如此做?

李宗華思忖片刻,「我明白了,鍾子期是在利用尚海波的老婆兒子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將我們的力量引向青陽岷州方向,以方便他們逃脫。好算計,叫孫澤武過來。」

一直整裝待命的孫澤武進了大堂。

「孫將軍,你率一部人馬立即奔赴青陽縣,尚海波的老婆兒子在哪裡出現了」李宗華道。

「尚海波也在哪裡?」孫澤武又驚又喜。

李宗華搖搖頭,「極大可能這只是對方聲東擊西之策,我估計尚海波不會出在哪裡,否則,他的老婆兒子沒有這麼容易給我們發現。但是他的老婆兒子我們也要抓回來,你去,將他的老婆兒子給我帶回定州」

「是,大人」孫澤武轉身離去。

「你親自去追鍾子期?」許雲峰問道。

李宗華點點頭,「我親自去。」

「多帶一點人去,鍾子期狡滑透頂,當年清風司長在時,就對其很傷腦筋。曾說過此人不死,必成定州大患,可惜一直沒有如願。」

李宗華歎了一口氣,「我如今沒有這麼多人手了,茗煙率隊去了海陵,孫澤武去了青陽,雖然發現了鍾子期的蹤跡,但鍾子期露出痕跡,安知不是誘惑我們之策,所以雖如此,我們也不敢放棄另外幾路,狡兔三窟,這些對手,便是有四窟五窟也不例外啊」

「如果尚海波真在鍾子期那一邊,那他那裡定然實力不凡,你帶的人少了,安全上?」許雲峰擔心地道。

李宗華笑道:「無妨,畢竟還是在我們境內,他能帶多少人來,探子不是說他們一行只有十來人麼,便算許思宇也在那裡,我也不懼,雖然多年沒有親自動手了,但我這一身功夫可也沒有拉下,再加上手下,我在人手上比起對方還是大大佔優的。」

「嗯,那倒也是」有了消息,許雲峰也輕鬆了許多,雖然不知這些消息最後能落實的有多少,但總比先前毫無脈絡可尋要好上許多。「不過還是小心為上的好,從我這裡抽一些捕頭跟你去吧,這些人雖然功夫不怎麼好,但三教九流雞鳴狗盜無不熟悉,對你也有些幫助」

「多謝許大人了」李宗華抱拳致謝。

「既是同僚,共事一主,那有這麼些禮數,但願你能一帆豐順,將尚海波帶回來。」

「借你吉言」李宗華笑著拱手拜別。

老爺嶺,一處谷地內,上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裡,鮮血浸透了谷地的每一分土地,鍾子期面無表情地坐在坡上,盯著谷地裡的屍體,那裡面有定州的正規軍,有地方鎮守,也有身著黑衣的監察院特勤,斜坡上,一些人正吃力地將受傷的同伴扶著向上走來。

「我們死了多少人?」鍾子期問道。

許思宇道:「雖然是預先埋伏,突然襲擊,但這些對手的戰鬥力的確高明,**,審了兩個俘虜,才知道這些人大都是從正規軍中退役下來後安置到地方的,難怪這麼難招惹,我們死了五十幾個好手。這下子真是損失大了。」

鍾子期幽幽地道:「定州實力,由經可見一斑,他們的戰爭潛力太大了,他們的這種募兵和士兵退役制度,為他們培養了大批的後備軍人。如果需要,這些人穿上軍裝,就足以組織起一支絲毫不遜色於我們軍隊的部隊。」

「子期,我們死了五十幾個好手,如果不是我和周玉都來了的話,死得還會更多,而你只不過是想從對方那裡確認一件事情,值得麼?」

鍾子期回頭看著許思宇:「李清為了某個目的,不惜在衛州發動戰事,牽制龐軍水師,使鄧鵬能抽身而去,單從手筆上來看,鄧鵬去做的必然是一件更大的事情,可惜我們的水師被封鎖在內海,探聽不到虛實,你說,付出五十幾個好手的代價值不值得呢,太值得了更何況,他們還有百多個定州兵為他們陪葬啊」

許思宇低下頭,「可這些陪葬的定州兵成千上萬,而我們這些好手卻來之不易啊」

鍾子期笑道,「也許我們得到的消息便值得我們再付出五百人好手來換取這一次機會甚好,袁方劫持尚海波,嘿嘿,厲害,我們如果不能趁機撈一點好處怎麼行?」

「就怕我們會惹火上身啊,要是定州方面一定認為尚海波是我們弄走的,恐怕兩邊就要開戰了,到時寧王會怪罪下來的。」許思宇擔心地道。

鍾子期搖搖頭,「不會的,袁方將尚海波弄走,難道就此會偃旗息鼓,我估計,只要袁方成功地將尚海波弄到了洛陽,不久便會大張旗鼓地加以宣傳來打擊定州,這樣,我們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而且,我們大可以將這件事嫁媧給袁方嘛」

許思宇吃吃地笑了起來,「如此大妙只是不知道追我們過來的會是誰?」

鍾子期晃晃腦袋,有些自戀地道:「我鍾子期的名頭擺在那裡,追過來的肯定是臨察院的大頭兒,李宗華,茗煙,紀思塵抑或是其它的幾個傢伙,無論是誰來,我都賺了」

周玉走了過來,「鍾大人,死了的兄弟我們都偽裝成了洛陽方面的人,然後就地埋葬了。」

「沒有留下破綻?」鍾子期問道。

周玉搖頭,「大人,是我親眼瞧著他們一個個做的,連內褲都沒有放過。」

「子期,這都是我們的子弟兵,難道連屍骨都不能帶回去?」

鍾子期曬笑,「思宇,他們人已經死了,屍體回不回去很重要麼,讓他們再為寧王殿下貢獻一次吧,此事過後,定州監察院會因此而認定是袁方下的手,而不是我們。」

「大人,大人,來了,來了」谷外,一匹馬飛奔而來,騎士敏捷地飛身下馬,衝向鍾子期。

「是誰?」許思宇有些緊張地問道。

「李宗華,監察院的大頭頭李宗華」來人興奮地道。「只帶了二三十號人。」

鍾子期拍拍站起來,「好了,大家準備吧,讓我們給李大院長來一個驚喜」

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中計

李宗華忽地用力地勒住了急奔的馬蹄,突然地急停讓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跟在李宗華身後的二十餘人都是李宗華原先在暗影中的老人,經驗也是極其豐富,李宗華一停,他們也全都停了下來。

「血腥味」跟在李宗華身邊的一個中年人駭然道。空氣中飄蕩著的血腥味雖然極淡,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卻很容易便能分辯得出。

「出事了」中年人伸手拔出了腰中的佩刀,另一隻手卻扣了兩支飛刀,「都進了老爺嶺了,我們的人應當會留下引路或者報信的,但到現在一個也沒有出現,只怕他們……」中年人停了下來,看著李宗華,「他們可有一百多人啊,怎麼會?」

李宗華死死地盯著寂靜的前方,手上青筋畢露。

「少林,去看看」

「是」中年人應了一聲,一提馬韁,緩緩向前行去,鷹隼般的眼睛兩邊掃瞄,小心翼翼地策馬而行。

越過前面的一道土坎,李少林的眼睛驀地睜大,草從中,大樹下,到處都是血跡斑斑,死屍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錚錚之聲猛然之間響徹林間,羽箭如飛蝗一般射出,李少林反應極快,大喝一聲,人已是從馬上倒飛而出,穩穩地落下地來,腳尖一點地,又向後退了一段距離。便是這一瞬間,他的戰馬已被射成了刺猥,哀鳴一聲,從土坎上掉了下去。

嗖嗖兩箭追著李少林飛來。箭速極快,幾乎是剛聞弦聲,羽箭便到了跟前,身體猛地向一側倒去,同時右手鋼刀全力疾劈,當當兩聲,格開了其中一支,另外一支卻只是讓其稍稍偏轉了一下方向,哧的一聲射入左臂。

李少林慘叫一聲,身體加速後退,幾個起落之間,便退回到了李宗華身邊。

「有埋伏,院長,他們都死了,死光了」李少林大叫道。臂上鮮血瞬間便濕透了衣袖。嘩啦一聲,二十餘騎立馬圍成了一個圓圈,將李宗華和受傷的李少林圍了起來,其中一個縱馬上前,迅即地撕下兩根布帶勒住李少林受傷部位的兩頭,然後掏出一把小刀,嚓的一聲,斬斷了穿過手臂的箭頭,「忍住了」他低聲道,伸手握住箭羽,猛地向外一拔,李少林的嘴巴無聲地張大,那人扔掉手中的箭桿,立即用布條將傷口纏了起來,動作極其迅捷。

道路兩邊,樹從裡,大樹上,陡地多出了數十個人,數十張拉開弓弦的長弓,鍾子期在許思宇的陪伴下出現在李宗華的眼前。

「鍾子期,果然是你」李宗華冷冷地道。

「李院長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來得夠快」鍾子期輕輕地拍著手道。

「交出尚海波,我還能容你離去」李宗華道。

鍾子期仰首向天,「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

「鍾子期,你不要忘了,你現在還站在我們定州的地盤上,將尚海波交出來,我還可以既往不咎,放你一馬」李宗華忍住怒意。

鍾子期淡淡一笑,「李院長,你又讓我失望了。現在是我強你弱,就算是在你的地盤上又怎麼樣?現在是我有話語權,而你只能聽著。」

「就憑你這點人馬,就以為勝卷在握,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台?」李少林怒道。

「行不行,我清楚」鍾子期聳聳肩,「既然我站在這裡,當然表明我有絕對的把握李院長,你認為呢?」

「鍾子期,你想挑起你我雙方之間的戰事麼?不要忘了,剛剛在衛州,你們才被我們教訓過了」李宗華冷笑。

鍾子期兩手亂擺,「別這樣說嘛,我們之間的這點小磨擦怎麼會引起戰爭呢再說了,這裡除了我們雙方,又沒有第三者,我想別人不會知道的吧?」

李宗華心裡格登了一下,對方的話裡語氣不言而喻。

「尚海波呢?」他再次問道,同時悄悄地打了幾個手勢。

鍾子期大笑,「李院長,我已經回答過你一次了。」

「你答所非問」

「那是你問錯了人」鍾子期搖頭道:「李院長,你弄錯了方向,尚海波失蹤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李宗華的眼睛瞇了起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你為什麼會殺死了我的那些部下?沒有大的圖謀,你會冒險在這裡聚集如此多的手下?」

鍾子期嘿嘿笑道:「我沒有綁架尚海波,我的目標不是他。這一次的行動,只不過是我在聽說尚海波失蹤之後,臨時起意佈局,目標是誰,哈哈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李大院長你啊,我不故佈疑陣,如何引得你來?」

李宗華的心慢慢地縮緊,「你想對付我?」

出乎意料之外,鍾子期道:「我不想對付你,但是,我想從你這裡討一句話。」

「一句話值得你下這麼大的心思?」

「不大不大」鍾子期笑道,「只要李院長坦承地回答我一個問題,我馬上放你離開」

「李某要走便走,何談放不放?你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一些」李宗華冷笑。

「李兄,我們兩人在這一行都是老人了,你也瞭解我,沒有絕對的把握,我豈會說出這話來?」

李宗華大笑,「絕對的把握?你別忘了,你可是被我們定州生擒活捉過,要不是大帥寬洪大量,現在你的骨頭都快要成灰了。」

鍾子期臉色微變,瞬間恢復正常,「那是栽在清風那丫頭手裡,你可不是她,而且,李兄,你現在的心亂了,尚海波的失蹤讓你失了方寸,不然也不會輕易地墜入我的圈套當中,李兄,我只是討你一句話而已,你在這裡耽擱久了,袁方那頭可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那頭輕那頭重,你還是分得出吧」

李宗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想問我什麼?」

「好,痛快,李清讓鄧鵬去幹什麼了?」鍾子期目光炯炯地盯著李宗華,「為了讓鄧鵬抽身,李清不惜在衛州發動戰事,所圖之事是什麼?」

「無可奉告」李宗華斷然回絕。「我們走」李宗華圈轉馬頭。

鍾子期冷笑一聲,「來時容易,走麼,可就沒這麼好說了」

手一揮,嗖嗖之聲響起,一蓬蓬箭雨飛至。

李宗華斷然回絕的同時,手下十數人已是猛夾馬腹,向前衝來,而另外十餘人則擁著李宗華便向後退,許思宇一聲斷喝,從土坎之上飛掠而下,雙方立時混戰在一起。

李宗華根本就沒有回頭看身後的戰況,打馬便向回走。

一抹淡淡的紅影在前方掠過,最前方的兩名騎士哼也沒哼一聲,一頭便從馬上栽了下來,兩匹失去主人的戰馬長嘶一聲,向前猛竄,紅影再閃,兩馬頓時也載倒在地,橫在路間,後邊的馬匹險些便撞上去,路上一片大亂,李宗華猛地停住,那抹紅影閃了兩閃,飛了回去,路上已多了一人,一腿長一腿短,手裡執著紅色的蛇形分叉劍,傲然站在路中間。

「李院長,請留步」

「周玉」李宗華瞳孔收縮。

「正是」周下手中的紅劍抬了起來。

「殺」李宗華身前兩人大喝一聲,摧動戰馬向前撲去,手中鋼刀高舉,另一隻手的連弩已毫不猶豫地向前發射,不求傷敵,只求能將對手逼退,便能為李宗華創造出逃走的機會。周玉是鍾子期麾下第一殺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外人都知其名,但卻極少有人見守他的真面目,想不到這樣一個瘸子,卻居然是以刺殺見長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

前面發動,李宗華也是毫不猶豫地摧馬向前撲來,他知道今天麻煩了,許思宇,周玉兩人任何一個的武功,都比他要強上一籌,今天對方兩人齊聚,自己如果不能迅即突出去,只消讓他們中的任一一個纏上自己,那就再也沒有走脫的機會。

金鐵交鳴之聲連連響起,前方兩名騎士從馬上栽了下去,但旋即一躍而起,剛剛雙方一交手,兩人胯下的戰馬就給周玉刺死,兩人身手也是極其敏捷,迅速從馬上躍起,免得給倒下的戰馬壓倒,便是這一瞬間,周玉已同李宗華戰在了一起。

叮叮之聲連連響起,一時之間,周玉的蛇形劍已不知刺出了多少次,李宗華鋼刀舞得風車一般,將對手擋住。周玉雖然腿有缺陷,但輕功著實厲害,在人從之中繞來繞去,便如一團影子一般,讓人根本捕捉不到他的實體,手裡的連弩此時也不敢再發射。

「老周,我來助你」身後,傳來許思宇的大喝聲,「李宗華,你走不了了」

身後鋼刀破風之聲猶其強勁,李宗華心裡一涼。

身前身後,身左身右,慘叫之聲不斷響起,不時有人倒地,李宗華的手下正在迅速減少。鍾子期微笑著在斜坡上坐了下來,李宗華,已是翁中之鱉,他跑不了了。

青陽縣,孫澤武率領飛鷹一部,已經抵達。

「摸清他們藏身的地點了麼?」孫津澤武剛剛跳下馬,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錢來屁顛屁顛地迎了上來,「孫將軍,摸清了,摸清了。」說起這錢來,倒也是個異數,他本身是青陽縣人,過山風騎軍自青陽過後,這位青陽守備大人麾下士兵跑了個精光,成了光桿司令的他本來也想跑路,不過定州步兵來得奇快無比,收拾了金銀細軟,帶著漂亮的丫頭正準備跑路的時候,被堵了個正著,自忖必死的他卻沒有想到,李清要在岷州打造一個進攻的橋頭堡,這位錢多大人是本地豪強,又有當官的經驗,理所當然地便被看上,成了定州軍在青陽的縣令大人,當然,由於青陽是軍管,這位縣令也沒有多少事做,主要便是替這裡的駐軍打打雜,維持治安罷了。即便如此,這位錢多錢大人也是心滿意足,不僅小命沒有丟,還依然有官做,那位當年陪著他到最後的老兵老安如今也成了他的得力手下,替他掌管著三班衙役,兩人倒也是因禍得福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發現

青陽縣觀音橋,這裡離青陽縣城已經頗遠,定州軍雖然控制了青陽縣城,但真正的勢力範圍也只限在青陽縣城方圓數十里,觀音橋這個地方,現在倒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三不管地區,離青陽縣城近一百里,而離對面岷州軍控制的另一個縣治卻也有百里之遙,加之這裡群山環繞,路況險峻,雙方便有意將其作為了一個軍事上的緩衝區,心照不宣地誰也不在這裡駐軍,巡邏。

一處四面環山的谷地之中,一幢毫不起眼青磚瓦房矗立在谷地盡頭,四周群山環抱,巨木掩映,不仔細看,很難輕易發現它的存在。而此時,在這間房子的周圍,明崗暗哨,戒備森嚴。

尚海波的夫人與兒子,以及老僕尚可喜現在便躲藏在這裡。從崇縣被綁架出來,一路東躲西藏,奔波勞累,尚夫人終於累得病倒了,加之在崇縣參將府目睹一干監察院特勤慘死,心理上受到極大打擊,到了這裡,終於倒下。

「尚叔,我母親不要緊吧?」尚書桓,尚海波唯一的兒子,擔心地看著床上氣色灰敗的母親,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尚夫人乾枯的手。

「不會有事的,公子,你放心吧夫人身體底子好,這一次只是受了驚嚇,又一路奔波勞累,這才病倒,應當沒有什麼大礙」尚可喜低聲安慰著尚書恆,其實他自己心裡也著實有些擔憂。雖然尚夫人原本是出身農家的女子,身體底子的確不錯,但這一次所受驚嚇實在太大,也不知道緩不緩得過來。

尚書桓伸手摸了摸母親的額頭,「尚叔,還是燒得挺厲害啊得想個法子啊能不能找個大夫來。」

尚可喜苦笑道:「公子,卻不說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便是有大夫,他們又怎麼會去給我們請來。」

尚書桓霍地站起來,「我去找他們理論」

尚可喜一把拉住他,「公子,這些人不可理喻,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兇徒,莫要惹惱了他們。反而對夫人的病情更不利。」

「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裡看著嗎?」尚書桓吼道。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農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背上背著一個背簍,看到這個人進來,尚書桓與尚可喜都畏懼地後退了一步,這個人長相普普通通,屬於那扔在人堆裡就再也找不著的人,但兩人卻親眼目睹這個看起來沒有什麼危害的人是如何手起刀落,連殺數人時的場景,那張臉就和現在一樣,帶著微微的笑容。

「尚公子稍安勿燥。」那人放下背簍,微笑著走到桌邊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壺,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涼水,抓起背簍,從裡面抓出一大把藥草,放在桌上。

「沒有辦法,我本來想去抓個大夫回來,但定州那邊的搜查已延伸到了鄉里,我不敢冒險,只能自己去找了一些藥草,應當可以稍稍緩解一下夫人的病情。」

尚書桓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你弄的東西能吃?不會雪上加霜吧?」

那人笑笑,「公子但請放心。關某自小便在江湖上闖蕩,有個頭痛腦熱都是自己打理,些許小病還是難不倒我的,再說這些藥草也只是有助於夫人退燒而已,等夫人稍好,我們便趕路,到了東林那邊,我們便能請大夫為夫人診治了。」

「尚叔,你趕緊去弄好給母親喝」尚書桓吩咐道。尚可喜看了一眼對方,拿起桌上的藥草,向外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既然我們在往岷州走,那你們是洛陽職方司的人了?」尚書桓問道。

「公子聰明過人我姓關,在職方司中任職,至於叫什麼嘛,哈哈哈,不瞞尚公子,我名字太多,我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了,您就叫我關一吧」關一笑著。

「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我們一家人?我父親如今不是什麼定州高官了,只是崇縣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而已。」

關一兩手一攤,「這個嘛,尚公子,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具體如何,還是請公子將來見到了關某的上司在問吧。」

尚書桓盯著對方,似乎想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一點什麼,但關一臉上神情絲毫不變,仍是那副一成不變的笑容,宛如這笑便是雕刻在他臉上一般。

「你是說袁方。」

「正是我家大人。」

「我父親現在在哪裡?」

「尚先生麼,應該和袁大人在一起,袁大人帶著尚先生,應當比我們快很多,說不定現在已經進了洛陽城了。」關一笑道。

「你們在妄費心機」尚書桓冷笑道:「你們不可能在我父親那裡得到什麼」

「世事難測,變化無常,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定呢?尚公子,你父親為了定州哎心瀝血,替李清打下偌大的江山,但落得這麼一個結局,嘿嘿,便是我這局外人,也替你父親不值啊,也許尚先生到了洛陽,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呢?」

「我父親與李大帥之間的恩恩怨怨,豈是你們所能理解的」尚書桓站了起來,拂袖道。「話不投機半句多,關大人請便吧,我還要照顧我母親呢」

關一站起來,「公子請便。」恰在此時,尚可喜端著一碗藥湯走了進來,關一向尚可喜點點頭,走了出去,順手帶上房門。

夜色降臨,關一坐在門檻上,手裡輕輕地撫摸著手邊上的一條大黑狗,黑狗瞇著眼睛,顯得極為享受,關一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板,隱約聽到屋裡有說話的聲音,看來是那藥湯起了效果,尚夫人人已經清醒。

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裡了,今天出去,定州的搜索已經在向這邊延伸,而其中夾雜著一些監察院的特勤,自己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再呆在這裡,危險性必然大增。既然尚夫人已經醒了,那麼今天吃過晚飯後,便離開,就是抬,也要抬走,這裡離岷州軍控制區已經很近了,只要到了那邊,就安全了。

心裡盤算著如何說服尚家三人能配合自己走,這樣便省事多了,否則又要迷昏了扛著。

正在撫摸著的大黑狗忽地睜開眼睛,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四肢發力,便想站起來,關一手上用力,將大黑狗死死地摁在地上,能不驚動任何人便走到附近的,肯定是自己人。

「怎麼是你?你不是跟著袁大人麼,怎麼趕到我這邊來了?」關一看清來人,驚訝地站了起來。大黑狗也隨即站起來,警惕地看著對方。

「計劃有變。袁大人給你的親筆信。」來人從頭髮之間摸出一個蠟丸,遞給關一。

關一有些驚疑不定地接過來,兩指用力,喀嚓一聲捏造破蠟丸,從裡面取出信來。

「怎麼會這樣?」看完密信,關一霍地抬起頭。

「大人親命」來人聳聳肩,「關大人,你具體佈置吧」

關一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板。搖搖頭,「我白忙活了。」

夜幕之下,一個個黑色的人影猶如鬼魅般奔行在山間,全套的制式裝備,正是孫澤武率領的飛鷹一部,剛到青陽不久,便得了尚海波一家的信息,由不得他不興奮,一直以來,原調查司的特種大隊便在名聲上穩穩地壓了飛鷹一頭,這一次李清將特種大隊整體抽離了監察院,讓他們跟著王琦去了草原剿滅秦明,然後又發配去了室韋,這讓孫澤虎很是沮喪,沒了同台較技的機會,這讓他要狠狠地掙口氣的願望徹底破產了。

自己不會比王琦差,飛鷹也是一等一的定州密兵,而不是特種大隊的備用品,孫澤武在心裡想道。

「老安,你確定路沒有走錯麼?」孫澤武低聲地問道。

老安是本地人,對這一帶的地形特別熟悉,所以便安排了他來為孫澤武的飛鷹帶路,老安雖然也是老兵了,但比起這些軍中精英來說,差得的確不是一星半點,不說別的,單是這體力一項,便差得太遠,此刻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被兩個飛鷹隊員夾著,幾乎是半拖著才能跟上隊伍。

「絕對不會有錯」老安喘著氣兒道:「這一帶我閉上眼睛都能摸過來,不過將軍,你們人是不是少了一點啊,探子不是說對方也有十好幾個麼?你們這才不到二十個人,要是讓他們跑了可就不美了」

孫澤武傲然道:「我帶了十幾個人去,已是很看重他們了。我的這些手下可都是我飛鷹中的好手。再說了,對說職方司也不是好相與的,我要是人帶多了,暴露的可能性更大,那才有可能讓他們溜之大吉呢」

說話間,眾人已是攀上了一座山頂,「將軍,你看到了嗎?」趴在一處山崖上,老安指著山谷中一點微弱的燈火,「就是那,這整個谷裡,就這麼一間房子。很好找」

孫澤武點點頭,「老安,你就呆在這裡等我們。」

「將軍,我也跟著去吧,老安我也是老兵呢,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孫澤武笑笑,「我們打仗的方法跟你習慣的不太一樣,你去了反而添亂,行了,你就呆在這裡吧」

打了幾個手勢,近二十條人影立即分成若干個小組,分頭向山下潛去。對手既然是職方司,那肯定明崗暗哨不少,需要特別小心在意,帶上老安這樣一個不諳特種作戰的人一起下去,豈不是等於在自己頭頂上頂了一個明亮的燈籠,在大叫我來了我來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活口

關一坐在濃濃的夜幕之中,懷裡的大黑狗的嘴巴給上了籠子,正哼哧哼哧地在關一的懷裡扭動著,一雙瑩瑩的眼睛盯著一個方向,全身毛髮聳立,四腳不停地抓撓著。

「開始了嗎?」關一看著眼前寂靜的山林,自言自語地道:「定州的秘兵,果然讓人吃驚呢只是可惜了我手下的兒郎們,跟了我這許多年了,今天卻讓他們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白天來人站在他的身側,「關大人,為了讓事情更加逼真,更能取信於人,我們不死人是不行的。動手吧,您來還是我來?」

關一抽抽鼻子,抱著大黑狗向著黑暗中走去,「你來吧」

來人笑了笑,轉身向屋內走去。

門在來人身後輕輕地關上,正在陪著母親說話的尚書桓回過頭來,看向來人:「你是誰,關一呢?」

「關一走了,現在這裡我接管了」來人笑著,一步步走向尚書桓。

「你想幹什麼?」尚可喜一個大步竄到來人面前。

「不想幹什麼?就是送幾位回家而已。」來人笑著,手裡突地多出一把刀來,哧的一聲,從尚可喜的胸前插入,同時另一隻手很及時地摀住了尚可喜的嘴巴。

尚可喜一聲悶叫,眼睛裡充滿了不可置信,身體軟軟向下滑去,頭卻在竭力地向回轉。

那一霎那間,尚書桓完全驚呆了,手腳僵硬,呆在當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家人就這樣倒了下去,胸前的熱血噴灑出來,在地面上緩緩流動著。

「對不起了,尚公子,我等也是奉命而行,得罪了,死後到了閻羅殿,你可要記著,這是袁方袁大人下的命令,與我無關啊」來人面色不變,手中尚在滴著血的刀霍地舉起,當胸便向尚書桓插去。

啊一聲淒厲的大叫,本來病重躺倒在床上的尚夫人此時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居然從床上一躍而起,猛地撲向那人。

那人沒有想到病得不能動彈的尚夫人居然還有力氣跳起來,身子被撞得一歪,但尚夫人畢竟是病重之人,雖然這一下救子心切,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撲上來,卻也無法阻上刀的去勢,刀刃仍是刺進了尚書桓的臉膛。

「娘親」尚書桓低低地叫了一聲,那人手臂一抽,鮮血噴濺而出,尚書桓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抽出來的刀毫不猶豫地又刺進了尚夫人的身體。

看著倒在地上的三人屍體,來人搖搖頭,「可憐」提起桌上的油燈,丟倒床上,火苗迅即在床幔之間漫延開來。

那人大步走出屋外,向著林間張望了幾眼,咧開嘴笑了笑,轉身跑進一邊的廂房,旋即從裡面提了幾桶油脂出來,潑在門上牆上,將最後一桶從敞開的大門扔了進去,蓬的一聲,火苗立時便竄了起來。

「再見了,定州同行們」來人哈哈一笑,提著血淋淋的刀,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孫澤武帶著部下一路潛行,互相掩護,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是清除了數個暗樁,隔著屋子還有一兩百步時,忽地看見房子裡竄出了火苗,而且火勢熊熊,顯然是有人縱火,心中頓時大驚,暴露了。

「快過去」孫澤武大叫一聲,再也顧不得隱蔽身形,長身而起,狂奔向火舌滾滾的房屋。

嗖嗖嗖,林間立時便有利箭射向孫澤武,孫澤武身體猛地拔高,幾支弩箭從腳下掠過。「解決他們」孫澤武根本沒時間理會這些人了,直奔房屋。

身後近二十名飛鷹隊員也方刻從藏身之地竄出來,奔向弩箭射來的方向。

身後傳來慘叫聲,孫澤武此時卻是心急如焚,狂奔到大門,卻看到火舌正從屋中竄出來,咬咬牙,孫澤武一頭鑽了進去。

等他的部下趕過來時,孫澤武又是衝了出來,他的身邊,放著三具屍體,孫澤武正拚命地扑打著他們身上的火苗,渾然沒有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火苗正在燃燒。

「將軍」隊員大驚,立即又幾個撲上來,一邊滅著地上屍體的火苗,一邊替孫澤武滅火,此時孫澤武全身焦黑,臉上儘是燎泡。

「看看他們是誰?」孫澤武厲聲喝道。臨行前,尚海波一家人的繪像都已給他們瞧過了。

地上的幾具屍體身上也儘是黑灰,實在瞧不出誰是誰,有隊員立刻提來了水,潑倒他們身上,「將軍,將軍,臉都燒亂了,認不出來,但,但好像是尚海波的家人」

孫澤武一顆心頓時變得冰涼,怎麼會這樣呢?對方為什麼要殺了尚家人?他們費盡心機地將他們劫持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殺掉他們嗎?這太不可理喻了。

地上忽地傳來一個微弱的呻吟聲,孫澤武身子一振,卻是如聞仙音,一下子撲到跟前,人幾乎趴到了地上,瞪著一個微微扭動了一下的身體,「你是尚公子麼?」孫澤武大叫道,此人體形較為年輕,如果是尚家人,便鐵定是尚海波的兒子尚書桓了。

扭動稍稍強烈了一些,孫澤武大叫道:「來人,來人,快來施救,尚公子還活著」

天色大明的時候,老安迎來了沮喪的孫澤武一行人,看著擔架上被蒙著頭的三具屍體,老安嘴巴張得大大的,識相地沒有作聲,默默地帶頭向回走去。

午時,孫澤武回到了青陽,立即招集了所有隊員,往復州趕去。

「都記住了,尚公子還活著的消息,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孫澤武看著房中十幾個跟著他參與了行動的隊員。

「遵命」

復州,許雲峰已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李宗華率隊出去追蹤鍾子期,一去不復返,許雲峰派出去的人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讓許雲峰坐立不安,一股不祥的預兆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

「大人,孫將軍回來了」一名親隨奔進大堂,向許雲峰稟告道。

「孫將軍回來了,完成任務了麼?」許雲峰急急問道。

「不清楚,不過看孫將軍的臉色很不好,還有,他們回來帶了一輛馬車,從馬上抬下了三副抬架」

「是他的隊員有傷亡麼?」許雲峰正待還問些什麼,卻又住了嘴,因為他看見孫澤武和三副擔架已經進到了院子裡。

「許大人,請屏退左右」孫澤武臉色沉重地道。

預感到大事不妙,許雲峰揮揮手,堂裡所有人立刻都退了出去,孫澤武努努嘴,幾名手下也立刻退了出去。

「怎麼了?」許雲峰聲音有些顫抖。

「我們找到了尚海波的家人,尚夫人,他的老僕尚可喜,還有他的兒子尚書桓」孫澤武道。

「他們人呢?」許雲峰追問道,但話剛一出口,眼睛就看向了地上的三副擔架,臉上露出駭然之色,「你怎麼將他們殺了,你膽子太大了」

孫澤武搖搖頭,「許大人,不是末將干的,我們趕到他們藏身之地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他們是我從火裡搶出來的。」

許雲峰盯著地上的擔架,「為什麼,怎麼會?」突地眼睛瞪大,他看到有一副擔架上的人在微微蠕動。

「還有人活著?」許雲峰搶上前去,便待掀開蒙在身上的布匹。

孫澤武一把拉住他,「小聲點許大人是尚書桓還活著,但胸腹挨了一刀,又給火燒得面目全非,雖然我們全力搶救,也不知能不能保一條命下來,您能不能找一個信得過的大夫來?」

許雲峰用力點點頭。「我馬上去辦。」

「澤武,你走之後,李院長率人去追鍾子期,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孫澤武失聲道:「還沒有回來?不對,尚公子清醒時曾跟我說過,是職方司的人幹得,那麼鍾子期那邊一定有問題」

他拔腳便向外走,「許大人,尚書桓先交給你了。請您馬上傳書海陵,讓茗煙大人迅速趕過來」

許雲峰呆立片刻,也意識到事情複雜了,如果鍾子期根本與這事無關,但卻又刻意在復州露出行蹤,引誘李宗華追去,那麼他那裡肯定有陷阱。

這裡的事情必須馬上報給大帥知道。

孫澤武在趕往老爺嶺的路上碰上了許雲峰派出去打探的人手,只看了一眼對方惶急的臉色,孫澤武就知道大事不妙。

「出了什麼事了?」揪住一人,孫澤武厲聲問道,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死了,都死光了」來人顫聲道。

孫澤武身子搖晃了幾下,兩腿一夾馬腹,戰馬長嘶聲中,如箭一般向前奔去。

老爺嶺谷地,遍地都是屍體。

「快,下馬,看看這裡有沒有李院長」孫澤武大聲道。

一具具屍體檢查著,大部分都不認識,但看衣著打扮,除了復州本地衙役兵丁外,還有身著黑衣的監察院特勤,特別是跟隨著李宗華到此的二十餘人,孫澤武大半卻都是認得的,當孫澤武看到李少林的屍體的時候,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李院長出事了,他在哪裡?

「孫將軍,這裡的土有挖過的痕跡」有隊員大聲報告道。

「挖出來」孫澤武站了起來,喝道,手卻有些發抖,千萬不要有李院長啊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應對

定州大帥府,氣氛極其壓抑,一應官吏,說話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前方傳回來的消息沒有一個是好的,這讓大帥極其惱怒。孫澤武出青陽,帶回來了三具屍體,而監察院李宗華在老爺嶺失蹤,生死不知,麾下被一網打盡,茗煙在海陵一無所獲,空手而歸。而隨後從并州傳來的消息,更是讓人沮喪,并州監察院分部終於確認,袁方一行帶著尚海波經幽燕潛回洛陽。在發現了袁方一行人蹤跡之後,并州分部盡起人手追擊,但奈何分部人手不夠,高手不多,連番阻擊都被袁方輕鬆擊退,而蕭遠山得到定州的求助通報後,卻是故意拖延了幾日,終於被袁方走脫。

「主公,現在可以確認,老爺嶺那裡是一個陷阱,我們在那裡發現了洛陽職方司秘兵的屍體,但到底是不是袁方下的手,並不能確認,因為這不符合袁方一慣的作風,他絕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線索,除非他是在向我們示威」茗煙道。

「我更傾向於是南方鍾子期下的手」紀思塵站起身來,道:「袁方身邊的高手大都跟在他的身邊,護送尚海波逃亡,而在老爺嶺能一戰而殲滅李院長麾下精銳,非高手不可。否則不可能一個也逃不回來,要知道,李院長自己本身就是一個難得的武功高手。而鍾子期手下許思宇,周玉等人,他們有這個能力。」

李清敲了敲桌子,「好了,尚海波那邊既然已經大勢已定,先不必討論,我們現在只能被動等待,如果尚海波當真投靠了天啟,我們再來商討對策,而現在,監查院先將主要力量放在搜尋李院長下落身上,調查重點,鍾子期」

「是」茗煙點頭道。

「監察院洛陽分部的人手則全力偵知尚海波下落,他落腳在那裡,如果有機會,可以讓他們自己決定是否行動。」

「明白」

「尚書桓救回來了麼?」李清又問道。

「回主公,經過桓神醫和桓秋大人兩人數日搶救,已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但是,由於被火燒,尚書桓留下殘疾是不可避免了,他被毀容了」茗煙道。

「尚書桓就暫時住在你們監察院吧」李清道:「尚海波那裡,我們還要先看看。另外,可將尚書桓的消息透露給洛陽分部,如果有機會,可以傳給尚海波,告訴他,尚家一事倒底是誰下的手。」

青陽尚家慘案一事,很明顯是袁方佈置下的手,然後栽贓給定州,以此來斷絕尚海波與定州的恩情,袁方心思極為陰狠,尚海波在定州已失去了大權,可以說在政治上已沒有了前途,從一個高高在上,手握千萬人生死大權的上位者陡然跌入谷底,心情可想而知,而尚書桓又是尚海波獨子,如果尚海波認為獨子與夫人被定州所殺,那他是極有可能投向天啟的。偏生這件事定州是說不清楚的,幸虧尚書桓生還,使此事有了轉機,但重要的是,尚書桓的傷勢極為嚴重,沒有一年半載的,很難恢復,而尚海波如果在短時間內就投靠了天啟,此事便斷難有挽回的餘地。那個時候,即便他知道了獨子尚在,也不可能回頭了。

從以前天啟與傾城往來的書信中,天啟便對尚海波極為讚賞,聯繫到陳西言病重,李清已基本清楚了天啟要的是什麼。尚海波胸中的報負李清是知道的,如今在定州,尚海波失去了實現他宰執天下的願望,但天啟卻能讓他重新擁有這個機會。

一旦尚海波投靠天啟,則意味著定州一直以來執行的戰略佈局將被對手洞窺,不得不被動改變,除了大的戰略方向,尚海波於定州基本上所有的軍事秘密,內政政策無不爛熟於胸,這些更是將對定州造成莫大的損失。

「傳令給過山風,在秦州給他們施加壓力。王啟年那邊也不要讓張愛民有消消停停地重組岷州軍。」李清下了決心。

「主公,這樣一來,戰爭將可能被提前觸發」路一鳴有些擔心,「我們現在財政力量捉襟見肘,重建全州需要大量的資金,而戰事一起,銀子就會向流水一樣流出去。」

李清搖搖頭,「只能如此,我們在恢復,對手同樣在恢復,對手坐擁中原膏腴之地,如果得了尚海波,恢復的能力會比我們更快,只有在不斷地戰爭中讓對手消耗大於收入,否則,時間越長,反而於我們越不利。」

燕南飛站了起來:「主公所言不錯,我們所擁有者,甲於天下的軍隊,戰事一開,只要我們在戰爭中不斷地取得勝利,便能迫使對手跟著我們的節奏走。只是有一點需要考慮,那就是南方寧王的態度。」

「寧王如果不老實,那麼就讓鄧鵬在沿海一線大肆攻掠,牽制住他就夠了。」李清道:「楊一刀的中央軍團已組建完畢,陳澤岳的預備軍團骨架已經搭成,今後一年之中,讓他的預備兵團完全組建完畢,並具有一定的戰力。讓陳澤岳作好準備,明年的這個時候,他就要出征了。」

「是,主公」

「不管對手有什麼變化,我們一定要堅持以我為主。」李清狠狠地一拳擊在大案之上,「只要在軍事上一直保持著壓倒性的優勢,那麼其它一切都是浮雲。告訴過山風,讓他在興州給我狠狠地教訓一下天啟,讓他知道,無端惹我的下場。」

七月初八,興州秦嶺,形式驟然緊張起來。盤踞在秦州虎視眈眈的定州中原野戰軍集團突然大舉調兵遣將,向興州秦嶺防線逼近。

定州中原野戰軍集團統帥大將軍過山風以麾下悍將獨臂關興龍之橫刀師一萬作精銳為先鋒,逼近秦嶺防線小艾河一帶。

興州周同雖然一直在注視著秦州的動向,但過山風這一次舉兵的規模,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根據洛陽朝野的判斷,定州在這幾年當中,應當進入休養生息階段,不可能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最多只是一些邊境的小摩擦。雖然衛州戰事給周同提了一個醒,那就是小規模的摩擦隨時有可能升級為大規模的戰事。

注意到這一點的周同開向向秦嶺防線調兵,但他的調兵動作還沒有完全完成,過山風就悍然行動,而且第一擊便剛剛好擊在他的軟脅--小艾河防線。

橫刀師在調入過山風麾下之時,便由原來的營升格為師。關興龍被封為驃騎將軍,師指揮。整支部隊擴充到一萬餘人,李鋒的翼州營騎兵被整編製地調入到了橫刀師,作為橫刀師的騎兵營配屬。逼近小艾河的橫刀師麾下現在擁有三個營,原先的橫刀營由威遠將軍汪澎接任營指揮,而另一個步兵營也是原翼州軍麾下李果所統率,騎兵營由李鋒統帶,可以說兵精馬壯,戰鬥力極其強勁。

隔著小艾河,李鋒和汪澎的兩個營紮下營盤,與對面的興州軍對峙,雙方金鼓之聲可聞,而另一個營則被李果帶領著,利用定州軍超強的運動能力,到了小艾河的上游。

站在小艾河邊,關興龍看著靜靜流淌的小艾河,微笑著對身邊的李鋒和汪澎道:「敵軍營寨扎得離小艾河太近,是看準了小艾河水勢不大,兩岸又很險峻,即便是雨季,也不可能淹到他們,這一次,我就讓他們長長見識。」

「將軍,你是想斷流築壩,水淹對方營寨」李鋒恍然大悟,「但是將軍,斷流築壩,動靜太大,對方很快便能發現,只要他們及時撤軍,放棄小艾河防區,我們只能白費力氣啊」

關興龍哈哈大笑,「發現了又如何?李鋒,我們在這裡,難道讓他們想撤就撤嗎?李果去築他的壩,我們該怎麼打還是怎麼打,粘住對手。只要小艾河水位降低,對面必然軍心渙散,也許用不著放水,我們就打過去了。如果對手倉皇撤退,他們跑得過我們嗎?他就完全是自取滅亡了。」

李鋒恍然大悟,「原來將軍築壩本身就做了兩手準備,一則亂其軍心,使其不戰自潰,二則如果對手死戰不退,我們才放水淹他。」

「不錯」關興龍微笑道。

「一旦發現我們在上游築壩,對方說不定會派兵去攻擊李果,李鋒,你率一隊騎兵悄悄運動到上游,如果對手渡河攻擊李果,你們趁勢突擊,汪澎,從明天開始,你橫刀營便架設浮架,準備強攻。」

「遵命,將軍」兩人肅然抱拳。

小艾河對岸,是周同麾下大將周祖訓統帥,周同退至興州之後,迫於過山風部強大的軍事壓力,開始在秦嶺一線營造秦嶺防線,小艾河便是其中一個重要的防區。駐紮有萬餘人的興州軍。不過由於時間倉促,整個秦嶺防區並沒時間修建堅固的永久工事,而是先打下木樁,然後用巨木封住,再在其中填塞碎石,泥包,構築成一道道城牆和要塞。等這些簡易工事初具規模,軍隊進駐之後,周同在開始在這些城牆外面以青磚或條石包裹城牆,進行加固,不過這是一項浩大的軍事工程,費用極高,不但是這些青磚,條石都要從較遠的地方運來,便是民役,已是讓整個興州叫苦不迭,迫於資金,以及春播缺乏人手的壓力,這項工程進展極緩,當過山風大軍壓境之時,整條防線還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而小艾河更是還只進行了約四分之一。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小艾河攻防(上)

小艾河河寬不到三十米,最深處亦不過十數米,水極清,有些較淺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見水底的卵石,間或有魚兒搖頭擺尾地游過,直到那極深之處,消失在一片墨綠當中。兩岸原來水草繁茂,但軍隊駐紮於此之後,所有妨礙視線之物,或是有利於敵人隱藏的這些東西都被砍得乾乾淨淨,露出一片青茬茬的草根貼近地面,無數人往來於上,早已被踩得泥濘不堪了。

周祖訓站在離岸十餘米處,看著清清的小艾河,不知那一天,這片河水就會被血水染紅。周祖訓是一員驍將,與南軍打過很多年仗,也同蕭氏精銳對過陣,對於勇冠天下的定州軍並沒有多少畏懼情緒,他堅信自己能守住小艾河,那怕小艾河防區並沒有完全峻工,因為他和他的麾下,都是秦州子弟兵,對岸,那是他們的家鄉,而現在,他們卻成了一群有家歸不得的人。他和他的兵都渴望著有一天能打回家鄉去,收回本來就應當屬於他們的土地。

周同晉陞大將軍,統管興州,麾下兵馬原本有五萬餘人,基本上都是以原秦州軍為骨架組建,但隨著過山風近十萬大軍屯集秦州,虎視眈眈,興州的氣氛便緊張起來。洛陽方面已經升去了戰略要衝秦州,絕對不允許興州再度有失,這半年來,洛陽方面一直在向興州方面調兵遣將,興州周大將軍麾下所擁有的兵馬已逼近二十萬。但卻成份極其複雜,有周同自己的嫡系,有洛陽京師大營的兵馬,還有肅州,懷州,光州三地的地方軍隊。

作為周同的親信大將,周祖訓卻對近二十萬軍隊的數量哧之以鼻,洛陽京師大營的兵馬就不用說了,精銳是精銳,就是驕橫之氣太濃,眼中目無餘子,一個個走路眼睛都在天上。如果光看他們的裝備,周祖訓很是眼紅,秦州軍跟他們比起來,比叫花子強不了多少。但他們的在戰鬥中真正能發揮的作用,周祖訓很是懷疑,當初御林軍歐陽健強的騎兵,在與翼州作戰時,初期的確僥勇異常,打了不少的勝仗,但在最後一役,碰上了定州騎兵,旋即土崩瓦解,連主將歐陽健強也一戰而歿。御林軍可是比京師大營看起來還要精銳的部隊啊他們在打順風仗時或許厲害,但逆風戰呢,消耗戰呢,需要比拚毅力,比拚血性的時候呢,這些在京師養大的老爺兵們還行麼?

秦州兵就不同了,打了這些年仗,好像他們一直打得都是逆風仗,與南軍打,與蕭氏打,最後又與翼州,定州打,太多的逆風仗,太多的苦戰血戰,將他們也磨練出來了。

而肅州,懷州,光州的軍隊?周祖訓苦笑,那叫軍隊麼?軍紀渙散之極,所駐之地,百姓叫苦不迭,每日都有鄉紳鳴冤告狀,不是他們強搶了某家的女人,就是他們偷了某家的東西,活脫脫就是一群土匪,一支軍紀不嚴明的軍隊,你能指望他們的戰鬥力有多強麼?

連周大將軍也不敢將他們放在秦嶺一線,這樣的一些傢伙,連作炮灰的資格也沒有,要是讓他們來守秦嶺一線,估摸著便會讓定州軍一戰便擊潰。

所幸洛陽京師大營的軍隊驕橫是驕橫了些,但畢竟戰力還不錯,對周大將軍的命令也還能令行禁止,作為秦州軍的兵援還是能給他們一些強力支撐的。

周祖訓默默地想著,突然聽到身邊的親兵驚叫了起來,不由霍然一驚,回過神來,聽著親兵的叫聲,定睛看時,身上驀地寒毛倒豎,炸出一身冷汗來,剛剛還清澈見底的小艾河竟然漸漸地昏濁起來,而且這昏濁而愈來愈濃,不大會兒的功夫,小艾河已變成了一片黃湯了。

「將軍」身邊的親兵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一見此景,心裡便明白了些什麼,看向周祖訓的眼中都寫滿了駭異。

周祖訓直楞楞地看著小艾河,沒有想到,定州軍竟然去上游修壩斷水,截流為湖,準備水攻小艾河防線了。小艾河防線距離河水並不遠,如果上游水勢到了一定階段,會對防線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馬上派人去上游探查,定州軍在哪裡築壩?」周祖訓低聲道。

「是,將軍」

「走,回去,招集所有翼以上軍官會議。」周祖選拔腳便走。

小艾河的水一邊昏了兩天,從第三天開始,水又開始緩緩變清,這是上游定州軍的大壩已經合攏,利劍已經懸在了頭頂。這從小艾河每日都在下降的水位便輕易可以判斷出來。小艾河防線的上至將軍,下至小兵,現在都已明白定州軍想幹什麼了,眾人都是惶惶不安地盼望著主將拿個注意,怎麼辦?

怎麼辦?周祖訓猶豫不決,現在已經探明,定州軍在距離小艾河數十里的上游烏頭,修築了一條截流大壩,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修起一條斷河大壩,那怕小艾河並不深,亦不寬,也足以讓周祖訓吃驚不已。

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打出去。過河攻擊對手或者去烏頭殲滅那裡的守軍,將大壩掘開,解除危險,其二,撤退。以小艾河現在的這樣木包土的防禦工事,絕對經不起大水一沖,特別是已是七月,梅雨季節說來就來,這雨一下,上游的水住抬高,下衝的勢頭便會更猛。

但是打出去不是正中對方下懷麼,周祖選可不相信對岸的關興龍會沒有防備,說不定現在他正挖好了陷阱等著自己跳呢但如果一仗不打就撤退,不但周將軍那裡不好交待,只怕洛陽方面更會追究大將軍和自己的責任,大將軍頭大頂得主,自己可就不行了。不戰而退,不僅僅是丟掉小艾河一線區域的問題,更是將秦嶺防線給撕開了一條大口子。

低頭看著防線區域圖,周祖訓的眼睛瞪得大大地,似乎要從紙上找出一條路來。

「將軍,您得拿個主意啊,你一言不發,下面軍卒可都人人不安啊,大傢伙說,便是戰死,總也會拖幾個墊背的,但要是大水一來,那可就白白地便宜龍王爺了。」副將周斌憂心忡忡地道。帶兵作戰的將官最怕的就是士氣低落。士兵一旦跌落,軍伍中充斥著失敗的氣氛,那想再提升可就難了。

周祖訓抬起頭來,眼中佈滿血絲,「打終是要打的,便是我們不想打,對方就會輕鬆放過我們麼?周斌,你讓姚昌帶他的騎兵營去烏頭,探探虛實,告訴他,小心翼翼的,一旦對手有防備,不必硬拚,立刻回來。」

「是,將軍,不管勝敗,總是要打的,只要一見血,便容易讓士兵們再次振作起來了」周斌點點頭。

「周斌,你來看」周祖訓點著圖紙上的一個小小的紅點。

「鴉雀嶺?」周斌驚訝地道。

「如果我們打不動對手,烏頭對方也有防備,那麼小艾河鐵定是守不住的。梅雨季節馬上就要到了,對手只要穩守烏頭,便極易蓄起極高的水位來攻擊我們,那時我們還沒走的話,就只能去餵魚蝦了」周祖訓道。

「將軍要撤到鴉雀嶺去堅守?」

周祖訓點點頭,「對,不過不是我去,而是你去,你帶一半人馬,去鴉雀嶺構築第二道防線,那裡本身就有一個軍寨,以此為依托,修建防線。」

周斌一驚,「將軍,你是一軍統帥,你帶人去,我在這裡堅守一段時間,為您爭取時間。」

周祖訓搖搖頭,「正如你所言,我是一軍主帥,我如果先走,本就不穩的軍心更會人心惶惶,只有我站在這裡,才能最大程度地穩定士氣,你在鴉雀嶺的防線修得越快越好,我便能越早地撤回來,也能保證更多的士兵撤回來。我們撤到鴉雀嶺後,雖然使整個秦嶺防線凹進去了一塊,但卻讓其還能保證是一個整體,最大程度地減輕損失。」

周斌嚥了一口唾沫,「將軍」

周祖訓抬手阻此了對方再說,「我會將這個作戰計劃上報給大將軍,料想大將軍也會同意,等明天姚昌回來後,如果是無功而返,你馬上就走。」

「這麼快?」周斌吃驚地道:「如果讓對手發現我們撤走了一半人馬,鐵定會馬上進攻的,將軍,對面可是赫赫有名的橫刀營,不,現在已經是橫刀師了」

「那又如何?」周祖訓冷笑,「就算他是銅齒鐵牙,這一次我也要崩掉他一塊。晚走不如早走。你下去作準備吧」

「是,將軍」

不出周祖訓意外,姚昌的騎兵在烏頭鎩羽而歸,李鋒的翼州營與李果的一個步兵營步騎結合,姚昌在折損了數百騎兵後才跑掉,這還是他事前在周祖訓的千叮嚀萬囑咐中,一直小心翼翼的結果,當看到姚昌戰敗而歸之後,周斌率領五千兵力旋即離開了小艾河。

「報」一名探子從營外飛馬而回,急奔到關興龍中軍大帳外,翻身下馬,掀帳而入。

「稟關將軍小艾河敵軍出現異常,我們潛到對岸的兄弟發現他們有大量部隊後撤」

「哦?」關興龍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有多少人撤走摸清了麼?向什麼地方?」

「回將軍,估摸約有五千餘人,是向後撤退,具體去什麼地方,我們的弟兄地形不太熟,目前還沒有摸清楚,不過他們已經跟上去了」

「關將軍,他們要跑,看來上游築壩嚇著他們了。」汪澎興奮地道。

「帶兵後撤的是誰,是周祖訓麼?」關興龍沒有理會汪澎,繼續問道。

探子搖搖頭,「不是敵軍大將周祖訓,而是副將周斌。」

關興龍點點頭,「不錯,看來這個周祖訓是個不好纏的對手啊,汪澎,準備進攻吧來人,將李鋒的翼州營可我調回來,一齊參與攻擊,我要給周祖訓雷霆一擊,就算不能一戰而下,也要打得他心驚膽戰」

「是」汪澎興奮地站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戰鼓擂響,上百面牛皮大鼓同時敲響所造成的巨大聲音響徹雲霄,一聲聲的號角聲中,定州軍一個個的方陣踏著整齊的步伐出現在秦州軍的眼前,刀槍入林,陣形嚴謹。行進到距小艾河百餘丈之時,在尖厲的哨聲中,原地踏步,數千雙大腳同時踩在地面上,讓地面陣陣顫抖。

呵呵呵呵呵呵一陣陣低聲的吆喝聲響起,隨著戰鼓一陣急促的點擊之後,戰場之上驀地寂靜下來,成千上萬人突然同時沉默的場景讓人心裡疹得慌,片刻的寂靜後,一名定州軍官騎著戰馬猛然躍出,手中的定州橫刀營大旗迎風飄揚。

「定州軍,萬勝」舉著迎風獵獵作響的戰旗,他高聲大呼。

「定州軍,萬勝」戰旗所過之處,歡聲如雷。

震耳欲聾的吼叫讓對岸小艾河防線的秦州軍面面相覷,都是臉上失色,定州軍出場聲威,一至於嘶。

周祖訓看到防線裡士兵都是露出有些膽怯的氣息,不由大怒,一躍站上寨牆的牆垛,拔出刀來,怒吼道:「你們是誰?」

眾人都是一楞,不知周祖訓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是誰?你們從那裡來?」

一名參將明白了周祖訓的意思,大聲道:「我們是秦州軍,我們從秦州來」

「你們是誰,你們從哪裡來?」周祖訓大聲再一次地發問。

「我們是秦州軍,我們從秦州來」這一次,防線上響起了怒吼聲。

「你們的家鄉呢?」

「在敵人的腳下」

「要不要奪回來?」

「要」

「用什麼?」

「用我們的刀,用我們的槍,有我們的熱血和生命」

「說得好,弟兄們,我們的家在河那邊,我們的父老親人在河那邊,但是我們在河這邊,我們想要打回去,就從今天做起,從你殺掉第一個定州兵開始。有沒有種?」

「殺,殺,殺」秦州兵的怒吼聲在這一刻絲毫不比對岸遜色。

聽到對岸的怒吼,關興龍笑了笑,「好對手,這才有意思汪澎,開始吧」

汪澎從關興龍手中接過一面令旗,轉身大步向前軍行去。

嗡的一聲,一枚石彈躍過小艾河,躍過城牆落在小艾河防線之上。

「將軍小心」姚昌衝上去,一把將周祖訓從牆垛上拉了下來,「對方在測試射距,馬上就會進行遠程攻擊了」

「怕什麼,想弄死老子還早著呢」周祖訓哈哈大笑,一手提著刀,大聲道:「弟兄們,定州小子們也就是兵械厲害,咱們便先躲躲,等他們上來肉搏之時,再讓他們嘗嘗我們手中的刀子」

士兵們大笑著各自尋地躲避對手的遠程攻擊,隨著定州軍的崛起,定州軍的戰術也成了大陸上將軍們研究的重點,定州軍的攻擊其實很簡單,就是先以強大的,鋪天蓋地的遠程攻擊覆蓋打擊,仗著他們的投石機比別人射得遠,八牛弩不僅遠,而且射得多,遠遠地欺負對手。

等到肉搏的時候,又仗著刀子快,凱甲堅,一個定州兵的裝備,放在秦州兵這邊,足以裝備好幾個士兵,但對於這一點,別人只有羨慕的份兒,想要裝備,對不起,沒錢

果然,隨著幾枚測試射距的石彈落地後,沉寂了片刻,對岸嗡嗡之聲大起,隨即便從對方陣中彈起一個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到達小艾河防線上空時,已是大如西瓜,帶著尖嘯聲狠狠地砸下。

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整個防線都在顫抖,秦州兵們將盾牌舉在頭頂,緊貼著牆根蹲下,有的則尋了一些死角,更多的則擠在戰棚之中。這些戰棚都是以巨木搭頂,再在上面鋪上一層厚土,以抵消石彈的衝擊力,這也是大陸上的各軍將軍們在研究如何對付定州兵的投石機打擊想出來的招式,別說這一招還真管用。躲在這樣的戰棚之中,石彈的威力大大減弱,除非你運氣實在太差,同一個地方連接挨上好幾枚。

但今天便有一個戰棚遭遇到了這樣的命運,估計是這裡面的人人品太差,他們這個戰棚連續被十數枚石彈擊中,轟隆隆聲中,巨木被擊折,戰棚戰時便塌了,裡面的數十名士兵被埋在下面,非死即傷。

遠程掩護之下,定州軍軍陣之後,一排排的輜重營士兵肩扛粗大的橫木,手提鐵錘,鐵抓手,如飛地奔來。一人將一頭削尖的木料插進河水中,另一個立即提起鐵捶,哼哧哼哧地將木樁捶進河床,後面的人緊緊跟上,將兩根木樁用木板連接起來,片刻之間,便有十數條過河橋樑開始搭建。而且速度驚人,士兵們不斷換人掄錘,不到一柱香功夫,便延伸到了河的中央周祖訓從牆垛裡看到河中筆直延伸過來的橋樑,不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他即的定州輜重兵造橋恁地快啊。

「投石機,給我擊毀這些橋」他大吼聲。那怕現在便暴露了這些投石機也不能讓對手這麼輕易地便過得河來。

小艾河第一次開始了還擊,數十枚石彈從各個不同地方位上彈起,目標卻是其中的一座石橋,轟隆一聲,這橋便被擊得支離破碎,上面的士兵慘叫著跌落在河裡,更有的直接被石彈命中,血內被砸成了肉糜,小艾河蒙上了一層紅色。

「妙啊」周祖訓大笑。

「定點清除」定州軍中響起一聲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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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總算寫出一章了,趕緊便發上來,五千字的大章哦發了這章,再預告一下明天的吧,明天時間仍不能確定,反正寫完了就發上來,至於是一章還是兩章,我也說不準,完全取決於時間,年末了,單位忙,家裡忙,雖然不知忙些什麼名堂,但的的確確是忙,大家都能理解得哈理解萬歲

現在我去洗澡,然後還要寫年終總結,再不交,領導要扣我獎金了,對於一個業餘寫手來說,年末真是一件悲摧的事情啊今天估摸要到一點之後才能睡覺了,我最頭痛寫總結了,八股文要寫出新意來,難啊

難掩倦意,打拱作揖抱歉鞠躬下台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小艾河攻防(中)

對岸飛來的石彈在下一刻已經掉轉了火力,剛剛小艾河彈起石彈的地方立刻被撲天蓋地對岸火力所覆蓋,轟隆隆的巨響隨即響起,小艾河剛剛暴露的投石機立刻便有數架被摧毀,看得周祖訓心頭滴血。

定州投石機的構造對於外人來講,是一個秘密,不像大陸上其它軍隊,這東西做好後就便一直矗在那裡,定州的投石機是由一個個標準組件構成,平時根本看不見,而是在戰場上臨時組裝。他為什麼能射得這麼遠,而且調整射距極其簡單,一直以來便不曾外洩。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通過戰場繳獲來破解這個秘密,但是定州軍自成軍以來,甚少打過敗仗,即便是輸了,也從不曾潰敗,他們有充裕的時間將他們想要掩蓋的秘密破壞的乾乾淨淨。

戰械上的差距一直便是定州軍在戰場上先聲奪人的優勢所在,光挨打而不能還手,能讓任何一支士氣高昂的軍隊變得沮喪。

小艾河的投石機等遠程武器並不少,但周祖訓為了防著對手的壓制,一次根本就不敢拿出來,只能分批次地投入,這在火力上便顯得很可憐,根本不是對手,不過看到剛剛暴露的投石機十有八九被對方清除,雖然心痛,但周祖訓仍然慶幸自己的決定英明無比,對於己方來說,投石機這等大型軍械居然變成了一次的東西,的確讓人很無奈。

所存的兩台投石機是完全佈置在對方射界的死角,這才倖存下來,但想要靠這兩台投石機便摧毀對方正在搭建的木橋,只能去撞大運了。

遠程火力被完全壓制,對方的輜重兵立刻便活躍了起來,木樁迅速地向另一邊延伸,一塊塊的木板釘上去,一座座簡易地木橋便這樣被立了起來。

「來人」周祖訓大喝道。

「末將在」一名偏將應聲而出。

「率隊出城,依水列陣,射殺對方的輜重兵。」

要塞大門轟然打開,這名偏將率領著數百名士兵一湧而出,奔向河岸,距河岸數十步時,列陣站定,彎弓搭箭,嗖嗖之聲不絕於耳,撲向正在拚命建橋的輜重兵們。

隨著木橋延延而向前挺進的汪澎橫刀營的士兵立刻舉起盾牌,撲到橋的盡頭,更有些躍下水去,攀著打下去的木樁,將盾牌高高舉起,保護著建橋的輜重兵。而這些輜重兵們也似乎沒有看到凌空飛來的羽箭,神情極其轉注的舞動鐵錘,釘下木樁,蓋上木板。

羽箭毫不停歇地射擊,不時有橫刀營士兵中箭倒下,輜重兵則死傷更多,但橋向前延伸的速度卻沒有減緩。

離岸還有數米遠的時候,橋上的橫刀營士兵便紛紛跳下水去,此時,水已經只及到大腿了,士兵們頂著盾牌,吶喊著向岸上衝去。

「第二翼,第三翼,支援第一翼」周祖訓緊緊地握著刀把,肉搏戰要開始了。

防線上湧出兩千餘秦州兵,緊握著手裡的刀槍,吶喊著向河岸逼來。剛剛奔到河岸的時候,定州兵也正好湧上來,雙方吶喊一聲,迸然便撞在一齊。

剛剛從水裡爬出來的橫刀營無法排列陣形,只能憑借個人勇力以及附近的夥伴三三兩兩與對方硬撞,作為先鋒的他們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要在灘頭上建立一個橋頭堡。

能做為先鋒上陣的當然便是一支軍隊之中最為驍勇善戰的角色,雖然列不成陣勢,但橫刀營士兵仍是毫無懼色地一頭撞進了對方的隊列中,一手舞盾,一手揮刀,瘋狂地砍殺起來。

丁二蔫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他姓丁,排姓第二,由於他不愛說話,除了打仗,做什麼都是蔫頭巴腦兒的,便得了這樣一個大號,此刻,他是第一個衝上岸來,第一個一頭撞進對方的陣列中去的。

丁二蔫身上穿得是定州兵的標準配製,但他手裡的盾牌卻被他特別加工過了,與戰友們的大不相同。盾牌的邊緣被他磨得極薄,珵亮,揮舞起來,正面擋敵人,側面碰到的,非死即傷。為了這件兵器,他沒少挨上司的批鬥。因為定州軍是極其講究隊列隊形的,丁二蔫舉著這樣一面盾牌站在隊列中,揮舞起來,一不小心,站在他左右的隊友便極易為其所傷,而這小子,是絕不願站在隊伍的邊緣的,因為在那裡,碰到的敵人不夠多,不夠強。為了避免傷了戰友,他不得不求人求了一個圓的套,將鋒利的邊緣包了起來,但今天,他去興奮地脫去了皮套,嘶吼著便一頭撞了進去,刀砍盾砸連帶著盾削,竟然讓他成功地衝進了隊列,而跟在他身後的隊友也沾了光,沒費多大勁兒便契了進去。

龜兒子的。每砍一刀,丁二蔫都大罵一聲,平時難得說一句話的他,一見血,便完全變了一個模樣,猶如瘋魔一般,盾牌被他舞得風車一般,片刻功夫,盾牌的邊緣已是鮮血淋漓。有幾個地方已是崩開了好道口子。這上面可不像他的戰刀,刃口上還包了鋼。破開幾副鐵盔之後,磨薄的刃口便吃不住勁了。

側面風聲轉來,憑著多年作戰的經驗,丁二蔫知道那是一柄長矛,微微側身,那矛尖便刺在他的板甲上,一溜火花冒起,板甲上留下一道印痕,丁二蔫手裡的鐵盾砸下去,將那長矛砸得矛尖墜地,跟著鐵盾斜掠而起,嚓的一聲,持矛的秦州兵一顆大好頭顱頓時高高飛起,噹的一聲響,後心上挨了重重一刀,丁二蔫向前一個踉蹌,險些趴倒在地上,喉頭一甜,他知道,這是定州的板甲救了他一命,否則後面這一刀便足以破開鐵甲,再砍進他的脊背。

猛地轉過身來,嘴一張,一口鮮血箭一般地噴出來,將那名敵人噴得滿頭滿臉都是,眼睛完全被擋住了,丁二蔫獰笑著搶上去一刀,從對方胸腹間直插而入,那人長聲慘叫,丟掉了長矛,雙手緊緊地握著刀刃,丁二蔫用力回奪,卻沒有抽出來,聽到身後又傳來風聲,不由大罵一聲丟你媽,棄了長刀,舞著盾牌轉過身去。

衝殺上岸的橫刀營先鋒雖然驍勇,但吃虧在無法列陣而戰,爬上岸來,迎接他們的便是森森的刀槍,像丁二蔫這一塊兒幸運地搶進去的著實不多,一時之間,死傷慘重。好在後援緩緩不絕,憑著他們的死戰,後面的士兵已開始列陣推進了。

汪澎提著他的熟銅棍,一溜小跑地通過木橋,此時,橋已完全通向了對岸。

「弩」他大吼一聲。

在河灘上列好陣形的士兵同一時間拔出腰間的連弩。

「將軍,我們的先鋒同他們混戰在一起,會傷了自己兄弟的。」一名校尉大叫起來。

「混蛋」汪澎怒吼道:「我眼睛不瞎,你想死更多的兄弟麼?他們,他們自求多福吧射」

校尉一咬牙,「發射」

林林之聲立時響起,混戰在一起的數百名橫刀營先鋒與秦州兵立時紛紛跌倒。

丁二蔫聽到身後傳來的熟悉的林林聲,我的媽呀他慘叫一聲,直挺挺地便倒下去,將盾牌掩在身上。正在與他殊死搏鬥的對手看見對手忽地自動倒下,正自納悶呢,便看見他前面的人割麥子一般倒下來,緊接著,他的胸前便多了幾支弩箭,仰天便倒。

「龜兒子的,幸虧老子倒得快」丁二蔫躺地地上,由於倒得太急,整個人砸下來,嘴巴裡卻是吃了一嘴的血泥,呸呸連吐幾口。聽到五輪弩箭響過,他知道射完了,一個鯉魚打挺,便從地上彈了起來,握著他特製的盾牌,又順手從地上撿了一把戰刀,狂吼著砍向左右一些倖存下來的敵人。

「橫刀營,前進」汪澎熟銅棍高高舉起來,大步向前,他的前後左右,已列成陣勢的橫刀營步兵齊聲吶喊,一列列整齊的隊伍挺著刀槍,大步向前走去。

此時,在他們的前面,沒有想到汪澎不分敵我的一通亂射的秦州兵被射得昏頭轉向,原本整齊的隊列已經七零八落。

周祖訓一時有些發呆,難怪定州軍在戰場之上所向披糜,他們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看到那些倖存下來的定州軍先鋒兀自發瘋般地衝殺,似乎是對這種事情習已為常。

「姚昌,騎兵出城,以騎破步」

「末將遵命」姚昌早就帶著他的騎兵整裝待發,聽到周祖訓下令,雙腿一夾馬腹,一馬當先,便衝出了城門。

「盾」看到對方騎兵出城,汪澎大吼。

卡卡連聲,最前面的一排大盾立時被狠狠地砸進土裡,互相扣在一起,持盾的士兵半蹲下來,以肩頂著盾牌,他們有用人力硬抗戰馬的衝擊。

「槍」

長槍兵立刻衝上來,一柄柄長槍從大盾之上伸出來,然後又是一層,又是一層,片刻之間,行進中的定州兵立刻靜止下來,變成了一個鋼鐵刺猥。

「以步破騎,那是我們定州兵的長項」汪澎獰笑,「難不成你們玩馬還玩得過草原上的蠻子不成」

「弓」他再次下令。

隊伍的最後方,一柄柄一品弓立刻搭上箭,嗡的一聲響,一片箭羽立刻便從不猥的身後飛了出來,仰射上天空,飛至最高點後,一個掉頭,便返衝下來。無數的箭頭在陽光之下閃著寒光。

當聽到馬蹄聲響的時候,丁二蔫便將盾牌貼在身上,向著戰場的一側狂奔,他知道接下來又要發生什麼了,在他的戰爭生涯中,這樣的場面經歷得太多,都不需要經過大腦,他都知道自己要幹些什麼。

箭雨落下,飛奔出城的騎兵立刻有人慘叫著落馬,馬上騎士高舉著手中的騎槍,拚命地攪動,打落天上的羽箭,此刻,他們想到的,便是衝進去,衝進敵人的隊列,衝散敵人的對列。

從城門到定州軍陣,不過一兩百步的距離,便有數十騎落下馬來。更多的騎兵身上掛著一些羽箭,這些箭雖然射中,卻沒有命中要害,尚不影響他們作戰。

步破騎,最難的便是扛住第一波衝擊,只要第一波衝擊被擋下來,失去了速度的騎兵便再也沒有任何的優勢,在草原上,有著廣闊的空間供蠻子在一次失敗後,能圈馬斜刺城奔開,繞一個圈子發動第二波攻擊,所以,定州兵在草原上與騎兵作戰時,壓力極大,因為他們需要擋住對手一波又一波宛如潮水般的攻擊,但在這裡?嘿嘿嘿汪澎真想仰天大笑,這裡的地形,對手卻只能發動一次衝鋒,便再也沒有地方供他們繞開了。這員敵將,也不怎麼樣麼?

並不是周祖訓差,而是周祖訓自從軍以來,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步卒能扛住騎兵的衝擊,以他的經驗,騎兵對戰步卒,那是穩操勝卷的,定州兵再強,也不可能擋得住騎兵強大的衝擊力。

但激戰之中的他卻忘了,定州兵在迎戰蠻子時,最初便是靠步卒起家的,只到最後,他們也擁有了數萬騎兵,騎兵對戰才成了家常便飯,但由於玩馬實在玩不過對方,定州的騎兵也是一向與步卒配合作戰的。

自從定州兵入侵中原之後,讓中原各軍聞風色變的卻是他們的鐵騎,定州鐵騎如風似火,近過之處無人能擋其櫻,這給了其它人一個錯覺,那就是定州之所以如此強大,是靠了他們無敵的騎兵,相反,步卒卻給人遺忘了。

秦州騎兵吶喊著伏低身子,挺起刺槍,兩腳不停地叩擊馬腹,摧促戰馬加速,這些戰馬都是蒙上了眼睛的,如果看到前面的槍林,這些戰馬會因為本能的恐懼而減速繞道。

「殺」秦州兵狂吼。

轟隆隆一聲聲巨響,戰馬沖在盾牆之上,整個盾陣發出一聲巨響,搖搖欲墜,而扛住大盾的士兵更是大多肩骨碎裂,口中噴出鮮血,但就在這一瞬間,無數的長槍刺出,此起彼伏,衝上盾牆的戰馬和騎兵便被紛紛挑落馬下。

看到根本就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破開敵人的軍隊,殺進敵人的隊列中去,城牆之上的周祖訓臉色慘變,「糟了」他大叫一聲,「鳴金,讓姚昌回來」他大吼道。

但此時卻有些晚了,正前方一扛住騎兵的第一波沖之後,兩翼的定州軍官根本不需要汪澎下令,已經散去盾陣,向前狂奔,與汪澎形成了一個U子形,將騎兵給圍了起來,直接衝進了失去速度的馬隊之中。

沒了速度的騎兵除了位置比對手高一些之外,基本上沒有任何的優勢。而且塊頭如此之大的戰馬,更是活生生的靶子,橫刀營幹這一套那是輕車熟路。三五人一組,下削馬腿,上刺敵騎,忙得不亦樂呼。一匹匹戰馬便哀鳴著倒下馬來,靈活一些的秦州兵還能趕在戰馬倒地之前躍下馬來與橫刀營士兵拚殺,反應稍慢的便給馬壓住,只能任人宰割,這個時候,你就不用指望敵人還想著活捉你了,除非你到了一定的位置上,活捉比殺了更有價值。

汪澎也是大呼著搶上去,高高掄起的熟鋼棍一棍砸下,正中他側前方的一個馬頭,將馬頭擊得粉碎,馬上騎士身子一歪,汪澎熟銅棍從下向上反揮,將他擊得高高飛起。

「痛快」汪澎哈哈大笑,一步一棍,一棍下去,不是死一個,就是死一匹馬。

先前不知跑到那裡去了的丁二蔫也忽然出現在混亂的戰場上,身上染滿了鮮血,也不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舞盾揮刀,殺得不亦樂乎。

姚昌帶著百餘騎兵,拚死衝出了重圍,逃回城中,在姚昌剛剛躍進城門,城門已是光噹一聲關上,將緊緊懾在身後的定州兵關在了城外,一聲鼓響,城上箭如雨下,將追來的定州兵射倒了一大片。

狂湧而上的定州兵眼見趁勢奪取城門無望,如退潮一般,又返身退了回去,只退到羽箭射程之外,這才返身站定,一聲聲鼓響,軍陣重新列好。

汪澎在戰甲上迭拭掉手上的血污,抬頭忽地看見一人,眼睛不由一亮:「丁二蔫,你小子又活下來了」

將刀夾在脅下的丁二蔫顯然興奮勁兒還沒有過去,「活著呢,運氣好,就是死不了」

汪澎大笑,「好,好,丁二蔫,活著好,你現在是雲麾校尉吧,老子會向關將軍給你申請一個首功的,這回升個一級兩級是沒問題的了。」

「多謝汪將軍」丁二蔫嘿嘿笑著。

「前鋒還剩多少?」汪澎問道。

「不多了,好像只有幾十個人」丁二蔫搖搖頭,夾著刀向回走,四五百個弟兄,只活了幾十人下來,這幫秦州兵倒還真不錯。雖然有些傷感,便丁二蔫卻見得慣了這種場面,那一次作戰不死人呢,除了第一次看著滿地的屍體吐得稀里嘩拉,現在,他已是見怪不怪,常常一屁股坐在敵人的屍體之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上了戰場,你***就不能將自己當一個活人看了。反正他們有數倍與己的敵軍陪葬,死後定州還會給家屬豐厚的撫恤,有不再納稅的土地,死也死得值了

亂世之中,人命如狗,像定州這般給小兵們如此優厚待遇的,怎能不讓士兵們賣力拚殺,活下來自然更好,就算死了,那也是死了我一個,幸福全家人啊

奔下灘頭陣地,豎立在他們面前的便是小艾河防線了。看到更多的木橋被搭了起來,軍械被推過了小艾河,周祖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第一仗,就這樣輸了。

好在敵人也過了河,那就代表著對方不會掘壩放水,自己還能多抵擋幾天,替周斌在鴉雀嶺構築防線多爭取一點時間。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小艾河攻防(再中)

小艾河本就不深的河水已完全乾枯,露出遍佈卵石和淤泥的河床,粘稠的泥漿中不時有魚兒彈動幾下,作最後一番垂死的掙扎,沒有了河水,橫刀營輜重兵們的動作更為迅速,將一根根巨木直接橫在河床之上,再將一捆捆的柴草扔在上面,然後墊上一些木板或碎石,便在河床中央硬生生地開出了一條寬約百丈的通瞿大道來。

橫刀營的重型軍械迅速過得河來,背靠著河岸,投石機被再一次組裝起來,而投石機的前方,先前的戰事中沒有露面的八牛弩也露出了他猙獰的面目,一台台擺放在投石機的前方,一弩四箭,閃著寒光的箭頭正對準著小艾河防線的城牆。

與以往所用的箭頭不同,這一次八牛弩上粗如兒臂的弩箭除了前面的矛尖之外,旁邊還帶著兩個倒鉤,看著著實有些彆扭。

經過一夜的修整,汪澎的橫刀營又恢復了元氣,沿著小艾河城牆排成了三個攻擊方陣,而在他們的後方,在小艾河的對岸,李鋒翼州騎營也全軍出營,將士們手挽著戰馬,靜靜地注視著對面的戰場,攻城戰,騎兵的作用並不是很大,他們必須等待步卒為他們打開一條通道。

關興龍親臨汪澎的橫刀營,仰頭看著對面的城牆,那裡靜悄悄的,除了飄揚的旗幟,似乎一個人也沒有,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開始攻城,那上面迎接橫刀營的將是血與火。

「關將軍,當真不掘堤放水麼?真是可惜啊,大水一來,嘩啦啦一陣,一切全休,都不需要我們打,小艾河防線便會土崩瓦解。」汪澎咂巴著嘴,對關興龍決定過河強攻,而不是掘開上流的堰塞湖水攻感到極其奇怪,辛辛苦苦地堵住了小艾河,難道就這樣放在那裡棄之不用?

關興龍哈哈大笑,「當然不會用,我只是想嚇嚇他們就好了。」

「嚇他們?」汪澎險些一跟頭從馬上栽下來,派了整整一個營過去,花費了無數精力與銀子,目的就是為了嚇嚇他們,當然,嚇得還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對面便讓周斌帶著一半的秦州兵跑路了。這也等於給汪澎攻城減少了很大的阻力。

「就是為了嚇嚇他們」關興龍笑著,笑得很是得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搖頭晃腦,關興龍居然掉起文詞來。

汪澎疑惑地看著關興龍,他是關興龍的老部下,自然知道自己的長官雖然識字,但肚子裡的墨水著實也不多,心裡實在有些不明白老長官為什麼這般興奮。

「不明白?」關興龍偏著頭,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微笑。

汪澎搖搖頭。

關興龍歎了一口氣,頗有些遺憾,這就像一個極其高明的廚師費盡心機做了一桌山珍海味,偏生碰到了一個味蕾完全失效的傢伙,完全品不出其中的滋味,自然也察覺不到廚師的一翻苦心。

「此時李果的主力已經不在烏頭了。」關興龍突然沒頭沒腦地蹦出了一句。視線已是越過了小艾河城防,看向遠處連綿不斷的秦嶺山脈。

「不在烏頭了?」汪澎先是一陣納悶,忽然省悟過來,「將軍,他們去…….」

關興龍得意地點點頭,「上游築壩,只不過是要將他們的人驚出來,否則 我們一萬人進攻對手有萬餘人鎮守的小艾河,怎麼打都是吃虧啊攻陣作戰,十則攻之,五則圍之,我們一對一,要不是對方懾於我們定州兵野戰強橫無匹的作戰能力,便是出城野戰也不是沒有可能。將他們驚出來,我們在外面和他們打。」

汪澎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關興龍的作戰意圖,烏頭築壩,讓對手產生錯覺,定州軍將要放水沖城,便對手不得不為了保存實力,免作魚蝦而棄城而走,而在烏頭壩體完成之後,李果的步兵營早便離開了那裡,秘密插向了對手的後方,難怪將軍當初要將李鋒的騎兵營調去烏頭,就是為了防止烏頭那裡沒有了李果的步兵營這一事實暴露出來,這裡距烏頭五十餘里,在騎兵那裡,一來一去也就是數個時辰的事情,當對手深信不疑的時候,撤兵就變成了必然,此時的烏頭,肯定已經是在唱空城計了,李果最多留下極少量的一點人馬看守大壩而已。

「將軍好手段,連我也被騙過去了。」汪澎佩服地看著關興龍,眼裡儘是崇拜之色,原來將軍所用的乃是打草驚蛇之計。撤出小艾河的秦州軍斷然難以想到,在他們後撤的路途中,會有一支定州軍已是嚴陣以待,正下好了套兒等著他們鑽呢

關興龍扁扁嘴,心道,騙你小子那是太容易了。

「當然連你們也要瞞過,否則昨天的搶灘戰,你的橫刀營怎麼會如此賣力,拚死血戰?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對手深信不疑,汪澎,今天的攻城戰,你仍然要盡全力,你在這裡打小艾河防線裡的數午殘兵,而李果面對的則是五千餘人的秦州兵,並不比你輕鬆,而且如果李果那裡不順利,不能一鼓全殲,讓那個周斌帶著一部分人逃回來,你攻陣可就更難了,所以,要盡快地拿下小艾河防線。」

「將軍,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就放水沖他**的」汪澎笑道。「不是末將怕死,而是有些心疼兒郎們啊,攻城作戰,傷亡著實有些大啊,我他**的真是討厭攻城,還是當初在草原上好啊,大家擺好陣勢,你來我往,誰扛不住了,誰就贏了。」

關興龍淡淡地道:「我也討厭攻城作戰,但沒辦法,以後我們可能更多的是遭遇這種攻城作戰,如果連小艾河這樣一下豆腐渣城防都打不下來,以後碰上那些堅城固堡,我們怎麼辦,繞道而走麼?不錯,我們的確可以放水沖垮小艾河防線,但你想過沒有這樣一來,沖毀的可不僅僅是小艾河防線,還有無數的道路,大水一路奔騰而來,聲勢驚人,會不會驚動對方,對方又不是傻瓜,還不知道跑麼?他這一跑,我們就只能在河對岸干看著。大水沖毀了道路,我們想追都沒辦法追,那時在河對岸的李果可就要遭殃了。我要的是殲滅對手的有生力量,而不是一座空蕩蕩的小艾河防線。」

汪澎一驚,心想果然是這個理兒,「將軍所慮周全,是汪澎孟浪了。」

關興龍微微一笑,「你體恤麾下兒郎是好的,但是汪澎,你要學會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問題,而不要將眼光僅僅局限在你一支部隊上。否則,你也就只能當個營將,而不能往更高的地方走了。」

汪澎怵然而驚,「多謝將軍教誨,末將明白了。」

關興龍點點頭,「明白就好,一個好將軍,光看兵書是不行的,當初過山風大將軍便在戰鬥中一點一滴地教他麾下大將熊德海,姜黑牛等人,這些人如今可都是成才了,我希望你也如他們一樣,將來能獨擋一面。」

「是,多謝將軍」

「開始攻擊吧,記住,要搶在周斌逃回來前,攻下小艾河陣防或者讓對方吃不消而主動撤走,沒有了城防,就算他們兩人會合,野戰之中,一夥殘兵敗將如何擋得住我野戰無雙的定州大軍」關興龍道。

汪澎點點頭,「末將去了。」

「你去吧,我在這裡給你壓陣。」

戰鼓在安靜了一夜之後,再一次猛然敲響,數十台投石機的鋼繩猛地拉緊,隨著機括扳動的脆響,一枚枚石彈騰空而起,飛越高空,落向對面的城防。投出一枚石彈之後,投擲兵們立刻拚命地轉動絞盤,將投擲臂重新拉回來,而另一些光著膀子的士兵則抱起一枚枚石彈,大步奔向投石機,將石彈重新安置好。

八牛弩上的弩箭帶著他特有的嘯鳴聲呼嘯而出,矛尖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空中快速飛行的每一支弩箭之上,都拖著一根極細的尾巴,如果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來。那是拴在矛桿之上的一根根鋼絲繩,而這些鋼絲繩的另一頭,卻捆綁在一根根橫木上,而橫木又通過另一些裝備,被接接在一匹匹馬上,每一根鋼絲繩的盡頭,都有四匹戰馬嚴陣以待。

定州的遠程打擊無可抵擋,城防之上的秦州兵們只能縮在戰棚之中,或者死角里,等待著這狂風暴雨般的打擊盡快過去。等待著對方的步兵開始蟻附攻城,那時,將是刀刀見血,槍槍要命的時候,與現在比起來,秦州兵們可渴望面對面的與敵廝殺,而不是現在這樣被動挨打而不能還手。

上百支八牛弩並沒有飛上城頭,而是深深地扎進了城牆之中,這些城牆只是用巨木為樁,中間填上泥水石塊,巨木之間再用橫木連接,外面抹上稀泥,雖然看著挺寬挺高,但並不是十分堅固,強勁的八牛弩飛過來釘在牆上,立刻深深地紮了進去。

看到八牛弩扎進城牆,早就準備好的騎兵立刻打馬便向小艾河對岸奔去,戰馬長嘶一聲,發蹄急奔,只奔得十數步,鋼絲繩已是被拉得筆直,騎士胯下的戰馬前蹄人立而起,倒退數步,然後在騎兵的猛力擊打之下,異常艱難地向前一步步地邁進。

在數百條鋼絲繩的拉拽之下,被八牛弩射中的一百多米的城牆搖晃起來,而八牛弩則猛地回縮,有的弩箭倒飛而出,在空中倒飛數十米之後,墜下地來,而另一些弩箭上的倒鉤則鉤住了城牆的主體木樁,要 戰馬拚命的拉拽之下,發出格格的響聲。

「將軍,將軍」 一名秦州兵校尉舉著盾牌,奔到一處藏兵洞,對著周祖訓有些驚惶地大喊起來。

「慌什麼?這點小陣仗就讓你如此驚慌麼?」周祖訓大怒罵道。

「將軍,不好了,對方在八牛弩箭上拴著繩索,想將我們的城牆拉垮,現在有一百多米已經撐不住了。」

周祖訓一驚,站起身來便向戰棚外跑去,身邊的親兵連忙舉著盾牌奔上前去,簇擁在他的周圍。

站在城牆之上,周祖訓一眼便看到了那數十條繃得筆直的鋼絲繩,感覺到城牆的顫抖,周祖訓臉色有些發白,「你們還楞著幹什麼,趕緊組織人手,斬斷這些繩索。」

「是」先前那名校尉大聲應命。

「你,你,還有你,帶領你們的小隊,都帶上斬馬刀,隨我來。」那名校尉提起一把斬馬刀,奔向那段岌岌可危的城牆。

轟的一聲,一根木樁終於經受不住強力的拉拽,從中斷裂,對面猛然輕鬆地四匹戰馬一聲長嘶,撒著歡地撒開四蹄奔將出去,而失去了這根木樁支撐的一截牆體便猛然向下跨塌了一段,雖然還不至於使整個牆體怎麼樣,但所有人都明白,既然這個法子有用,那麼,只要持續不斷地這樣幹下去,城牆遲早會被對方拉垮掉。

一名秦州兵趴在城牆之上,手裡的斬馬刀猛鋒斬下,噹的一聲響,那繃得極緊的鋼絲繩便給從中截斷。另外一結秦州兵也緊緊地跟上去,趴伏在城牆之上,揮刀猛砍鋼絲繩。

頭上飛石雨點般墜落,已逼近城牆一段距離的橫刀營弓箭手拉弓開箭,射擊著這些將身體完全暴露在外面的秦州兵。

一根根鋼絲繩被斬斷,一名名斬繩的秦州士兵被射下城牆,或者被石彈砸中,不到一柱香功夫,有數十根鋼絲繩被斬斷,而秦州兵則付出四五十條生命,另外二三十鋼絲繩成功地完成了任務,各自拽斷了鉤住的木樁。

八牛弩不停地發射著這種帶著鋼絲繩的弩箭,汪澎指揮下的橫刀營也開始向八牛弩集中射擊的地方挺進,弓手不停地傾洩著箭雨,掩護著步兵前進。

看到一根根木樁被拉斷,周祖訓知道,必須要放手一搏了,否則,任則對方這樣幹下去,自己連一天也難得撐過去,一旦被對手拉破城牆,可想而知,名震天下的定州騎兵必然會蜂湧而入。周祖訓看著河的對岸,一排排的騎兵手牽著韁繩,席地而坐,正眼巴巴地看著這邊呢。

「全軍上城,反擊。」周祖訓大吼,「所有投石機,八牛弩,全面射擊,目標,攻城步兵。」周祖訓很無奈,自己投石機與八牛弩的射程不及對手,導至了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兒,自己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這點軍械完全是一次性用品,一輪過後,必然會招致對手狂風暴雨般的打擊,希望他們在倒塌這間能更多地殺傷一些對方的攻城步兵。

小艾河防線上之後,立時便冒出一片石彈,擊向汪澎的攻城步兵。所有步兵的盾牌都舉過了頭頂,利用扣件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下碩大的烏龜殼,以盡量減輕單位面積石彈的衝擊力,雖然如此,但石彈從數十米的高空上落下來時,正下方的士兵仍是被震斷手臂,倒在地上,一輪石彈過後,汪澎的三個步兵方陣立時便出現了數個空白地帶。

汪澎不為所動,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他也行前在這些烏龜殼之下,剛剛有一枚石彈落下,正好在他的右側方,數名士兵就倒在他的眼前,舉步跨過這些人的身體,汪澎大吼道:「定州軍,前進定州軍,萬勝」

數千攻城步兵齊聲吶喊,空白地段被迅速填補,這個烏龜殼不停地向前挺進。

關興龍站在中軍大旗之下,看著城頭上忽地多出的無數的人頭,冷冷一笑,「擊毀對手投石機和八牛弩,然後換石彈。」

定州投石機數輪打擊之後,小艾河防線的遠程武器徹底啞火,投擲兵死傷慘重,投石機基本都被砸成了一段一段的碎木。而在另一邊,定州投擲兵們看到對方完全已失去遠程壓制能力,立刻將一包包用布或者網兜兜住的碎石放上投石機,扳動機括,發射出去。

巨大的力量失布包或網兜在空中碎裂,立面的碎石立刻四散而飛,遮天蔽日的碎石如下雨一般地在城上落下,城上立刻響起陣陣慘叫,這些碎石都是經過挑選而出,儘是一些邊緣鋒利的石塊,被投石機打出來,便如霰彈一般,四處橫飛,無情地擊殺擊傷著城上的守軍。

而此時,又有數十支木樁被拉了出來,城牆又垮塌了一截,倒下的土堆石方堆成了一道斜坡,汪澎率領著一哨步卒,瘋狂地沿著這道斜坡衝了上來。

剛剛周祖訓被一格碎石擊中頭盔,巨大的力量使他昏頭轉向,頭盔也被擊打得凹了進去,腦袋上腫起一個大包,剛剛清醒過來,便看到汪澎帶著人衝了上來,不及細想,他抽出戰刀,大吼一聲,「跟我上」向那個缺口狂奔而去。

城下,八牛弩已經轉了一個方向,將攻擊火力轉向了另一面城牆。投石機則開始延伸射距,無情地將碎石傾洩在對方的頭頂。

「殺」衝上來的汪澎在斜坡頂端迎上了提著戰刀衝過來的周祖訓。

「狗日的,看棍」汪澎大吼道,身上插了數支羽箭的他一個泰山壓頂,熟銅棍帶著風聲猛劈了下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小艾河攻防(下)

小艾河,夜,月光極好。

周祖訓站在殘破不堪的城頭,看著手下將卒們正在忙亂地用袋子裝上土,在剛剛打下去的一些簡易木樁之間填充,城頭上雖然忙碌,但卻安靜,安靜之中透著一種壓抑,一種說不出的沉重,周祖訓明白,麾下將士們都知道,明天,這城無論如何也是守不住了。

今天白天一戰,讓周祖訓第一次真正領教了為什麼世人都說定州兵鋒天下無雙。秦州兵算得上是哀兵吧,被定州人從秦州趕了出來,眼見家鄉在眼前,卻不能踏上去,看著親人在河那側,卻不能去探望。都說哀兵必勝,可今天周祖訓明白了,所謂哀兵必勝,便與狹路相逢勇者勝一般,需要兩者實力基本對等,否則都是空談。

想想那個渾身插滿了羽箭,卻仍然像一頭下山猛虎般撲上來的定州將軍,周祖訓的虎口便疼了起來,白天與其一戰,可謂凶險之極,如果不是自己依仗地利之勢,那麼自己肯定會倒在對方的棍下。纏著繃帶的手微微發脹,那是與對方較量之時,對方的巨力震破了自己的虎口所致。而那員將軍,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其部下如此,以勇武聞名的關興龍可想而知了。

有風徐來,雖然已是七月,風吹在身上應當很清爽,但周祖訓卻覺得身上陣陣發冷。

「周將軍,我們怎麼辦?」姚昌走到周祖訓跟前,低聲問道。白天姚昌出戰,以騎對步,卻被對方大破之,手下損失慘重,能跟著他逃回城防裡的十之三四而已,後來在對方攻城最為凶險的時候,姚昌等騎兵也不得不提刀上陣,充作步卒,眼下,姚昌的腦袋包得像個粽子,上面血跡斑斑。

「這些簡易城牆,根本受不了對方的投石機的打擊,只需要兩三輪,就會被擊破。」姚昌喃喃地道。

「我知道」周祖訓瞪視著城下,對方那燈火通明的大營,「士兵們不能閒下來,這種情況,一閒下來,難免會想東想西,而且,有一座城牆,那怕他根本就起不了多大作用,對士兵們的心理上也是一種慰藉。」

姚昌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更何況,我們今夜就要走了,眼下拚命地修整城牆,不僅是讓士兵們有事情做,也更是為了迷惑對方。」周祖訓淡淡地道。

「撤退?」姚昌一驚,旋即又是一喜,的確,這仗再打下去,已沒有什麼意義了:「將軍,我們撤到了鴉雀嶺,那裡地勢險要,守那裡,我們更有把握。」

「四更之時,我們撤退。」周祖訓道:「對方斷難想到我們在白天抵抗如此激烈,晚上又搶修城牆,居然今天就走了,我們就抓出對方這一點心理,打一個時間差,迅速脫離戰鬥」

「將軍高明」姚昌笑道。

周祖訓笑笑,「要真是高明,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步境地了,定州軍來時,我就應當派兵去駐守烏頭,小艾河能輕易築壩的,也就那麼幾個屈指可數的地方,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啊對了,你的傷不要緊吧?」

「沒什麼,只不過被對方削了一隻耳朵掉了」姚昌滿不在乎地道,「其它零件一個沒傷,就是身上零零碎碎地掛了不少小傷,不過都不礙事的。」

「那就好」周祖訓拍拍他的肩膀,「下去扎些草人,穿上盔甲,豎在城上迷惑對手。」

「騙鬼呢想日哄老子,沒門」坐在大帳之中的關興龍一邊聽著匯報,一邊笑顧左右的汪澎與李鋒道:「挑燈夜戰,修補城牆,做給誰看呢?他周祖訓也算是秦州有名有號的將軍,居然想用這些小伎倆來蒙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李鋒有些疑惑:「關將軍,你能確定對方今夜就要跑?」

「十之八九」關興龍一合掌:「李兄弟,你說說看,照今天這個打法,明天我們能破城嗎?」

「那是當然的」李鋒點點頭,有些遺憾地道:「就是可惜我們騎營只能當看客了」

關興龍大笑:「你的看客當不成了馬上就有你們騎營的用武之地,如我判斷不出錯的話,周祖訓必然會棄城而去,他們離開了城防,嘿嘿,你的騎兵就能大展身手了。」

李鋒摩拳擦掌,「關將軍放心,末將不會折了橫刀師的名頭」

「汪澎,還能戰否?」關興龍看著自己的心腹愛將,眼中滿是戲謔之色。白天一戰,汪澎被關興龍強令後撤之後,一肚子的不高興,用他的說法就是,再加一把勁就破城了,卻在最關鍵的時候下令後撤,這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麼?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親兵正在給他從身上拔羽箭,一支支的羽箭被取下來,數一數讓人嚇一跳,竟有二十好幾支,也幸虧定州給將軍們的盔甲都是特製的,質量不是一般的好,饒是如此,汪澎也有好幾處地方給羽箭射傷,所幸箭頭入肉三分,流了一些血而已,還沒有傷及根本。

聽著關興龍的問話,看著關興龍的眼色,汪澎像被毒蜂蟄了一口般一下跳了起來,大聲道:「當然能戰,而且戰之能勝,就怕將軍又在緊要關頭鳴金收兵了」

關興龍哈哈大笑,「還在為白天的事情生氣呢?汪澎,你卻坐下。」

汪澎氣鼓鼓地坐了下來。

「你說,秦州兵是軟蛋麼?」關興龍鄭重地問道。

汪澎一愕,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搖搖頭,「不是,他們是我繼蠻子之後,碰到的又一勁敵,有一股子血性。」

關興龍點點頭,「是啊,秦州兵被我們趕走了,我們腳下的土地原本是他們的,他們的家鄉,親人都在這裡,所以他們有拚命的勇氣和目的。昨天戰事之慘烈,說實話,也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我毫不懷疑我們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是,如果付出的代價超過我們的底限的話,那麼,這樣的慘勝我不希望,因為這並不是最後決定勝負的時候,大帥發動這場戰爭的目的,只是為了給洛陽一個教訓。」

汪澎默然不語。

「大帥曾經說過,要以最小的代價,去奪取最大的勝利。以昨天戰事的激烈程度,即便我們破城,對方絕對會拚死抵抗,我們會死更多人,明明有辦法以極小的傷亡獲得勝利,為什麼要讓弟兄們送命呢?」關興龍道。

「大帥是想讓對方主動放棄城牆之後與他們野戰?」李鋒問道。

關興龍微策頷首,「不錯,秦州兵一旦棄城而走,士氣絕對沒有現在這麼強勁,而且一旦他們知道周斌率先後撤的軍隊永沒有可能走到鴉雀嶺的時候,在他們的去路上還有一支定州軍夾擊他們的時候,他們還會有現在這樣的勁頭嗎?」

「以得勝之師,追擊落魄之敵,世上還有比這更舒服的戰爭麼?」關興龍道:「汪澎,現在二更,你部馬上睡覺,四更天時,橫刀營再度攻城。」

「是」汪澎站了起來,大聲領命。

「關將軍,你覺得對手會在四更天時棄城?」李鋒問道。

「不知道,猜的,那個時候,應當是一個人最為疲倦的時候,如果是我,也會選在這個時間走。」關興龍聳聳肩,「看運氣吧,如果他們提前走了,那就要麻煩你李將軍了」

鴉雀嶺軍塞,這是一個不大的寨子,只不過駐有百多名秦州軍看守,秦嶺防線構建完畢之後,這裡便顯得更加冷清了,成了後方將軍事物資運往小艾河的一個中轉站,駐守士兵更是一些老弱病殘,基本上沒啥戰鬥力,這讓李果派出的一小支先鋒隊伍,不費吹灰之力,便偷襲得手,當定州軍士兵出現在寨子裡,雪亮的鋼刀臨頭之時,那些秦州兵兀自沒有搞明白,這些定州軍到底是從那裡鑽出來的。

李果站在要寨之上,眺望著這裡的地形,搖搖頭道:「將軍妙算啊,要是讓那對手順風順水地退到了這裡,這仗真還有得打。喂,你幹什麼呢?」李果看著一名正將定州軍旗插上寨頂的士兵。

「將軍,這寨子是我們的了,當然得插上我們的軍旗啊」士兵莫名其妙地看著李果。

「你個榆木疙瘩腦袋」李果伸出一根手指,遙遙點向他,「咱們在這兒來幹什麼呢?不就是要陰對方一下麼?不然咱們還出動好幾千人來收拾這百多個老弱病殘麼?我有病啊你將咱們的旗幟高高地插在上頭招搖,不是告訴對方,定州軍來了,定州軍佔領了鴉雀嶺了,大家快跑啊」

士兵的臉都有些白了,手一鬆,定州軍旗啪地一聲掉了下來,「你個龜兒子的」李果大怒,「咱們的軍旗能隨便往地上扔?是不是皮癢癢了」

那個士兵慌忙一彎腰,將軍旗撿了起來,有些茫然地看著李果,李果氣道:「說你是個榆木不疙瘩,還真是不錯,現在,還是插他們秦州兵的旗幟,等他們到了寨子前,哇哈哈,定州軍旗嗖地一聲插上,轟隆隆,一片箭雨,一頓弩炮,將龜兒子們打得滿地找牙,可惜啊,咱們不能帶投石機,這個鬼寨子也沒有一個,不然更爽。」李果得意地道。

一名振武校尉匆匆奔來,李果問道:「兩邊山谷裡伏兵都設好了?」

那名校尉點點頭,「兩邊山谷裡各放了兩千人,只等將軍這裡幹起來,兩邊軍馬齊出,將對方包圓」

「好得很」李果點點頭,「關將軍認為我們不可能吃下對方所有人,咱們得爭口氣,將對方這五千人一口氣吃盡羅,就不給汪李將軍添麻煩了」

那校尉嘿嘿笑了起來,「那是自然。」

「給我告訴李驍李勇,這兩天呆在谷裡,不許生火,不許弄出什麼動靜,要是讓對方有了警惕,回頭我剝了他們的皮」

「將軍放心,弟兄們都帶了足量的乾糧清水,兩天,絕對沒有問題。」

「嗯,去吧」

李果再看了看寨子外延伸到遠方的大路以及兩旁茂密的樹林,一個轉身,哼著小調轉身便走,他一共帶了五千人過來,兩邊谷地各埋伏了兩千人,寨子裡藏了一千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周斌的確沒有想到鴉雀嶺已經失守,關興龍就那麼多人,一個營在烏頭,另外一個騎兵營,一個步兵營,現在都在小艾河,他卻沒有想到,在姚昌出擊烏頭的時候,李果的這個步兵營早就跑了,現在的烏頭,徹頭徹尾就在唱空城記,李果六千餘人的一個營頭,走了五千多人。

沒有想到便代表著危險在一步步向他們逼近,渾然不沉的周斌看到遠處山頭上矗立著的軍寨,看著軍寨之上高高飄揚的秦州軍旗,整個人卻放鬆起來。

「弟兄們,到了鴉雀嶺,咱先飽飽的吃一頓,然後就要幹活了,時間珍貴,分秒必爭啊,現在我們的時間都是周將軍和弟兄們用鮮血在我們掙取,大家不要浪費了」

他周圍的秦州兵大聲答應,加快腳步,向著鴉雀嶺奔去。

「快快開門迎接周斌將軍」一名秦州兵策馬率先奔到鴉雀嶺軍寨之下,仰頭大聲喊道。

軍寨之是寂靜無聲,「這幫狗日的,大天白日的,難不成還在睡覺不成」這名士兵罵了一句,提高聲音再喊了一句。

隨著他這一聲大喊,軍寨之上,秦州軍旗驀地倒了下來,隨著一聲吶喊,數十面定州軍旗轟然樹起,迎風飄揚。

李果出現在寨牆之上,一腳踏著軍寨的城牆,手上卻是彎弓搭箭,「龜兒子的,老子來迎接周斌大將軍了」手指一鬆,嗖的一聲,那箭閃電般地劃過長空,將那名仰頭看著軍寨,目瞪口呆地秦州士兵從馬上射了下來。

「定州軍」一聲聲驚叫響起,周斌看著軍寨之上突然升起的定州軍旗,看著出現在牆頭的無數人頭,霎時之間,血液都幾乎凝固了,鴉雀嶺沒有了,怎麼辦?

旋即,他作出一個錯誤的決定。

攻擊

如果此時他立馬調頭就走,兩側山谷裡的伏兵來不及合攏,他至少可以衝出去相當一部分人馬,但下意識中,周斌卻想奪回這座軍寨,因為這些周祖訓將軍的命令,他們要在這裡構築第二道防線。

隨著周斌一聲令下,秦州兵立時蜂湧而上。看著攻擊的秦州兵,李果興奮異常,「弟兄們,幹活啦」左右開弓,李果的箭射得極準,幾乎是一箭一個,箭箭奔命。寨牆之上,箭如飛蝗,石如雨下,李果雖然沒有帶大型軍械,但像弩炮這樣兩三個士兵背上就能走的傢伙卻帶了不少,這時候卻是大顯威風了。

只打了不到一柱香功會,聽到兩側山谷之中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周斌知道自己錯了,「撤,撤退」他瘋狂在大聲地喊道,自己出帶轉馬頭,轉身便向回逃。

撤退的鑼聲敲響,正在蟻附攻寨的秦州兵立刻潮水般地退了下去,李果仰天大笑,「想走,這時候已經晚了,弟兄們,出寨子,殺敵人啊」

寨門大開,千餘名定州軍一湧而出,山上山下,路上林間,四處都是震耳欲聾的定州軍萬勝的呼喊。

四更天時,小艾河城防依舊一片安靜,城頭之上,影影綽綽地立著不少人影,不細看,的確是像模像樣,其實此時,周祖訓已將所有人馬都集中到了一齊,後門被打開,人含草馬銜枚,正在陸續出城。

也就在此時,城下橫刀師軍營,戰鼓聲隆隆地響起來,隨著鼓聲,橫刀營數千將士人手一支火把,從營中狂奔而出,奔向城下。

聽到城下的軍鼓,感覺到數千人奔行時地面微微的顫動,周祖訓的臉都白了,怎麼會這麼樣,怎麼會這麼巧?恰恰在這個時候,敵人選擇了攻城,此時,先期撤退的軍隊已走出了里許,後面的人卻還在城中,正是首尾不顧的時候。

周祖訓狂奔到城頭,看著湧來的定州軍,閉上了眼睛,「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周將軍,你先撤吧我來斷後」姚昌一把拉住周祖訓,「我來守城」

「姚昌,守不住了」周祖訓哀歎道,「我的一舉一動,盡在對方算計之中。」

「周將軍,你先走,我來守城,能擋住一時便是一時。」姚昌大聲道。「快走吧,將軍,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姚昌」周祖訓一把拉住姚昌。

「將軍,將來我們打贏了,回秦州替我去看看我的老父母」姚昌咬著牙說了一句話,轉過身對城下的軍隊道:「騎兵營士兵全部留下來,受了傷的,跑不快的也留下來,我們要拚命了,用命給其餘的弟兄找一條活路。」

「殺啊」汪澎提著熟銅棍,狂奔到城下,前面早就搭好的雲梯上,已爬滿了橫刀營士兵,「讓老子先來」汪澎一把扒開一個正準備上梯子的士兵,一步便搶了上去。

城頭之上傳來喊殺之聲,有士兵重重地跌了下來,但更多的士兵爬了上去。

汪澎躍上城頭之時,城頭之上根本就沒有了敵人,只是一些穿盔帶甲的草人豎立在哪裡,「王八蛋,果然跑了」

大門的另一頭,喊殺聲愈來愈烈,汪澎倒拖著熟銅棍,一路狂奔,「慢些殺,慢些殺,給我留幾個。」

但當他奔到那頭時,正好看到最後一個敵將身子倚著緊閉的大門,慢慢地向下滑倒,身上血肉模糊,也不知被部下捅了多少槍,在他的身周,屍體重重疊疊,堆了一層又一層。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小艾河攻防戰(下續)

作為一名統兵將軍,最為恥辱的事情莫過於自己的一舉一動被對手算得死死的,已經墜入圈套還自以為得計而因此沾沾自喜。依靠著姚昌的拚死阻敵而惶然逃出小艾河的周祖訓現在心中就充滿了恥辱感。四更出城,對方便恰在此時出擊攻城,一記直拳凶狠無比地搗在自己的軟脅之上,此時的雙方態勢,便如同半渡而擊一般,回首不得,只能壯士斷腕,以一部將士的犧牲換得更多的人脫逃。

受傷的士兵都被留下來協助守城,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唯一讓周祖訓稍感安慰的是,現在跟著自己的近二千士兵都完好無損,不會拖累整支部隊的行程。但他絲毫不敢懈怠,出得城來,對方的野戰能力將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而且自己的騎兵已經損失殆盡,對方的騎兵營卻幾乎沒有什麼損失,周祖訓不敢走大路,只能挑一些鄉間小道,偏僻山路,急急而行,以期避開對手強橫的騎兵打擊。

姚昌的拚死阻擊也只不過為他掙得到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騎在馬上,站在高處回望,甚至能看到一條火龍蜿蜒數里,聲勢壯觀地向著這邊而來。

「當真是要趕盡殺絕啊」周祖訓咬牙切地道,「等到了鴉雀嶺,再與你們決一死戰」

李鋒急摧麾下騎兵,四蹄生風,一路狂追,但直到天色大明,也沒有看到對方的影子,前方斥候將周祖訓已經進入山間小道的消息告訴給李鋒的時候,將李鋒氣得幾乎將牙咬碎,山勢陡峭,道路崎嶇,林高草密,這種地形,可不利於騎兵作戰,當真進到了這種地形之中,在平原之上縱橫無敵的騎兵可就成了對方的靶子了。

「我們走大道,去前頭堵截他們」李鋒揚揚馬鞭。

「但是李將軍,我們走大道,要繞很遠的路,對方走山路,雖然險峻,卻是近道,算算時間,還是我們吃虧呢」斥候道。

「滾犢子你」李鋒大罵道:「我還就不信了,他們兩條腿,能跑得過我四條腿,出發」

李鋒的四條腿的確沒有跑過周祖訓的二條腿,知道後有追兵,一旦被追上那就是一場悲劇,所以秦州兵們的發揮超乎想像,一路翻山越嶺,當他們下山重新出現在大道之上時,李鋒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較之先前更遠了。

但是從現在開始,他們的速度將遠遠落後於對方,從這裡到鴉雀嶺,再無捷徑可走,只能走大道。所以下得山來的秦州兵雖然已經有了兩個多時辰的領先,但這一段領先時間將在隨後的路上被慢慢消磨掉。

日頭已經西落,經過一天的翻山越嶺的行軍,部隊已經疲憊不堪,很多體質較弱的士兵從山道上走下來時,已經搖搖欲墜,拄著刀槍,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周祖訓看了看部下的狀況,知道再強行行軍,部隊只怕就會被累垮,必須要休息休息了。

「全軍就地修整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全軍整隊出發,目標鴉雀嶺」周祖訓的話剛一出口,有氣無力站在道上的士兵一口氣立刻洩了下去,雙腿一軟,紛紛坐在了地上。有的甚至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半個時辰,你們要吃飯,喝水,睡覺,所有的一切,必須在半個時辰內完成」傳令兵騎著馬,在大道之上奔馳。

很多士兵胡亂地掏出乾糧,往嘴裡塞了幾口,便和衣躺倒在地上,抓緊時間休息,有的甚至乾糧吃到一半,嘴裡還含著沒有嚼完的乾糧,便這樣睡著了,人與馬賽跑,真真正正不是人幹的活啊

周祖訓也下了馬,坐在路邊,一邊親兵奉上乾糧和清水,周祖訓勉強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小艾河就這樣丟了,整個秦嶺防線便被撕出了一個大口子,周大將軍在秦嶺一線防禦的夢想便告破滅,很有可能,整個防線都要被迫後縮,誰也想不到,定州軍會毫無徵兆地發起攻勢,本來以為,秦嶺防線會有充足的時間來經營的。

一定是這段時間以來鬧得沸沸揚揚的職方司劫持定州尚海波事件鬧出來的,周祖訓咬著牙,手上青筋畢露,尚海波是定州的重要人物,那怕已經被剝奪權利,下野在家,又豈是輕易能動的,這一下好了,尚海波弄走了,定州的報復立馬便到,最為可恨的是,職方司行事之前,並沒有知會周大將軍,否則周大將軍一定會要求前線加以防備,作好戰爭準備的。

「狗日的,就會興風作浪」周祖訓恨恨地罵道。真不知道職方司巴巴地跑到定州將尚海波綁架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一個尚海波還頂得上數千將士不成,如果秦嶺防線完全峻工,小艾河不是現在這樣的豆腐渣城防,定州軍想要攻破城防,談何容易

「周將軍,半個時辰到了」見周祖訓坐在地上咬牙切齒,一名偏將走過來提醒道。

抬眼看了一眼在大道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部屬,周祖訓命令道:「讓弟兄們再睡一刻鐘吧」

「可是周將軍,對方追過來的是騎兵」偏將提醒道。

周祖訓一瞪眼,道:「我不知道對方是騎兵嗎?騎兵又怎麼樣,他們能一天不眠不休地騎在馬上奔跑嗎?人受得了,馬受得了麼?他們騎得又不是天馬,一樣要休息,否則馬就會被累垮掉」

「是,周將軍」看到周祖訓毛髮倒豎,偏將趕緊退了下去。

周祖訓看著鴉雀嶺方向,這裡離鴉雀嶺軍寨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了,自己應當能在對方追上自己之前趕到那裡,可惜啊,要是老天爺幫幫忙,下一場大雨那就好了,大雨會讓自己的速度減慢,但對方的騎兵所受影響會更大,算起來,自己便會佔便宜了。但看看頭上夜空中的繁星點點,周祖訓不由苦笑一聲,搖搖頭。

一刻鐘之後,周祖訓站起來,跨上戰馬,軍官們大聲吆喝著士兵爬起來趕路,碰到實在睡不醒的,則是大腳丫子毫不客氣地踹過去。

集合起來的秦州軍趁著夜色向著鴉雀嶺方向一路急行。正如周祖訓所料,李鋒所部繞了一大圈,跑了一天的戰馬同樣需要休息,馬上的騎兵也累了,不得不休息了更長的時間讓馬匹恢復體力。

當雙方重新出發時,雙方的間距仍然保持著兩個時辰多,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的距離在迅速的接近中。

午夜時分,天氣驟變,陣陣烏雲自天邊飛速移來,將點點繁星遮蔽,緊跟著大風驟起,飛沙走石,吹起的灰土讓人無法睜開雙眼,頂風而行,異常艱難,眼看著便會有大雨來臨了。

周祖訓卻是大喜,仰天大笑道:「天助我也,老天爺啊,謝謝你了,等我到了鴉雀嶺後,一定以三牲來祭拜你。傳令下去,不得停留,繼續前進哈哈哈,騎兵,我看你如何追上我來」

與周祖訓的欣喜若狂地拜謝老天恰恰相反,現在的李鋒則下在詛天咒地,突如其來的大風讓他的騎兵大隊在大道上如同龜爬,迎面吹來的風沙讓馬兒根本睜不開雙眼。

「李將軍,暫時停下來,等大風過後再追吧」一名校尉建議道:「這麼大的風沙,實在不適宜行軍了」

李鋒怒道:「敵人會停下來麼,如果你保證敵人能停下來,我們就停下來,你說,你能保證麼?」

校尉無言地低下頭來。

「對方能走,我們也能走,傳令所有士兵,統統給我下馬,給馬兒蒙上眼睛,人牽著馬走,這麼大的風,吹不了多久」說完命令,自己率先躍下馬來,從馬韃褳裡掏出眼罩,給馬蒙上眼睛,自己則牽著韁繩,一步步艱難地向前邁進。

見到李鋒身先士卒,其作的翼州營將卒,都無聲地躍下馬來,學著李鋒,蒙上馬眼,牽上馬韁,在風中艱難挺進。

大風足足掛了一兩個時辰,終於停歇了下來,如此大風,卻沒有將天上烏雲吹走,隱隱聽到雲層之上,有隆隆的雷聲傳來,雷聲越來越大,終於,一道閃電撕裂厚厚的雲層,一瞬間將大地照得纖微必現。霹靂一聲,豆大的雨點便啪啪有聲地砸了下來。

「賊老天,鬼老天」李鋒頓足大罵,盼望了幾個時辰的風停,風倒是停了,但雨卻來了。

大雨傾盆,這裡的道路可不像定州那邊,都修有堅實的三合土混合著碎石鋪就的馳道,無論雨下得多大,都不會影響行走,這裡,雨只不過下了一小會,地上便是泥濘難行,前隊還好一些,後面的簡直就是在泥潭中艱難跋涉。

天色逐漸明亮,雨勢已小,從先前的瓢潑大雨到現在的淅淅瀝瀝,二千餘秦州兵個個都成了落湯雞,雨水順著他們的頭盔滑落到到臉上,再滴滴噠噠地掉落下來,一夜的冒風淋雨的辛苦趕路,但他們臉上都都洋溢著興奮之色,因為身後的騎兵理應被他們甩得更遠了,危險已漸漸遠去,因為他們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趕到鴉雀嶺軍寨了,在那裡,他們還有五千餘人先期撤離的軍隊,雙方匯合之後,如果對手再不依不饒地追來,他們甚至有機會倒打一耙,讓對方吃一點苦頭。

周祖訓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也落了下來,心裡一輕鬆,卻覺得渾身酸疼起來。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陣的騷亂聲,周祖訓一驚,就見到隊方的最前方出現了大批的人影,零亂的隊形,狂奔的身影,而看他們的裝束,卻正是秦州軍。

「出了什麼事了?」周祖訓大聲喝問道。

大道上的秦州兵迅速地分開,然後,一個衣甲散亂的將軍騎著馬便衝了過來,離周祖訓還有十幾步時,滾鞍下馬,連滾帶爬地一路奔了過來,「將軍,周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周祖訓定睛看時,竟然是先期率隊撤離的周斌,此時的周斌丟盔棄甲,披頭散髮,渾身都是泥漿,若非他開口,自己一打眼還真是認不出他來。

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周祖訓一字一頓地問道:「你,你怎麼在這裡?你的部隊呢?」

周斌仰起頭來,臉上明顯是挨了一刀,傷口上的鮮血早已止住,但被水一淋,傷口處白生生的血肉外卷,說不出的猙獰恐怖。周斌大哭道:「周將軍,我到鴉雀嶺軍塞之時,那裡早就被定州軍佔領了,出其不意之下,末將遭對方伏擊,五千人馬,損傷大半,跟著我逃出來的又遇上大風大雨,走失走散,現了還跟在末將身邊的只有一千餘人了」

噗的一聲,周祖訓嘴馬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在馬上也是搖搖欲墜,被鮮血噴了一臉的周斌大駭,搶上一步,扶住周祖訓,「周將軍,周將軍」

「定州軍那裡還有兵去佔領鴉雀嶺軍寨,他們那裡來的兵?」周祖訓嘶聲吼道。

「是李果,烏頭的李果。」周斌失聲痛哭,「周將軍,我們被騙了,他們修壩,根本就不是要放水沖城,而是要將我們騙出城去。」

嘴巴一張,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到了這個時刻,周祖訓腦子裡電光火石般地終於想清楚了關興龍的全部作戰計劃,急火攻心之下,頓時昏了過去。場中一時大亂。

當周祖訓悠悠清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惶急的臉孔,倖存的軍官們都眼巴巴地看著他,此刻前無去路,後無追兵,倒真應了一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周斌,對方有多少人?離我們還有多遠?」周祖訓低聲問道。

「將軍,他們有五千餘人,與我們作戰之後,損失不會太大,離我們不足一個時辰的路程。」周斌答道。

「扶我起來」在眾將的扶持之下,周祖訓緩緩地站了起來,看著在大道上一張張絕望的面孔,周祖訓不由悲中中來,窮途末路,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一個時辰之後,李果的步兵營率先抵達,三千餘秦州軍依著山坡列陣,一排排,一行行,一直排了百多米長。

「龜兒子,終於不跑了」李果罵罵咧咧,鴉雀嶺一役,雖然竭盡全力,但仍然讓周斌率千餘人突圍,這讓他相當的不爽,眼見著終於追上了對手,一口惡氣終於有了發洩的地方。

「列陣,準備作戰」李果大聲吼道。緊追而來的定州軍迅速列成攻擊隊形,十數個三角錐攻擊陣形迅速排好,每一個錐頭,站著的都是定州軍官。

馬蹄聲聲響起,李果回頭望去,卻是李鋒的騎兵終於在最後時刻趕到了,騎兵的裝備好,李鋒的翼州營騎兵此時人人一件雨衣,騎在馬上,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打頭的李鋒一邊急急地驅趕著馬匹,一邊大聲喊道:「李果,李果,等等我,我來了」

李果咧咧嘴,雖然他與李鋒在定州軍中官職一般大,但李鋒的身份可不是他能比的,而且可以想見,李鋒的前程也遠比他要遠大,所以雖然已經準備進攻了,但也只能停下來,等待著李鋒。

「李果,你來得好快呀」李鋒翻身下馬,走到李果面前,拍拍他的胸堂,「狗日的,昨夜一陣大風,一場大雨,生生地將我攔住了,否則,可就沒你什麼事了,狗娘養的,他們運氣真是好」

李果笑道:「他們運氣是好,不過好運氣也到了頭了,這幾千殘兵敗將,擋不住我們一次攻擊,便會土崩瓦解。」

「李果,你的弩炮帶了沒有?咱們先轟他一陣」仰望著山坡,李鋒皺起了眉頭,這個角度,不利於騎兵攻擊啊1

「他們溜得像兔子一般快,我那裡來得及帶這些東西,都還在後面跟著啦,不過對付他們現在這副模樣,也用不著了」李果道。

「好兄弟,把陣形挪挪,給我讓一塊地方出來」李鋒央求道。

李果驚訝地道:「這坡陡了一些,你騎兵不好攻擊啊還是讓我先來吧。」

李鋒笑道:「步兵變騎兵是難,沒馬,但騎兵變步兵可沒什麼難的,所有人,下馬,列陣」李鋒轉頭喝道。翼州營的騎兵紛紛下得馬來,一會兒功夫,但組成了攻擊的步兵陣形。

周祖訓坐在半山腰裡一塊大石之上,俯視著山下,那裡,已經彙集了近萬的定州軍隊,旌旗森森,刀槍如林,一張張一品上,已經搭好了羽箭,只需要一聲令下,自己的部屬就將迎來一場箭雨。

「將軍,你走吧,進到大山裡去,還有一線生機。」周斌道。

周祖訓默默地坐在那裡,搖搖頭,「我已經拋棄了姚昌一次,我再也不會拋棄你們了。」

「將軍,留在這裡,只能是死路一條了,我們已經精疲力竭,士兵不振,這仗,已經沒法打了,我們只是盡人事而已了,將軍,你還是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周斌急道。

周祖訓苦笑,「可是青山不再了周斌,你派人下山,告訴統兵的定州將軍,我,周祖訓,投降了」

「啊」周斌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了,「將軍你說什麼?」

「我決定投降了」周祖訓站了起來:「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士兵們也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我們已經無力再戰了,沒有必要再讓弟兄們無謂地去送死,投降,至少還可以讓弟兄們還能看到他們的親人,還能踏上自己的故土。」

「將軍?」周斌想說什麼。

周祖訓搖搖頭:「周斌,你不用勸我了,你是想說,我如投降,必將身敗名裂麼?無所謂了,我一人身敗名裂,能讓這麼多弟兄們保全性命,也值了。」

周斌垂下頭去。

山下,李鋒拔出鋼刀,正準備下令攻擊的時候,刀舉在半空,卻再也落不下去,因為山上秦州兵中,突然挑出一面高高的,迎風招展的白旗,而秦州兵的陣形也從中分開,在那面白旗之後,一名身材高大的將軍將頭盔抱在懷裡,正一步一步地向著山下行來。

對方,居然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投降。

取章節名真是一個痛苦的事情,讓人淚奔啊這幾個章節名的確是挺二的,不過槍手保證,下一章的章名絕不會是小艾河攻防再下了。

掩臉而去。木臉見人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刺殺(上)

一點燭火在暗室中跳動,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兩個人影倒映在牆上,一個端坐紋絲不動,另一個卻是渾身都在顫抖。急促的呼吸聲顯示著那人極度的憤怒。

「謝科,當初你說職方司有大行動,而你不知道詳情,是不是,你是不是這樣告訴我的?」胡東雙手據著桌子,瞪視著對方。

謝科面無表情,點點頭,「是,我是這樣告訴你的。」

「那麼,你現在告訴我,你當初當底知道不知道詳情?」胡東臉色有些猙獰,吼道:「謝科,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與你生死與共多年的兄弟的眼睛,回答我」

謝科抬起頭,仰視著胡東佈滿血絲的眼睛,心尖驀地顫抖了一下,有一股隱隱的疼痛似乎從那裡迸發出來。收回目光,謝科平視著前方,抿著嘴一言不發。

砰的一聲,胡東兩手重重地捶在桌上,燭火猛地一點,跌落在桌上熄滅,室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回答我」胡東聲嘶力竭。

「我知道」黑暗中,謝科平靜地答道。

「**你媽」胡東兩手前探,他身高手長,隔著桌子一下子便揪住了謝科的衣襟,猛地發力,將謝科提了起來,一個乾脆地過肩摔,咚的一聲,將謝科摔在地板上,一個翻身便騎在他的身上,沒頭沒腦地提起拳頭便亂砸下去。

拳拳著肉的聲音夾雜著謝科的悶哼聲,一連擂了四五拳,察覺到身下的謝科根本沒有還手的意思,胡東提起的拳頭慢慢地放了下來,「為什麼不還手?」

「如果你覺得這樣能出氣的話,那麼便讓你打好了」謝科的語氣仍是那麼平靜。

胡東沉默半晌,從對方身上爬了起來,坐到桌邊,扶起燭火,點燃。他知道,謝科從外表上看起來,好似一個弱不禁風的秀才相公,但論起打架殺人,絲毫不遜色於自己,只不過他的外貌容易欺騙人罷了,當年在定州,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上了他的大當。

謝科從地上爬了起來,整整衣衫,仍然坐到他的對面。坐下來時,臉上表情微微有些痛苦,顯然剛剛胡東幾拳著實讓他吃了些苦頭。

胡東哼了一聲,「既然充英雄,為什麼又擋住臉不讓我打?看著你這張小白臉兒便生氣」

謝科苦笑道:「我天天要去衙門辦公的,臉被你打腫了,打紫了,明天怎麼見人,說家裡後院葡萄架倒了嗎?只可惜我還沒有老婆啊」

哈胡東失笑,他就是這種人,氣兒來得快,散得卻也快。

「為什麼要這麼做?」胡東看著謝科,「你明明知道,我們明明可以阻止,甚至可以在定州設計等待袁方自投羅網這是多大的功勞你知道麼?」

謝科哼了一聲,「袁方甚什麼人,豈是這麼容易能捉到的,當年小姐費了多大的心勁,還是讓袁方從從容容地逃離了定州,就憑現在定州監察院的那幾個人,能拿住袁方那才有鬼?而且一旦讓袁方聞到了味兒,抓不到他,我可就玩完了」

「總是可以試一試的」胡東歎了一口氣,「謝科,我現在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啦」

謝科沉默。

「尚海波馬上要進洛陽了」胡東歎了口氣,「定州那邊也傳來了消息,李院長在復州追查尚海波下落時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百多弟兄葬身老爺嶺。聽說有可能是職方司下的手。」

「這怎麼可能?」謝科驚道:「這裡面一定有玄虛。」

「監察院也知道有問題,據說有可能是南方鍾子期下的手。」胡東指指南方。

「小姐隱退,鍾子期可就抖了起來了」謝科哼了一聲。

「也不能這麼說,尚海波失蹤是多大的事兒啊,攤在誰頭上,誰都會亂了方寸,否則以李院長數十年的經驗,豈會如此輕易著道,謝科,這事兒,你有不可推托的責任。要是李院長真出了生,我看你怎麼交待?」

謝科低下頭,臉有些發白,「誰會想到這事兒能將李院長陷進去。」

胡東冷笑一聲,啪的一聲將一張紙拍在謝科面前,「定州傳過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殂殺尚海波。」

謝科一驚,「誰下的命令,大帥還是監察院?」

「有區別麼?」胡東冷冷地道。

「怎麼沒區別」謝科霍地站了起來:「尚海波進京,袁方是何等樣人,豈會不知其中利害,他一定會布下圈套,引我們的人出來,讓他一網打盡,胡東,你不要犯糊塗,這件事,做不得,至少現在做不得。我們可以徐徐圖之。」

「徐你媽個頭」胡東敲著桌子,「你我都是軍人,軍令如山倒,你知不知道?上頭既然下了命令,我們便應當不折不扣地去完成,而不是去想有什麼困難,即便有困難,我們也要想辦法去克服他,而不是迴避。」

「而且,一旦尚海波投敵,你知道會給定州造成多大的損失嗎?謝科,你是讀書人,懂得比我多,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這是自尋死路」謝科激動地站了起來,「胡東,我們在洛陽布下這個網絡,費了多大的心血,小姐當年就吩咐過我們,不要動,任何時候也不要動,除非定州大軍打到了洛陽城下。在此之前,洛陽網絡就必須處在睡眠之中。」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監察院下了命令,我們就必須動手,否則就是違令」胡東道:「這都是托你的福啊,兄弟,要是我死了,你每年可別忘了給我燒幾刀紙,敬幾杯我最愛喝的定州烈酒。」

謝科咬著牙,「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胡東冷笑,「謝科,別忘了,在洛陽,我才是頭兒」

謝科瞪視著對方,「胡東,你想讓洛陽的兄弟都陪著你去死嗎?你明明知道這是一條死路,絕對行不通的。」

「我知道所以明天我動用的只是我手裡的另一條單線,與其它人一點聯繫也沒有」胡東從腰裡摸出一本小冊子,「這是我們在洛陽的網絡,有些你知道,有些你不知道,如果我死了,以後你就是頭兒了。」

啪的一聲,謝科將冊子擲還了回去,「胡東,你在洛陽現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你落網了,你知道,職方司可以順著你摸出多少線索嗎?這本冊子我不用看,就知道,如果你出了事,他們中的大多數都跑不了。」

「你***就這樣盼著我出事?」胡東怒罵道。

「我不認為你鬥得過袁方」謝科悶聲道。

「袁方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論算計,我是不如他,但現在他在明,我在暗,出其不意,說不定還能叮他一管子血出來。」胡東嘿嘿笑道。

「袁方必定有所防範,胡東,算兄弟我求你了,你如果要動手也可以,但你千萬不要親自出手,你是洛陽的大頭,如果出事,牽連太大你知道麼?」

胡東看著謝科,「你擔心我被活捉後會供出你來麼?」

「你他**嘴裡吐不出象牙」謝科大怒,一揚手,啪的一聲,乾脆利落地給了胡東一個耳光,胡東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五個指印。「動手時算老子一份,大不了我們一齊死」

胡東摸摸臉,嘿嘿笑道:「果然當官當久了,這手勁大不如以前,我的謝大人,你還是算了吧,好不容易將你送到現在這個位置,還指望你將來起大作用呢可不希望你這樣就掛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妥當安排的。」

醉樓,坐落於洛陽西城最為繁華的大道之上,傳聞他的幕後老闆是一位皇親,後台大,當然他的規模也大,在洛陽城中也是扳著指頭數得過來的高檔酒樓,正所謂是談笑皆權貴,往來無白丁,在這裡吃喝一頓的費用,足足頂得上升斗小民數月生活之資,但愈是貴,他的生意便愈是好。一般來說,你不提前預訂的話,那是絕對找不到坐位的,特別是樓上的雅座,醉樓菜共有四層,越往上,便愈難上。

今天一樣,醉樓依然是滿滿當當,不過負責四樓的小二心裡卻敲著小鼓,因為四樓一般來說,都是一些常客,在洛陽都是叫得上字號的,但今天四樓上十幾個客人,卻是一個也認不得,偷偷地部了問掌櫃,掌櫃只是讓他不要多管閒事,只管和平常一樣,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了。

「小春子啊,別管閒事,只管上菜上酒,這些爺都是有來頭的,我們老闆也惹不起」掌櫃的小聲告誡道。

「聶將軍,都安排好了,從城門到迎賓館,都梳理過了。」一人自樓下跑來,在一個靠窗的人耳邊低聲道。

「告訴弟兄們,要提高警惕,定州絕不會就此罷休,而最易下手的就是從西城門到迎賓館這一路上了,醉樓是這裡視野最開闊的地方,站在這裡,整條道路一覽無餘,我們就在這裡,隨時應變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那位姓聶的將軍道,「讓尚海波平平安安地進入到迎賓館,是袁大人親口下的命令,我們也只負責這一段,一進了館,就與我們無關了,但要是在我們這裡出了事,大家就自己抹了脖子吧省得大人一個個砍起來麻煩。」

「將軍放心」四樓之上所有人都齊聲答道,這讓剛剛端著幾壺酒走上樓來的小春子打了一個哆嗦,手腳發抖地將酒一壺一壺地擺在桌上。

那姓聶的將軍卻非常友好地朝著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角子,甩給小春子,「某家知道平日這裡的客人都大方得很,今兒我也大方一回這個賞你了哈哈哈」

「謝謝,謝謝」小春子一迭聲地道著謝,一個轉身,飛也似的下樓。

「我有這麼可怕麼?」聶姓將軍笑了起來,提起酒壺,「來,弟兄們,還有好一會兒子等呢,大家少喝一點,吃點菜,填填肚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見著日頭已到了正中,已是午時了。

「來了,將軍」

隨著一個人低聲地呼喊,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窗戶,看著街道的盡頭,那裡出現了數兩馬車,在馬車兩邊,兩隊守城的士兵自動地護衛到了兩側。

「是袁大人他們,大傢伙小心了」聶姓將軍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到窗口,臉色也緊張起來。

馬車在蹄聲得得之中慢悠悠地向前走著,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街邊的店舖依舊是那麼地熱鬧,叫賣的依舊在用力地吆喝,街道上人來人往,但都自覺地讓到了兩側,讓馬車在道路的正中行駛,最多只是好奇地看上一眼, 一如平常。

眾人的目光都隨著馬車的移動而移動著。

身後傳來腳步聲,小春子端著一個托盤,輕手輕腳地走了上來,將菜一盤盤擺在桌上,「各位爺,菜上齊了」小春子放下托盤,道。

「知道了,下去吧」一人不耐煩地道。

就在此時,樓頂上卻傳來咯的一聲輕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在樓上諸人聽來,卻猶如晴天霹靂,臉色都唰地變得雪白。

「樓上有人」聶姓將軍大聲喝道。

「爺,上面是閣樓,堆得都是一些破桌亂椅的,灰塵都有幾寸厚,從來沒有人上去的,那門都上著鎖呢,怎麼會有人?」小春子訝然道。

聶姓將軍顧不得答理小春子,手從懷裡探出來,已是多了一把短刀,樓上的十幾人也同時掏出短刀,跟在聶姓將軍之後,向著閣樓奔去。

剛剛踏上那短短的四五級階梯,閣樓之上,已是傳來嗚的一聲響。

「八牛弩」聶姓將軍尖叫一聲,聲音都變了調。飛奔上樓梯,抬腳便喘那鎖著的閣樓門。

一直站在樓上的小春子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上,突地露出一絲微笑,扔掉手中的托盤,一撩衣襟,兩手一拔,手中已是多了兩柄連弩,嗖嗖之聲不絕,一支支短弩從背後射向那些站在樓梯上的傢伙。

誰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大的醉樓跑堂的居然是奸細,嗖嗖的連弩聲中,慘叫聲不住地響起,後面幾人首當其衝,翻滾著從樓梯上掉了下來,如此近的距離,被定州特製的連弩破甲箭射中,那裡還有命在。

聶姓將軍大吼一聲,不管身後的情況,「殺了他」他卻是一團身衝進了閣樓,後面殘存的幾人一個轉身,挺刀衝向小春子。

射光手中連弩的小春子呀的一聲怪叫,將手裡的連弩劈臉扔向撲來的幾人,手再在腰裡一探,摸出一柄黑沉沉的烏匕,矮身便衝了上來。

聶姓將軍衝進閣樓的一瞬間,看到的一幕記他全身發冷,閣樓窗前,一個人盤坐在地上,在他的身上,一架八牛弩端端正正地擺在那裡,是定州特製的四箭八牛弩,一支箭呼嘯叫著飛了出去,那人的手扣在扳機之上,似乎沒有看見聶姓將軍衝進來,神情極為專注地看著街道之上。嘴裡還在唸唸有詞地數著,「一,二,三」數到三的時候,手指重重地扣下,三支粗如兒臂的弩箭發出嗚嗚的鳴叫,一支接著一支地向街上射出去。

而就在那人數到三的時候,聶姓將軍手裡的短刀已在他的大吼聲中脫手擲出,飛向盤坐在地上的刺客,那人扣下扳機,短刀也飛到,哧的一聲,短刀自那刺客的後背透體而入,那人身子猛地繃直,然後輕輕地伏下,正好倒在八牛弩之上,鮮血瞬間便流了一地。

聶姓將軍飛步上前,一腳踢開那刺客,看向街上時,心都涼了。

第一支弩箭射出時,八牛弩特有的嘯叫聲讓馬車前趕馬的車伕霍地抬起頭來,手在車轅上一摸,居然摸出了一柄大刀,猛地站起來立在車轅前,兩眼盯著弩箭,刀猛地迎上,火花四濺之中,那人身體猛地後仰,但那弩箭卻也被他擊偏了方向,飛向一側,幾個走避不及的路人頓時被串成了糖葫蘆。

但緊跟著的連續的嘯叫聲讓那車伕也變了顏色,眼角瞥見三道烏光,猛地翻身從車上跳下,奪的一聲,第一支弩箭端端正正地射中馬車,巨大的力量頓時讓馬車停了下來,整個車廂一陣格格亂響。

奪的第二聲響,第二支弩箭再次命中,馬車車廂發出一聲難聽的吱呀之聲,出現了密如蛛網的裂紋。

奪的第三聲響起,第三支箭緊接著射到,嘩拉一聲,整個馬車頓時四分五裂,弩箭餘勢未衰,仍是向前飛去,射向馬車中的那人。

先前翻身下車的馬伕卻在間不容髮之中探出手來,一把將馬車上的那人摁倒,險而又險,那弩箭擦著那人的衣衫飛過。

「好大的手筆,居然連四發八牛弩都搬了來」那馬車伕抬起頭來,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醉樓,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居然是袁方親自所扮。

醉樓之上,聶姓將軍失魂落魄地奔下樓來,卻見那個小春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自己的部下又死了一個。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刺殺(下)

本來平靜如昔的街道上瞬間亂成一鍋粥,哭喊聲響成一片,到處都是狼奔鼠竄的人群,兩隊士兵圍成一個圓圈,槍尖朝外,警惕地瞪視著如潮的人群,圓圈的中央,袁方提刀而立,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按著一個人,此時,那架馬車上半部已經散了架,只剩了兩個輪子加上一塊底板,散落在地上的板壁跌落在地上,赫然都是鐵板所制,如果不是威力強勁之極的八牛弩連射,斷然是不可能破開車壁的。

袁方的手在微微發抖,饒是他武功高強之極,但剛剛以人力硬撼八牛弩箭,半邊身子此刻都還是酥麻的。底板上,尚海波掙扎著坐起來,平靜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甚至還望著袁方笑了笑,從幽燕一路到京城,他已經經歷了數不精的暗殺,投毒,幾乎所有能殺人的方法,在這一路上他算是都經歷了一遍,但像今天這樣驚險,讓袁方也手忙腳亂的,卻還是第一次。

「監察院好手筆」袁方笑對尚海波,「連發八牛弩居然也搬到了京城,厲害,看來是不取你性命是不罷休的了。老尚,有何感慨?」八牛弩這種東西,一向是軍國利器,管制極嚴,嚴禁私藏,當年李清遭遇八牛弩殂擊,便引起軒然大波,直接導至了李氏家門之內的一次劇變,今天是第二次,八牛弩再一次被用來殂殺一個特定的人物。

尚海波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沒有答話。袁方心中卻是暗喜,這一次,定州下了大本錢,他又何尚不是,一路之上,自己不時露出形藏,引來定州監察院不停的攻擊,隨著次數愈來愈多,手段愈來愈烈,尚海波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從開始與自己激辯到現在的沉默,都彰示著對方的心理在一點點的發生著變化。今天是對手最後的機會了,袁方料定肯定會有一場激戰,自己絕無可能從從容容地走進迎賓館,他也願意給對方這樣一個機會,其一可以再一次摧毀尚海波對定州的忠心,其二,自己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剷除定州監察院在洛陽的人手。

現在看來,目標的確是實現了,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動手的居然是定州特製的八牛弩,一下子將自己也鬧了一個手忙腳亂,幸虧是自己親自充當馬車伕來保護尚海波,否則事兒就大發了,可能真讓他們得手了去。

一手拖起車轅,袁方邁開大步向前走去,圍著他們的士兵保持著圓圈,慢慢地向前移動,人群仍在恐慌,仍在尖叫,仍在奔跑,地上殷紅的鮮血和倒斃的屍體刺激著所有人的感觀,讓人的恐懼無以復加。

人流湧動,圍成圓圈的兩個士兵忽地一聲悶哼,倒了下去,胸腹之間赫然插著兩支弩箭,從他身兩邊奔流而過的人群裡,夾雜著定州的刺客,藉著慌亂人群的掩護,射出兩箭,然後安然退走。

「小三小四,盯緊了」袁方沉聲道。

兩名小兵打扮的人死死地盯著穿梭的人群,又一名士兵慘叫一聲倒下,同一時間,一人從士兵之中騰空而起,宛如一支大鳥,向著一個婦女撲去,看到那人飛到自己的頭頂,那婦女臉上露出驚惶之色,手一揚,哧哧之連,一連串的弩箭射向那人。

刀光閃爍,叮叮之聲響個不停,幾支弩箭全被擊落,刀光如匹練一般閃動,那婦女慘叫一聲,頭顱高高飛起,聽到慘叫之聲卻是粗豪之極,分明是一個漢子打扮的。

殺掉刺客的那人又飛速地退了回來,袁方點點頭,「小三,做得不錯」

袁小三袁小四,是袁方的子弟兵,夾雜在守城士兵之中,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尚海波安全到達目的地。

護衛的士兵不時倒地,也不時有刺客被袁小三和袁小四當場擊殺,走了百多米的距離,護衛士兵已是倒下了十好幾個,這使得圈子愈來愈緊密,而那些士兵臉上的恐懼之色也越來越濃。

袁方的眉頭微微皺起,這一次對方的行動大不尋常,前面的刺殺行動一旦受阻,對方立即便退走,但這一次,對方已經死了不少人了,但看樣子卻根本沒有退走的意思,這讓袁方提高了警惕,恐怕最凌厲的一擊還在後面,如果八牛弩都不算的話,那麼最後一擊會在哪裡呢?

又一名士兵慘叫著倒下,黝黑的弩箭尾部插在他的胸腹之間,箭羽還在微微顫抖,袁小三再一次撲出,這一次他的目標是一個彎腰駝背,滿臉皺紋,看似隨時都會倒斃在待頭的流浪老漢。

與前面所有刺客一樣,看到自己被鎖定,那老漢臉上也是露出惶然之色,袁小三獰笑著,手裡的鋼刀毫不猶豫地斬下,只等著那頭顱沖天而起。前面幾次的經驗告訴袁小三,這些刺客所仗的不過是手裡的弩箭凌厲和慌亂奔跑的百姓的掩護,一旦鎖定他們的真身,他們的近戰能力幾等於無。

「小三小心」身後傳來袁小四驚慌的呼喊聲。

袁小三一怔,手上一震,斬下的鋼刀被生生地架開,跟著手指劇痛,這時他才看到,對面老漢臉上的驚惶之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笑,對方手上握著一柄寬僅不到一指狹長細劍,格開自己鋼刀後,細劍順著鋼刀滑下,將自己握刀的手指斬去數根。

一陣劇痛傳來,鋼刀砰然墜地,袁小三狂吼一聲,側滑,飛腿踢起,腿尚在半空,靴尖之上已嚓的一聲彈出一截利刃,目標所指,正是對方的小腹。

「去你媽的」袁小三聽到對方清楚地低罵聲,然後他便看到對方另一隻手裡又多出了一截弩管,哧哧連響之後,袁小三胸腹之間劇湧傳來,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手握細劍的刺客殺掉袁小三後,默不作聲,挺劍便殺向護衛的士兵,這邊悲憤的袁小四怒吼著撲上來,與刺客斗在了一處,那名刺客的武功邪門得緊,沒有任何招式,每一招都是搏命的打法,鬥到近身之時,居然頭撞手拉咬牙,宛如一個街頭潑皮,看似可笑,但卻招招致命,一時之間,竟然將袁小四逼得手忙腳亂。

「袁大人」此時袁方拖著車已到了醉樓之下,那聶姓將軍正從樓上飛奔而下。

「聶春」袁方叫了一聲。

「正是屬下,袁大人,醉樓之上的刺客我已經殺盡了」奔到袁方身邊,一伸手從袁方手中接過車轅,「大人,我來拖車」吆喝一聲,兩手握住車轅,向前飛奔,此時,跟著聶春下來的幾個人也立時加入到保護的行列之中。

袁方提著刀疾步而行,有了聶春來拖車,他倒是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保護尚海波的行動之中,此時,袁方心裡有些後悔,早知對方如此不惜代價,自己應當另覓渠道先將尚海波送走,而不是大刺刺地將他拖到這裡來冒險,雖然有向對方示威的成份,但別到了最後,自己偷雞不著蝕把米。

「袁大人,最多還有一柱香的時間,皇城御林軍就會趕到,不怕這些屑小了」聶春大聲道。

袁方冷哼一聲,「就算是現在,我又怕了他們嗎?」

聶春打了一個突,這在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遠處的打鬥之聲仍在繼續,顯然袁小四和對方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向前奔走了近百米,耳邊已是聽到皇城御林軍戰馬踩在石板之上發出的清脆的聲音,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這個地方,亂奔的人群已逐漸減少,更多的人是貼近牆根站立著,驚慌地看著這一群滿身鮮血的人狂奔而來,而視野之中,御林軍的騎兵隊伍已經出現。

一個綢緞莊門前,一輛馬車停在那裡,牽著馬的馬伕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的隊伍,而一個胖胖的,白白淨淨的富態中年人一隻腳正準備跨進車廂,兩手拉著馬車的板壁,回過頭來,臉上也是一臉的震驚。

不知為什麼,袁方第一眼看到他們,一股危險的感沉就從心底裡泛起,不等他做出反應,那個看似驚呆了的富態中年人忽地一聲暴喝,兩手用力,嘩啦一聲,馬車的板壁被他撕開,馬車裡,一個滿是黑洞的櫃子出現在袁方的面前,而有櫃子的後面,一個漢子滿臉獰笑,狂笑道:「給我去死」

「百發弩」袁方驚呼失聲,耳邊只聽到嚓的一聲響,滿天箭雨頓時如飛蝗一般地射出。袁方大驚失色,猛抬腳,用力一踩正在向前奔跑的馬車,車受之大力一踏,立時翻轉,坐在上面的尚海波立時便倒了下來,馬車底板豎了起來,卻恰恰成了一塊絕佳的擋箭板,奪奪之聲不絕於耳,一時之間,也不知有多少箭支射在上面,而拉車的聶春慘叫一聲,當場便被射成了刺蝟。護衛的士兵便是割麥子一般翻身栽倒在地。

定州臨監察院,居然除了八牛弩外,還在這裡伏下了百發弩,而且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刻,御林軍近在眼前,所有的人的心理都不由自主地放心下來,便在心理鬆懈的霎那之間,絕殺之招猝然而至。

躲在車板之後,袁方看著身下蛘縮成一團的尚海波,此時對方的臉上也是呈現出慘白之色,心裡不由連叫僥倖,幸虧聶春來了,替代自己拉車,否則還是自己在拉車的話,那麼就算自己能躲過這一輪百發弩的殂殺,車上的尚海波鐵定是要死翹翹的。

「抓刺客」御林軍的喊聲已是清晰可聞,馬蹄聲愈來愈近,袁方小心地從車板之後探出頭來,對面發動絕殺的三個人已是不見了蹤影。便是這一瞬間,他們已是逃得無影無蹤了。

騎兵如飛而至,將袁方等人團團圍住,而在這一時刻,袁小四也渾身是血地趕了過來,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傷,衣服都幾乎碎成了布條,零零散散地掛在身上。

「這麼久才殺了對方?」袁方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袁小四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袁大人,對不起,我讓他逃跑了」

「逃跑了?」袁方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

「不過要害吃了我一刀,跑不遠的。已經有人追下去了,我掛念您這裡,所以便趕過來了。」袁小四低聲道。

袁方臉色稍霽,「認出對方是誰了麼?」

袁小四點點頭:「開頭不認識,但打得久了,對方的偽裝逐漸脫落,有洛陽搏快認出那人是銀鉤賭坊的頭號打手西門慶。」

「銀鉤賭坊」袁方臉色一寒,「飛鷹幫?馬上帶人給我剷平了他,將與其有關的人統統捉拿歸案,胡東是吧?原來你是定州監察院的探子,嘿嘿,藏得倒深啊」

「末將這就去辦」袁小四掃了一眼,確認現在已經安全了,這才轉身急步離去。

袁方還刀入鞘,從地上扶起尚海波,「尚兄受驚了。現在我們安全了,尚兄大可將心放回肚子裡去,等到了迎賓館,我置酒與尚兄壓驚。」

尚海波臉色蠟黃,雖然昔日也指揮過千軍萬馬,但這種陣前搏命,鮮血四濺的場面,他卻著實沒有經歷過,「你總算達到你的目標了,定州在洛陽的底子這一下被你要連根拔起了」

袁方哈哈大笑,「謬讚了,眼下看來,定州在洛陽的釘子著實多得很啊,這一役,也最多讓他們傷筋動骨,真想斬草除根……」袁方搖搖頭,「那有這麼簡單,不過這樣也夠了,至少幾年之內,他們再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一行人擁著尚海波,袁方等人騎馬離開。

遠處,一座高樓之上,胡東提著一壺酒,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看著遠處街道上的浴血搏殺,看到尚海波被帶走,胡東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道:「雖然在意料之中,但仍是失望得緊啊,這廝命真好」

樓梯一陣碎響,西門慶渾身是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還怎麼樣?」胡東問道。

西門慶嘶嘶地抽著冷氣,「點子扎手,要不是早有防備,那一刀子就要了我的命去。」

「你知足吧,袁小三袁小四,袁方手下有名的金牌打手,你殺了一個,傷了一個,還能帶著小命回來,不錯了。」

「胡爺,我們現在怎麼辦?」西門慶一邊脫下身上的血衣,一邊從胡東身邊扯過一個包袱,從裡面拉出一些衣服穿上,又從角落裡提過來一桶水,擦洗著臉上手上的血跡。

「怎麼辦?逃命」胡東苦笑,在洛陽辛苦經營了這麼多年,一天之內,就化為了烏有。

「剩下的兄弟們怎麼辦?」西門慶從桌上提起酒壺,沽沽地灌了一大口。

「已經暴露了的兄弟要麼死了,要麼已經跑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知內情的人,錢非他們不要緊,最多被關幾天,吃上一點苦頭,無論他們怎麼查,也查不到他與我們有太多的瓜葛。」

西門慶點點頭,「這我就放心了,不過胡爺,現在洛陽肯定是要掘地三尺地找我們,城門也出不去了,我們往哪裡跑?」

胡東哈哈一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絕對安全。」

謝科現在在洛陽朝廷之中已經身居兵部員外郎一職,堂堂的五品官,在桔香街也有了自己一處不大的宅院,桔香街高官雲集,像他這樣的人很多,也很不起眼,一幢小小的四合院子夾雜在高門大院之中,家裡也只有幾個老僕,兩個丫頭以供使喚。

今天是尚海波進城的日子,謝科從衙門回來之後,一直坐立不安,到得華燈初上,在外面打探消息的一個家人匆匆奔了進來,一看到他,謝科就站了起來,「怎麼樣?」

那僕人搖搖頭,臉上滿是失望之色,「死傷慘重,但尚海波仍是安全地進了迎賓館,我們在洛陽的底子這一次可是損失慘重,銀鉤賭坊被查封,很多人都被抓了起來。」

「胡爺呢?」

「胡爺應當是跑了。」僕人道。

謝科頹喪地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明知不可為而為子,胡頭這頭強驢,不聽我勸,非要損兵折將,白白地浪費人手。」

「胡爺也是沒辦法,既然接了軍令,便不能不動手,真是可惜,聽說就差那麼一線,運氣稍稍好一點兒,就可以完成任務了」

「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啊」謝科搖頭道。

院子裡突然傳來咚的一聲輕響,謝科與那僕人兩人同時抬起頭來,那僕人更是從腰裡摸出一把短刃,走到門邊,隔著門縫向外張望。

「謝東,開門,是我」外面傳來輕輕的叫喊聲。

「是胡爺」那僕人驚喜地叫了一聲。

門被打開,胡東帶著西門慶走了進來,「西門慶,今天殺了袁小三,傷了袁小四」胡東指指臉上有刀疤的漢子,對僕人道:「你刀子拿開些,莫要對著他,自己家兄弟」

看到胡東,謝科歡天喜地道:「謝天謝地,總算讓你逃到這兒來了。」

胡東嘿嘿一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我這樣的壞蛋那會輕易死得了,不過從今天起,我可就要吃你的,喝你的了」

謝科笑道:「謝某雖窮,養你也還是養得起的。」

第六百八十五章:背叛

坐在高高的皇城迎賓館的露台上,尚海波孤單的影子被月光拉長,住進這裡已經是第三天了,尚海波相信,整個迎賓館裡就住著自己一人,而其它的,不是警戒的皇城御林軍,就是打扮成各色人等的職方司人員。而這幾天裡,每天來迎賓館裡的也只有袁方一人。

身後響起腳步聲,不用回頭,那一定是袁方。

奇怪的是,今天袁方進來,沒有熱情地打招呼,而是步履有些沉重,走到尚海波身後,便站住了。

尚海波沒有回頭,亦沒有說話。心裡卻在考量對方今天會說些什麼呢?這些天來,袁方每一次來,都是翻來覆去地說著天啟皇帝對他如何看重,所以自己才費盡心思將他從定州綁架出來等等,尚海波自己都怪背得下來了,袁方是一個好的諜報頭子,但卻並不是一個好的說客,尚海波在心裡冷笑道。

「尚先生,我很抱歉」身後袁方聲音低沉。

尚海波心中一跳,報歉,有什麼可抱歉的,一股不祥的預感驀地浮上心頭,他霍地回過頭來,「桓兒怎麼了?」自己與老妻獨子被分開而行,對方的目的不言而喻,是要用老妻獨子引開定州追蹤的人手,尚海波其實並不擔心兒子與妻子的安全,在他看來,他們並沒有多大的危險,洛陽天啟想用自己,不會害他們,而自己與定州有香火之情,也不會對他們不利。

尚海波默不作聲地遞給他一疊邸報,尚海波有些疑惑地接過來,定州邸報,居然是定州邸報。

「這是我們從定州弄到手的,通過秘密渠道送來,已經好些天了,路上有些耽擱,所以現在才到,我看了之後,第一時間便給尚先生你送過來,尚先生,我很抱歉。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尚海波手微微發抖,定州的邸報他當然是認得的,只看了幾行,一顆心便幾乎停止了跳動,手中的邸報飄然落地。

老妻死了,獨子死了,忠心耿耿的老僕也死了,尚家,竟然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尚海波跌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兒子,是我害死了你夫人,你跟著我顛沛流離半生,好日子沒過幾天,也就這樣去了,還有可喜,一直以來便隨著自己,竟然也不得善終。」

聽到尚海波的喃喃自語,袁方無聲地退了下去。

乾清殿裡,袁方叩過頭後,垂手立在天啟的下首。

「怎麼樣,他的情緒如何?」

袁方微微笑道:「今天我去點燃了最後一把火,尚家滿門皆被定州殺死,相信會讓尚海波有所觸動。」

天啟嘴角上掀,「尚海波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不見得猜不到是你做的手腳」

袁方點點頭,「他才智極高,當然會思考各種可能性,但是,定州方面這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為這一件事作註腳,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口舌,自我在幽燕露出行蹤之後,這一路之上,尚起碼遭受了數十次暗殺,手段之多,便是讓老臣我也是大開眼界,三天前入京一場激戰,更是顯示了定州不取其性命不罷休之勢,察眼觀色,我想尚海波的心理防線已經變得很脆弱了,今天來得到尚家全部死亡的消息,他的心理極有可能崩潰。只消他向陛下低了頭,以後便不是問題。」

天啟哈哈一笑,「你說得不錯,只要他現在向我低了頭,願意為朝廷做事了,那麼即便以後他知道是你下的手,也只會把帳記在你私人頭上,而不會再回頭倒向定州了。」

「陛下所言極是,尚海波是一個渴望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才智的確高絕,但卻也是他們最大的弱點,那就是絕對不會自甘寂寞,一旦有機會,他們一定會抓住,現在他的堅持不過是一些道德的約束罷了,而我們現在做的,就是將他的這層外衣一件件扒去,讓他赤luo裸的立於世間。」

「這樣的尚海波會更可怕。」天啟微笑道:「因為他已經邁出了最後一步。」

袁方點頭,「是的,陛下,您現在需要一個這樣的人。」

黃公公走了進來,「陛下,屈大將軍求見」

袁方連忙站起來準備告辭,天啟擺擺手,「你坐下聽聽吧,我招屈勇傑來,是想商議一下興州戰事,李清惱羞成怒,在興州大打出手了。」

「陛下,興州周同發來急件,秦嶺防線小艾河已經失守,定州軍關興龍部突出興州近百里,秦嶺防線岌岌可危」屈勇傑臉上有些焦急,秦州的失敗已經讓洛陽方面承受了巨大的軍事壓力,如果興州再一出問題,那樂子可就大了。

「關興龍,那個被李清贊為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的獨臂將軍麼?」天啟頗有興趣,「他是如何攻破小艾河防線的,先前周同呈來的秦嶺防線圖我看了,小艾河防線是周同自己的嫡系部隊,戰力極強啊,雙方在人數對等的情況下,居然這麼快就被對手打破?」

屈勇傑苦笑著將小艾河一戰的詳情一一稟上,歎息道:「這個關興龍算計得滴水不露,便是末將在那裡,如果雙方人數對等的話,說不定也會上當的。定州兵本身就精銳異常,這些年一直在戰場上渡過,再加上如此的算計,秦州軍焉能不敗?小艾河守將周祖訓走投無路之餘,率殘餘的三千秦州兵投降了。」

天啟臉色陰沉,「我們空有如此多的軍隊,卻處處束手縛腳,周同在興州彙集了近二十萬兵馬,難道區區關興龍一萬餘人,就讓他慌了手腳嗎?」

屈勇傑不得不替周同解釋,「陛下,周同雖然有二十餘萬軍隊,但著實良莠不及,拋開秦州兵和京師大營的軍隊不說,其它幾個州過去的地方軍隊實在有些不堪,短時間裡,周同很難將其整合完畢,做到令行禁止,而過山風為了配全關興龍在小艾河的攻勢,在其它幾個方向上也擺出了大舉進攻的模樣,雖然我們基本判斷那是虛張聲勢,問題是,周同卻不能不加以防範,否則對方虛張聲勢之舉一旦瞧到了我們的破綻,必會由虛變實,過山風用兵本就詭異,是李清手下最為難纏的將領,周同不得不小心翼翼啊」

「定州名將輩出,李清當真有點石面金之能麼,這過山風以前不過一皆山匪,王啟年等人也不過是一介小兵出身,但為什麼,我們的軍隊碰上了這些人,都處處束手,到處被動挨打呢?」天啟仰天長歎。

「陛下」看到屈勇傑有些難堪,袁方出聲為其解圍,「非是我們的將軍們沒有才能,而是雙方在軍隊實力上的確有些差距,我們軍隊雖多,但政令不一,難以有效整合成一個整體,打起仗來,便難免會出現問題,此其一也,其二,定州軍械的確是我們不能比的,他們的盔甲,兵器,以及重型軍械,犀利程度,讓人歎為觀止。其三,這些年來,定州軍隊一直在不停地打仗,陛下還記得當年李清入京時曾說過一句話嗎,真正的精兵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他們的將軍,像陛下所言的過山風,王啟年等人都是從戰場上有無數士兵的鮮血磨練而出,這與我們的將軍大多是讀兵書大不相同,書是死的,而他們卻是從戰場上學來的活生生的經驗,初一交手,自然是我們吃虧,但時間一長,我們的將軍們一旦適應了他們的打法,形式必然逆轉,陛下不必憂心。」

「問題是,我們的將軍們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練出來,莫不成等李清打到了洛陽城下,他們才學會如何應付對手嗎?真到了那個時候,我還需要他們做什麼?」天啟怒道。

「陛下息怒」屈勇傑,袁方一齊躬身道:「興州之役,不過是李清的報復之舉,斷難演變成一場大戰,當真打起來,定州後勤必然難以支撐,我們一直以來對定州實行的禁絕政策已初見成效,而南方寧王這一次難得地與我們站到了一起,對定州實施了各項限制政策,李清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轄區內經濟民生問題,短時間內是無法發動大戰的。」

「我非常擔心李清會利用秋收之際發動戰爭,以戰養戰,你要知道,他征服的蠻族,蠻族以前那一套那可是熟悉得很。」天啟擔憂地道。

「陛下放心,興州周同將軍必然會有所防範,小艾河隨失,但定州軍也只是前進了百餘里便止步,尚難形成決定性的優勢,只消過得幾月,秦嶺防線完善,必然能禦敵於興州之外。陛下如果擔心,我親自去興州一趟」

天啟擺擺手,「讓周同自己去應對吧,勇傑,京師大營的擴編你要抓緊,鱗選全國精銳,再組京師左右大營,一旦組成,便派往幽燕,我們便如李清所言,讓他們去見見血吧」

「是」屈勇傑躬身道:「陛下,幽燕之地,裘候爺進展順利,如今斜谷周邊據點已全數落入我們手中,裘候爺圍圍斜谷,逼迫蕭遠山將全數主力都調入斜谷,而其轄區內民不聊生,內亂頻發,已是搖搖欲墜了。」

「什麼時候能拿下斜谷?」天啟問道。

「這個說不准」屈勇傑猶豫了一下,仍是決定實話實說,「裘候爺前日來信,說得他發現幽燕得到了大量的定州軍械,如果強攻,恐怕損失過大,因此,他想猜取長期圍困,拖垮對手。」

袁方補充道:「不錯,蕭遠山以象山府一地,換來了定州大量軍械的支持,硬打斜谷,恐怕會讓我們損失太大,斜谷本身便險峻無比,斜谷城又是定州軍修建的那種新式堡壘,極難攻打。」

「又是李清」天啟恨得直捶座椅,「此子不除,天下不安吶」

迎賓館,尚海波已經在露台上坐了整整一夜,紋絲不動。他心裡恨吶半生奔波,一事無成,陡然遇去化龍,一身本領被發揮得淋漓盡致,自己也隨即名震天下,但一步踏錯,滿盤皆輸,最後落得一個田園老翁,鄉村私塾的下場,本以為就此了了結餘生,沒想到卻仍然被人惦記上,以至於落得家毀人亡,妻離子散的結局。

難道這就是自己注定的結局麼?尚海波恨,他恨天啟為什麼要惦記上自己,他恨李清為什麼如此不念舊情,竟然是如此趕盡殺絕,他恨天,恨地,恨人。兩行清淚,淋濕衣襟,露水早已濕透全身,他卻依然是如同雕塑一般,坐在露台之上,遙望著定州方向,老妻獨子忠僕的遺體此時應當已被草草地埋葬在亂葬崗了吧?定州人想必現在正在切齒痛罵自己這個叛賊了麼。

一輪朝陽升起,萬千縷陽光灑下,晶瑩的露珠紛紛化為水流,倏忽之間在陽光的照射下化為烏有,四名健漢抬著一個軟榻,走上了迎賓館的露台,將軟榻輕輕地放在尚海波的身邊,軟榻之上的人揮揮手,四面健漢悄無聲息的退下。

「你的心,我懂」來人看著剛剛躍上天際的驕陽,輕輕地道。

尚海波慢慢地回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訝容,「陳西言?」

「正是老夫」陳西言半倚在軟榻之上,臉色蠟黃,一副重病未癒的樣子。

「向陛下建議,將你弄到洛陽,是我的注意。」陳西言緩緩地道。

尚海波的眉毛慢慢地豎了起來,眼中開始燃燒怒炎,陳西言毫不畏懼,直視對手,「本以為我這殘軀拖不到你進京,但想不到袁指揮使當真非同一般,這麼快就將你請來,倒是讓我可以見上你一面。」陳西言將視線從尚海波的臉上轉回來,看著天際,在陽光的照射下,籠罩著洛陽的那層薄霧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消散,壯麗的洛陽全景一點一點地呈現在兩人的面前。

「瞧,多麼美現的城市,多麼壯麗的河山,可惜啊,這瑰麗的山河現在正在遭受蹂躪,民不聊生,尚先生,我們都是讀聖賢書之人,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你可曾心有感觸?」

尚海波冷冷地道:「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實因君王無德,宰執無能。」

陳西言苦笑,「宰執無能我倒是承認的,我執政十數年,眼見大楚江河日下,無法可施,尚先生這一責難不無道理,但君王無德,尚先生,陛下即位以來,有何無德之處,倒要請尚先生指教一二」

尚海波嘴張了張,突地啞口無言,天啟即位之始,天下已是亂象初顯,世家豪門各霸一方,中央政令難以出洛陽數百里,要說天啟失德,還真說不出什麼來,而相反,天啟還是一個相當勤政的皇帝,大楚如今模樣,只是積重難返,各種矛盾累積起來,來了一個總爆發而已。

「你把我弄到洛陽,令我家破人亡,現在可滿意了?」尚海波盯著他,道。

「無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在這一件事情上,我有無可推托的責任,不過尚先生,我也沒幾天好活了,到了九泉之下,自然會向令夫人與公子當面賠禮道歉,而尚先生你,當知道我要你來洛陽的意思?」

「勸降?」尚海波笑道。

「非也」陳西言搖頭,「你在定州,已經被貶,平民一個,如今與李清更是恩斷義絕了,你入朝,並非背叛,而是李清先行放棄了你。與公,你助李清打下偌大江山,並不欠他的,與私,他下令殺你家人,這一路之上,更是數次要取你性命,想必你也有所感觸,我已上書陛下,如尚先生有意,大楚下一任首輔,就是你尚先生了。」

尚海波霍然回頭,看著陳西言。

「學得屠龍術,賣與帝王家,尚先生,你我年輕時候的夢想不正是如此麼?大楚如今雖然風雨飄搖,但運數未絕,陛下捨棄名位,隱身幕後,成功地為大楚掙得一絲先機,從先前豪門世家各霸一方,到如今的三分天下,洛陽卻是最強,尚先生能輔助李清從無到有,成為三大豪強之一,眼下洛陽卻是基礎雄厚,有了尚先生相助,必將脫胎換骨,鼎定天下,還天下一個清明江山,還百姓一個朗郎乾坤,尚先生,你還在猶豫什麼?」

午後,迎賓館外,袁方匆匆而來,「陳大人在裡面?」

迎賓館一位官員點頭稱是。「陳大人重病,怎麼還能出門到這裡,萬一那尚海波出言不遜,豈不是讓陳大人病上加病?」袁方一面埋怨,一面加快腳步。剛剛走進裡面,卻見陳西言已是被四名侍從抬了出來。

「陳大人」袁方趕緊迎了上去,向陳西言見禮。

陳西言勉力擺擺手,「袁大人,不必多禮了。你不必進去了,讓他好好地靜一靜吧」

一聽陳西言這話,袁方頓時喜形於色,「陳大人,大功告成了?不愧是我大楚首輔,馬到成功。」

陳西言無聲地咧了咧嘴角,小聲對袁方道:「袁大人,如無意外,我料定尚海波必定會投靠陛下,但這於你,卻不是什麼好事。」

袁方一愕,陳西言接著道:「尚海波絕頂聰明之人,時日一長,必定會猜到一些什麼,那時的你可要小心。」

袁方頓時明白陳西言所說的是什麼,自己做的事情是瞞不過這位老人的,當下長長一揖,「陳大人金玉良言,袁某多謝了,但只要能讓他忠心為大楚辦事,即便以後袁某有不測,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再說了,袁某也非善類,豈會輕易著道。」

陳西言點點頭,輕輕地拍拍軟榻,四名大漢大步離去。

迎賓館內,尚海波依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見著太陽點點西斜,漸漸沒入到遠處群山之下,尚海波霍地站了起來,整整衣冠,向著西方跪下,鄭而隆之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後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館內。

「從今天起,定州就是我最大的敵人了」尚海波在心裡吶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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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直有書友在說劇情,其實作為定州崛起的重要人物,無論是尚海波也好,清風也好,路一鳴也好,這些舉足輕重的人物又豈會如前期書中所表現的那般就此沉淪?他們將在以後迸出更為激烈的火花。尚海波的倒戈,將引起大楚三強格局的巨大變化,定州李清將如何應對呢?接下來的劇情,將進入本書的最後一卷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解析

天啟在自己的小書房內接見尚海波,以示自己對其的看重,在場的人包括了天啟如今最為核心的隊伍,統領天下兵馬的大將軍屈勇傑,職方司首領袁方,以及向平等人,小書房內濟濟一堂,都注目著坐在天啟下首第一位的尚海波。

這是已故傾城公主大力推薦,如今病重的首輔陳西言的首肯,同時也為天啟極為看重的人,他們過去最為危險的敵人之一,一想到從今以後就要共立朝堂之上,甚至其要位居自己之上,在坐的人心裡都有一種極怪的感覺。

尚海波的才具勿容置疑,輔佐李清,在短短的數年時間裡,在大楚的西方,讓一個小小的營將從無到有,成為大楚最為危險的敵人,讓貧脊的定州傲視大陸,此人的才華已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對於他,眾人現在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既有痛恨,又有期待。

「尚先生」天啟微笑,「以前傾城在信中曾講過,李清一直尊稱您為先生,那麼,我也如此稱呼可好?」

尚海波坐在錦蹬上,微微欠身,「臣不敢當」

天啟大笑,「先生當得。朕對先生您一直是渴求不已,如今得先生來歸,那真是久旱逢甘霖啊,朕對先生是寄於厚望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尚海波沒有眾人想像中的那樣感激涕零,神色亦是淡淡的,「臣下既然決定歸附陛下,那必然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助大楚重現輝煌,再統天下。」

「好,好」天啟附掌大笑,「這正是我所期盼的。」

向平插話道:「尚大人,我一直有一事不明白,還請尚大人為我解惑。」

尚海波道:「候爺請講。」

「定州位居西陲,李清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能在數年之內平定蠻族,並且發展出偌大的勢力的?尚大人一直跟隨在李清左右,參於制定了各項政策,那麼,這些政策能否移植到我們大楚,能否與定州一般迅速見效?」向平問道,房內諸人都立時豎起了耳朵,這一問直插問題的核心,也是李清賴以生存的施政綱領,可以說是定州崛起的根本,這些年來,洛陽朝堂也下了大功夫來解析定州的各項政策,但大都是不得要領。

尚海波微微一笑,知道房中諸人都是有些迫不及待,清了清嗓子,道:「聖人有雲,民為重,社稷次之,君再次,各位對這句話想必是耳熟能詳得了?」

「當然」向平不滿地道:「這些大道理我們都懂得。就不用尚大人來解說了。」

「好」尚海波問道:「那麼我請問向候爺,大楚可真正做到了?」

向平不由語塞,他自然也可以有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但今天既然是小規模的高層會議,一些虛話,套話自然也就不必再說了。大楚政權過去是建立在豪門大閥統治的基礎上的,直到豪門大閥尾大不掉,開始威脅到大楚的統治,天啟才不得不斷尾求生,但即便如此,現今的洛陽政權依舊是極度依賴這些盤踞各地的大家,只是讓這些大家比之以前大大收斂而已罷了。

「道理人人都懂,但真正要做到卻是極難的」尚海波歎了一口氣,「定州的施政綱領,說白了,就是將這一條真真正正地落到了實處,是居有其屋,穿有所衣,食有所糧,老有所養,少有所依,鰥寡孤獨者皆有所得,定州李清之所以在定州所轄區域之內一呼百應,威望之高無以復加,皆是因為得到了所有底層百姓的全力支持而已。」

「僅僅如此而已?」屈勇傑有些難以相信,「可定州勢力如今橫跨半個大楚,轄區之下,世家依舊存在,而且湧現出了無數的新興貴族,李清如何平衡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前面尚海波說得很簡單,但真要做起來卻是極難,老牌世家也好,新興貴族也罷,都是要聚斂財富的,而聚斂財富,說白了就是掠奪,掠奪誰的,自然是升斗小民的。

「觀大楚豪門,大都佔據著無數的良田,或買或奪,總之便是以劫掠土地為目的,以此來聚斂財富,但在定州轄下,你是看不到這一點的,定州有一個極重要的措施,就是還田於民,李清當年曾與我開玩笑說,在他治下,他要打土豪,分田地,讓每個老百姓都有屬於自己的一份土地,有恆產者有恆心,只有每個百姓都有了自己的一份資產,他才對政府有認同感,有責任感。」

「土地從那裡來?巧取豪奪那些世家或地主們的田產麼,這豈不是要激起民變?」天啟問道。

尚海波微微一笑,「陛下有所不知,這些政策的最初施行,是在定州,而定州當年經過蠻族入侵,已是支離破碎,豪門世家要麼舉家外逃,要麼滅門絕戶,大量無主荒田被拋棄,這為定州實施這一政策掃平了最大的障礙,最初這一政策實施極為順利,當初,李清甚至因為人丁太少,大量的田地無法分配下去,無人耕種而拋荒極為苦惱。」

「後來隨著定州的日益興旺,人丁每日都在大量增加,土地也開始出現緊張趨勢,但恰在此時,定州在對蠻族的軍事上獲得巨大勝利,攫取了草原廣闊領土,於是以上林裡為中心,幾乎等於大楚一個州的土地被開發了出來,這極大地緩解了這一政策繼續實施的困難。」

「最後,李清陸續獲得了並,蘆,衛,全,金等州,在這些州中,定州採取的政策是贖買,從地主手中以銀錢收購土地,使其回歸公有,然後再將其分配下去。」

「那些地主豪門願意麼?」天啟訝然道。

尚海波笑道:「定州赫赫兵威之下,誰敢不願,誰能不願,何況這些地主也不是沒有所得,定州付給他們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此亦是巧取豪奪也,如何能讓人心服?」天啟搖頭,「但定州治下,那些世家為什麼對李清如此服貼,難道是真怕了他的刀槍?」

「非也」尚海波搖搖頭,「李清說過,你把人的一扇門給關上了,就一定要給他另外開一個窗戶,否則便會讓人反對,所以,李清在從這些地主豪門手中收購了大量的土地之後,又開始籌畫讓這些人另有生財之路,而且比他們經營土地錢來得更快更容易,這就有了定州各類商業協會的誕生,這些豪門手中有大量的銀錢,李清便讓他們投身工商業,用這些錢帶來更大利潤。」

「士農工商商為末等,這些豪門世家大都為書香門弟,也甘心去從此賤業?」向平不理解地問道。

尚海波哼了一聲,「商為賤業,但從商卻能賺來大筆的金錢,李清知道世人對從商皆有貶低之意,大力在定州提高商人地位,向候爺可知,定州有一商貿司吧,司長是正兒八經的定州高級官員,有權參於定州各項政策的制定,而這個司長是怎麼產生的,候爺可知?」

「難道不是李清任命的?」

尚海波搖頭,「這個司長是定州轄下各商業協會投票選舉產生的,定州政府對此不加絲毫干預,一年一選,所以,為了博得連任,這商貿司司長在位期間,更是拚命為下屬各商業協會掙取利益,以期商人們能獲得更大的利潤,可以說,現在定州的商人是定州政壇上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他們甚至可以左右定州下一步先打哪裡。」

房內眾人都不由失色,「各位想一想,這些豪門世家雖然失去了土地,但卻獲得了更多的金錢,而且在政治上也有了發言權,他們能不支持李清李清的鐵蹄踏足那裡,他們的商業觸手就伸到了那裡,而且,定州商業也改變了家庭作坊式的生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龐大的工廠,生產成本極低,諸位大概都穿著定州出產的棉布內衣吧?」

尚海波笑問,雖然對定州實施經濟封鎖,但這些在目前來說,還屬於奢侈品的東西,中原卻仍是大量需要,不能明著來,那就走私吧,這些東西,在座諸人都是有的,聽到尚海波如此問,眾人臉上都是一紅,偷眼瞧著天啟。

天啟一笑,「各位愛卿不必不安,這種內衣穿著的確舒適,現在朕身上穿著的也正是定州所產。」

聽著眾人喘了一口大氣,尚海波笑道:「一件全棉內衣,在洛陽賣價高達五兩銀子,但各位知道,在定州成本是多少?」

尚海波豎起一支手掌,「五十文錢」

房內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百倍的利潤啊。

「這是這樣高昂的利潤,便商家趨之若騖,中原對定州實施經濟封鎖,叫囂著要打到中原最凶的是那些人,就是這些商人,本屆商貿司長振臂一呼,下屬各商業協會便為李清捐了高達數百萬兩銀子的軍費,各位可知?」

「正是用這些政策,李清將定州轄下無論是小民,還是官員,還是商人,都統統地綁在他的戰車之上,上下一心。定州能不興旺麼?」

尚海波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手下意識地便摸到身邊的几案之上,想喝一口水,天啟見狀,連忙喝道:「黃公公,給尚大人上茶」

「多謝陛下」尚海波拱拱手。「陛下,定州這些政策,洛陽可施行否?」

天啟面露難色,「不是不行,只是恐怕要徐徐圖之。」

尚海波點點頭,他當然知道大楚現在積重難返,想像定州那般大刀闊斧,只會加速他的崩潰。

屈勇傑道:「尚大人,這些內政短時間難見其效,需要長時間的施行,我想知道定州軍隊為何能在極短時間內形成戰力,定州的軍制,以及定州軍隊的指揮系統」

尚海波喝了一口香茶,慢慢地道:「定州起事之初,兵馬並不多,但軍隊戰力極強,這就是李清李大帥一人之力了,他的練兵之法的確有獨到之處,而這些練兵之法,想必現在已不是什麼秘密了,屈大將軍的興州兵不也是以此為基礎練起來的麼?」

屈勇傑點點頭,「的確如此,但是,具其形而失其神,與定州兵相交,興州兵和如今的新軍,仍是差上一籌。某家想知道,我到底差在哪裡?」

「這不是大將軍比李清差,而是制度的問題。」尚海波合上蓋碗,道:「定州實行的是募兵制,也就是李清所說的職業兵,士兵所拿的軍晌,毫不誇張的說,他們的普通士兵的軍晌便足以比擬洛陽下屬軍隊的軍官,而且官級越高,軍晌越高。不僅如此,士兵的家屬在當地還可享受到政府所給予的各種補貼及優惠,這使士兵根本沒有一點後顧之憂,而且一旦受傷不能從事勞動,定州更是擔負起他以後的生活費用,一旦陣亡,定州給予的撫恤更是優厚得難以想像,基於此,定州士兵作戰,從來便是勇往直前,不畏死亡,當然便難以抵擋。」

屈勇傑連連搖頭,「這得要多少銀子?」

「當然,定州的軍費花銷一向是定州最大的支出,也是定州最大的財政負擔。但這些相較於在戰場上帶的勝利,又算不了什麼,定州的募兵退役制度,更是為定州儲備了大量的預備兵員,毫不誇張地說,現在定州約有在編士兵二十餘萬,但真正打起仗來,一旦全體動員的話,定州可以在數年之內集結起一支戰力絲毫不遜色於正規部隊的預備軍團,人數亦可達到二十餘萬。」

眾人都是駭然色變,一旦定州全體動員,四五十萬軍隊一湧而入,中原拿什麼抵擋。

「但也正是因為定州在軍隊上的花銷太大,也制約了他不可能大規模的組建軍隊,只能一邊招募新兵,一邊退役老兵,以使軍費的開支能穩定在一個水平線上,除非到了危急關頭,定州是不會成立大規模的軍隊的。」尚海波道:「除了軍隊的戰力,定州的軍械水平想必大家也都領都過了,這又涉及到了李清的另一項政策,大力提倡格物致治之說,提高工匠地位,現任工部尚書任如清就是匠師出身,一位匠師如果發明出了一件得力的軍械,立馬就能得到提拔,大匠師在定州相當於七品的官員,這也使得李清的軍械一直都在不停地改進,像強組裝的投石機,四發八牛弩,破甲箭,一品弓,百發弩,等等」

屈勇傑對此是深有感觸,「定州的軍隊裝備的確是無法與之相比,我們的御林軍與之相較,也僅僅能與其持平,惶論其它各軍了。可是這得投入海量的銀錢,而且像定州這樣為普通士兵也配備全身鐵甲,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

尚海波點點頭,「在冶鐵,練鋼,製器之上,大楚落後定州太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什麼事都是從頭做起,已經落後了,就得迎頭趕上,像提高匠師地位以刺激匠師的發明創造力,就可以馬上施實。」

天啟點頭道:「時不我待,只爭朝夕啊,有了尚先生的主持政事,我想我們憑借大楚絕對的資源優勢,絕對的人才優勢,一定會很快地迎頭趕上。這些事情,的確馬上就可以著手來做。」

「說到軍事體制」尚海波又道:「李清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絕不干涉部下怎麼打仗,他只是制定一個大體的戰略方針,在這個大的戰略之下,將軍們怎麼打,那是將軍們的事情,他只看結果,定州現在共分為五大集團軍,其中陳澤岳負責的軍團還在組建當中,五大集團軍的大將軍分別為過山風,呂大臨,楊一刀,田豐以及陣澤岳,現在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就是過山風集團。」

「在五大集團軍之上,高有五軍都督府,都督就是李清的父親李牧之,五軍都督府有人事軍而無兵權,而五大集團軍指揮有兵權卻無人事權,相互制約。至於具體的負責方向,屈大將軍是知道的。」

「那麼尚先生可知,李清一旦動手,會從那裡開始?」

「從李清的佈局大家就可以看出,李清在遼順沈之地鎩羽而歸,以外圍包圍在原的戰略破產之後,便扶植南方寧王,形成三方鼎立之勢,而在秦州布下近十萬重兵,幾乎佔到定州現役兵員的一半,統兵大將更是以李清手下第一得用的過山風統領,上馬管兵,下馬管民,便可以知道,一旦動手,李清必定是以雷霆萬均之勢,突破興州將中原從中撕裂,一直向前,打到海邊,然後以水師為奧援,水陸並進的了。」

眾人都是默然,與大家所想一樣,只是由尚海波來證實罷了,「興州周同那邊,軍隊改制必須馬上進行,必須讓周同迅速整合屬下各軍,否則必難抵擋」天啟咬著牙道:「告訴周同,必要時可以下狠手,朕給他撐腰」

「是,臣下明白了」屈勇傑點點頭。

轉身向著尚海波,「聽尚先生的一番解析,朕心裡也大約有了一些脈絡,那麼請問先生,以現在來看,洛陽與定州,誰更佔優勢一些呢?」

尚海波鄭而重之地道:「我知道,陛下先前制定的策略是要從經濟上拖垮定州,但恕我直言,大楚如不大刀闊斧地改革,時間拖得越久,對定州越有利。無論是從朝政效率,軍隊戰力,還是經濟活力,定州都佔據著優勢,大楚比李清強的只是資源更豐厚,人才更多,但這些得不到有效的利用,根本就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天啟的臉色難看之極,尚海波這等於徹底否定了先前自己制定的大政方針。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獻策

「這麼說來,尚先生對我們現在實施的整體戰略方針有不同的見解羅?」向平不動聲色地問道,對於尚海波這種大刺刺地否定洛陽大佬們經過反覆討論才實施的整體戰略大加否定很是不滿。

看得出對方心裡的不滿,尚海波滿不在乎,不遭人妒是庸才,自己無論是在李清那裡,或是在天啟這裡,對方看重的都是自己的才能,自己不可能也不需要像其他人那般察顏觀色,小心翼翼。

「大家的想法都是好的,這個政策如果換個對手,那也行得通,但現在,我卻要說一聲,大謬不然。看到這個政策得到貫徹實施,我想說的是,這是建立在大家對定州根本就沒有深入瞭解的基礎上的。」尚海波道。

「願聞其詳」天啟身子前傾,看到尚海波鄭重其事,他不由也重視起來。

「如果李清沒有獲得并州,復州,翼州,金州,全州等地,那麼,這些政策是可以有效地遏止他的,但現在卻不行了,並復等地本就是糧食產區,而且從一開始,李清就注意到定州勢力在糧食上的短板,所以在上林裡,又開闢了無數的良田出來,現在定州的糧食已基本做到了自給自足,想通過這個來遏止他,是根本沒有作用的。」

「大家都知道,現在定州的兵勢相對於我們而言,其實是大佔上風的,但是他為什麼不趁勢進軍,比如興州,周同麾下兵馬雖多,但不成體系,如果過山風集團全線壓上,周同可能抵擋?但為什麼李清同意休戰呢?那是他看準了,這樣一直下去,定州會愈來愈強,與中原的實力會無限的接近,甚至超過,所以他欣然同意休戰。」

袁方表示反對,「李清休戰,是因為在一側,還有寧王虎視眈眈,三方鼎立,能形成短暫的平衡,除非有一方的力量超出太多,才有可能打破這個平衡。」

尚海波冷冷一笑,「不要忘了,李清的水師,和他的外島封鎖鏈,如果他想對寧王動手,千里海岸線,處處都是漏洞。只消發動攻擊,寧王腹地,顧此失彼,李清現在水師之上佔據著絕對優勢。」

「李清所治區域,如果算上草原與室韋地區,地跨千里,較之中原毫不遜色,而且劇我所知,現在每天還有不少的中原流民每日在向定州逃亡,戰爭期間,丁口就是最為寶貴的財富,因為他們是兵源,是財賦,所以李清極為重視底層百姓,這一點,恰恰是大楚朝堂做得最為不好的地方,說句不客氣的話,老百姓在定州,只要你付出,便能看到希望,看到好日子在前頭等著你。」

天啟的目光轉向袁方,袁方微微點頭,「陛下,尚先生此言屬實,每日向定州方向逃亡的人的確不少,雖然我們四處設置關卡,但仍有人翻山越嶺,偷越過境。」

尚海波接著道:「其次,在軍事上,大楚也犯了極大的錯誤,而這其中,最致命的便是向幽燕地區動武,將蕭遠山壓得喘不過氣來。」

此話一出,室內眾人都大訝,「此話從何說起?蕭氏控制幽燕地區,直接威脅洛陽腹心,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都不為過,不拿下幽燕,朕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我可不想看到敵騎再一次出現在洛陽城下。」

尚海波搖搖頭,「陛下,恕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陛下一心想拿下幽燕,真正的原因是蕭浩然火焚皇宮,欲謀陛下吧」

天啟臉色一黑,正欲發作,卻又強自按捺下來。

「尚先生為何說這是我們最大的軍事錯誤」

「很明顯,陛下,幽燕是我們與定州的軍事緩衝區」尚海波兩手一攤,道:「蕭氏控制幽燕,與李清控制幽燕,孰優孰劣?」

「幽燕為什麼不能控制在我們手中?」

「因為我們不可能控制幽燕」尚海波斷然道:「裘候爺兵進斜谷,將蕭遠山打得越慘,幽燕倒向定州的可能性就越大。因為蕭遠山知道,蕭氏一族落在陛下手中,必定是九族皆滅的下場,相反,如果他倒向定州,至少也可以做個富家翁,至少蕭遠山看到了,投降李清的各大世家,包括蠻族,都在定州過得有滋有味,並無性命之憂,如果真到了最後關頭,蕭遠山一定會向李清投降,而不是陛下,而一旦李清得到幽燕,對於洛陽那才真是腹心之患啊」

天啟臉色大變。

向平小聲道:「如果裘候爺一舉拿下斜谷,生擒蕭遠山,豈不是更佳」

「先不說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李清為什麼千方百計地也要得到幽燕的象山府,並將呂大臨的一個重兵集團佈置在象山,難道他是為了防備蕭遠山對定州不利麼,不,李清是在準備著,一旦裘候爺打破斜谷,大軍踏進幽燕地區,呂大兵的重兵集團將毫不猶豫地自象山府東進,呂大臨所部,騎兵居多,裘候爺與對方比速度,可有勝算,更何況,一旦斜谷失守,只怕幽燕地區的蕭氏會一邊拚命抵抗朝廷大軍,一邊迅速向李清投降,到時候,恐怕裘候爺的軍隊還沒有走多遠,幽燕大部已落入李清之手。」

一席話說得眾人聳然動容。

「有這種可能嗎?」

「不是可能,而是絕對」尚海波道:「所以,留著蕭遠山這只死老虎,替我們擋著李清,反而是一件好事。甚至我們還可以饒恕蕭遠山,給他一定的空間讓他發展,他越強大,對李清的威脅也就越大,當然,這是一把雙刃劍,對於我們也同樣有害,但是,陛下,您手中還有一樣遏止蕭遠山的利器啊」

天啟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說蕭浩然這個老匹夫?只怕他不會向朕低頭。」

尚海波微微點頭:「無需他低頭,陛下只需做個樣子,幽燕就會知道陛下的心意,到時候,分化拉攏,我們就大有空間可以施展了蕭氏要抵抗到底,蕭氏部將不見得便是上下一心。」

天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先生說得極是。哼哼,只要蕭氏能穩住幽燕,不投向李清,我即使放了蕭浩然又有何妨,等收拾了李清,他們又能翻出朕的手掌心去。」

「蕭浩然,蕭遠山都是一時雄才,不到山窮水盡,豈肯向人低頭,更何況,蕭遠山心中還有一個結,既然李清能以一州之地,幾年之內迅速崛起,那他又何嘗不能,早年敗於李清已成了蕭遠山的一個心病,只要他還有這個心思,那麼,讓他實力稍稍壯大,對我們只會有利。陛下如此心胸,臣下極為佩服」尚海波拱了拱手道。

天啟心中極是舒暢,臉色終於也好看了起來。

「這麼說來,尚先生,我們今後的大體方針?」

尚海波道:「大體方針仍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軍事上對峙,並加大軍事改革,強軍是第一目的,李清曾說過,槍桿子裡面出政權,臣下以為極有道理,到得最後,仍是靠刀槍說話。而要強軍,就需要內政上的極大改變,沒有充裕的財政力量,強軍就是一句空話,即使我們學不來定州用錢來堆出一支強大的軍隊,我們也可以有數量來彌補。經濟上仍然要保持對定州勢力的封鎖,而且要更為加強。」

向平插話道:「尚大人剛剛不是說經濟封鎖對定州不起作用麼,為什麼這個時候又還要強調封鎖?」

尚海波搖頭道:「封鎖不是怕我們的東西流入定州,而是怕定州的東西流入中原,定州的產品價格極低,如果不加以封鎖,大量流進,對中原的手工作坊式的生產加產生毀滅性的打擊,對了,李清說過,這叫什麼傾銷,以極低的價格傾銷產品,讓中原的百姓破產,沒有了生活來源的百姓便是潛在的禍患,這一點,是足以致命的。」

「原來如此」室內眾人都是極聰明之人,尚海波稍加點醒,眾人頓時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而在政治上,加強合縱連橫,除了剛剛我們談到的對蕭氏不再施以高壓政策,我們更要聯全南方寧王,一齊保持對定州的高壓,在軍事上,政治上,經濟上,一齊動手,讓定州不堪重負」

「聯手寧王?」天啟本來還高興的臉孔頓時拉了下來,「這萬萬不行。」

尚海波知道天啟的心結在那裡,看了一眼天啟皇帝,緩緩地道:「陛下,恕臣無禮,您與寧王之爭,乃是家事,無論最後獲勝,這天下終還是姓秦,而一旦李清得手,這天下可就姓李了,真到了那時,秦氏皇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能饒恕縱火焚宮,大逆不道的蕭浩然,如何不能暫時與寧王聯起手來,一起打壓李清?兄弟攜手,一齊對外,打跑了外敵,自家兄弟關起門來再算帳也未嘗不可?」

「更何況,真到了那時候,寧王還能有與您相爭的本錢麼?」

天啟緩緩地道:「寧王狼子野心,豈是那麼好相與的,只怕到得最後,我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逐鹿天下,本就是在走鋼絲繩,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臣下說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各憑本事,各逞英雄,至於誰能笑到最後,現在又如何說得準?陛下心懷天下,難不成連這點氣概也沒有?」

啪的一聲,天啟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摜在地上,茶水四濺,室內眾人除了尚海波,一齊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天啟怒目瞪視著尚海波,「你好大的膽子」

尚海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天啟,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室內空氣如同凝滯,半晌,天啟的臉色慢慢地緩和下來,顯然是在強自壓下怒氣,漸漸的臉上有了笑容,最後居然仰天大笑起來,「好,很好,多少年沒有人敢這麼對朕說話了,你是第一個,行,你說得不錯,朕當年連皇位也捨得,豈能沒有這點氣概,當年寧王便不是我對手,現在,他更不行。如你所奏。」

轉臉看著跪著的眾人,「大傢伙都起來。」

眾人都是手心裡捏出了一把冷汗,看著尚海波,眼中都是一臉的佩服,真是吃了豹子膽,這膽子,的確是沒話說。

「陛下聖明」尚海波微笑著道,「如與寧王結盟,則可以極大程度地限制定州水師,牽制住李清極大一部分精力。」

「如果你來做首輔,幾年之內,能逆轉與定州之優劣?」天啟瞪視著尚海波。

尚海波微微猶豫了一下,定州的政府高效之極,令行禁止,上下一心,遠非現在的洛陽朝廷的官僚機構所能相比,但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卻也只能誇下海口,鋌而走險了。

「三年時間,能與定州相持,當然,前提是前線在軍事上不出現大的問題,保持目前的控制線,並且不起大的戰事,這樣一來,我們便有足夠的時間,充分的調動中原的資源從各主方面保持對定州的壓力。五年之後,我們將佔優,如果有十年,則可以佔據壓倒性的優勢。」尚海波給自己留了一個口子。

「前線能穩住麼?」天啟轉臉問屈勇傑。

「陛下放心,臣竭盡所能。」屈勇傑大道。

「很好,尚先生,陳首輔如今病重,你且暫任次輔一職,主攝政事,我希望你能如當初輔佐李清一般輔佐我,來日功成,大楚再統天下,一個異姓王總是少不了你的。」

「多謝陛下」尚海波心中卻有些愴然,蒼海桑田,當年的自己,或者說數月之前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的。

「袁方,尚先生的府邸你看安置在那裡何適?以前的安國公府,齊國公府都還空著,選其一幢賜於尚先生居住?」天啟道。

袁方站了起來,「陛下,定州對尚大人追殺甚急,顯然不取尚先生之命是絕不甘心的,而定州秘諜頭子胡東西門慶等人都逃惹無蹤,至今尚未歸案,所以無論是安國公府還是齊國公府,都不甚安全,所以臣下之意,尚先生目前還是住在皇城內的迎賓館為好。待微臣將這些漏網之魚一網打盡之後,再賜宅不遲。」

天啟看向尚海波,「如此一來,可就要委屈尚先生了。」

尚海波搖搖頭,「無妨,想我在定州,也不過是一幢不大的院子,清靜就好。」

「既然如此,就請先生暫時安住迎賓館吧,袁方,選派好手保護尚先生的安全,尚先生掉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問」

「陛下放心,這一路上我與尚先生也算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了,尚先生的安危,我自然會盡心盡力,不讓對手有一點漏洞可尋。」袁方笑道。

聽聞此語,尚海波心中卻是苦澀不已。

數天之後,一身大楚一品官服的尚海波與向平,一齊光臨大楚的詔獄,這裡關押的無一不是曾在大楚風光一時的人物,而其中,天字第一號房,住的自然是齊國公蕭浩然。

因政爭失敗而被關在這裡的人物,一般會受到獄卒的優待,因為政治如潮,今天的失敗者,說不定有一天便鹹魚翻身,重歸朝堂,手握大權,所以一般沒有人敢慢待他們,但蕭浩然則不同了,所有人都知道,這老傢伙雖然地位極高,位極人臣,犯得卻是謀逆大罪,而且板上釘釘,絕無翻身餘地,對於這樣一個傢伙,獄卒們自然沒有人待見他,要不是在獄卒之中還有早年的蕭氏釘子,只怕蕭浩然早就無聲無息地死在牢中了。

通過鐵門上的小窗,看著室內的蕭浩然,向平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室內的蕭浩然,衣衫破亂,鬚髮糾結,也不知多長時間沒有洗過澡,換過衣,室內也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有清潔了,一股亂聞的氣味透過窗戶,熏得天啟直皺眉頭,而蕭浩然,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居然四平八穩地坐在草蓆之上,手裡拿著一支筷子,在牆上寫畫著什麼,嘴裡還唸唸有詞。

「這個老賊」向平恨恨地罵道:「落到如此境地,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尚海波笑笑,蕭浩然行伍出身,心志早已被磨練的如鋼似鐵,自然不會被眼前的環境所擊倒,回顧一邊的獄卒道:「打開門」

門吱吱呀呀的被推開,這扇門也不道有多少天沒有打開過了,門軸在推開的時候,發出難聽之極令人牙酸的聲音。

聽到門響,蕭浩然回過頭來,屋裡光線不好,他瞇起眼睛,打量著進來的人。

「原來是向候爺,哈哈哈,自從我到了這裡,以往的老朋友,你倒是第一個來看我的」蕭浩然大笑,轉頭看向尚海波,「這位大人面生得很,不知是誰?」

「這是朝廷新任次輔,尚海波尚大人」向平大聲道。

「尚海波,這名字好熟」蕭浩然偏著頭想了好一會兒,到底是年紀大了,精力有些不濟,苦苦思索半晌,忽地想了起來,愕然道:「尚海波不是李清麾下第一謀士麼,怎麼,怎麼成朝廷次輔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反戈一擊

八月底,大楚洛陽政權首輔陳西言因病去世,洛陽方面為其舉行了甚大的國葬,賜謚號,蔭子孫,哀榮倍至,所有這些,都不出大楚頭面人物的意料之外,真正讓所有人都大為震驚的是另外一件事,原定州重臣尚海波接任陳西言的首輔一職,並主持了陳西言的葬禮,這算是他在洛陽朝廷上的正式亮相。

驚詫之餘,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定州,想看一看,定州李清對這件事情是一個什麼反應。如今的定州李清已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他在定州跺跺腳,整個大楚都會抖三抖,他一打噴嚏,整個大楚都會跟著感冒。

定州,李清怔怔地端坐在議事堂內,大案之上端端正正地呈放著監察院發回的報告,上面所報告的正是尚海波正式出任洛陽首輔並主持陳西言葬禮的詳情。案上一杯熱茶,早已冷透了。

大堂之內空無一人,所有人都被李清轟了出去,他需要時間來靜一靜,來梳理一下紊亂的思想和情緒,並想出應對的方法。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而這也正是李清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大堂之外,跪著茗煙和紀思塵,他們已在外面跪了快一個時辰了,頭上日頭已漸漸地毒辣了起來,兩人汗濕衣襟,身子周圍的地板上已被滴滴噠噠掉落的汗水打濕了一圈。

路一鳴匆匆地走過來,看到跪著的茗煙和紀思塵,兩人此時已是搖搖欲墜,顯然已是有些支持不住了,而議事堂的大門依然緊閉著,看著扶刀而立侍立於門前的鐵豹,路一鳴嗔道:「豹子,你幹什麼呢,看不到兩位大人已支持不住了麼?」

鐵豹攤攤手,指指裡屋,意思是大帥沒有發話,自己也不敢擅作主張啊

路一鳴擺擺手,道:「給兩位大人撐一把傘,再趕緊弄一碗解暑的酸梅湯來,這要是熱出個三長兩短來,不是亂上添亂麼?」茗煙是一介弱女子,紀思塵也是一個四體不勤的書生,這樣的日頭下,跪得時間長了,真是會出問題的。

有了路一鳴發話,鐵豹立刻安排手下為兩人撐起遮陽傘,端來解暑的酸梅湯。兩人喝了一碗酸梅湯,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多謝路大人。」兩人一齊道。

「還是起來吧」路一鳴道:「主公也沒有讓你們跪在這裡,你們這算怎麼回事呢?」

茗煙搖搖頭,「茗煙慚愧,辦砸了差事,只求主公懲罰。

「正是此理」紀思塵垂頭喪氣,「我們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仍然讓尚海波這個叛賊到了洛陽,並出任了洛陽首輔,無論是在政治上的影響,還是對我們定州本身的危害,都是極大的,我慚愧無地。」

路一鳴歎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什麼用,我們要想出辦法來解決這件事,讓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跪著能濟什麼事?算了,我先去見主公。」

走到門口,輕輕以叩叩大門,「主公,路一鳴求見」

屋內的李清被路一鳴的叫聲猛地驚醒,直起身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茶,「一鳴啊,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響,路一鳴走進了議事大廳。

「主公,茗煙和紀思塵二人還在外面跪著呢,時間不短了,再跪下去,怕是兩人支撐不住了。」路一鳴道。

透過打開的大門,李清看見陽光下的二人,「叫他們起來吧,這事兒,責任也不全在他們,他們的確應付不了袁方。鐵豹,讓他們兩人先回去辦差,跪在這裡幹什麼等著我管飯麼?」

鐵豹小跑著走到兩人面前,低說了幾句,兩人咚咚地叩了幾個頭,爬起來,都是兩腿發軟,險些摔倒在地上,穩穩神,這才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大帥,我們應當怎麼辦?」路一鳴道。

「你來之前,應當和燕南飛,駱道明商議過此事,你們是怎麼認為的?」李清一邊招呼鐵豹給路一鳴上茶,一邊問道。

路一鳴道:「我們反覆商議的結果,是此事對定州的影響並不會太大,外人看來,我們好像會遭受重創,實則不然。」

李清點點頭,「我反覆思量之後,也是這般認為,尚海波投敵,對我們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點,一是政治上的影響,二來,則是尚海波熟知我們整個的戰略佈局,他投向洛陽,則會使洛陽對我們下一步的計劃瞭如指掌,並作出針對性的應變,我想,這個變化不久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到了。三則是尚海波個人的才智的確為上上之選,有他輔佐天啟,會給我們造成一定的困難。」

路一鳴點點頭,「這…我們也考慮到了,但都認為,這根本無法傷及定州根本。」

李清長身而起,「你說得不錯,尚海波失蹤之初,我又驚又怒,未免有些反應過度,現在細細想來,卻也沒什麼可怕的。我們定州的領先,不是由某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造就的,而是在於我們數年以來,已制定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政策,而這些政策深入人心,事實也證明這些政策的有效性,而這一整套政策,並不是洛陽能模仿的。」

「不錯」路一鳴道:「定州當初舊的特權階級幾乎被蠻族一網打盡,這給我們推行新政創造了極好的良機,幾乎沒有什麼阻礙便順利的推行了下去,而後新得領土推行新政之時,定州新政已成規模,而主公您又為那些豪門世家尋找到了新的更容易的發財門路,所以雖有反彈,卻也不礙大局,但這些新政,在洛陽一方,斷然難以推進。那怕尚海波深知這套新政實施的巨大威力,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也無法在洛陽控制區內推行下去。如果強行推廣,只怕適得其反。」

李清忽地笑了起來,「我倒真是期待天啟在尚海波的輔佐之下,在洛陽控制的廣大區域內強行推廣。」

路一鳴哈哈大笑,「如此一來,豪門貴族失去他們視為珍寶的土地,而洛陽方面一是難以拿出巨額的銀錢贖買,二則又無法替這些人找到新的生財門路,只怕會天怒人怨,人見人棄,人心離散那是指日可待」

「說得好東施效顰,徒添笑柄」李清道:「一旦洛陽控制區域出現這種現象,那我們大可以提前馬踏中原。」

「洛陽政權原本把持在豪門世閥手中,雖然天啟狠手收拾了一大批威脅到大楚皇統的世家,但也只是治標,無法治本,洛陽政權基本還是以豪門地主為基礎的,只要這個基礎不變,就根本無法實施新政,更無法學主公以民為本的國策。」路一鳴補充道。

李清點點頭,「與這些相比,我更擔心尚海波在大的軍事戰略上的眼光和造詣,一鳴,我有預感,我們在軍事方面可能要面臨重大調整了。」

「是啊,主公,我最擔心的便是洛陽與南方合解,對我們從兩個方面實施壓力。」

李清回到座位上,揉揉太陽穴,「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在海上近年必有數場惡鬥,可惜我又將鄭之元的艦隊派了出去,如果鄭之元無法在海外打開局面,我可真要顧此失彼了。」

「鄭將軍一去經月,海上茫茫,已經有數月沒有消息傳回來了。只盼他迅速在海外打開局面,為我們帶來財富和領土。一旦海外局勢穩定了下來,那我們就可以將老到的鄭之元調回來,與鄧鵬一齊對付龐軍,勝算大增。」路一鳴也是搖頭歎息。

「監察院報告說,南方近期又有一艘萬料巨艦下水,如此一來,他們就擁有兩艘萬料巨艦,與我們相差無幾了。海上爭雄,不輕鬆啊」

「主公,南方有艦下水,我們的船廠也沒有閒著,第四艘萬料巨艦已經進行了最後的調試安裝,馬上就要下水了,我們仍然保持著數量上的優勢,而且我們啟元號下水已經有近兩年了,早已形成了戰鬥力,而鄭之元率領走的開泰號經過這一次的遠航,也必然會戰力大增,南方即便造得比我們多又如何,只怕到時候都會成我們的戰利品,不過現在,我倒期望海上早日幹起來,這樣,對方磨合的機會更少。」

李清大笑,「正是如此,卻等等看南方是什麼反應,如果他們的確與洛陽穿上了同一條褲子,那麼我們也就不必客氣了,我們早前備好的外島鎖鏈會讓龐軍痛苦不堪的。」

路一鳴看到李清心情已好了起來,不由想起來時燕南飛說起的一事,當下便道:「主公,周王在連山島已經呆了一個多月了,每日惶恐不安,這個事情,您準備怎麼處理?還有那個嫣然公主?」

李清敲敲桌子,「一鳴,我有一個想法,也不是很成熟,你看看如果施實,會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主公講明示」路一鳴道。

「我們與洛陽這一次算是徹底絕裂,連最後一層遮羞布也拉下來了,剩下的只是赤luo裸的爭奪,刀劍之上說話了,既然如此,我何必還扯著大楚的旗幟不放?」李清瞄著路一鳴。

「主公,你是想現在就建國自立?」路一鳴一驚,驀地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些無禮,下意識地掩住了嘴,咧咧嘴無聲地笑了一下,接著道:「主公不是一直說要深挖洞,廣積糧,緩稱王麼?」

李清擺擺手,「我不是說我要自立為皇帝,而是我們現在手裡便有一個現成的皇帝啊而且是正牌的皇帝,手裡有傳世玉璽,有無數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如果我們將他推到前台,那我們進軍中原,便名正言順,我們不是叛逆,而是替前朝正朔討伐逆賊,討還公道,那些讀書人不是最愛講個正統傳承麼,這一次,我倒想看看他們又能說些什麼?」

路一鳴張大嘴巴,足以塞得進去一個鴨蛋,「主公,您是想讓周王走到前台,稱帝臨朝?」

「他本來就是皇帝嘛」李清笑道。

「主公,此事需三思,周王可是有兒子的,如果我們現在尊周王為皇帝,那麼以後怎麼辦?就算主公與嫣然公主有婚約在身,但周王登基以後,皇位不可能傳給女婿呀?」

「周王可以當皇帝,但他的兒子們卻不必回來」李清冷笑道。

「主公準備…..」路一鳴將後半截話嚥了回去,不過他相信李清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李清搖搖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如果我與那嫣然公主成了婚,那麼他的哥哥們就是我的大舅子,我怎麼會殺死他們?我們現在不正是在海外擴展領地嗎?」

路一鳴恍然大悟,「主公是要將他們放逐到海外去,這樣,既不能對主公構成威脅,亦全了嫣然公主的親情,如此處理,的確兩全齊美。」

「也談不上放逐」李清笑道:「海外那些地方,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差,我想周王的兒子們到底也是皇族子弟,即便差,也差不到那裡去,鄭之元打下一塊領地,便讓周王的兒子們去那裡當總督,軍權卻還在我們手裡,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主公聖明」路一鳴也興奮起來,「如此一來,讓那周王恢復周朝,主公您便是當仁不讓的攝政王,主理政事,周王便讓他在皇宮之中熙養天年,等打下中原之後,再行禪讓之舉。」

「正是此意」李清笑道。

「大善」路一鳴大笑,「看來主公早就是胸有成竹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天啟弄走尚海波,並讓他擔任首輔,讓我難堪之極,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便也給他來一記狠的,卻看看蓋著傳世玉璽的詔書遍傳天下之際,天啟卻是一副什麼嘴臉?」

「只怕會氣急攻心,一命嗚呼」路一鳴笑道。

「如此,我們倒是省事了」李清合掌讚道:「卻借你吉言。」

「如此一來,接下來我們可是有的忙了。」路一鳴道:「迎接周王回歸,周王重新登基,再者就是主公你與嫣然公主的大婚,那定州可就是喜事連連。」

「總要操勞路大人」李清道。

「份內之事,如何敢言操勞」路一鳴忽地想起一事,「主公,嫣然公主入大帥後宮,必然為正妻,如此一來,霽月夫人?」

路一鳴停下了話頭。傾城死後,李清後院無主,一直便是霽月當家,寶兒雖然已給收入房中,但也還沒有正式地給予名號,嫣然入主,霽月的地住勢必便要尷尬了。

李清豎起了手掌,制止了路一鳴的話,「此事我自有主張。」

路一鳴點點頭,他與尚海波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絕不願意過多地涉入李清的後宮之事,只是在恰當的時候稍稍加以點醒,以主公的才智,自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加以處理,而現在看來,李清在這件事情是,主意一直便拿得很正,而整個事情至此,已完全杜絕了清風入主後宮的最後一條路。

嫣然公主與傾城公主不同的是,傾城公主所代表的洛陽從來便是定州的大敵,所以清風可以上下其手,但嫣然公主就不一樣了,父親將是名義上的大周朝的皇帝,而想必接下來,主公為了穩定嫣然公主在後宮的主體地位,會大力提拔一些原周氏嫡系進入定州體系,像衛剛便已被李清正式任命為禮部尚書,只要從連山島來到定州,便將立即上任。這樣,清風對定州的影響將進一步被削弱。

「我今天準備去桃花小築一趟。」李清道。

路一鳴點點頭,李清既然決定要娶嫣然公主為正妻,那麼,這一趟就勢在必行。「清風司長才智卓絕,如此閒置也的確可惜,而且現在李院長失蹤,監察院群龍無首,茗煙和紀思塵看來短時間內還是無法挑起大梁來啊」

李清嘴角勾起,誰說路一鳴反應慢來著?

桃花小築,桃花早已謝去,鬱鬱蔥蔥的綠葉之中,白中透紅的密桃顯得分外誘人,樹蔭之下,清風一襲輕沙,庸懶地躺在涼床之上,閉目微憩,身後坐著兩個清秀的丫頭,一個拿著繡扇,輕輕地替她打著扇,另一個另則伸出纖纖十指,將一顆顆用井水冰好的葡萄剝去了皮,放在一個雪白的瓷碟之中。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一名侍衛急急地奔了過來,「小姐,主公過來了?」

清風陡地睜開眼睛,「將軍過來了?這個時候?」

剛剛坐起,不遠處已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旋即,桃樹之後,轉出數個人影,正是李清和他的貼身侍衛鐵豹,李文和李武。

看到清風,李清作了一個手勢,身後跟著的三人便站定在遠處,李清一人,邁步向這邊走過來。

清風趕緊站了起來,向前迎上了幾步,「將軍,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李清微笑道:「怎麼?是埋怨我很長時間沒有過來看你了嗎?」

清風臉微微一紅,「將軍說笑了,我是說現在這個時候,正是將軍公務繁忙的時候,怎麼會有空過來呢?」

李清哈哈一笑,「時間嘛,擠擠總會有的。」看了一眼清風身後的兩人,清風會意地向身後兩個丫頭擺擺手,兩個丫頭兩人福了一福,邁著小碎步走了出去。

正文 六百八十九:復出

六百八十九:復出

李清斜靠在涼床之上,清風依偎著他坐在地上,將先前丫環剝好的葡萄用細細的小簽挑了,送到李清的嘴邊。

嚥著井水鎮過的葡萄,李清含混不清地道:「陳西言死了,尚海波出任了洛陽朝廷的首輔」

清風聞言一驚,手裡的牙籤和上面的葡萄立時跌落在地上,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睜得大大的,訝異地看著李清。「怎麼會這樣?」

「你不知道?」李清自己伸手摸了一顆葡萄,送到嘴裡邊大嚼邊笑問道。這句話卻是話裡藏著骨頭。

清風只是略略訝異了片刻,便恢復了正常,重新拈起一根牙籤,嫣然一笑道:「妾身自從連山島回來後,便一直呆在桃園小築沒有出去,那裡知道外面的情況?要是將軍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尚海波怎麼會投靠天啟呢?」

李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袁方設計綁架走了他,哼,監察院在這件事情上難辭其咎,負責保護尚海波的特勤被殺了一個精光,居然還讓冒充的特勤在崇縣參將府蒙騙了他們五天才發現,若非如此,尚海波怎麼可能逃得出定州去?」

清風將瓷碟輕輕地放在一邊,問道:「依我對尚海波的瞭解,這個人極其倔強,這從他與大帥的相處之間便可以看出來,應該說以他的性子,不應當這麼輕易地投靠天啟啊,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李清點點頭,「你說得不錯,尚海波被劫,我一時昏了頭,下達了一定要追回他,而且死活不論的命令。於是沿路兵馬和調查司在生擒他們無望的情況下,一路追殺,在洛陽還讓監察院密諜幾乎得手,尚海波九死一生方才逃出生天,想必這讓尚海波對我心生怨氣,再者,尚海波的夫人也在這一事件中死了,兒子也差點死了。」

「也是監察院下的手?」清風皺起了眉頭。

李清搖搖頭,「不是,那一路是孫澤武親自帶隊,在青陽縣,他們趕到的時候,尚夫人和他的兒子都已中刀,藏身的屋子也燃起了大火,孫澤武冒死搶出了他們,袁方好手段啊,他自己殺了人,卻嫁禍給我們,而且時機拿捏的極為恰當,剛好孫澤武他們趕到,讓我們有嘴也說不清,哼,只怕他們千算萬算,尚書桓卻還活著。」

「為什麼不將尚書桓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這樣,尚海波便不會輕易做出決定」清風道。

李清搖搖頭,「問題就在這裡了,尚書桓雖然撿了一條命回來,但直到現在,還不能下床,神智是而清醒,時而糊塗,根本就無法現身,光憑我們一張嘴,如何說得清,再說了,我也不屑於去分辯了,尚海波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再多說徒自多送人笑柄。」

清風歎息道:「可息了尚海波,一路從崇縣走到現在,卻反目為仇了」

李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還在定州的時候,你們不是一直不感冒麼?怎麼現在反而替他可惜起來,我還以為你很高興呢?」

清風苦笑,「有什麼可高興的。他投了天啟,勢必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為將軍您鼎定天下平添一些變數,雖然大勢不可逆轉,但總是會多費一些手腳。而且,我雖然與尚海波有隙,但畢竟都是從崇縣一路艱難走出來的,香火之情總是有的,想到日後將軍您踏破洛陽城時,尚海波終究不會有好下場,心裡不免也是難過的。」

李清怔怔地看著清風,實在猜不透清風這話到底有幾份是真,幾份是假,看了半晌,自失地一笑,自己窮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李院長失蹤了,茗煙和紀思塵估計是南方鍾子期下的手」李清又道。這一條消息清風卻是早已得知,沉吟道:「既然只是失蹤,那麼李院長說不定還活著,人只要活著,就不可能藏得密不透風,一定會打探出消息來,將軍倒也不必心急,總能找到仇人,然後一一與他們算帳的。」

李清點點頭,「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而且這事還不能逼得太急,否則對方急了眼兒,殺人滅口,我們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唉,茗煙和紀思塵終究還是挑不起大梁來,現在監察院的效率大不如前」

清風微微一笑,兩根玉蔥假的手指捻著牙籤,挑起葡萄餵著李清。「將軍不必著急,他們總要需要歷練的,歷練得久了,自然也就出來了,想當初,妾身還不是吃了無數的敗仗和虧才學乖了的,他們兩人都是有天份的,聰明才智並不輸於人,只是獨擋一面的機會太少,而且當對手是袁方和鍾子期這種人,吃一些虧也在在所難免。」

斜眼看了一眼清風,見她神色淡然,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李院長失蹤,監察院群龍無首,你這個院長不能再呆在桃花小築裡享清福了,長久地呆在這裡,我看你的腦袋都要生銹長草了。」不管清風是什麼意思,但李清既然已經作出了決定,當然不會臨時更改,而且,先解決了這一件事,再好說下一件事。

清風抬起頭看著李清,心裡有些訝異,也有些忐忑,李清這麼說,就是要讓自己重掌監察院了,這對於清風來說,當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習慣了不停忙碌,手握大權的她,呆在桃花小築之中種菜養花,當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在內心裡,她總覺得將軍的眼光有些閃爍,似乎還有些話要說。

「妾身在桃花小築中住得慣了,彷彿回到了少女時代,倒是有些樂不思蜀了,將軍這猛然提起又要妾身去做事,當真是有些不喜歡。」清風道。「我已經習慣了每日利菜養花,閒時翹首盼望將軍過來一聚的日子了」

李清哈的一聲,「清風,你這是在跟我抱怨麼?」

「將軍,我怎麼會報怨您呢?」清風低聲道。

「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李清揮手道:「但是在傾城事件中,你所做的讓我很傷心,很不安,很震驚讓你呆在桃花小築之中反省,也是要讓你好好地清醒清醒,你要明白,統計調查司是定州的統計調查司,不是你清風個人的。」李清森然道。

清風身子一顫,直起上半身,屈膝跪在李清的面前,眼淚撲娑撲娑地掉落下來,「將軍,我知道錯了,清風之罪,便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李清長歎一聲,仰首向天,「清風,這事兒要是換作別人,我早就將他一刀殺了,可是你…..算了,往事我們就不提了,這一次我要你重新出山,重整監察院,將定州的這把利刃好好地利用起來,接下來的幾年裡,估計我們的日子不太好過,一個搞不好,就會多線作戰,監察院必須煥發生機,將職方司徹底壓倒。」

「是,將軍。」清風抬起頭,眼中露出堅毅之色,「監察院將會是大楚最好的諜報機構,而不是之一。」

李清嗯了一聲,「清風,這一次你行事可要三思而後行,如果再有定州事變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絕對不會再饒恕你,而且還會禍及他人,你明白麼?」

清風深深地伏在地上,「清風明白了。」

「很好」李清伸手將清風拉了起來,扶著她在涼床上坐下,「清風,你心中要明白,其實在我內心裡真正佔有份量的女子唯有你一人,所謂夫妻一體,雖然你沒有名份,但在我內心裡,你卻是我的妻子,不能給你一個正當的名份,一直以來,是我最為愧對你的地方,也是我能容忍你以前的一些過份行為的原因,但是,你也明白這其中的難處,所以,我希望你能為了定州大業而奮鬥,而沒有必要想東想西,有些東西,並不是得到了才算擁有。兩心相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麼?」

清風抽泣著依偎到李清的胸口,「我知道,將軍,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錯,我總以為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才能保護自己的親人,現在我想明白了,只要有將軍在,我便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需要擔心。」

「你明白就好」李清輕輕地撫著清風的秀髮,低聲道。

相偎片刻,李清接著道:「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我也希望你在之後,見見霽月。」

清風身子一僵,敏感的她旋即猜到將要發生的會是什麼。

「尚海波投敵,讓我們極為被動,為了挽回在政治上的影響,我決定給天啟致命一擊,奉周王回定州重新登基,再豎大周正統旗幟。」

清風聲音微微顫抖,「將軍,你要與嫣然公主大婚麼?」

李清低下頭,看著清風的臉,輕笑道:「清風,你不是說你在桃花小築之中種菜養花,什麼也不知道麼,怎麼連嫣然公主的事情也知道了?」

清風咬著嘴唇,「將軍莫要取笑於我,清風雖然從調查司的位子上退了下來,但總還是有一些消息來緣的,不過先前尚海波出任洛陽首輔一事,我的確是不知道。」

李清哈哈一笑,「這也沒什麼,如果你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反而要奇怪了。不錯,清風,我將迎娶嫣然公主,周王在定州登基之後,我將出任大周朝的攝政王。」

「我明白了,將軍,我會讓霽月明白,將軍永遠也不可能是她一個人的將軍。她得學會與多個女人分享,並且做一個賢惠的妃子。」

「聽著這話裡面可是酸溜溜的。」李清笑道。

清風抿著嘴,沒有做聲。

連山島現在熱鬧非凡,連同周王在內,數萬大周朝返鄉遺民現在都滯留在連山島以及附近的一些島嶼之上,沒有李清的命令,他們便只能呆在這裡,便連鄧鵬現在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這些人才會離開連山島。

連山島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改建,從以前的物資貯備和中轉開始變成一個純攻擊性的大型前哨陣地,海港擴大,又重修船塢,以便能及時維修損壞的戰船,環島一帶,除了原本的一面懸崖峭壁無需多作改動,其它三面都修建了環海大堤,而在環海大堤之上,一個個的稜堡要塞正拔地而起,各類遠程武器正在陸續安裝之中,幾萬大周遺民滯留在此,按照定州的老習慣,自然是不會白養著他們,這些人現在都在為連山島的修建出力,這倒讓工期比預期的早了很多。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欣喜。

連山島**之間的小湖邊,以前清風居住過的地方,現在住著的卻是周王一行人等,而在他們的外圍,又臨時搭建了不少木房,以供隨行的原周朝官員們居住,相比起普通的遺民們平靜的心態,他們卻是焦急萬分。

臨到了復州海陵,卻突然掉頭回了連山島,而上來傳達命令的那位定州大人卻又語焉不詳,這讓周王非常惶急,生怕定州李清又起了什麼反覆,現在可真正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所幸這裡的最高長官鄧將軍一直對他們是優待有加,從不怠慢,這讓他算是有了一點小小的安慰。

「衛剛,你說,定州李大帥到底是一個什麼意思呢?總不會讓我們一直便呆在這裡吧?」周王問身邊的衛剛,「這裡完全便是一個軍事要塞,衛剛,你說,是不是李大帥的意思就是要將我們關在這裡?」

衛剛搖搖頭,「陛下…..」

周王連連擺手,「衛剛,不要再稱什麼陛下了,現在沒有什麼陛下,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了」

衛剛一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才好了,憋了半晌,只能略去稱呼,「您放心好了,上一次我看那駱大人的臉色,一定是定州出了大事,不方便我們出現,所以才讓我們回程,否則當初又何必讓我們在海上跋涉那麼久呢?等定州將這件事情處理完後,一定就會讓我們到定州,而您,也可以見到李大帥,我們便可以提出李大帥與嫣然公主的婚約一事,只要嫣然公主成了李大帥的正妻,那麼您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衛剛篤定地道,雖然他們在連山島消息閉塞,但前不久燕南飛卻給他捎來一封信,雖然沒有提及他們為什麼會停留在連山島,但卻告訴自己,李大帥已經決定由自己出任定州的禮部尚書,只等人到定州便可以上任了。既是如此,那他們當然是安全的,而且衛剛以他數十年的經驗來判斷,也實在看不出李清有什麼算計他們的必要。自己成了定州的禮部尚書,聽燕南飛以及鄧鵬講過,現在的定州可是地跨千里,雖沒有正式立國,但卻毫無疑問地是一個獨立地王國,這可比在一個海島上當一個所謂的丞相要強上許多倍了,定州治下,可是有千萬子民啊而且兒子衛之華現在也進入了定州的軍隊體系,以兒子的才華和武藝,不需多少時日,定然嶄露頭角,看來衛家在自己這一代手中,又將重新輝煌,聲名將再一次在大陸之上叫響了,這讓衛剛心中熱乎乎的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立即回到大陸上去。

周王卻是有些憂鬱地看著不遠處,正與幾個侍女坐在湖邊濯足的嫣然公主,歎道:「嫣然才十四歲啊,就要嫁作為婦了」

衛剛笑道:「民間十四歲的女子,還有作母親的呀,嫣然公主現在正值妙齡,而且也只有李清這等英雄,才配得上我們花容月貌的嫣然公主啊這是喜事啊」

「是喜事,是喜事」周王連連點頭。

海面之上,十數個黑點突然出現,迅速接近連山島,那是一些戰艦,連山島上號角悠揚,海港之中,立即便有數艘五千料戰艦駛出港去,而岸上也迅速忙碌了起來,片刻之後,遠處海面上的戰艦清晰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戰艦之上飄揚的定州軍旗以及刁斗之上熟悉的旗語,讓眾人頓時輕鬆下來,是自己的艦隊。

聽聞到號角之聲的鄧鵬走出自己的指揮所,凝目望著海面之上舞動的旗語,然後急步走向海港,燕南飛居然親自來了,看來周王之事該有個結果了。

「燕大人一路辛苦」鄧鵬抱拳道。

燕南飛笑道:「與鄧將軍長期居於海島,我這算什麼。」

兩人相互見了禮,並肩走向大堤。

「尚海波投靠了天啟,並且出任了洛陽首輔,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上一次讓你們重返連山島,就是因為這一件事情」燕南飛簡單地道。

鄧鵬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詫異之極,「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

「一言難盡,等你回了定州,就瞭解詳情了」燕南飛搖頭道:「我這一次來,卻是為了周王來的。」

「大帥決定迎接他們回定州了」鄧鵬道,畢意是軍人,心志要堅毅得多,稍稍驚訝,便恢復了平常,既然燕南飛如此平靜,那大帥那邊肯定是已有定策了。

「尚海波叛逃,卻讓周王撿了一個大便宜」燕南飛笑道。

「這話從何說起?」鄧鵬不解地道。

「大帥決定重豎大周旗幟,尊周王為帝,恢復周室正統皇室地位」燕南飛停下腳步,側臉看向鄧鵬。

「啊」鄧鵬又吃了一驚,今天,燕南飛給他的驚訝太多,一時之間,他卻有些消化不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天然盟友

周王呆若木雞,衛剛如同泥雕木塑,所有有資格站在這裡的前周朝官員們都驚呆了,已經放棄了所有權力,只求能做一個安樂寓公的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定州內閣大臣燕南飛帶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定州大帥李清要奉周王為帝,重建大周皇統。

「這,這,李大帥這是什麼意思?」周王雖然談不上英明神武,自然也明白,天上是不可能掉餡餅的,就算掉餡餅,也絕對不會砸在他的頭上,李清此舉,必然有其深意和他的目的。「李大帥需要我怎麼做?」

燕南飛很滿意周王的態度,他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端正,這可以為未來減少很多麻煩,燕南飛也不想多費唇舌,這裡的人都不是傻瓜。

「李大帥需要一面旗幟」燕南飛言簡意賅,「在這面旗幟的號召下,李大帥可以名正言順地馬踏天下,並且使士子歸心,清流無言。」

周王明白了,衛剛也明白了。所有的周朝遺老們也都明白了。

李清如果仍是大楚麾下將領,即便造反成功,登上皇位,那史書上也會重重地留下一笑,而大楚統治大陸數百年,影響深入到每一個角落,也得到了士林清流的擁護,而一般的百姓,自然是不用說,恐怕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大周為何物。

而打下替周朝報仇,誅除逆賊的大旗,則可以給定州一個正義的名份,因為大楚便是從大周手中搶去的江山,如今大周後裔歸來,興兵復仇,重拾舊山河,自然令人無話可講,更何況,傳世玉璽這東西如今也掌握在李清手中,君權神授,既受永昌,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八個字,他在一定程度上便代表著正統地位,要不然,當年大楚的英武大帝登上皇位之後,大搜天下,也要找到傳世玉璽。

「那擊滅大楚之後呢?」周王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李清現在需要的是一面旗幟,一個傀儡,一個名義上的周朝皇帝,大楚滅亡之後,這面旗幟也就失去了應有的作用,那時自己的性命可就堪憂啊

燕南飛一笑,周王的心情的擔憂他當然能理解,「周王卻請放心,擊滅大楚之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你仍然是這片土地之上的最高統治者,當然,我們都明白,在天下承平之後,你就要給李大帥讓路了,我們認為到時候禪讓是一個非常後適的方法,您將帝位禪讓於李大帥,自己則退居後宮,安安穩穩地當自己的太上皇,悠悠哉過完後半生,如何?」

「太上皇?」周王疑惑地問道。

燕南飛點點頭,「不錯,嫣然公主即將與李大帥大婚,那麼到時候,李大帥便是您的女婿,你將皇位傳於女婿,自己自然便是太上皇了。而您的女兒嫣然公主也理所當然地成為後宮之主,天下之母了。」

衛剛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燕大人,周王有子」

周王的臉色頓時大變,衛剛一提醒,他頓時想了出來,李清的這個想法如要實現,自己的兒子們便是最大的障礙,這樣一來,幾個兒子豈不是就是一出悲劇?

燕南飛緩緩地道:「這個,我們已經想好了辦法,李大帥已經作出了決定。」

衛剛嚥了一口唾沫,「燕大人,那……」

燕南飛擺擺手,「諸位不要想岔了,李大帥仁義過人,豈會作那過河拆橋之舉,周王的幾位公子,大帥都已安排好了出路,當然,他們是不可能回到定州,也不能以周王之子的名義在大陸之上出現」

「幽居海島麼?」周王聲音顫抖地道。

「各位想必也知道,我們定州水師先遣一部正在試圖擴展海外領地,以我們的強大,海外番邦如何經得起我們一擊,想必不久之後,鄭將軍便會有喜訊傳來,那時候,這些海外領地也需要大量的人才管理,幾位公子都是名門之後,才具定然非凡,大帥之意是想讓幾位公子去海外統領這些領地,周王,各位大人,意下如何?對李大帥的這個安排可有異議?」

周王能說什麼,燕南飛嘴裡雖然在問可有異議,但這實際上已經是最後的決定,而且是李大帥親口所出,現在唯一可以慶幸的便是,兒子還能活著,只是以後遠隔重洋,萬里海路即成天然障礙,只怕有生之年,難得再見了。

想到傷心之處,周王不由老淚縱橫。

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能以周朝皇帝的身份重臨大陸,並在自己的名義領導之下,覆滅大楚,恢復大周河山,周王心裡還是一百個願意的,當自己身著周朝皇帝盛裝,出現在周朝宗廟之中時,想必列祖列宗也會感到快慰。

即便以後李清登上皇位,但皇后卻是自家女兒,如能生幾個兒子,那麼,這皇位依舊回到了有著周氏血統的人身上,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這樣的事情,以前作夢也是不曾夢到的。

「我答應了」周王抹掉眼淚,道:「請替我回報李大帥,我感激不盡,回到大陸之後,大周再現,李大帥即為大周攝政王,總理政事,統率全軍,主持所有事宜。」

燕南飛大喜,先前就怕這位周王想擰巴了,就不好辦了,這事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如今周王應允,皆大歡喜。

「既然如此,便請陛下在連山島上再委屈月餘,定州已在為陛下打造皇宮,陛下還不知道吧,為了替陛下營造皇宮,李大帥可是將自己的大帥府讓了出來,以大帥府為基礎翻修,雖然比不得洛陽的盛大壯麗,但也是輝煌可觀的,再說了,用不了多久,陛下便可以駕臨洛陽,定州皇宮雖然簡陋了些,但畢竟是臨時居所。」

周王連聲道謝,他心裡知道,自己這個皇帝只是一個架子,而眼前的人可是定州實實在在的實權人物。

「既然諸事皆備,我明日便要返航,還請衛剛大人與我同行」燕南飛道。

周王訝道:「衛剛要先去麼?」衛剛是他手下第一智囊,沒了他在身邊,周王頓時覺得大為不便。

燕南飛笑道:「大周在大陸上沉寂已久,以前的諸多禮儀,我們都是不清楚的,衛大人隨同我們一齊先回去,便是為了籌備迎接陛下的大典啊,您這一次回去,畢然會轟動全大陸,自然是要慎而重之的。」

「原來如此」周王這才釋然。

辭別周王,回道鄧鵬的寓所,兩人坐在案桌邊,燕南飛神色鄭重地道:「鄧大將軍,主公讓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的水師要嚴陣以待,隨時迎接可能到來的戰爭。」

鄧鵬肅然地道:「這麼說來,南方寧王將會有所動作?」

燕南飛一笑,「這是自然,以前寧王肯與主公合作,是有天啟這樣一個共同的敵人,但主公這一次迎接周王回大陸,重立大周皇統,這等於在挖大楚的根腳,寧王亦是大楚皇室,如果大楚得位不正,那麼寧王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大道名份,所以在這一點上,南方與洛陽又有著共同的話題,更何況,尚海波的叛逃使洛陽對定州的戰略有了清晰的認識,主公判斷,南方與洛陽攜手的可能性是極大的,如果這一切成真的話,那麼,我們認為,戰事首先便將在海上展開。」

「末將不會讓主公失望的,水師枕戈以待,不就是盼望著有這麼一天麼,以前都是陸上兄弟建功立業,這一次就看我們水師的了」鄧鵬大笑道。

「主公很擔心,你這裡鄭之元帶走了近一半水師,你有把握擊敗龐軍麼?」燕南飛臉有憂色,「尚海波的叛逃打亂了我們所有的計劃,早知如此,便不該讓鄭之元出去。」

鄧鵬傲然道:「定州水師即便只剩下一半的力量,也完全可以擋得住龐軍的反撲,不過海上戰事,獲勝容易,徹底覆滅對手卻較難,像先前鄭之元將勃州水師一舉全毀的戰例是不可複製的,海上戰事很可能持續很長時間,這一點,內閣還需要有心理準備,海戰一開始,更多的便要比拚戰船的補充能力,水兵的補充能力,特別是我們遠離本土,在這一點上尤其困難。」

燕南飛點點頭,「這個內閣理會的,你只管打好你的仗,這些事情交由內閣來處理,總之,不會讓你做無米之炊,我們在外海鎖鏈上的物資儲備足夠你打上半年,只要你保持住海上通道,物資供應便會源源不絕地運來。」

「燕大人,為什麼要一月之後才將周王運走,而不是現在呢?要知道,定州那邊一開始運作此事,便再也難以隱瞞,如果在這段時間裡,洛陽與南方聯手,那我們在反航途中,便會遇到阻礙,不是我沒有戰而勝之的信心,而是刀槍無眼,萬一周王在路途之中有什麼三長兩短,豈不是耽誤了主公的大計?」鄧鵬不解地問道。

燕南飛笑道:「定州那邊會竭力隱瞞此事,一個月,從對方探知情報,到確認情報的真實性,到上報,再到雙方的聯合談判等等,對方的時間是很緊張的,如果這個時候龐軍倉促起軍來對付你,不正是你的好機會麼?」

鄧鵬一愕,忽地大悟,「原來主公打得是這個算盤?」

「不錯,主公正是想誘對方倉促出手,準備不足之下,我們以有備而趁其無備,狠狠地削弱一下對方的實力,何樂而不為?鄧將軍,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開始備戰了。」燕南飛道。

「敢不從命?」鄧鵬呵呵大笑,「龐軍,那可是我以前的崇拜對象啊,能與他同場較技,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能在戰場上正面擊敗他,更是我的夙願啊」

燕南飛大笑,「鄧將軍的美夢就要成真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龐軍雖是老將,但怎麼比得上鄧將軍你這些年來的臥薪嘗膽?」

「主要還是主公為我打造了一個絕佳的平台,否則我還呆在以前的那支水師裡,永遠出頭之日。」鄧鵬感激地道。

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已是接近午夜,讓燕南飛驚訝的是,衛剛居然深夜到訪,顯然,他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

「衛大人?」燕南飛探詢地問道。

「燕大人」衛剛深深一揖,「知道明天就要與燕大人同返定州,實在難以入眠,對於定州,對於李大帥,衛某一無所知,心中實在有些惶恐不安,輾轉反側,便難拜訪,實在孟浪,還望燕大人不要見怪。」

燕南飛呵呵笑道:「這是說得那裡話來,衛大人太見外了,我們馬上就要一殿稱臣,只要衛大人看得起我,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衛剛大喜,「如此,衛剛感激不盡。」

燕南飛攜著衛剛的手,笑道:「我們一見如故,而且以後,說不定還要共度艱難,互相扶持,那是應該的。」

聽著燕南飛的話,衛剛眼中閃過一絲訝色。

分賓主坐定,燕南飛知道,衛剛初入定州,必然心中惶恐,站在朝堂之上,舉目無親無朋無友的滋味,他可是領教過了。而現在,衛剛對定州眾臣還一無所知,唯一熟悉的便是自己,如不趁此機會,將他拉到自己身邊,那自己未免也太蠢了,更何況,不久之後,衛剛便會知道,他與自己有著共同的利益。

「不瞞衛大人,我燕南飛之於定州朝政,亦是新人一個,與衛大人相較,也不過早來了年餘罷了」喝著親隨泡上的熱茶,燕南飛坦然道。

「這怎麼可能?」衛剛臉現訝色,「燕大人身居定州閣老一職,我從鄧將軍那裡聽說,大帥之下,唯有路大人位高於您呀?」

燕南飛微微一笑,「這事說來就話長了」放下茶杯,看著衛剛,一路娓娓道來。

天色漸明,東方已經露出曙光,燕南飛與衛剛的這一夕長談,竟是持續到了現在,聽到燕南飛對定州朝堂上的詳細解讀,衛剛這才知道了無數以前他想也想不到的一些內幕。

「如此說來,定州之憂,不在外而在內了」衛剛道。

燕南飛點點頭,「定州新政,深入民心,李大帥深得萬民擁護,在定州轄下,一呼百應,定州經濟,蒸蒸日上,至於軍事之上,則更不用說,無論對上南方或者洛陽,都是穩佔上風,即便南方洛陽聯手,只要定州扛過最初艱難時光,隨著時間推移,定州的優勢將會越來越明顯,可以期待的不久的未來,定州必然馬踏天下,鼎定中原,這也是我在定州數年考察,最後毅然背離了我的老師,投身到李大帥麾下的原因,我們都是讀聖賢書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那是我們共同的心願,我在洛陽呆了很久,又在定州呆了數年,依我看來,定州之新政,更能貼近聖之之心,更能讓我們一展胸中所學而造福天下,所以,雖然老師憤怒,天下唾棄,我依然決定跟隨李大帥。」

「只可惜大人的這番心意,世人難明啊」衛剛歎道。

燕南飛傲然一笑,「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個人功過,自有千秋歷史來品評,一時毀譽,我卻是不放在心上的。」

衛風連連點頭,「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禮賢下士時,若是當時身便死,千古忠佞有誰知? 」

「衛兄知我」燕南飛心中大為熨貼,「對外,定州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而在內,最讓我擔心的便是清風這個女人了。」

衛剛疑惑地問道:「先前大人曾多次提到這個女子,一個女子難道真對定州有這麼大的影響麼?」

「那是你沒有親身經歷那些事情,也沒有親自見過她」燕南飛搖頭道:「這個女子才智,是我生平僅見,而且她身份極為特殊,以前她獨掌定州諜報機構統計調查司,可謂是權傾定州,她是跟著大帥從崇縣一起出來的,隨著定州的逐漸強大,她的影響開始滲透到定州的每一個角落。」

「大人不是說大帥已經將她逐出朝堂了麼?」

燕南飛微微搖頭,「衛大人不知道,監察院在清風離職之後,最近連接出了幾次大事,讓大帥大為震怒,加上大帥決定迎娶嫣然公主,便必須要對清風姐妹有所補償,所以,清風出山那是板上釘釘。毫無疑問的。」

衛剛臉露凝重之色,他即將出任定州禮部尚書一職,與定州即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在他的世界觀裡,牝雞司晨,決不是什麼好事。

「其實最可慮的還不是清風手握大權,必竟諜報機構不是軍隊,雖然權力極大,但要拿下她,也就是大帥一句話的事情,最為可慮的是,清風此女,在大帥心目中的位置無可動搖,那怕她犯下彌天大罪,大帥也是竭力為她開脫。」

「此話從何說起?」衛剛問道。

「清風是大帥的第一個女人,我們這位大帥,什麼都好,就是用情太重,對清風那是念念不忘,而清風便極好地利用了這一點,只要她在大帥心目中的位置不動搖,任誰也動不了她。」

「那嫣然公主?」衛剛駭然道,後宮爭鬥,那可是你死我活,衛剛見識得太多,如燕南飛所說,清風相貌才智均是絕佳,那年方十四的嫣然公主如何是對手?

「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經過定州之變,大帥對清風已有疑慮,嫣然公主的主母地位斷難動搖,但你需要提醒周王與嫣然公主,以後免不了要與清風姐妹打交道,可是要小心再小心,可別學傾城公主,為清風所算,死得不明不白,恐怕傾城公主直到死,也還沒有想明白這其中所有的關竅」

衛剛拱手道:「多謝燕大人提醒。」衛剛自己也明白,自己一入定州,周王登基,嫣然成為李清正室夫人,自己也便會當然地被打上嫣然公主一系的標籤,燕南飛提醒自己,這便大大地賣了自己一個好,而且看來,燕南飛對清風也是成見頗深,看來今後,兩人倒是天然的盟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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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是大年三十了,槍手在這裡鞠躬作揖,祝所有的書友們閤家團圓,幸福安康,一年更比一年好發完這一章,槍手便也去吃團年飯了,半年沒有回家了,今天要好好地敬父母幾杯酒。祝天下所有的父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麻煩

連雲島海港,一艘三千料戰艦整裝待發,這是護送周王的兩個兒子去鄭之元的西進艦隊的戰艦,既然李清已經拿定主意,那麼周王的兩子便一刻也不可能再在連雲島停留,碼頭之上,兩子淚流滿面,拜別周王,而十四歲的嫣然公主更是哭紅了雙眼,自幼便與兩個哥哥一齊長大,從未分離的她,經過父親母后的解說,也知道,兩個哥哥這一去,卻是回歸無望,只能老死於海外了,而自己,將再也沒有可能見到這兩個愛她護她的哥哥了。

「哥哥」嫣然公主一手牽著一個哥哥的手,哭道:「我捨不得你們,你們不要走好不好」

老大周曙光苦笑,輕輕地揉了揉妹妹的頭,走與不走,由得自己嗎?自己此去,將去的地方或許便是苦不堪言的蠻荒之地,但為了了父皇,為了妹妹,他們不得不去,不得不走,留在這裡,便是死路一條,而眼下這條路,還得感激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定州大帥李清放了自己一馬。生在皇家,路是由不得自己選的,看著海港之中前來送別的台島遺民,周曙光異常地羨慕。

「妹妹,以後沒有了哥哥們的照顧,而父皇母后年紀又大了,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嫁給了李大帥,要謹記賢良淑德,一心一意地做好李大帥的夫人,不要刁蠻任性,在那裡,沒有人會像哥哥們一樣將就你,容忍你,一點小錯也會毀了你,毀了父皇,你可記清了?」

「我記得了,哥哥」嫣然抽泣道。

老2周洪歎了一口氣,「妹妹,哥哥會想你的,你最喜歡菊花,等哥哥到了那邊,一定會在居所種上滿院的菊花,看到他們,就如同看到了你,你好好保重吧,如果有一天,你成了皇后,也許我們還有相見之日,不過那也許是幾十年之後,等我們都白髮滿頭,才有可能實現吧」

嫣然大哭著投身到二哥的懷裡,輕撫著妹妹的秀髮,周洪在她耳邊悄悄說,「衛剛告訴我,李清有一個極心愛的女人叫清風,這個女人不僅才智卓絕,更兼手握大權,是定州核心層的人物,你記著,即便你是李清的正室夫人,這個女人也千萬不要得罪,如能結好於她,你才能安於泰山。」

「妹妹記著了」

輕輕地推開妹妹,周氏兄弟兩人同父母親大禮拜別,大步登上跳板,走上戰艦,與他們隨行的是周氏一批忠心耿耿的侍衛,自願陪伴兩位皇子遠赴海外。

戰艦起錨,緩緩地滑離岸邊,船上船下,都是淚水漣漣,依依惜別。周王不忍眼見愛子離自己越來越遠,船剛一離港,便轉身離去,而嫣然公主則站在海港之上,拚命地揮舞著手臂,直到戰艦從海平面上消失,這才傷心地離去。

周氏兄弟二人離去不久,又一艘五千料戰艦在護衛艦隻的保護下,駛離海港,那是燕南飛以及衛剛兩人出發返回定州。

而隨後的連山島,迅即進入了戰事狀態,所有停靠在海港的戰艦全部起錨離岸,開始大規模地在附近巡弋。同時,依靠著黑鷹訓練出來的首批信鴿,外島鎖鏈上的所有定州所屬海島都進入了一級戒備,原本分散在各島的戰艦開始集中。

定州,監察院大門外,黑色制服的特勤們按刀挺立,個個面色肅然,而在大門之外,統計調查司的一干大員們一個個身著筆挺的官服,排成兩行,今天,他們將迎來新的院長,其實也不能算新,因為清風一直以來,還是掛名的監察院院長。

監察院所處的大街,已經被清街,這時候看不見一個路人,監察院在定州,一直便套著一個神秘的光環,除了少數人,絕大數的定州百姓並不清楚這個衙門到底是幹什麼的,只知道這個神神秘必的衙門權力挺大。現在世上,所有的衙門都是大門向南開,而定州監察院卻是一個特例,他的大門開在北邊。這更添了世人對其的猜想。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包著馬蹄鐵的馬蹄敲擊著石板,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一齊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有的人高興,有的人惶恐,有的人則無所謂。

定州僅有的兩輛特製馬車之一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黑色的馬車車轅上,一左一右斜坐著兩名女子,那是清風在恢復權力之後,特地要求李清,將秋雪與夏萍自室韋調了回來,至於王琰,清風自然明智地不會去提到。這兩個女子在鍾靜離開後,便一直擔任著清風的貼身侍衛,只不過兩人沒有鍾靜那樣的特權,可以與清風一起坐在馬車之內,而只能在車轅兩側擔任衛護之職。

馬車在調查司黑色的大門口停下,秋雪與夏萍躍下馬車,一人按刀而立,另一個則伸手拉開馬車門。

「參見院長」調查司門外,所有官員躬身行禮。

車門打開,清風先是半個身子探出車門之外,看著熟悉的衙門大門以及那門楣之上,陌生的監察院三個大字,感慨不已。先前這上面掛著統計調查司,那是李清親筆所書,而現在這三個字,卻明顯不是李清的手筆。

幾經沉浮,如今,自己又回來了。

在秋雪的攙扶之下,清風走下馬車,看著一干自己或熟悉或陌生的下屬,微笑道:「大家以後又要在一起共事了,我們以前可沒有這些規紀,大家該幹嘛幹嘛去,呆在這裡就為了迎接我,這不是荒費時光麼?時不我待,每分每秒都是寶貴的。」

大部分屬下在一呆之後,這才想起,這換了老闆,每個老闆的習慣可是不一樣的,而以前統計司的老人卻恍然回到了當年,以前的時候,清風是絕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的。

大部分人離去了,卻還有兩個人躬著身沒有走,卻是監察院的另外兩位大佬,茗煙與紀思塵。

清風笑著走過去,先扶起了茗煙,「茗煙妹子,你這樣,我可是擔擋不起的,你是監察院副院長,該為屬下作出表率才是」

茗煙抬起頭來,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悲,幾經兜轉,自己終究還是回到了清風的手下,想以前,為了制衡清風,定州成立了軍情調查司,自己去任司長,而如今,軍情司合併到監察院,自己又成了清風的直系屬下。看著清風微笑的面容,茗煙不由暗自發愁,也不知道以後日子會不會好過?

紀思塵更是惶恐,作為清風的老部下,在上一次的清洗之中,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到波及的,而這,卻是因為他內衛的身份,以前雖然都是心知肚明,但沒有挑破,還可以故作不知,但現在自己的身份早已昭然若揭,以後相處,不免更多了幾份尷尬。

「思塵,你是我的老部下了,怎麼也如此多禮?」伸手拍拍紀思塵的肩膀,清風走過他的身邊,似乎完全忘記了以前的事情,「走吧,我們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議。不要在這裡耽擱了。」

走進監察院的大門,清風熟門熟路地便向著以前自己辦公的地方走去,院子裡,滿院的合歡花樹開得正艷,清風忽地停下了腳步,看著那粉紅色的花朵,發起怔來。

「小姐,您以前辦公的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物品擺放,都是按照以前的格式擺放,您不會不習慣的。」紀思塵下意識地又恢復了以前對清風的稱呼。

「嗯」清風點點頭,「很好」也不知清風聽清了沒有,在怔了一瞬間之後,清風又邁開步子,逕直走向自己以前辦公的廂房。

「前一段時間我們辦砸了差事,使定州蒙受了極大的損失。」清風掃視了兩人一眼,剛剛落座的兩人又立刻站了起來,滿面羞慚地低下頭。

清風雙手下壓,示意他們兩人坐下,「我這麼說,不是要追究責任,也沒有怪你們的意思,而是提醒你們,我們要時刻記得這一次的失敗,化恥辱為動力,在以後的爭鬥中將場子找回來。」

「是」兩人齊聲道。

「接下來,我們又幾件迫在眉捷的事情要做,第一,便是察清李宗華院長的去向,按照你們之前的分析,李院長應當在南方鍾子期手中,立即加派人手,務必要察清楚,以便我們設法營救」

「遵命」茗煙點點頭,沒有想到清風上台之後發佈的第一條命令就是搜救李院長。

「其二,散佈一條消息,就是將軍找到了前朝周氏遺民和他們的皇帝,傳世玉璽等物,準備在定州恭迎周朝皇帝。」清風道。

紀思塵應了一聲。

「這條消息散佈的時間要拿捏適當,甚至不能讓對手起疑心,一定要讓他們以為是自己發現的。這關係到一場戰事的勝負,你明白麼?」

「我明白了,我會用心去辦此事」紀思塵道。

「第三件事,定州迎回周朝皇帝,重建大周皇統,肯定會立即遭受到洛陽甚至還得加上南方寧王共同的反撲,所以,接下來的時間,監察院所有分部都要全部行動起來,刺探這方面的情報。」

「第四件事,洛陽分部在這次的刺殺行動中損失慘重,急需重建網絡。這件事情我親自來處理。」

此時,遠在南方的寧州,正是酷暑季節,如火的太陽掛在空中,炙熱的火焰烤炙著大地,路上田間,幾乎看不到人影,便連狗,也伸長舌頭喘著粗氣,尋到一處蔭涼所在,便趴伏在那裡,再也不肯動彈。

外間酷熱無比,而在寧王府中,那是四面臨水的小亭子裡,卻是另外一翻光景,四周擺放著巨大的冰塊,使亭子裡涼爽無比,冰鎮的酸梅湯喝在嘴裡,涼滋滋地從咽喉一路直下肚腹,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寧王斜靠在涼椅之上,身後還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輕輕地替他打著團扇,而在他的對面,鍾子期坐在下首,正將喝完的酸梅湯碗交給身邊侍候的丫頭。

「子期,你將那個李宗華弄來,終究是瞞不了多久的,這人,遲早會成為一個燙手山芋,還是盡早將其處理妥當才好」寧王看著鍾子期,對於鍾子期這一次的行事,他也頗為不滿,這事太過於孟浪。

鍾子期道:「殿下,我擒來李宗華,本來是想得知李清發動衛州戰事,牽制龐軍水師,而定州水師鄭之員部到底是去幹什麼了,如此大的軍事行動,只是為了掩護另一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必然駭人聽聞,只可惜,雖然抓到了李宗華,但他軟硬不吃,我用盡了辦法,也沒有撬開他的嘴巴。」

寧王笑道:「你手下不是有一個什麼江湖術師懂得摧眠對手,使其在不知不覺中吐露真情麼?沒用來試試?」

「怎麼沒有試過?」鍾子期苦笑,「只是像李宗華這種人,從小便受過極其嚴格的訓練,這一套對他們根本不管用,你問些普通的瑣事,他倒是有問必答,但一旦涉及到機密,無論如何就不開口了」

「其實這事也不用這麼費腦筋,不管李清想幹什麼,時間一長,總會露出尾巴來,早一些知道,也只不過是為我們多爭取一些時間罷了。而現在大陸雙方短時間內應該矛盾不會激化,我們有時間應對」寧王笑道。

鍾子期神色凝重,「這一次袁方綁架尚海波,而尚海波又出任了洛陽首輔,李清受了這一次的刺激,不定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殿下,我們要做好應變的準備啊」

寧王點點頭,「這我自然知道,我已經知會了現在在青州的馬塔,以前藍山,胡澤全等人嚴陣以待,不過李清就算要撒火,目標也應當是對準天啟,我們只需以防萬一就好了,對了,沒有想到小艾河這麼輕易就給定州軍打穿了,小艾河一戰,那個獨臂將軍計策一環套一環,令人歎為觀止啊,如果我們不在身處局外,旁觀者清,一樣也會被他近迷惑的,在這一點上,我可真是羨慕李清,手下名將輩出啊」

鍾子期笑道:「殿下麾下不也一樣麼,藍山,胡澤全,許思宇,那一個也不比他們差啊,便是世子,經過這幾年的磨練,也是今非昔比。」

寧王搖搖頭,道:「對了,洛陽方面傳來的聯盟信號,你認為其中有幾份真,幾份假?」

鍾子期沉吟片刻,「殿下,洛陽由尚海波出任首輔之後,施政之方必然大變,如此這一次的雙方聯合是由尚海波主導,那可能對方便真有此意,您也注意到了,尚海波到任後,原先將蕭遠山壓得透不過氣來的裘志裘候爺突然便後撤了百里,給了蕭遠山極大的喘息空間,而且最近他們居然釋放了蕭浩然,這讓我倒是吃了一驚。」

「我這個哥哥,還真是了不起」寧王歎服道,「放了蕭浩然,自然是要他回去穩住幽燕,使李清無法涉足其間了。想不到他還有這份心胸。」

「這多半是尚海波之功」鍾子期道,「既然放棄了拔除幽燕,那麼與我們聯合共同對付李清則不出意外,尚海波出身定州,對定州虛實最為清楚,顯然,現在洛陽的策略是無論如何也要先對付李清了。」

「先談談也好。」寧王道:「先摸摸他們的底再說吧」

兩人正議著,卻見許思宇如飛一般地趕了過來,「出大事了」顯然從外面趕來的甚急,許思宇的衣服從裡到外,都濕透了,臉上更是一頭一臉的汗珠。

「怎麼啦?」兩人都是一驚,讓許思宇如此動容的事情,當然小不了。

「定州那邊傳來快報,定州李清找到了前周朝遺民,還有他們皇帝準備將他們迎定州,重建大周皇統,定州探子也的確發現,李清的大帥府正在翻修,式樣正是模仿洛陽皇宮樣式在建造。」

寧王與鍾子期對視一眼,「此事是真是假,怎麼可能,周朝已滅亡了數百年,怎麼可能還能找到他們?莫非李清被尚海波背叛氣昏了頭,隨便找了些人便宣稱是周朝皇帝,前朝遺民麼?」

許思宇喘了口氣,「關鍵是他們同時找到了傳世玉璽」

「傳世玉璽」寧王霍地站起來,失手打翻了身帝的茶盞,嘩啦啦的碎了一地。

鍾子期也是駭然起立,「傳世玉璽?」

「對」許思宇肯定地點點頭。

「這下麻煩了」寧王再也無法平靜,「如果那傳世玉璽是真的,那麼即便李清隨便找一個人,說他是周朝皇室血脈,也能蒙騙世人。他們從那裡發現的?」

許思宇道:「殿下,據打探到的情況,是一支定州水師在巡航時被風暴吹迷失了方向,無意之中發現一座海島之上的前同朝遺民,後來定州便派出了水師艦隊,迎回了這位周朝皇帝」

「這就對了」鍾子期雙掌猛地一合,「這便對上了」轉身看著寧王,「殿下,難怪李清不惜發動衛州戰役,牽扯住龐軍的力量,讓定州水師得以輕鬆脫身,去了遠海,如果不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李清怎麼肯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寧王喘著粗氣,「如此說來,這傳世玉璽倒是真的了」

鍾子期臉色也是難看得緊:「十有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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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恭賀新春,新年快樂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談判

南方寧王收到消息,洛陽的天啟得到消息自然也不會比他慢,收到消息的天啟先是愕然,接著是失笑,再袁方確認消息真實無誤之後,天啟便轉為震驚,憤怒,乾清殿內一時之間也不知有多少珍奇異物被盛怒之下的天啟砸了一個粉碎。

盛怒過後,天啟便開始思考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嚴重後果,很顯然,周朝遺民,還有那位什麼撈什子的周朝皇帝帶著傳世玉璽重現大陸,便等於是在宣告大楚得位的不正當性,當年秦氏先祖挾兵造反,數年血戰,擊敗大周,登上寶座,的確是以下犯上,逆而取之,所有結果都是好的,唯有一件事,便是沒有找到歷代皇朝相傳的傳世玉璽,這件事一直是大楚每一任皇帝心中的一根刺,現在這件事情的後果終於顯現出來了。

看著大殿內濟濟一堂的文武大臣,天啟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說說吧,怎麼辦?」

眾人的眼光卻一齊看向時任首輔尚海波,尚海波從定州剛過來不久,而很顯然,這件事情李清已經籌謀了很久。

尚海波咳漱了一聲,出列道:「陛下,臣在定州之時,並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那麼,很顯然,這件事情在是臣退出定州核心層以後發生的,現在想起來,李清曾去崇縣見我之時,說起了他派遣了一支艦隊去海外擴充領地,掠奪財富,當時為了此事,臣還與其起了爭議,認為此時不應該分散力量,但現在看來,很可能便是這支艦隊發現了周朝遺民,而隨後李清發動的衛州戰爭,現在看起來,也正是為了讓鄧鵬的水師大部脫身而出,前往海外迎接這位周朝皇帝,那麼,從這些事實上來看,這件事情只怕是真的。」

天啟擺擺手,「我不管這件事情的真假,真也好,假也罷,此事一出,民間必然一片嘩然,胡亂猜測,謠言四起,人心動盪,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內閣可有解決的辦法?如何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尚海波道:「從長遠來看,這件事情影響最大的是對大楚的讀書人,普通百姓知道傳世玉璽為何物的又有幾人?所以陛下不必過於憂心,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少實際的用途,最壞的可能也不過是李清有了一面遮醜的旗幟,為他的造反尋得一些依據而已,使其能夠名正言順地起兵造反,進兵中原而已。落到最後,仍然是雙方實力上的較量,大陸有史以來,發生過多少次王朝更迭,傳世玉璽自面世以來,又換過多少家主人?又有那一代是長盛不衰的?所以我們當務之急仍是改革內政以充國庫,訓練新軍以壯軍威,又這兩樣,穩操勝卷。」

天啟臉色稍霽,「這是長遠,但短期之間,如何應對呢?」

尚海波道:「這也正是我先前對陛下建議過的,聯合南方寧王,共同對付李清。現在李清抬出前朝皇統,直接否定了大楚的正統地位,恰好讓陛下與寧王有了合作的基礎,而寧王有強大的水師,正好可以利用,這也正是我們不足的地方,陛下,與寧王聯合,我們陸軍強,可以抵擋李清鐵蹄,而寧王水師較之定州亦不弱,他們水師大將龐軍更為定州所忌憚,我們雙方互通有無,取長補短,當一舉擊敗李清。」

天啟臉色陰晴不定,心中權衡利弊,委實難以決斷,寧王可不同於蕭浩然這只死老虎,那可是一隻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猛獸啊

「陛下,同為皇家血統,在這一件事上,有著共同利益,需要時則合,不需要時則分,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啊」尚海波長揖及地,「請陛下及早決斷啊」

「如卿所奏,暫時便宜他吧」天啟揮了揮袖子。

「那麼誰去談判?」

「陛下,這件事情,便交給微臣去辦吧」尚海波自告奮勇。

天啟沉思片刻,「也好,首輔足智多謀,如有事情,也可臨機決斷,袁方,你陪同首輔前往,定州刺殺首輔之心不死,定然會在首輔前去的路上興風作浪,你要小心在意,如果首輔出了什麼意外,你也不用回來了。」

袁方出班叩首道:「陛下放心,即便微臣死了,也會讓首輔安然無恙地歸來。」

「多謝陛下關心」尚海波也是叩頭謝恩,派袁方跟隨自己,一來的確是保護自己,二來,也有監視自己之意,畢竟自己剛剛加入對方陣營,對自己不放心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對於定州必取自己性命的決心,尚海波也是不寒而慄,洛陽城裡的絕命攻擊,讓他思之膽寒,觸之驚心。這一次自己出洛陽,對方必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一個月之後,寧王出現在青州,而尚海波也隨即抵達,一路之上,雖然定州發動了數次刺殺,但有袁方守在一側,倒也是有驚無心,定州監察院除了留下了一些屍體之外,一無所獲。

寧王自然是不會到興州的,他也擔心自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所以談判的地點便只能放在青州。一個月的時間,說短也不短,但從洛陽長青州,路途也著實漫長,尚海波這些年養尊處優,從沒有吃過如此長途跋涉的苦頭,再加上這件事情非常急迫,一路之上,經常日夜趕路,兩胯內側,給馬鞍磨得鮮血淋漓,等到了青州之時,已是結了疤,好得七七八八了,一路的艱辛,倒讓他的身體更壯實了一些,原本白皙的面孔也曬成了古銅色,倒似換了一個人似的。

青州在上一次三方混戰之後,寧王將其交給了自己的親家馬塔管理,如今,青州便由數萬羌兵鎮守,羌兵雖然裝備差,但戰鬥力卻極其強大,打起仗來不要命的勁頭,任何一支軍隊見了也是心有餘悸,原因無他,羌兵是沒有軍晌的,平常自種自吃,打起仗來,搶到的東西族長要三成,剩下的便歸他們自己,另外計功則以頭顱來計算,一個頭顱多少銀錢,那是明碼實價,童叟無期,所以羌兵不怕打仗,反而無比期盼有仗可打,這樣他們才有錢賺,才能改善生活。

雖然如今佔據了豐饒的青州,生活有了極大的改善,但長久以來,沉浸在骨子裡的那一份好勇鬥狠的精氣神卻仍然存在,踏進青州府,看到這些赤著上身,穿著草鞋,腰裡掛著一柄彎刀的羌族戰士,洛陽來使都是大開眼界,畢竟羌族隔著洛陽太遠,洛陽官員中,幾乎沒有人見過羌族人。

寧王的身份自然不會踏出府門來迎接尚海波,代替寧王出迎的是鍾子期與馬塔,雙方不鹹不談地寒暄幾句,鍾子期與馬塔便將眾人迎進門去,對於尚海波,鍾子期倒不是如何上心,反倒是與袁方,兩人慧星撞地球,眼光對在一起,也不知互相剜了多少眼。

寧王端坐於大堂之上,看到尚海波踏進門來,不由朗聲笑道:「昔時李氏人,今日洛陽客,尚海波,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聽到寧王如此直白地挖苦,洛陽眾官員都是變了臉色,所有人都是一臉怒色,更有的便欲開口反駁,尚海波臉色不改,笑道:「自古以來,君擇臣,臣亦擇君,良禽擇木而棲,天啟皇帝陛下種下梧桐樹,自然引得鳳凰來」

這一席話卻是數層含義,明面上是為自己辯解,並將自己抬高為良臣,為鳳凰,只棲梧桐樹,擇明君,暗下裡卻是譏諷寧王不如天啟皇帝,自然引不來自己這樣的良相明臣。

寧王哼了一聲,「自古以來,只聽說忠臣不事二主,尚首輔如今如何自稱?」

「合則聚,不合則去,定州棄我如蔽履,陛下視我為珍寶,何去何去,一目瞭然,寧王殿下,如今局勢迫在眉捷,殿下危機臨頭尚不自知,竟然還要與我來一場事關忠奸的辯難麼?」

寧王嘿嘿一笑,不再提起這個話題,尚海波舌利似刀,短短幾句,寧王便知,單論口舌,自己的確難以佔得上風。

「如果說危機,我看倒似洛陽更多些。」寧王指了指下邊的兩排椅子,「請坐吧,尚首輔如此危言恫嚇於我,卻未免將本王看得低了一些。」

兩邊人馬分成兩排,相對坐下,寧王正中而坐,居高臨下的看著尚海波一行人。

尚海波大笑,「看來寧王殿下當真不知了,三方鼎立,寧王殿下,請恕我直言,卻是以寧王殿下你最為弱小,所控區域最為不穩定,所統兵馬戰力最為低下,卻不論遼沈順曾呂二人是否真心實意歸順殿下您,便是你麾下嫡系,秦岷一戰之後,只怕至今仍然難以恢復元氣吧?」

一席話說到了寧王的軟脅之上,寧王不由微怒,臉色也沉了下來。

「寧王殿下,唯一可以稱道的,也就只有水師尚可一戰,但如今定州佔據外海,深海鎖鏈之策是我當初在定州之時,親手制定並加以實施的,如今正像一道絞索,勒在您的脖子上,讓您呼吸也極為困難吧?」

尚海波此一說卻是在自抬身價了,當初外海鎖鏈之策卻是李清制定出來的遏止南方水師的計劃,使其只能在近海作戰,無法大規模機動作戰,不過具體實施倒的確是由尚海波操作的。

「區區幾座島嶼,便想擋住我強大的水軍,癡人說夢而已」寧王冷笑,不過尚海波看得出來,寧王這話只是強撐底氣而已,其實寧王自己心中也明白到底如何。

「寧王殿下,我來青州,是抱著極大的誠意的,李清亮出傳世玉璽這個不二法寶,打擊的不僅僅是皇帝陛下,您,寧王也在其中,李清奉周朝餘孽為皇帝,使大陸三強格局發生劇變,毫不客氣地說,李清是準備要動手了,而三強之中,您最弱,陸軍不強,水師被制,李清不向您先動手,又會怎樣?」

「原本三強牽制,形成短暫的平衡,但現在這個平衡已被李清一手打碎,如果您認為他會先向洛陽動手,而期待坐山觀虎鬥的話,只怕最先遭殃的便是您了。」尚海波鼓動三寸不亂之舌,侃侃而談。

「毫不諱言,我們洛陽如果單獨對上李清的定州,也是毫無勝算,但如果我們兩家聯合,則李清必敗無疑,寧王殿下,你與皇帝陛下本是兄弟,相爭亦是家事,但李清這一次卻是在挖您秦氏皇族的根,如果此時,還不能兄弟聯手,共驅外辱,必然會為其所各個擊破,秦氏皇族,將在大陸之上蕩然無存。」

「危言聳聽」寧王冷笑。

尚海波一笑道:「寧王殿下,我自定州來,定州實力有誰比我更清楚,定州如決心一戰,頃刻之間,便會聚集起多達四十到五十萬精兵,敢問寧王殿下,可能擋之?」

目光轉向鍾子期,「鍾兄長期從事情報工作,當知定州的募兵制吧」

鍾子期點點頭,「知道。」

「正是這種不斷退役輪換的募兵制,使定州不斷地訓練出合格的兵員,而我們無論洛陽也好,還是南方也好,老兵可是打一個,少一個。而在定州,您隨便在莊稼裡撈出一個種田漢,說不定其就曾在軍中擔任過低級軍官,一旦定州發起動員令,這些人穿上盔甲,一個村子就可以拉出一小支隊伍來。」

堂上眾人都是默然。

「再說您引以為傲的水師,勃州水師覆滅之戰,難道還不足以引起您的警惕嗎,李清雖然靠陸軍起家,但他卻極其重視水師,這一點我在定州之時,也是極為不解,甚至還強烈反對他加有限的資金大規模地投入到當時根本沒有什麼用處的水師之中去,但現在看來,李清的眼光的確非我能比,他在那時,就已看到了現在」尚海波搖搖頭,臉上露出憾色,「我不如他」

「別看您從定州拿到了萬料巨艦的圖紙,並已有兩艘下水,但定州如今已擁用四艘,而且他們已形成了強大的戰鬥力,在海上相鬥,如果雙方都聚集全力,恕我直言,南軍水師必敗。」

「兩軍對壘,豈是數量可以決定的如果有此一說,當年李清擊敗蠻族,不是不可能嗎?我有水師龐軍大將軍,足以勝過定州一支艦隊」

「南方有龐軍大將,定州亦有鄧鵬大將軍啊」尚海波歎道:「鄧鵬就算比龐軍略有不足,但是定州尚有鄭之元等一批水師將領,綜合比較起來,仍是定州略佔優勢啊」

「寧王殿下,定州水師現在是最為虛弱的時候,李清異想天開,命令鄭之元率師遠去,去開拓什麼海外領土,如今定州有戰鬥力的戰艦隻剩下一半,正是動手的好時機,一旦鄭之元率軍返回,南軍水師將再無取勝的機會了」

寧王不由怦然心動。如果趁此機會,擊敗鄧鵬,打破外海鎖鏈,則黑水洋將再度成為南軍水師的天下。

秦州,過山風總督府,書房內,過山風正在陪著一位從定州來的客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重掌監察院的清風。

「恭喜小姐再底出山啊監察院重振旗鼓,指日可待」過山風笑道。

清風微笑不語,時過數年,過山風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提著幾件禮品便闖到調查司的青澀將軍,而是將軍麾下擁有最多軍隊,權力最大的一員重將了。

「小姐這次親來秦州,是為了尚海波前往青州一事麼?」尚海波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前往青州,過山風自然不會不知。

清風笑道:「此只是順路而已,我準備前往洛陽一趟,洛陽分部此次損失嚴重,必須重建網絡,而且洛陽是我們今後佈局的重點,我必須為將軍將來兵臨洛陽之時打下一個好的基礎,洛陽城高險峻,極難從外面打破,在裡面盡早布下棋子,說不定到時便會發揮奇效。」

「小姐之深謀遠慮,過某一向是極為佩服的。」過山風親自為清風杯子裡滿上水。

「小姐準備在尚海波回程之上給予一擊?只怕很難得手,來之時,監察院動過幾次手,我也派了一些人潛過去,但都無功而返,白白地折損了一些人手。」

「殺不殺他都無所謂,但我既然來了,總要給他留下一點念想」清風微笑道,「我帶了一樣東西,卻是會讓他大出意料之外。」

過山風大感興趣,「不知是什麼大殺器?」

清風咯咯地笑了起來,「過山風,你是將軍麾下最得信任之人,你我也算交情莫逆,勿需瞞你,將軍將這件東西命名為炸藥,這一次我帶來的幾件,就是由這些炸藥製作而成,在我看來,威力已是駭人,但將軍卻不屑一顧,目前匠師營還在拚命地研製之中。」

「炸藥?」過山風吃了一驚,他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比八牛弩威力還大?」

清風笑道:「到時你卻看吧,就算要不了尚海波的命,嚇他一身冷汗也是要得的。」

「小姐準備親自己動手安排這件事?」

「我那有這個閒暇,此事我會安排好的,嗯,你到時可以派幾個人去旁觀一下,我,倒是準備趁著袁方未在洛陽之時,進去看一看,早去早回,要打大仗了,過將軍,又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大年初二,恭賀新喜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驚天一響

青州的寧王與尚海波其實都清楚,當定州李清祭出前朝周王以及傳世玉璽之後,大楚賴以生存的根基已被李清抽掉,大楚的正統性受到質疑,在這個時候,雙方的聯合已勢成必然,剩下的只不過是討價還價而已了.

周王自海上來,那麼,洛陽此過急忙忙地過來,自然便是要利用寧王手中實力強大的水師了.而寧王則會趁著這個良機向洛陽索取最大可能的代價.

幾天的爭議,談判,最終,雙方簽定了一份罷兵,聯合共抗定州的協議書,協議內容從政治到軍事,全面聯合,而最讓寧王滿意的則是,洛陽將在此後每年向南方提供一百萬兩現銀的軍費,以此來擴充水師,增強在海上的力量,以期突破定州的海上封鎖,打破外海鎖鏈,從而能在廣大的黑水洋上與定州水師爭雄.

「殿下,現在並不是與定州水師開戰的好時機啊」白髮如霜的南方水師老將龐軍憂心忡忡地看著寧王,」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擁用了兩艘萬料巨艦,但同樣的,定州現在在黑水洋上能夠調用的萬料巨艦也有兩艘,而且,據悉對方的第四艘亦在進行海上試航,雖然鄭之員帶走了開泰號,但是,毫無疑問,如今的定州水師已經形成了強大戰力,在與這種巨艦的配合作戰已經日趨熟練,而我們,勉強形成戰力的便只有寧州號,另一艘要形成戰力,發揮作用最少也還有一年以上,現在作戰,極有可能讓我們蒙受巨大的損失.」

寧王搖搖頭,」形式所迫,無可奈何,龐軍,我們沒有時間來慢慢磨合,時間越長,對手會越強大,雖然我們也在變強,但我很擔心,我們變強的速度會趕不上對手,現在,鄭之元帶走了近一半的定州水師,還有比這更好的時機麼?而且,海上戰事的開展,亦會讓洛陽為我們送來大筆的現銀,這對於我們的財政而言亦是一個極好的補充,要知道,這幾年我們一直都是收入不如支出,為了恢復遼順沈三地的經濟民生,又投入了大筆的資金,財力已是不堪重負.」

「殿下,水師一旦開戰,戰船的損耗必須能得到及時的補充,否則就無法打下去,要知道,現在定州已經將五千料戰艦作為常規力量,三千料戰艦已經完全退化成了護衛艦,而我們,即便在萬料巨艦上能與對方抗衡,但在中型艦隻的對抗下肯定會落入下風的.」

寧王點頭道:」這個你放心吧,我已經下令南方所有船廠為你趕製新艦,而南方的大型商船也全部被徵用,這些商船上也不乏優秀的水手,必要之時,你完全可以將他們就地補充進你的部隊.」

龐軍遲疑地道:」殿下,這樣一來,可能會引起沿海一些世家的反對,這些大型商船大都都是屬於他們的.」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寧王冷笑,」國難當頭,如有不識大局者,本王的刀子可是吃素得麼?」

看到寧王的態度,龐軍明白寧王決主已下,當下點頭道:」殿下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寧王拍拍龐軍的肩膀,」龐軍啊,你隨我有幾十年了,對你,我是極為放心的,我只想囑咐你一句,你的水師是我們南方賴以生存的最大本錢,這一次定州運送那撈什子的周王回去,防衛必然森嚴,而我們又是倉促出戰,所以,出戰的目的你要清楚,你明白我說的麼?」

龐軍點點頭,」殿下放心,我理會得,能打則打,不能打則走.」

「不錯,如果能將那個周王埋葬在海底,那自然是在好不過,但如果不成,卻也不急在一時,既然現在我們已經與洛陽聯合,那麼,定州李清就處於絕對劣勢,所以這海上第一戰並不是決定性的,如果不能一舉得手,我們就得做好與對手長期對抗的準備了.」

青州與興州的邊界.

夜幕的掩映之下,十數個人影正緊張地忙碌著,被挖開的道路正在被填平,隨著一層層的碎土覆蓋,道路又是平平展展,從外表上已看不出任何異樣,幾個這方面的專家更是將其盡可能地恢復原狀,使其看起來,與這條大道以外的地方看不出有絲毫不同.

「大人,這些包包地倒底包裹著一些什麼東西?難道我們就用這個包包來刺殺尚賊麼?」一個人低聲問道,語氣裡充滿了疑惑,」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行進路線,我們何不派飛鷹過來,大幹一場?」

「閉嘴!」身旁立即有人斥責道:」你腦袋裡進了水麼?尚賊如今貴為洛陽的首輔,身邊防衛何等森嚴,再說還有袁方那個狗賊伴隨一側,如果明刀執劍能幹得掉他,我們還用如此大費周章麼?洛陽分部那時策劃何等嚴密,行事何等果絕,犧牲了大量兄弟,也沒有得手,便說明此事絕非易事,這一次可是院長親自佈置,你的小腦袋難道還比院長聰明麼?」

聽到對方提到清風院長,剛剛發話的傢伙立馬閉了嘴,」我那裡及得上院長萬一,我只是好奇這包包裡是什麼東西?」

「嘿嘿」那人乾笑了兩聲,顯然他是知道的,」這是院長從定州帶來的大殺器,聽說是定州剛剛研製出來的東西,我們是第一個用的,你啊,就慶幸吧」

道旁的密林之中,秋萍一身黑色勁裝,連臉也被蒙在黑色的頭套之中,只露出兩隻充滿殺氣的大眼,在清風身邊,秋萍只是一個普通和侍衛,但在這些外地分部人的眼中,她卻是手執尚方寶劍的大人物.

看到彙集在自己身邊的一大票分部精銳,秋萍珍而重之地從身上解下一個包袱,打開,取出一個木盒,打開,藉著明亮的月光,眾人看到,在木盒之中,放著四個橢圓開的鐵疙瘩,在其的屁股後面還墜著一條長長的繩子.

「各位,這一次行動是清風院長親自佈置,而且,清風院長現在就在秦州看著我們.」秋萍冷冷地道,其實這個時候,清風早已啟程前往洛陽了.

眾人立時肅然.

「待得尚賊隊伍行進到這裡的時候,你夏候,負責點燃引線,你在家裡已反覆試驗過了,時間拿捏,你應當有體會了吧?」秋萍問道.」

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立時答道:」大體上不會出差錯.」

秋萍點點頭,」第一輪我們是要引起對手的極大慌亂,對手根本沒有見過這東西,必然會慌亂,第一輪如果沒有解決尚海波,那麼第二輪,就用這個玩意.」秋萍拍拍手裡的盒子,自己撿起一個,」還有三人,我需要三個武功精強的好手,不過事先申明,拿著這個東西衝上去,越靠近尚賊便越有可能成功,但危險性也越大,很有可能回不來了,誰願意去?」

七八雙手立時便伸向盒子,那個叫夏候的人一瞪眼,」你們敢和我搶?」

那個先前發問的傢伙笑道:」大人,你要負責點那個玩意,就用不著了吧?」

夏候呵呵一笑,」點引線只不過一瞬間的事情,然後就沒事兒了,小常,你的武功比我強麼?」

「差是差了點兒,但也差不了多少啊?」趁著眾人遲疑,叫小常的人猛地伸手,搶了一個在手裡.

夏候也趕緊拿了一個,剩下一個也立時被一人搶走.

「很好」秋萍很滿意大家的狀態,」現在,我來教大家如何用這個東西.」

小常得意洋洋地欣賞著手裡的鐵傢伙,那鐵質的外殼像是一個烏龜殼,上面有著一道道清晰的印痕,將整個鐵質外殼分成一小塊一塊的方塊,正自欣賞著,旁邊忽然伸來一隻手,將那鐵玩意兒奪走.

小常大怒,」這晚搶到的.」但看到是誰人時,不由又閉上了嘴巴,那人是跟著秋萍一起來的,雖然不認識,但看到秋萍對他也很恭敬,那身份和地位便必然低不了.小常不由將求助的眼光看向秋萍.

「布揚古將軍,這是我們監察院的事情,你只是奉過將軍之命來觀戰而已.」秋萍有些不滿地道.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竟然是秦州大都督過山風將軍麾下愛將,蠻族人明威將軍布揚古.

布揚古微微笑著:」秋萍將軍,你不是說了,要武功高強的傢伙麼,我自信武功比這個小常還是要強得多吧,既然武功越高,便越有成功的可能,那我怎麼好作壁上觀,這要是讓過大將軍知道我袖手一側,回去手屁股豈不是要被打爛,為了屁股著想,我才不得挺身而出啊」

布揚古說得輕鬆寫意,秋萍不由咭的一聲笑了出來,眼光裡倒是佩服的緊,這可是拿命去搏的行動,布揚古武功的確很強,除了秋萍之外,其它人還根本無法與之相比.有他出手,自然成功的可能性大增.

「既然如此,便有勞將軍了,只是將軍記著,投出此物後,便得立即後退,不管成功與否,我們都不得戀戰.」秋萍正色道.

「放心吧秋萍將軍,我布揚古還想在戰場上大殺四方,可不想將有用之軀埋在這裡,投出這玩意後,我一定轉身就跑.」

夜空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聲夜鳶的叫喚,由遠及近,迅速便到了眼前,秋萍霍地立起,」來了」

此時,天空已是微微現出曙色.

天色微明,大道之上,一隊人馬從遠處緩緩行來,看隊伍的長度,竟然不下千人,前面游騎開道,中間鐵甲林立,護衛著中間的一輛馬車.

與去時快馬加鞭不同,回來之時,就要舒服多了,寧王特地贈送了一輛精美的馬車,讓尚海波休息.看到這輛產自定州的馬車,尚海波倒又是一陣感慨,這些東西就是當初他與李清等人一齊時所想出來的東西啊.

馬車很大,很精美,很舒適,坐下尚海波與袁方二人之後,仍是非常寬敞,這一行總算是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寧王答應自海上出擊,攔截周王一行,而洛陽付出的不過是一年一百萬兩銀子的軍費,以一百萬兩銀子便買來南方強大水師的效力,尚海波覺得非常值得,雖然還不知道,寧王到底會不會全力出手,但只要他出手,在海上便會展開一場不死不休的纏鬥,出身定州的尚海波自然知道,海上戰事,那就是一場燒銀子的戰爭啊,比起陸上戰鬥,那更是一個燒銀子的無底洞,一艘戰船的沉沒,便足以武裝起一個翼的步兵.不管李清與寧王誰佔上風,對於洛陽那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打吧,打得越慘越好.尚海波帶著滿足的神情睡著了.

一邊的袁方卻毫無睡意,睜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著對面的尚海波,臉上神情變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西言最後一次見他之時,曾告訴他,如果尚海波一旦知道是自己下手殺了他的夫人和兒子,一定會對付自己,而眼下,跟尚海波一段時間之後,發現這個人果然是一旦下定決心,便會毫不猶豫地走下去,歸順洛陽之後,一系列的出拳,都非常有效地擊打在李清的軟脅之上,蕭浩然回歸幽燕之後,幽燕立時人心大定,現在象山府的呂大臨不得不調整警戒級別,開始防備幽燕拿回象山府了.

而與寧王的聯合,更是將李清逼上了絕路,使李清全陷入劣勢,而這一次回到興州之後,尚海波已經替周同制定了一系列的計劃,目的就是要在興秦邊境之有效地對過山風形成牽制,迷惑李清,而洛陽方面真正的重拳卻不在這裡.

第一次看到這個龐大的計劃之時,袁方不由感慨,李清失去了尚海波,的確是損失慘重,而這卻正是洛陽之幸啊.

但尚海波愈是厲害,高懸在自己頭上的利劍便愈是危險,袁方無聲地笑了笑,如果到了最後皇帝陛下鼎定大局之後,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全心全意地保護對方麼?軍國大事,鼎定天下,自己的確遠遠不如對手,但論起小陰謀,小手段,自己可是這一行的祖宗.

哦,對了,聽說定州白狐又出山了,看來今後自己又有了對手,那個女子,倒是一個絕佳的磨練自己的對手,有了她的存在,才會讓自己連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

清風上台,會不會再一來一次刺殺對付尚海波呢?袁方歪著頭,想道.

數十米外,秋萍睜大雙眼,看著道旁絡繹不絕的人馬,身邊夏候嘴唇微動,默默地數著數,突地嚓地一聲打著火石,點燃了包著的引線,哧哧之聲立即響起,這個聲音掩映在道路之上沉重的腳步聲中,絲毫不引人耳目.這些引線其餘的部分都被用油布包著,埋在地下.

一點火星迅速縮進了地底,眾人都屏身息氣,死死地盯著先前埋著那包裹的地方.

轟隆隆一聲巨響,聲音之大,連樹林這中的人都被驚呆了,秋萍雖然見識過,但只是小包的試驗,如此巨大的威力,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

「可惜了」一邊的布揚古卻是大場面見得多了,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旋即便恢復了一個統兵大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良艱心態,他清晰地看見拉馬車的兩馬被炸得粉身碎骨,馬頭高高飛起,但爆炸明顯早了好麼一點點,車轅上的車伕早就不見了,但那明顯是特製的馬車卻只是被整個掀翻在地,並沒有散架,如果再晚上那麼一點點,如此巨大的威力,那馬車必然禁受不起.

馬車翻倒,巨大的衝擊力讓其向後翻滾,馬車周圍的士兵也好,官員也罷,全都被炸得血肉模糊,不成樣子,而更多的人則是呆若木雞,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火光熊熊,有人甚至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了起來.

這是熱兵器在大楚的第一次露面.

馬車翻滾,袁方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馬車傾倒的那一瞬間,他已一手提起了尚海波,將其緊緊地抱在懷裡,剛剛還要想著清風,對方的刺殺便如影隨形而至,但這,到底是什麼.隨著馬車翻滾,外面傳來驚慌換措的大叫,袁方的腦袋裡卻還在想著這個問題.

低頭著尚海波,對方雙眼翻白,剛剛馬車傾倒時,他的頭碰在車壁之上,竟然讓其昏了過去.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袁方吸了一口氣,此時,馬車四腳朝天,倒是車門在上,一腳踹過去,馬車門頓時高高飛起,袁方挾著尚海波,沖天而起.

看到袁方現出身形,秋萍一眼便看到對手挾著的那人正是定州朝思暮想的尚海波.

「殺」秋萍尖叫一聲,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抓著那個鐵玩意,從樹林裡竄了出來,腳尖在樹桿上輕輕一點,向前掠去.在他的身後,布揚古緊緊相隨.

「給將軍開道」夏候也是一聲大叫,十幾條人影從樹林裡躥將出來,而此時,被炸得大亂的道路上的士兵還根本沒有回過神來.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一觸即發

這是熱兵器在大楚所屬的這一片大陸上的第一次亮相,轟然的一聲巨響,代表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雖然它還只是剛剛起步,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歷史的車輪便會帶著他滾滾向前,走上一條無歸路.

袁方挾著尚海波從馬車之中竄出來,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夜空,月亮依舊是那麼的圓,那麼的亮,剛剛的那一聲巨響猶如巨雷,讓他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剛剛站定,一隻斷肢從空中落下,正好落在他的身前還遠處,藉著火光,看著那條血肉模糊的大腿,袁方怵然驚醒.

不遠處,幾條人影竄了出來,高舉著的火把,嬌健的身形在樹林之中掠過,身後極其高明.

「保護首輔」袁方舌綻春雷,暴喝一聲,首先回過神來的是馬車周圍的職方司密探,第一輪爆炸,使他們損失慘重,稍稍靠近馬車的人都非死即傷,有的更是連屍首也不見了,雖然心驚膽戰,但袁方長期以來形成的威信仍然讓倖存者們仍然立即下意識地圍了過來,外圍的士兵在刺客們的吶喊聲中也驚醒過來,這些人都是周同派出的秦州兵精銳,雖然剛剛的爆炸讓他們心驚膽戰,肝膽俱喪,但仍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迅速地整攏隊形,一片鐵甲密林旋即形成.

秋萍點燃手中的引線,聽著哧哧燃燒的聲音,身形立即落下,隱身樹後,」布揚古,過來」

她大喝道.

被她扔出去的鐵玩意兒飛到鐵甲密林的上空,再一次轟然巨響聲中炸開,砰的一聲,四分五裂,外面的鐵皮四散分濺,鋒利的彈片無情地破開戰士身上的鐵甲,刺入他們的身體,密密的隊形頓時被炸出一片大空,更有的雙手捂臉,在地上哀嚎嘶叫,鮮血咕咕地從臉上流下來.

「這是什麼玩意兒?」袁方大驚失色,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見那飛出來的黑東西凌空炸開,然後便是哧哧之聲不絕.

夏候大吼著也扔出了手中的炸彈,又一聲巨響之後,鐵甲密林已被破開,布揚古興奮到了極點,看著那一條血肉胡同,狂吼一聲,點燃手中的炸彈,用盡全身的力氣,向著遠處站在傾倒的馬車邊的袁方擲去,布揚古臂力驚人,這一擲,竟然是向著袁方等人直直飛去.

如果是以前,看到暗器飛來的袁方肯定是不屑一顧,這玩意兒如何在他的眼中,但目睹了先前的爆炸時的那巨大的威力,現在再看到向自己飛來的那東西,袁方那裡還敢大意,身子半蹲,一手抓住倒在地上的車廂,狂喝一聲,居然將其舉了起來,猛然發力,那巨大的車廂便打著旋了飛了去出,在半空中截住了炸彈.

轟隆隆一聲巨響,爆炸的四周響起一片的慘叫,又是一片人倒了下來,嗖的一聲,飛濺的彈片之中,有幾枚居然向著袁方飛來,其速之快,根本不容袁方有反應的時間,只來得及側轉身子,便感覺到肩上腿上同時傳來一陣劇痛,而挾著的尚海波也是一聲慘叫,這一下袁方可是魂飛魄散,抱著尚海波,飛身掠向一側,他這一走,身邊的職方司立時隨著他後退.而護衛的秦州兵也是轉身便跑.

但歪打正著,所有人都向後跑,反倒是將剛剛炸出的空白給填補上了,緊追而來的秋萍又驚又怒,大喝道:」把炸彈給布揚古將軍」

他們這一夥人中,倒是布揚古臂力最強,最後一枚炸彈旋即遞給了布揚古,點燃引線,布揚古用盡全身力氣,擲向前方.

但袁方退得太快,這一枚炸彈落下時,他的下方已是滾滾的潰兵,轟隆巨響聲中,一大片人倒下,慘叫,但遠處的袁方卻仍在後退.

秋萍一把拉住興頭之上的布揚古,」沒有了,布揚古,我們趕緊跑,讓對方反應過來,我們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沒有了這種神兵利器,一旦對方發覺他們沒有了這種東西,反殺過來,他們十幾個人的小隊伍,渣都不會剩下.

「痛快,太痛快了」布揚古哈哈大笑,」十幾個人追得上千人狼狽逃竄,這份風光,獨一無二」

「快走吧,沒看到對方後退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了麼,再拖一會兒,就要樂極生悲了」秋萍拉著布揚古,轉身就走,身形旋即沒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旭日東昇,燦爛的陽光投射下來,將晨間的薄霧一掃而空,驚魂未定的隊伍直到此時才穩定下來,但倖存者們仍然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到先前大路上被炸出來的那個大洞,所有人都是失色.

袁方臉色陰沉,尚海波滿頭滿臉的鮮血,幾乎將他嚇得半死,所幸檢查傷勢,只是臉上被一枚鐵片劃過,削去一塊皮肉而已,看著恐怖,卻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反倒是自己,肩上,腿上各被命中一次,撕開衣襟,看著幾乎嵌到骨頭裡的鐵片,袁方臉上肌肉抽搐.

「袁大人,請坐下吧,屬下為您療傷」一名醫官走了過來,膽戰心驚地道,他運氣好,居然毫髮無傷.處理完了尚海波的傷勢,便轉向了袁方.

一邊任由醫官療傷,袁方一邊轉頭看著尚海波,」尚大人,這是什麼玩意兒,以前從沒有出現過,你久在定州,一定知道吧?」

灰頭土臉的尚海波發了一會兒子呆,偏頭苦苦思索半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前李清曾偶爾跟我提起過,匠師營正在研究一種大殺器,如果成功,將從根本上改變眼前的戰場模式,鼎定中原將不費吹灰之力,不知是不是這種東西?」

袁方冷笑,」這玩意兒的確威力巨大,但說到改變戰場模式,李清的口氣也太大了吧?」

「我不知道」尚海波喃喃地道:」李清跟我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幾年以前,看來經過幾年的研究,他們終於有了進展了,不過這絕對不是李清所說的巨大殺器,李清曾講過,大殺器如果成功,將殺敵於遠處.近身肉搏將成為一件稀罕的事情,看來他們並沒有完全成功.此事以前完全由清風負責安保,你也知道,我與清風素來不和,這件事,我並不瞭解詳情.」

袁方心裡暗驚,如果兩軍對壘,這玩意兒成千上萬枚地被投擲出來,這仗都不用打,自己這方就先敗了.

「看來我們不得不先發制人了,否則等李清研究出這東西來,我們還真是有些麻煩」袁方道.

尚海波點點頭,」所以與寧王的聯合,更是顯得重要.」

此時的兩人,並不知道,由於李清控制區域內無法找到硝石礦,炸彈大規模的製造根本不可能,只能小規模地生產,數量極其有限,而且現在,李清也根本沒有將其用於陸上戰爭的打算,現在陸軍,定州還是佔據著絕對上風.

李清的匠師營現在正在全力研究一種被李清稱為神威大將軍炮的玩意兒,如果成功,也首批將配發給海軍.

而今天他們見識的,只不過是匠師營研發炸藥的一種最簡單的利用方式.

定州祭出他們的秘密武器,目的只不過是要取尚海波的性命,顯而易見,對於尚海波的存在,他們是相當忌憚的,越是如此,袁方就越是要保護好尚海波的安全,接下來的路程雖然很短,但袁方卻更是小心了萬倍,只到看到周同派出的接應軍隊,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興州,必須馬上發動秋季攻勢」尚海波對周同如是道.

「可是,目前興州,軍力還未完全整合,我是力有未逮啊」周同面露難色,關興龍攻破小艾河,手下大將周祖訓被迫投降,秦嶺防線被戳了一個大洞,在這種情況下,讓對興州境內近二十萬部隊還沒有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周同來說,進攻的確是顧慮重重.

「我與尚首輔不急於回洛陽,而是在興州暫停,就是為了幫你整合軍隊,如果有不服者,立即誅殺,絕不留情」袁方眼中露出殺氣,身上的傷勢不輕,讓他的怒火更熾,數十年了,他袁方可是連油皮都沒有擦破過一點,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何曾有人算計過他?

「陛下要使雷霆手段麼?」周同吃了一驚.

「時不我待」尚海波凜然道.

登州,龐軍水師大本營,從定州軍中流傳而出的沙盤如今成了大陸上各大將軍們必備的東西,有所分別的只是沙盤的精細程度而已.

而現在,龐軍面前的其實並不能算是一個沙盤,龐大的指揮室內,建造了一個水池,水池之中一個個小島建造的極為逼真,這赫然是一副黑水洋的一部分,連綿的海岸線上,登州,勃州,臨州,連山島,火山島等一系連重要的地方都被標記得清清楚楚,而固定在水面上的一條黃帶則顯示著定州水師返航的必經線路.

「各位將軍,我們的目標將沿著這條線路返回復州,而我們將要負責攔截他們」龐軍白髮飄飄,看著手下諸將,」定州水帥規模極大,即便對方鄭之元帶走了一部分水師,但他現存的艦船,比起我們來,其戰力也是不惶多讓,我們水師現在艦隻雖然較對方更多,但大都是三千料戰艦,五千料戰艦幾兩年才開始得到補充,定州水師在大型艦船之上,比我們佔有明顯的上風,但我們也不是沒有優勢」龐軍掃了一眼諸人,」船小,便靈活,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老將軍的意思,是這一次並非與其決戰,而只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麼?」鍾祥發聲問道.鍾祥的兒子鍾離在連山島一役之中命喪定州水師之手,手下兩萬水師幾乎全軍覆滅,對於定州水師,他有切膚之痛,一聽要對對方動手,他立刻興奮起來,但聽龐軍的意思,這一次並不會全力以赴.

「錯了」龐軍道:」打當然要真打,如果形式於我們一方有利,能將其消滅那更好,但如果接戰膠著,甚至於我方不利,我們為什麼要與其纏鬥?對方艦隻比我們大,在海面之上,優勢會更明顯,如果發展成這種局面,我們當然要走.」

看著龐軍胸有成竹的目光,鍾祥心裡一動,」老將軍,莫非您醉翁之意不在酒?」

龐軍哈哈一笑:」我們水師的動作,瞞不過對方,這一次我們水師傾巢而出,登臨勃三地水師全軍而出,在海上尋求對方主力進行決戰.我相信,鄧鵬必然也會傾巢而出.」

「而我師出海之後,我的真實的目標卻是這些島嶼」龐軍手裡的指揮桿重重地點了點水面之上的幾個模型,」這些島嶼構成了一條完整的鎖鏈,使我們只能困居近海,而無法在戰略上形成優勢,相比於為洛陽去冒風險,攔截那個不知所謂的周王,而跟鄧鵬做一場大決鬥,我更想先期拿下這些島鏈,特別是連山島」

「連山島的存在,不僅是卡在我們喉嚨裡一根毒刺,更是定州水師的中轉樞紐,物資集結地,所以,這一次我的目標,正是這裡,打下他,外島鎖鏈即被攻破,對方的鎖鏈斷成兩截,將再也對我們構不成威脅,這一次鄧鵬傾巢而出,卻正是我們的好機會」龐軍目光炯炯.

「那麼,我們與鄧鵬的決戰便有必要選擇得離連山島更遠一點,這樣,即便是他發現了我們的圖謀,也無法在短時間能撤回去支援.」鍾祥興奮地道.

龐軍笑道:」這一次我們給鄧鵬的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定州已經確定了周王登基的皇道吉日,並已經公告天下,如果鄧鵬不能按時抵達復州,那麼定州李清就要丟一個大臉,淪為笑柄,鄧鵬要麼返身去救連山島,要麼不管連山島,只顧護送周王離去,兩難選擇,這個題目讓鄧鵬去做吧」

「老將軍以為,鄧鵬會選那一個?」鍾祥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更希望鄧鵬不顧連山島而去,這樣,我們便能奪回連山島了.」龐軍笑道,」相比於鄧鵬返身,我們與他不得不來一場決鬥,我當然希望他離去.連山島於我們而言,比那個撈什子的周朝皇帝更為值錢而殿下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可不是洛陽的打手.」

「此是正理」鍾祥笑道:」龐將軍,我希望攻打連山島的這個任務能交由末將來完成.」

龐軍深深地注視了他片刻,」好,鍾將軍,我給你三分之一的艦隊,再加上寧王殿下為此戰配屬的一萬步卒,望你馬到成功,將連山島為我們奪下,使定州水師失去在黑水洋的立足之基.」

「老將軍放心,末將與定州血海深仇,這一次定然讓這些王八蛋一個也回不去,統統葬身大海之中.」

九月中旬,登州海港,千帆蔽日,登州水師全師了海,而與此同時,臨州,勃州兩地水師也同時拔錨起航,他們將在海上匯合,一起前往攔截定州水師返航艦隊.

鄧鵬的定州水師全軍拔錨,於九月初八駛離連山島,開始了漫長的返航之路,由於能預估到這一次的返航將不可避免地發生海戰,所以這一次龐大的水師裡,並沒有帶上數萬周朝遺民,只是將一批重要人物周王,嫣然公主等攜帶上了啟元號.而如今的連山島及外島鎖鏈,只剩下了一批巡邏的小型戰艦.五千料戰艦則只剩下了黑鷹的座艦,勉強能編成一支小型艦隊,除此之外,島上便只剩下鄭之強所率領的水師陸戰隊了.鄭之元率領一部艦隊遠征外海,的確讓鄧鵬手上的力量捉襟見肘,如果開泰號還在他的麾下的話,那麼這一次根本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而現在,正如龐軍所說,兩難選擇之間,出於政治上的考量,鄧鵬只能選擇義無反顧地返航.

海上惡戰一觸即發,而在興秦兩地,形式也是緊張之極,九月初,尚海波與袁方返回興州之後,對於在興州的地方軍隊,旋即開始大規模的整訓,數名外州將領因不服調動,被尚袁二人當場誅殺,而在尚海波的周密佈置之下,這些軍隊被一一改組,打散分入到秦州軍和御林軍之中,兩軍雖然戰力因此而下降,但卻在指揮上做到了如臂指使,不再有先前那種陰奉陽違的現象.

整訓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完成,大軍立即開始動作,首當其部的當然便是如今重兵駐紮在鴉雀嶺的關興龍所部.

擊破小艾河之後,關興龍一部立即將戰線推進到這裡.關興龍甚至將自己的指揮部也駐紮在這裡,兩個營的步卒經過一個多月的修整,在鴉雀嶺之上已經修建了較為完善的防禦體系,先前的軍寨如今早已鳥槍換炮,變成了一個堡壘林立,軍陣森嚴的大型要塞了.

而李鋒翼州騎營則在小艾河與鴉雀嶺之間游戈,確保這條線路的暢通,一是保證後方物資能及時供應到鴉雀嶺軍寨,二則也是保衛這條通道,使其能在戰事不順的情況下,能順利的撤回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以身為餌

鴉雀嶺軍寨,關興龍皺著眉頭,有筆在地圖上重重地又做出了一個標記,到今天為止,已經有三支洛陽軍隊逼近,這三支從興州出發的隊伍每一股都多達萬餘人,其軍力已經是現在駐防鴉雀嶺和小艾河防線的橫刀師兵力的三倍甚至更多,因為李鋒的騎兵營自己是作為機動兵力來使用的,而且還兼著保護後路暢通的大任,一時之間是不可能投入到正面戰場的.

「稟關將軍,翼州騎營李鋒將軍求見.」一名中軍親衛快步走進來,向關興龍報告道.

「李鋒,這個時候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關興龍一驚.

剛剛抬起頭,李鋒已是大步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大大的帶帽斗蓬遮住了他們幾人的容顏.

「李鋒將軍?」關興龍剛剛叫了一聲,忽地覺得李鋒身後幾人身形好熟悉,不由一呆,這不可能啊?正自驚疑之間,李鋒後面領頭一個忽地掀開大大的帽沿,笑道:」我就說嘛,怎麼可能瞞得過我的關大將軍?這不,一打眼就讓他發現了」

關興龍又驚又喜,搶上一步,大禮參拜:」主公,您,您這個時候怎麼來了?」

一把拉下斗蓬,李清笑道:」怎麼?不歡迎啊,怕我來你這裡,讓你束手束腳,不好指揮?」

關興龍笑道:」那裡會?主公來此,讓我關興龍大喜過望,這一下,我可就不用發愁了.有主公在這裡運幬帷幄,關某衝鋒陷陣,管他秦州兵來多少,都叫他有來無回.」

「不用想美事羅」李清笑延:」這一次我到我這裡,只帶了一雙眼睛,啥都不會幹,這裡還是由你來指揮.」

關興龍眨巴了一眼睛,有些不明白李清的意思.

「我只帶了李文李武鐵豹,其它一個人也沒有,不要指望我還給你帶來了兵馬」李清笑道.

關興龍一驚,」主公,你是孤身到此?這怎麼可以?過大將軍怎麼會允許?我這裡是一線陣地,而且敵人是我數倍之多,此戰極為凶險,關某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主公在此滯留,還是請主公後撤到小艾河之後觀戰吧」

關興龍極其堅決地道,語氣之中竟是沒有迴旋的餘地.

李清笑了笑,雖然關興龍語氣頗為無禮,但李清卻知道這是自己這位心腹愛將對自己的一片忠心,好整以暇地整整衣衫,道:」關大將軍,你以為我李清現在就不能赤膊上陣殺敵了麼?不要忘了,我當初躍馬草原的時候,你還是大頭兵一個呢再說了,咱們兩人真打起來,你還不見得是我對手,不要以為我當了大帥,就將一身功夫擱下了,每日我可是還要練上好幾個時辰的.」

關興龍搖頭,」此一時也彼一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身繫定州上下千萬子民,萬里江山,焉能如此冒險.李鋒,護送主公回去.」

李鋒抽了一下鼻子,看著李清.

「好你個關興龍,當真是人臉一取,狗臉一掛,翻臉不認人啊」李清笑罵道.」算了,老子寬洪大量,不與你計較,過來,看跟你說說這一次我們的軍事佈署的變化.」

李清走到地圖前,凝目看著關興龍標記得密密麻麻的地圖.關興龍訝然道:」大帥,不是早就計劃妥當了麼,怎麼還有新的變化?」

李清搖搖頭,」先前的軍事計劃是針對周同的,監察院報告,尚海波一行人到了興州之後,並沒有回洛陽,而是停在了興州,興州旋即開始大規模整頓兵馬,現在興州二十萬軍隊已經整合完畢,準備進攻了,如此大規模的明火執仗的進攻不太符合尚海波一向的軍事策略,他一定另有打算,但一時之是,我也想不出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所以,我必須前來看一看.」

「尚海波」關興龍咬著牙恨恨地道,他也久在尚海波的指揮下進行過無數次戰鬥,當然知道這位以前在定州軍事指揮權僅次於李清的傢伙,打仗的風格就是詭異難測,以前並肩戰鬥,尚海波當然越強越好,而現在,關興龍恨不得這傢伙變成一個白癡兒童最好.

「在秦州,我與過山風兩人商議良久,還是無法猜測出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麼?」李清撫著唇上的鬍鬚,若有所思地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只能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各顯本事了.不管他打得是什麼注意,這一次我要將秦嶺防線給他打殘」李清笑道.

「秦嶺防線極其堅固,如今興州整兵已經完成,二十萬大軍都握到了周同一人手中,指揮如意,不好打啊」關興龍歎道,」如果我們早些發動進攻就好了」

「所以我到了你這兒?」李清笑道,一雙眼睛盯著關興龍,目光中大有深意.

關興龍看著李清的眼光半晌忽地恍然大悟,一下子跳了起來,」我不幹,過大將軍這是在玩火.」

李清很是滿意關興龍的反興,如此迅速地就看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說明關興龍在這些年的磨練中的確是成長起來了.不枉了自己對他的一番苦心栽培.

「不是過大將軍在玩火,而是我執意如此.」李清凝視著地圖,」你看,鴉雀嶺防線如此突進,幾乎是一塊孤立的陣地,對手是一定要拿下他的,但如果你抵抗堅決,說不定他們就繞過你的防線,棄之不打而直接越過小艾河作戰,但是,如果他們意外地發現我也在這裡的話,你說,他們會不會打?」

「當然會打,而且會調集重兵,想一勞永逸.」關興龍嗡聲嗡氣地道.」這就是我反對的理由.主公,你會像一塊磁石一般吸引無數的敵人向這裡撲來的.」

「你有信心守住這裡嗎?」李清問道.

「如果對手持續調集重兵,我可就不敢保證了」關興龍實話實說,如果李清不在這裡,他完全有信心守住,但一旦對手發現李清也在這裡的話,他攻擊的強度,關興龍苦笑一下.

「如果對手苦攻不下,必然會調集虎亭兵馬沿小艾河直上,從後方斷我歸路,截我糧道,將鴉雀嶺四面包圍,這個時候,好戲就來了.」李清笑道,」虎亭兵馬經小艾河而來,自以為可以兼顧虎亭防線,卻不想在這裡,我準備將他們送到河裡去餵魚蝦.虎亭兵馬主力一去,過大將軍的銳健營取虎亭易如反掌,虎亭一得,秦嶺防線旋告崩潰.」

關興龍大搖其頭,」主公,你是想掘烏頭大壩水淹敵軍麼,我看是不可行的,烏頭大壩築了這麼長的時間了,那個敵人不知道,虎亭的敵將宋凱歌是一員老將,豈會不防,這根本行不通,反而阻截了我們的退路.」

李清哈哈大笑,」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記住就好,拚死守住鴉雀嶺就行,至於水淹敵軍,山人自有妙策.」

關興龍看著李清,臉上滿是疑惑之色,這水淹敵軍,大水一來,轟隆隆猶如山崩地裂,如何瞞得過敵人,但看李清臉上的自信神色,又不得不信.

「既然如此,末將自然就有把握守住鴉雀嶺,不讓敵人寸進.」

「李鋒」李清道.

「大哥」李鋒應道.

「你的翼州營在前期與虎亭軍隊的戰鬥一定要堅決,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讓敵人認為你會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這一通道,保證鴉雀嶺後退的通道,直到接到軍令,方能後撤回來.」

「遵命」

關興龍忐忑不安地開始佈置接下來注定會殘酷無比的戰鬥,關興龍從不懼惡戰,想當初,他率領數千人的橫刀營孤身而入大草原,滲透進蠻軍的後方,也沒有今天這樣不安,主公在這裡,但凡有一點閃失,自己立時就會成為定州的千古罪人.便是百死也不能贖其罪.李清這個計劃是瘋狂的,以自身為誘餌,如果敵人不上當,那是會吃大虧的,而且對面的敵人不是別人,正是對李清有著充分瞭解的尚海波,這更讓關興龍不安.

李清卻很篤定,如果尚海波完全掌控了洛陽軍政,自己自然不會這樣冒險,但現在不同,尚海波初入洛陽,還沒有在洛陽軍政兩方建立起威信,秦州周同一定會忍不住將自己消滅在鴉雀嶺的誘惑,尚海波很顯然,現在是無法控制住周同的,自己這一次,算計的卻是周同.

第二日,讓關興龍大喜的卻是,過山風終於也是無比擔心鴉雀嶺的防線能否經受得起考驗,雖然自己麾下兵馬都有用處無法派過來,卻向監察院要求,派來了孫澤武的飛鷹大隊,飛鷹大隊合計千人,分批次潛進了鴉雀嶺,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李清的安全.有了這樣一支戰力極其強勁的特種隊伍,關興龍立刻信心高漲,即便有失,他們保護主公撤出去問題也不是太大.

第三日,鴉雀嶺防線前哨陣地石坎迎來了首批到達的秦州軍的進攻.

石坎距離主陣地不到五百米,地勢險峻,幾乎呈五十度的陡峭山坡便是天然的障礙,橫刀師李果營一個步兵翼一千人防守,以石坎斜坡之上無數的巨石為基礎,橫刀師挖掘戰壕,修建藏兵洞,將山坡之上原來茂密的山林砍伐得乾乾淨淨,將可以隱身的一些巨石則撬走,使視線一覽無餘.李果更是親自到了石坎,指揮作戰.此時,鴉譽嶺上,振武校尉以上級別的軍官都已經知道,主公可是親臨此地,指揮作戰.震驚之餘,卻也讓他們一個個幹勁更足.

第一批到達的秦州軍統兵將領叫周祖浩,與周祖訓一般無二,他們都是大將軍周同的本家,所率領的也是秦州兵嫡系,周祖訓兵敗小艾河被迫投降,使周同倍受壓力,周祖浩是憋著一口氣,一路之上日夜兼程地趕路,就是為了第一個趕到這裡,第一個發起進攻.鴉雀嶺整個戰線並不很長,容不下太多的部隊展開,自然是誰先到誰先進攻,三股兵馬,除了秦州兵以外,另外兩路卻是京師大營的兵馬,周祖訓投降後,冷嘲熱諷,斜著眼睛看他們秦州兵的大都都是這些軍隊的將領,周祖浩這一次便要讓對方看看秦州兵到底是不是孬種.

仰望著石坎,周祖浩嘀咕道:」他**的,定州軍真他**的,這才佔領鴉雀嶺幾天,便將防線搞成了這個樣子,看來只能拿人命填了.」

坡度太陡,站在坡下,看著上面的防線,倒似懸在自己頭頂上一般.

「將投石機等遠程武器都給我抵近射擊」周祖浩一聲令下,數十台投石機立時成百上千的士兵推近到坡底,繩索繃緊,一枚枚的石彈裝填上去.

「發射」

崩的一聲響,數十枚石彈騰空而起,飛向坡頂.

藏兵洞裡,李果感受著石彈落下的震動,笑道:」龜兒子的,老子們打仗的套套他們倒是學了一個十足,不過這個樣子你可打不著我們,便讓你們費老鼻子勁打吧,弟兄們,咱先歇會兒.」身邊的一眾士兵都哈哈地大笑起來,石坎的藏兵洞都是依據山形地勢,依靠在巨石挖出來的,幾十斤重的石彈根本無法撼動.

「第一營進攻」山下,周祖浩大聲下令道.

「周將軍,現在還在發射石彈,山勢陡峭,很多石彈投上去,又順著坡滾了下來,這個時候讓步卒仰攻,石彈會誤傷自己人的啊」第一營營將唐萬松大聲道.

周祖浩冷笑:」投石機不發射了,那些定州軍便可以好整以暇地對付你們了,傷亡會少麼?現在趁他們躲避石彈攻擊,正是進攻的好時機,怎麼,你不想第一個發起進攻麼?」

唐萬松一愕,雙腳一併,」末將遵命」

軍旗招展,上千名步卒立即舉著盾牌,執著刀槍,向上爬去.山下,投石機仍然在不停地發射,不時有石彈擊在巨石之上反彈回來,順著陡坡一路向下倒砸回來,穿過進攻的人群,頓時濺起滿天的血霧,一地的肉泥.

「將軍,對方步卒開始進攻了」一名負責瞭望的士兵飛跑進藏兵洞,向李果報告.

側耳傾聽著空中石彈的呼嘯,李果一怔,」龜兒子,才剛開始就拚命啊,弟兄弟,敵人都敢拚命,我們是誰?」

「我們是定州軍」

李果霍地站起,拔出鋼刀,」定州軍」

「萬勝」所有士兵一齊高呼.

「上陣地,殺敵」李果一個轉身,第一個奔出了藏兵洞.

鴉雀嶺主陣地之上,李清穿著一身普通士兵的裝束,立在關興龍一側,看著遠處石坎激烈的戰鬥,」這個秦州兵將軍很有魄力啊,這種進攻方式,在秦州兵身上是第一次看到呢」

關興龍點點頭,」不錯,秦州兵這些年也打出來了,很可惜,石坎陣地,坡度太陡,不能安放投石機,只能放一些小型的弩炮,我們這裡,投石射程也不夠,打不著敵人,不然給予支援,在石坎就能給敵人以極大的殺傷.」

「豈能事事都如人意」李清笑道:」定州軍軍力震懾大陸,靠的可不僅僅是軍械犀利.」

「主公說得極是,定州軍百戰百勝,靠得更多的是信念和熱血.」聽到遠處的廝殺,關興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了.

從藏兵洞隱身之處奔上陣地的橫刀師士兵立刻便出現了傷亡,如雨的石彈自從頂落下,雖然依仗地勢,直接命中的極少,但石彈落下,跳動飛舞,挨著擦著,立即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

探出一個腦袋,看了一下仰爬上來的秦州兵,李果喝道:」放擂木」

前此天砍伐下來的巨木被截成了丈餘長的一截一截的,聽到命令,士兵們立即十餘人一組,抬起擂木,吆喝一聲,拋將出去.

被削去枝丫,打磨圓滑的擂木順著陡峭的山坡骨碌骨碌地滾下去,所過之處,幾無人存,連續三輪擂木放下,山坡之上進攻的秦州軍立刻幾無存者,剩餘的伏在一些死角,無法前進分毫.

唐萬松怒目圓睜,只是一輪進攻,自己就損失了數百士兵,」第二翼上,帶上木樁,鐵錘,給我在山坡之上釘下去,擋住這些擂木.」

又是數百人吶喊著撲上去,一邊向上爬,一邊幾人一組,拚命地舞動鐵錘,將一根根木樁釘下去,山上擂木,滾石依舊在不停地拋下,山坡之上,則在拚命地敲打木樁,橫七豎八地木樁開始向上延伸,並有效地阻截著上向的落石滾木.

「投石機,加快發射速度,掩護第一營進攻」周祖浩沉著臉大聲下令.

看著越來越接近的木樁,和木樁之後的爬上來的士兵,李果吐了一口濁氣,」弓箭手,拋射」

一排排弓箭手立時越眾而出,一支支利箭嗖嗖地射出去.

「馬上就要肉搏了,弟兄們,準備好了麼?」李果提起一支長矛,轉頭喝問道.

「定州軍,萬勝」聲後傳來士兵的吶喊聲.

看著士兵終於攻上了陣地前沿,周祖浩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唐萬松,第一營好樣的」他大聲讚道.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鴉雀嶺血戰(1)

李果第一個衝出了戰壕,作為最前沿陣的指揮官,這是關興龍給予他的極大信任,要知道,關興龍的老部下汪澎也沒有撈到這個差使,而且,此時定州的最高統治者,同時也是李氏族長的李清正站在主寨的堡壘上看著這裡,作為李氏子弟,怎能不讓他興奮?李清正在向著這片大陸的最高統治者的地位一步步前進,只要成功,一人得道,雞犬升開,同為李氏子弟的他自然也有著光明的前程,但同時李果也知道,李清注重軍功與實績,如果自己沒有拿得出手的戰果,在今後也便只能做一個閒散宗室子弟,這個不符合他的理想.

跳出戰壕,迎面而來的便是爬上來的秦州兵,腳尖一挑,一枚半嵌在泥土裡的石彈被他挑了出來,緊跟著單腳叭地抽上去,石彈立時加速飛去,砰的一聲悶響,迎面撞中一人,那人慘嘶一聲,仰天倒下,連帶著將身邊的戰友也砸翻幾個,李果哈哈大笑著雙手執矛,槍尖吞吐,居高臨下,不停地收割著生命.

主將身先士卒,其餘的士兵那敢怠慢,一個個嗥叫著衝出來,手執長矛,密密地向前捅刺,而在他們的身後,一時擠不到前面去的士兵便執著長槍,兩眼梭子也似的四處掃瞄,一旦那裡出現空當,便立即補充上去,更後面的,則拉動長弓,拋射箭雨,阻斷對手後面的援軍.

定州軍佔據著地勢之利,以高擊下,要省力的多,秦州兵雖也勇武,但在定州軍面前,佔不到絲毫優勢,一時之間,一排排的被捅倒在前沿陣地之上.

鮮血在斜坡上越來越多,漸漸地染紅了地面,浸透了表層,隨著時間的進展,更多的鮮血則從一個個倒地的士兵身上流出,在地上蜿蜓著劃出一道道印記,又匯聚到一些淺溝之中,向下流動.

進攻者終於頂不住巨大的傷亡,當防守者的陣形巍然不動,毫無撼動的跡象時,看到自己或者同伴的犧牲根本毫無價值的時候,絕死之心便開始動搖,有人後退了一步,然後更多的人開始向後退,很快,攻上來的士兵潮水般地退了回去.

唐萬松臉色難看之極.

周祖浩剛剛誇獎了第一營是好樣的,轉眼之間,第一營便敗退下來,臉也沉了下來,」督戰隊」他沉聲喝道.

唐萬松震驚地抬眼看他,周祖浩卻人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退下的士兵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身後卻傳來嗖嗖之聲,兩支鳴鏑呼嘯著飛來,釘在地上,執法軍官飛馬上前,厲聲喝道,」無令而後撤者,殺無赫,敢於越過此箭者,殺無赫」

後面擠來的士兵湧動,前面立時有幾名士兵一個支撐不住,身子越過了鳴鏑所標識的橫線,羽箭呼嘯而來,當即將他們射翻在地.

看到執法者們當真在動真格的,退下來的士兵一能騷動,在軍官的大聲的喝斥下,立即轉身,向著坡頂再度仰攻而上.

李果提著血淋淋的長槍傲然挺立在坡上,戟指著山下蜂湧而來的秦州兵,大笑道:」來吧,龜兒子們,讓你們看看戰無不勝的定州軍是怎樣一刀一刀收割你們的小命的」

緊隨著李果的大笑聲,坡頂的定州軍一起大吼道:」定州軍,萬勝」

回答他們的是數十枚石彈,看到石彈凌空而來,李果破口大罵,倒拖著長槍,哧溜一聲便竄回戰壕,躲在一塊巨石之後,石彈砸在巨石之上,濺出星星火花.耳邊傳來慘叫之聲,那是有士兵來不及躲避,或者躲避的位置不足以保護他們,而被石彈命中,不用說,這些人已經死了.

「周將軍,不能再投石了,投石機的命中率太低,對方又有掩體,這樣投下去,更多的傷著的是我們自己人啊」唐萬松大叫道.

周祖浩絲毫不為所動.

「鴉雀嶺有多少敵人,充其量也不過萬餘人,我們有多少,我們只不過是第一支到達的部隊,人數便已多達萬人,還有第二支,第三支,拼人命,我們不吃虧付出代價,殺進對方的掩體,對方便不再有地利之便.」

投石機絲毫不停息地向著坡頂投擲,在以往的所有戰鬥中,遠程壓程一直是便是定州軍的強項,從來只有他們壓制對手,而無人能壓制他們,但在這地特殊的地形之下,主寨上的投石機,八牛弩卻無法幫助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投石朵肆意發射,將李果壓制的抬不起頭來.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這個周祖浩簡直就是一個瘋子」主寨之頂上,關興龍搖頭道.

「對方人數上戰優,不怕拼人命,這麼打下去,李果這千餘人遲早會拼玩,天黑之後,將他們撤下來」李清淡淡地道,」等到了主寨,就是我們打他們,而不是現在這種狀況了.」

「是,末將明白,主公,要不要派一支援軍上去支援一下李果,看樣子,接下來的搏殺會更慘烈.」

「不必了,近戰搏殺,定州兵不輸於任何人.李果如果不能堅持到天黑,就不配作李氏子孫」李清道.

山下,看著投石機投出的石彈不斷地將自己的士兵砸下來,死在其下的自己人遠比敵軍為多,唐萬松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拔出自己的戰刀,提了一面盾牌,撒開大步,親自衝了上去,而在他的身後,第一營的士兵發一聲喊,也是一起衝了上去.

「好得很,這才像我們秦州兵,都是有血性的漢子」周祖浩大聲喝道.」擂鼓,給唐將軍助威」

數十面牛皮大鼓咚咚敲響,鼓聲之中,秦州兵冒著石彈誤殺的危險,拚死地向上爬去.

李果知道,麻煩來了,看到密密麻麻地出現在前沿的敵軍,他大吼一聲,」定州軍,殺敵」棄了長槍,拔出自己的戰刀,迎了上去.

戰壕前沿的短暫相持,秦州兵利用人數上的優勢,硬生生地擠進了戰壕,當然,他們付出的代價也極為可觀,定州兵立刻放棄了前沿的堵截,轉而退入到四通入達的戰壕中,所有的士兵幾乎都做了同一個選擇,棄槍,拔刀,抬起了手弩.

哧哧之聲不絕於耳,近距離強勁的手弩連射,讓秦州兵紛紛栽倒,論起武器的裝備,秦州兵是拍馬也趕不上定州軍,像這種連射手弩,定州軍隊已經裝備到一線部隊,而在秦州軍中,還只有軍官才能享受到這種利器.

射完弩箭,定州兵毫不猶豫,也毫不可惜將頗為沉重的弩箭當作暗器劈面扔下對面的敵人,而後挺著鋼刀,殺入人群.

在狹窄的戰壕中,顯然鋼刀是比長矛更適合的武器,長槍除了前捅,根本無法做出其他的動作,這些秦州兵的軍事素養也著實了得,在初一接觸吃了虧之後,立時便有樣學樣,棄槍,拔刀,蹂身上前.

戰壕之中,近身相搏,刀刀入肉,根本沒有閃避的空間,除了機械的揮刀,砍劈捅砸之外,你根本就無法做出其它動作,雙方的人不斷地在倒下.

定州軍在近身搏殺中仍然戰據著優勢,他們的盔甲堅實,比起秦州兵還大量地穿著皮甲,他們身體的重要部位,都覆蓋著板甲,而且他們的鋼刀質量也更好,刃口之上,都包著鋼,這是秦州兵無法相比的,雙方裝備上的差距在近戰之中,顯示的尤其明顯,往往兩刀相撞,火花四濺當中,秦州兵手中的刀立時便缺上一個口子,幾次撞擊之後,便猶如鋸齒一般,對砍幾次,秦州刀便會斷掉.

秦州兵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攻上來的人多,每每在付出兩三倍的代價之後,他們總能將對手逼退幾步.

唐萬松提著刀盾爬了上來,一眼便盯住了正在自己的士兵之中大殺四方的李果,李果作為李氏子弟,作為一名營將,他的裝備當然比起士兵們要高出不止一籌,單是他手中的鋼刀,便是一柄百練精鋼打造而成,這種鋼刀費時費力,全繫手工打造,在定州軍中,也只有高級將領才能擁有,而李果,作為李氏子弟,要弄到這樣一柄戰刀並不稀奇.

秦州後手中的武器幾乎是一旦被他正面砍中,都是刀斷人亡的下場,再加上李果武藝也著實了得,帶領著一票人,竟然還將前方的對手一步步迫退.

李果身上的盔甲早就被鮮血濺滿,甲葉之上沾著的鮮血隨著他身體的移動,不斷下落.唐萬松不由大怒,挺盾舉刀,便衝了上去,一式泰山壓頂,手中的戰刀摟頭蓋臉便劈將下來.

「來得好」李果一聲大喝,雙手握刀,用盡全身力氣,反撩上去.

噹的一聲巨響,唐萬鬆手中的刀斷為兩截,前半截刀頭高高飛起,不知飛到了何方,而李果卻被對方全力一擊,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兩手陣陣酸麻.

唐萬鬆手中刀被截斷,上身更是受這大力所激,向後一仰,本能地便拖起手中的盾牌,護住了自己的身體,兩人初一交手,卻是不分伯仲.

看到李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跟在他身邊的幾名親兵卻是大吃一驚,一人上前拖住他的盔甲,便向後跑,剩下幾人立時挺刀上前,截斷道路,不讓敵人追擊.

李果來不及站起來,便被部下倒拖屁股著地,如飛而去,不由破口大罵,」龜兒子的,著死啊,鬆手」

看到敵將以這種姿式退走,唐萬松倒是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從地上隨手又撿起一把刀,大步便追了上來.

「放手,老子要切了那傢伙的狗頭」李果喝罵道.

「將軍,殺雞焉用牛刀,您忘了,我們的身後不遠處,佈置著八牛弩呢」一名親兵低聲道,」那廝力氣大,咱們有八牛弩收拾他.」

李果眼前一亮,」著啊,我怎麼忘了這一著,跑,等會兒給他來一道大餐」

追著李果過了一個彎道,眼前的一幕讓他魂飛魄散,閃著寒光的四發八牛弩下幾乎將整個戰壕填滿,而在八牛弩之後,剛剛與自己搏鬥的那個敵將正向著自己獰笑,多年的戰爭經驗讓唐萬松腦子裡根本就沒有作出任何思考,整個人撲地便倒,倒下去的同時,頭上弩箭便呼嘯而過,身後慘叫連連,趴在地上的唐萬松勉力回過頭去,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被糖葫蘆一般串了起來.

扣動板機,發射出了四發八牛弩,卻讓對手僥倖躲過,李果大感掃興,」龜兒子的,身手倒真是不錯.」

拖起長刀,大呼小叫地越過八牛弩,便追殺了過來.

這一次輪到唐萬松跑了,爬起來的同時,他看到,李果身後,有士兵正在給那八牛弩上箭,眼前這個對手武功不錯,三招兩式根本收拾不了他,要是對手纏住自己一會兒,再一跑,然後再給自己來一弩,還有沒有剛剛的運氣,那可說不准了.

陣上的交戰呈現出膠著狀態,定州軍在戰壕裡面,佈置了不少的八牛弩和弩炮,對於定州軍來說,相對於戰士的生命,這些造價不菲的軍械更本就不值得可惜.這些東西給予了秦州軍極大的殺傷,到入夜時分,雙方各自佔據了半邊陣地,此時秦州軍第一營已是傷亡超過了三分之一,士兵都已到了極限,一時無力再戰,而李果這邊也好不了多少,一千多人的一個翼,還算囫圇的屈指可數,大都身上帶著或輕或重的傷.

點了點數,還有戰鬥力的不到三百人,加上受傷的,也只有四百多人了.仰臉看了看辰光,李果低聲道:』弟兄們,扶上受傷的弟兄,摧毀這些軍械,我們撤退.』

周祖浩站在石坎陣地上,遙望著不遠處的鴉雀嶺主寨,石坎只不是對方一個附設陣地,一千多人防守,竟然讓自己付出了上千條生命才打下來,而那讓人一望便有些頭皮發麻的堡壘群,真不知要付出多大代價才能打下來.

真是很難想像,定州軍佔領鴉雀嶺不過數月時間,怎麼會這麼快就將原來破亂的這個軍寨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巨木為基,中間填上土石,外面再包上條石,一個個堡壘互相掩護,依據山勢,互為犄角,隨便選擇打那一個,都會招來其它堡塞的掩護,牽一而發動全身,都說定州軍野戰無敵,但單看他們修築堡壘,和防禦工事的本領,對手打這種防守戰也斷然不會陌生.

周祖浩決定停下來,攻打鴉雀嶺遠不是他先前想像的那麼簡單,還是等另外兩支部隊上來再說,自己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打下了石坎,接下來,也應當讓那些眼高過頂的京師大營士兵們來嘗嘗鮮了.

「自己總不能將功勞全佔了吧?」周祖浩不無惡意地想道.」唐萬松」

「末將在」身上血跡斑斑的唐萬松應聲上前.

「打下石坎,你部表現不錯,但傷亡也著實太大,現在你們撤下去先行休整,在修整的同時,要防備對方橫刀師所屬的翼州騎營突襲,定州騎兵十分難纏,你要小心.」

「多謝將軍,我會小心的」唐萬松點點頭,轉身帶著部下走下石坎,這一仗,他的第一營的確是傷筋動骨了,直到此時,想起那四格八牛弩射來時的呼嘯聲,他仍是全身發寒.

周祖浩不發動進攻,鴉雀嶺軍寨倒也安靜如昔,雙方士兵互相戒備著,只不過空氣卻凝滯得很.

一天之後,周祖浩盼望的第二支軍隊率先到達,正是京師大營歐陽剛強所率的部隊.歐陽剛強,將門世家,其兄歐陽健強曾是洛陽御林軍騎兵統領,上一次過山風橫掃岷州,與李鋒將其包圍之後,歐陽健強絕望投降,卻被過山風給陰死了,算是死得最為憋曲的一位大將,但其死後,洛陽方面卻以其英勇戰死而對其家族大加褒榮,其弟歐陽剛強本來只是一位營將,卻也因為他的死而晉陞一級,成為如今統帶上萬軍隊的大將.

因為其兄的死望,歐陽剛強對定州軍充滿了厭憎.

「周將軍,你浪費了一天的時間」歐陽剛強毫不客氣地對周祖浩道.

周祖浩也不動怒,微笑著看著歐陽剛強,」歐陽將軍,你剛剛上來的時候應當看到了,我的第一營死傷過半,才拿下這個陣地,如果不經過修整,我部實是無力再戰,所幸歐陽將軍到來,正好讓我們休整以下,能否請歐陽將軍率先進攻,我部暫為後援,如果歐陽將軍進攻不利,再換作我部來如何?」

周祖浩這話卻說得極為陰險,一時擺事實講道理,我的部下的確浴血奮戰了,而且拿下了一塊陣地,現在你們來了,當然該換你們上了,如果你們不行,我們再上,赤luo裸地蔑視著對方的戰鬥力.

歐陽剛強身邊跟著的將領親兵立時臉上都露出怒意.

歐陽剛強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對方用上了激將法,不過他倒不在意,既然來了,當然是要打得,即便對手不激將,自己也要試試定州軍到底是如何一個利害法,為兄報仇,可是自己離京之時發下的宏願.

歐陽剛強呵呵笑了起來,」很好,周將軍卻請觀戰,只是事後不要怪我搶了功勞便好」

周祖浩微笑,」不怪,不怪」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鴉雀嶺血戰(2)

理想是豐滿的,但現實卻很骨感,來自京師大營的天之驕子,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報仇雪恨,名揚天下的歐陽剛強,甫一出師便遭到了殘酷的打擊.

歐陽剛強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雖有家族的原因,但不得不說,世家雖有世家的憋病,但在培養子弟之上還是很嚴格的,至少在用兵上,歐陽剛強也算得上中規中紀,雖然眼高過頂,但卻並不冒進,那怕在周祖浩不陰不陽的刺激中,他也還是保持了相當的冷靜.在進攻之初,他選擇了最左邊一個堡壘,展開了一場試探性攻擊.

這個堡壘相對於其它左右呼應的堡壘而言,顯得有些孤單,雖然一次性只能展開數百人的進攻面,但卻能試探出對方的軍力部署,戰鬥力的強弱,以及對方遠程武器的威能,即便失敗,損失也不會太大.撤出來也相對而言更為簡單.

但讓歐陽剛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方並沒有困守堡壘,而是悍然出堡接戰.當上千人從堡壘之中蜂湧而出,兩軍剛一接戰,一邊倒的戰鬥場面頓時讓歐陽剛強變了顏色,一向讓他非常自傲的京師大營官兵的戰鬥力在對方面前就是一個渣,看到對方砍瓜切菜一般地將自己的士兵斫倒在陣前,歐陽剛強急忙下令後續部隊上前接應.

如果,展開進攻的士兵能拖住對手,趁勢搶下這個堡壘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驚怒之中又帶著希望的歐陽剛強,在下一瞬間就變成了絕望,來自鴉雀嶺主寨的鋪天蓋地的遠程武器的覆蓋,讓後續部隊剛剛出發,便遭到沉重一擊,根本無法寸進.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發試探進攻的數百名先頭士卒被對手在一盞茶的功夫內斬殺殆盡,然後施施然地抬著受傷的或者死去的戰友退回堡壘.

京師大營官兵儘是臉色慘變,本來昂揚的士氣為之一挫.

而在鴉雀嶺軍寨內,孫澤武則抱拳向著李清回令:」稟主公,監察院飛鷹順利完成任務,斬殺敵軍四百七十五人,飛鷹死八十五人,傷一百二十七人.」

「很好」李清笑吟吟地道:」京師大營這些老爺兵們,一向擅長打順風仗,咱們先殺殺他的威風,他就沒那麼難纏了,哈哈哈,恐怕那個什麼歐陽剛強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場戰事居然是以一場完敗來開局的.」

這一場戰事是特意安排的,鴉雀嶺整個堡寨都有地下通道相連,兵馬可以隨時調動,當發現對方的目的是最左邊一個軍寨之時,李清旋即下令由孫澤武的特種大隊出堡迎敵,目的就是要殺掉對方的銳氣.飛鷹大隊本身就是定州軍中千中選一,萬中選一挑出來的,再經過特種中練,其戰鬥力之強,恐怕除了原統計司的特種大隊,根本就無人可比,而且在人數上還佔著巨大的優勢,這種以有備打無備,以有心算有心,如果不能全殲的話,李清真會勃然大怒的.

這一戰的結果讓歐陽剛強失色,同樣,原本抱著看熱鬧心態的周祖浩也被震驚了,先前在石坎,對方並沒有展現出如此強大的戰力,如果在石坎,對方也有如此戰力的話,那麼,唐萬松的一營便不可能攻下石坎來.

雖然看不慣對方的眼高過頂,但周祖浩也明白,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自己也蹦不了歐陽剛強,如果以這種戰損比來計算的話,自己與歐陽剛強的部隊全搭在這兒,也不見得能攻下鴉雀嶺.

他主動到了歐陽剛強的指揮所,準備與對方好好商議一番.

經歷了第一次的失敗,歐陽剛強對待周祖浩的禮遇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管怎麼說,對方一場血戰,還是拿下了石坎陣地,雖然傷亡慘重,但卻有回報,而自己這一邊,卻是連泡也沒有冒一個,便完敗給了對手,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秦州兵的戰鬥力.

兩員主將暫時拋卻了雙方之間以往的不愉快,坐到了起商量對策.

「依據職方司對定州稜堡的所獲得一些情報顯示.」周祖浩道:」這些稜堡與我們先前所見過的任何一種城防都不相同,極難攻打,我們有一些稜堡的大致示意圖,但是,其內部結構卻無法詳細獲得,本來在撫遠,對方有稜堡,但是在蠻族歸順定州之後,這些稜堡都被拆除,我們沒有機會探查,但是根據以往的作戰經驗以及對方的兵力調度,我懷疑這所有的堡寨下面,都有秘道相連,使對方能很輕鬆地調動兵馬,將看似一個個毫不相關的堡壘連接在一起,也就是說,在我們眼中,對方防守很薄弱的地方,在我們發動進攻之後,那裡就有可能變成對方最強的地方.」

歐陽剛強凝視著鴉雀嶺軍寨的平面示意圖,倒抽一口涼氣,」也就是說,我們根本無從選擇,必須一開打就全面進攻,依仗著人數上的優勢全線壓上,然後在全面進攻中發現對方的薄弱點.」

「不錯!|」周祖浩抬起頭,道:」全面進攻,全線出擊.」

「如何壓制和抵擋對方的遠程攻擊?」歐陽剛強澀然道,第一輪的進攻,已經讓他見識了對方軍械的犀利.

「定州的遠程武器,比我們射程要遠,但即便如此,我們也必須展開與他們的對射,聊勝於無罷了.我們在外,而對手在內,我們可以源源不斷地製造各種軍械,而對方困守孤城,可是壞一個,就少一個了.」周祖浩道.

「攻城車,蒙沖車,沖城車,我們要多多製造,另外,我們還可以製造一部分器械,來掩護步卒,減少傷亡.」歐陽剛強道,」可惜,這裡無法大量取土,否則,我們便算壘土攻城,憑我們人數上的巨大優勢,便是填,也生生地將其填平了.」

周祖浩微笑,」歐陽將軍,看來我們得穩下心態,慢慢地與對手磨了,我們還有賁將軍的第三支隊伍,等他一到,我們在軍力上將佔據絕對優勢.」

歐陽剛強笑道:」那我們就暫緩兩日,先大量地打造這些器械,戰事一起,這些東西的損壞率必然是極高的,可不能在最需要的時候卻掉了鏈子,不得勁兒了.」

「那是自然」周祖浩笑道.

興州周同麾下第三支反攻小艾河的賁寬所部,在出發之後不久,便得知周祖浩,歐陽剛強部已抵達了鴉雀嶺,並率先發動了進攻,已拿下了前沿陣地,兵力直抵主寨之後,賁寬所部便改變了行軍路線,全軍斜刺裡直插向小艾河,準備切斷鴉雀嶺與小艾河對岸定州軍的聯繫與歸路.

李鋒騎在戰馬之上,有些擔心地看著鴉雀嶺方向,對方主攻鴉雀嶺的軍隊已多達三萬之眾,而自己走後,鴉雀嶺上的兵力已只有萬餘,能不能擋住還是一個未知之數.特別是李清還在那裡,更讓他擔心不已.

「李將軍」李鐵策馬一溜小跑地到了李鋒跟前.」敵軍賁寬所部一萬餘人正直插小艾河,看來是準備掐斷橫刀師的後路.」

李鋒冷笑一聲,」他想撿便宜,咱們便讓他碰一鼻子灰,現在他離我們還有多遠?」

「不到五十里,先鋒斥候距離我們只有不到三十里.」

「李鐵,你帶一哨人,先去給我將他們的斥候隊伍吃了.」李鋒咬著牙道:」對方一定以為,這一段的地形,不適合騎兵大規模作戰,但咱們給他一個驚喜.」

興州賁寬所部,是以原泰州兵為骨架,再將其它州的鎮軍經過改編組成,戰鬥力較之周祖浩與歐陽剛強的軍隊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這些鎮軍在經過前一段時間的血腥清洗,更是人心惶惶,為了穩定軍心,出發之前,這些士兵都預先下發了一年的薪水,人頭,銀子,多方手段齊下,總算是穩定了這些軍隊,正因為如此賁寬率部出發時,已經落後了許多.

賁寬也是一員老將,出自洛陽京師大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手下這些兵拉上去進行殘酷的攻城戰,他是一點信心也沒有,特別當對手是名聞天下的定州兵時,都說定州兵野戰無敵,但大多數人都忘了,定州兵起家之初,便在於撫遠堅守,數萬蠻族圍攻不到一萬人堅守的撫遠,楞是沒有打下,最後還被抄了後路,燒了糧草,連軍事重鎮上林裡也丟了,不得不黯然退場,可以說,那一戰是定州征服蠻族最為重要的戰略轉折點,從那時起,定州便由守轉攻,開始大舉地進攻蠻族,終於在三年之後,一舉征服在草原之上橫行上千年之久的蠻族,將廣大的草原納入麾下.

既然不能與對和硬碰硬,那自己便只能打打邊鼓,敲敲釘腳了.如果定州軍橫刀師自感無法堅守了,那麼,自然便會選擇突圍,自己切斷對方後路,在這裡以逸待勞,如果運氣夠好的話,或許能夠截住對方的殘軍.

賁寬小算盤打得叮噹亂響的時候,他的斥候隊伍碰上了李鐵的翼州騎兵,已被摧枯拉朽地吃得一乾二淨,只餘幾人狼狽逃竄了出來.

李鋒大隊人馬正準備出擊的時候,過山風的信使到了.

「李將軍,過大將軍急件.」信使氣喘吁吁.

這個時候過山風怎麼突然傳來了急令,李鋒疑惑地打開密封的信件.

「什麼,過大將軍不許我打垮我賁寬的部隊?」李鋒的臉色唰地變了,」他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任由賁寬所部截斷後路,鴉雀嶺將四面受敵,過山風這是什麼意思,他想陷大帥於死地麼?他想幹什麼?造反啊?」李鋒一急,頓時口不擇言.

信使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李鋒地位雖然比過山風低得太多,但他有一個特殊身份啊,他是李清同父異母的弟弟,而且一直以來,李清對他是疼愛有加,他急怒之下,信口開罵,信使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過大將軍說,李將軍您只能不斷地騷擾對方,沾住對手,使其不向鴉雀嶺方向增兵即可.」信使結結巴巴地道.

「這是亂命,老子不聽」李鋒狂暴地喝道,伸手拔出戰馬,就待向全軍下令.

信使大急,要是完不成任務,回去過大將軍非砍了他的腦袋不可,一急之下,上前一步,便抱住李鋒的大腿,」李將軍三思啊違抗軍令,論罪可是當斬啊」

「鬆手,過山風斬不斬得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再不鬆手,我現在就斬了你」李鋒怒道.

「報」不遠處又是馬蹄聲急,一個傳令兵飛馬而至,人和馬都是大汗淋漓,」過大將軍急令,李鋒將軍接令.」

李鋒看向那傳令兵,身體不由一震,他清楚地看到,他名傳令兵手中捧著的一柄鑲嵌著寶石的戰馬,正是李清日常的佩刀.

那傳令兵高居馬上,手舉李清的佩刀,大聲道:」過大將軍有令,如果李鋒不遵軍令,可執大帥之刀,就地斬之.」

李鋒所有部將的眼光唰地一下,全望向了李鋒.李鋒呆了片刻,看著李清的佩刀,咬牙半晌,終於躍下馬來,大步向前,雙手高舉,彎腰道:」李鋒遵過大將軍令」此語一出,所有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過山風軍營,熊德海,姜黑牛,布揚古等一眾將領都有些擔心地看著過山風.今天諸將奉令回營,接受軍務佈置,方知道三天之前,過山風加下數道軍令給李鋒,強令李鋒不得大規模攻擊截斷鴉雀嶺歸路的賁寬所部,這在眾將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是陷大帥於死地麼,如果大帥有什麼不測,過山風定然難逃一死.

過山風卻面色如常,批閱完一些公務之後,抬起頭來,示意眾將坐下,自己則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呵欠.

「過大將軍」姜黑牛終於忍不住了,開口發問道.

過山風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各位將軍,你們是不是認為我給李鋒所下命令有些匪夷所思,是在陷大帥於死地?」過山風問道.

眾將皆沉默不語.

過山風笑道:」你們是不是還會在心中猜忌我過山風是不是心有異志,圖謀不軌?」

眾將臉上一齊失色,」不敢過大將軍對主公忠心不二,我等不敢有些想法」

過山風哈哈大笑,自己麾下重將,姜黑牛原本就是王啟年部出身,熊德海是海陵營出身,而布揚古更是李清親手提拔,自己雖然手握重兵,但只需有一點不臣的念頭,立馬便會成為孤家寡人,主公一方梟雄,豈會任由自己手握定州最大的集團軍而不加以制衡?

「這是主公臨行之前,與過某反覆商議過後,親自下得命令,現在只不過是借我之口下達罷了,我過某這輩子就一個主人,那就是主公,主公所命,過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果你們心中在轉這個念頭,對過某如此不信任,那我就失望得很了」過山我冷笑道.

眾人心中一驚,都站了起來,」不知主公與大將軍妙策,還請過將軍示下.」

過山風一笑,」罷了,大戰在即,也不須要瞞你們了,主公這一次要徹底打穿秦嶺防線,為我們進攻興州打開門戶,但你們也都知道,秦嶺防線對手布設重兵,如果硬打,我們即便獲勝,也將無力進攻興州,更何況,我們的臥榻之旁,還有寧王這只猛虎在一側,所以,主公在定下此計,以身為餌,誘惑敵軍.」

「以身為餌?」

「不錯,讓賁寬所部截斷橫刀師歸路,同時讓他們意外地發現,主公居然也在橫刀師,造成一個主公沒有來得及從橫刀師撤回就會斷了歸路的假象,如果發現主公在鴉雀嶺,興州周同必然會不惜代價猛攻鴉雀嶺,當他發現現有部隊無法拿下之時,必然會調集重兵前去支援,離鴉雀嶺最近的興州軍隊是那一支?」過山風看著諸將.

「虎亭」幾人異口同聲地道.

「不錯,虎亭,我們這一次進攻的重點便在虎亭,但前提是,虎亭守軍主力被調走」

「虎亭主將宋凱歌會讓當麼?」姜黑牛擔心地問道.

「他不上當,我們便千方百計地讓他上當.」過山風道,」賁寬所部截斷鴉雀嶺歸路,數天之後,主公將被對手意外發現在那裡,而此時,我們的重兵也將向小艾河雲集,作出營救的假象,調動虎亭守軍,相信那時宋凱歌也必然接到了周同的軍令,虎亭一動,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我們在運動的過程當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向小艾河運動是候,進攻虎亭是真,熊德海,你部一直向小艾河運動,而布揚古和姜黑牛在向小艾河運動過程中,忽然轉向,攻擊虎亭.這其中的欺騙迷惑敵軍,就不需要我來教你們了吧?」

「過將軍,如果我和布揚古都走了,這麼多部隊忽然離開是很難瞞得過宋凱歌的」

過山風冷笑,」那時候,宋凱歌和他的軍隊已經不存在了熊德海,你到達小艾河之後,與李鋒會師,合擊賁寬,將他一舉拿下」

「王啟年將軍的啟年師在同時將向虎亭五十里外的安福寺守軍發動進攻,便其無法增援虎亭,姜黑牛,布揚古,你們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虎亭,然後揮師側擊安福寺,助王將軍拔除那裡的敵軍,如此,秦嶺防線全線崩潰,其它各點敵軍將不得不放棄防線,撤回興州,為我們打開攻打興州的門戶.」

「遵令」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鴉雀嶺血戰(3)

鴉雀嶺軍寨,金鼓轟鳴,殺聲震天,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士兵猶如大海浪潮一般向著矗立在山頂的橫刀師防守陣地衝去,前部在營壘之前撞擊得粉身碎骨,轟然倒下,後面的卻再一次的壓上去。

空中石彈飛舞,八牛弩特有的嘯叫聲響徹戰場,每一次的響聲,都意味著幾條甚至十數條的性命的失去,防守者利用固有的地理優勢和精良的裝備,讓進攻者一次次無攻而返,而進攻者推著蒙沖車,抬著雲梯,撞木,義無反顧地發動著一次次決死的攻擊。

這已是第三天了,周祖浩與歐陽剛強兩支部隊輪番上陣,但卻均無建樹,只是在軍寨之前留下一具具的屍體,高高的軍寨主堡之上,定州軍旗仍在高高飄揚。

血戰到此時,雙方都已殺紅了眼睛,原本鬆軟的土地已被踩得鐵實,傷者死者流出的鮮血滲進地面,讓黃色的土地變成了紫黑色,殘臂斷肢四處都是,現在已是酷暑,這些東西散發出來的味道著實讓人聞之欲嘔。

雲梯搭上城牆,一些士兵拚命地拉拽著繫在雲梯中央的繩索,以免雲梯被對手推開,而其它的士兵則立即向上攀爬,這一階段對所有的士兵來說是最為致命的,因為他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防護能力。

軍寨之上,立時便有一些推桿抵上雲梯,將雲梯向外推去,這是一個角力的過程,不過卻是城上的佔據優勢,在推的過程中,另一些士兵捧起石頭,狠狠地砸下去,不是磺中正在攀爬的士兵,就是砸中下面的人。最讓人恐怖的則是雲梯恰好搭在滾木之下,此時,定州兵只需放下滾木的繩索,釘滿利刃的滾木順著城牆落下,剃頭一般地將雲梯上的士兵斬倒,最慘的則是有的被利刃扎透,當滾木再一次升起之時,人卻還掛在上面,哀嚎慘叫之聲幾不類人聲。面對這樣的東西,城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滾木落下的瞬間立時便撲上去,用長長的斬馬刀砍斷滾木之上的繩索,使其不能再升上去進行第二次攻擊。

一名京師大營所屬軍官終於爬上了城牆,站在城牆之上,手執著長長的斬馬刀,第一時間斬斷向他刺來的數桿長槍之後,一刀橫掃四方,逼開身邊的定州軍,他虎吼著跳下牆垛,落在寨牆之上,斬馬刀揮舞,盪開一個大大的圈子,而在他的身後,立時便有十數名京師大營的士兵跟著爬了上來,圍在了這個軍官的身邊,努力地維持著這個來之不易的橋頭堡,衛護著身後的雲梯,以待更多的人爬上來。

「上去了,上去了」歐陽剛強興奮的跳了起來,打了三天了,這是第一次攻上了城牆,轉身看著身邊的周祖浩,「這是某麾下第一猛將牛耿,怎麼樣,還是我們京師大營的兵更勝一籌吧?」得意之形溢於言表。

雙方合作攻打了數日,早前的一些不愉快早已不翼而飛,戰場上的並肩戰鬥是最容易讓兩個男人迸發友誼,歐陽剛強雖然得意,但語氣之中卻更多的帶著一絲調侃,這三天來,秦州兵的勇猛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周祖浩微微一笑,「京師大營官兵自全國精選而出,單兵作戰能力,當然是勇冠三軍的。」雖讓京師大營的士兵拔了頭籌,但口頭上卻不認輸,你單兵能力是強,但集團作戰,咱卻不輸給你。

歐陽剛強哈哈一笑,已經佔了上風,倒也不以為甚,不必再在口頭上爭輸贏,兩人打了一句嘴巴仗,眼光卻死死地盯著那個剛剛突破的點,突破也許容易,但守住卻更難,如果守不住,一切都是枉然。

城上被突破的這一點,定州軍在城牆之上的陣形突然之間變得極為扁平,兩邊拚命向中間擠壓,而在向前的通道上卻防守變得薄弱起來,這一個變陣,使得攻上去的牛耿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步前進,他這一動,圍在他身邊的,先期爬上來的進攻士兵便也向前攻去,這使得他們離城牆越來越遠。

惡戰之中的當事者還恍無所覺,但在城下觀戰的歐陽剛強和周祖浩都是駭然變色,在兩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前,轟然一聲,城上形式已是大變,拚命向前擠壓的定州橫刀師士兵們終於成攻地在牛耿的身後合龍,截斷了他的退路,而正從這個點上向上攀爬的進攻者們馬上便遭遇到了滅頂之災。

「撤回來,撤回來」歐陽剛強急得嘶叫起來,被截斷了退路的牛耿便如同失去了水的魚兒,便算他是一條鯊魚,遲早也得給一片片生撕下來,變成一幅骨架,成為定州兵的戰利品。

牛耿三十出頭,是一員經驗極其豐富的將軍,當寨牆之上自己歸路被斷,身邊戰友一個個都倒下去之時,他便及時地察覺了變化。

「回去」他大吼道,一個轉身,手中斬馬刀連劈,轉身重新殺向城牆邊。

定州士兵卻是擋住這位兇猛的殺神,被他一陣狂劈,居然又成功地接近了城牆。

「來時不容易,想走更難」定州兵中忽然響起一聲大喝,一個全身盔甲的將軍一手執盾,一手執刀,從士兵群中躍出,人在空中,已是一刀劈下。

風聲臨頭之際,牛耿身邊的京師大營士兵已全部倒下,剩下了他一個光桿將軍,看到凌空下擊的對手,手中斬馬刀一個急旋,逼開身邊的一支支長槍,長刀橫架,想要擋住對手的凌空一斬。

嚓的一聲輕響,用桐油浸泡過,然後再在外面纏上金屬絲的桑木刀桿立時斷為兩截,手中突然一輕,牛耿不由大驚,對手的戰刀只是微微頓了一下,便再一次地直劈而下,身體猛地原地生生扭轉,同時兩手之中的斷刀也同時捅向對手,對手這一刀如果不變直劈下來,那便是一個兩敗之局。

對手冷哼一聲,身體側轉,刀勢略變,這一刀貼著牛耿的面門削下來,差一點點就讓牛耿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鼻子。

躲過一刀斷頭之厄,牛耿也是渾身出了一身冷汗,對手戰刀之利,力量之大,遠遠超出他的想像。根本來不及換手裡的兵刃,只能揮舞著兩截斷刀,與對手戰在一起。

對方虎吼連連,刀如雨點一般連綿不斷地劈下,每一刀的力道都讓牛耿心生寒意,此時他那裡還敢隨意用手中的刀桿去架對方的戰刀,要是再被削斷一截,那手中的兵器就差不多成了匕首了。

兩人翻翻滾滾鬥在一起,打作一堆,身邊圍繞著的定州士兵卻是不好下手了,兩人換位頻繁,身形極快,一槍紮下去,說不定就會紮在自家將軍身上,只能圍在身邊,不停地為自己人加油鼓氣。

牛耿交手片刻,便知不好,對手武功極高,不在自己之下,打得再久,自己也無法取勝,問題是這裡是敵人的地盤,敵人敗了無所謂,自己一個失手,只怕便會變身為篩子,渾身都是洞洞了。一邊打著,一邊在心裡緊急盤算著如何脫身。現在這個局面雖然讓自己極其窘迫,但也在無形之中解開了自己遭到圍攻的局面。

主堡之上,關興龍陪著李清正饒有興趣地觀看著這場龍虎鬥,「主公,這一招會讓對手上當麼?」

李清沒有正面回答他,卻笑道:「京師大營果然是藏龍臥虎啊,這員敵將武功很不錯啊,如果在公平環境之中較量,鐵豹只怕不是對手。」

關興龍笑道:「京師大營精選全國精兵強將,自然是猛將如雲,可我定州也不差啊,不說王啟年將軍,過山風大將,便是我關某,如果提刀上陣,眼前這員敵將,十招之內,定將其斬於當前。」

李清大笑,「不錯不錯,我倒是忘了,我身邊的可是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啊」看了一眼城牆之上的惡鬥,「那小子打注意要跑了。」

「鐵豹裝傻也裝得不錯,這那裡是想要對方的命啊,這簡直便是護送對手下關啊」關興龍失笑道。

「跑了好,跑了好!」李清撐在牆垛之上,道:「興龍,這幾天,我們表現出來的力量讓對手總是感到就差了那麼一線,那麼接下來,就得讓對手感到絕望了。」

「這是當然」關興龍道:「接下來,我們將會讓對手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橫行天下的定州軍。」

城牆之上,鐵豹與關興龍翻翻滾滾地鬥到了城牆邊上,牛耿背貼著城牆,心中暗喜,只差最後一點,自己便可脫身而去了。

「吃我鐵豹一刀」鐵豹似乎在這種場景之下,還是對手抵抗了如此之久,感到大失面子,狂吼聲中,兩手握刀,擻頭劈下,眼前空門大開,牛耿不由大喜,一手上撩,另一手握著的半截刀桿猛力前插,桿尾裝著的利刃可也不是玩兒的,真要扎中了,就算穿不透盔甲,但劇痛可是避免不了的。

鐵豹悶喝一聲,收刀,後退,這霎那之間的機會,正是牛耿等了好久的機會,手中的斬馬刀急旋,逼開四周的亂槍,人已是翻上了城牆,大笑道:「鐵豹,我們來日再戰。」一個倒翻,整個人便向城牆之上墜去,城牆之上的士兵都是一驚,湧向城牆,探頭向下看去。

向下急墜的牛耿再跌落十數米之後,手中的斬馬刀猛力劈向城牆,刀鋒嵌進城牆,巨大的力量使刀刃迸發出一陣火花,一路向下劃去,火星四濺之中,牛耿急墜的身形開始變緩,等到離地面數米之時,牛耿鬆開握刀的手,此時,他握刀的右手之上,已全是鮮血,一落地,四周的士兵立時一湧而上,舉起盾牌,向後急退而去。

「好小子,真是不錯啊」城牆之上的鐵豹看到對手如此乾淨利落的退去,也是點頭大讚,心中卻是有些遺憾,不能將此等勇將斬於城上,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而城下的秦州軍與京師大營士兵,看到牛耿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從城上逃了出來,不由都是大聲喝彩。

一片喝彩聲中,這一次的進攻卻又時鎩羽而歸了。

「你說什麼?」周祖浩,歐陽剛強兩人都霍地站了起來,直楞楞地看著軍醫正在為其包紮手上傷勢的牛耿,「與你相鬥的定州將軍自稱鐵豹?」

牛耿點點頭,「不錯,他自稱鐵豹,武功很不錯,而且他那刀,嘖嘖,真是鋒利之極 ,一刀下來,便將我的刀桿一刀兩斷,要不是我反應快,今天就回不來了。」

周祖浩與歐陽剛強沒有理會牛耿,互相看了一眼,「怎麼可能是鐵豹?」

「為什麼不可能是他?」包好了手站起為的牛耿大為不解地看著兩位將軍。

歐陽剛強看著他,沉聲道:「鐵豹是定州李清的貼身侍衛,他便是李清的影子,他如果在這裡,那李清?」

周祖浩臉色激動,強自壓抑住,「這只是我們的猜測。到底李清在與不在,還要看接下來定州軍的反應。」

歐陽剛強握著拳頭,緊張地有些手發抖,李清如果真在這裡,那可就大發了。

「李清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周祖浩沉思片刻,「很有可能是李清剛好來這裡視察,我們發起攻擊很突然,而有賁寬所部又沒有如同原計劃一般趕到這裡與我們會合,而是斜插到了小艾河,切斷了對方的歸路,使李清無法退回去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在秦州的過山風一定會炸窩,短時間之內,必然會盡起大軍,前來救援,所以,我們只要發現秦州過山風的軍事動向,便能判斷李清是不是在這裡?」歐陽剛強興奮地道。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們打下鴉雀嶺軍寨,便能知道李清到底是不是在這裡了?」周祖浩道。

「打,我們當然要竭盡全力打,但同時,我們也要將李清可能在這裡的情況稟告興州,請周大將軍迅速拿出決斷,而且現在,尚首輔以及袁指揮使都還在興州,有他們一齊來判斷,應當無差。」歐陽剛強道。

「你說得不錯,我們馬上發文給興州,同時要給賁寬傳去軍情,讓他不惜代價,也要堵住小艾河的通道,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如果我們的判斷不錯,那麼,他那裡很有可能會遭到極為凌厲的進攻。」

小艾河,一道斜坡之上,賁寬所率領的興州兵依山坡列陣,在士兵的最前面,是一輛輛的戰車組成的防線,每輛戰車的前面,都綁著寒著寒光的利刃,戰車之後,一根根的長矛豎起,線成一片槍林,而在山坡之下,李鋒的翼州營騎兵正自盤桓,看到坡上的軍陣,李鋒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又要打,又不能真得將對手擊碎,他**的,這活兒真讓人感到窩囊。」

又仰臉看了一會兒,大聲道:「李鐵,進攻。」

「是,將軍」李鐵大聲應命,一夾馬腹,一馬當先,便衝向山坡。

一陣陣的騎兵散開,在平地上加速,然後猛地衝向斜坡,手中揮舞著帶著鐵鏈的鐵骨朵,隨著騎兵進入弓箭射程,山坡之上,猛然迸發出一片烏雲,先是衝向天空,然後一個掉頭,便向著奔騰的騎兵衝來。

箭雨落下,馬上士兵只是微微低頭,任由箭雨落在盔甲之上,與此同時,手裡的鐵骨朵已是飛了出去,沉重的鐵骨朵連著鐵鏈,呼嘯著飛起槍林之中,將槍林之中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砸倒,衝上斜坡,沿著對手的車陣,騎兵們繞了一個圈子,又從另一頭衝下,後面的則緊跟著衝上來,箭雨與鐵骨朵在空中飛舞,雙方不時有士兵倒下。

賁寬雖然佔據地勢,但卻不敢主動發起進攻,定州鐵騎在他心中有著濃濃的陰影,手下的這些士兵依靠在一起,依仗著軍陣,還能勉強與對手相抗,但如果主動進攻,一旦散開了軍陣,他極其擔心會擋不住對手的衝擊。

這場衝擊與反衝擊 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雙方各自付出了上百條性命之後,李鋒主動後撤,與對方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這樣的進攻,數天來,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場,結果總是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賁寬的信心倒是一天天打出來了,名聞天下的定州兵也不過如此嘛,打了幾天,自己也沒有吃多大的虧。這讓他的心情極端地好了起來。

但他的好心情隨著鴉雀嶺軍寨那邊歐陽剛強和周祖浩的一封密信而徹底被破壞,看到信中所述,賁寬不由大驚,如果真如他們所言,自己接下來,恐怕抵擋得將不是眼前的這個騎兵營,而是不知有多少兵馬的秦州過山風集團,那可是近十萬兵馬,真要一齊湧過來,自己會被吞得連渣也剩不下多少。

賁寬這個悔啊,自己當時到底是那根筋搭錯了,要跑來這裡堵什麼對手逃跑的後路啊,這下好了,圍攻鴉雀嶺,抓住李清這樣的罕世奇功自己撈不著一星半點,反而要在這裡硬擋對手強大的援軍,這不是自己尋死麼?

「來人啊,馬上給我上報周大將軍,我這裡擋不住了,擋不住了」賁寬痛心疾首地嗥叫起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誰騙誰(上)

興州,周同,袁方,尚海波等人拿著周祖浩,歐陽剛強發來的緊急密函,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

「我們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周同抖抖手裡的密信,「李清會在鴉雀嶺?還被我們圍住了?」

尚海波沉思不語,袁方則興奮地道:「這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機會了。打下鴉雀嶺,生擒李清,大楚天下將一鼓而定。」

「首輔大人?」周同與袁方的目光同時轉向尚海波。

「有可能嗎?有可能嗎?」尚海波喃喃地道:「李清會犯這種錯誤?」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周同霍地站了起來,道:「首輔大人,李清是人,不是神,鴉雀嶺軍寨作為定州軍攻伐興州的橋頭堡,他的存在撕裂了我們的秦嶺防線,使我苦心構建的秦嶺防線斷為兩截,如此的戰略重點,李清對其格外重視不足為奇,那麼秘密視察其地便很自然了。正因為他的秘密視察,不加外宣,倒是從另一個側面顯示了這一份情報的真實性,他根本沒有想到我們發起的進攻如此突然,而且,賁寬自行改變作戰計劃,斜插進小艾河,連我們自己也沒有想到,李清如何能想到?」

袁方看著周同,「周大將軍準備出手?」

周同點點頭,「不錯,我準備出手,賁寬擋不住秦州的援軍,如果李清當真在鴉雀嶺的話,過山風一定會盡起大軍前來支援,如果讓過山風搶先抵達小艾河的話,頃刻之間,賁寬就會兵敗,鴉雀嶺的李清就會順利撤走。這樣的機會百年難遇,錯過了今朝,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可我們從興州發兵的話,路程更遠,而且先前沒有想到過這種情況的出現,並沒有相應的準備,從動員軍隊出發到抵達目的地,根本不可能趕得過秦州的過山風。」袁方道。

嘩拉一聲,周同扯過地圖,手指重重地點在一個地方,「虎亭,我調虎亭兵馬趕赴鴉雀嶺。」

「且慢」聽到虎亭兩字,尚海波一躍而起,眼睛死死地盯著虎亭,「虎亭,對了,就是虎亭,我知道了,李清打得就是這個注意,他想打虎亭。」

「首輔這是什麼意思?」周同盯著尚海波。

「我瞭解李清。」尚海波喃喃地道「我瞭解他,他決不會莫名地露出這麼大一個破綻給我們,他一定是想打虎亭,所以才想法設法地要我們調動虎亭軍隊,虎亭軍隊一走,虎亭空虛,必然會給他乘隙擊破,虎亭一去,則秦嶺防線完全崩潰。興州門戶大開,我們再無險可守,除了興州城外,我們將被迫與定州軍野戰,野戰啊,這是定州軍最為喜歡的戰爭模式。」

袁方身體一震,臉上露出驚駭之色,「鴉雀嶺是一個騙局?李清根本不在那裡?」

「很有可能。」尚海波道:「到如今為止,我們也只知道李清的貼身侍衛在哪裡,如果是李清特地為我們設下的一個局呢?所以,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周同遲疑片刻,終於還是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再看看再說,袁指揮使,這份情報的真實性,還要請您核實,如果李清當真在哪裡,我便要搏上一搏。」

接下來的兩天,興州幾位大佬如坐針氈,兩天來,從各方面匯聚而來的情報,無一不是表明李清的確就是在鴉雀嶺,這讓尚海波也有些判斷不准了。

「這是定州密探這些天發來的情報,從這些情報中分析,李清已經有很長一段時是沒有在定州公開場合出現了,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地方。其二,監視過山風的秦州密探發現,定州與過山風之間的通信在這一段時間裡突然大量上升,每天都有十數撥信使往來。其三,過山風的軍隊開始大量調動,其運動主向,都只有一個,就是小艾河,而且過山風的中軍也在向這一帶移動。其四,定州王啟年的啟年師突然向安福寺發動猛烈的進攻,其進攻烈度已經讓安福寺守軍難以支撐,連連向虎亭宋凱歌發去求援信。其四,小艾河的敵翼州營騎兵這些天來,對賁寬所部的進攻烈度越來越大,賁寬所部遭受的壓力已是空前。其五,鴉雀嶺再次發來密信,這一次不僅是鐵豹,連李文李武兩人上了城頭作戰,這說明鴉雀嶺已到了空間危險的階段,也許我們再加一把力,就足以打垮他們了。」

「這就對了」周同大聲道,「他們猛攻安福寺,便是想牽制我虎亭守軍,使其不能向小艾河方向運動去支援周歐兩位將軍,而他們的軍隊則可以放心地開進小艾河,攻擊賁寬所部,打開小艾河區域。」

「首輔,這是大好的機會,我們決不以放過。」周在轉身看著尚海波,眼中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

尚海波猶豫半晌,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但這真是一個機會麼?「如果過山風援救小艾河友軍是假,攻擊虎亭是真,我們調走宋凱歌,對手大軍突然出現在虎亭,我們怎麼辦?」看著周同,他問道。

周同咧嘴一笑,「首輔多慮了,我在虎亭有三萬大軍,讓宋凱歌帶兩萬人去攻擊鴉雀嶺,留一萬人守虎亭,現在鴉雀嶺本有我部三萬餘人,而那裡的守軍已是強弩之末,這個時候,便是加一根稻草上去,也足以壓垮了他們。再說了,現在已經可以判定李清就在鴉雀嶺,那麼就算過山風真想去打我的虎亭,也是我們雙方在爭奪時間而已,那就看是他們先打破虎亭,還是我們先拿下鴉雀嶺,只要我們拿下鴉雀嶺,擒獲李清,即便丟掉虎亭,丟掉整個秦嶺防線,又如何?我們也是大賺了。」

尚海波默然,正如周同所言,如果當真能擒獲李清,那麼,即便失去整個秦嶺防線,對於洛陽方面來說,也是賺大了。

「既然周大將軍決心已下,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但一定請宋凱歌將軍注意安全,小艾河上游烏頭被對手築壩蓄水,就算需要多花上一段時間,也要防備對手決堤水攻。」尚海波道。

周同大笑,「首輔且請放心,宋凱歌老將,豈會被這等拙劣伎倆所騙,來人,傳我軍令。」

等周同佈置完畢,尚海波便將此事甩到一邊,既然軍令已下,一切便成定局,自己倒也不必杞人憂天,必竟這裡還是周同自己的地盤。

「興州這邊既然準備要大幹一場了,那麼,我們在另一個戰場上倒是可以不動聲色地占一些便宜,想必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注視這裡,這就是我們的好機會,袁指揮使,周大將軍這裡已經定下大計,我們也該走了。」尚海波笑道。

周同詫異地道:「首輔大人,袁大人,如今鴉雀嶺大捷大即,二位不等這邊出了結果再走麼?」

尚海波搖搖頭,笑道:「周大人這邊如果能竟全功,大楚鼎定天下便指日可待,那麼在另外幾個地方,我們便也得盡快發動,以配合這邊的獲得的戰果。定州如果失去李清,雖然去了主心骨,但實力猶存,李清又有子息繼承,想必定州那邊必然會擁李清之子繼位繼續反抗朝廷,我們自然便要趁熱打鐵,一舉擊敗過山風集團,這可是李清麾下最大的軍事集團,打倒了他,定州便被抽去了脊樑。時不我待啊」

周同恍然大悟,「原來首輔大人要去岷州?」

尚海波微笑點頭。

周同佩服地道:「兩位大人身上傷勢未癒,便如此為國操心勞力,周同佩服之致。」

尚袁二人剋日離開興州,在送走尚袁二人之後,周同也立即開始動員興州所有駐軍,向秦嶺防線出發,如果鴉雀嶺一戰功成,面對的必然是過山風軍事集團對興州的瘋狂進攻,如果當真如尚海波所言,失去了虎亭,對興州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損失,他必須將這種損失降到最低。調集興州所屬軍隊,趕赴秦嶺防線支援那裡的守軍。

「首輔,周同這一次能成功嗎?」路上,袁方問道。

尚海波沉默半晌,「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準,只能邊做邊看,不過不管如何,只要宋凱歌這支部隊不出什麼大事,秦嶺防線便不會出現大的妣露,便是有問題,也不會太大?」

袁方一驚,「首輔大人對周同此行不抱信心?」

尚海波苦笑一聲,「袁大人,怎麼說呢?如果依我的直覺看來,李清這一次出現的漏洞委實有些可疑,要知道,李清一向不准自己的高級將領衝鋒在前,他又怎麼會輕易地將自己置身於險地,但是袁大人,我現在身份的確有些特殊,周大將軍已拿定了注意,我如一意反對,當真錯失了這樣的機會,不但周大將軍會惱怒,朝堂上下,包括皇帝陛下,都會疑我,我也只能叮囑他們小心在意,特別是宋凱歌那裡萬萬不能出現問題。」

袁方默然,尚海波說得不錯,他出任首輔,雖然有幾位大佬支持,皇這陛下親任,但在文武百官,皇親國戚之間,反對的聲音並不在少數。

「算了,不說這些事情了,袁大人,說起來,這次令我們受傷的這種暗器當真厲害,這東西使我想起來很久以前,李清曾對我說過他正在研究一種兵器的話,想想當初他對我說的話,我不禁深自警惕啊」尚海波轉了一個話題。

袁方點頭道:「這一次定州監察院的刺殺武器的確凌厲,根本不是武功可以抵擋,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尚海波道:「威力驚人,袁大人,你想過沒有,如果這種東西在兩軍對壘之時,忽然大規模地被使用,被投擲在我們的軍隊當中,那會如何?」

袁方一勒戰馬,定在了當地,「首輔,這種東西能大規模地製造?」

「我也不知道。」尚海波勒停了戰馬,「當初我在定州之時,李清曾對我講,他在研究一種武器,他將其稱為熱兵器,他稱如果一旦成功,將改變這片大陸上的戰鬥模式。看來這些年來,他們終於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這倒底是一種什麼武器?」袁方驚問道。

尚海波搖頭,「我也不知道,這種東西從出現之初,便由清風負責安保,除了研究的匠師和負責安保的人員,外人根本不知道,你也知道我與清風一直不和,這東西我只是耳聞,從來不知詳情,至於到底如何,還需要袁大人去詳查了。」

袁方點點頭,「這件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對手一旦大規模地投入使用,對我們而言,必然會成為一種災難。李清,當真人中之龍也,這些東西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出來的?」

尚海波苦笑。

小艾河沿岸山麓,一支軍隊拖出長龍般地行軍隊伍,在艱險的山間小道上艱難沷涉,不時會有士兵或者馬匹失足跌下山去,摔得面目全非,這支正在行進的隊伍正是駐紮在虎亭的宋凱歌所部,接獲周同將令之後,這支軍隊便立即開拔,放著小艾河寬敞的河谷大道不走,而走這一條艱險的小道,便是因為小艾河上游烏頭被對手築壩蓄水,為防水淹三軍,便只能挑這條路走,一天能走上三五十里,便算是快得了。

已是酷暑季節,雖然山間略顯清涼,但在這時辰趕路,仍是讓士兵苦不堪言,將領們的盔甲有馬可以馱著,普通士兵們可沒有這種待遇,這種天氣,在衣服外面罩上盔甲,給太陽一曬,那滋味也只有本人才能體會得到了。但盔甲卻又是萬萬丟不得的,一上了戰場,這便是士兵們的又一條性命,很多人便脫去了內裡的衣服,赤條條的穿著一身盔甲趕路。

「宋將軍」偏將候方一邊抹著滿臉的汗珠子,一邊走到在路邊小息的宋凱歌的身邊,在這種小道上,馬上不敢騎的,只能牽著,身為統兵大將的宋凱歌便也只能憑著兩條腿趕路了。

「什麼事?」宋凱歌是將門世家,從小便讀書識字,算得上是難得的一員儒將,此時,一張臉上也滿是汗珠,但卻仍是衣冠整潔,幾縷長鬚上雖然汗淋淋的,仍可以看出,那是經過精心梳理打點過的。

「斥候有消息傳回來了。」候方道。

「說」

「一天前,翼州營對賁寬將軍所部又發起了起攻擊,這次攻擊烈度極強,雙方惡戰了半天,賁寬所部損失極大,聽聞已經有一個營已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候方道。

「賁寬所部本身就不夠精銳,能夠將翼州營騎兵擋住這許多天,已經大出我所料了,損失慘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宋凱歌點點頭。

「賁寬將軍通過斥候轉來消息,說他實在頂不住了,請我們加快行軍速度。」候方道。

宋凱歌看了候方一眼,「我們如何加快速度?就這種行軍速度,我們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是啊,我們又不能走大路,這等小路,實在沒有辦法,但賁寬將軍那裡,怎麼回復?」候方道。

宋凱歌拈鬚沉吟道:「也是難為了他,告訴他,無論損失有多慘重,他必須得頂住,這次大功得成,我奏請大將軍,他為首功。」

「是,還有對岸的消息。」

「秦州過山風那邊?」宋凱歌精神一振。

「不錯,現在已經查明,秦州軍的先鋒是海陵營,這支軍隊雖然比我們晚出發,但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可快很多,如果雙方以這種速度,他們會趕在我們前面到達小艾河區域。」

宋凱歌苦笑一聲,「那又如何,我們只能相信賁寬能夠頂住,除非我們走小艾河河谷,但我們敢走麼,除非對方昏了頭,這個時候便掘壩放水,使我們免除頭頂高懸利劍之苦?」

候方沉吟道:「宋將軍,我們可以騙騙對手啊」

「騙,怎麼說?」宋凱歌看著候方。

「我們將所有的後勤輜重和少量士兵編為一隊,使其冒充我們的大部隊走河谷,而我們則隱藏在山上,以此欺騙對手掘壩放水,只要水一放,我們的主力部隊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沿著河谷大道疾行,一兩天之內,便可以抵達小艾河戰線,搶在對手海陵營前面抵達,一舉拿下鴉雀嶺。」

「這樣一來,我們的後勤輜重和這部分士兵可就…… 」宋凱歌猶豫了一下。

「將軍,這是唯一可以使我們搶在對手前面的方法啊」候方勸道。

「罷了,慈不掌兵,為了最後的勝利,我也只能如此了。」宋凱歌歎道,「你去安排吧」

「是」候方興奮地道。

晌午過後,一支經過精心偽裝的軍隊出現在小艾河河谷,遠遠觀之,這支軍隊的規模足足便有兩三萬人的規模,這支部隊一出現在河谷,便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小艾河挺進,而此時,宋凱歌的主力部隊卻隱藏在山麓之上,緊張地等待著。

正文 第七百章:誰騙誰(下)

夏日的夜晚總是那麼地短,似乎才剛剛閉上眼睛,天色便亮了起來,實際上,宋凱歌一夜幾乎都沒有睡著,沿著河谷出發的偽裝部隊已經走了半天,夜時發來消息,就在河谷地帶紮營,宋凱歌心中矛盾之極,既盼望著對方被騙,掘堤放水,使自己能解除心中這一最大的隱患,卻又心疼自己的那支部隊,雖然是後勤輜重和老弱,但那也是一兩千條性命啊,大水一來,也不知有幾人能逃得性命去。

候方送過來幾塊肉脯和清水,默默地咀嚼了幾口,卻是滿嘴的苦澀。抬眼看著候方,欲言又止,要是對方不上當,自己可就在這裡白白地耽擱了半天時間。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震動,緊接著,整座山似乎也搖晃起來,宋凱歌霍地站了起來,定睛看向山下,候方驚喜以大叫一聲,「將軍,他們上當了,他們放水了」

似乎在映證著候方的話,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猶如天動山搖之間,他們看到奔騰的河水自原本乾涸的河道之上奔騰而下,一路激起丈餘高的浪花,湍急的河水將巨石沖得翻翻滾滾,沿岸稍靠近河谷的地方的一些樹木瞬間被連根拔起,隨著巨*狂奔向下。

宋凱歌手裡的肉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如此威勢,不用說,偽裝引誘對方放水的二千部卒如今已成了水底遊魂了。

「成功了,成功了」候方歡呼雀躍,「將軍,我們可以從河谷大道大踏步進軍了,對方再也無法威脅我們了」一臉喜色的候方歡呼了幾聲,一轉頭,看到宋凱歌一臉的沉痛之色,這才猛然省起,這一次的成功可是用二千部卒的性命換來的,不由吶吶了幾句。

「將軍,每一次的戰鬥都會有損傷,他們用自己的犧牲為我們爭取到了最為寶貴的時間。我們不能浪費他們的犧牲,將軍,下令吧,全軍進發吧」候方道。

宋凱歌點點頭,「全軍開拔,從河谷大道走,告訴弟兄們,一天,我們要用一天的時間趕到小艾河防區」

近兩萬士兵歡呼著從險峻的山間小道向下,走到河谷大道之上,雖然剛剛大水沖過,泥濘難行,但比起那僅僅尺餘寬的山道,卻是好得太多,在那種路上,你偶爾一個不小心,便會從高險的山道上滾下去,小命崩的一聲就沒有了。現在雖然兩腳泥,但卻可以任意邁開大步,向前挺進。

小艾河的河水此時已退到了原本的河床之上,離著他們行進的大道足足有數米之遠,大道之上,不時會看到被河水沖來的巨石被擱在這裡,攔住道路,也有粗可合抱的大樹橫躺在大道中央,但這對於數萬人的部隊來說,卻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了,開路的士兵在前邊將擋住大軍前行的這些障礙物一一清除。

泥漿裡,草從中,不時會有士兵從中搗摸出一兩條肥大的魚出來,捉在手中,看到渾身泥漿的魚兒拚命扭動身體,都是快活的哈哈大笑,「弟兄們,晌午有加餐了,咱們可以喝上鮮美的魚湯了」捉住魚的士兵大叫道。

宋凱歌騎在馬上,沉默前行,看到士氣高漲,心中也著實高興,付出的代價雖然慘痛,但效果卻也是立竿見影的,現在軍隊前進的速度大大加快,以此速度前進,明天趕到小艾河將完全沒有問題。

眼角瞥見草從之中一道黑影,宋凱歌眼角一陣收縮,忽地躍下馬來,大步向那裡走去。

「將軍」幾名親兵一驚,趕緊跟了上去。

伸手拔拉開一堆亂草渣滓,一具士兵的屍體出現在宋凱歌的眼前,這是先前出發誘敵的那批士兵中的一個,雙手死死地抓著一根樹杈,兩眼睜得大大的,盔甲被砸得四處凌亂,渾身傷痕纍纍,宋凱歌慢慢地蹲下去,伸手到這具死屍的身下,將其托了起來。這名士兵渾身的骨骼都已被砸得粉碎,便似一堆肉泥一般,輕輕地垂了下來,也不知在河水之中被河水夾帶的巨石衝擊了多少次。

「將軍」候方也趕了過來,看到宋凱歌托著的屍體,也沉默了下來。他們已在河谷大道之上走了不短的路程,這是第一個被發現的遇難士兵的遺體。

大道之上所有的士兵隨著宋凱歌的動作而安靜了下來。

將遺體安放在一處乾爽的坡地上,宋凱歌取下頭盔,鄭而重之地彎腰行禮,隨著他的動作,他周圍的士兵都取下頭盔,鞠躬致敬。

「走吧」宋凱歌戴上頭盔,「不要忘了,我們現在能大步前進,都是這些弟兄們拿命換回來的,加速前進,趕到鴉雀嶺,活捉李清,方不枉這些弟兄們用生命換來的時間。」

「打上鴉雀嶺,活捉李清」

一聲聲的呼號聲在河谷之中響起,驚起滿山的鳥雀,呼啦啦飛出樹林,振翅直上高空。

遠處一座高山之上,凝目注視著河谷大道上急行的軍隊,一個黑衣人嘿嘿地冷笑起來,「自家就要去閻王爺那裡報道了,居然還做著夢要打上鴉雀嶺,活捉我們大帥,這是今年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另一個黑衣人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慢悠悠地道:「對將死之人我們要寬容,允許他們有意淫的權利,反正他們也活不過今天了。」

先前那人點點頭,「放嗎?」

躺著的黑衣人手搭著涼蓬,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算著時間,應當正好,放吧」

一支雪白的信鴿撲楞楞地展翅高飛而起,在高空之中一個盤旋,猛地投向小艾河上遊方向。

宋凱歌所部戰意高漲,晌午並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是一邊走,一邊啃著自身所攜帶的乾糧,啃幾口,便喝上一口涼水,好在他們臨近小艾河,水現在倒是不缺了。

太陽仍很毒辣,整個小艾河河谷大道在早上被大水沖過,滿是泥漿,此時被火辣辣的太陽一曬,水汽蒸騰,人行走其間,極是難受,雖然腳下是冰涼的泥漿,但汗水仍是如雨水一般從臉上,身上,流下來,如果不是高昂的戰意支持,早就堅持不住了。

好在晌午過後,天氣卻是慢慢地轉涼下來,眼見著太陽一點點西斜,眾人的心情也是越來越好。用不了堅持多久,就可以宿營,那時,跳到小艾河裡美美的洗上一個澡,再喝上一頓鮮美的魚湯,睡上一個大頭覺,等到明天,生龍活虎地就可以上戰場殺敵立攻了。

「宋將軍,再走上一個時辰,是不是就得讓士兵們宿營了?養精蓄銳,好為接下來的硬仗做好準備,今天士兵們趕了一天的路,雖然士氣高昂,但體力著實是有些透支了?」候方道。

「這個是自然」宋凱歌點點頭,「再向前走上一個時辰,應當就是沙灣了,到那裡宿營吧」正說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宋凱歌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天,天空紅日高照,「奇怪,這麼大的太陽,怎麼有打雷聲?」

話音未落之時,更為清晰的轟隆隆之聲傳來,宋凱歌臉色陡變,候方也在一霎那之間臉色變得雪白。

大水,大水沖過來了,怎麼還會有大水,小艾河早上不是剛剛才經歷給一次大水的衝擊嗎?兩人霎時之間,一顆心都墜到了冰窖裡。

「快,快,讓弟兄們離開河谷大道,向山上爬,爬到高處去」宋凱歌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不用宋凱歌吩咐,軍隊之中經驗豐富的老兵在聽到巨在原水聲之際,便在極短的時間裡反應了過來,扔掉手中多餘的東西,用盡全身力氣離開河谷大道,拚命地衝向兩側的山坡。

漫天的大水在眾人眼中先是一道白線,在陽光的照射下,白嘩嘩的煞是醒目,緊接著那轟隆隆的巨聲方才又一次傳過來,巨大的洪峰似乎從九天之上傾洩而下,帶著震天的巨響,砸將下來。所過之處,蕩然無存。

這一場大水較之早上的一波洪峰聲勢更為浩大。

在親兵的幫助之下,宋凱歌丟棄了自己的戰馬,狼狽地爬上了一側的山坡,大水夾帶著巨石,樹木,挾著風雷之聲從他腳下不遠處洶湧衝過,宋凱歌癱坐在山坡之上,無助地看著無數的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洪水席捲而去,水面上滿是飄浮的人頭和無助揮舞的雙手。

鮮血從宋凱歌的嘴中狂噴而出,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山坡之上,兩手死死地揪住幾縷野草,「為什麼,為什麼,怎麼還會有水,怎麼還會有水?」宋凱歌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悄無聲息。兩萬士兵,在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洪峰面前,能逃生的不過十之一二,大部分都被席捲而去,做了魚蝦的晚餐。

「將軍,將軍」候方也是欲哭無淚,虎亭守軍全軍覆滅,而他們覆滅的下場還將對整個戰局產生深遠的影響。

一連喊了幾聲,都沒有聽到回音,候方伸手欲拉起伏在地上的宋凱歌,觸手之處不由大驚,猛撲上去,將宋凱歌抱在懷裡,卻見宋凱歌兩眼睜得大大的,正怒目瞪視著天空,嘴角邊的鮮血仍在沽沽流出,人卻是沒了聲息。伸手一探鼻息,候方不由大哭出聲。

「將軍」

虎亭守將宋凱歌急怒攻心,竟然就此一命嗚呼了。

遠處的山峰之上,兩名黑衣人目睹了兩萬士兵被大水沖滅這一盛裝,歡喜的手舞足蹈,「跟我定州較勁,我呸,讓你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跳個什麼勁,趕緊的,給過大將軍和李鋒將軍兩邊的信鴿迅速放出去,大功告成,收網了現在是我們定州軍收穫的季節了」

「是」

兩隻信鴿沖天而起,分向兩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小艾河烏頭大壩,一名工部官員站在破損的大堤之上,仰天哈哈大笑,烏頭大壩,在開築之初,便被築成了兩級模式,可以分兩次放水,這一新式技術,在定州也只是才摸索出來不久,主要用於提升水位,定州所處之地,水資源不足,這一技術大大緩解了這一窘境,首次應用於軍事,便取得了驚人的效果,這名工部官員正是這方面的行家,被李清調來主持烏頭大壩的修築,正是為了今天這驚天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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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月了,從今天起,馬踏又將恢復到一天兩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嗯,應當不會有太多的意外吧,更新的時間呢,仍是以前的早八點,晚八點。多謝馬踏書友們一年以來的支持,槍手在這裡鞠躬致謝新的一年,馬踏仍然需要你們的鼎力相助,謝謝了特別鳴謝少年不來一、鍛心齋、紅旗下的蛋蛋、書友100122220343059 、游金、邀人來看書、jeff880、波*為期、千年化石、風曉月明淚等為代表的我的TOP500,還有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書友們,再一次感謝新的一年,我會更加努力的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收穫的季節(1)

熊德海所屬的海陵營日夜兼程,趕向小艾河,原本在他身後一齊向小艾河運運的姜黑牛與布揚古所屬部隊已在半道突然轉向, 突襲虎亭,而此時,宋凱歌的二萬餘虎亭守軍已在小艾河的第二次洩水中化為烏有,絕在部分都是滔滔洪水之中成了水中遊魂。便連宋凱歌自己本身也因為氣急攻心而命喪黃泉了。

海陵營絕大部分主力都出自原海陵鹽工,這些年來隨著戰死,退役,原本的第一批戰士已經所剩不多,但整個軍隊的骨架卻仍是以原有的那一批人構建而成,當初的第一批加入海陵營的還留在軍營中的基本上都已成了軍官,而隨後招集而來的士兵也大都以鹽工子弟為主,這支部隊依然保留著最初建軍時的特色,個個士兵牛高馬大,氣力過人,單兵作戰能力極強。

小艾河滔滔河水建立奇功,也使海陵營的士兵的士氣高漲,腳下生風,那怕腳下道路泥濘不堪,也絲毫影響不了士兵們急於上戰場立功的急迫心情。

「弟兄們,快點向前啊,翼州營馬上就要對敵軍發起最後攻擊了,我們要是一慢,連湯也喝不上一口了。」熊德海騎在馬上大笑道。隨著宋凱歌的虎亭守軍蛋,憋了這些天的李鋒必然會對賁寬所部發起致命一擊,將其徹底擊散擊潰,重新打通鴉雀嶺與秦州這間的通道。

熊德海所料不錯,在小艾河滔滔河水第二次洶湧而過這後,李鋒的翼州營向前面的賁寬所部發起了攻擊。

這些天的相持,使賁寬有時間修建志了營壘,以營壘為依托,賁寬率八千士卒依營列陣,戰車在前,形成第一道防守線,而其後長矛手,盾牌手,弓箭手,依次林立,而在營中,更是布下投石機等遠程打擊武器作為支援,與翼州營相持這些天,雖然賁寬無力發起反擊,但對於守陣,他倒是信心十足,與翼州營打了十幾場,也不見得對方便有多厲害。在軍陣的兩翼,他佈置著自己僅有的二千餘騎兵,以隨時對主陣作出支援。

從軍事角度上來進,他的佈置毫無問題可言。

李鋒這些天一直悶悶不樂,自從領兵作戰以來,他打的仗大都都是那種猛衝猛殺的場面,像這種磨磨蹭蹭,半真半假的打法讓他窩了一肚子的氣,這些天來,沒有取得會何進展,反而每一次的進攻都要折損不少的弟兄,有些時候明明要取得突破了,卻還要假裝不支地撤下來,這使得他的脾氣這些天格外大,加上又關注著鴉雀嶺上的李清的安危,一心掛兩腸,臉色便明顯地憔悴下來,十幾天的不修邊幅,鬍子拉碴的他看上去倒兇惡了不少。

看著對面嚴陣以待的賁寬所部,李鋒大笑著道:「今天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了,媽拉個巴子的,這些天憋死我了,弟兄們,打垮賁寬,今天我們去鴉雀嶺去吃晚飯啦。」

周圍的騎兵一齊放聲大笑起來。

聲聲吶喊之中,騎兵們縱馬而出,為了躲避營壘之中投石機的打擊,在寬達上千米的戰場正面上,第一撥發動攻擊的騎兵們四散而開,沒有什麼固定的陣形,眾人只是拚命地摧動戰馬,向前狂奔,投石機一旦安裝完成,他們的打擊面便是固定的,只要越過這一條生死線,這些投石機便完全失去了作用。當然,如果對手有足夠多的投石機,弩炮等這些遠程武器,佈置成梯次的攻擊面,可以將這條生死線盡可能多地延伸,增加進攻者的傷亡,但對面的賁寬所部顯然不具部這些條件,所以,在雙方之間的戰場上,從第一千步到第七八百步的跟離上,是最為危險的,越過這個距離,便進入了投石機的死角,而兩三百步的距離,對於全速衝刺的戰馬來說,也就只是兩三個呼吸的時間。

生與死,有時相隔的就是這麼短。

進攻者呼嘯而來,防守者卻是屏聲靜氣,中原各部缺乏與大規模騎兵作戰的經驗,但經過這些天與對手的攻防,即便是最普通的戰士也知道,步卒想與騎兵相抗衡,唯一的希望就是保持緊密的陣形,遲滯對手的速度,然後再以人海將其淹沒,一旦被騎兵打開通道,或者陣形散亂,步卒與騎兵的戰事就會變成一場屠殺。所有的士兵都不自覺地擠得更緊,與同伴的身體相依能給他們給他的勇氣。

近兩千匹戰馬同時發動衝鋒,四蹄翻飛,踏得地面微微震顫,有的士兵神情專注,死死地盯著對手衝鋒的陣形,有的臉色發白,咬著嘴唇,手微微發抖,雖然與這些騎兵打了十數場了,但每一次對手發起衝鋒時的巨大威勢,仍然讓人情不自禁地害怕。

一千步,九百步,轟隆隆的聲響發出,營壘之內,投石機開始呼嘯,發射得都是散碎的碎石,以增加打擊面,被這些石塊擊中,或許不會死,但絕對能讓人在瞬間失去戰鬥力。天空中佈滿了碎石,帶著呼嘯之聲落下,狂奔的騎兵陣形雖然散得很開,但仍有不少人被碎石擊中,慘叫著落下馬來,騎兵衝鋒,落下馬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後面衝鋒的隊友根本無遐顧及能否踩到前邊的戰友,也不可能顧及,他們伏在馬上,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面積,腳上的馬刺不停地叩擊馬腹,不停地摧促著馬匹加速。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不停有人落下馬來,但更多的人卻在瞬息之間,越過了這條生死線,一旦進入了投石機和弩炮的死角,馬上的騎士立即直起腰來,提起馬鞍一側帶鐵鏈的鐵骨朵,借助馬力,在空中舞得風車一般。

崩的一聲聲響起,這是八牛弩在發射,帶著特有的鳴叫聲,八牛弩箭橫貫戰場,不管碰到的是身著盔甲的戰士,還是壯實的戰馬,都在頃刻之間將其洞穿。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越迫越近。

士兵們手裡汗水涔涔,滑膩異常。

二百步,一百步。

嗡的一聲聲響起,陣列之後,弓箭手開始放箭,仰射向天的羽箭在到達最高點之後,一個返身,便撲了下來,扎向衝鋒的騎兵。

相比於投石機與八牛弩所帶來的傷害,賁寬所部弓箭兵們射出的羽箭所造成的危害卻極低,這主要是由於定州騎兵裝備的盔甲著實結實,只要不是運氣太背,命中要害,這些羽箭對戰士們的影響是極低的,你甚至可以看到一個騎兵身上零零碎碎地持著十數支羽箭,卻仍然生龍活龍地摧馬向前。

五十步,長矛手們在軍官在大聲命令之下,發出一聲吆喝,同時挺矛向前,長矛前升,作好了迎戰準備。

怪叫聲中,第一批衝上來的騎兵猛力投出了手中旋轉的鐵骨朵,十斤重的鐵骨朵帶著呼嘯,拖著長長的尾巴飛向長矛手。長矛拚命在在空中攪動,力圖將鐵骨朵挑飛出去,但翼州營騎兵在越過生死線之後,散亂的陣形便在頃刻之間合併成了數條長龍,十數騎並列衝鋒,這使得鐵骨朵每一次的打擊面幾乎都在同一個位置。前面的剛剛挑飛,後面的已經接錘而至,長矛舞動,便露出了破綻,不時有鐵骨頭從空隙之中落下,清脆的骨裂聲響起,不停地有人慘叫著倒地。

鐵骨朵拖著的鐵鏈更是難以對付,一個不小心,鐵鏈掃來,給打中面門的話,面骨立馬粉碎。

前面的騎兵投擲完手裡的鐵骨朵,一拉馬韁,沿著車陣的邊緣疾馳而過,繞過一個弧形,回到攻擊的隊尾。而後面的則立即跟上,手中的鐵骨朵呼嘯著投出,遠遠看去,在賁寬的軍陣之前,便似有數個巨大的騎兵漩渦,在不停地流轉。

鐵骨朵將林立的軍陣砸出一段段的空白,戰車被擊得東倒西歪,有的更是被擊打的粉碎,當所有攻擊者投出手城的鐵骨朵之後,軍陣前沿已是千瘡百孔。

「突陣」第一批突擊的指揮官毫不猶豫地下達了衝陣的命令。

騎兵們拔出刺槍,伏低身子,加速衝向殘缺不全的陣地前沿。

防守軍陣之中鼓聲隆隆,所有人都知道,最為關鍵的時候來了。

翼州營的衝陣頗為奇怪,與定州軍其它騎兵在破步卒防守時竭力要殺透敵陣不同,他們在衝入十米左右時,便立即轉向,從距離切入點數十米的地方拚命地殺將出來,而後面的也是依次辦理,這使得他們與步卒的戰鬥便猶如在剝洋蔥一般,一層層地削薄軍陣。

李鋒立在大旗之下,凝目注視著對面的戰場,道:「第二揚,攻擊開始」

第二波二千騎兵一聲吶喊,躍馬衝出。

賁寬站在營壘的高台之上,臉色沉重之極,這一次對手的進攻與以前十數天完全是兩個樣子,前些時候,對手一旦遭遇強勢反擊,便會選擇收兵,但今天,直到現在,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自己兩側的騎兵已經投入了進去,對攻擊者的側翼進行威脅,但李鋒似乎沒有看到他們,任由他們在兩旁騷攏,而主力卻仍是不管不顧地進行著中央突破,眼見著自己的軍陣被越削越薄,雖然對手的損失也很大,但相比之下,自己的損失就要嚴重多了。

到底出現了什麼變故,使得對手突然不顧一切地開始狂攻自己了呢?是虎亭援軍就要來支援自己,使得對手只能不顧一切地希圖打破自己的防守?

兩眼望著虎亭守軍的方向,賁寬祈禱援軍的來臨,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按這樣打下去,自己的部隊能不能堅持到天黑都是一個問題。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收穫的季節(2)

遠處煙塵騰起,煙塵之中,軍旗隱約可現,賁寬心中大喜,「是宋將軍的部隊到了麼?」他連聲摧問,身後高高的刁斗之中,負責瞭望的士兵竭力地分辯著煙塵中的旗幟。

「賁將軍,對方打著的旗幟是候字旗。」了望兵大聲回答道。

賁寬喜形於色,「是候方,一定是候方,宋將軍的先頭部隊到了,弟兄弟,給我頂住,我們的援兵到了。」

「賁將軍,後面還有,還有……」了望兵的聲音忽地結巴了起來。

「我知道還有,候將軍的後面當然便是宋凱歌將軍的大隊人馬。」賁寬興高采烈地道。

「不是宋凱歌將軍,不是我們的援軍,是定州軍,定州海陵營,好多人,好多人」了望兵顯然有些嚇壞了,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賁將軍,定州軍在追擊候將軍的部隊。」

賁寬一下子呆了。

煙塵越來越近,透過煙塵,此時交戰雙方都可以看到,在戰場的一側,一股約兩千人的散兵游勇正在拚命地奔逃,說丟盔棄甲還算是抬舉了他們,為了跑得更快,他們丟掉了身上一切能成為負擔的東西,武器,盔甲,旗幟,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候方稍好一點,身邊還擁著數十名騎兵,他的將旗也還在,但給裹在亂兵之中,也是身不由己地向前狂奔。而在他們身後,震天的喊殺聲愈來愈近。

賁寬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自己苦苦巴望的援兵竟然已成了這幅模樣,比自己還要不堪上百倍。怎麼會這樣呢,宋凱歌來援的軍隊可是有數萬人之多啊?即便是吃了敗仗,也不應當如此之慘啊,這幾乎已算得上全軍覆滅了。

「派左翼騎兵上前去接應候方將軍」賁寬澀聲道。

正面主戰場上,軍陣正在被李鋒一層層地削薄,而候方敗軍的到來,更是給了堅守的興州軍隊重重一擊,士氣一時之間墜到了冰點,看到對方的援軍大批趕到,而己方苦苦等待的援軍卻已成了這般模樣,本來還算堅實的陣腳開始鬆動,緊密的軍陣出現了鬆散的跡象。

「退回營寨」賁寬無奈地下達命令。但在雙方膠著的戰場上,想要退回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兩翼騎兵不得不以短擊長,自兩脅插入,橫向割斷戰場,使步卒能夠脫離對方騎兵的糾葛,步卒是撤了回來,但陷入與翼州營騎兵對戰的兩翼興州騎兵卻是倒了大霉,在付出約一半人的代價之後,才倉皇退了回來。

「兩萬大軍全軍覆滅?」雖然心中早已有了預感,但這條消息從披頭散髮的候方嘴裡輕口說出來,仍是給賁寬造成了極大的打擊。「怎麼可能?兩萬人吶?」

「不知道對方使了什麼詭計,小艾河居然在一天之內,兩次洩下洪峰」說起小艾河那滔滔洪水,候方此時仍是心有餘悸。「我們本來用誘敵放水之策,讓對手掘開烏頭大壩,淹掉我們的疑兵,我們的大隊人馬便可以及時地通過河谷大道趕到小艾河,可是那裡想到,小艾河居然可以一天之內,兩次洩下洪峰,賁寬,你說,你說,李清當真是有鬼神相助麼?」

賁寬無語,呆了半晌,才道:「你們敗了,我這裡也是鐵定守不住了,必須要趕緊撤走,否則我們連渣漬也不可能剩下來。」

「對,走,撤到鴉雀嶺軍寨之下,與歐陽將軍,周將軍匯合,我們還可以聚起數萬之眾,不是沒有一搏之力。」候方用力點頭。

「白天是沒有什麼機會撤走的,必須要等到晚上再說,候將軍,你們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吃點東西,養精蓄銳,等到晚上,只怕還有一場惡戰呢」賁寬道。

「如此多謝賁將軍了」候方道謝。

鴉雀嶺軍寨,經過十數天的激戰,雙方基本上都已到了精疲力竭的邊緣,此時,都只是靠著一股氣在撐著。看著近在咫尺,搖搖欲墜,卻又似永遠也打不下來的軍寨,歐陽剛強和周祖浩從內心裡升起了一種無力的感覺。

這十幾天裡,他們輪翻上陣,竭盡全力,再也沒有什麼保存自己實力的想法,三萬餘部隊狂轟亂炸,有時甚至晝夜不停地搶攻,但最大的戰果也就只是拿下了左右數個小堡,而鴉雀嶺軍寨主堡,仍是巍然不動。

這些天裡,李清在這裡已經是確然無疑了,不僅鐵豹上了戰場,他們還看到了李文,李武,在昨天,他們終於看到定州大帥李清披堅執戈,走上主寨城堡,親手擂響戰鼓,定州兵士氣大振,一舉將攻上寨牆的敵人逐下了城牆。

城上城下,血流成河,遺屍遍野,酷熱的天氣之下,整個戰場之上臭氣熏天,難聞之極。兩方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知道這種天氣之下,如果爆發瘟役那可不是玩得,於是每戰過後,都是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來收集戰死者的遺體,集中起來之後,用火焚燒,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斷肢殘臂,內臟什麼的會被遺留在外,用不了一個晚上,便開始散發出惡臭。

「關興龍,橫刀師還有多少人?」李清坐在大堂之上,一邊擦拭著戰刀,一邊問道。從昨天開始,他也開始上城防守了。

「回主公,橫刀師除開翼州騎營以外,共有兩個滿編營,連同後勤輜重菜有一萬五千餘人,半月激戰,拋開陣亡和重傷不能上戰場的士兵,我們還能作戰的共計有八千餘人,整個鴉雀嶺軍寨上十數個防守陣地,只剩下了五個,其中還有兩個被孤立開來。岌岌可危」

李清點點頭,「真是一場殘酷之極的戰爭啊,對手也真是拼了老命啊,他們的傷亡預估如何?」

關興龍傲然道:「讓我們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他們怎麼會好過,我們有地勢,軍械之利,對方的損失比我們大得多,如今強撐不去,無非便是指望著虎亭守軍以及賁寬所部能及時趕到。」

李清哈哈一笑,「只怕他們來不了了」站了起來,將擦得雪亮的戰刀嗆的一聲還歸鞘中,道:「這一次倒讓我想起了當初我們堅守撫遠時的感覺,一萬餘人應付完顏不魯六萬大軍的攻擊,但最後贏得是我們,那時我們的條件可遠遠比不上現在,嘿嘿,我們定州軍,永遠也不會吃敗仗」

關興龍也笑道:「是啊,主公,這一仗,也讓我想起了當初在定遠啊,那一次可真是打得我魂飛膽喪,幾次都以為要殞命沙場了,比起那時候,現在還真不夠勁啊」

兩人大笑著走出去,登上主堡。軍塞下面不遠處,興州軍又開始整軍,看來又要發起一次攻擊了。

「這周祖浩和歐陽剛強倒是有一股狠勁」關興龍歎道,「部隊傷亡如此之大,他們居然還強撐不去,倒也算是一條漢子。」

「比起捉住我所能立下的潑天功勞,就算將所有軍隊都賠上去,他們也會在所不惜。」李清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啊」

「那就讓他們再碰一鼻子灰吧」關興龍獨臂抽出大刀,嗆的一聲插在地上,「這幾天,真還沒有殺過癮,主公,我還是很懷念當初手執大刀,縱橫戰場,親手砍下敵人腦袋時的痛快啊,現在,這種日子實在是太少了」

「倒也不錯,想過癮,那你可得抓緊了,這一次機會難得,以後像這你這個級別的將軍,想上場肉搏,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兩人相視而笑。

「主公,信鴿」鐵豹忽然指著高空,那裡,有一隻雪白的信鴿正在盤旋,戰場之上,濃煙瀰漫,那支信鴿顯然有些分辯不清方向了,在那裡一圈一圈盤旋著。

「肯定是小艾河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李清道。

鐵豹撮唇發出一個響亮之極的忽哨,空中的信鴿便箭也似的一頭紮了下來,輕盈地落在鐵豹身前的牆垛之上,鐵豹伸手抓住信鴿,從鴿子腿上取下一個小管,雙手遞給李清。

「主公,這就是監察院培養出來用於傳遞信息的鴿子嗎,當真神奇,這小東西能準確地找到我們所處的位置,還能分辯敵我,這是怎麼做到的?」關興龍睜大眼睛,信鴿在軍中還沒有大量的推廣,關興龍也是第一次看見。

「說穿了一錢不值」李清笑道,「不久以後,你們也會配置這玩意的」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小管,取出你們的密信,展開,掃了一眼,不動聲色地遞給了身邊的關興龍。

「宋凱歌全軍覆滅,賁寬棄營而逃,小艾河通道完全打通,翼州營,海陵營正兼程趕來」關興龍看著這短短的幾句話,不由狂喜不已,高舉著密信,大聲地將密信的內容重複了一遍,身邊的親兵護衛更是異口同聲地大聲重複著信的內容,軍塞之上,歡聲雷動,不少士兵狂呼著揮動著定州軍旗。隔主寨較遠的兩個至今仍在苦苦堅守的軍寨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但看到主寨之上的歡愉,自然知道不是什麼壞事,於是也是大聲歡呼,揮舞旗幟。

看到對方如此狂喜,正準備再一次發動進攻的周祖浩與歐陽剛強都是滿腹狐疑,「出了什麼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不明所以。

「也許是故做疑兵之計」歐陽剛強道:「昨天,李清都親自上陣了,看來他們已是到了山究水盡的地步,今天,我們要發動致命一擊,老周,老子今天要親自帶隊攻城,你給我壓陣」歐陽剛強惡狠狠地道。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收穫的季節(3)

主將親自上陣,京師大營官兵自然是士氣大振,一鼓作氣之下,再一次登上城牆,關興龍,鐵豹,李武等都率兵上城作戰,李清的身邊便只留了一個李文,而此時的李清,心思早已沒有放在眼前的這場戰爭上了,在他看來,勝負已分,自己已經得到消息,對方沒有信鴿傳送,但也遲不了太久,剩下的,就是他們如何逃命的份了,秦嶺防線在李清的心中已經不存在了。

秦嶺防線被摧毀,興州再也無險可守,周同必然會收縮兵力到興州城附近,以興州城為倚托,構建防線,興州城附近大軍雲集,打起來頗費功夫,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還得當心青州的南方部隊。駐守青州的馬塔羌部,戰力不容小覷啊1

陸上自己將佔據莫大的優勢,相信寧王縱然與天啟聯盟,也不會傻到替對手火中取栗,而且如果他真有異動,那自己在北方的田豐集團也就不用客氣了,現在讓李清暗自有些擔心的還是海上的戰鬥。

鄧鵬回師護送周王到定州,路線幾乎是一定的,寧王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周王到達定州,這一場龍爭虎鬥是不可避免,問題是,缺少了一半水師的鄧鵬能否擋得住龐軍的攻擊呢?而且,就算將周王送到了定州,如果丟失了連山島這些重要的基地,是不是得不償失呢?

李清暗自盤算中,在心中一連擬定了針對不同情況之下的數種方案,以備不時之需。

外面殺聲震天,不時會有飛石落在屋頂上,震動之下,灰塵簌簌而落,腳步聲紛亂,不時有人在大呼小叫地調兵遣將,似乎對方又一次攻上了城牆。

抬起了頭,看向身邊的李文。

李文微笑道:「主公放心,對方主將,是叫什麼歐陽剛強的吧,親自上陣,殺上了城牆,功夫著實不錯,不過關將軍已親自將他逐下去了。鴉雀嶺穩如泰山。」

「走吧,看看去,歐陽剛強,名字很熟悉啊」李清站起身來。

「他有一個哥哥叫歐陽健強,是御林軍騎軍統領,岷興一戰,歐陽健強被過大將軍所殺。」李文笑著解釋道。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個歐陽剛強是為兄報仇麼,難怪如此生猛。」李清笑道。

李清走上堡頂的時候,正值晌午,雙方又激戰了一個上午,看看情形,對方卻絲毫沒有收兵的意思。

看到李清出現在主寨之上,立即便有一群士兵手持大盾圍了上來,團團將李清保護起來,戰場之上,什麼意外都有可能出現,雖然這裡相對要安全得多,但保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一顆飛石擊過來。

看著將自己圍得水洩不通的士兵,李清苦笑著對李文道:「瞧瞧,現在就是我想上陣廝殺,機會也是少之又少了,我每天還抽一個時間苦練武功,可最大的戰果就是劈劈木頭而已了。這樣下去,我連這一個時辰也會堅持不下來的。」

李文微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只需運籌帷幄之中,便可決勝千里之外,上陣廝殺,自有我等便可。我等是百人敵,主公卻是萬人斬啊」

雖說能以此自*,但作為一名武將出身的人,不能親自上陣廝殺,總是有那麼一絲絲遺憾。轉頭看向鮮血飛濺的戰場,正值午時,卻是一個人血氣正旺的時候,一刀斷頭之際,噴出的鮮血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是那樣的妖艷。

「但願有一天,這天下再也沒有戰爭」李清喃喃地道。

「等主公一統天下之日,自然是天下太平。」

「是啊,一統天下,我們當然要一統天下」李清道。

眼光之中,那個叫歐陽剛強的人又一次攻上了城牆,關興龍獨臂拖著大刀,怒吼著迎了上去。

雙方士兵捨生忘死,在方寸之地中進行著殊死的博殺。

城下軍營中,忽地響起了收兵的金鑼之聲,歐陽剛強愕然回望,城牆之上,已有多處形成突破,雖然還遠遠談不上站穩腳跟,但較之先前,卻是要強上太多,正是擴大戰果的時候,觀陣的周祖浩不在此時持續地派上援軍,怎麼反而鳴金收兵?

陣中收兵的金鑼之聲執拗地,不停地響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歐陽剛強知道,一定有什麼意外出現了,否則,以周祖浩的軍事素養,不會看不到現在正是增兵的好時機。咬咬牙,抬頭看了一眼高高的主寨之上的那相有些模糊的影子,憑直覺,歐陽剛強知道,一定是李清在那裡,可惜了,雖然近在咫尺,卻猶如海角天涯。他一個轉身,退了下去。

猛烈的攻勢頓時如潮水般褪去。

「為什麼?」一邊向大營內走,一邊用力地將自己的頭盔重重地扔在地上。

大帳之內,周祖浩神色驚惶,在他的身前,一個衣衫破亂的將軍正在敘述著什麼,歐陽剛強跨進來時,只是覺得那員將領非常面熟。

「出什麼事了,怎麼了?」將沾滿鮮血的戰刀鏘地一聲插在地上,歐陽剛強問道。

周祖浩眼睛睜得大大地,死死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宋凱歌全軍覆滅,賁寬兵敗逃亡,如今定州軍海陵營,翼州騎營正向我們迫來。」

「你說什麼?」猶如晴天霹靂,歐陽剛強高大的身軀晃了幾晃,險些跌倒。「你胡說什麼,這是那裡來的軍情,宋凱歌全軍兩萬餘人,怎麼會全軍覆滅?這其中是不是有詐?」

周祖浩苦笑,「這位將軍是宋凱歌將軍麾下副將候方,宋凱歌將軍已為國捐軀了」

歐陽剛強霍地轉身,瞪視著候方,「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宋凱哥有兩萬人,就算是兩萬頭豬,站在那裡讓對方砍,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對方全砍死吧?」

候方雙目淚流不止,「小艾河,小艾河水淹三軍,全沒了,什麼都沒了」三言兩語,將他們在小艾河的遭遇向歐陽剛強重複了一遍。

歐陽剛強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抱頭,「完了,全完了」突地一躍而起,「周將軍,我們還呆在這裡幹什麼,馬上撤退,撤退,否則連我們也要全交待在這裡了」

「當然只能撤退了」周祖浩無奈地道。

鐵豹衝進大堂,興奮地看著李清。「主公,敵人撤軍了。關將軍正在整頓軍馬,準備追擊敵人」

李清站了起來,「告訴關將軍,橫刀師傷亡很大,這追敵之事,就讓翼州騎營和海陵營去做吧,讓橫刀師好好地休整一下,這些天來,他們可是累得狠了」

鐵豹點頭退下。

「大帥,橫刀師苦戰半月,眼下正是收穫戰果的時候,主公不讓他們追擊,恐怕橫刀師會心有怨氣的」李文小聲道。

李清笑道:「關興龍不會這麼想的,我呆在這裡,將自己的安危交在他橫刀師的手中,就是對他們最大的信任和褒獎了,豈不是比他們此時去追擊對手斬獲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戰果能比的,一隻落水狗而已,讓誰去打不是一打呢,又不會帶來什麼額外的快感」

李文一聽的確如此,李清孤身至此,便是他們這些人,也都是捏了一把汗,但關興龍的確沒有辜負李清的信任,硬是將數萬敵人的狂硬生生地扛了半月之久。難怪當初主公會親手書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呢

李清說得沒錯,橫刀師的確是累得狠了,這些天來,很多人每天都只能睡上一兩個時辰,吃飯都是在戰鬥的間隙當中,眼下敵人退走,壓力驟減,獲勝的狂喜很快便被無邊的疲憊所取代,不少戰士就地躺倒在血泊之中,也是鼾聲大作。

走在城牆之上橫七豎八躺倒大睡的戰士之間,聽著他們此起彼服的鼾聲,李清笑顧李文,「這是我最喜歡聽到的最為美妙的聲音」

小艾河戰事基本塵埃落定,宋凱歌兩萬大軍一去,虎亭便斷難守住,在過山風的重兵壓境之下,崩潰只是頃刻之間的事情,安福寺全身在王啟年的攻擊之下,便岌岌可危,虎亭如丟,安福寺守全便也只能全線後撤,秦嶺防線到此時,已基本上可以斷定被全線攻破了,剩下的,就是等著聽好消息了。這場從尚海波叛逃便開始籌劃的大戰,終於完美地落下了帷幕。李清帶著滿意的心情離開了鴉雀嶺。定州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呢,比方說,準備迎接周王回來的大典。

岷州青陽縣,這座縣城是定州軍在橫掃岷州之後,唯一保留著駐軍的縣城,這裡,也成了定州軍釘在岷州的一顆釘子,更是扼守著岷州通往全州的交通要道。

正值午時,青陽縣城平靜如昔,守門的士兵縮在門巷之中躲避著炙熱的陽光,火辣辣的太陽無情地燒烤著大地,陣陣熱浪席捲大地,青草被曬得捲成了繩索一般,有氣無力地搭拉著頭,大路之上,便連野狗也難得看到一隻

就是在這種天氣之下,突如其來的一陣馬蹄之聲驚醒了城門洞中昏昏欲睡的守門士兵,剛剛執槍衝出門洞,便看到一騎飛奔而來,更讓他們驚駭的是,這個飛奔而來的騎士全身浴血。

「敵襲,敵襲」來騎一邊用力鞭打著胯下的戰馬,一手高舉著一面號牌。戰馬在離城門十數米處,兩腿一軟,轟然倒在了地上,馬上騎士飛了出來,在地上滑出去老遠,手中卻仍然高舉著那面號牌。

守城士兵飛奔而去,扶起那個騎士。

「我是監察院岷州分部特勤,敵人來襲」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這名騎士頭一歪,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突襲青陽縣(上)

城門口為首的雲麾校尉看到滿身鮮血,背後還插著一根雕翎的騎士,臉色微變,這名特勤身著岷州軍軍服,顯然是潛伏在岷州軍中的人,浴血而來,肯定是對面的岷州軍有重大的行動。收起腰牌,指揮著手下將死去的這名特勤背進城門洞裡。

城門被迅速關閉,隨著城門士兵奔跑的腳步聲,高掛於城樓之上的示警鐘聲猛地敲響,鐘聲連綿不絕地響起,整個青陽城幾乎都可以清晰地聽到。

屋簷之下正在納涼的狗驚醒了,猛地跳起,隨著鐘聲狂吠起來,慵懶的趴在樹杈之上的貓兒立起,渾身毛髮倒豎,利爪伸出,死死地勾住樹桿,正在菜園之中尋食的雞鴨咯咯咯嘎嘎嘎地叫著,撲楞著翅膀,向著雞捨鴨房一路狂奔,正在午睡的青陽縣城的百姓也被鐘聲驚醒,揉著眼睛,打開房門,有些茫然地看著街道上狂奔的士兵。片刻之後,突地反應過來,大叫一聲,砰的一聲緊緊閉上房門。

第一聲鐘聲響起的時候,駐守青陽的定州軍參將徐克興只穿了一條犢鼻短褲,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守備衙門後院一株枝繁葉茂的垂柳之下鼾聲如雷,警鐘聲響起,熟睡的徐克興驀地驚醒,一躍而起,赤著腳站在泥地上,有些驚詫,連綿不絕的警鐘聲將他的睡意瞬間趕得無影無蹤,大叫一聲,他隨手提起插在涼床一邊,從不離身的戰刀,拔腿便向衙門外奔去。

聽到鐘聲奔來的親兵捧著徐克興的衣袍盔甲,正準備前來迎接將軍,卻見眼前一道影子閃過,直奔大門而去,定睛看時,正是自家參將,幾乎赤條條的提著刀向外奔跑。

「將軍,衣服,將軍」親兵們一迭聲地呼喊著,跟了上去。

第一聲警鐘響起的時候,青陽知縣錢來躺在自己奢華的家裡的後花園中,這裡亭台樓榭一應俱全,小橋流水,淙淙有聲,比起外邊的酷暑,這裡卻是別有一翻清涼。

作為青陽本地豪族,錢來的生活卻是豪富之極。說起這錢來,卻也是頗富傳奇色彩,原來是岷州軍的一個地方守備,當然,這官也是花錢買來的,在張愛民抽走所有精銳進入金州之後,青陽遭受到過山風王啟年的騎兵集團奔襲,手下五百士兵瞬間便跑得只剩下一個老兵,本來也想跑路的他,卻被神速的定州軍給堵在家中,成了俘虜,本來自忖必死的他,卻因為定州需要一個本地人來幫助穩定青陽局面,搖身一變又成了定州在青陽的知縣,這個知縣卻是正而八板由上面任命,不再是花錢買來的了。

戰戰兢兢地作了一段時間的青陽知縣,錢來卻發現,隨著定州軍在戰場之上的節節勝利,似乎這天下之爭的天平已經在向定州傾斜了,而且定州同僚也沒有瞧不起他的樣子,合作得倒也愉快,於是這個知縣便也愈發地做得有滋有味了,甚至開始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會飛黃騰達,官居一品的日子。

金翼一戰,岷州軍被打得只剩下了一個架子,青陽縣似乎穩如泰山,推行定州行政,他這個知縣是一竅不通,只能諸事委託定州派來的一些屬吏去辦,他唯一的使命便是在一張張通告之上蓋上鮮紅的大印。

進入酷暑,衙門裡的事便也清閒了下來,錢來在酷熱無比的衙門裡再也呆不下去,便溜回了家中,在美婢俏丫環的環伺之中,悠閒自得。

定州軍統治青陽的這一段時間裡,錢來居然長胖了。

正所謂飽暖思淫慾,此刻的錢來,卻正在自家的後花園中白日宣淫。一個身材嬌小的丫環被他剝的赤條條的,猶如一隻羔羊,正在他的身下婉轉呻吟,來自錢來魁武身材的猛烈衝撞,床榻吱吱呀呀作響,丫環身材雖然嬌小,但胸前一對玉兔卻是格外豐滿,隨著錢來身體的抽動而上下起伏,丫頭星眸半閉,兩手死死地掐著身上錢來肥厚的肉塊,候嚨深處卻發出一陣陣**的呻吟聲。

床榻兩側,另有幾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正紅著臉,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替床榻之上正在抵死纏綿的二人打著扇子,身上卻是汗涔涔的。

噹一聲鐘響

噹噹噹連綿不斷地警鐘聲響起,正在拚命抽動的錢來身體驀地僵硬,他也在軍中呆過很久,當然知道警鐘聲敲響意味著什麼。一驚之下,頓時一洩入注,本來硬挺的小dd瞬間便軟了下來,身下的女子被這一股熱液灌入,卻是快活地大叫起來。

一個翻身,錢來一骨碌爬了起來,手卻在微微發抖,他**的,他**的,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一邊卻在暗自擔心,受了這一嚇,可別讓自己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鐘聲仍在不停地敲響,府裡也亂了起來,錢來瞄了一眼猶自躺在床榻之上宛如水蛇一般扭動的女子,揮揮手,「起來起來,快起來,要打仗了,躲好羅千萬別踏入府門一步。」

一邊繫著褲腰帶,一邊向著大門外跑去。

錢來趕到城樓上的時候,正好看見徐克興站在城樓之上,在親兵的服侍之下,將盔甲一件件套好,見到徐克興也是衣衫不整,錢來不由暗自揣澤道,莫非徐將軍剛剛也知自己一樣,正在行那敦倫之樂?瞄一眼徐克興那稜角分明的肌肉一塊塊膨漲著似著在跳躍一般的結實的肌肉,錢來不由大為羨慕。想當年,爺也是這樣的啊偷偷地捏了捏現今自己那鬆垮垮,軟綿綿的肉團,搖搖頭。的確是不行了,也難怪餵不飽家裡那幾個餓虎一般的女人了。

聽說這位定州將軍是乞兒出身,後來李清起事,大規模募軍之時,為了能吃飽飯,便投身軍中,不想就此踏上登雲之路,軍旅生涯是一翻豐順,一步一個腳印,只五六年功夫,便從一個小小的大頭兵登上了參將的位子。這位苦哈哈出身的將軍小時候吃夠了苦頭,現在也難免也抓緊時間快活了,以前還不知道,現在既然知道了嘛,錢多在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要將家裡的美婢給徐克興送幾個過去,只是家裡的幾個丫關一個個都溫宛多姿,送那一個都有些讓自己肉疼啊心裡不由糾結起來。

徐克興那裡知道此時的同僚腦子裡轉得卻是如此齷齪的念頭,看到錢來,向他點點頭,道:「錢知縣,很有可能是岷州軍來襲,我們要準備打一場惡仗了,守城我來,安撫民心,整頓秩序,籌備物資,卻是你的事了。」

錢來連連點頭,「徐將軍放心,我省的。」

「嗯,對了,錢知縣,敵軍來襲,青陽縣裡說不得是有對方的探子的,必會趁此機會作亂,你抓住一個,就砍一個,萬萬手軟不得,我們青陽縣只有三千士卒,分攤到整個城池,人手並不充裕,城裡可千萬出不得亂子。」

「放心」錢來殺氣騰騰,「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

徐克興滿意地點點頭,突然道:「錢知縣家裡只有一些僕役,一打起仗來,難免會有宵小生事,我派幾個親兵來衛護你的安全,另外,你家裡我也派幾個人去幫你守著,好使錢知縣能一門心思地操勞政事,免受家事拖連,可好?」

錢來嘴裡發苦,心知對方這是對自己心有疑慮,卻是不敢拒絕,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連連向對方拱手,「多謝徐將軍美意,這下我就放心了,下官正準備向徐將軍開口求幾個人了,這下正好」

徐克興微微一笑,不管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自己都得防範周全羅。敵人來得突然,也不知到底會是多大規模的侵襲,看著城上士兵正自狂奔著將一台台八牛弩佈置到位,城後,投石機也正在被迅速組裝起來,各種守城器械正在向城上彙集,不由滿意地點點頭,從接到示警,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本來祥和的青陽縣城已變身成為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荒蠻野獸,隨時準備著將來襲之敵一口吞下。

地面微微震顫動,旋即,如霹靂,如風雷,急驟的馬蹄之聲排山倒海一般傳來,一道灰線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迅速接近,岷州軍的大旗已是清晰可見,單看騎兵規模,就有上萬人之多。

錢多變了顏色,徐克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迅速接近的敵騎,心裡暗道僥倖,要不是監察院特勤得到消息,捨命來報,單是敵人這等速度,搶到城門之前,只怕自己這邊還茫然不知所措。

「準備作戰」徐克興沉聲下令。

「徐將軍,那,我,我下城去了,去我守城籌備物資」錢多打了一個哆嗦,道。

「錢縣令請自便」徐克興擺擺手。

騎兵就來了一萬多人,那麼步兵的規橫起碼是騎兵的數倍之多,看來,岷州軍是準備大幹一場了,真他**的奇怪,岷州軍上一次被打得那麼慘,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又組織起了這麼多的部隊,真是讓人殺不完啊,苦惱

徐克興摸摸腰裡的戰刀,暗自想道。

這一天,是李清被困鴉雀嶺的第五天,這一天,是王啟年展開對秦嶺防線之上安富寺守軍攻勢的第一天。這一天,也是周同下達命令,讓虎亭守軍增援鴉雀嶺的一天。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突襲青陽縣(下---下馬威)

尚在十數里之外,張亮便聽到了青陽縣城方向傳來的警鐘之聲,不由懊惱之極,這一次的突襲,岷州花費了極大的心思,從極其隱秘的調兵到各種戰術欺騙,在大功即將告成之際,自己麾下一名校尉卻被發現是定州監察院秘探,雖然竭盡全力攔截追殺,仍然讓其逃了出去,聽到青陽的鐘聲,便知道突襲搶城的計劃已落到空處。現在唯一指望的便是對手突然遇襲,舉止失措,能讓自己有隙可乘。

「加速,加速,今天我們要在青陽縣城裡過夜」張亮厲聲喝道。

馬蹄踩在被太陽曬得鬆軟的土地上,巨大的灰塵被濺起,形成一條滾滾的灰龍,遮天蔽日,站在青陽縣城,看到一匹匹戰馬從灰塵之中鑽出,震天的吶喊聲幾乎讓城上肩關肩站著的人都得大聲地喊著說話才能聽見。

「奶奶的,要是打仗靠聲音大,這些岷州人贏定了」徐克興兩手握拳,捶著牆垛,大聲笑道。

城下,一隊騎兵氣勢洶洶縱馬而來,直奔城牆之下,人在馬上,張弓搭箭,嗖嗖數箭便向城上射來。嚓嚓兩聲,幾支狠狠地釘在牆上,另有幾支卻是從徐克興頭上飛了過去。

「他**的,如此猖獗來人,備馬,讓老子教教他們騎兵要怎麼打仗?」把頭盔往頭上一套,大步就往城下走,「備馬」

「徐將軍,大敵當前,您 怎麼能出城去?敵方勢大,我們只能據城死守,以城拒敵。」徐克興身邊的振武校尉,也是他的副手田沖大聲反對。

徐克興毫不客氣地用手裡的馬鞭敲敲田沖的頭盔,「你知道個屁啊?看到了嗎,對方氣勢洶洶,是吃定了我們不敢出城啊,老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去打打他們的臉。戳一下子老子就會回來,他們只怕連反應都來不及。」

田沖搖頭道:「徐將軍,您一旦陷進去,便很難撤回來了,對方會緊懾著您來搶奪城門的。」

徐克興拍拍身邊的一架八牛弩,指指城後的投石機,再伸手奪過身邊一名士兵的一品弓,手指彈著弓弦,錚錚作響,「這些是什麼東西啊,你是吃乾飯的啊?」

田沖哭笑不得,「徐將軍,你也在下邊,我怎麼好動手啊?」

「球」徐克興罵道:「敵將要是真有這麼厲害,纏住了老子,你就得大義滅親,不但不要開城門接應我,還得嘩啦啦地將石彈砸過來,來一個石如雨下,然後大地一片血紅。」

「您既然知道,幹嗎還要出去冒險?」田沖氣憤地道。

徐克興凝視著遠方仍在源源不絕冒出來的騎兵,歎了一口氣,「兔崽子,你當我是傻瓜啊?莫名其妙地出去逞英雄?敵人來得突然,氣勢逼人,兵力更是我們數倍之上,只看他們的騎兵數量,就可以算出他們即將到來的步卒數量,我們定州根本就沒有想到岷州張愛民會在這個時候動手,都以為他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呢,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不會有援兵過來的。」

田沖一驚,「王啟年大將軍不是有數萬兵力駐紮在全州嗎?」

徐克興搖搖頭,拍拍田沖的肩膀,「小子,你不知道,王啟年將軍的部隊早就分批運動到秦州安福寺一帶,就在今天,前鋒已開始對安福寺發動進攻,全州,現在就是一個空殼子了。」

田沖的臉一下子變白了。

徐克興笑笑,「看看,你也怕了吧?」

田沖辯道:「徐將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擔心。我們怎麼守得住青陽?」

「道理就在這裡了」徐克興道:「我們必須守住青陽,守到秦嶺戰役勝利結束,守到王大將軍,過大將軍能騰出手來援助我們。但你看看,我們的士兵都有些害怕是吧?我們手下這些士兵大都是新兵蛋子,經歷過大陣仗的不多,所以,我要去殺殺對手的威風,讓士兵們看到我們定州人的威風。給他們長長士氣。」

「可是,可是如果徐將軍折在外面,豈不是更讓士兵們失了士氣?」田沖道。

徐克興歎道:「兵行險著,無奈之舉,如果我真折在外邊了,希望我的血能激起士兵們的勇氣。我如果死了,你就接手整個城防指揮。注意了,盯著錢多,這小子,我總覺得有些不地道。」

「徐將軍」田沖哽咽著拉住徐克興,「將軍,讓我去吧」

徐克興哈哈一笑,「你小子,從討飯的時候就跟著我,你有幾斤幾兩我不清楚,你出去啊,那當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去,還有五成回來的希望。只要你到時候,石頭砸得准點,箭射得準點,別讓我沒死在對手那兒,卻被你給收拾了。」伸手捶捶田沖的胸,大步便向城下走去。

城下一隊隊騎兵耀武揚威地從城下縱馬掠過,馬上騎兵吶喊著,不時張弓搭箭,射向城上,城上卻是一片沉默,沒有絲毫的反應。

似乎感覺到城上的守軍有些嚇破了臉,城下的騎兵更加張揚,有些甚至停在護城河邊,立在馬上,拉開褲襠,向著護池河裡放水起來,並不時衝著城上做同侮辱的手勢。

轟的一聲,吊橋猛然放下,與此同時,城門大開,徐克興手握著狼牙棒,領著百多騎兵,呼嘯著縱馬而出,如閃電一般,便奔出城來。百多名騎兵剛一出城,吊橋便拉了起來。

徐克興呵呵怪叫著,策馬狂奔,手中狼牙棒高高掄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手起棒落,那個從立在馬上放水的騎兵便如同一隻紙颻,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噗通一聲,掉落到了河裡,濺起的巨大的水花澆了其它人一身。

顯然,正在城外耀武揚威的岷州騎兵沒有想到,如此狀況之下,對手居然還敢出城作戰,沒有想到的他們在頃刻之間,便遭到了迎頭痛擊,如風似電捲出來的百多名騎兵沿著城牆,橫掃而過,徐克興揮舞著狠牙棒,所過之處,張惶四處逃竄的岷州騎兵一個個被擊下馬來。

城上鼓聲隆隆,采聲雷動。

徐克興哈哈大笑,高舉著狼牙棒打馬圈了回來,這一陣衝殺,他已沿著護城河向前殺了數百米之遠。

「回去」徐克興喝道。

百多名騎兵一聲吶喊,一齊圈馬回頭,又殺了回來,來時的路上,四處撲倒著被他們在瞬間擊殺的岷州騎兵。

剛剛趕到的張亮臉色氣得煞白,「沒用的東西。」馬鞭揮處,兩隊騎兵躍出,一隊奔向徐克興的馬隊,另一隊則奔向城門,準備堵住他的後路。

「岷州謝進忠」撲向徐克興的一隊騎兵的首領手挺著長矛,奔向徐克興,一邊挺槍直刺,一邊大聲喝道。

「謝你媽啊」徐克興泰山壓頂,狼牙棒重重地擊下,轟地一聲,謝進忠兩臂一麻,全身劇震,手裡的長槍彎成了一個弧形,徐克興哈哈大笑,往回一拖,狼牙棒的倒鉤鉤住槍桿,用力回奪。

謝進忠那肯讓對手將槍奪去,瞪圓了眼睛往回搶,徐克興嘿嘿冷笑,手一擰一轉,狼牙棒嘀溜溜一轉,長槍桿不住地跳動,謝進忠再也握不住槍桿,彎槍脫手飛出。

「拿命來」徐克興怒吼。手臂一彎一振,狼牙棒猛地彈出,謝進忠大叫一聲,整個人倒伏在馬上,饒是他奪得快,頭盔也被帶飛了出去。亡魂皆冒之下,圈馬便向外逃。

「慫包」徐克興大笑,躍馬而過。

離城門百多米處,對面已有黑壓壓的騎兵迎面撲來,徐克興回首望了一眼跟隨著自己衝出來的騎兵,心裡暗歎一聲,高舉狼牙棒,在空中連劃了三個圓圈,這是他給田沖的信號。

城上,田沖緊咬著嘴唇,帶著哭音大聲下令道:「投石擊,覆蓋射擊,八牛弩,隔斷,一品弓,隔斷」

城上眾軍都是一呆,看著田沖,手上卻沒有動作。

「射擊」田沖瘋狂地喊道。

崩的一聲,數十台投石機同時發射,將城下混戰的人群同時覆蓋,八牛弩帶著特有的尖嘯這聲穿過前方人群,將正在奔來的騎兵射倒,仰射向天空的羽箭飛到最高點這後,返身而落,將敵軍後方奔來的援軍隔斷。

誰也沒有想到城下居然在雙方混戰之初進行石彈的覆蓋射擊,徐克興其麾下諸軍卻是早有準備,天空之中嘯聲響起之際,他們已是同時摘下馬鞍旁的盾牌,緊緊地覆蓋在自己身上,同時策馬向前疾衝。

慘叫之聲連綿不絕地響起。

張亮睜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如此決絕,行此兩敗俱傷之舉,兩手緊緊地抓著馬鞍,嘴唇抿得緊緊的。

一輪石彈過後,毫無心理準備的岷州騎兵死傷慘重,即便是有準備的徐克興部,也只餘下不到半數人馬,徐克興挺身而起,扔掉了手裡坑坑窪窪的盾牌,手中狼牙棒一個急舞,哈哈狂笑著策馬奔向吊橋。

「放橋,放橋。」城上, 田沖驚喜地大聲叫著,吊橋光噹一聲放下。徐克興縱馬而上。

「隔斷射擊,隔斷射擊」田沖興高采烈地大叫道。

城上,歡聲雷動,旗幟招揚。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全民戰爭

全州,是李清在征伐天下之中,遇到抵抗最為激烈的一個州,先是九刀鋒的數場血戰,海陵營雖然最後拿下這一險要關隘,但也是損失慘重,後來全州大帥廖斌眼見不敵,想出一個歹毒的計劃,將轄區內所有百姓的財產,糧食一搶而光,連房屋也一把火燒成了廢墟,留給了佔領軍一地的廢墟和數十上百萬嗷嗷待哺的災民,以此來延遲定州軍的進攻。最後廖斌部將陳沖在全州城烈焰焚城,整座城市生靈,百不存一。

這是李清兵鋒所到之處最為慘烈的一幕,以至於李清在佔領全州之後,在陳沖埋骨之所立碑,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並咬牙切齒地發誓,一旦抓住廖斌,全州城死於大火多少人,便要剮廖斌多少刀。但廖斌在陣沖的以死掩護之下,率殘餘軍隊投靠洛陽天啟,一時之間,李清對其也是無可奈何。

全州遭此大劫,有對廖斌切齒痛恨的,也有對李清心懷仇恨的,總之,在龍嘯天接手全州知州的時候,整個全州百里無聲,難見人煙,目力所及之處,儘是斷垣殘壁,野草從生。

在全州城的廢墟之旁,龍嘯天搭起一溜茅屋,安置下他的知州僚屬,全州的核心便算是在這裡開衙辦公了。

全州受災嚴重,而定州這些年來一直用兵不斷,對全州的資助也是極其有限,只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持著全州不要餓死人,每日兩頓稀粥,苦捱時光,聊以度命而已。

龍嘯天家中豪富,龍四海為了幫助兒子做出政績,發動定州商界,以全州財政為抵押,籌集了大量款項,為全州弄來了一大批農具,耕牛,種子,以及度荒的糧食,才使全州能撐到今天。

緊趕慢趕,總算沒有誤了春播,帶著對未來的希望,龍嘯天領著全州子民播灑下種子,看著春苗破土而出,看著禾苗一天天長大,所有的全州百姓都眼巴巴地盼望著秋收的到來。

接到青陽守將徐克興的緊急報告的時候,龍嘯天正將袍子下擺繫在腰間,赤足踩在農田里,與一個老農在攀談著,兩人的喜悅之情都是言於溢表,快要秋收了,看田里的莊稼的長勢,今年卻是一個難得的豐年。

龍嘯天甚至開始盤算著秋收之後的種種施政之舉,一直籌劃中的水利建設終於可以在秋收農閒之時開工了,老百姓的房子也都要重修,以前的茅草房可不能再用,在去年冬季,便有大量的茅草房倒塌,壓死了不少的人,州里可以為老百姓建房補貼一部分現款。

至於老爹那裡的款項,可以拖一拖,只付一部分的利息,這樣多出來的錢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帶著這樣喜悅的心情,龍嘯天馬不停蹄地穿松在全州各地,視察著整個州里的莊稼長勢,這可是全州再一次騰飛的希望。

但是徐克興的密報,讓龍嘯天一顆心如墜冰窖。整個人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到頂。

作為定州高官,對於定州的大致方略,他是很清楚的。眼下,過山風集團正在大舉進攻秦嶺防線,而原駐紮全州的王啟年部也被調入秦州,眼下全州竟是沒有一兵一卒,除了一點可憐的地方守備部隊。

而秦州,眼下打得正是激烈,戰事已進入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候,想從那裡抽兵回來,根本不可能。而憑著徐克興的三千兵馬,想要守住青陽,抵擋住來自岷州的猛烈進攻,簡直是癡人說夢。便連徐克興自己也沒有信心,在信中充滿了與城偕亡的悲壯氣息。青陽如破,全州便不再設防。岷州兵便可以長驅直入,不僅是恢復中的岷州要再一次遭劫,岷州兵甚至可以自岷州攻擊過王集團後部,對正在秦嶺作戰的定州軍造成極大的威脅。

「怎麼辦?」龍嘯天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接到密報之後,一路馬不停蹄趕回全州。

全州府衙大小官員也是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任你有錦囊妙計,但手頭無兵,面對如此窘境,也是無可奈何。

「徐克興將軍的第二份報告也送過來了,岷州軍以張亮萬餘騎兵為先鋒,步卒主力則由廖斌率領,於三日前抵達青陽,剋日便展開了強攻,青陽守軍奮力抵抗,力保城池不失,但青陽縣城以外,盡皆淪入敵手。」

廖斌?府衙之內,一時嘩然,全州官員之中,有許多是定州軍穩定全州局勢之後,從當地選拔而出的一批人才,對於廖斌給全州造成的重大傷害,這些人是有著切膚之痛的。

「怎麼會是這個王八蛋?」眾人都是憤怒起來。

龍嘯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們一直以為岷州遭受重創之後,短時間內張愛民很難恢復元氣,但天啟將廖斌的兩萬全州兵馬直接編入到了岷州軍中,並啟用他們作為進攻我們的急先鋒,這一次我們廟算失策,可謂是被動之極。」

「如今之計,只能急報定州,請定州調中央集團軍來援救。」一名官員大聲道。

龍嘯天道:「我在回程的途中,早便如此做了,但中央集團軍駐紮定州,離全州路途遙遠,即便以常勝營,旋風營的腳力,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休想抵達,更何況大軍出動,又豈是容易事,沒有一定的時間來動員怎麼能動起來,遠水難救近火?」

「那,那便只能向王啟年將軍告急了?」

「秦嶺戰役已到關鍵時刻,這關係到我們整個的戰略佈局,豈會輕易撼動,而且秦嶺之戰還關係著大帥的安危,王將軍豈會在這個時候抽身而回?」龍嘯天搖頭否決。

「大帥真在鴉雀嶺?」一眾官員都是大吃一驚。

「都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瞞大家了」龍嘯天站了起來,「大帥的確便在鴉雀嶺。」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大帥人在鴉雀嶺,王啟年為了李清的安危,是決然不會放棄安福寺不打,而抽軍返回的。

「既然如此,我們便只能靠自己了」一名年輕的官員站了起來,目視著龍嘯天。

「家瑞有何良策?」龍嘯天看著面前年輕的官員,這是全州府衙負責刑名的官員,姓喬名家瑞。

「龍知州,全州百姓對於廖斌,恨之入骨,作為一名全州本地人,下官是感同身受。當年廖斌倉皇逃竄之時,對全州是搶光,燒光,將數十上百萬全州百姓置於死地,幾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要不是李大帥體恤百姓,全州必然生靈塗炭,眼下秋收在即,百姓剛剛看到了希望,這個混蛋卻又要回來了,要是讓他再一次進入全州,百姓們那裡還有活路,所以,我們不妨將廖斌要回來的消息直言相告於百姓,並在百姓之中就地募軍,趕赴遵化等地防守,將敵人擋在全州之外。」喬家瑞咬著牙道。

「以普通百姓去抵抗如狼似虎的敵軍,豈不是以卵擊石,徒增傷亡而於事絲毫無補?」龍嘯天搖頭,見慣了定州軍強大的軍威,對於未經訓練的百姓,龍嘯天是一點信心也沒有。「而且,這個消息一旦公佈,會不會引起全州的恐慌,也值得我們考慮啊」

喬家瑞大聲道:「龍大人,這只是萬不得已的計劃,不破釜沉舟,如何解眼下危局,青陽三千守軍,斷難守住青陽,徐將軍拚死抵抗,也最多為我們多爭些時日而已。如不當機立斷,青陽一破,便再無挽回餘地了。到時敵軍攻入全州,覆巢之下,焉有餘卵。」

龍嘯天臉色變幻不定,心中反覆權衡,終於下了決斷。

啪的一拍桌子,人站了起來,大聲道:「不過一死而已,喬大人,就如你所言,公告全州,廖斌賊子,又想犯我全州,本知州將親率兵馬,趕赴遵化禦敵,自明日起,本知州豎旗納兵,凡有願隨我去遵化禦敵者,自帶武器,自備糧食,三日之內在我大旗之下集中。」

「下官願往」房內,眾多官員一齊站了起不,同聲大呼。

龍嘯天大笑聲中,一摔袖子,出了房門,「來人,豎起大旗,三天之後,不管有多少人馬前來聚集,我們出發」

隨著龍嘯天一張張的公告簽署下來,一匹匹快馬駛出這片由一間間茅草房組成的,可以說全天下最簡易的州衙,奔赴全州各地。

烈日炎炎,大旗之下,龍嘯天一身簇新官服,端坐的椅子邊上,插著一柄長矛,龍嘯天正襟危坐於大旗之下。今天是納兵的第一天。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龍嘯天的面前,已經開始聚集起一批批的百姓,這些人穿著五花八門,有的甚至赤著胳膊,沒有盔甲,沒有統一的兵器,這些人大都扛著鋤頭,羊叉,釬擔,默默無語,聚集到了府衙那一片茅草屋前。

日頭偏西,喬家瑞走到龍嘯天的跟前,「龍大人,你還是去府衙內歇息一晚吧,第一批一萬餘人已經出發趕赴遵化了,你在烈日之下坐了一天,這樣下去,身子會垮得啊」

龍嘯天搖搖頭,兩眼放光,道:「不,本知州將一直在這裡,只到三天之後。」喬家瑞搖搖頭,揮手令身後的衙役送來吃食。

暮色之下,影影瞳瞳,還有源源不絕的人在趕向這裡,與先前一樣,這些人到了大旗之下,便一言不發地端坐在地上。

而此時,整個全州,都已沸騰起來,父送子,妻送夫,無數人正扛著鋤頭,釬擔,釘靶,拎著柴刀,菜刀,甚至抓了一根木棍,正日夜兼程趕向全州城府衙。

當年廖斌為了延遲李清進軍的步閥,而採取的政策,在今天終於結下惡果,對其深惡痛絕的全州百姓萬眾一心,要將他擋在全州之外。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堅守

徐克興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城頭之上的血泊中,伸手摘掉頭盔,光噹一聲扔在地上,一邊的胳膊挨了一下,劇痛入骨,臉上也被一支羽箭擦過,帶去一塊血肉,鮮血順著下巴啪啪地滴在盔甲之上,在沿著光滑的凱甲掉下來,匯入到地上的血泊之中。

剛剛打退了一波對手的進攻,城頭之上橫屍纍纍,敵人,自家兄弟的,糾纏在一起。青陽縣城並不高,在優勢敵人的進攻之下,根本無法遏止敵人在全面進攻之中,迅速找到弱點,突上城來,而剩下來的,便是徐克興帶著他的預備隊四處救火。將攻上城來的敵軍再一次逐下去。

凝視著掛在西邊,遲遲不肯落下去的太陽,徐克興重重地吐了一口濃痰,「他**的,連太陽都給老子作對,還不肯滾下山去。」天色不黑,敵人還有充足的時間再發動一次進攻,也難怪徐克興痛恨不已,只是夏日白天本來不極長,太陽即便落下山去,離天黑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

「徐將軍,我替你裹傷」軍醫提著藥箱奔了過來。

止血的藥粉敷上去,徐克興疼得嘶嘶倒抽涼氣,「你這廝使得什麼藥,咋這麼疼,比挨一箭還疼?」徐克興扁著嘴,含糊不清地道。末了又恨恨地道:「也不知是那個王八蛋射了我一箭,讓老子逮著他,定要拿箭在他臉上好好地劃幾個槽槽,老子這一張英明神武的臉,全給毀了。」

軍醫哭笑不得,大戰之中,天下羽箭多如飛蝗,你能知道這箭是誰射得,再說了,徐克興一張臉又那裡有半點英明神武的樣子,滿臉橫肉還差不多。

城下鼓聲隆隆,一聲聲吶喊傳來,徐克興一躍而起,「**,說來就來了,當真是不消停啊」臉上的傷裹了一半,半拉吊在臉上,甩來甩去。「將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徐克興一把拉掉臉上的裹傷布,「麻煩,算球」

天空陡地變得黑暗起來,那是城下數不清的羽箭和投石飛了上來,一個翻滾,徐克興躲到死角之中,身後卻傳來一聲悶哼,回頭看時,剛剛正給自己療傷的軍醫已是倒在地上,腦袋卻是不見了,一個沾滿紅的白的物事的石彈正在他身邊滴溜溜地打著轉。

「日他娘的,也不知道躲起來」徐克興傷感地道,但這種情緒卻只在他的腦海之中閃了一閃,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殺氣,這兩天,這種情形他已經見得太多了。

探頭看了一下城頭之下密密麻麻的腦袋,徐克興咧了一下嘴,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左臂,疼痛減輕了很多,提起狼牙棒,揮了揮,還好,影響不大。徐克興使狼牙檢棒,卻是受定州大將過山風的影響,便像王啟年使陌刀一般,定州軍有不少將領便也效仿,不過這兩件兵器都太沉重,真正能用的,大都是定州的猛將,一般人,還真使不轉這兩樣兵器。

狼牙棒的尖齒之上血跡斑斑,有些已變得紫黑,齒與齒之間,還掛著絲絲血肉,幾隻蒼蠅圍著狼牙棒,嗡嗡的飛來飛去,似乎激烈 的戰事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影響。

太陽西斜,沒有了午時那種讓人呼吸都感到困難的高溫,對手的進攻似乎更加猛烈了。

城頭之上,士兵們往來奔忙,舉起石頭,擂木,不斷地投擲下去,燒得滾開的沸油一盆盆傾斜下去,便有一股肉香夾著不類人聲的慘呼聲傳來,懸在城上的滾木將雲梯上的敵人掃泥丸一般地掃將下去,旋即,將敵人來不及斬斷繩索的滾木又迅速拉將起來。

城內的投石機將一枚的石彈投將出去,每一次聽到崩的一聲響,便意味著有不少的敵人將失去戰鬥力,可惜,在雙方的對射中,對手依仗著數量更多的投石機,硬生生地將城內壓制下去,連帶著摧毀了不少城內的投石機,雙方對射,對方卻是不懼損失,失去了射程的優勢,又在數量上處於劣勢,此時城內的投石機只是聊勝於無罷了。最多還支持一兩天,肯定便再也幫不上任何忙了。

城頭傳來喊殺聲,站在城樓之上的徐克興看到又有一處地方被突破,便像聞著腥味的蒼蠅一般,向那裡攻去的敵人頃刻之間便增多。

「隨我來」徐克興一聲大喝,倒拖著狼牙棒,連蹦帶跳地向那邊跑去,在他的身後,一百多名親兵,也是他最後的預備隊迅速地跟了上去。

「呀呔」一聲猛喝,狼牙棒當頭砸下,將對面一個敵人的腦袋哧溜一聲砸到了脖腔裡,飛起一腳將其踢飛,又重重地撞在另一人身上,徐克興猶如虎如狼群,在被突破點上左衝右突,一步步迫近這一帶的城頭,只有將城下不斷爬上來的敵人隔斷,才能將已經爬上城頭的敵人圍殲。身後的親兵排成一個圓陣,不斷地旋轉,每轉一次,便向城頭迫進一步,而徐克興位於這個圓圈的核心,依仗著狼牙棒的長度,不停地擊殺著敵人。

眼前突地出現一個碗大的槍花,槍花吞吐之間,幾名親兵倒在地上,跟著槍花旋轉,迎上了徐克興的狼牙棒,噹噹噹連聲響之中,對方連消帶打,與徐克興的這等重兵器相撞,依仗著高超的槍術,絲毫不落下風。

看到對方精美的凱甲和這一手高超的槍術,徐克興心下一沉,**,難纏,要是不迅速解決了這王八蛋,只怕這個缺口就堵不上了。

大吼一聲,狼牙棒蠻不講理地連劈帶撞,想將對手迫下城去,但對手卻也聰明得很,知道徐克興的心事,穩穩地站在那裡,不求進攻,只求能堵住徐克興的去路,兩人武藝相若,急切之間,徐克興那裡能進得半步。

眼見著從缺口處爬上來的敵人越來越我,連自己的親兵都陷入了苦戰,徐克興心下大急,心裡一焦燥,反而被對手抓住了機會,一頓猛刺,反將徐克興逼退了幾步。

奶奶的,難道青陽今天就要破了麼?徐克興一陣難過,但馬上又振奮起來,王八蛋,即便青陽今天被破了,老子也要拉你這個長槍鬼來墊背。狼牙棒揮舞,大呼小叫,著著搶攻,此時橫下一條心來,反而心無旁騖,再加之不要命的打法,反而將對手使槍的對手逼得連連倒退。

但對手著實也是一名高手,片刻之間,便穩住了形式,徐克興心中一陣慘然,看來城破就在今日了。

突然之間,身周傳來一陣陣激烈的廝殺之聲,一批身著捕快服色的人殺入人群,而在這些捕快之中,一個肥碩的傢伙穿著明顯小了一圈的盔甲,舉著一個長柄金瓜錘,手起錘落,連撞帶擠,竟是硬生生地殺到了城牆之邊。

「錢多,錢縣令」徐克興失聲呼道。

「殺敵,殺敵」錢多滿臉肥肉哆嗦著,龐大的身軀步步前移,跟在他身邊的有老安等捕快,也有徐克興派過去監視他的親兵。別看錢多肉多,平時也是膽小如鼠,但畢竟是一員武將,橫下心來,真打起來,一般的普通戰士那裡是他的對手,被他砍瓜切菜地殺得步步倒退。而錢多的肥臉上沾滿鮮血,每走一步,臉上的肥肉便要顫抖幾下,鮮轎也隨之被甩掉,張著嘴,露出一口大黃牙,可著嗓怪叫著,便如野獸一般。

有了這一批人的加入,形式頃刻之間便逆轉,爬上城來的敵人一一被格殺當場,城牆重新被定州兵佔據,此時,在城上的,便只有這個使紅櫻槍的敵將在抵抗,但此時形式逆轉,敵將心神大亂,背靠著城牆,手忙腳亂地招架著。

徐克興嘿嘿笑著,此時放下心來的他,一棒一棒的,好整以遐的調戲著對手,身邊的眾親兵抽冷子便是一矛刺過去,更是讓那人手忙腳亂。

打退了這股敵軍,錢多拄著他的長柄金瓜錘,不住地喘著粗氣,全身都在發著抖,也不知是累得還是怕的。

噹噹噹噹一陣狂響之後,心神大亂的長槍將終於不敵,被逼得硬架對手重兵器,光噹一聲,長槍中裂,鑌鐵槍桿被硬生生地砸斷了,狼牙棒凌空擊下,那敵將驚怒之下,一個翻身,凌空便向城下落去,竟是寧肯摔死,也不願被一棒砸成肉泥了。

「箭」徐克興勢在必得的一棒落人,眼見對手跳下城牆,當即喝道。

立即便有數直柄長弓探出城頭,一陣嗖嗖亂射,那長槍將在空中長聲慘呼,已是身中十數箭,砰的一聲摔在地上,扭曲幾下,便不再動了。

此時天空中的光明正慢慢地褪去,天地開始變黑,暮色姍姍來遲,城頭之下,廖斌,張亮臉色難看之極,數萬之眾,圍攻小小的青陽縣城,連打了三天,卻仍是沒有拿下,今天更是折了廖斌麾下大將龐軍。

「收兵,明日再戰」廖斌鐵青著臉,猛地轉身回營。

城頭之上,徐克興放聲大笑,笑聲之中回過身來,卻是向著錢多長長一揖,「今天多虧了錢縣令,否則青陽城就要破掉了。」

錢多仍在抖著,聲音顫抖,「不必不必,一根繩上的螞蚱嘛」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夜遁

徐克興大笑,「說得不錯,一根繩上的螞蚱。」伸手在錢多的肩上一拍,錢多應聲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把徐克興嚇了一跳,蹲在他面前,「老錢,你沒受傷吧?那裡受傷了,那裡受傷了?」

錢多把頭一陣亂搖,「沒受傷,沒受傷,就是腿有點軟而已。」

徐克興瞪圓了眼睛,「我沒聽錯吧,剛剛你可是威風八面,錘子掄起來便砸倒一個,掄起來又砸倒一個,你會腿軟?」

「當時沒想這麼多,這會兒越想越怕」錢多顫聲道。

徐克興一陣氣苦,「老錢,你氣死我了」

錢多臉上肥肉一陣顫抖,「徐將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倆搭伴一年多了,今天你是第一次叫我老錢,聽著我舒服啊」

徐克興嘿嘿笑道:「咱是軍人,一起扛過槍,一起挨過刀,才是真兄弟嘛,老錢,不瞞你說,以前我是瞧不起你來著,但今天一見,呵,有眼不識金鑲玉啊,早知你如此勇猛,我當初就直接把你拉上城來了。」

錢多兩手亂搖,「別別,要是那樣,我現在鐵定挺屍了。」

挨著錢多坐下,靠在沾著血液的牆垛上,徐克興歎道:「也只是早晚而已嘛。用不了幾天,我們都得挺屍。」

「老徐,我們跑路吧」錢多顫聲道,「青陽守不住啊」

「跑路?」徐克興瞄了他一眼,「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們一步也不能後退,你知道嗎?我們身後的全州幾乎沒有一兵一卒,我們一退,全州必然淪陷。整個州就都要遭殃了。」

「但我們也守不住幾天啊」

「能守住一天算一天吧,只要能堅持到主公從秦州抽出手來,大軍開過來,便會像碾死一隻螞蟻一肌碾死他們。」

「可惜我們看不到了」錢多抖抖索索地道:「可惜了老子一屋子的如花美眷啊,可惜了老子一屋子的金銀財寶啊,可惜了老子……」

「等等,等等」徐克興打斷了對方的可惜,伸手摸起他的金瓜錘,「我說你小子,這錘子不會真是金子打的吧?」

「你個錘子的」錢多一把奪過來,「只不過外面刷了一層金粉而已,瞧瞧,瞧瞧,今天砸死不少人,這金粉都脫落不少,這得多少錢啊?」

徐克興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功夫了,還惦記著錢呢

錢多能出現在這裡,著實是矛盾了很久,在他的豪宅之中,幾經輾轉,已經是他心腹的老兵油子老安知道他的心思,「老爺,其實咱不用愁啊」

「為什麼不愁,都要死了還不愁?」錢多沒好氣地道。

「咱本來就是岷州軍啊?」老安嘿嘿笑著,「岷州軍打進來,也不會把咱怎麼著啊,咱換身衣服,不還是一樣在這兒當地頭蛇?」

錢多唉聲歎氣,他可不這麼想,自己在定州軍來後,投降定州軍,成了青陽的知縣,替定州軍穩定青陽做了不少的事,岷州大帥張愛民不可能不知道,定州李清可以饒了自己,還讓自己當官,張愛民可不會這麼想,他也不需要自己替他穩定青陽局面,他有大把的人可以利用,抓到自己,鐵定是當頭一刀,身首分離。

而且作為一名官員,而且是讀過書的讀書人,看得自然也要比老兵油子老安要遠得多,眼下天下大勢,三分天下,李清熱力蒸蒸日上,眼下正在進行的秦嶺戰役一旦獲勝,興州便岌岌可危,定州勢力深深鍥入中原,李清入主中原的機會更是大增,就算張愛民這一次不殺自己,他日定州軍打回來,自己又何去何從,李清還會饒恕一個反覆無常的人嗎?

思來想去,拿不定注意,更添痛苦。

「要不,老爺,咱們就跟著定州軍拼一把,要是贏了,不就沒事了麼?說不定老爺還會飛黃騰達,那老安我也可跟著雞犬升天了」老安笑道。

錢多一翻身坐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對啊,拼一把又如何?反正都是要死的,說不定拼一把還有一條活路,再說城真破了,老子也不一定就死了,老子還可以逃,只要逃到定州,那不就安全了,再說了,李清豈會坐視被張愛民抄他的後路?」

注意拿定,不由容光煥發,精神百倍,「來人啊,拿老爺的盔甲來,拿老爺的金瓜錘來」

抱著搏一把的心態,錢來召集了所有的三班衙役,雄赳赳氣昂昂地便上了城,卻正趕上城頭危急,誤打誤撞之下,卻是解了青陽城破的危機。

此時聽到徐克興悲觀的言論,錢多算是掉到了冰窖裡,現在打是打不過了,徐克興又不肯逃,今天白天自己威風八面,就自己這體形,下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一下連最後一條路也斷掉了,看來只能陪著徐克興一條道走得黑了。

錢多突然跳了起來,指天劃天地大聲咒罵起來,看得徐克興莫名其妙,「老錢,老錢,你幹啥呢?」

錢多跳著腳罵了一會兒,一屁股坐了下來,喘著粗氣大聲喊道:「老安,老安」

老安跑過來,「老爺」

「去,回府去,叫纖纖,美美,寶寶她們過來,帶上樂器,來城上為老爺,不,為弟兄們彈琴唱歌跳舞。」

「啊?」老安一呆。

一邊的徐克興也是一楞,片刻之後忽地興高采烈地道:「妙啊,給弟兄們開工眼界,提提士氣,說不定咱們還能再守兩天。」

城下軍營,廖斌,張亮等人正在商議明天的進攻細節,一名當值校尉突然跑了進來,「稟二位將軍,城上敵軍行為極其奇怪。」

「說,他們是不是要逃了?」二人眼光發亮,這幾天來,打得恁苦了點,如果敵人能放棄青陽逃竄而去,那就可以在追擊中消滅對手,比眼前進攻堅城要好得多了。

「不是,城上一幫女人在彈琴,唱歌,跳舞,定州兵也跟著在應和,城上,城上倒似是在狂歡。」

廖斌和張亮對視了一眼,「走,瞧瞧去。」

一行人等走出大營,看到燈火通明的城上,一幫女人正自或歌或舞,寂靜的夜空之下,琴瑟之聲叮叮咚咚分外清晰,而在這群妖嬈的女人四周,一幫定州兵正隨著歌聲東扭西擺,間或有狂放的笑聲傳下城來。

廖斌和張亮默默地看著城上狂歡的定州兵,同時歎了一口氣。

「不由指望對手投降或者棄城而逃了,明天咱們準備再打一場硬仗吧」張亮道。

廖斌點點頭,「只能是這樣了。」

值勤校尉道:「二位將軍,現在城上敵軍沒有什麼戒備,咱們可以派人去偷襲一把,興許就能得手」

「蠢才」張亮罵道:「城上燈火通明,敵軍全軍都聚集在城上,偷襲,偷襲你個大頭鬼」

「其實咱們本身就不該抱什麼希望,定州軍從李清執政伊始,什麼時候看到過定州軍逃跑過啊?」廖斌知嘲地道。

兩人轉身默默回營。

城上,徐克興樂不可支,看著妖妖嬈嬈的舞姿,摟著錢多的肩膀,「你小子,你小子艷福不淺,家裡居然有這麼多美女」

錢多很是不屑,「少見多怪,我錢多再怎麼那也是一方世家,家財萬貫,養幾個美女算什麼?只有你老徐,常年呆在軍營之中,便是一隻老母豬,也會被你看成絕世美女。怎麼樣,我這幾個女人不錯吧,有不有中意的,挑一個,今晚就讓你嘗嘗女人的滋味?」

錢多戲謔地看著徐克興。

「滾」徐克興怒道:「我徐克興雖是乞兒出身,沒讀過什麼書,卻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戲,再說了,老子要留著力氣明天廝殺,那能將氣力耗在女人肚皮上」

錢多傷感地道:「過了明天就不是我的了,說不定便宜那個王八蛋呢」

徐克興也是慘然而笑。

「徐將軍」田沖急匆匆地奔來,「全州龍知州傳來緊急軍情。」

「拿來」徐克興伸出一隻手,從田沖手中接過火漆密封的信件,一把撕開,草草看了幾行,忽地跳了起來,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老錢,我們有救了」

錢多一個挺身,以與他身形不相符的敏捷姿式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徐克興將信件遞給錢多,「我們有救了。龍知州命令我們撤退,全州已在遵化佈置了第二條防線,命令我們率軍轉移,移到遵化與敵再戰。」

錢多仰天哈哈大笑,「我就說了,我錢多是一個福將。」

「田沖,馬上召集軍官開會。」

一個時辰之後,城上已準備齊全,迷惑敵人的所有假象都佈置完畢,準備撤退的軍隊黑壓壓地聚集到了城下。

「老徐,我這幾個女人帶上吧」錢多央求道。

「你胡說什麼」徐克興一口回絕,「你沒看見嗎,我們必須輕軍前進,我們所有的重傷員都只能分散躲到老鄉家裡去,怎麼可能帶幾個女人走?要知道天一亮,敵人就會發現虛實,知道我們跑了,必然會來追擊,敵軍有大量的騎兵,我們兩條腿要跟四條腿賽跑,而只有大半夜的優勢,帶上女人,跑得快嗎?」

錢多知道徐克興說得也是事實,頹然低下頭,「也不知要便宜那幾個王八蛋。」忽然一躍而起,抓過紙筆,唰唰地在紙上寫下一行字,叫來老安,「去,給我貼在大門上。」

「寫著什麼呢?」徐克興好奇地探過頭來,「想一封書信便抵擋敵人不踏進你的大門?」

錢多咬牙切齒地道:「要是他**的廖斌敢踏進老子的大門一步,老子便去全州刨了他的祖墳,他的祖墳不在全州麼,主公不會做這事,你們也不會做這事,老子做得出來。」

徐克興愕然看著咆哮的錢多。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奏效

清晨,薄霧散去,隆隆的戰鼓聲中,急攻而上的興州軍沒有遇到任何抵抗,輕而易舉地登上了城牆,城牆之上,尚燃著的燈籠隨著隨風搖擺,似乎是在嘲笑著他們上了一個大當。

稻草紮成的草人身著盔甲,持槍挺立,廖斌手撫著草人,看著張亮,苦笑道:「八十歲老娘老繃孩兒,我們兩人征戰一生,末了居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給騙得團團轉。」

張亮也是微微搖頭,「這個傢伙著實狡滑,昨晚居然還弄了那麼一出,一副悲壯赴死的慷慨激昂模樣,換作是誰,也會上當的。」

兩人都有些頹喪,雖然這仗是勝了,但卻像是吞了一隻蒼蠅在肚子裡,噁心的要死,偏生又還不能吐出來。

軍鞘踏在石板街上,兩旁的民舍,稍靠近城牆一方的,已是被投石機打得支離破碎,便連大街上,也不時會看到一枚枚石彈,而在每個街口,赫然是一個個的沙袋壘起的障礙,看樣子,卻是對方準備在城破之後與他們打一場巷戰了。

「看來他們突然撤退也是臨時起意」張亮道,「廖帥,我已經派出數千騎兵去追擊,但是敵人已走了大半夜,而且他們是步卒,又可以翻山越嶺抄小徑,恐怕也是徒勞無功啊」

廖斌此時已回過氣來,道:「無妨,尚首輔說過,整個全州除了青陽,再無正規軍駐守,而王啟年又被吸引去了秦嶺,我們正好以霹靂之勢橫掃全州,截斷李清的歸路,割斷定州與中原的聯繫,讓過山風集團被孤立在中原,好方便皇帝陛下出手,這路騎兵正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對手。都說定州鐵騎天下無雙,這一次卻要看看我們岷州鐵騎橫掃全州了」

張亮大笑,「拿下全州,中原兵馬源源而入,重兵密佈全州,倒要看看李清怎樣應付?恭喜廖帥,馬上就要重返故鄉了」

廖斌臉上露出笑容,當年被李清打得兔子一般逃出全州,現在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地回來了。

「廖帥」一名親兵臉色有些古怪地從前方奔了過來,向著兩人施了一禮。

「嗯,不是讓你們去點檢青陽衙門,緝捕定州餘孽嗎?」廖斌看著他道。

來人乾咳了兩聲,「廖帥,前面有一個大宅子,是原青陽知縣錢多的府弟,只是,只是弟兄們卻不敢隨意闖進去」

張亮奇怪地道:「這個錢多是青陽本地人,以前還是岷州在青陽本地的守備,後來投降了李清,怎麼啦,這樣的叛賊府第,你們為什麼不方便進去,這個錢多家財萬貫,正好拿來以充軍資。」

來人苦笑一聲,「兩位大人還是先去看看吧」

廖斌狐疑地看了一眼對方,要不是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心腹,也是自己的老家人,早就一鞭子抽過去打得他滿地找牙。

看完錢多張貼在大門上的便條,廖斌氣得兩眼發黑,幾乎一跟頭跌在地上,手裡的馬鞭哆哆嗦嗦地抬起來,一鞭子便將先前來報訊的那人抽翻在地,「混帳東西,廖某人是何等英雄,豈受這等流氓的威脅。」抬起一腳,光噹一聲踹開大門,便要闖進去。

隨著大門洞開,裡面傳來幾聲驚呼,顯然有人躲在裡面,正窺祠著外面的動靜。

張亮也覺得好笑,伸手一把拉住狂怒的廖斌,「廖帥息怒」

「怎麼啦,你也認為我廖斌會受此人威脅不成?」廖斌怒道。

張亮微笑,「廖帥何必跟這們一個小混混一般見識,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小混混還真是難纏呢,廖帥的祖墳的確在全州,李清怎麼說也是當世豪傑,自然不會去驚動您祖先安息之地,但這種小混混卻說不定,真讓他偷偷去掘了您先祖陰捨,豈不是令廖氏祖先黃泉之下也不安生?」

廖斌咬牙切齒,「難道我就真受這王八蛋的威脅,不敢踏進他家一步麼?如此,我廖氏先祖在黃泉之下羞也羞死了。」

張亮大笑道:「眼下青陽已入我手,全州唾手可得,等我們拿下全州,捉住了這個狂妄的東西,你再慢慢炮製他便好,眼下嘛,不如派兵守住這處府第,等拿住此人之後,帶到這裡來,當著他的面進去豈不可妙?」

廖斌慢慢地冷靜下來,張亮說得不錯,君子好欺,小人難纏,當真讓那個王八蛋去刨了自己祖墳,自己真是沒臉活了,此時倒是很感激張亮給了自己一個台階,讓自己能不傷體面地下得台來。

點點頭,「張將軍說得有道理,到時候,我要讓混帳後混到這世上來這遭」這一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廖斌嘴裡蹦出來,陰森森的,讓張亮也不由寒毛倒豎,心裡不由替那個錢多哀悼起來,落到廖斌手裡,只怕當真生不如死。眼前這個傢伙絕對是心狠手辣之輩,當年李清入侵,他使出的絕戶計便讓人瞠目結舌,最後的火焚全州城更是連張愛民大將軍也大搖其頭。

此時猶不知自己狡計得逞的錢多正隨著徐克興一路狂奔,碩大的身軀騎在馬上,高大的馬身倒顯得驕小起來,邊跑邊還頻頻回頭,顯然還在掛心他的幾個小美人。

「好了老錢,多想也沒用,要不了多久,咱們就要打回來了,趕緊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著錢多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徐克興又好氣又好笑,這個錢多,還真是讓人看不透。該光棍時光棍得很,但轉眼之間,又變成了如此憊懶,一點也不像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漢子。

徐克興等人此行的目的地遵化,已是人山人海,遵化城比起青陽城顯得大一些,城牆也高一些,自從龍嘯天發佈全州動員令之後,每天趕赴這裡的人絡繹不絕,從在自己的草蘆州衙之外豎旗聚兵,至三天後,龍嘯天已聚起了五萬青壯,當然,裡面也有不少的年過花甲的老頭,尚未成年的孩子。

龍嘯天毫不遲疑,立即帶著這支穿著五花八門,手提鋤頭,釬擔,棍棒,釘靶的大軍趕赴遵化,一經到達,立刻開始在城外開挖壕溝,修築工事,無數的人伐倒巨木,做成拒馬,鹿角,整個遵化城內外完全變成了一個大工地。

無數的石頭被擊碎,搬上城牆,一根根擂木在城牆之上堆集如山,所有鄉捨村居,縣城人家的油脂全被搜集了起來,在城牆之後,臨時壘起的爐灶上,一口口大鍋已是碼上。

無數人家的門板被卸了下來,塗上稀泥之後,豎在城牆之上充作盾牌,整個全州的鐵匠幾乎都被集中到了遵化,夜以繼日的打造兵器,鐵料不夠,就將所有能搜集起來的鐵器全都融了,打製成最為簡單的矛頭,在後面裝上一根木柄,就能充作長矛使用。

龍嘯天坐在城樓之上,焦急地等待著青陽守軍的撤回。

龍嘯天從未帶兵打過仗,但卻為大軍負責過後勤,知道那些東西是打仗需要的,他現在只能拚命地籌集這些東西,之所以要青陽徐克興撤回來,是龍嘯天眼下實在找不著指揮作戰的將軍,而且,這些民壯雖然眼下志氣高昂,但一旦見了血,見到了真實戰場之上的殘酷,極有可能發生崩潰,他也極需要一支真正的軍隊給這些青壯們作出一個示範,同時也成為一支定海神針。

龍嘯天希望徐克興能盡可能多地將青陽守軍撤出來,這是目前全州唯一一支擁有強捍戰力的正規軍了。如果徐克興回不來了,龍嘯天才會真的絕望。

讓龍嘯天望眼欲穿的徐克興終於在一個夏日的黃昏出現在遵化城下,看到遵化的場景,徐克興不由嚇了一跳,那裡來的這麼多人?遵化城已是面門全非了。而看到徐克興帶著軍隊出現,不僅是龍嘯天,便連所有的青壯都是大聲歡呼起來,這個時候,一支正規軍隊的出現,無疑是給這些人打了一劑強心針。

「我總算把你盼來了?」龍嘯天執著徐克興的手,熱切地道:「徐將軍,遵化交給你了,你帶了多少人回來?」

徐克興抽回手,規規紀紀地向龍嘯天行了一視,論起位份,他區區一個參將,比起龍嘯天可是低多了:「讓龍知州擔心了,我們在青陽與敵人血戰了三天,損失頗大,凡是還能作戰的我都帶回來了,算上輕傷員,還有兩千掛零。」

「好,好得很」龍嘯天欣慰地道,「這些天我夜不能寐,食難下嚥,生怕徐將軍在青陽有所不測啊,吉人天象,吉人天象啊」

徐克興笑道:「龍知州,聽聞您已在遵化聚集了大軍,不知統兵大將是定州那一位啊?」

龍嘯天笑了笑,執著徐克興的手走上城樓,指著城上城下,熱火朝天的青壯,「這就是我募集起來的大軍,徐將軍,現在遵化已聚集了五萬青壯,無不是敢以赴死之輩,你看看,你看看」順著龍嘯天的手指,徐克興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依稀看見,還有絡繹不絕的人正向著這裡趕來。「我敢保證,用不了幾天,我們在遵化可以聚集起十萬大軍。」

看著眼前這些手扛鋤頭,釘耙,釬擔,提著鍋蓋,甚至提著一柄菜刀就站在人群之中的青壯,徐克興一顆心完全沉了下去。

「這就是您所說的大軍?」徐克興結結巴巴地道。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願與城偕亡

「不錯」龍嘯天很是自豪地道:「全州被廖斌賊子摧殘得夠苦,我們來後,竭盡全力,救死扶傷,恢復民生,讓老百姓看到了我們的心意,秋收馬上就要來臨,豐收在即,百姓們的日子眼看著就要好起來了,廖斌賊子就又要來了,百姓們無不義憤填膺,龍某人登高一呼,吃應雲集,徐將軍,現在還只有五萬人,但馬上,我們就會有十萬人,乃至更多的人,這些人便都交給你了。」

徐克興嘴裡發苦,「這,這都是些普通百姓啊,從沒有經過軍事訓練,有些人只怕連雞都沒有殺過,讓他們上戰場,不是讓他們送死嗎?」

龍嘯天揮揮手,「徐將軍,主公曾經說過,最大程度地發揮老百姓們的主觀能動性,要相信人民的力量是偉大的,眾志成城,金石為開。我們用人民戰爭的海洋,淹沒這些可惡的敵人。」

徐克興看著意氣風發的龍嘯天,知道這位大人書生習氣又發作了。便算有十萬隻羊,當面對著一百隻老虎的時候,下場如何,可想而知。

龍嘯天的意氣風發讓所有在場的一些青壯爆出一陣強烈的喝彩聲,「殺光敵人,衛我全州」口號聲先是在他們周圍響起,然後慢慢地擴展開來,到得最後,整個遵化城,四面八方全是殺光敵人,衛我全州的口號,饒是徐克興滿腦門子的官司,也被感染得有些熱血沸騰,至於他手下的士兵們,早已是熱血沸騰,加入到振臂高呼的行列中去了。而錢多錢縣令,更是淚流滿面,恐怕他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萬眾一心的場面。

微笑著龍嘯天拉著徐克興的手走進城樓裡面,等大門一關上,滿臉興奮的龍嘯天的神情便慢慢地平靜下來,看著徐克興的神情更是一臉的嚴峻。

「徐將軍,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不必說,我都知道」龍嘯天抬起手,擺擺。

「但眼下,我們有什麼法子呢?在我們的身後,是上百萬的全州百姓,是在田里馬上就要收割的糧食,那是全州的命根子啊拋開這些不說,主公還在秦州血戰,一旦讓岷州張愛民佔領全州,定州所轄,將被切割成兩個不相聯繫的地域,而一旦全州有失,洛陽軍隊必將蜂湧而入,我們那時就被動了。」龍嘯天長歎一聲道。

徐克興頹然坐下,「主公怎麼就沒有想到岷州會來這麼一出呢?王啟年將軍的兵馬,當初是萬萬動不得啊?」

龍嘯天搖頭,「誰也想不到這一點,岷州張愛民在上一次戰役之中,已完全被打斷了脊樑骨,所屬精況只有不到兩萬人逃出去,他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聚集起如此大規模的軍隊?尚海波之叛,當真是刻骨銘心。秦嶺戰役籌劃已久,即便是冒險,主公也必須拿下。我們只能堅守,堅守到秦嶺戰役結束,王將軍率部趕回。一切便都會好起來了。」

「但是這太冒險了」徐克興道。

「鼎定天下之局本來就是一場大賭博」龍嘯天微笑,「想必現在,駐紮定州的常勝營,旋風營也在日夜兼程趕來,我們能不能堅守到那一刻,徐將軍,就看你的了。」

徐克興霍地站了起來,「龍大人放心,徐克興即便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力保遵化不失。青陽沒有完備的工事,沒有足夠的人手,徐某人也叫對手無法可施,眼下遵化,龍大人已經為末將修築了完備的防禦設施,那些青壯….那些青壯雖然沒有經過訓練,那就讓戰爭讓他們迅速成熟起來吧」

「好」龍嘯天鼓掌道:「徐將軍,你打仗,我為你做好後勤,你上陣,我為你在城頭擂鼓,讓我們一齊與遵化共存亡吧」

「與遵化共存亡」徐克興伸手大手,兩隻手掌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拉開遵化的防禦圖,徐克興粗大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龍大人,我們有多少投石機?」

「定州所產投石機菜有二十台」

「啊?」徐克興吃驚地抬起頭來。

「對不起,這是我能搜集到的所有投石機,但是石彈管夠」龍嘯天苦笑,「不夠,我讓青壯之中的木匠製作了不少的簡易拋石機。」

「也罷,聊勝於無」徐克興無奈地道:「幸好我從青陽帶回了十台,只需組裝,便可使用。八牛弩呢?」

「三十台」不出所料,龍嘯天的回答讓徐克興再一次失望。「那弩箭足夠麼?」

「不夠但是我們製作了不少的鐵槍頭,裝上木桿就能發射,就是射程肯定要受影響。」

「弓箭呢?」

「弓箭倒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獵弓,一品弓不足一千柄」龍嘯天再一次道。

「箭矢想必也不夠的。」

「嗯」

徐克興揉揉鼻子,搔搔腦袋,這可真是要嘛嘛沒有。

「那就只能盡可能多地製作投槍了,鐵矛頭不夠,就削木為槍吧」徐克興道。

收起地圖,徐克興道:「龍大人修築的防禦區面積太大了,如果我們手裡有一萬精兵可用,倒是正合適,但眼下,儘是這些民壯,面積太大,防禦分散,被對手一擊即潰的可能性太大了,我們必須收縮防守,盡可能小的縮小防守面積,以我們的困境,只能依靠人多來彌補不足了」

「軍事方面,徐將軍你說了算」龍嘯天一攤手,道:「打仗我是不懂的。」

「縮小防守面積,我們可以依托城牆來作戰,使敵人在攻取城外陣地時付出更大的代價,因為城上可以適時支援」徐克興解釋道:「我們此戰的目的不是獲勝,而是為了拖延,盡可能地拖延時間。時間拖得越長,我們便越有可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龍嘯天興奮地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雖然心裡沒有一點底氣,但徐克興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一想到整個全州眼下都背在自己一個小小的參將身上,渾身上下不由寒毛倒豎,但隱隱也有一絲驕傲,如果自己這一次能成功地完成任務,徐克興的名字也將隨著這一戰聲名雀起。

「田沖」

「末將在」田沖一躍而出。

「馬上人多部抽出部分軍官和老兵,分配到各路青壯之中去,抓緊時間,讓這些菜鳥哪怕懂得如何躲僻箭矢,如何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也是行的。」

「徐將軍,這不是臨時抱佛腳麼?能起多大作用?」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總是有些用處的,快滾去做事」

「是」

「錢縣令」

「下官在」錢多向徐克興拱拱手,「徐將軍有什麼吩咐?」

「鑒於目前我部現狀,我們從青陽帶回來的近兩千人被抽走一部分骨幹之後,將還有千餘人,我令你統率這只部隊,那裡出現險情,你們就應當出現在那裡,將敵人撲滅,你能做到麼?」徐克興問道。

錢多打了一個哆嗦,「徐將軍,下官武藝低微,怕不能完成將軍的任務啊?」

「放你母親的狗臭屁,錢胖子,你如果還想回青陽找你那幾個小美人的話,那就拼了老命將遵化守住羅,不然,以後你就頂著幾個大綠帽子在世上遊蕩吧」

錢多眼睛頓時紅了,「下官領命,老子定然將廖斌那龜兒子的蛋黃都給他打出來。」

徐克興哈哈大笑,「這才對嘛」

站起身,向龍嘯天深深一揖,「龍大人,還有一事拜託。」

龍嘯天道:「徐將軍儘管說」

「戰事一開,這些青壯只怕會發生恐慌潰退的情況,我想請龍大人組織一隻執法隊,但凡無令而後退者,斬無赫」徐克興凜然道:「我們無法提升他們的戰力,無法讓他們有殺敵的經驗,我們便只能讓他們有死戰不退的決心,與敵偕亡的勇氣」

龍嘯天身子一振,「好,下去之後,我馬上召集各地鄉壯的領頭人,將他們之中德高望重之輩全都集中起來作為執法隊員。寧可全死在遵化這片土地上,也絕不後退半步。」

在青陽略作修整,廖斌統帥的大軍在徐克興到達遵化三天之後,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前鋒騎軍呼嘯而來,濺起滿天灰塵,震懾人心的戰鼓聲和著嘹亮的戰歌慢慢逼近,更遠處,步兵集團排著森嚴的軍陣,踏步而來,鐵盔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堵銅牆鐵壁向前推進。

遵化外圍陣地之上,負責防守的青壯們輕輕地騷動起來,眼中露出不安和恐懼的神色,當初的血勇在如山一般的沉重的壓力之下,開始消散,不少人兩股戰戰,幾欲站立不穩。

錢多穿著他的盔甲,與田衝在最前沿的陣地上,「幸虧徐將軍讓我們來打這頭一仗,否則這些傢伙只怕一開打就要跑了。」

錢多連連點頭,「徐將軍那是極英明的。」

田沖笑嘻嘻地看著錢多,「老錢,你的膽子咋一下子就這麼大了呢?那幾個美女真有這麼大的魅力?」

「狗屁」錢多義正辭嚴,「老子一顆紅心向主公,為了主公甘心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那有你說得那麼下作」

田沖看著一臉莊嚴的錢多,不由樂得開懷大笑,他們兩人插科打諢,絲毫沒有將即將到來的激戰放在眼裡,倒讓身邊的一些青壯放鬆了不少。

「喂,慫包,我看你怕得很啊?有什麼好怕的,他們還不是兩個胳膊架一個腦袋,一槍扎上去,照樣哧哧冒血」錢多拍拍身邊一個青年,打趣道。

「大人,我不是慫包。」那青年怒力挺胸道。

「不是慫包,腿顫個什麼勁?」

「我不是腿顫,我只是想放水」那青年紅著臉道。

周圍又是一陣大笑,田沖感慨地道:「看到他們,我就想起我跟著徐將軍第一次殺敵的時候,也是兩股戰戰,想放水啊」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遵化之戰(1)

龍嘯天不會指揮軍隊打仗,但組織民眾,籌備後勤,挖坑掘壕,端地是一把好手,遵化雖然是匆匆備戰,但在龍嘯天強大的組織能力之下,各種物資倒也應備齊全,比起徐克興守青陽時好得太多,更妙的是,龍嘯天指揮挖掘的城外壕溝和修築的防禦工事,更是別開生面,連徐克興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將也是歎為觀止。

本來平坦的地面被挖成了波浪形狀,每隔上數十米,便被挖掘出一道壕溝,這些壕溝有深有淺,有的只有一人來深,但有的卻深達數達,偏生在壕溝之前,又堆集著土石,你不爬上這些土石的頂端,很難發現後面壕溝的深淺。具有極強的欺騙性。

而所有的防禦陣地的修建,無論從那個角度,都能清晰地看到對面敵人來攻的情形,可惜時間倉促,無法修築永久性的工事,只能簡易地用巨木和土石修築,抗打擊能力不是很強,那怕如此,徐克興也已經很滿足了。

手下有經驗的老兵被分配下去,組織青壯,並帶領他們作戰,而手裡最後一支精銳力量也被他派上了第一線,第一波的戰事將由這支精銳來完成,目的卻是樹立一個榜樣,讓那些未經戰事的青壯們看一看,真正的戰場究竟是怎麼樣的?消除這些人心中的恐懼感,是徐克興放在首位的事情。

如果不能完成這一個目標,那麼不管自己手下有五萬也好,還是十萬也罷,都將不堪一擊。

戰爭的過程,無論如何慘烈,無非就是兩件事,殺人與被殺。放下心中的恐懼,羸弱小兒也有可能殺死雄壯大漢,反之則不然。

這一仗,遵化注定將死傷慘重,徐克興很清楚這一點,但只要能堅持到最後,勝利終究會屬於定州。回望陣地之上,城頭之上,衣衫襤褸,手持著簡陋武器的全州百姓,徐克興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悲壯之感。忽地仰頭長嘯,想將心裡的這股戾氣盡情地揮發出去。

聽到徐克興高立城頭的嘯場,戰場之上,所有戰士都回望城頭。

「帥呆了啊」錢多喃喃地道,「等打完這一仗,老子也去嘯上一嘯」

哧的一聲笑,田沖道:「老錢,徐將軍那是作猛虎嘯,你要是去效仿嘛?」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錢多。

「什麼意思?」錢多鼓起了眼睛。

「一隻肥貓耳」

「去你的」錢多挺挺肚子,不無遺憾地摸著挺出的大肚腩,「想當年,老子也是英俊過的。」

眾人無不大笑。

遵化城十數里之外,岷州軍大營,馬上就要踏上故土,回到自己曾統治了十數年的全州,廖斌滿心歡喜,眼下前面雖有阻難,但情報顯示全州根本就沒有正規軍,遵化目前不過聚集了一批倉皇之中招集起來的青壯,不堪一擊。

「廖帥,恭喜重回故土啊」張亮湊趣地對他道:「廖帥在全州十數年,想必深得全州人敬仰,如今身回故土,登高一呼,必然應者雲集,我們那可就輕鬆多了。」

廖斌嘿嘿笑著,「那是自然,李清賊子,竅居全州,那能得民心,張將軍,我們必將勢如破竹,一路橫掃,不知張大將軍的後續部隊出發了沒有?」

「當然進發了,我們擊破青陽之後,張將軍的大部便已從岷州出發。」張亮道,「佔據全州,將定州勢力腰斬為兩截,這是朝廷定下的計策,尚首輔與袁大人如今還在岷州,張將軍焉敢怠慢?」

「李清被圍在鴉雀嶺,要是周同大將軍能一舉建功,可就一了百了了」廖斌艷羨地道,「至不濟也會將李清打得狼狽逃竄。」

張亮微笑,「定州螳臂擋車,妄想染指中原,敗亡也就是遲早的事情了,不過李清狡詐,鴉雀嶺那裡能不能留下他還在兩可之間,我們這裡,卻是會實實在在給他一刀啊」

兩人大笑出得營來,策馬奔向前線,準備觀察一下對方的防守和軍容,聽聞青陽守軍徐克興撤到遵化,整軍備戰,被這小子在青陽漂亮地耍了一記,兩人倒是收起了先前的輕視之心,對這個以前名不見經傳的定州將領重視起來了。

「工事修得很不錯」看著縱橫交錯,令人難以一窺全貌的防守陣形,張亮點點頭,旋即又冷笑起來,城頭上,工事裡,晃動著的人影穿著五花八門,隱約可見既有白髮老翁,又有垂髫童子,「定州人病急亂投醫,除了為你我徒增軍功,再無絲毫用處。」

「一戰之下,便可震懾敵膽,裹協百姓守城,當真是異想天開。」廖斌也是大笑不止,看了一遍地形,兩人再不將眼前之敵放在心上,策馬回營,準備進攻之策。

大帳之內,一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早已等候在那裡,看到兩人進帳,來人站了起來,向兩人施了一禮,道:「職方司麾下鷹揚校尉陳旦見過廖帥,張將軍。」

「你是袁指揮使手下?」廖斌瞇起眼睛問道,「從全州而來?」

陳旦垂頭道:「是,小人一直奉命潛伏在全州,這一次藏身在來援遵化的亂民之中潛過來。」

「嗯」廖斌點點頭,「說說遵化的情形吧,對方有多少軍隊,防禦如何?」

陳旦道:「遵化城內,並無多少正規軍,除了徐克興從青陽敗逃回來的兩千定州軍外,稍有戰力的便是全州地方守備部隊約三千人。」

「地方守備部隊?」張亮哧的一聲笑,「這些人抓些盜匪小賊,倒也不錯,想抵抗我大軍,豈非癡心妄想」

「張將軍說得是,遵化城內,除去這些之外,最多的卻是從全州各地湧來的民壯,目前人數已多達五萬餘人,還有人在絡繹不絕地擁來,依小人估計,數日之內,湧來遵化協助守城的民眾將不下十萬之眾。」陳旦道。

「什麼?」張亮一驚,「有這麼多人?難道不是定州官叫裹協這些民眾來守城的麼?」張亮當然有些驚訝,如果是定州官員裹協而來,民壯必然士氣低糜,不堪一戰,但如果是這些百姓自願而來,便有些麻煩。

「不是」陳旦低下頭道:「得知我岷州軍攻打青陽,意圖佔領全州之後,全州知州龍嘯天便豎旗聚兵,三日之內,便有五萬青壯彙集旗下,現在,仍有大批人自願向遵化湧來協助守城,不過兩位將軍也無需擔心,這些人既無盔甲,也無兵器,大都是拿著些鋤頭木棍,城內基本上沒有什麼大型軍械,各種武器奇缺,對我軍應無大的阻礙。」

張亮嘿嘿一笑,看著廖斌,似笑非笑地道:「廖帥,看來全州人不怎麼歡迎你回來啊」先前曾指望廖斌能登高呼,應者雲集,現在看來,情形倒是反過來了,對方倒是登高一呼,立時聚兵數萬。

廖斌臉上殺氣騰騰,「這些刁民,死有餘辜,不將他們殺得一乾二淨,難消廖某心頭之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些刁民大概忘了廖某人的厲害了。」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吶喊之聲,隔著十數里仍然能隱約聽清,可見其聲浪之大,仔細辯別,卻是遵化的守軍正在大呼「打垮岷州軍,活捉廖斌賊」

廖斌的臉色變得鐵青,砰的一擊大案,扭曲著臉孔,吼道:「準備出擊」

岷州兵潮水一般地從營中湧出,在大營之外列好陣勢,由於龍嘯天挖掘的戰壕實在太密太險惡,騎兵暫時沒有用武之地,試想你策馬衝出去,還沒有跑起來,便遇到壕溝,不得不減速,有的壕溝倒是可以縱馬一躍而過,但有的壕溝卻是寬達十數米,而且所有壕溝最淺的也是一人來深,便是再神峻的馬,掉下去也會非死即傷,更何況,在對面還有虎視眈眈的敵軍呢

騎兵暫時不能用,便只能步卒上了,慢慢推進,逐步填平壕溝,才能讓騎兵一馬平川的進行衝擊。

看著列著整齊隊形,如同一堵牆般壓上來的岷州軍,遵化陣地上,瞬間便沉默了下來,只餘下沉重的呼吸聲。更有甚者,可以聽到牙齒格格打戰的聲音,顯然心中是極為害怕的,雖然如此,但卻還沒有出現轉身逃跑的人。

「格老子的,隊列排得不錯咧」田沖伸手拈起了身邊的一品弓,「老子倒要看看,還走得一段距離,你們還能不能保持這種隊形?」

在步卒作戰之中,中原大陸現在都吸取了李清練軍的一些方法,以嚴整的隊形對敵人形成強勢的壓迫,但與定州軍相比,他們在隊列的推進方面還是有著不少的差距,田沖所料不差,在推進了上千米之後,隊形便再難保持一致性,開始彎曲起來。有的地方前突,有的地方落後。

田沖瞇起了眼睛,「等你們爬壕溝的時候,便要散了吧?」

推進的兵卒終於到達了第一條壕溝邊上,看到第一個腦袋從土石之後冒了出來,田沖拉弓搭箭,嗖的一聲,破甲箭射出。對面那人應聲而倒,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那人面門。

定州軍大聲喝彩。

「老田好箭法」錢多興奮地道。

「準備射擊」田沖又摸上一支箭搭上弓,此時,跟隨在他們兩人周圍的原青陽一千餘名守軍端起了一品弓,穩穩地搭箭上弦,瞄準,嗡的一聲,上千支羽箭飛蝗一般地射了出去。

對面立時被掃倒一片,定州所產的破甲箭,一品弓,對岷州軍身著的盔甲視若無物,輕而易舉地破開堅甲,將對手射翻在地上。

但相對於千把柄一品弓,對手的數量實在太多,大量的土石被迅速推進溝裡,片刻功夫,第一道壕溝就被填平。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遵化之戰(2)

岷州兵舉起盾牌,向前急奔,原本整齊的隊形開始散亂,越過第一道被填平的壕溝之後,蜂湧而上,衝了上來,一道不高的土石砌成的胸牆擋在他們面前,毫不猶豫地翻身而上,不及細看,或者說根本容不得他們看,因為後面的同伴正推著他們前進,翻上胸牆,當看到胸牆之後並不是實地,而是一道深達數米的的壕溝,沿著胸牆,筆直向下,坑底,倒插著的竹槍鋒利之極,只來得及叫一聲,便被後面湧來的人潮給推了下去,

前面的人拚命剎住腳步,停了下來,後面的卻在向前擠來,以肩抵著胸牆,幾乎被擠得貼在胸牆之上。轟隆一聲,整個胸牆不堪重負,倒了下來,最前邊的士兵慘叫著隨著胸牆跌下坑去,牆後的壕溝這才露出他的猙容。

連同著半人高的胸牆,還有數百士兵的屍體,一段幾十米寬的壕溝被填了一半起來,陣形不由一陣大亂。

遠處,田沖大笑,一揮手,「蠍子炮」

蠍子炮是定州所產一種輕型戰具,平時能載在馬上隨軍前進,較易攜帶,此時,十數架蠍子炮立即被架了起來,邊緣磨得鋒利的石片迅速被裝填進去,隨著機構扳動,強力彈簧發出錚的一聲響,石片便打著旋地飛了出去,這種蠍子炮一發便是一大片,將對手一片片削斷,雖然很難一擊致命,但讓對手受傷失去戰力卻是極為有效。

防守陣地之上,大量的青壯開始之時的畏懼之心慢慢褪去,看到對手被割韭菜一般成片地削倒,一陣陣的喝彩聲開始爆發出來。雙方還沒有肉搏接戰,對手已是損失了數百人手。

田沖卻是神色凝重,對手雖然有些亂,但在片刻之後,便已恢復了過來,正自有條不紊地開始以各種戰具掩護,越過壕溝,一段段粗木被釘在一齊,搭在壕溝之上,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了過來。

一邊射出十數箭,射倒了十數名敵人,田沖雙臂也開始發軟,放下一品弓,對錢多道:「老錢,越過這道壕溝,敵人就到了這道U字形緩坡,我們也要近戰殺敵了。」

錢多點點頭,「沒問題,可惜啊,這些百姓手裡的獵弓疲軟無力,箭矢也不行,不能破開敵甲,否則,還能給對手造成更大我傷亡。」

「你帶領本部精銳第一波衝擊,我帶領民壯作第二波衝擊。」

「明白」

城頭之上,看著蜂湧而來,越來越接近防守陣地的敵軍,龍嘯天臉色有些蒼白,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戰場。

「徐將軍,城裡的投石機可以用了吧,這樣可以有效地支援前邊啊」

徐克興搖搖頭,「戰事才剛剛開始,這些戰械必須留到最為關鍵時刻使用,現在敵人還只是試探性進攻,正好讓我們的人練練膽氣。」

「只怕死傷會不少」

「活著的人會更強大」徐克興淡淡地道。

龍嘯天身體一振,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一直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了,戰場上打起來之後,士兵們的性命在指揮作戰的將軍眼中,也只是一組組的數字,將軍的目標只是盯著最後的戰略目標,至於在這個過程中,死多少人完全不在他們的思考之中。

讓青壯們直接上場廝殺,在血與火中讓這些人完成粹練,固然不失為最有效的辦法,但是卻也是最為殘酷的辦法。

岷州軍終於衝了上來。

錢多嚎叫一聲,碩大的身軀呼拉一聲站了起來,手舞著金瓜錘,大聲喊道:「弟兄們,上啊」

一千多名定州軍呼啦一聲站了起來,挺著長槍戰刀,從坡上站起,一陣風似地沿著坡殺了下去。

金瓜錘舞得風車一般,每砸碎一個人的頭顱,錢多都要喃喃地叫一聲:「廖斌個王八蛋」跟在他身邊的老安打仗的經驗卻極其豐富,待在錢多的兩側,長矛猶如毒蛇一般,敲准了便是閃電般的一矛刺出,槍槍見血。

一千多名定州軍的突然反擊,顯然讓對手有些猝不及防,而且對手佔據著地利之便,居高臨下,更是佔據優勢,從坡上直衝而下,挺槍刺來,即便被盾牌擋住,身體卻也吃不住力,往往被一擊便翻滾在地。

錢多的金瓜錘更是對破盾根為有效,一錘下去,管你有沒有架盾牌,都是筋斷骨折,不過這種打法,卻是極耗力氣,連捶數十下,錢多就氣喘吁吁,拄著金瓜錘,伸著舌頭,大口喘息,好在他身為領兵者,身邊卻還有一批士兵衛護著他。

反擊凌厲而有效,剛剛衝上來的岷州兵雖然人數佔優,卻被這一陣打得暈頭轉向,惶亂之下,轉身便向下跑,田沖覷準時機,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弟兄們,敵人逃了,追敵啊」數千青壯緊跟著他一躍而起,瘋狂叫嚷著猛衝了下來。

這些防守第一線的青壯們總算每人還備配著一根木柄長矛。

田沖的時機抓得極好,岷州兵正自後退,這數千人猛地衝入戰場,卻是正在對手虛弱的點上,將對手趕到U字形坡底,另一面的坡上,更多的敵人正在湧來,擠在底部,受地形所限,展轉不開,倒是被這些青壯們壓著打。數千柄長槍在幾百米寬的戰線上亂刺亂戳,根本談不上什麼陣形,什麼組織,反正就是舉起長槍,對著前面一通亂刺。

對面的坡上,岷州兵在將軍的指揮下,迅速穩定陣形,如飛蝗一般的箭支射過來,兩邊相距不到百步的距離,沒有盔甲保護的民壯頓是死傷纍纍,嘶聲大叫者有之,嚎淘痛哭者有之,更有人吃不住勁,轉身便向回跑。

正在大口喘氣的錢多大怒,掄起金瓜錘,將跑回來的幾名青壯一錘一個,擊殺在坡頂,大叫道:「後退者,殺無赫」

掄起金瓜錘,直撞入岷州兵中。

田沖揮舞戰刀,左劈右砍,大聲喊道:「弟兄們,擠進去,擠進去,殺到敵人中間去,對方就不敢射箭了。」

防守陣地之上,蠍子炮拚命地發射著,壓制著對方的弓箭。

雙方湧擠在谷底,殺作一堆。其實此時,防守者的數量在人數上佔據著巨大的優勢,但雙方戰力卻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之上,不少的青壯被洪流裹協著衝到敵人從中,一時之間,居然是手酥腳軟,連長槍也舉不起來,談何殺敵,被對手砍瓜切菜般地擊翻在地。

岷州軍中戰鼓聲聲,摧促著士兵不斷地發動著進攻,雙方由最開始的定州方面佔優勢,到中間的勢均力敵,再到現在的被對手壓著打,也不過經過了一柱香左右的時間。

城頭,徐克興搖搖頭,「龍知州,看到了吧,這就是正規軍與普通百姓的區別,沒辦法了,投石機,隔斷射擊」

崩的一聲響,數十台投石機同時怒吼,石彈劃過長空,不偏不倚地砸在U之形坡的另一端坡頂,霎時之間,煙塵飛起之處,人仰馬翻,石彈落地之後,又彈動著一路翻滾下來,更是讓正從坡上向下擠壓的岷州軍死傷慘重。

坡底,定州軍終於緩過了一口氣。

石彈不斷地飛起,從坡頂翻越而來的岷州軍越來越少,有些見勢不妙,更是轉身跑了回去。但在谷底的岷州軍可就沒這個機會了,與對手纏鬥在一齊的他們,即便發現形式不妙,也只能拚命地廝殺,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讓他們逃回去。

廖斌臉色鐵青,看著從前線退回來的步卒,張亮歎口氣道:「這仗看來不那麼簡單啊,鳴金收兵吧,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將所有軍械都拖上來吧」

晌午時分,谷底的戰事終於結束,血人一般的錢多和田沖一步步爬上了坡頂,回望谷底,那裡已變得鮮紅一片,橫七豎八的屍體躺滿了谷底。

開戰之始意氣風發衝向敵人的青壯此時都變得有些麻木,除了極少數神色如常之外,剩餘的大多都是兩眼發直,更有甚者,戰事已經結束,他們卻還執著長槍,提著砍刀,朝著空處亂刺亂砍,一邊還大聲地吼叫著。

幾個定州老兵覷準了空子,竄進去一拳一個將他們揍翻,然後橫拖豎拉地拽回來。

這一仗,是第一次雙方的肉搏戰,守軍有地利之便,有人數優勢,但與敵人的傷亡比率達到了驚人的一比四,谷底不過躺倒了五百餘名岷州軍,但近五千青壯衝下去,能走回來的卻只有三千餘人。

「媽拉個巴子的」錢多疲憊不堪地躺倒在陣地上,對著田沖嚷道:「這仗沒法打,對方還沒有動用重型軍械,我們就打成了這個樣子,要是天上石頭亂飛,箭如雨下,地上刀砍槍戳,甚至還得防備著死人也會咬你一口,這些青壯不一轟而散才怪呢」

田沖卻甚是樂觀,「會越來越好的,你瞧好吧,這剩下的三千人,下一場戰事一定會表現得更好。戰爭,能將最善良的人變成野獸,當怯懦一去,活下來的念想會讓他們變得凶狠的。」

「但願如此吧」錢多沒好氣地道,忽然聽到身邊有人大口地嘔吐,轉頭看時,不由大奇,正是開戰之前那個想放水,一說話臉就紅的小子,沒想到他居然活了下來。

「喂,小子不錯啊」錢多拍拍他的肩膀,「干翻了幾個?」

那青年一邊嘔吐,一邊伸出四個手指,表示自己戳翻了四個。

錢多咧開大嘴笑了起來,「不錯不錯,了不起,看不出來。」

城頭之上,徐克興看著面色鐵青的龍嘯天,緩緩地道:「這一批人還打一仗,就撤回城來,再換另一批人上去。」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遵化之戰(3)

生命之花從他綻開的那一瞬間開始,便不可避免地慢慢走上凋零之路,所不同的只是在這個過程之中,有的燦爛無比,給世間留下不可磨滅的映像,有的卻悄無聲息,在生命的終點無聲地落入塵埃,化為春泥,開始再一次的輪迴。

正在遵化前赴後繼地與岷州精銳部隊作生死搏鬥的全州百姓們就如同這些永遠也不會在歷史上留下印記的生命一般,用自己的熱血和生命延緩著對手前進的步伐。或許他們中的很多人在生命終結的一霎那也曾經後悔,也曾經想選擇另一種人生道路,但當他們踏出第一步之後,生命便不再由自己主宰。也許許多年之後,在史書之上會為這次大戰描下濃濃一筆,但受到後人銘記的永遠只會是這一次大戰的指揮者們,對於這些用自身熱血浸透這遍土地的他們,也許便只是全州義民四個字而已。

連接三天的血戰,在徐克興刻意的輪戰之下,先期到達的五萬全州青壯死傷過半,而且死得多,傷得少,這些從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的百姓在戰場之上自我保護的本領幾等於無。外圍陣地已全然丟失,從血與火中爬出來的剩餘二萬餘人全都退回到了遵化城內,用三天的時間,徐克興用對敵人的殺戳和敵人對自己人的殺戮成功地得到了一支張著利爪,眼睛血紅的部隊。

在經歷過殺人或者目睹人殺人的數天之後,這些善良的全州百姓眼裡,心中,全都只剩下了人類的本能,活下去,幹掉對手。

數天之內,龍嘯天頭上添了許多白髮,站在城樓頂端,看著城頭之上,城頭之下被仇恨籠罩著的百姓,心裡苦澀無比,他知道,這一戰結束之後,無論勝負,全州都將被深刻改變。

「徐將軍,我們兩人會遺臭萬年。」龍嘯天低聲道。

「為了我們身後的百萬全州百姓,為了地裡即將收穫的莊稼,為了主公的大業,遺臭萬年便遺臭萬年吧」徐克興似乎鐵石心腸,「不是有位古人曾說過,不能名垂青史,便當遺臭萬年吧,哈哈哈,我們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城外死屍遍地,惡臭撲鼻,酷熱的天氣讓戰死者的遺體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腐亂,食腐的鳥雀黑壓壓的從天空中飛來,爭相啄食,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的成群的野狗,歪著頭用力地撕扯著屍體,喀吱喀吱地咬斷骨頭,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不時向天狂吠,卻是不類犬聲。

遵化城下,已成人間地獄。

遠處,鼓聲隆隆,又一輪進攻即將開始,城上立即騷動起來,無數或躺或坐的人頃刻之間爬了起來,湧到牆垛之前,盯著前方,曾經縱橫交錯的壕溝已經完全被填平,龍嘯天煞費苦心經營的外圍防禦工事蕩然無存,下一刻,就將是最終的攻城之戰了。

錢多身上的肉少了一圈,那身顯得很緊的盔甲終於比較合體了,拿手武器金瓜錘早已在城外的戰頭中被打折,塗滿金粉的錘頭不知落到了那裡,很是讓他心疼了一番,在他的身邊,跟著一個面青澀的少年,這個戰前緊張的要放水的少年,此刻穿著一身岷州兵的盔甲,腰裡掛著一柄無鞘戰刀,眼中的稚氣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的戾氣,這三天來,他殺了十數個敵人,也目睹著數十個熟識的人倒在戰場上,短短的三天裡,他學會了用槍捅那裡能一下子致命,學會了用刀砍那裡,敵人的盔甲防守最為薄弱,他不再嘔吐,甚至可以坐在敵人的屍體上,大口地啃食燒餅,學會了一戰之後,便將敵人的盔甲剝下來,樂顛顛地送給自己的同伴。

田沖比起錢多的面相就慘多了,錢多身體龐大,說起來在戰場之上目標比田衝要明顯得多,但打了三天,錢多毛都沒有少一根,倒是田沖,身上不下十處傷痕,雖然都不致命,但對行動總還是有些影響的,看著虛肉少了不少,顯得比先前壯實很多的錢多,田沖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瞄來瞄去,顯然甚是不解。這王八蛋,武功沒自己高,身體也沒有自己靈活,戰場經驗也沒自己豐富,為毛就一點傷也沒有?

田沖憤憤不平。

「樂不平,來,喝兩口」揮手將一個皮囊扔給錢多身邊的少年。這是一袋子劣酒,也不知裡面摻了多少水,反正聞著有酒味,喝到嘴裡卻是寡淡之極,龍嘯天雖然籌集了不少的物資,但酒畢竟不多,而少量的烈酒更是醫用,萬萬是不可能讓他們喝的。

少年接過酒囊,咕地喝了一口,便劈面給錢多搶去,「給老子留一點」

趴在牆垛之上,田沖看著正在推進的敵軍,呸地吐了一口,「**,沒完沒了,上趕著投胎啊」

樂不平抬起一雙冷漠的眼睛,掃了一眼遠處,便又低下頭來,從錢多手裡接過酒囊,仰脖子灌了一大口,然後坐下來,一絲不苟地看始給一堆鐵槍頭裝上木柄。

秦州,過山風大營,偌大的軍營之內空空蕩蕩,過山風手裡頭能派的軍隊都已派了出去,身邊只剩下了二千親兵衛護行轅,籌謀已久的秦嶺戰役發動,從關興龍躍馬小艾河開始,一個龐大的擊碎秦嶺防線的計劃便在他這裡醞釀成熟,上報李清後,李清加以修改,以身為餌,更是增添了取勝的最大可能,眼下,虎亭守軍被成功調動,於小艾河合軍覆滅,姜黑牛,布揚古閃擊虎亭,前期偷偷調動的王啟年軍突襲安福寺,將那裡的守軍壓制的動彈不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用不了幾天,被周同寄予厚望的秦嶺防線便將支離破碎,由一個整體變成數個毫不相連的孤立的據點,永遠也不能成為定州軍隊進攻的障礙。

但就在此時,一個要命的消息傳來,岷州軍大舉進犯,突襲青陽。

過山風幾乎抓狂,兩眼佈滿血絲,全州的情況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為了打好秦嶺這一仗,他調走了全州幾乎所有的守軍,眼下整個全州,連五千正規軍都湊不齊,自己千萬萬算,卻忘記了岷州張愛民。

如果全州失守,秦嶺戰役的戰果將蕩然無存,自己不但無法進攻興州,穩定獲得的戰果,還將被迫撤軍,反攻全州。

「尚參軍果然不是老辣無比啊」過山風喃喃地道,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地圖,但就是瞧出花來,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瞧出一支援軍來。

尚海波一出手,便打在了定州軍的軟脅之上,定州軍預先估計岷州兵在兩到三年內無法恢復戰力,便也談不上給定州造成威脅,但情報顯示這一次岷州先鋒大將是廖斌之時,過山風便明白,[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尚海波在出京之時,想必就悄悄地將廖斌所部編入了岷州軍,有了廖斌的兩萬戰卒,岷州恢復戰力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在出京之時,就已經決定打青陽了」過山風對身幕僚道:「我們發動的秦嶺戰役恰好成了他最好的註腳不愧是我的老師啊」

「大將軍慎言」身邊的幕僚趕緊制止。

過山風搖搖頭,「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尚海波那怕叛變了,成了我的敵人,我也不應該忘了,我最初的兵法就是他教的。過某人從一介山匪成為今天的統兵大將,有他的苦心栽培。」

幕僚苦笑,現在尚海波已成了定州的禁忌,這話要是讓監察院內情司得知,稟給主公知曉,難免會讓主公心中不快。

「發命令給王啟年將軍,三天之內,他必須拿下安福寺然後以天雷營為先鋒,馳援全州,告訴王將軍,就是將馬跑死,十天之內,他也必須給我趕到遵化去。」過山風不容置疑地道。

「布揚古,姜黑牛,攻下虎亭之後,立即向興州進發,迫使興州守軍不能輕動。」

「稟告主公,鴉雀嶺通道打通後,請主公即返秦州,主持大局。」

一連發佈了數條命令,過山風走下自己的大案,伸手拔起了已很久沒有用過的狼牙棒,揮舞了幾下。

「過大將軍,您?」幕僚一下子明白了過山風的意思。

「我將親率行轅兩千親兵,立即馳援遵化。」過山風凜然道:「你們留守行轅,凡有公文,分類處置,然後呈給主公,我想主公三五天之內,便將返回秦州。」

「過大將軍,還是等主公返回秦州之後再作打算吧,現在大軍在前廝殺,沒有將軍在行轅坐鎮指揮,如何使得?」

「作戰命令已經下達,要達到的目標各位將軍都清楚得很,還需要我作什麼?在這裡作看客麼?」過山風哈哈一笑,「遵化別說是三五天,便是一天也等不得了」

提著狼牙棒,便走出了大帳,片刻之後,軍營之內金鼓之聲大作,二千親兵一人雙馬,列陣而立。

過山風一躍上馬,大聲對二千親兵道:「一路之上,換馬不換人,吃飯,喝水,睡覺,統統在馬上解決」

遵化城下,岷州軍第一進攻便突上了城牆,一翻肉搏之後,再被逐下,田沖又挨了一刀,鮮血淋漓,軍醫正在為他包紮,他的眼睛卻瞪著錢多,這個該死的胖子剛剛與他一樣在拚死作戰,居然就少了幾縷頭髮,被人一刀剃了個半禿頭,老天爺啊,這叫人情何以堪啊

士兵們奮力將戰死在城上的敵軍掀下城去,將自己的弟兄抬起來,在城下碼成一排。在掀開幾個敵人的屍體之後,一個身體蠕動了幾下,眾人一驚,拔刀作勢欲砍之時,卻發現這人竟然是樂不平。

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樂不平顯然還有些迷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開口道:「好香啊,將軍,我餓了」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錢多和田沖不約而同地乾嘔了起來,這個王八蛋,這香氣是城上淋下的滾燙的油脂將敵人燙熟了發出的香味。

「你行,你行」田沖衝著樂不平豎起了大拇指。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遵化城破

一捆捆被點燃的柴草被拋上城來,整個城牆大火熊熊,雖然也準備了大量的沙石,但在這樣天干物燥,太陽毒辣的天氣之下,卻是遠遠不夠將大火撲滅,炙人的火焰與毒辣的陽光結合在一起,讓城上守軍如同置身火爐之中,汗水就像水一般地從身上流出來,沙石撲滅的柴捆冒出大量的煙霧,而攻城者這其中加上了一些諸如辣椒粉之類的東西,更是讓人雙眼火辣,淚水長流,根本難以睜開。

而敵軍卻在來斷地沿著雲梯蟻附而上,巨大的撞木每一次的撞擊,都使得整個城牆都在顫抖,似乎下一刻就會倒塌,多段城牆已被巨石打出了裂口,無數牆垛早已垮塌,遵化畢竟不算什麼大城,只是以土壘牆,然後在外面包上了一層薄薄的青磚而已,現在很多地方的青磚都已被擊得粉碎,露出了裡面的泥胚。

錢多和田沖兩人都脫得赤條條只穿一條短褲,身上沾滿了黑乎乎的灰塵,鮮血濺在上面,然後凝結成一塊塊,一條條,除了眼睛偶爾翻出一點眼白,便只有牙齒還算是白的了。

一刀斫掉一雙攀上城牆上的來雙手,聽著那人慘呼著跌下城去,田衝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錢多,這傢伙氣喘如牛,大量流出的汗水將身上的煙灰衝出一道道,肚子上的肉折子裡堆集著黑乎乎的東西,正揮著刀亂砍。

田沖覺得人有時候真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青陽縣這麼久,他見慣了那個一向諂笑著,絲毫沒有原則的,看起來百無一用的傢伙,突然這個傢伙一下子變得生猛起來了,而且成為自己得力的戰友,當真讓他很是感慨。

「衝冠一怒為紅顏麼?」田沖自以為是地想。

似乎覺察到田沖在看他,錢多轉過身來,沖田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田,我們要死在這裡了」錢多的聲音帶著哭腔,「老子在青陽的銀子,還有美人,鐵定被王八蛋廖斌給搶了,老子還沒來得及去刨他祖墳呢」

「滾犢子你」田沖沒好氣地道。一刀將一個敵人戳了一個透心涼,「有這心思,多殺幾個敵人,說不定你還有機會去全州。」

錢多咧咧嘴,一個衝撞,硬生生地將一個剛爬上來的傢伙撞下去,正想說句什麼,田沖卻發出一聲驚叫,「老錢小心」從另一側,一個岷州兵突地冒出頭來,一刀便插向錢多。

噹的一聲響,這勢在必得的一刀被人從旁硬生生地架開,跟著一隻手搶上去抓住那人的頭髮,刀光閃過,一個頭顱便拎在了手中,鮮血噴了錢多一身,將黑灰倒是衝去了不少,一邊的樂不平隨手將腦袋拋到城外,「大人小心些」

錢多惱羞成怒,「**,要你這小崽子教我」頓了一頓,又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樂不平咧嘴笑了笑,提著刀又衝了上去。

城樓之上,徐克興提著狼牙棒,「龍大人,我也下去作戰了」

龍嘯天點點頭,「狹路相逢,勇者勝,徐將軍,我為你擂鼓」

徐克興點點頭,轉身向城樓之下走去,走到一半,聽到城樓之上,一聲聲蒼涼的戰鼓聲響了起來,不由回過頭去,一向文質彬彬的龍嘯天脫去上衣,將衣服繫在腰際,露出瘦骨嶙峋的身體,兩隻單薄的手臂執著鼓槌,正咬著牙,用力地敲擊著。

「書生之中也有好漢啊」徐克興感歎地道。

戰事已經持續了十多天,當初的五萬青壯已剩不下多少了,雖然雙方總體說來人數相當,定州一方還有堅城作掩護,但巨大的戰力差別和作戰經驗,抹煞了他們所有的優勢,特別是當敵人突上城牆之後,這種差距便顯得更加明顯,往往十個敵人上來,殲滅他的代價是這邊要付出數倍的人命。

有時候,光有血勇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青陽撤回來的軍隊此時已剩下不到一百人,徐克興知道,遵化守不住了,雖然在遵化城裡,還有不少的民壯,但只要對方攻克城池,雙方便會直接接觸,一場屠殺在所難免。

但湧來遵化的民眾拒絕撤退,特別是當廖斌將在戰場上被俘的數百青壯押到城下,當眾剝破剜心,以酷刑處死之後,這種情緒便爆發到了頂點,有時候,巨大的恐懼和巨大勇氣之間,僅僅只有一線之隔。

既然如此,那就準備巷戰吧徐克興安排好了一切,便提上刀,親自上陣了,此時,他已經不再去想敵人突破遵化後會是什麼後果,那已不是他能想得了,他現在只是想多去砍幾個敵人的腦袋。

廖斌和張亮兩人也沒有什麼好臉色,雖然越來越多的士兵已爬上了城頭,但敵人並沒有崩潰,仍在拚死抵擋,預計之中的勢如破竹,在遵化之下被擋了十數天之多,自栩為精銳,卻被一群從未上過戰場,手裡只是握著菜刀鋤頭的農夫給生生擋住,兩人都是面上無光,這一仗,打贏了也毫無光彩可言。

廖斌的心情壞透了。

巨大的撞木一次又一次地衝撞著城門,隨著一聲巨響,不堪重負的大門在連續的擊打之下,終於轟然倒塌,城上的士兵已無遐再去攻擊撞城的士兵,這讓他們有了持續撞擊的時間,城門一開,張亮麾下早就蓄勢已待的騎兵歡呼一聲,猛然衝出,順著大開的城門衝進了遵化,遵化城終於被攻破。

「撤,撤到城內,逐屋作戰,寸土必爭」徐克興眼見著騎兵潮水般地湧來,大聲地下達著命令,自己更是一馬當先,手執狼牙棒,在前頭開路。

張亮和廖斌進入遵化城內的時候,半個遵化城已化為火海,不遠處,廝殺聲仍然清晰地傳入他們的耳中,顯然敵人的抵抗仍然沒有結束。

「稟廖帥,我們已經掌握了半個遵化城,敵軍退到遵化府衙,學政街,孔廟等地繼續抵抗,我軍正在猛攻。」

廖斌陰沉著臉,「找到敵酋龍嘯天,徐克興了麼,對了,還有那個可惡的錢多?」

來人搖頭,「沒有。」

張亮歎息道:「這些守城的都是全州普通百姓,真是不知道李清給他們吃了什麼迷魂藥,明知必死,還要拚死抵抗?」

廖斌臉上似乎要滴下水來,張亮在他這個統治了全州十數年的前全州統帥面前說這話,不諦是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傳我將令,屠城」

來人驚訝地抬頭看了一眼廖斌,但一看廖斌的臉色,當即低下頭,「是」

戰鬥仍在繼續,一幢幢房屋被點燃,不時有人從烈火之中衝出來,與街上的岷州兵打作一團,不少人身上烈火熊熊,卻仍是拚死衝出來,試圖抱著對手同歸於盡,不少岷州士兵被這些火人困住,慘叫著在地上翻動。

街道之上,遍佈著障礙,這是徐克興最後下達的命令,障礙物有效地延緩了騎兵的推進速度,這讓抵抗者可以與馬隊對抗,不時可以看到有騎兵被來自街壘或者兩旁屋子裡的突然襲擊而掉落馬下。

岷州兵雖然打破了城池,但急切之間,在巷戰之中,卻被死死地纏住,沒有人知道廢墟之中會不會突然射出冷箭,沒有人知道看似躲在地上,血污滿面的人會不會突然爬起來給他們一刀。

進行了快兩個時辰的巷戰讓這些岷州兵也開始了恐懼,破城之後的喜悅此時已蕩然無存,他們曾經看到年輕花甲的老人手執著門閂衝來,看到弱矛的婦女舉著菜刀衝上來,看到失去雙腿的人用盡全身力氣抱著同伴的雙腿,而目的只是為了咬他一口。

當遇到一群比他們更瘋狂的瘋子的時候,他們遲疑了。

龍嘯天端坐在府衙之內,此時,他已經穿好了官服,雖然已是破破亂亂,連顏色也分不清了,整整帽冠,穩如泰山。城破之後,他被幾個貼身護兵拚死拖著跑回府衙,此時,府衙之內已是堆滿了木柴,淋上了油脂,龍嘯天在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光著膀子的錢多坐在門檻上,激戰之中,他與田沖也失散了,到了府衙之後,尋了一口水井,將自己總算是沖洗乾淨,露出一身肉來,原本白皙的肉經過這幾天的暴曬燒烤,已變成了古銅色,當然,其中也有焦黑,幸運的錢多倒現在為止,除了被剃了一個陰陽頭,身上仍是毫無傷痕。

看到龍嘯天穩穩地坐在那裡,揮毫如飛,似乎正在寫遺書,不由大聲道:「龍大人,咱們還是換種死法,我扎你一刀,你扎我一刀,死得多痛快,這縱火自殘,多痛啊」縮縮脖子,又道:「您又打算自殘,還寫個什麼勁啊,火一起,灰飛煙滅」

龍嘯天微笑,「我又不是寫什麼遺書,只是練練字,靜靜心而已。」

錢多冷哼一聲,死都要死了,還靜個什麼心,抱著刀走回到門檻之上一屁股坐下,哀歎一聲,「我的美女啊,我的銀子啊」

龍嘯天頗為奇怪地看了錢多一眼,正看不出,這個憊懶的傢伙,似乎貪生怕死,但偏偏又在最後關頭還鎮定自若,到了此時,猶在心疼他的美女銀子,倒也算得上死不悔改,桓心依然了。

喊殺聲越來越近,龍嘯天手腕揮毫依舊,而錢多,居然打起鼾來了。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千鈞一髮

過山風汗流浹背,雖然晚上的天氣涼爽很多,但長時間的縱馬狂奔仍然讓他盔甲之下的衣服濕透了,現在風一吹,愈發的不舒服。一連數天,每天幾乎只下馬一兩個時辰,便是他這樣的馬上將軍,也覺得疲累不堪。這樣高強度的行軍,於他而言,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

他有些惱火自己的退化。

為了能輕裝前進,他和他的親衛們都身著輕甲,隨身只攜帶著必要的武器,盡可能地減輕體重,雖然配備著一人雙馬,但此時,不論是人和馬,都累得夠嗆。

「火,大火」數名親衛驚叫起來,不用他們喊,過山風也看到了,應當是遵化城,半個城市都籠罩在熊熊大火之中。

「大將軍,城破了,我們必須加速去救援。」

聽著親衛的話,過山風反而勒住了馬匹,停了下來,凝目看著那將夜空映紅了的熊熊大火。

「全軍下馬,吃飯,睡覺,一個時辰」過山風沉聲道。

「將軍」身邊一名身著威遠將軍服飾的將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遵化危在旦夕,大將軍居然讓自己這一批唯一的援軍休息。

「馬超,你累嗎?」過山風淡淡地問道。馬超是他的親衛統領,一身武功,幾不在他之下。

「累,但是再累也得挺著」

過山風豎起兩根手指,「我們只有兩千人,兩千疲軍。對方有多少人?這個樣子我們趕過去,能打贏嗎?」

擺擺手,不容對方再分辯,道:「休息,睡覺,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出發。」

馬超擔憂的看了一眼遵化方向,一個時辰,他們還能堅持一個時辰嗎?

「派人回頭,看看啟年師的天雷營到了什麼地方?」過山風吩咐道。在自己出發三天之後,王啟年終於攻克了安福寺,他的主邊戰營天雷營人不卸甲,馬不卸鞍,轉身便向全州撲了過來。

點燃一株信香,過山風就地躺倒,須臾之間,便鼾聲大作。馬超佩服地看了一眼已進入夢鄉的過山風,大將軍不愧是大將軍,不管在什麼條件下,總是能說睡就睡。

過大將軍睡了,他卻還有事作,安排警戒,派出哨探,派人回去通知天雷營,等馬超安排完這一切,一個時辰已過去了四分之一。二千親衛都是這些過山風帶出來的老部下,倒是頗有過山風的神韻,橫七豎八地倒在路邊,睡得極為香甜。

信香緩緩地燒到了末梢,終於,一點香灰落下,紅色的香頭觸到了過山風的手指,過山風霍地一躍而起,而睡在他邊上的馬超旋即驚醒,緊跟著跳了起來,一聲忽哨響起,路邊邊齊唰唰地站起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眾人看向遵化,大火還在燃燒著,而且正在向他們這個方向擴展,整個城市,沒有著火的地方最多只有三分之一了。

「好樣的」過山風讚了一聲。上馬,回望著麾下的親衛,大聲道:「士兵們,在我們的前方,可能有數萬敵軍,而我們的友軍恐怕此時已沒有多少了,我們,只有兩千人,你們怕不怕?」

「不怕」

「我們能不能打贏?」

「定州軍,萬勝」

「出發」兩腿一夾馬腹,得到一個時辰休息的戰馬輕嘶一聲,電竄而出,兩千騎兵猶如黑色幽靈一般,從夜幕之下一掠而過。

學政街的學宮,是遵化城中最好的一個街道,學宮也是這裡最好的建築,堅固程度與城牆幾乎可以比美,徐克興此時就呆在這裡,現在他手裡還有幾十名士兵,外加兩千餘武器簡陋的民壯,他們在學政街已經堅持了數個時辰。

壘起的簡易街壘每隔十數步就有一個,靠著這些障礙,他們寸土必爭,雖然被迫得一步步後退,但每退一步,對手也必付出極大的代價。

鮮血在青石板街道上匯成小溪,徐克興甚至能聽到那沽沽流動的聲音。錢多,田沖都不知給衝散到了那裡,但站在學宮的最高處,他依然看到遵化半個城內依舊在頑強抵抗,便知道他們肯定都還活著。

對手開始縱火焚燒街道兩邊的房屋,幸好戰前便將絕大部分的老弱女孺撤出了遵化,躲進了山裡,至於那些實在不願走的,徐克興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火海之中慘叫著被燒成焦炭。

每當最危急的關頭,他就會帶著他身邊的幾十個戰士衝上去,將敵人殺退,身邊能征善戰的士兵已越來越少了,自己肚子上也挨了一刀,真是極險,要是再深上幾分,就給開膛破肚了。徐克興瞧了一眼尚在向外滲血的裹著肚子的布條,他**的,那個傢伙正陰險,不過還是給自己一狼牙棒打得腦漿迸裂。

狼牙棒上的尖齒已經斷了十數根,快要變成錢多的金瓜錘了,徐克興曬笑,也許還能堅持到天亮吧。

火勢在迅速地逼近,喊殺聲又近了許多。

「徐將軍,前面擋不住了」一名青壯跑了過來,徐克興拖起他的狼牙棒,大叫一聲,「跟我來」衝了出去。

府衙,龍嘯天終於擱下了筆,外面的大火將府衙照得透亮,喊殺聲已清晰可聞,站了起來,隨手拿起擱在桌上的油燈,龍嘯天走下大堂。

錢多突然跳了起來,大叫道:「我們的援軍來了」

龍嘯天哈哈一笑,「錢大人,你迷症了,此時,我們從哪裡來的援軍。」

錢多看著龍嘯天手裡拿著的油燈,不由變色道:「龍大人,你幹什麼?」

龍嘯天微笑,「我可不想成為定州第一個被俘虜的知州,當然是一把火起,一乾二淨。錢大人,你要是覺得這樣死很囉嗦的話,可要我幫忙捅你一刀子」

錢多打了一個哆嗦,看著龍嘯天平靜的臉色,龜兒子的,讀書人養氣功夫當真了得,死都要死了,還沒事兒人一般。

自己曾說過要刨廖斌的祖墳,落到他手裡,鐵定死得很慘,還不如現在自己做了自己,來得乾淨,橫刀在脖子上,便想自刎,無奈手卻發軟,硬是恨不下心來猛力一拉。

呸了吐了一口,將刀子遞給龍嘯天,「我他**真沒用,龍大人,還是你來幫我一把」

龍嘯天微笑著接過刀來,「你先去,我就來」提起刀子,便向錢多捅來。

刀尖臨身,錢多忽然跳了起來,「我們的援軍來了龍大人,真的,我聽到了,我們的援軍來了」

龍嘯天一呆,正想說什麼,耳邊忽地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如雷的馬蹄聲中,「定州軍萬勝」的吶喊聲顯得那樣的清晰。

噹的一聲,手中的戰刀掉在了地上,「援軍,怎麼會援軍過來,那裡來的援軍?」

錢多喜不自勝,一把撿起地上的戰刀,衝到府衙大門口,定州軍萬勝的口號愈發顯得清晰了。

過山風帶著他的騎兵從北城而入,猶如一股旋風,衝了進來,過字大旗在火光之中,迎風飄揚,所過之處,歡聲如雷,正在苦苦抵擋的遵化守軍猶如打了一針強心劑,從藏身之處飛躍出來,緊緊地跟在騎兵之後,發起了反衝鋒。

岷州兵的確沒有想到,此時此節,會有這麼一支生力軍加入,激戰了幾乎一天一夜的他們,此時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如果不是勝利的果實馬上就會到手再鼓舞著他們,他們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過山風騎兵的到來,就像是一記響雷,猛然炸響在他們的頭頂,將他們最後的意志也徹底摧垮,他們不知道對手又有多少援軍,但無論有多少,此時的他們,也無力反擊。

猶如秋風掃落葉,過山風的騎兵頃刻之間,便從北城一路向南,而在他們的身後,越來越多被打散的散兵游勇彙集了過來,更是讓對方有一種對方已是大股來援的假象。

過山風手裡的狼牙棒左劈右打,手下根本沒有一合之將,以他為箭頭的騎兵隊伍呼嘯著從府衙前掠過,站在府衙大門口的錢多看著猶如天神一般的過山風,呆呆地道:「威風啊」

「殺敵,殺敵,錢大人,殺敵去」龍嘯天激動不已,不知從那裡摸了一支鐵槍手,手舞足蹈,便想衝出去。一把將龍嘯天拖回府衙,「我的龍大人,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一出去別說殺人,肯定是人殺你,你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兒吧」錢多沒好氣地道。

徐克興殺出來了,田衝殺出來了,樂不平也殺出來了,瞬息之間,戰場形式似乎完全倒轉過來,變成了定州軍在追著岷州軍砍殺了。

看著敗兵如潮一般地退下來,聽著定州軍萬勝的口號在城內四處響起,廖斌臉色蒼白,張亮臉色鐵青,身不由己,他們被潰兵裹協著向城外退去。

此時,過山風的大旗映入他們的眼簾。

「過山風,是過山風」廖斌驚叫起來,當年全州之敗,狼狽而逃,定州兵的指揮將官就是過山風,廖斌委實是給他打怕了。

「天啊,過山風來了」廖斌轉身打馬便走,心裡只在想,過山風作為一個統兵超過十萬的大將軍,親自到此,只怕定州大軍已殺至,自己的美夢已成泡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可是知道,李清發過誓,逮住他便要千刀萬剮。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大勝

進城的岷州兵驚慌逃出,在他們的身後,是以過山風兩千騎兵為首,無數遵化青壯組成的追擊隊伍,張亮被亂兵裹協,捶胸頓足地看著兵敗如山倒的情形,進城之後,他的騎兵便分散開來進攻,此時,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收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的騎兵縱橫來去,將自己的騎兵一點點吞噬。

潰兵衝亂了後衛的陣腳,不明所以的後衛部隊眼看著滿山遍野的自己家部隊敗逃而回,稍一猶豫,便讓潰兵衝亂,旋即,他們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黑夜,不僅讓追兵無法聚集,潰兵可是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撒開兩隻腳丫子,好一頓狂跑。定州這邊不在乎,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由一群從未經過軍事訓練的農夫組成,這種亂仗倒當真符合了他們的特點,而且此時還是順風仗。掄著鋤頭,釘耙,釬擔,大呼小叫著滿山遍野地追趕敵軍。

岷州兵就慘了,當他們失去了有效的組織,戰鬥力便下降到與對手幾乎同一個水平線上,此刻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隻腳,亡命狂奔。

勝負就在頃刻之間便逆轉過來。

只到東方微微露出曙光,這一場追殺才告終止,過山風收兵返回了遵化,過山風是自家人知自己事,手裡只有兩千騎兵,藉著夜色的掩護,敵軍不知詳情,而且熬戰了一天一夜的敵人也著實過於疲勞,這才一舉建功,等到天色大明,敲准了自己虛實,對手聚集起一股人馬,就可以發動反擊,一旦雙方形成相持,對手就可以從容地收容起潰兵,組織反攻,自己可就要由大勝轉為大敗了,趁著敵人不明真相,立即返回遵化,組織守城吧

遵化城中,歡聲雷動,旌旗飄揚,龍嘯天激動地站在破亂的城頭上,看著遠方,東方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的時候,地平線上躍出一匹大馬,緊接著,在這匹戰馬的身後,一個接著一個的騎士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沐浴著朝日,歡快地向著遵化城奔來,晨光之下,過字大旗耀眼生輝。在騎兵的身後,大群的青壯們歡快地奔跑著,一路追殺,他們絕大數的手裡都有了一件制式兵器,這都是奔逃中的敵人丟下的。

龍嘯天忽然有一種豪氣沖天的感覺,幾步搶上前去,兩手掄動鼓槌,用力地敲擊起來。

錢多也跟著出去追殺潰逃的敵軍,返程之中,他看到了徐克興,看到了田沖,也看到了那個曾經靦腆的青年,樂不平。

「都還活著,都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錢多居然哽咽起來,牽著徐克興的手,「活著,還贏了,太好了,太好了」

錢多淚流滿面,徐克興頓時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給錢多死死地握著手,居然抽不出來,心中不由也感動起來,一起打了幾次必死之仗,一起在閻羅殿之中打了一個旋又奔了回來,這份交情,恐怕值得他們回味一生了。

「老錢,你***就是一個妖怪」田沖走了上來,一趄一拐,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昨天晚上又添了好幾處新傷,便連徐克興如此的猛將也受了傷,但怪胎錢多除了一個陰陽頭,楞是沒有一處傷痕。

錢多得意起來,「老子是福將。」

徐克興哧哧地笑了起來,「老錢,以後你跟別人說,你參加過這一次大戰,鐵定沒有人相信,你瞧瞧,咱們那一個不是傷痕纍纍,你呢,你呢」徐克興炫耀地掀起衣服,露出滿身的傷疤,「這是咱們的軍功章」

錢多得意的笑聲戛然而止,看看徐克興,看看田沖,再看看樂不平,那小子身上也是血跡斑斑,身上衣衫破亂,還有鮮血在滲出,明顯也受了不少的傷。

「說得也是啊」錢多昂起頭道,「但老子的確參加了的,而且作戰生猛,斃敵無數」

三人都哧哧地笑。

錢多於是考慮要不要偷偷地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在自己身上整幾處傷出來。不過刀子割子自己身上……錢多打了一個寒顫,決定先好好地思量一下。

沒等他思考出一個結果,他們已經進了遵化城。

不僅是錢多,便是徐克興,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見到大將軍過山風。

過山風用力地擁抱著龍嘯天,身高超過一米九的過山風擁著瘦小的龍嘯天,倒似是老鷹逮小雞一般。

「謝謝龍知州,龍大人」過山風輕輕地拍著對方的後背,「要不是你,組織人馬在遵化死戰,這一次,我們就要吃尚海波一個大虧,陷入被動了」

龍嘯天有些激動,也有些感慨,更多的卻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凝視著過山風的眼睛,龍嘯天知道,自己現在正式被過山風接受了。作為定州政壇後起之秀,龍嘯天一直受到李清的重點培養,他的晉陞之路也可以用一帆風順來形容,雖然他在這個過程之中,也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但定州老資格的官員們都知道,龍嘯天能夠如此順風順水,與他的老子有分不開的關連,作為第一批跳出來支持李清的商人,龍四海這些年來緊跟著李清的腳步,成為了定州首富,聚集了大量錢財的同時,也在商界建立了偌大的影響力和人脈,成為了李清著力扶植的又一股影響定州政壇的新興勢力,而龍嘯天則是這股新興勢力的代表人物。

所以,龍嘯天在他們眼中是一個異類。不僅是以士大夫為代表的文官集團對他不屑一顧,便連以軍功起家的武將們也與他保持著距離。

過山風資格之老,在定州沒有多少人能與之相比,他是李清從崇縣帶出來的一批將領,而這批將領之中,現在過山風的地位又最高,最得李清重用。得到他的認可,便幾乎得到了所有定州將領們的認同。這才異常注重軍功的定州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從今天開始,自己將真正融入定州政壇,這是自己用生命換來的。龍嘯天不無自豪地想。

「過大將軍,遵化能守到今天,能守到大將軍率軍來援,徐將軍居功甚偉,龍某只不過是籌劃後勤,指揮作戰完全是徐將軍,如論首功,當推徐將軍」龍嘯天轉身向過山風介紹。

徐克興激動不已,向前一個大步,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末將參見過大將軍,末將丟了青陽,讓敵軍侵入全州境內,請過大將軍治罪」

過山風打量著這個身材魁武的將軍,呵呵笑了起來,「何罪之有,你能在廖斌,張亮大軍壓境之下,力保青陽數天不失,並成功地率主力轉移到遵化,並堅守遵化直到援軍到達,功莫大焉徐將軍,我將上奏主公,將你的功勞一一陣述」

「末將不敢居功」徐克興連連道:「要不是龍大人統籌規劃,末將也是一籌莫展。昨夜要不是過大將軍神兵天降,末將此時骨頭都燒成灰了」

過山風大笑,「你和龍大人這一次的功勞,任誰也不能抹煞,好了,你們也別互相抬轎子了,來,給我介紹介紹這幾位英雄,想必都是這一次大戰中的豪傑了。」

錢多激動地跨前一步,兩眼星星亂冒,過山風是什麼人,哪是李清李大帥麾下第一大將,統兵十萬,真論起地位來,那可比什麼岷州統帥張愛民還要高,自己以前想見張愛民都沒資格,現在居然面對面地站到了過山風大將軍的面前。

「大將軍,末….末將….末將叫錢多,原是青陽縣的知縣」

「青陽的知縣,是文官啊?咦,想不到錢大人還文武雙全?下馬能治民,上馬能打仗,那比我老過強多了」過山風笑道。

錢多繼續打著哆嗦,「末將好比是瑩火蟲,過大將軍好比是空中皓月,瑩火之光,安敢與皓月爭輝?」

一邊的龍嘯天輕聲為過山風介紹錢多的來歷,一聽這小子原來是岷州降將,過山風倒是吃了一驚,「不錯,不錯,過某記得你了」

能在過山風這種人物心中留下印記,錢多的哆嗦更加猛烈了,幾乎都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田沖,樂不平也依次上前參見,尤其是樂不平,作為民壯之中的代表,更是讓過山風好生勉勵了一會兒。

「各位,此次,我只帶了兩千騎兵過來」寒暄完畢,過山風將話題轉入正軌,「想必很快,對手就會摸清我們底細,重新揮兵殺來是遲早的事情」

「兩千騎兵?」眾人都是吃了一驚,只有錢多錢大人崇拜地看著過山風,到底是絕世猛將啊,兩千人就敢衝擊數萬人的大軍,還將對手殺得狼狽逃竄。

「這麼說,我們得馬上整修城牆,準備再次守城?」徐克興道。

「不錯,龍大人」過山風看著龍嘯天,「必須馬上組織人手,修復損毀的城牆,準備相應的器械。」

「我馬上著手來辦。」龍嘯天點點頭。

「大家不用這麼緊張」看著眾人的神色都有些沉重,過山風笑了起來,「王將軍的天雷營只落後了我們一兩天的路程,如果廖斌這賊子當真敢回來,我倒是要給他一個驚喜了。現在,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又一把火

廖斌和張亮在天明之後終於成功地將潰散的部隊重新召集了起來,這使他們能控制的軍隊重新回到了兩萬以上,潰兵能收攏,但潰散的士氣卻是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的。特別是昨夜,大勝之下形式急轉直下,轉而成為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敗,他們丟失了自己的大營,丟失了所有的輜重,軍械,糧草。更讓他們擔心的是,過山風會不會指揮大軍,急追而來,倘若如此,迎接他們的必然又是一場大敗。

然而擔心中的事情並沒有出現,一邊徐徐後退,一邊打探著遵化的情況,所得的情報讓他們懊惱不已,兩人氣得幾乎噴血,定州軍根本沒有追擊他們的意思,而是急急地返回到了遵化城,將他們遺棄的軍械輜重一股腦地搬回到了遵化城,同時,陸陸續續仍在趕往遵化的青壯正在拚命地整修城牆,修復工事,所有的證據都表明,對方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與他們進行一場正大光明地野地決戰。

「打回去」張亮咬著牙,緊緊地握著刀柄,因為巨大的屈辱感,而使整個臉部都有些變形。

「我們打回去,殺一個回馬槍」

廖斌沒有作聲,兩手捂著臉部半晌,盡量使自己的沮喪不表現在臉上,這才放下手來,平靜地道:「沒有機會了。」

張亮頹然坐下,他自然也知道,沒有機會了。如果在昨晚,他們能組織起兵力,奮起反擊的話,那麼狼狽奔逃的本應當是過山風而不是他們,而現在,他們才剛剛收攏起部隊,以現在如此低迷的士氣再去攻打城池,無疑是毫無勝算的,徒耗兵力而不會有任何收穫,而且,過山風既然到了這裡,就說明秦嶺戰役大局已定,那麼,在秦嶺一帶作戰的大部定州軍隨時有可能趕回來,如果他們在這裡拖得久了,就未必能全身而退。

兩人對看一眼,都是江臉的苦澀。

尚首輔與袁大人精心策劃的這一次戰役,因為遭到遵化意想不到的強烈低抗而失敗,唯一可聊以自*的就是打下了青陽,拔下了定州軍釘在岷州的這一顆釘子,以青陽為依托,朝廷可以在岷全邊境之上,構築成一條進可攻,退可守的防線,時時威脅全州,牽制定州軍力,從而為興州的周同減輕壓力。

可想而知,興州周同在失去秦嶺防線之後,門戶大開,再沒有可以倚仗的防守屏障,開闊的地形將成為定州鐵騎縱橫馳騁的馬場,而現在的朝廷的兵馬,再沒有絕對兵力優勢的情況下,與對方野戰,必輸無疑。

「就地紮營吧,先看看,同時向遵化派出哨探,打探對手具體情況,如果秦嶺那邊真的有失,那麼張大將軍一定會給我們發來警告的。」廖斌道。

張亮點點頭,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他們的謹慎讓他們避免了更大的損失,實際上,在第二天天黑的時候,剛剛從安福寺戰場上下來的王啟年師天雷營,衣不解甲,一路狂奔地向著全州湧來,一路之上,累死騾馬無數,戰士的衣甲之上鮮血痕跡依舊,根本就沒有時間清理便趕到了遵化,到達的時候,很多戰士坐在馬車之上,你靠著我,我依著你,鼾聲如雷。

這也就是天雷營,號稱定州步戰第一的野戰軍,方能做到這一點。作為定州最有名氣的陸戰營,定州為其的配備也是極為奢華的,雖然號稱是步戰營,但為了節省戰士的體力,行軍之時,都是依靠駝馬,以及大量的馬車來快速移動軍隊,這使得他們的行軍速度比起騎兵來也差不了多少。

天雷營到達遵化的時候,整個遵化的城防經過一天的搶修,主體工程已大體完成,雖然沒有了外圍的防禦工事,但遵化城城牆的破損卻得到了有效的修復,被擊垮塌的城牆也被大量的沙包壘了起來。從岷州大營繳獲得大量的投石機,八牛弩被移到城內,迅速安裝好,城內磨刀霍霍,準備與隨時會反撲的對手大幹一場。

隨著天雷營近萬名戰士,輜重兵的到達,過山風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危機總算是過去了,有了天雷營,再配上自己的兩千親衛騎兵,岷州經過血戰而迅速成長起來的剩下的萬餘青壯,他手頭已有了可用之兵兩萬餘人,全州終於無虞。

不過讓過山風遺憾的是,對手顯然也是極為精明的,期待之中的反撲並沒有到來,廖斌在數十里外扎來營盤之後,便再無動靜,倒是他們的游騎兵一天數撥地奔到城下,與遵化的斥候隊伍激戰數場,吃了大虧之後,便也縮了回去。

對手不來,過山風倒想過去了。

廖斌和張亮在等待了三天之後,終於接到了張愛民緊急回撤到青陽的命令,看到這條命令,兩人頓時明白,秦嶺防線完了。

「拔營,撤退回青陽」廖斌站了起來,青陽已經是這一次他們唯一的戰果了,一定要保證青陽不被對手重新奪回,而斥候們帶回來的消息,已使他們清醒地認識到,全州之戰就此結束,接下來的恐怕又是長時間的邊境對峙了。

騎在馬上,看著腳下這片屬於全州的土地,廖斌心裡又怒又痛,這裡是他的家族所在地,廖氏宗族經營全州數代,現在卻敗在自己手中,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重新站在全州城的那一天,廖氏的宗祠,祖墳都在全州,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再一次地去拜祭祖先。

「來人,傳我命令」廖斌一張臉陰沉得如同要滴下水來,語氣之中帶著濃濃的不甘,「給我放火,將這些莊稼一把火燒個乾淨」

張亮歎息道:「可惜啊,如果對手能給我們時間的話,我們將其收割,足足可以支撐我們大軍半年的軍糧。」腳下,遵化的大片原野之上,莊稼都已成熟,本應是收穫的日子,但因為這場戰爭,卻是被耽擱了。

「我們得不到,敵人也休想得到」廖斌冷冷地道:「燒」

濃煙遮天蔽日,本就是天干物燥之時,大火一起,登時便一發不可收拾,即便是白天,熊熊大火依然讓半邊天空都變成了紅色。

廖斌再一次地縱火讓過山風幾乎氣得發瘋,手下精銳盡出,以他自己的兩千親衛騎兵為先鋒,天雷營為主力,傾巢而出,追擊岷州軍一行,而徐克興則帶著萬餘青壯守城。

對手撤退的速度極快,而熊熊大火更是成了掩護對手撤退的最佳方式,一腔憤怒追出城來的過山風無奈地停了下來,一萬多精銳戰士成了消防隊員,大部分去扑打還在不斷蔓延的火勢,另一部分則拚命地建立隔離帶,將大火限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足足用了三天時間,才勉強將火勢控制下來,隔離帶的建立也勉強保留下了一部分的莊稼,使其免受覆巢之禍。

而這支軍隊在這幾天裡,倒恰似那些挖掘煤炭的工人,渾身上下,都落滿了厚厚的黑色灰塵,只餘下了眼白和張開嘴時的牙齒勉強還保持著一點白色。相當一部分人衣衫被燒得凌亂,極少數人應為處理不當而被燒傷。

遵化一戰,使遵化整個地區幾乎成了白地,而且全州青壯在這一役之中,更是損失嚴重,先期到達的五萬青壯只餘下萬餘,其餘的幾乎都在遵化之戰之中戰死,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他們,很難擁有一個老兵所具備的戰術技巧,無法最大限度地在戰場之上保全自己的性命。從過山風到達遵化城的第二天起,在龍嘯天的主持之下,全遵化城便開始處理這些戰死者的遺體。

天氣酷熱無比,戰死者的遺體很快便腐亂,遵化城中臭氣熏天,在激戰的戰時,朝不保夕,為了生存而奮鬥的人,還顧不上這些,而現在,這個問題卻是當下最急,屍體腐亂,如果不及時加以處理,很有可能演變成一場瘟役,在這個時代,那不諦是一場災難。

沒有棺木,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土葬,只能將這些屍體聚集到一起,加以火化,然後收集骨灰。擁來全州的百姓太多,而且大部分都沒有經過組織,幾乎達到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無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到底是全州那一個地方的人,而這一個問題,也只有留待戰後,在慢慢地一一訪查了。

而遵化城外,被岷州兵填平的工事之下,還掩瞞著無數的戰死者的遺體,到底有多少數目,已成了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了。

即便以過山風這種歷經大戰而磨練出的鐵石心腸,在看到全州百姓這一次慘烈抵抗之後,在看到那些衣著破亂,瘦骨嶙峋,手握著最為簡陋的武器的遺體,在看到他們與敵搏鬥之後最為英勇的死壯,也是潸然淚下。就是這些人,挽救了全州,挫敗了對手一次極為陰險的作戰計劃,使定州在未來,仍然在戰略之上佔據主動。

湧往遵化的全州百姓開始疏散回鄉,而此時,剛剛從鴉雀嶺堡寨回到秦州的李清也正在日夜兼程,趕往全州。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回報

李清趕到全州遵化的時候,後事處理已經基本上到了尾聲,過山風率領天雷營及他的親衛騎兵進逼到青陽附近,對青陽形成威脅,但此時,岷州張愛民大軍也已到達青陽,岷州兵會集在青陽的兵力一時之間超過了六萬餘人,大有衝出青陽,尋過山風會戰的趨勢。

而正在這當口,來自於定州中央集團軍楊一刀麾下的常勝營,旋風營在驃騎將軍王琰,姜奎的帶領下,日夜兼程,也已抵達,定州軍此時便也聚集起了接近四萬餘人的部隊,而且大都以定州名震天下的騎兵,常勝,旋風兩營更是李清起家的根本,在李清的崛起過程當中,這了兩個營都曾幾度損失慘重,每一次重建,這兩個營的編制便擴大一次,戰力便增強一分,名義上是一個營,但實際編製都超過萬人,足足是定州新軍制之下一個師的規模,讓世人更為之側目。

定州這兩個最具代表性的軍隊的到來,使大陸之上所有勢力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裡,李清麾下戰力最強的部隊幾乎都到了中原。這似乎在代表著李清下定決心要在近期大幹一場了。

而當這兩個營到達與過山風匯合之後,張愛民本來蠢蠢欲動的軍隊立即便將頭縮回了青陽,以青陽為核心,開始構建防線。

但是眾人想像當中的大戰並沒有出現,過山風返回秦州,便連天雷營也在過山風走後不久,撤出遵化,返回秦州與王啟年的主力部隊會合,而與此同時,聚集於定州的以陳澤岳為首的新編西方集團軍開始向全州開拔。

「岷州軍也是新編,戰鬥力並不是特別強,而陳澤岳的西方集團軍新近成軍,還從沒有上過戰場,因此,將他們調來全州,與張愛民形成對峙,可以更有效地讓他們盡快地形成戰鬥力,同時,為了保證不出現任何的意外,也為了對岷州兵形成壓倒性的優勢,將常勝旋風兩營自中央集團軍調出,暫時編入西方集團軍作戰。」這便是李清心中的打算。定州現在幾乎算得上數面受敵,而定州軍在總體上兵力的不足,使得他們在用兵之上捉襟見肘,無力在數個戰場上同時開戰,一旦對手發起總攻,在某一個戰場之上,他們必然處於劣勢。

如果陳澤岳的西方集團軍能在短時間內便形成戰力,達到定州軍基本的作戰水平,那麼以陳澤岳攻岷州,過山風主攻興州並防備南方,而在北方,田豐集團只需穩定住局勢即可,與南方的戰爭,最大可能便是來自於海上的決鬥,一旦在海上擊敗南方寧王,南方將成為無翼之虎,寧王麾下的陸軍,李清還真沒有放在眼中。

尚海波投靠朝廷之後,做的最讓李清側目的一件事情,便是說服天啟放棄了對幽燕的攻擊,更是釋放了蕭浩然,任由其返回了幽燕,重新得到主心骨的幽燕,迅速地穩定下來,而從幽燕撤軍的洛陽方面也得以抽回了超過了十萬軍隊,而這十萬久經沙場的軍隊毫無疑問地將投入到與定州的戰鬥中來。更讓李清惱火的是,本來已經一步步墜入自己縠中的幽燕,現在看來,卻是與自己有漸行漸遠之勢。

天啟不可能接納蕭氏,即便是尚海波也沒有這個能耐能將這兩個冤家再重新捏有合在一起,但現在的局面卻讓蕭氏看到了自己重新崛起的機會,有了蕭浩然這個老狐狸,使本來形式逐漸明朗的幽燕格局再一次變得混沌起來,這也讓李清無法抽調計劃之中的呂大臨部。

尚海波反叛的危害開始一步步顯現出來。對定州大的戰略佈局瞭如指掌的尚海波有針對性的對症下藥,的確都是打在定州的要害上。至少,他現在已經成功地使李清不得不面對數面受敵的結局。

雖然在形式上的確有此窘迫,但李清卻相信,只要定州軍在各個戰場上像以前那樣表現出色,那麼,窘境將是暫時的,隨著戰場之上的節節勝利,所有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身處全州遵化的李清面對著全州百姓為抵禦廖斌而付出的慘重損失,也是悚然動容,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次的損失的確與自己過於小視了對手有關,如果自己在對秦嶺防線動手之前,便調來陳澤岳的部隊,那麼,青陽便不可能丟失,而全州也不可能受到如此大的損失。

作為對全州付出巨大犧牲的回報,李清在全州宣佈,十年之內,全州勿需上繳任何賦稅,而作為犧牲最大的遵化,在自己有生之力,永不納賦。

消息傳出,一片哀鴻的全州終於得到了一絲安慰,親人們的死戰從而力保全州不失,為他們帶來了豐碩的回報。

而對於在全州之戰中表現出色的一眾將領和文武官員,則分別加官晉級,龍嘯天已經貴為一州之主,而以他的資歷和年紀,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更上一步,作為他而言,如果再進一步,,便可擠身內閣,而比他資歷更老,為定州立下過無數功勞的許雲峰等人都尚沒有到這一步,所以,他除了得到李清的溫言撫慰和口頭表揚之外,便再無所得,當是他的麾下,個個都是連升數級。

建議龍嘯天豎旗聚兵,並在遵化之戰中一直呆在城中協助龍嘯天處理各項事務的喬家瑞,直接被晉陞為龍嘯天的副手,而青陽守將徐克興,是遵化之戰的直接指揮者,連升數級,被封為鎮遠將軍,原振武校尉田沖,晉身為明威將軍,原青陽縣令錢多,也在遵化之戰之後直接轉為武職,被封為宣威將軍。徐克興原屬部隊已基本上打光,李清便命令他在遵化之戰中殘餘下來的萬餘名青壯之中招募軍隊,組建全州地方守備部隊。接受全州知州龍嘯天和西方集團軍首腦陳澤岳的雙重指揮。

而錢多這位新鮮出爐的宣威將軍,在李清動身返回定州之後不久,便幹了一件讓世人側目的大事,他真得跑到全州城,刨了原全州統帥廖斌的祖墳,原因是張愛民到達青陽之後,便下令沒收了錢多在青陽的所有資產,抄家所得,盡皆充為軍資,他的那些嬌美可人的姬妾,盡數沒入官中,成為了官ji。他的大宅,則成了張愛民的指揮行轅。

聽到監察院密探的回報,錢多大哭一場,便帶著幾個親兵,偷偷地溜到了全州城附近廖斌的祖墳所在地,趁著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一氣兒將對方的祖墳刨了。

聞訊大怒的龍嘯天當即下令徐克興將錢多抓了起來,但因為對方在遵化之戰中的表現,而他又是為李清親口冊封,不便直接處置,於是上報李清。

李清聞訊之後,先是大愕,而後沉思半晌,最終啞然失笑,提筆在龍嘯天的報告上批了幾個字,「真乃性情中人耳」便原文發回,隻字未提如何處分對方。

龍嘯天在拿到李清的回復之後,琢磨了數天,結果便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判處監禁一月,重責五十軍棍。並派人重新修建廖斌的祖墳,但被錢多這一挖,卻讓廖斌祖宗的屍骨有無數給野狗叼食,再難復原。

張愛民不顧對手威脅,在廖斌特意要求之下,仍然一意孤行地行事,使他與廖斌之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廖斌對其怨意甚重,將自家祖墳被挖一事,記了一半在張愛民的身上。

秦嶺防線失守,興州陷入危急,而籌畫的奪取全州,腰斬定州勢力又因為在遵化受挫,半途而廢,尚海波在自岷州返回洛陽的途中,一直怏怏不樂。而此刻的他還不知道,在洛陽,他一個老朋友已在他返回之前十數天,已經先期抵達。

清風抵達洛陽,沒有通知以前洛陽分部倖存的任何一人,而是到了她以前埋下的一顆冬眠的種子那裡,一頂青色小轎,將喬裝打扮的清風抬入一家幽深的院落之後,清風考察前洛陽分部並重新組建洛陽網絡的行程便正式開始了。

清風對職方司綁架尚海波一事疑慮重重,洛陽分部是清風在李清首次入京時便著力打造的,那時的李清還算不上一個對大楚有著深遠影響的物,清風對於這個分部所擁有的力量是知道得很清楚的,無論黑白兩道,還是民間官場,都有著不俗的力量,但對於職方司綁架尚海波,居然是一點端倪也沒有看出來,清風直覺地感到其中必然有一些不為人所知道的原因。

她很擔心是洛陽分部其中有重要人物變節投敵,才會導致這一結果的出現。重入洛陽的她,對前洛陽分部的倖存下來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再無條件地信任。

她需要時間來重新考察這些人對於定州的忠誠。

「小姐」一位前著考究,容貌清俊的中年人向清風微微彎腰行了一禮,他叫王祖亮,是京城洛陽一位小有名氣的書法家,在京城原本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回為被人覬覦家產,而被人設計陷害,捲入一樁人命案中,幾乎家破人亡,此事為清風所知,便啟動一些秘密力量,使其打贏了這場官司,而王祖亮也在此事之後,加入當時的統計調查司,奉清風之命,潛伏下來,沒有清風的親自命令,永遠不得暴露自己身份。

「有什麼消息了沒有?」清風合上手中一份秘密情報,微笑著問道。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聯絡

「我們這一小隊人都是單線聯繫,而且因為所處的層面的關係,對黑道上一些事情著實知道得有限,自從胡東策劃襲殺尚海波失敗之後,他這一條線上的人手遭到沉重打擊,死得死,抓得抓,逃得逃,幾乎損失殆盡。而胡東本人更是從此失蹤。再也找不著了。」

「這麼說胡東一定還活著而且他本人也還在洛陽。」清風點點頭,「他可能藏身的地方不多,我提供幾個地點,你讓人去探一探,找到他。」

「明白,小姐。」王祖亮應道。「我盡快地找到他。小姐認為胡東還是可信的?」

「嗯」

「尚袁二人還沒有回來麼?」

「沒有,據我們所得到的消息,秦嶺防線那邊大局已基本在我們掌握當中,但是全州卻出現了危機。」

清風眉毛一跳,「張愛民?」

「張愛民以原全州統帥廖斌為先鋒,數萬軍隊進攻青陽,青陽已經岌岌可危,說不定我們說話這當口,青陽已經失守。」王祖亮擔憂地道。

清風一時之間有些心慌意亂,她當然知道青陽是全州的唯一一道屏障,為了擊破秦嶺防線,李清將駐守全州的王啟年部抽走,直接導致了全州空虛無比,如果讓岷州兵長驅直入,佔領全州,整個定州的戰略計劃便將遭受重大打擊。

原地轉了幾個圈子,終是毫無辦法可施。「夏雪,你傳令下去,在岷州的監察院分部立即行動起來,刺探情報,刺殺岷州官員,在岷州盡可能地製造混亂。」

「明白了,小姐」

仰天長出了一口氣,「全州的事情我們是無法解決的,算了,多想無益,我們還是先辦好眼前的事吧。」

謝府,胡東蓄上了長長的鬍鬚,再以秘法染白,躬腰駝背,滿臉皺紋,化身為謝府一位老園丁,整日一柄鋤頭,一把長剪,遊蕩在謝府本身並不大的前後院,倒是把謝科府上那幾株樹,幾壟花照顧得欣欣向榮。跟隨胡東逃到謝府的西門慶因為臉上的特徵太過明顯,單在臉上作文章,無論如何掩飾都無法完全掩蓋,與胡東以前並不太拋頭露面不同,這傢伙則是走街串巷,好勇鬥狠,在洛陽街頭算是有名的太歲,認識他的人可就不少了。於是只好弄了一張人皮面具,戴在臉上,死氣沉沉地猶如所有人都欠他錢一般,窩在謝府後院的廚房內,委屈地作了一個砍柴,燒火的小廝。好在平日在府中不用太出門,倒也不必將這張不透氣的人皮面具套上。

今日天氣大好,烤人的太陽偷懶沒有出來上班,偶爾還有陣陣涼風吹來,看天色倒似要下雨了,謝科去衙門上班,家裡便只剩下了胡東,西門慶還有兩個粗使丫頭,一位老家人。

脫去身上的灰布直綴,躺在門房裡,一身緊繃光滑的肌肉立即暴露出他真實的年齡,與他現在那張密佈老人斑的臉實在是在不相稱了,西門慶一根手指勾住人皮面具,在手裡滴溜溜打著轉,唉聲歎氣地看著胡東。

「老大,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個鬼地方啊?這日子難熬得很」

胡東仰面朝天躺在一張板凳上,懶洋洋地道:「有什麼難熬的?餓著你了,累著你了,你小子便知足吧,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西門慶一骨碌爬了起來,「龜兒子才喜歡這樣的日子,不能打架,沒人賭錢,還不能找女人,憋也憋死了。」

胡東哈哈一笑,「你想賭錢好辦啊,我來陪你。」

西門慶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與你賭錢,絲毫沒有獲勝的希望,毫無樂趣,我還不如去找老謝頭去。」

胡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找老謝頭啊,請,請」

西門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老謝頭是什麼來路,你這話不對啊?」

胡東閉上眼睛養神,再也懶得理他。好動的西門慶卻是坐立不安,抓耳撓腮。在小小的房間內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外面卻是淋淋瀝瀝地下起雨來,打在房頂瓦上,清脆悅耳,一陣微風從敞開的門和窗戶吹來,夾帶著絲絲土腥氣。西門慶湊到窗邊,貪婪地深吸了一口,總算讓自己燥熱的心平靜了一些。

光光的大門銅環聲忽然被敲響,胡東霍地跳了起來,胡亂地套上衣服,而西門慶在這一瞬間已是從門房裡竄了出去,到了大門的邊上。拿眼看著正從小門走出來的胡東。

謝科府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來拜訪,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應當不會有人過來的。

「誰呀?」胡東咳漱幾聲,以一副老人所特有的蒼老聲調問道。

「我是王侍郎家的丫頭巧兒,和翠兒約好了,今天專門來跟他學刺繡的。」外面一個清脆的聲音答道。

胡東在心中冷笑一聲,謝科這裡的確有一個丫頭叫翠兒,但翠兒卻是一個粗使丫頭,根本就不會什麼刺繡。

「老大我們給人盯上了。」西門慶有些緊張地道。

胡東搖搖頭,做了幾個手勢,西門慶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胡東的意思,胡東這是要將其拿下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

看到西門慶已經準備好了,胡東伸手拉開門閂,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躬腰駝背地胡東瞇著眼睛,看著站在大門之外的一個女子。

一身粗使丫頭打扮,手裡提著一個小籃,籃裡裝著一些繡品,女子臉上帶著微笑,向著胡東福了一福,「老人家有勞了。」

「咳咳,你叫巧兒吧,請請」胡東拉開大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式,這個叫巧兒的女子身材纖細,瞧著她走進來的姿式,腰腿緊繃,提著籃子的一隻手斜斜橫在腰間,有意無意地遮擋住腰腹之間的要害,另一隻手卻掩在衣袖之中,以胡東的經驗,幾乎可以肯定,這隻手中一定握有武器。有那家的粗使丫頭是這個樣子的,胡東心裡嘶嘶冒著涼氣,如果自己真讓職方司盯上了,只怕還要連累謝科了。

先拿下,問個清楚再說,一瞬間,胡東便做出了決定。

向前橫移一步,靠近對方,霎時之間,躬著的腰直了起來,一雙手閃電般的探出,便去拿這個女子提著籃子的手。而與此同時,小房內的西門慶已閃電般地竄出,直奔出大門,左右一看,又閃電般地退了回來,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上,「老大,就她一個人。」

胡東一擊出手,那個丫頭提著籃子的手迎出,砰的一聲,撞了一擊,讓胡東心頭發涼的是,對方與其一記硬碰,在氣力上居然毫不遜色,而且力量柔韌之極,後力源源不絕,明顯修練的是內家功夫。

胡東自己是橫練外家功夫,內家外家修練到頂峰,相差並不大,但在這個程度之下,內家功夫卻是明顯佔優。那個女子接了胡東這一擊之後,身體側旋,探在袖子中的手伸了出來,不出胡東所料,果然握著一柄短劍。

短劍探出,指向自己側臂,劍光猶如匹練一般,臨到跟前,才發出嘶的一聲輕響。

胡東叫一聲苦,手無寸鐵的他只能後退,而那劍光卻是不依不饒地跟了上來,剛剛還巧笑嫣然的女子瞬間已是臉若冰霜,驕若游龍,步步進逼。

噹的一聲,西門慶迎了上來,窄細的長劍帶起一片雨幕,水珠點點,如暗器一般打向女子。

短劍在窄細的劍身上輕輕一碰,女子腳在地上輕輕一點,已是閃電般後退,與對手拉開距離。

胡東與西門慶並肩而立,都知道遇上了硬點子,對手說退就退,而且在退的過程之中絲毫沒有給他們留下進攻的機會。

「老大」西門慶盯著對手,嘴裡卻喊著胡東。

胡東吸了一口氣,「不必留手,全力進攻,老謝頭馬上就會過來。」

西門慶一愕,聽著胡東這話,倒似那老謝頭是一個厲害之極的人物。

「停手」女子忽地開口道:「胡將軍倒真是會喬裝打扮,與我看到的畫像完全不一樣,要不是你身邊這個傢伙特徵太明顯,我還真給你騙過去了。」

胡東一震,「你是誰?」

大堂之中傳來輕微之極的腳步聲,西門慶看到平時那個老眼昏花的老謝頭正一步一步走了出來,兩眼之中炯炯有神,那裡還有平時那個稀鬆模樣。

女子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已是多了一聲鐵牌,一揚手,那鐵牌平穩之極地飛了過來。

「定州監察院總部秋萍。」說完這句話後,已是將短劍收了起來,「多有得罪,冒犯了。」

正蓄勢走來的老謝頭腳步一頓,整個人在瞬間便有佝僂了下來,秋萍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王祖亮打探到謝科的住址之後,清風便派來她來一探究竟,沒想到在這裡居然撞上了胡東與西門慶。

「監察院總部?你隸屬於那個部門?」胡東確認這面鐵牌是真的,一揚手將鐵牌扔了回去。

「不屬於任何一個部門,我是小姐的貼身侍衛」秋萍答道。

「小姐?」胡東震驚地看著對方,在監察院中,被稱為小姐的只能有一個人。

「小姐到了洛陽?」

秋萍點點頭。

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見面

「見過小姐」胡東,謝科,西門慶拜倒在清風面前,特別是西門慶,他是胡東後來發展出來的下屬,尚是第一次見到讓胡東和謝科都崇拜不已的小姐,不止一次從胡東的嘴裡聽說清風的那些傳奇性的故事,今天終於見了真人,便大著膽子看了對方幾眼,第一感覺就是漂亮,看第二眼時,便有些膽怯了,對方那一雙星眸深不見底,嘴角微微上翹,似乎一直帶著微笑,雖然很隨意地坐在那裡,但隱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勢讓西門慶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你就是西門慶?」清風微笑著問道:「那個長街殂殺,殺了袁方手下大將袁小三然後安然退走的西門慶?了不起,袁方武功,世所罕見,當世也找不出幾個人來作為他的對手,你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了他的大將,足夠你驕傲了。」

「小姐謬讚」西門慶喜不自勝,「主要是老大當時佈置得當,袁方顧此失彼,才讓小人得手。」

清風點點頭,「很好,你起來吧。」

西門慶一愕,看了一眼仍然跪在自己身前的胡東與謝科,膝蓋剛剛抬起,便又重新落了回去。「小姐讓你起來你便起來」胡東低聲道。

西門慶遲疑著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秋萍和夏雪兩人站在清風身後,王祖亮則陪坐在清風下首。

「說說吧怎麼回事?」清風端起茶盅,兩根手指捻起盅蓋,一邊慢條斯理地撥著泡沫和浮葉,一邊輕描淡寫地問道。

胡東身子一震,瞄了一眼身邊的謝科,無言地垂下頭來,他們兩人都是絕頂聰就明之人,清風雖然沒有明言,但他們都知道清風想要知道的是什麼。

尚海波被綁架一事的始末。

房間裡一片寂靜,王祖亮不太知道這其中的隱情,有些莫明地看著眾人。

清風小口小口地喝著茶,眼簾低垂,竟是瞧也沒有瞧兩人一眼。一邊的西門慶額頭冒汗,這種無聲的壓力更甚於他在在刀劍之上打生打死。

「小姐,我是知道這事的,從頭到尾都知道。」謝科抬起頭來,剛好看見清風的眼光掃過來,眼光之中飽含的凌厲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顫,但他仍然勇敢地迎上了對面的目光。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但我瞞過了所有的人,胡東不知道,這事與他無關。」

王祖亮震驚地看著他,秋萍和夏雪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聽到謝科親口說出來,仍是緊咬嘴唇。

叮的一聲,清風合上茶盅,「胡東,謝科,你們是調查司的第一批老人,也是我最為用心培養的一批人,實是指望著你們能在將來某一天,將軍兵臨洛陽的時候,你們能發揮最大的功效。」清風冷冷一笑,「也是我太縱容你們了,如此重大的情報你們居然也敢隱匿不報,你們難道不知道此事對定州乃至天下的影響麼?」

清風厲聲問道。

謝科垂下頭,「屬下明白。」

「你不明白」清風厲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為我打抱不平是不是,你成心要看著李宗華院長,茗煙,紀思塵等人在袁方手下栽一個大跟頭,以此來凸顯我在監察院裡的不可或缺是不是?你如此作為,便是為我重新出山鋪平道路對不對?」

一連串的反問,讓謝科有些張口結舌,是的,他就是這樣想的,但這些事情怎麼能宣諸於口,形於筆墨呢?

「你的目的達到了。」清風揮手將茶几上的茶盅掃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定州卻要為你的愚蠢付出重大的代價。眼下尚海波反叛,記記重拳無一不是落在我們定州的軟脅之上,定州四面受敵,原本的戰略計劃不得不作出重大修改,甚至不得不提前發動秦嶺戰役,而岷州乘虛而入,現在正在攻打青陽,如果青陽失守,全州失守,我們將全面陷入被動。」

「洛陽網絡,我們費盡心機才打造出如此規模,卻為了一個注定不可能成功地計劃,毀於一旦。李宗華院長失蹤,監察院在各地的分部為了這一事件,個個損失慘重,實力大減,謝科,這都住是你的功勞啊」

謝科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屬下知罪,屬下願領責罰,只要小姐重新出山再掌大權,監察院重新崛起指日可待。」

看到謝科頂嘴,清風勃然大怒,「責罰?難道輕飄飄的一個責罰就能抵消你的罪過麼?你到現在仍然沒有弄清楚一件事。謝科,無論是以前的調查司也好,還是現在的監查院也好,我們都是附屬在定州這棵參天大樹之上的籐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定州如果在大的戰略方面失敗,監查院便有三頭六臂,也無力回天。」

愈說愈怒地清風柳眉倒豎,忽地回頭,抽出身邊夏雪腰畔的佩刀,哧的一聲迎面刺向謝科。

謝科外表上看起來是一個文弱書生,但實則上,他亦是在戰場上歷經過廝殺,在調查司內結過嚴格培訓的高級密諜,別說是嬌嬌弱弱的清風這軟綿綿的一刀,便是清風身邊的秋萍夏雪,也不可能輕易刺到他。但看到清風執刀刺來,謝科竟然閉上了眼睛,挺起了胸膛。

眼看著這一刀便要破胸而入,一邊的胡東大為驚恐,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刀刃,鋒利的刀刃立時削破他的手掌,鮮血嘀嘀噠噠地掉落下來。

「胡東,你想造反麼?」清風怒斥,用力回奪戰刀,但胡東的手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捏住刀鋒。

「小姐,謝科對您是忠心耿耿啊,請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饒了他吧」胡東大聲道。

「小姐」王祖亮再也坐不住,站了起來,「無論謝科犯了什麼錯,但他現在的洛陽朝廷中的地位是無人可以替代的,讓他代罪立功吧,相信他可以為定州作出巨大的貢獻的。」

西門慶早就跪到了謝科的另一側,「小姐,請饒了謝大人吧」

「為定州再作貢獻,再演一出尚海波出逃記麼?」清風怒道。

「屬下不敢。屬下願為小姐赴滔蹈火,在所不辭,願為定州,為主公鞠躬盡粹,死而後已。」謝科大聲道:「請小姐給我一次機會。」

清風身子本來就弱,喘氣連連之中,恨恨地棄了手中的刀柄,跌坐回椅中。胡東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一邊的西門慶趕緊從懷中掏出傷藥,替胡東裹傷。

「都起來吧,起來吧」清風擺擺手,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經過這一番折騰,西門慶算是領教了名震天下的清風的威勢,以謝科如此的身份,清風居然絲毫沒有猶豫地說要殺便殺,這讓他悚然而驚,本來對清風的映像立時又上了一個檔次,眼下雖然坐了下來,但卻只有半個屁股勉強沾了一下坐位,猶如蹲馬步一般地僵在那裡。

「洛陽網絡基本上被摧毀,胡東身份暴露,洛陽是呆不下去了,謝科身份特殊,從今天起,洛陽網絡重建交由王祖亮負責。」清風道。

「屬下遵命」王祖亮躬身道。

「胡東與西門慶兩人,出洛陽,前往南方寧王控制區域,主持對南方的情報工作。近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調查李宗華院長的生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有消息,立即上報總部。」

胡東點點頭,「屬下明白」他這便算是高昇了,以前在洛陽,只是負責洛陽一地的工作,而現在全面主持整個南方寧王控制區域的情報工作,無論是人手還是區域,都是大大地擴展了。

「謝科」清風轉身看向對方。

「屬下在」

「你要想法調去工部做事。」

「啊?」謝科一呆,他現在呆在兵部,位置比起工部這個衙門,權力可就要大多了,而且能接觸到更多的軍事機密,實在不解為什麼清同要讓他想法調去工部?

「你現在只是一個兵部員外郎,假如能去工部,至少也能升上一升,如果能拿到工部左侍郎的位置,那就大妙。」清風道:「以此為目標,我們也會為你想一些辦法,總之,近期希望你能做到這個位置上,我給你一年的時間。」

謝科沉思半晌,點點頭,「我明白了。」

清風微笑,「你還不明白,等你拿到這個位置之後再說吧到那個時候,我會有極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做。」

待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已是凌晨時分,胡東謝科等人一一告辭離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夏雪有些不解地道:「小姐,謝科雖然處事不當,但的確對小姐忠心耿耿,這樣的人實在可遇而不可求,小姐為什麼要生這麼大的氣呢?」

清風掃了夏雪一眼,「謝科自作聰明一盤好棋被他弄得不倫不類,眼下畫虎不成反類犬,不知枉費了我多少心思,而且他這種臆猜上司喜好,亂拿注意的行為不加以遏止的話,以後還不知道會生出多少事來」

夏雪抿嘴笑道:「原來小姐只想嚇嚇他,當時看小姐的臉色,還以為您真要一氣之下殺了他呢?」

清風淡淡一笑,「我真要殺他,需要我自己動手嗎?」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心亂如麻

十月中旬,連綿幾日的陰雨之後,燥熱的天氣便突然變得清爽起來,青石板被雨水洗得乾乾淨淨,綠得發亮的樹葉上水珠點點,隨風起舞處,便將一枚枚珍珠樣的水珠灑得漫天都是,落在路人的衣上,鑽進他們的脖頸裡,將絲絲清涼直帶到心裡去。

狀元樓的生意這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好得不得了,原因無他,小皇帝昭慶登位之後開恩科,從鄉試,縣試,府試,一路闖將上來,終於到了最後決定命運的時刻,而狀元樓在洛陽是相當出名的,據說他開業這數十年來,住在他們這裡的考生已出了好幾個狀元,探花郎。這在洛陽星落棋布的酒樓之中,絕對是個中翹楚。

一襲青衣小帽,唇上沾了鬍鬚的清風在秋萍夏月的陪同下,坐在狀元樓的一個角落裡。樓內到處都是那些考生們留下的墨寶,有高中之後的慷概激昂,也有落第之後的哀歎淒涼,總之,在這樓裡,你倒是可以看到一個書生十年寒窗苦讀的所有辛酸。

高懸在店中最為顯眼之處的六塊匾額,便是當年居住在狀元樓的那幾位高中的狀元們留下的墨寶,自然是被店家作為鎮店之寶小心呵護著。

「真有這麼神麼?住在這裡,便能讓中試的機會大增?」秋萍和夏月都是自小習武,對於讀書那是一竅不通的,此時聽到店小二品沫橫飛地向著店裡源源不絕的考生吹噓著本店的光輝歷史,不由懷疑地問道。

「他姑妄言之,你姑且聽之,權當聽天橋那邊的說書人講了一回演義也罷,當什麼真呢」清風笑道。

「這位仁兄說得極佳,姑妄言之,姑且聽之而已,要說這狀元樓啊,能有今天,只能說是運氣極好,當年這裡本來是比較偏僻的所在,老闆將店子開在這裡,那絕對是賠得哭爹叫娘,幾乎關門大吉了。」鄰桌的一個書生忽地轉過頭來,笑著對三人道。

「那你怎麼還說他們運氣好?」夏雪反問道,秋萍卻警惕地看了對方一眼,手縮回袖中。

「我說他運氣好,是因為在這家店就要關門的時候,他斜對門不遠處,喏,就是那家,林府」書生指了指不遠處那豎著兩個石獅子的朱紅大門,「林大家搬到了這裡來,林大家那可是儒林一代宗師,當他住在這裡之後,前來求學的人絡繹不絕,林大家也不能讓這些人都住在府裡啊,便便宜了這狀元樓了。每日林大家開門授業,眾多學生為了求取一個靠前的位置,那可是健步如飛啊瀕臨關門的狀元樓的生意自然就好轉了,誰叫他是這裡離林府最近的一家酒樓呢」

夏雪和秋萍兩人瞄了一眼清風,見她正出神地看著林府那一對石獅子,似乎沒有聽到他們說話。

「在這裡住得人多了,能入林大家法眼,長期在這裡聆聽教誨的,那一個不是人中之傑,出幾個狀元之材算什麼」書生笑道,「這家老闆倒也知道沾了林大家的光,逢年過節,那都是整治幾桌最好的席面給林大家送去。」

「只是可惜了,數年以前,林大家突然不再授業了,聽聞說是年紀大了,體弱多病,準備著書立說,不再開講了我們這些末學後進再也無法聽到大家授課了。」書生惋惜地道:「不過狀元樓的名氣已經打響,每逢大考,考生們還是絡繹不絕地到這裡來,不提前預定,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住房的。」

秋萍看到清風眼簾低垂,雙眼微有紅意,心中不由一動,看著書生問道,「這位兄台倒是知道得詳細,不知貴姓?」

「免貴姓安,安若素」書生拱拱手,道:「要說我為什麼這麼熟悉,那是因為我已經來考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

原來是一個落第秀才,秋萍不由失笑,轉頭問道:「那林老爺子身體當真不頂當年了麼?再說了,我聽說林大家的兒子也是學識淵博,為什麼不子承父業,開館收徒呢?」

「這個嘛?」安若素遲疑了一下,「林大家年紀大了,體弱多病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過我倒也聽說了一些鄉村野史,我等小老百姓,不知是真是假。倒是不敢亂說,以免污了林大家清名。」

清風忽地抬起頭來,道:「姑妄言之,姑且聽之嘛安兄請過來坐。這頓飯我請了」

安若素笑道:「如此,便且之不恭,不瞞兄台說,為了在這裡搶一個房間,我已是傾其所有,每日只吃得起稀飯饅頭了,聞著你們桌上的酒肉香味,早就食指大動。」

「安兄請」招呼小二過來添了一雙碗筷,清風端起酒杯。

「這位兄台請,哦,不知兄台貴姓?」

「林」

「林兄,哈哈哈,多謝林兄相請,剛剛我說鄉村野史,是我偶爾從一個當了官的同年那裡聽來的,不知是真是假。隨便一說,大家聽過即忘可好?」安若素道。

「安兄請講」清風呷了一口酒,道。

「這林大家唯一的兒子林海濤林大人曾在定州做過按察使,聽說事情便出現在那個時候。」安若素壓低聲音道。

清風手微微一顫,心砰地跳了一下。

「聽說當年蠻子入侵,林海濤大人的兩個女兒都失陷敵手,後來林大家宣稱這兩個孫女都已玉碎,但實際上,這兩個女子並沒有死」安若素又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接著道:「而且福大命大,都成了現在定州王李清的女人。」抬起頭小心地看了周圍幾眼,「知道定州統計調查司嗎?」

安若素神神秘秘地道:「其中姐姐便是現在定州的特務頭子,聽說那是相當的厲害啊,朝廷吃了她的大虧,你想想,這事兒傳到朝廷耳中,那怕沒有實據呢,朝廷對林大家一家能好?」

「反正這些年林家是大不如前了。」安若素搖頭道:「定州李清那是鐵定要造朝廷的反的,如果林家兩個女兒真是李清的女人,那就是誅九族的罪名。林家家大業大,枝葉繁茂,那牽連的人可就海了去了。這也幸虧是林大家,在儒林之中德高望重,換一個人,早就被喀嚓了。即便如此,林家這些年也遭了不少罪,聽說他們出門都有人跟著的。」

清風怔怔不語,夏雪和秋萍兩人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猛地仰頭喝下杯中之酒,清風澀聲道:「我倒也聽說過這個故事,不過我還聽說當年這家女兒曾想回家認親,並接走林家,但林大家卻不認他這個孫女,而是一口咬定自己的孫女早就死了。」

安若素搖搖頭,「事實怎樣,我倒不知道,不過林大家的心事我倒也能揣澤一二,兩個女兒落入蠻子之手,那怕是被救了回來呢,那也是白碧染暇了,林大家一生信奉忠孝節義,這算是什麼事呢,唉,算了算了,這事不說,林大家乃是我崇敬之人,我說這些,便已是大大不敬了」

「這麼說,你也認為這兩個女兒該死羅?」清風放下酒杯,冷冷地道。

安若素大搖其頭,「螻蟻尚且惜命,何況人乎?說實話,我倒是挺佩服這兩個女子的,死很簡單,活著才更難啊不過這是林大家的私事,如果林大家真如你所說的那般,我倒是不以為然,不過嘛,為尊者諱,我們換個話題如何?」

清風默然不語半晌,點點頭,站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清風一走,夏雪和秋萍兩人立即便站了起來,夏雪更是恨恨地瞪了對方一眼,「小二結帳」啪地丟了一錠銀子在桌上,「不用找了」這才緊跟著走了出去。

安若素奇怪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這滿桌子的酒菜都還沒怎麼動呢,咋就都走了呢,也罷,卻便宜了自己。

自己倒了一壺酒,一仰脖子便灌了下去,灌到一半之時,腦海之中突地掠過一個畫面,人頓時給僵在了那裡。酒順著嘴角流了下來,直直地灌進了脖領之中也恍然未覺。

安若素想起了先前對面那個姓李的書生仰頭喝酒之時,分明是沒有喉結的,那是一個女子。

心思電轉,剛剛的對話在腦海之中水一般地掠過,身上頓時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天氣已經很涼爽了,但瞬息之間,安若素已是汗透重衣。

對方是一個女子,到了狀元樓,對林家的事極其清楚,而且也姓林,還用,對方說話時的神態,表情,安若素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忽地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走出狀元樓時,剛好看見對方從林府之前走過,轉入了另外一個街角。他立即跟了上去。

「小姐,剛剛那個人跟過來了」秋萍小聲道。

「嗯,知道了」清風點點頭,「找個機會做掉他,不要露痕跡。」

「明白」夏雪應道,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裡人流頗多,一時之間倒也不易下手,要除掉對手輕而易舉,但在大街上忽然死一個人,必然會引起騷亂,自己等人的行蹤便有給識破之虞。

「林兄,林兄請留步」安若素忽地大叫起來。一邊叫一邊追來。

清風柳眉一豎,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慢慢地轉過頭來,「安兄,還有事嗎?」秋萍和夏雪兩人已經全神貫注地作好一切準備,一介隨時都會暴起殺人,另一個則會帶了清風先跑。

安若素苦笑一聲,長長一揖到地:「林兄,安某有一個非份之請,還請應允」

「既是非分之請,不說也罷」清風冷冷地道。

安若素連連擺頭,「不行,非得說。」看著清風看著他不作聲,當下道:「今日我一見林兄,便覺得林兄非同凡人,小弟我頓起追隨之心,我急急趕來,便是想請林兄收下我。」

清風訝然地看著他。

秋萍接過話頭,「就為這事?明天再說吧」

安若素緩緩地道:「明天恐怕我就會死了,是吧,林小姐也許,還等不到明天,我隨時都會死掉。」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碧海濤聲起(1)

安若素話音剛落,夏雪已是閃電般地移到他的身側,五指如鉗,緊緊地扣住了對方的手臂,另一隻手探出之時,兩指之間,枚烏光閃亮的鋼針刺破了他的衣裳,鋒利的針尖只需微微前伸,便可扎破肌膚,致命的毒液便會瞬間注入對方的身體。秋萍全神戒備,警惕的目光掃射著四周。

安若素身體僵硬,手腕被執之處劇痛入骨,皺著眉,苦笑道:「我說得沒錯吧,果然是頃刻之間便有性命之憂。」

清風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針上有劇毒,一旦刺破皮膚,一個呼吸之間便會讓你倒地不起,三個呼吸之內斃命。」

安若素臉色發白,他能感受到針尖傳來的絲絲冷意,「林小姐,我並不惡意。我,我只是……」

「先帶回去再說吧」清風轉身就走。

「請吧,這位安兄台,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要是亂說亂動,我的手一抖,神仙也救不了你。」夏雪低低地道。兩人手執著手,並肩而行,夏雪不時低頭與對方說上幾句話,臉上笑容宛轉,倒似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

在街上兜兜轉轉好幾圈,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後,幾人地返回到王祖亮的住所,踏進大門,看到陡然多出一個人來,王祖亮不由一愕,「安兄,怎麼是你?」

「王兄,你,你原來……」安若素兩眼發直,顯然兩人是認識的。

清風使了一個眼色,夏雪拖著安若素便向一邊走去,顯然是要去拷問一番了。

「王兄救救我」安若素掙扎著叫道。

回到房內,清風問道:「怎麼,這個人你認識?」

王祖亮笑道:「當然認識,我與他都喜歡畫畫,他擅長人物,我擅長花鳥,在洛陽也都算是小有名氣吧,不過我無心仕途,他卻熱衷於科舉,雖然屢試不,但卻樂此不疲。」

「知道他的底細嗎?」

「略有所知。怎麼啦,小姐,這安若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秀才罷了,怎麼會衝撞了小姐你?」

清風搖搖頭,「此人極是聰明,人又心細,與我交談片刻,竟然憑著一些蛛絲馬跡和談話的內容猜到了我的身份。算了,先不說他,等夏雪那邊問個究竟再說吧,你徹查一下這個人所有的底細,一點也不要漏。」

「是,小姐。哦,對了,今天來了一封密報,是給小姐您的。」王祖亮從懷裡掏出一個蠟丸,遞給清風。

「嗯,你們下去吧」清風揮揮手,將眾人依言退下。

拆開蠟丸,看完內容,清風不禁臉有喜色,全州遵化之戰竟然是以這樣一個結果結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雖然全州損失慘重,但對於整個定州集團而言,卻是可以承受的。雖然丟掉了青陽,但於大局並不無礙。而洛陽喪失了佔領全州,切斷定州勢力唯一的機會也就此失去,定州不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將軍已回到了定州,並準備前往復州作迎接周王的最後準備工作,蓋著鮮紅傳世玉璽的詔命已飛馬遞送到大楚各個地方,現在,是該讓那些還在觀望的人站隊了。是麼是朋友,要麼是敵人,如果還想從牆頭草隨風倒的話,第一個滅亡的就是這一批人。

傳世玉璽當然是真的,相信那些接到詔書的傢伙們都可以分辮出來,大楚朝立國之後,仿造的傳世玉璽與真正的還是有不小差別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周王能否從海上順利歸來了。所有的情報顯示,南軍水師一直都在動員,進行著大規模的集結,他們的目標不言而喻,當然是定州水師。

然而最新的情報卻讓清風大吃一驚,對方分為兩個集群,其中一個目標居然是連山島,但此時,鄧鵬的艦隊已經出發,大海茫茫,無法聯絡得上。即便是連山島,也無法警示他們,南軍水師已經開始清海,近海之內片板不得下水,這讓監察院想從遼州安順一帶前往連山島報警也無法成行。所有情報都自定州總部發來,想必定州那邊已是早有定策。

洛陽網絡的建立已基本確立了核心與脈絡,剩下的事交給王祖亮便差不多了,反正近一兩年,也不指望他們能發揮多大作用,自己倒是要去南方瞧一瞧,第一是去探探南方的老底兒,其二便是看一看能不能救出李宗華,如果能成功地救出李宗華,自己與李氏親族之間的僵化關係倒是可以有所緩解。

不僅是清風,現在整個大陸的目光都轉向了海上,陸上戰事暫時平息,而海上的大戰卻是一觸即發。兩支海上巨無霸將來一次硬碰硬的較量,一支是海上老霸主南軍水師,另一支是新近崛起,勢頭逼人,幾乎將老霸主逼入絕境的新興力量。這一仗的結果,也將會使整個大陸上的形式發生傾斜,如果定州再一次獲勝,毫無疑問,會有更多的政治力量加入定州,定州陸師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實力,如果水師也能橫掃大洋,那將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橫掃天下的勢頭了。

李清很是遺憾,當初對時局的預估,遠遠沒有現在這樣的複雜,以致於他讓鄭之元率師遠去,如果鄭之元的水師艦隊尚在,那麼,與龐軍的這一場海上大戰將穩佔上風,而現在,卻不得不屈居下風了。

南軍水師兵分兩路,一路前往攔截鄧鵬的水師主力,這支艦隊中包括了南軍所擁用的兩艘萬料巨艦,五千料戰艦近三十艘,三千料戰艦六十餘艘,其它各種小型艦船船無數,而鄧鵬所率領的艦隊亦擁有兩艘萬料巨艦,但在五千料和三千料戰艦之上卻比對對手少了不少。更讓李清憂心的是對方前往連山島的部隊,鄧鵬帶走水師主力之後,留在外圍島鏈上的便只剩下一些巡邏船隻,全部集合起來,也不過只有四五艘三千料戰艦和一些小船,能讓他稍感安慰的便是鄧鵬將所有的陸戰隊員留在了連山島,只要能力保這個島不失,那麼外圍島鏈上的其它小島即便丟掉,也有能力隨時奪回來。

對手當然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連山島又將迎來一次危機,而且這一次,他們將獨立扛過去,短時間內不會有任何的援軍過去了。

連山島上,水師黑鷹和陸戰隊鄭之強兩人並肩立於島上最高之上,看著波光鱗鱗,一望無際的大海。

此時的連山島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便是在這裡呆得時間最長的黑鷹,也幾乎快要不認識這裡了,連山島被定州水師佔領之後,歷經了數次大規模的改造,先是讓其成為了整個島鏈的核心,巨大的物資中轉站,後來因為對南軍戰略的改變,連山島便又成為了攻擊南軍所屬沿海地區的基地,這裡,不僅有完備的軍械製造,穢更有設施齊全的船舶修復廠,沿岸堡寨林立,防衛森嚴。貯備著大量的軍械與物資。

黑鷹從一介海盜成長為如水師的重要將領,威遠將軍,而鄭之強也從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陸戰隊低層官員到了今天統率所有陸戰隊員的定遠將軍。鄧鵬率主力艦隊歸去,特地將這兩人留下來守衛連山島,便是體現了對這兩人的極大信任。

鄧鵬當然知道對手有可能趁著連山島空虛的機會來襲擊連山島,而他也正是要利用這一點來分散龐軍的戰力,如果龐軍孤獨一擲,要麼全軍來打他,要麼全軍去打連山島,都會獲取不錯的戰果,如果打連山島,連山島鐵定失守,如果打自己,自己只怕也會損失慘重,但很顯然,這位老人家有些貪心,既想削弱自己的實力,又想佔領連山島。世上那有如此好的事情?

連山島上設施齊備,防守能力不輸於任何一座堅城,想打下他,不崩掉幾顆牙齒,想都別想,陸軍指揮鄭之強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打了仗的宿將了,而水師指揮黑鷹對這一片海域的情況瞭如指掌,有他指揮剩餘的水師艦船與其周旋,當不落下風。現在黑鷹手裡沒了什麼大型艦船,但這種靈活機動的小船更符合黑鷹的作戰風格。

「鄭將軍,昨天我們的哨船就發現了敵艦的蹤跡,發回了情報。」黑鷹眺望著仍是一片平靜的海上,道。

「你練的那些鴿子起作用了?」鄭之強笑道:「真想不到這些鳥兒,還能有這種作用」

「對手有十餘艘五千料戰艦為主力,大大小小作戰船隻七八十艘,還帶著兩個營近萬人的陸戰兵力,看來是想一口將我們吃掉了。」黑鷹笑道。

「就這點本錢,還想吃掉我們連山島,當真是白日做夢。黑鷹,倒是你這麼幾艘船怎麼和對手打啊,實在不行,便都撤回島上來吧,咱們據島而守,島上物資充足,足以我們長時間地高強度作戰。」

黑鷹將頭亂擺,「我是水師,帶著水兵上岸算怎麼一回事,你放心吧,這片海我閉上眼睛也能走他幾個來回,再說了,我還想開開葷,打打牙祭呢」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碧海濤聲起(2)

連山島上,鄧鵬留下了所有的水師陸戰隊,鄭之元出海帶走了一半,現在餘下的五千餘人,便是守衛連山島的主要兵力了。在發現對手的蹤跡後,黑鷹和鄭之強聯合作出了一個決定,放棄除了連山島之外的所有小島,將島上的物資全都搬回了連山島,分佈在這些小島上的兵力回來後,使島上可戰兵力增至七千餘人,而周王走後,滯留在連山島的數萬原周朝遺民,也給兩人編為了後勤輜重大隊之中役使。

用鄭之強的話來說,就是此時的連山島就不能有一個閒人,每一個都要為了自己的生命奮鬥。

當兩人隔日知道此次來襲的南軍將領是以前的老對手鍾祥時,都是大笑起來,定州水師的第一次輝煌就是建立在這個鐘祥身上,定州水師先遣以弱勢兵力,全殲勃州水師,勃州水師除鍾祥外,全軍覆滅,連鍾祥的兒子鍾離也在這一戰中戰歿。

可以說,鍾祥與定州水師仇深似海,他以自己半世的英名見證了定州水師的崛起,再加上殺子之仇,這一次坐擁更加優勢的兵力,氣勢洶洶而來,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接下來的戰事將會有多殘酷。

「這老小子還沒有吃夠虧呢」鄭之強大笑,「黑鷹,咱們名震天下的時候到了」

「再給老小子一個狠狠的教訓,最好,這一次別再讓他跑脫了」黑鷹撫著手臂上的鷹,笑瞇瞇地道。「鄭將軍,我就要告辭了」

鄭之強拱拱手,「黑鷹,你一下水,我可就鞭長莫及了,便有什麼想法也不能飛到你哪去,保重你們一直存在,便可以減我們一部分壓力,千萬不要逞一時之義氣蠻幹啊」

黑鷹有些感動,點點頭,「放心吧,你知道我膽子小的,見勢不妙,肯定是拔腳便跑啊你在這裡可要頂住啊,我新納的小妾和她肚子裡的娃娃就都交給你了,你這要是沒了,我才真是無路可走,只能遠涉重洋,去台島打秋風了」

兩人相視一笑,黑鷹一振臂,肩上的鷹展翅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便落在了碼頭上的一艘戰艦之上,黑鷹抱拳一揖,「鄭將軍,勝利之後再相見」

「勝利之後再相見」

「保重」

「保重」

碼頭之上,十數艘三千料戰艦拔錨而起,緩緩駛離,而在他們的身前身後,族擁著數十隻千料戰艦,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連山島,駛向遠方。

直到最後一抹帆影大地平線上消失,鄭之強才返身而回。

「召集所有振武校尉以上軍官,以及負責後勤輜重的官員,到議事堂議事」

連山島的防禦工事早已建成完工,眼下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防守,但沒有水師的配合,便只能被動防守,而無法主動出擊,對手想攻則攻,不想攻則退,島上是根本沒有法子的。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島上犀利的遠程武器和陸戰隊強悍的作戰能力。但遠處海島,孤立無援又會讓士兵的士氣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響,特別是今天最後的水師也揚帆而去,恐怕不少的士兵心裡已在嘀咕了,要不是定州嚴格的軍隊紀律,換作另外一支部隊,軍心立馬就會渙散掉。

鄭之強需要統一思想,讓所有的軍官都知道,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決戰到底,直到最後勝利的到來。

茫茫大海之上,一支龐大的艦隊出現在海面上,飄揚的南軍水師旗幟以及鍾字大旗說明了他們的隸屬,對於這條海道,鍾祥也算是熟門熟路了,此刻重新踏上這條水道,數年前的那一場慘敗,那一場大火,似乎依舊歷歷在目。

「離兒,我會給你報仇的」鍾祥在心裡道。數年前的慘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心,是鍾祥老得很快,不到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卻像過了六十,頭髮已經全白了。當年的那一仗,固然有對方狡滑如狐之故,但很大程度上,也與自己輕視小瞧對方有極大的干係,而這一次,鍾祥自信決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他已將對手上升到了更高的一個層面。

「回鍾將軍」一名校尉走進五千料的勃州號主艙,向正在俯身瞧著地圖的鍾祥大聲報告,「哨船發來信號,此地離連山島尚有百里水路,未曾發現對方艦隻」

鍾祥點點頭,手在地圖上重重一點,「發信號給艦隊,水師第一營第二營左轉三十度,先去攻打大嶼島和小嶼島其餘艦隻隨我攻擊火山岩島。」

「是」校尉響亮地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先拔除你的羽翼,再攻擊你的核心」鍾祥看著地圖,將定州水師佔領的外海島嶼一一地標將了出來,「每至一處,必以雷霆萬均之勢壓迫,讓你們無從招架。」

現在鍾祥的確有這樣的底氣,艦隊之中載著一萬餘人的陸戰部隊,這是南軍倣傚定州水師建立的,與定州一樣,也是抽調全軍最為精銳的士兵組建而成,戰鬥力驚人,加上自己的水兵,數目足足超過五萬,而連山島上,鄧鵬抽走全部主力之後,還有多少能戰之兵都是個問題。

龐大的艦隊一分為二,一部向著大小嶼島駛去,而另一部則向著火山岩島駛去。

早上出發,傍晚十分抵達火山島海域,此時正值西陽西沉,染上一層金光的火山島猶如一隻金光閃閃的怪獸,靜靜地趴伏在大海之上,沒有任何的動靜。似乎沒有瞧見這一支龐大的艦隊逼近。

鍾祥站在勃州號的三層甲板上,雙手扶著船舷,看著自己的先鋒哨船在試探性地發起一陣遠程攻擊之後,便開始搶灘登陸,一艘艘赤馬(水師艦船的一種,速度奇怪)之上,船槳翻飛,在海面上帶起一道白浪,向著沙灘之上衝去。

直到搶攤的士兵們登上沙灘,衝過堤壩,岸上仍是毫無動靜,鍾祥立時便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當先鋒艦隊靠近岸邊,大批的陸戰隊員衝上火山岩島,並不斷向前挺進的時候,鍾祥知道,這裡已經沒有人了,對手主動放棄了這些島嶼,這裡如此,那大小嶼島的地理位置尚不及火山岩島,鐵定也是沒有人了。

對手的確很聰明,斷臂求生,將所有的軍隊物資都集中去了連山島,但這又有什麼用呢?鍾祥冷笑道,只是讓自己多耗一些時日罷了。

「登島,我們就以火山岩島為我們的大本營。以此為基地,攻擊連山島」鍾祥轉身進艦艙。

火山岩島之上,原先所建設的一些堡壘完好無損,長長的堤壩繞海島一圈,將整個島防護的極為嚴密,除了看不見一個人,火山岩島上看不出一點被破壞的痕跡,倒似是對手有意為之。

「鍾將軍,對手這是什麼意思?」第三水師指揮胡斌極其奇怪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如果對手是主動撤退,這些設施應當都被破壞掉啊」

鍾祥的臉色卻很難看,胡斌不明白,他卻是明白對手的意思的,對手這是根本就沒有將他們看在眼裡,這些堡壘就放在這裡,根本不怕你們用,也就是說,這一仗,對手是有必勝信心的,堅信他們在這裡呆不長,這才捨不得破壞這些一看就知道花了大價錢建起來的設施。

「我會讓你們後悔的」鍾祥吐出一口濁氣。

不出鍾祥所料,第二天,第一營第二營水師返回,在大小嶼島之上,他們同樣撲了一個空,那裡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將四個水師營的統兵將領及兩個陸戰營的將領召集到了火山岩島上,鍾祥開始佈置接下來的作戰任務,對方已經選定了戰場,那麼,何時作戰就該由他來選擇了。

「連山島所處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我就不說了,這也是龐將軍為什麼在如此需要水師力量的時候,還派我們來此的原因。他就像一把枷鎖,牢牢地扣在我們的咽喉之上,不拿下他,寧王殿下食不知味,睡不能寢。」

「但是各位將軍,定州人經營連山島時日已久,連山島的防禦非同尋常,雖然我們有極大的兵力優勢,機動優勢,但要打下連山島,肯定是一場血戰」

拍拍手,一群士兵抬來一個大型沙盤,眾多將領不由都是驚歎了一聲,這是連山島極其周圍的模型,只是比一般的模型放大了數倍而已。

將沙盤放在中央,鍾祥沉聲道:「各位,數年之前,我在連山島慘敗於定州賊將鄭之元之手,勃州水師全軍覆滅,我兒鍾離也在這一戰中戰死。」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起來,但旋即抬起頭,「此戰過後,我夜不能寐,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再次攻打連山島,這些年來,我根據搜集到的情報,做了這一個沙盤,大家請過來看」

「連山島地理條件極佳,三面環海,一面懸崖峭壁,在環海的三面,對手修建了防波大堤,要寨堡壘密如蜂巢,正面進攻,我們將會付出極大的傷亡。我想大家也都很清楚,定州製造的投石機,八牛弩等遠程武器射程比我軍製造的要遠很多,威力也要更大。」

「而且,我們船載的石炮,弩箭更弱,所以,我們想要獲勝,除了付出極大犧牲之外,我們還得另想他法」

胡斌沉吟道:「鍾將軍,你想在這一面打打主意?」他的手指向那唯一的一面懸崖峭壁。

(感冒了,鼻涕長流,人很不舒服,惱火~)

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碧海濤聲起(3)

鍾祥的目光轉向兩個陸戰隊的將領,「霍起將軍,木超將軍,這面懸崖峭壁,實為天險,水師無法從這一面發起攻擊,但是陸戰隊能」

霍起沉吟道:「這峭壁當真如鍾將軍所做的這個模型一般險峻的話,那難度極大,士兵想要攀越,實在有些勉為其難,最可慮的是,如果對手在這裡放上一些士兵,哪怕是數量極少,也會給偷襲的隊伍帶來滅頂之災啊」

鍾祥坦然道:「對手在這裡放沒有放士兵,我不知道,但是這裡的險峻肯定是不如這個模型的,雖然是陡壁如刀,但經年累月,這峭壁上料想也長了些樹木籐蔓,精選士兵攀爬起來不會有太大的困難,只要上去幾十個人,幾十條繩索垂下來,我們便至少可以投送上千上兵上去。」

木超搖搖頭,「即便能上去,也不能投送上千人,上千人需要十數條船運送,這麼船隻在海上運動,對手又佔據著制高點,即便是在夜間,也有暴露的危險,這樣不諦是給對手提了一個醒兒,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去,也只能精選最好的士兵,送個二三百人上去即可」

「兩三百人即便上去又能起什麼作用?」胡斌道,「這不是送給敵人一道點心麼?」

木超冷笑,「對手兵力遠遠不如我們,依仗的是什麼,基一,要塞堅固,其二,武器犀利,其三,貯備充足。我們悄悄上去兩三百人,可不是為了去從敵人的後背殺出來,那樣的確是對手的一道點心,但是我們可以做一點別的事情」

鍾祥心裡一動,恍然大悟,「木超將軍是想動他們的貯備」

「不錯」木超道:「兵無糧則亂,如果我們能找他們的貯存糧食的地方,一把火燒個精光,我倒想看看,他連山島上這麼多人,喝西北風能不能撐過去?餓他個十數天,也許我們打都不用打,他們自己都餓倒了。」

鍾祥拍手大笑,「木將軍妙計,妙計。如此一來,不戰而勝。」

「打還是要打的,起碼在投送的人員點火燒了他們的貯備之前,必須要打,還得狠打,只有這樣,才能吸引對手的注意啊」木超道。

「好,既然這樣,兩位將軍,那位願意擔此重任?」鍾祥目視著霍起和木超。

眾人不由都是沉默,不管如何,這都是九死而無一生的活,即便順利上島,也能順利點燃大火燒燬對手的貯備,但可想而知,大火起時,便是自己暴露的時刻,在島上如此多的軍隊的圍剿之下,生還的希望幾乎沒有。

每個人都想建功立業,但卻沒有人想為他人作嫁衣裳,更不想在功勞薄上的第一位寫上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卻已變成一具死屍。

環視了一下四周,鍾祥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居然沒有人願意挺身而出,「大家也都明白,這事基本上就是一個有死無生的活兒,但是,為了大軍的勝利,為了寧王殿下,我們需要這樣一個人挺身而出,我也不想勉強大家,大家抓鬮決定吧,那一個抓到這個死字,那一個就率隊前往」

「鍾將軍,我們是水師將領,只能指揮艦船作戰啊?」胡濱反駁道。

鍾祥冷笑一聲,「誰是陸軍將領,水師陸戰隊同樣也屬於水師,帳中每一個人,包括我在內,都需抽籤。」

嚴厲的目光掃向眾人,眾將都低下了頭,既然鍾祥自己都要參加抽籤,那眾人還有什麼話好說,帳內大大小小的將領十幾個人,不見得就輪到自己。

片刻之間,鍾祥的中軍官就端來一個托盤,托盤內放置著十幾個一模一樣的紙團,鍾祥看了眾人一眼,率先拿起一個紙團,厲聲道:「如果是我去,全軍就由木超將軍指揮繼續作戰」

展開紙團,啪的一聲拍在案上,卻是一個生字,一邊的中軍官不由長出了一口氣,便連鍾祥,也覺得身上一下輕鬆了許多。

木超打開紙團,放在鍾祥的面前,「生」

一個接一個的紙團被展開放在鍾祥的面前,全都是生字。只剩下了一張,被一個人緊緊地握在手中,臉色漲紅,手在微微地顫抖著。

「胡斌將軍?」鍾祥看了過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步履沉重地站了起來,走到鍾祥面前,展開紙團,放在鍾祥面前,一個黑色的死字在一大堆生字中間顯得格外醒目。

「敢死隊由胡斌將軍在全軍之中挑選,凡校尉以下軍官及士卒,被選中者不得以任何理由推娓,也不能以任何理由不將這些人交給胡將軍」鍾祥厲聲道。

「末將遵命」帳內眾將轟然應道,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現在既然已有了頂包的,管他選誰呢?反正不可能選到自己頭上。

「中軍官為胡將軍選中的隊伍提供最好的盔甲,最好的武器,最好的生活,有求必應,明白嗎?」

「明白」

「胡斌將軍出征期間,第三營指揮權暫時交由以前胡將軍的副手童志鵬暫時指揮吧」

「末將遵命」童志鵬興奮地站起來,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活兒,也就是說,從現在起,自己就是名正言順地第三營指揮了。

這一夜,鍾祥所部的將官們,除了胡斌一個人之外,所有人都睡得很香。

在火山島上休整了一天之後,鍾祥大軍旋即向連山島挺近,火山岩島,距離連山島也就百來里左右,順風順水的情況下,數個時辰即到。

鄧鵬率主力艦隊走了,但連山島應當還有一部分水師艦隻,但這只理應存在的艦隊到現在還沒有蹤跡,這讓鍾祥有些不安,連山島附近並沒有發現這支艦隊,那麼,他們會在哪裡盯著自己,隨時準備撲上來咬自己一口呢?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的鍾祥,的確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哪所明知道這支水師力量一定相當薄弱,如果正面對戰,甚至是不堪一擊,但當年那一敗,自己在軍力上何嘗不是佔據著絕對優勢?

小心地鍾祥將所部分成了三個梯次,第一波由二、三兩營擔任前鋒,自己率領中軍和第一兩營居中,第四第五兩營為尾,中間相隔十數海里,每一波在行進過程之中都排成嚴整的戰鬥隊形,進入連山島百里之內,嚴格來說,這裡每一片海域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戰場。

這樣雖然降低了速度,但卻更安全,現在對鍾祥來說,時間不是問題。

鍾祥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在晌午時分,於連山島五十海里處,他終於發現了猜測之中的對手艦隊。

一支由十餘艘三千料戰艦,二三十艘千料戰艦組成的水師艦隊出現在艦隊的左側十數海里處。

看到對手終於出現,鍾祥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最怕你不現形,只要你一出現,被我咬住,憑你現在這點兵力,還不是我氈板上的魚肉,看來當初龐大將軍估計的不錯,為了確保周王能順利被送到定州,鄧鵬是傾巢而出了,以至於像連山島這樣重要的基地,居然只留了這麼一支破爛水師來留守。

「發信號給尾軍第五營戴志誠,由第五營出擊,擊潰這支水師後然後再與主力部隊匯合,合擊連山島」鍾祥大聲下令道。第五營擁有五千料戰艦兩艘,三千料戰艦十餘艘,另外還有其它各種艦隻,收拾對手足足有餘了。

片刻之後,得到命令的第五營轉向,駛向十數里開外的定州水師艦隊。

似乎是看到對手實力強過自己太多,遠處的定州艦隻一見南軍分出船隊向他們駛來,立即原地掉頭,向來路奔去。

此時,風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吹去,大風將風帆吹得鼓起,艦隻乘風破浪,走得極快,很快,兩支艦隊便都消失在鍾祥的視野之中。

鍾祥對戴志誠很放心,一則戴志誠是水師宿將,二則定州著名的水師將領也只有鄧鵬與鄭之元兩人,其它人都是名不見經傳,甚至沒有獨立指揮過作戰,只要不碰上鄧鄭二人,戴志誠絕對是穩操勝卷。

定州水師艦隊,黑鷹坐在高高的樓船尾部甲板之上,一雙長腿架在船舷之上不停地抖動著,一隻手撫摸著邊上的大鷹,另一隻手則撫著自己修飾得很整齊的鬍鬚,「來吧來吧,龜兒子,爺爺送你去海龍王那裡去當女婿,去吃生猛海鮮,哈哈哈」

身邊一名親兵手裡則拿著一串小魚兒,不時扔一個給黑鷹身邊的大鷹,邊打趣地道:「將軍,您看那些龜兒子們追得好快喲,生怕來晚了,搶不到去當海龍王的女婿喲」

黑鷹大笑,「這些王八蛋,看老子人少,便來欺負我,老子以前是幹什麼的,海盜當年要不是猝不及防,沒有跑脫,鄭將軍也抓不住我,搞不好還得吃我一個虧。不過啊,落在他手裡,反而成了我的造化了,要不然,那有現在的我?」

「那是,我們將軍是福大命大,這又要立功陞官啦」親兵陪笑。

黑鷹嘿嘿奸笑,「論起對這連山島周圍數百里的水文地理,那個有我熟?這些混帳傢伙仗著船多欺負人麼?等過個一兩天,我就讓你好看」

黑鷹在一個地方為對手設置了一個大大的圈套。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碧海濤聲起(4)

南軍水師第五營窮追黑鷹艦隊不捨,此時,兩邊都是順風順水,鼓足風帆,漿手也是拚命地踩動滾輪,船速快逾奔馬,兩邊的船速相當,這十數里的距離便一直維持著。

定州水師似乎毫無作戰之心,只顧一心奔逃,但如果第五營船速一慢,他們也當即慢下來,始終使距離維持在十數里左右的樣子,在茫無邊際的大海上,十數里的距離看似不遠,但正如在陸地上望山跑死馬一般,雖然近在眼前,但要追上,卻著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對於定州水師這種不遠不近吊著自己的作法,戴志誠不是沒有起過疑心,但細細想來,卻又想不出對手能用什麼詭計來傷害到自己。對手是肯定沒有援軍的,在這毫無遮擋的大海上,便是想設埋伏耍詭計也沒有什麼餘地,那麼便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手的目的只是為了引開自己,從而減輕連山島上遭受到攻擊時的壓力。

戴志誠冷冷一笑:「傳令下去,所有水兵,輪番作業。保持體力」

身邊的校尉一楞,「將軍,雙方船速相當,如果我們減去一半水兵,船速就要慢下來,對方豈不是會趁機走脫掉?」

戴志誠搖搖頭,「放心吧,他們不會走的,他們會一直呆在這個距離上吊著我們。」

校尉有些不明白,「可是這樣,我們也追不上他們啊」

戴志誠哈哈大笑:「現在我們都是順風,要追上他們的確很困難,但老天爺會一直這樣幫他們麼?只要風向一變?」

校尉恍然大悟,「風向一變,我們都會慢下來,但是我們有一半的水兵一直在養精蓄銳,到時候全部上去,這樣追上他們容易多了」

「聰明」戴志誠笑著敲了敲對手的腦殼,「傳令下去」

看到對手突然減速,黑鷹站在樓船甲板上,連聲感歎:「老手啊這麼快就瞧出來了老子的意圖,厲害,厲害。」

「將軍,被對手瞧出了虛實,我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當然要遂他們的意了,不然我怎麼算計他們?」黑鷹不耐煩地道。

「將軍,您一直在說算計對手,算計對手,可到底怎麼做,您還沒有告訴我們呢?」

黑鷹哈哈一樂,「當然會告訴你們,也該告訴你們了,今兒個幾號了?」

「將軍,今天十月十號了。」

「十月十號,還差五天。十月十五,我要一口吃掉追著我們的這些傢伙。」

身邊的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自信滿滿地黑鷹,如果有可能的話,擊敗對手他們覺得還有可能,但說要一口吃掉對手,所有人都覺得黑鷹現在就像一個白癡,一個精神病人,一個妄想狂。海上作戰,可不像在陸地上,經常可以上演以少勝多的奇跡,在這裡,更多的便是實力的體現。

黑鷹滿不在乎地瞧著一眾手下,「等著瞧吧」

夜晚,戴志誠胸有成竹地悍然不令全師拋錨,既然知道對手只是想吊著自己,戴志誠便不願意冒險在夜間航行,畢竟對這裡的航道不熟,萬一有所損傷,那就不美了。反正對手也不會跑遠,自己只需要靜等天氣變化便行了。

果然,第五營拋錨休息,遠處的定州水師也停了下來,雙方隔著十數里,比鄰相望,相比與定州水師那邊黑古隆咚,第五營這邊卻是燈火通明。

「格老子的,真是欺負人啊」黑鷹又感歎起來,「吃準了老子不敢來偷襲你,也是,老子的確不敢來」

黑鷹當然不敢去,戴志誠巴不得他來偷襲自己呢,燈火通明的第五營似乎是一個靶子,但又何嘗不是一個陷阱呢?

走進艙室,黑鷹環視著手下諸人,這裡面大部分都是原定州水師調任過來的,自己的老夥伴已是所剩無幾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是自己的那些老部下都大字不識一個,在海上討生活憑借的都是經驗,那像這些校官們都是定州正兒八板地科班出身,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老夥計們慢慢地開始被淘汰,很難進入中級官員的行列,便是自己,雖然現在已是定州威遠將軍,在定州將官體系中跨入了第三極,但如果不立下大功,只怕很難再進一步。

「諸位同仁」黑鷹站得筆直,大聲道:「敵人大軍壓境,我們處於絕對劣勢,是這樣夾著尾巴一直逃跑,還是來行險一搏,今天由諸位同仁共決」

「元將軍,我們當然想轟轟烈烈的戰鬥一場,但是,以如今知我態勢,我們如果正面與敵戰鬥,那是以卵擊石呀」一名身著宣威將軍服色的人大聲道,「我們如果還存在著,至少可以牽扯對手一個水師營,如果我們冒險出戰,必然會全軍覆滅,到時候,這個水師營也可以回頭加入攻擊連山島的行列之中,會使連山島的情況更加窘迫的。」

元剛是黑鷹的正名,不過元剛玩鷹出了名,當海盜時便一直叫做黑鷹,正名倒是少有人知。

黑鷹嘿嘿一笑,「如果我們有機會將他們一鼓而殲呢?周玉將軍,你會同意嗎?」

剛剛反駁黑鷹的周玉一驚,「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黑鷹冷笑,「當然,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我們的確要冒一定的風險,但是與可能收穫的戰果相比,風險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周玉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元將軍,你到底有什麼底牌讓你這麼有信心呢?」

「我當然有,這方園數百里,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裡的水文地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足以讓我們做到這一切。」

「這個地方叫做月亮灣,距離尚有三天路程。」黑鷹道。

「大哥」一名振武校尉臉色突地變得蒼白,大聲叫道,「這太冒險了,搞不好會將我們自己陷進去的。」

黑鷹斷然道:「只要時機掐得好,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對手而讓自己損失甚微。王小魚,你怎麼了,官越當越大,膽兒越來越小了麼?」

王小魚囁嚅了幾句,滿臉通紅地垂下了頭。

周玉轉過頭,「王校尉,月亮灣那邊是怎麼一回事?」

王小魚抬頭看了一眼黑鷹,黑鷹點點頭,「你給各位講進月亮灣的情況」王小魚卻是黑鷹當海盜時的老兄弟。

「月亮灣方圓大約有十里,平時看起來,就是一個被無數小島,礁石隔斷的一個個湖泊,與大海相通的一些地方,只容一些小舟通過,但此處有一個極為奇特的現象,每逢月半正午,就會突然漲潮,大約三個時辰之後,這裡便完全與大海相連,便是我們這樣的大艦也暢通無阻,但這種情況只會持續一個時辰,漲起的潮水便會迅速回落,半個時辰之內,恢復原樣。」王小魚道。

周玉倒吸一口涼氣,「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這要是有船不知底細,恰在這個時辰誤闖了進去,沒有及時出來的話,及不是要被擱淺在那裡,半月之後才能脫身?」講到這裡,戛然而至,看著黑鷹,「元將軍,你想將對手誘到這裡去?」

黑鷹點點頭,「這個月亮灣,不是這片海域的老人根本不知道,更不知道這裡詳細的漲落潮時間,如果能將敵人誘到這裡,使他們全部擱淺的話,我們再從外圍從容地收拾他們。」

「這裡最難的就是時機的把握,如果讓我們能順利脫身,又讓對手上當?所以,我們的敵人不是對手,而是時間,是老天爺」

周玉仰天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們成功,南軍第五水營不復存在,而我們又可以再一次出現在連山島附近,相信鍾祥一定會大驚失色,進退失矩。」

「不錯,如果他全軍來擊,我們夾著尾巴便跑,能拖一天便是一天,如果他不來追擊,不免時時擔憂,猜測第五水營到底是怎麼了?又怎麼安心攻打連山島?如此一來,我們對連山島才能真正起到聲援作用。」黑鷹接著道。

一拍桌子,周玉道:「元將軍,我聽你的,咱們拼這一把,一個時辰之內,我們要進入月亮灣,還得順利走脫,既然是與老天爺來較量,就來賭一把運氣。大不了與敵同陷在那裡,大家便赤搏上陣大砍四方吧,那些兔崽子的大船在那個地方,不正是活脫脫的靶子嗎?」

「那好,現在我來分配任務」黑鷹道。「離月半還有五天時間,而月亮灣離此只有三天的路程,所以,我們還要與對手周旋兩天,現在天氣較好,咱們順風順水,但兩三天之內,風向便會轉變,到時候,我們會遇到一定的困難,所以,小船先行脫離,到月亮灣附近埋伏,而我們,則繼續誘敵。一旦對手中計,我們要立即圍剿對手能在月亮灣進出的小船,然後再慢慢地收拾大船,咱們有半個月的時間,足夠將他們磨得粉碎。」

「如果能繳獲對手的那兩艘五千料戰艦,豈不更佳?」周玉笑道。

「正是此理」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碧波濤聲起(5)

順風順水的天氣又持續了兩天,從第三天開始,風向開始變了。而從第一天開始的時候,戴志誠就發現一些小船開始加速脫離定州水師的大部,先是一兩隻,到第二天,居然發展到十數隻小船一起跑路,起先他是大惑不解,但到第三天,定州水師中居然有一隻三千料主力戰艦也突然加速,脫離大隊,揚帆而去的時候,戴志誠斷定,在自己持續不斷地加壓之下,定州水師之中終於有人頂不住壓力,不願眼睜睜地被自己消滅葬身海底,而逃跑了,顯然,對方主將已經無法約速住自己的部隊了。

看到對手只剩下了七八艘三千料主艦,戴志誠最後的戒心也消失,大膽地將自己的艦隊排成了一字形,在大海上一條線般地壓了過去,使對手不能隨意變更方向,而只能向前亡命奔逃。

如果兩邊實力相差不大,戴志誠是斷然不敢如此的,如此單薄的陣形,很容易被對手一捅就穿,將整個艦隊截為兩個不能互相支援的個體,但現在就不一樣了,對手還有轉身一搏的勇氣麼?

不能調整方向,便只能逆風而行,風帆都放了下來,光禿禿的桅桿一柱沖天,黑鷹揪著被風吹得飄來蕩去的帆繩,連連搖頭,「欺負人啊,欺負人啊」

這些天來,跟在他身邊的親兵這句話都聽得耳朵裡起繭子了,看著自家將軍一副義憤填膺,捶胸頓足的模樣,都是忍俊不禁,您老人家都打算將人家一鼓而殲了,偏生作出這副受氣包模樣來?

抬眼看看天色,明天,自己就該轉向加速了,也許在轉向的時候,小小地給對手一點點打擊,會讓對手更賣力地來追擊自己呢黑鷹心裡想道。

天色漸黑,雙方的差距仍然維持在十數里左右,但是戴志誠卻從對方兩個半天的船速之中,明顯地感受到了對方體力的衰退,也許是對手意識到情況不妙,上午開始突然發力,將自己甩開了接近二十里,海面上只剩下了一點對方的帆影,虧得自己沉得住氣,到了後半天,對手氣力明顯減弱,被自己一點點的追上,可惜,這個時候天黑了,否則,自己還能追得更近一點。

到了這一步,戴志誠的心已完全放在了肚子裡,晚上拋錨之前,只是叮囑哨船和瞭望哨注意,千萬不要讓對手趁黑夜冒險跑了就行,帶著明天消滅對手的滿腔憧憬,戴志誠美美的睡了一覺。

天亮的時候,雙方再一次開始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只不過雙方的距離卻在近一步的拉近之中,經過這些天的角逐,一直兩班輪轉的戴志誠開始發力,全部水手一齊上陣,在逆風之中,破浪而行,步步逼近對手。

定州水師的轉向是突然而出乎戴志誠的意料的。

他首先看到的是對手居然升起了半面風帆,在逆風之中升起風帆不諦於是在給自己增加阻力,但馬上戴志誠就發現自己錯了,對手對風帆和船的操控程度達到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地步,在半面風帆升起的同時,對手的艦隻集體左轉,切向自己陣形的一個邊角。

半面升起的風帆在對手側轉之後,陡然之間便借上了風力,船如離舷之箭,以奇快的速度奔去,他們想打擊自己右翼艦隻。戴志誠又驚又怒,面前軟弱的兔子瞬間便變身為噬血的惡狼。

「右翼減速後退,左翼加速,中軍立即轉向,升半帆」一連串的命令迅速從戴志誠的嘴裡連珠炮般地發出。

他所在的中軍艦隻迅速地追擊了上去。

定州水師搶先了一步。

戴志誠的右翼得到命令,立即停止向前,全力戒備,剛剛作好作戰準備,對手的艦隻已是從身前數百米外一隻接著一隻地飛馳而過,側舷之上,早就準備好的石炮,弩箭,瞬間雨點一般地飛出。

七八艘定州艦隻一一飛掠而過,而他們的打擊火力全部集中在一艘對方的艦隻之上,片刻之間,這只倒霉的三千料戰艦也不知挨了多少石炮,近距離攢射的八牛弩更是將其厚厚的艦身鑽出一個個大洞,甲板被擊穿,滾石落入底層艙室,一片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處於最下層拚命划船的水兵身上大都只穿一條褲衩,在這些打擊面前完全沒有防護能力,血水,斷肢四處飛濺。

而面對著蓄勢已久的攻擊,第五營右翼的還擊則顯得毫無力量,飛起的石炮大都落在空中,偶有一些命中,對對手也造不成大的傷害,而右翼各艦顯然缺乏統一調度,各自為戰,顧此失彼,使得對手好整以遐,最後一艘定州艦隻飛掠過最為突前的那艘被打得極慘的第五營戰船之時,雙方之間的距離只剩下數十米,就是這數十米的空隙,定州水師成功地完成了轉向,向著另一個方向逃去。

戴志誠的中軍追到右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那艘因為進水而嚴重傾側的戰船,「廢物,廢物」兩眼金星亂冒,躇躊滿志之時被人打了一記悶棍,這種感覺絕對不好受。

「讓他們棄艦,全部人員登上救援船隻,其餘戰艦,加速,我要將這幫定州小崽子捉起來,串成一串沉到海裡餵魚」戴志誠咆哮道。

接下來的一天,是生死存亡的一天,也是亡命而搏的一天,沒有了先前好整以遐的休息,也沒有了雙方非常默契的你慢我慢,你快我快,你停我也休息的一幕,而是毫不停歇地逃亡與追逐。

底艙之中,光著膀子們的水手們汗如雨下,定州戰艦踩用的是踩輪帶動漿葉,水手們坐在一板凳之上,拚命地踩動滾輪,艦上除了掌舵和調帆的水手外,其餘的戰鬥水兵被黑鷹統統地趕下艙室,替換累得精疲力竭的水手,讓他們又一個短暫的喘息時間。

這個時候不需要戰鬥,只需要逃跑。無眠無休,一筐筐做好的饅頭被抬下艙室,累得全身乏力的水手有的甚至半邊饅頭還含在嘴裡便睡著了。

「兩個小時一次輪換,弟兄們,能不能逃到月亮灣迎接最後的勝利,就看你們的了」黑鷹對著底艙大聲喊道,然後便一個人走上了甲板,一把搶過舵,親自掌舵而行。

「將軍,將軍,火山號落後了,他們被追上了」一名親兵驚叫起來。

黑鷹身子一震,回頭看去,火山號被對手的先登和赤馬追上,纏住,雖然火山號高大的船身將十數艘先登和赤馬直接撞翻,但是更多的先登和赤馬用鋒利的鐃鉤釘上火山號的甲板,一根根繩索扔上去,套上垛牆,然後繃著繩索開始向上攀爬。被纏住的火山號不得不分出人手來與這些強行登艦的敵手作戰,看著甲板上出現一排排的水兵,黑鷹痛苦地閉上眼睛,分出人手作戰,意味著他們的船速將降低,而降低船速則會被追上,一旦讓對手大型艦隻靠攏,

則不可避免地迎來滅亡的命運。

「將軍,山火號發來信號」黑鷹霍地站起來。

「我艦將停止前進,就地作戰,定州軍萬勝」相同的旗語一邊打了三遍。

黑鷹咬著牙,大聲道,火山號的艦長是一個剛剛調來不久的書生模樣的傢伙,出自於定州航校,在鄧大將軍麾下服役三年後升任宣威將軍,「給他們發信號,黑鷹號將會為他們復仇,定州水師會為他們復仇,定州軍會為他們復仇。」

「多謝黑鷹號定州軍萬勝」對面再一次發來旗語,然後黑鷹便看到高高的刁斗之上,那個信號兵隨手拋掉了手中的信號旗,從刁斗之中摸出一把刀來含在嘴裡,順著旗桿一溜煙地滑了下來。

此時,火山號已完全停止了前進,巨大的船舷兩旁,密密麻麻地粘滿了對方的先登,赤刀,而對手的大型艦隻已近在咫遲了。火山號的艙室之中,更多的定州水兵光著膀子,揮舞著刀槍衝了出來。

「我們走」

黑鷹轉過臉來,暴喝道。

夜幕落下,烏黑的海面上,雙方的艦隻沒有停下來,而是一追一逃,仍然在海面上奔行,燈火通明的船隻一艘艘從海面上滑過。

天色大明之時,大嶼號亦步火山號的後塵,先是被對手先登,赤馬等小船纏上,然後被迫迎敵,被迫降速,被迫停下與敵搏鬥,最終自沉於海面。

接近晌午時分,勇士號又被追上,一個時辰之後,自沉於海面。

黑鷹艦隊編隊中的八艘三千料戰艦此時只剩下五艘,相同的旗語黑鷹已打了九遍,淚水不知不覺地在他的臉龐之上滑落。這是一場勇氣,力量,智慧與技巧的全面較量,火山島號,大嶼號,勇士號不幸落敗。

而在後緊追不捨的戴志誠此時也是動容,對手的戰鬥意志讓他感到很是震驚,明知不敵,明知被追上就意味著失敗,但這些人在被追上之後,停止逃跑,引誘自己的水兵大量登上艦隻進行肉搏戰之時,便將船隻鑿出一個個的大洞,在逐漸下沉的艦隻之上與自己的士兵殊死搏鬥,然後一齊沉下海底,擊毀對手三艘大艦,但自己損失水兵數百,先登,赤馬等小船更是有數十艘也被帶著沉下海去,這到底要怎樣的意志才能完成啊?如果對手力量與自己相仿,甚至只消稍弱於自己,這種打法,自己能是敵手麼?

「趁他病,要他命,這樣的對手少一個,以後便會輕鬆一分」戴志誠確認這些人都是定州的最為精銳的水軍,這樣的士兵越少越好。

「加速,追上去,將他們都幹掉」他大聲下令。

奔逃之中的黑鷹終於看見了月亮灣,看到了早先脫離大隊,搶先一步在這裡的戰艦,看到對面打來的旗語,黑鷹帶著哭腔,「王八蛋,來吧,來吧,讓我送你們下地獄」

對面的旗語是王小魚打來的,他告訴黑鷹,還有半個時辰。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碧波濤聲起(6)

此時雙方之間的距離,定州最後一條艦船與對方的第一艘大艦之見相距不過三百米,如雨的石炮,弩箭發射過來,甲板之上的水手不時倒下,但此時,沒有時間進行還擊,除了必要的人手,所有的人都下到了底艙,拚命地踩動滾輪,讓船隻加速,他們必須在退潮之前駛出月亮灣。

對手在即將崩潰之際突然加速,戴志誠已經無所謂了,這種臨死前的大爆發他見過,短暫的高潮過後,便是體力人迅速衰退,那時,對手便想放手一搏也無可能,他非常樂意看到這咱狀況。

「保持航速,保持壓力,全軍展開」他臉帶微笑地下達著命令。

兩翼加速從兩邊包抄上來,第五營準備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將對手包圓,然後加以殲滅。

第五營瘋狂追逐著對手,絲毫沒有注意到身下的海水正在緩慢地下降。

在王小魚的引導下,五艘定州艦隻沿著唯一能通過的水道拚命向外滑去。

黑鷹死死地盯著月亮灣那個位置最高的礁石,現在那裡所在的位置還是一片茫茫的海水。

浪花漸漸地大了起來,那是退潮時的海水撞擊著礁石,小島所激起的沖天浪花,黑鷹讓出了航道,命令身後的艦隻先行通過,而他則橫過艦身,側舷上的石炮弩箭同時開火,對準南軍第五營突前的艦隻一陣狂轟亂射,聽著慘叫之聲傳來,黑鷹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回眼看去,前方已出現了一片黑乎乎的東西,大退潮馬上就要到了。

「走」趁著對手的熱力稍稍被遏制,黑鷹大聲下令道。黑鷹號傾瀉出最後一輪石炮,此時,他的兩舷已經攀滿了對手的先登和赤馬,一根根鐃鉤釘上船身,一根根套索甩上來套住牆垛,黑鷹甚至能聽到對手鑿船的篤篤之聲。

黑鷹號拼盡全力,向著那片礁石衝去,拖著十數艘螞蝗一般釘在身上的先登和赤馬。看著樓船的中部越過已露出米餘高的礁石,黑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舵邊,他甚至能聽到板的底部刮擦著礁石的聲音。

猛地扭轉頭,看著還在向自己追來的對手,他一躍而起,「去死吧你們」他揮舞著雙手,又叫又跳,一枚石炮猛地飛來,擦著他的腦袋飛過,將樓船的板壁砸出一個大洞,黑鷹先是一呆,而後又是大怒,「他**的,等會兒讓你瞧好」又一屁股坐下,將自己掩藏起來,他可不想在勝利到來的時候,自己卻嗝屁了。

戴志誠終於發現了不妙,先前他的注意力一直便放在不住奔逃的對手身上,直到他發現周圍的景色出現了不小的變化,原本茫茫的海面之上,突然多出了一些黑乎乎的東西,而更遠處,他甚至看到一節節礁石突出了水面。

接下來的一幕讓他魂飛膽喪,定州水師拖在最後面的一艘艦隻從一根黑乎乎的礁石上滑過之後,緊追而上的自己的艦隻卻轟的一聲,似乎撞在了什麼東西上,極快的速度讓這支船的船首如同稀泥一般散了下去,緊接著,這隻船便在他的眼前傾倒,船上的水手慘叫著從船身之上被甩了出來,落在水面上。

「觸礁」腦子裡閃電般地掠過一個念頭,大驚的同時又是大惑不解,為什麼對手可以從容通過,而自己的艦隻就觸礁了呢,他們走得是同一水道啊?

「將軍,將軍,不好了」砰砰的聲音不斷傳來,戴志誠瞠目結舌地看到,海水正迅速地向下落去,一塊塊礁石,一片片陸地正從不遠處迅速向自己這片漫延,在自己右手邊的艦隻不是突然擱淺,便是被海水帶著身不由己地滑下來,撞在友艦身上,現場一片大亂。

自己所在的旗艦也在身不由己地向左側下滑,「穩住,向右」戴志誠大呼道,他已經看到,在自己的左側,大片的礁石已露出了頭,如果任由艦隻被退潮的海水沖下去,便會艦毀人亡。

他所在的旗艦勉力迎著退潮的海水向上,避免被沖走,但其它艦隻應變不及,潮水般地向著一邊倒去。

砰砰,轟隆之聲不時傳來,看著第五營的艦隻一艘艘撞在礁石之上,或者互相擠撞在一起,戴志誠全身的血液幾乎凍結在了一起,船身猛地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幾將將他震翻在地。

「戴將軍,我們擱淺了」一個帶著哭音的稟報之聲在他身邊響起。

戴志誠沒有反應,目光死死地盯著遠處,那裡,原來正在奔逃的定州水師艦隊正慢慢地聚集在一起,艦首轉過來,對著這一片海域,慢慢地向著這邊靠近,在自己這邊連綿不斷地慘呼聲中,對手的歡呼聲顯得是那麼的刺耳。

「莫非對手真有鬼神相助?」戴志誠癡癡地想著,「難道李清真是真命天子,否則,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黑鷹立在最高處的甲板之上,冷冷地注視著亂成一團的月亮灣,此時,那裡的海水已經完全退去,變成了一片礁石從生的區域,一個個小小的湖泊正在形成,露出的海底之上,無數來不及退走的魚兒正拚命地躍動著,想找到一片存身的水域,而更多的,卻是第五營艦隻的殘骸,突然而來的打擊,使對手大批的艦隻不是觸礁,就是自己互相撞擊,白色的沙礫之上,四處躺倒著被甩下來的水兵,鮮血正在慢慢地浸透雪白的沙粒。

伸手拔下身邊的定州軍旗,躍上船舷,黑鷹振臂疾呼:「定州軍,萬勝」

「定州軍,萬勝」震耳欲聾的吼聲從定州艦隊之上傳來。

戴志誠緩緩地坐倒在甲板之上,「第五營完了」

「將軍,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全都困住了。弟兄們死傷慘重,對手肯定會發動進攻的。」一名軍官大聲問著戴志誠,戴志誠卻如癡如醉般地坐倒在那裡,一言不發。

月亮灣外圍,前幾天脫隊而去的定州小艦重新出現在隊列之中,正滿載著士兵,向著這邊劃來,而定州的主力戰艦也在小心地向這邊移動,被困在月亮灣裡的第五營殘餘艦隻,已經成了活靶子。

戴志誠站了起來,向著南方跪倒,重重地叩了幾個頭,忽地拔出腰間戰刀,橫在頸上,在幾名親兵的驚呼聲中,猛力一拉,哧啦一聲,鮮血濺出,他重重地栽倒在甲板之上。

「投降免死」定州兵發出聲震雲霄般的呼聲。

空中嘯聲響起,一枚石彈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從空中落下來,咚的一聲,砸在海水裡,激起數丈之高的浪花,船身隨著濺起的浪花微微起伏,上百條載著搶灘士兵的小船正從艦隊之中駛出,船身之後,拖出一條細長的白浪,連山島之役拉開了帷幕。

第一波攻擊由南軍陸戰營率先發動,上千名士兵乘著小船,開始搶灘登陸。

第一枚石彈測定射距之後,稍稍一陣沉寂,呼的一聲,一片黑壓壓的石彈便從島上飛起,戰據了半個天空,帶著嘯聲落下來,砸下飛駛向海灘的小船。

石彈落水,激起一個又一個丈餘高的水柱,小船散得極開,左躲右閃,在彈雨之中向前挺進,不時有船中被石彈擊中,巨大的衝擊力讓小船當即斷為兩截,船上士兵頓時落入水中,鮮血泛起,將海水染成紅色,而僥倖不死的則拚命向著岸邊游動,但是身上的盔甲明顯妨礙了他們的行動,甚少有人能游到岸邊,便在精疲力竭之後,沉入海底。

高高的防波堤便是連山島的第一道屏障,高約余余的防波堤清一色由從海底撈起的巨石築成,光滑之極,沿著防波堤向下,便是白色的沙灘,距海邊約有數十米,這數十米簡直便是死亡列車,即便僥倖爬上岸來,這一帶的區域也是對手的打擊重點。

隨著岸上的遠程打擊開始,一艘艘南軍艦隻開始迫近,船上的石炮開始掩護射擊,特別是架設在五千料巨艦之止的大型投石機,更是威力巨大,數十斤的石彈能投著上千米遠,如果換上十斤重的小彈,則會射得更遠,此時,為了掩護士兵登陸,南軍數艘五千米戰艦正慢慢地迫近,將石彈延伸到防波堤之後的要塞群。

而另一隊艦隻則繞開正面戰場,向著連山島的船塢和船泊修理廠發起攻擊。這兩個設施在防波堤之外,突出地伸展到海面之上,正是連山島防禦區的軟脅。

鄭之強沒有關注正面戰場,短時間內,對手是根本不可能突破那裡的防線的,他一直注視著船塢和船泊修理廠這一邊。看到船塢和修理廠木製結構的廠房,以及各種設施在彈雨的襲擊之下,慢慢地千瘡百孔,臉色不由難看之極,「**,修這個玩意兒花了老鼻子錢了,現在沒幾下,便徹底沒用了。老匡,那裡佈置好了沒有,對手一定會從這邊強行登陸的」

「早佈置好了,將軍,一千陸戰隊員已經埋伏在那裡,讓他進入這個區域之後,便突然殺出,將他們的登陸部隊干個一乾二淨」

「很好,我們沒有水面部隊,只能引誘他們一批批上岸來送死,百發弩給我再抬十台去安放在那裡」

「明白了,將軍」老匡大聲應道。

看著遠處的海面,鄭之強不由思念起黑鷹來,「你小子現在該還活著吧?」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風起連山島(1)

中夜,無月,雲層很厚。海面上,拋錨停在距連山島十數里外的南軍艦隊燈火通明,與連山島的火光交相輝映,兩頭猛虎都伸開了他的利爪,準備著隨時撲向對手。

從一側燈光的陰影之中,十數條小船無聲無息地從龐大的艦隊之中劃出,每條小船之上都滿載著士兵。遠遠地避開燈光映射之地,一支支船槳伸進水中,輕輕地劃開波浪,向前疾行。

胡斌充滿留戀地看了一眼與自己漸行漸遠的船隊,此一去,便將是永別了,無論成功與否,自己回來的可能性都是極低的。

轉過頭來,狠下心想道,事已至此,便也只有橫下一條心,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死得英勇一些,如果真能將事情辦成,等到連山島被攻破之際,他們總不會抹煞了自己的功勞,自己拿不到了,家裡的妻兒老小總還是可以享受的。

胡斌是留下了遺書才出發的。而鍾祥在他臨走時的送別語更像是一種承諾。

自己精選了二百名死士,每一個在軍中都是有名的人物,帶著這樣一支隊伍,也許成功並不是沒有可能。

為了避開對手的耳目,船行極慢,足足花了數個時辰,他們才來到連山島最為陡峭的一面,站在崖壁之下,抬頭上望,幾乎筆直的崖壁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正如鍾祥所言,這裡歷時久遠,崖壁雖陡,但上面卻長滿了籐蔓,枝枝叉叉的小樹橫生其上,夜色之下,宛如魔鬼伸出的手臂。

將小船小心地藏在崖下一些隱秘的山洞之中,這些地方被海水經年沖刷,向內凹進,有的深達十數米之遠。大量的籐蔓從崖壁之上垂下,將這些洞掩得嚴嚴實實,不親自到跟前仔細探查,根本不可能發現。

現在要做的就是探明崖壁之上,有沒有敵人設置的哨所。如果有,第一步必須將其拔除,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潘興潘宏」胡斌叫道。

「胡將軍有何吩咐?」兩個精悍的漢子湊了上來,這潘家兄弟出自江湖幫派,武功超群,算是這一撥人中的佼佼者。

「現在離天亮還有約兩個時辰,你們有把握爬上去嗎?」胡斌問道。

兩人點點頭。

「好,你們兩人先上去,探查一下上面的詳細情況,如果有對手的哨所,你們兩人先潛伏下來,暫時不要動他們,等一天,天黑之後再動手,一定要悄無聲息地收拾了他們。如果沒有,就垂下繩索,我們上去。」

「遵命」

兩個漢子點點頭,站起身來,緊緊身上的衣服,將一長卷繩索斜挎在肩上,向胡斌行了一禮,轉身便行。

「小心一些」胡斌道。

「多謝將軍關心,我們理會得。」

兩人走到崖壁前,伸手拽拽籐蔓,試了試這些籐蔓的堅固程度,點點頭,伸出拳頭,兩個人碰了一下,拉住籐蔓,猿猴一般地同上攀爬了上去。

看著兩人在自己眼中慢慢模糊,漸漸消失,胡斌回到藏身之處,安排了哨探值守,然後吩咐其它所有人立即睡覺,今天一夜都沒有休息,每一個人都是神經緊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接下來就要攀爬這高達百米的懸崖峭壁,這對於每一個人的體力都是一大考驗,沒有充沛的體能,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這活兒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幹的,而且最先探路的活更艱險,崖上雖有籐蔓枝杈,別說是夜裡,便是在白天,你又那能清晰地分辯出那一根是結實的,那一根又暗含著危險,也許你摸到的最粗那一根,以為它最好,但一用上力,便會發現他突然就散了架,斷裂開來了。手上摸到凸出的岩石,在你剛剛發力的時候,它便陡然垮塌,就算你反應快不掉下去,但掉落的碎石將你打得鼻青臉腫已經算是輕得了。

前幾十米潘興潘宏還算順風順水但到得五十米高處之後,便漸漸艱難起來,越向上,能夠借力的地方便越來越少,有些地方根本就光溜溜地毫無可以借力之處,他們不得不在崖壁上橫向移動,尋找可以向上攀爬的地方,沒有了樹枝籐蔓的遮擋,經受日曬夜露,風吹雨打的岩石風化得很厲害,稍微用力些,便會嘩啦嘩啦地脫落開來。

而最讓他們難受的卻是風力,爬了數十米之後,海風便顯得更回猛烈,即便兩人緊貼著崖壁,也時時感到隨時會被大風吹開。兩人不得不降低速度,掏出短刀,在風化的巖壁之上掏出一個個的小洞,慢慢地向上蠕動。

天色慢慢地發亮,與在內陸不同,這裡天色從微亮到大明的時間顯得特別短,當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猛地躍出,射出萬道金光,映射在海面上的時候,潘興潘宏兩人離著崖頂還有十多米,胡斌從崖壁之下抬頭上望,心裡不由驚出一聲冷汗,此時兩人手裡拉著籐蔓,被風吹得飄飄蕩蕩,便如兩個紙鳶一般,假如崖頂有哨所,有士兵的話,只需一探頭,便可以看見兩人,身在空中的兩人除了引頸待戳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胡斌雙手合什,不停地祈求滿天神佛保佑。

此時的潘家兄弟二人實在已是精疲力竭了,最後雖然只餘下十餘米,但這十餘米倒是猶如天塹一邊,渾身酸疼無比,每向前一步,都似乎淘空了全身的力氣。

一步一挨,一步一挪,最後的十米,兩人幾乎耗了一個時辰,終於,潘興的頭從崖下探了出來,岸頂之上,亂石從生,半人深的野草將視線擋得嚴嚴實實,讓他驚喜萬分的是,沒有看到哨樓之類的建築,也沒有聽到有任何的人聲,除了風吹過樹林而帶起的聲音。

手上使勁一拉纏繞的籐蔓,腳尖猛點挖出的小坑,嗖的一下,潘興竄了出來,一躍上崖頂,他立即伏在地上,在草從之中向前爬了幾步,撥開野草,從草叢的縫隙中露出兩隻眼睛,警覺地打量著四周,空無一人,只在不遠處,一隻正在覓食的野兔瞪著一雙紅眼睛,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潘興微微一動,那野兔哧溜一聲,竄進了草從之中,了無蹤跡。

潘興長出了一口氣,返身回到崖邊,卻發現潘宏還沒有上來,探出頭去,卻見到自家兄弟臉漲得通紅,勉力將籐蔓纏繞在腰間,已是無力跨出這最後一步了。

大驚之下,潘興立馬抓住籐蔓,三下五除二便將潘宏從崖下扯了上來,當雙腳踏上實力的那一剎那,潘宏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從之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哥,我差一點就掉下去了」喘息著,潘宏心有餘悸地道。

「總算是上來了,我們運氣不錯,這上面沒有人,對方百密一疏,這裡沒有設置哨所,可能是沒有想到會有人從這裡爬上來吧」潘興道。「勻過氣兒沒有?」

「差不多了」潘宏爬起來,貓著腰活動了一下手腕,從身上扯下繩索,「放下去?」

潘興點點頭,「胡將軍說了,如果上面沒有人,便放下繩索,讓他們上來。只消這上面沒有哨所,對方在海上又沒有巡邏船,如何能發現這背面又人攀越這百丈懸崖?」

兩人將繩索的一頭牢牢地繫在崖頂的巨石之上,然後放了下去。

看到繩索嘩拉一聲從崖頂落下,胡斌不由大喜,大聲道:「弟兄們,潘氏兄弟成功了,現在輪到我們了,誰先上去?」

有了繩索,上面還有人奧援,難度當然大大降低,當即便有兩人走出來,也是身上斜背著繩索,「我們先上。」攀著繩索,向前爬去。

半個時辰之後,又是兩根繩索從上面垂了下來,胡斌臉露喜色,緊緊身上衣服,道:「這一次我上去,你們聽好了,最後一撥將我們的盔甲和武器先吊上去。」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攀爬上崖的士兵越來越多,胡斌站在山頂,向下看去,遠處的海面之上,南軍水師正在發起新的一輪進攻,無數的士兵搶灘成功,衝上了沙灘,舉著盾牌,揮舞著刀槍,正在向前狂奔,天空之中,箭如雨下,石如飛蝗,連山島上開始主要打擊搶上岸來的士兵,這使得南軍水師部分主力戰艦能駛得離岸更近,拚命地發射著石炮,壓制著岸上的火力,八牛弩特有的嘯叫聲此起彼伏,震耳的喊殺起即便在他們這裡,也聽得清清楚楚。

胡斌搖搖頭,突上岸來的士兵太少,只有千餘人,此時能狂奔過那一段沙灘,躲過投石機,弩炮等的打擊人士兵也只能躲藏在防波堤之下,沒有攀爬工具,便不可能爬上光溜溜的高達丈餘的防波堤,而一旦後續無力,這些人不得不撤退時,又將迎來新的一輪死望威脅,那數十米的沙灘完全在對方的打擊之下,毫無躲避之處。

這種打法很難突破對手的防線,難怪鍾祥會想出這麼一個注意,看來他將希望寄托在自己這裡了。胡斌苦笑一下,回頭望時,所有的部下都已爬了上來,正在匆忙地將盔甲套在身上,鍾祥在這一點上倒是沒有吝嗇,自己的部下的確穿著最好的盔甲,最鋒利的武器。

「從現在開始,大家就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吧,我們沒有回頭路了」胡斌走到崖邊,揮起腰刀,將捆在巨石之上的繩索一一斬斷,任由其墜下了山崖,二百敢死隊員無不臉上變色。

「出發」

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風起連山島

鄭之強並沒有意識到巨大的危險正在逼近自己,一支精悍的隊伍正從他意料不到的地方突進他的核心區域,並且劍指他的命門所在,他全部的心事都用在了抵禦對手的瘋狂進攻之上。

鍾祥在正面對連山島發起的攻擊是狂暴而且連綿不斷的,甚至可以用瘋狂來形容,三千料戰艦已經抵近射擊,陸戰隊員們衝上海灘之後,立即便將小船拖上岸來,將小船翻轉,扣在頭上,抵禦要塞的如雨射擊。直到抵達防波堤之下,小船豎起來,立即便成為攀爬防波堤的絕好梯子。

進攻兩天之後,南軍第一次攻上了防波堤。開始直面對手的要塞防守,肉搏作戰便要開始了。

船塢和船舶修理廠兩天來已被轟成了廢墟,南軍的千料戰艦以及各類小船直接駛進了這片區域,大批的士兵湧進,鄭之強對於這個軟脅卻是早有防備,不僅在這裡布下重兵溜,更是將百發弩佈置了近二十台,將這個缺口封得嚴嚴實實。當從船上湧下來的南軍吶喊著衝上來的時候,二十台百發弩同時發射的場景著實壯觀,在極短的時間內,成千上萬支破甲短弩蜂湧而出,鋒利的破甲箭視對手盔甲為無物,陸戰隊的裝備較好,猶無力抵抗破甲箭破甲而入,水兵就更不用提了,有些水兵甚至就沒有披甲,強勁的百發弩透胸而入,前胸前,後背出,帶出一溜血花在空中飛舞,接著鑽進第二個人的體內。

第一波的攻勢便在飛蝗般的百發弩攢射之下煙消雲散,通往島上的數十米寬的正面上,橫七豎八,層層疊疊地全是屍體,鮮血流下大堤,猶如紅色的雨簾。

百發弩一向便是定州軍對付步兵的絕殺利器。這種弩定州也曾以高價向外出售,但凡買到這種弩器的勢力無不投入絕大的人力物力,想要仿製出來,但造出來的東西與定州所產相比,威力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歸根結底,卻是定州用於製造這種百發弩的強力壓簧,大楚其它各地無法研製出這種高彈性的鋼材,造出的壓簧便無法像定州所產這般強勁,視盔甲為無物。

要說百發弩的弱點,就是裝填顯得太慢,一輪發射過後,需要近一柱香的時間才以準備好第二輪的發射,而且他一旦裝定,便只能進行直線射擊。

匡正義扶著腰刀,立於軍陣之後,在他的身前,一排排定州士卒列成軍陣,二十台百發弩分成兩個波次,一波發射完畢,便有數十名士兵猛撲上去,將手裡的箭筒快速地安裝上去,而另十台則將黑洞洞的弩箭口指向前方。

停泊於船塢附近的戰艦開始向這邊發射石彈,數十枚石彈劃過天際,向著這邊落下。

「舉盾」匡正義沉聲喝道,喀喀聲響之中,一面面盾牌在舉起來的同時,利用上面的扣件連成一個巨大的整體,用以減輕石彈所造成的威脅。而匡正義卻沒有躲到這一個巨大的烏龜殼之下,而是筆直地站立,炯炯地觀察著對方即將開始的攻勢。

轟轟數聲,兩台百發弩被石彈擊中,散落成一地的零件,匡正義心疼的臉上抽搐著。百發弩破空而來,隊列之中響起慘叫之聲。

第二輪攻勢開始了,這一次對手明顯有了準備,巨大的鐵盾打頭,緩緩推進。

匡正義戰刀高舉,大聲下令:「弩箭退後,槍兵上前。準備,突擊」

盾牌嘩啦一聲散開,霍地一聲低吼,士兵們一手執槍,一手執盾,向前大步挺進,將數十米的缺口牢牢堵上。身後,投石機與艦船之上開始對射,迫使對方戰艦不停地移動,移動之中,命中率便開始慘不忍睹。

兩邊步兵不停地向前移動,終於在一聲吶喊聲中,衝撞在了一起,鏘然的兵器相撞之聲,刀槍入肉之聲,慘叫吶喊之聲頃刻之間便響徹雲霄。

匡正義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間,一手持著鐵盾,一手執著鋒利的戰刀,左削右砍,削斷對手武器的同時,也將對手的肉體剖開,鐵盾在他手中,倒不似防護,而是一面重武器,舉在手中,亂砸狂劈。

定州兵守衛在這個缺口之上,寸步不讓,雙方不時有人倒下,匡正義開始感受到壓力,面前的這些士兵顯然戰鬥力甚為強勁,戰鬥意志也非同一般,如此慘重的傷亡之下,居然絲毫不退,大呼小巧地向前搶攻。

身後開始了隔斷射擊,這是要塞之後的投石機在逼退對方的戰艦之後,開始收縮射程,重點打擊岸上的士兵,石彈落下,濺起蓬蓬血雨,對方陣列之中響起收兵的鑼鼓之聲,瘋狂向前的對手開始後退,而定州兵仍然堵在這個缺口之上,即不向前追擊,也不後退一步。

匡正義出了一口長氣,低頭看著手裡的戰刀,上面儘是缺口,已是不能用了,隨手拋在一邊,大叫道:「刀來」身邊士兵趕緊聞遞上一口新刀。

鄭之強皺著眉頭看著灘頭,對手已經在灘頭之上建立起了陣地,用巨木搭建,然後覆上沙石的工事能夠有效地抵禦投石機的攻擊,大批的對手陸軍已經踏上灘頭,防波堤上,接下來便將是士兵們的肉搏陣地了。

勃州號上,木超有些心疼地看著副將呈上來的巨大的傷亡數字,「鍾將軍,胡斌此時應當已登上了連山島,我們是不是放緩攻擊,讓士兵們喘一口氣,只消胡斌得手,對手必然不戰自亂。」

鍾祥搖頭,「不然,胡斌那邊只能算是奇兵,能不能得手還得另說,不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我們這裡才是正面戰場,眼下,已經取得了第一步的突破,只消再攻上防波堤,將我們的前沿陣地推進到那裡,破島之戰便算完成了一半,我們已經踏出了最難的一步,豈能半途而廢?今天暫時休息,明日一早,再次發動進攻,務必要一舉攻上防波堤。」

「是」木超無奈退下。

雖然對木超說不報多大的希望,但在鍾祥的心裡,實在是充滿了期待,第一次在打連山島的時候,他就領教過連山島防禦的厲害,自己費盡心機,雖然就差一步就拿下了全島,但所耗時間過多,終於讓鄭之元率隊趕了回來,將自己的艦隊堵在港口之中,那一場大戰,那一場大火,那一場慘敗,成為了鍾祥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和傷痛。

默默地注視著連山島上那兩座高高矗立的山峰,鍾祥下意識地雙手合什,念了一句阿彌托佛。

此時,被鍾祥寄予期望的胡斌與他的敢死隊正藏身於連山島**之間的一個,白天不敢有絲毫異動,要是被島上守軍發現,自己這兩百人便是氈板上的魚肉,給人塞牙縫都不夠。好在山上尚有山泉,自己帶的一點乾糧也足以支撐兩天,兩百餘人的隊伍晝伏夜出,在避開對手的同時,還要偵察出對手物資貯備的地點。

連山島作為對手重點經營的進攻基地,他的物資貯備所在必然非常隱秘,而且防守必然嚴密,要想找到破綻,一擊成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自己有且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敗,但萬劫不復,絕對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從藏身之處看著山下整個白天的慘烈戰鬥,胡斌亦是倒抽一口涼氣,難怪鍾祥要另劈蹊徑,想要從正面攻破對手的防守,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從他這個方向看上去,對連山島上的防守佈局看得更加清楚,連山島上至少還有一大半的遠程武器沒有投入使用,越向上,便越嚴密,看到那如林一般的投石機,八牛弩,還有全部用石頭築起來的連綿不斷,縱橫交錯的防線,每隔數十米便高高聳起的陵堡,胡斌頭皮發麻。

天色已是漸漸地黑了下來,從晌午過後,下面的戰鬥開始慢慢地減弱,終至完全結束,海灘之上,南軍已經建立起了一指進攻陣地,而大批的艦船已抵達淺海區,大批的小型船隻在海面上往來穿梭,不停地將各種物資及進攻武器運上岸來,南軍已經開始在沙灘上搭建投石機等大型武器。

島上升起裊裊炊煙,已經進入晚飯時間了。

胡斌躺在厚厚的樹葉之上,仰望著天空,等月兒爬上中空的時候,自己便也該行動了,

「潘興潘宏」胡斌叫道。

兄弟兩人湊了過來。

「午夜時分,我們開始行動,你們兄弟二人率一隊,我率一隊,分頭行動,尋覓對手可能的物資貯備地點,記住,千萬不要冒險,只要有一分暴露的可能,就不要行動。先退回來再尋良機,我們沒有第二次機會。」

「是」潘家兄弟點頭道。

「不論找到與否,在天亮之前,我們都到那個地方,你們看到了沒有,就是兩座山峰之間的那片谷地,我看那裡一直沒有什麼人煙,所在也較為隱秘,應當是一個更好的藏身之地,而且,在那裡,我們能更清楚地觀察到對方的行動,找到對方的物資貯備點。」胡斌吩咐道。

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風起連山島(3)

白天陽光極佳,晚上自然也是月色如水,這給潛行中的敢死隊員們帶來了極大的麻煩,盔甲被再一次地從身上卸下來,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埋藏起來,因為在潛行中,甲葉相碰帶起的聲響經常會驚起樹中的飛鳥,雖然看似微不足道,但對於他們而言,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致命。

落在地上的腐葉踩在上面鬆鬆軟軟,猶如行走在地毯之上,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將潛行的人影照得如鬼似魑,時隱時現。這一行敢死隊員的確素質極佳,相互之間拉開了約有丈餘的距離,相互掩護,交替前進,樹上棲息的鳥兒也不曾被他們打擾,唯有晝伏夜出的貓頭鷹蹲在枝頭,瞪著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看著之一群不速之客。

胡斌看中的地方其實便是清風幽居在連山島之時的所在,那裡幽靜之極,也極為隱秘,的確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清風走後,這裡便閒置下來,連山島上的所有人 ,那怕知道這裡無論是景色,還是安全方面,都是最好,但卻無人起意住在這裡,蓋因為清風的身份過於特殊,沒有人願意佔用她曾用過的地方,所以這裡便一直空閒下來,只餘下了三兩人照料著清風走後遺留在這裡的一大群鳥兒。

這些鳥兒是被清風用來作試驗的,後來發現只有一種鴿子適合作遠距離的通信,其它的鳥兒便被清風當作了閒暇之時的消遣玩意兒,清風一去,這些鳥兒還是被保留了下來,當初被清風召來訓練鳥兒的人也僅僅留下了三兩人照顧這裡,順便繼續訓練通信用的鴿子。

黑鷹當初培訓出來的一批人都被清風帶回了定州,不過只要黑鷹還在這裡,再培養幾個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發現這裡居然有一片房子,而且有一幢房子中還亮著燈光,胡斌不由大吃一驚,一揮手,所有人都靜靜地伏了下來。

側耳傾聽,只有一些鳥雀的嘰嘰喳喳之聲,胡斌一揮手,立即便有兩人矮著身子,竄了出去,其餘的人則立即分散開來,呈一個扇面慢慢迫近。

兩人幾個起伏,沿著湖邊掠進那一邊小樹林,鳥雀的叫聲迅速大了起來,兩名隊員嚇了一跳,他們沒有想到在這片小樹林之中,居然層比迭次地掛了如此多的鳥籠,養著如此多的雀兒,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林中,亮著燈的屋子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兩個人走了出來,「奇怪,今天這些鳥怎麼如此吵人?這時候了,還沒個完?」

「有可能是今天白天的戰鬥驚著了他們吧?」一個人自言自語地道,「誰知道呢?看看去吧也許有什麼野獸竄了進來,驚著了他們,將其驅走也就是了。」

「能有什麼野獸,我們進駐島上之後,原來的幾隻猛獸早被殺得乾乾淨淨了。」

另一人哧笑了一聲,「對這些鳥兒來說,恐怕一隻黃鼠狼或者一隻野貓比猛獸更可怕吧?」

「那倒也是」另一人答道。

兩人走進小樹林,一一查看起掛在樹上的鳥兒,手裡的燈籠提起,燈光映著兩人的面龐,伏在地上的兩名敢死隊員互看一眼,點點頭,在地上蛇形爬行數步,忽地一躍而起,貼在對手的身後,一手扼住兩人咽喉,另一隻手上的短刃無聲無息地從後腰捅入,身前兩人一陣痙攣,慢慢地軟倒在地,兩眼睜大,滿是恐懼之色。手中的燈籠剛剛落到一半,便被兩名隊員接在手中。

將兩個死人拖到樹後,兩人提起燈籠,向著那間亮著燈光的屋間走去。

房內還有一人,聽到外面兩人的腳步聲響,房內那人迎了上來,「怎麼回事啊,今天鳥兒恁地吵得慌?」

兩名敢死隊員腳步猛地加快,一步搶前房去,一左一右,挾住那人,兩柄刀同時從兩脅之下插入,房內那人悶哼一聲,身子軟倒在地,兩名隊員迅速地將其拖到內屋,往地上一扔。旋即四下察看,確認這裡再沒有其它人,一個隊員走到門邊,做了幾個手勢,胡斌等人才從隱身之處走了出來,都是刀出鞘,箭上弦。

兩名殺人的隊員走到屋外,屋裡倒在地上的那人先是微微地蠕動了一下,接著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此時外屋低微的說話聲傳了進來,勉力聽了幾句,眼中已滿是驚駭之色,掙扎著動了一下,劇痛入骨,竟是動彈不得,兩脅之下血如泉湧,看著自己的傷勢,那人滿臉慘然之色,兩手撐地,慢慢地支撐起來,一隻手拉著桌腿,另一隻手摸到桌上一隻黑布罩著的鳥籠,一把拉掉黑布,裡面傳來咕咕的鴿子叫聲。

喘了幾口粗氣,脅下,口中,隨著他粗重的喘氣之聲,血液大量湧出,手終於摸到了鳥門,拔掉插拴,手探進籠子裡,抓住了那只鴿子,拼盡全力,將鴿子向窗外擲去。鴿子咕的一聲,在窗外盤旋一圈,旋即振翅而起,沒入黑暗之中。

屋內動靜雖然不大,但卻仍是驚動了屋外的人群,當即便有數人搶進屋來,卻只看見一個血人在地上掙扎了幾下,終於俯臥在地,在也不動了。

「怎麼回事?」胡斌很是不滿,「手下這麼不利索?」

先前兩名隊員很是委屈,兩刀從脅下扎入,誰能料到這個命這麼硬,還能撐到此時?一人撲上去,又是一刀紮下,地上屍體動也不動,拔出刀,鮮血隨即噴濺而出。

「多此一舉」胡斌道,「收拾乾淨了,說不定什麼時候這裡還有人上來」

一群人當即動了起來,不到一柱香功夫,房裡一切恢復了原狀,除少了三個人之外,與先前沒有絲毫的不同,當然,桌上那個籠子被打,飛出去了一隻鴿子,就無人得知了。

「他們失蹤了三個人,會不會引起對方的警覺?」一人問道。

胡斌想了一下,搖搖頭,「短時間內不可能,現在兵慌馬亂的,對方一時之間難以確認,也不會想到我們潛了上來,我們也只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就可以了。這裡既然有人居住,倒不是久居之地,大家出去探查一下,附近有沒有可以隱藏的地方,這裡距對方的居住點較近,應能觀察出他們的物資到底是從那裡運出來的。」

「是」數名隊員竄出屋去,胡斌則坐在燈邊,開始苦苦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半個時辰過後,出去打探的隊員回來,稟告在左近發現了一個較為隱秘的山洞,藏下他們應當沒有什麼問題,胡斌等人立即離開了這裡。

山下,鄭之強站在掛著地圖的牆上,地圖上繪製著整個連山島的防禦態勢態,幾條粗紅的線條從數個方向指向防禦線,對手的攻勢無疑是強大的,接下來,將是比前幾天更加殘酷的肉搏戰,每一條防線都將被鮮血浸滿,看著防線之後,代表著己方那密密麻麻的藍色小點,每一個小點都是一架投石機,當對手攻上防波堤的時候,密集的兵群在毫無遮擋的防波堤上,將遭遇毀滅性的打擊。

最為可慮的仍是船塢和船舶修理廠那一帶的防線,匡正義能不能頂住對手的進攻是關鍵,從裡,一直便是防守的弱點,地形雖然陡峭,但陡峭的地形讓對手難以進攻,也讓自己這邊無法在那裡佈置大型軍械,勉強安放的幾座投石機很難大規模地殺傷對手的步兵。特別是在對手艦船的壓制之下,更是難以起到對己方的支援作用,也許,自己應當在明天再調一部分士兵過去支援匡正義。

摸著唇上剛剛蓄起來的一點鬍鬚,鄭之強陷入沉思,自己要在這裡堅守不是一天兩天,有可能是一兩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要取決於鄧大將軍那邊的戰況。

窗外一陣鴿子的咕咕叫聲傳來,打斷了鄭之強的沉思,站起身來,望向打開的窗戶,一支鴿子恰巧在這個時候飛了進來,落在他面前的桌上。

「信鴿?」鄭之強一驚,伸手將鴿子抓在手中,鴿子腿上並沒有綁上密封的信筒,不由大為奇怪,再仔細一看時,身子不由一震,鴿子腿上還套著一個小小的銅圈,這是代表著正在培中之中的鴿子。再看看鴿子雪白羽毛身上沾染的血跡,一身冷汗霎時之間便從鄭之強的身上冒了出來。

連山島上只有一個地方有這種正在培訓之中的信鴿,那就是清風小姐的舊居,但為什麼這只鴿子的身上沾滿了鮮血,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臉色更是大變,鴿子身上沾染的是人血。人血和動物血之間的差別,對於鄭之強這種人,輕而易舉地便可分辯出來。

幾個大步竄出屋外,凝目注視著連山島高高聳起的山峰,鄭之強臉上忽地露出猙獰之色。

「來人啊」他輕輕地呼喊道。

「鄭將軍有何吩咐?」一名校尉走了過來。

「找幾個陸戰隊的老兄弟,攀上兩座山峰去探查一下,注意,不要暴露行蹤,要悄悄地,不要驚動任何人,包括在一路之上。」鄭之強吩咐道。

那校尉一驚,「將軍是懷疑…..」

鄭之強將手裡染著鮮血的鴿子遞給了他,那校尉看了一眼,也是臉上變色。「將軍,我親自帶人去」

鄭之強點點頭,「小心一些,如果真有人潛了上來,你們也暫時不要驚動他。你先去,悄悄通知各隊的頭兒,還有輜重大隊那邊的,都到我這裡來。」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風起連山島(4)

鄭之強原是街頭浪蕩子,因為兄長的關係,當時家裡也還算殷實,也讀過幾年書,但性子實在過於跳脫,幾次被教書先生趕將出來,家裡也時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浪蕩度日,後來一恨心,乾脆將他扔到了軍中從軍,指望著能讓他改一改性子。

但此人其實是很聰明的,在軍隊之中,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價值,軍隊這座大融爐也讓他迅速地成熟起來,吃起苦,受得起累,軍事素質過硬,再加上讀過書識字,這一點在當時的定州軍中是非常罕見的,李清建軍之初,連手下大將識字的都不多,像他這樣的小卒,能識字的簡直就是稀罕物,能不出頭那才叫怪呢

當然,他還有一個當將軍的哥哥,有了這位哥哥的照應,鄭之強被分配到初建的水師陸戰隊,鄭之元看得極清楚,那時,其它各個軍隊已基本成型,軍官體系已經完備,只有初建的陸戰隊才會有迅速得到提升的機會。

果然,加入陸戰隊之後,鄭之強的才華得到充分的體現,參加了所有的重要戰役,幾乎是一年數級的向上竄升,到如今,已今是定遠將軍了。這裡面,除了他自己的才華和本事之外,也少不了上頭有人照應,很多時候,即便你有才華,如果上頭不給你施展才華的機會,你也就只能明珠蒙塵了。

自身有本事,上頭又有人,鄭之強竄升之快當然便能夠理解了。

鄭之強是極聰明的,當看到染血的鴿子,在看到手下洪安生從峰頂帶回的幾截斷繩以及匯報他們所看到的蹤跡,他明白,已經有一股敵人流竄到了島上。

迅速派人乘小船繞到崖下,找到了隱藏在山洞之中的小船,根據船隻的大小和島數量,推斷出潛上島來的人數大約為二百人左右。這讓鄭之強著實出了一身冷汗。

幸虧還只開始了兩三天,也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對手從這個漏洞中一次滲透個這麼幾百人進來,只需要十多次,自己的後背上就會有一隻數千人的軍隊埋伏,而自己還懵然不知。一隻兩百人的小隊伍不可能明火執仗地殺出來,但如果是兩千人呢?鄭之強不寒而慄,那只怕連山當即便要失守了。

「先在崖上設置暗崗,注意,不要讓潛進來的人發現我們已經設置了暗哨。防止對手再次派人潛入。」鄭之強咬著牙道。

「奶奶的,和我們玩特種作戰,不知道特種作戰,老子們定州才是祖宗,你邯鄲學步,我們讓你畫虎不成反類犬。」鄭之強冷笑道。

「洪安生」先前去偵察的那名校尉一步跨到鄭之強面前。

「找一批經驗豐富的老弟兄們過來。」鄭之強吩咐道,「我要將這些老鼠一隻一隻地捏死」鄭之強的手鬆開,合攏,又鬆開,又合攏,似乎手掌之中當真握了什麼東西一般。

頭天晚上召開的會議,連山島上有大約兩百敵軍潛入的消息讓會場一陣大嘩,軍方將領憂慮他們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展開襲擊,會造成什麼後果?而輜重大隊這邊卻擔心他們襲擊居民區,造成無辜百姓的傷亡,連山島本來是一個軍事區,在島上的百分之八九十都是軍人,其餘的也大都為在此工作的匠師,其實他們也是屬於軍事編制,而在迎來周王和數萬周朝遺民之後,原本還算寬敞的連山島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除了峰頂一帶不適宜居住之外,所有地方都塞滿了人,劃定的周朝遺民居住區由於先前根沒有讓其入住的準備,只是臨時搭起了一批簡易住宅,勉強將人塞了進去,如果這些潛入的敵人在這些區域放上一把火,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這裡面,還有相當一部分是老弱婦孺啊

對於這些猜測,鄭之強不屑一顧,對手潛入兩百人便再無動靜,那麼,他們一定是帶著目標來的,不發則已,一發之下,便一定要將連山島置於生死危亡之際才會起到奇兵的效果,偷襲防線,憑兩百人嗎,就算他們一時得手,但如果不與海面上的敵人形成絕佳的配合,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或許會造成防線上短暫的慌亂,但人數上的絕對劣勢會在眨眼之間便讓他們灰飛煙滅。

殺那些平民百姓?更不可能,即便他殺光了老百姓又如何,只要軍隊不受損失,他們仍舊會一無所得。

所以,他們來此的目的可能是刺殺主要將領,比如自己?鄭之強微微一笑,殺死了自己,的確會使島上陷入短暫的混亂,但定州軍自有一套應付主將陣亡後的應急措式,這也是李清建軍的主要思想之一,絕不因為主將的陣亡而使全軍崩潰。

再有可能,就是島上的貯備,連山島有這麼強的底氣據島死守,最大的依仗就是充足的物資貯備,如果單論糧食的話,哪怕多了現在這幾萬周朝遺民,也足以支持數月之久,而數月之後,定州水師大部早已打回來了。鄭之強從來就沒有想過鄧鵬有可能在黑水洋上失敗,因為大敗虧輸而導至失去黑水洋控制權的問題。

最大的可能就是物資貯備了,鄭之強在心裡已是肯定了這一點。但如同所有軍隊一樣,物資存放點一向是戒備森嚴的,連山島上的物資貯備防守更是遠甚於其它地方,連山島遠離本土,運來物資不是易事,一旦貯備出現問題,那麼島上必然崩潰,這麼多人,總不能去靠撈魚摸蝦生活。

連山島上,物資儲備全部是從靠近山體的軍事要塞區內,深深地挖洞,一直挖進山腹之中,先進行防水處理後,再砌上燒製的灰磚,然後在灰磚外面再抹上一層防水的特製泥土,所有運進山洞的物資再包上防潮的油布,這樣,便使糧食不至於因為潮濕而霉變,刀槍軍械不至於潮濕而銹蝕。對手想要毀掉連山島上的物資貯備,不諦於癡人說夢,除非他們把物資貯備點的要塞區士兵殺光,才有可能進去。

這樣的貯備點連山島上一共有兩個,一個存放著糧食,一個存放著軍械。

鄭之強的手指在地圖上慢慢地劃過,敵人既然在打這個注意,自己也許可以利用這一點。鄭之強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來劃過去,腦子裡也將連山島上的地形地貌翻來覆去地想了幾遍,一絲微笑慢慢地浮上了臉龐。

「洪安生,你過來」鄭之強召乎道。

「你帶著老弟兄們,首先要找到這一批人,我估計,這一批人現在應當已經分散潛伏,找到一部分之後便開始逼迫他們,讓他們知道,他們已經露出了蹤跡,他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留給他們完成任務的時間已經廖廖無幾,因為隨時,發現了他們蹤跡的我們,便會展開一場大搜捕,連山島合共就只有這麼幾十平方公里的區域,他們能往哪裡飛?」鄭之強笑道,當然,大搜捕是不可能的,正像鄭之強所說的,連山島的確只有方園幾十公里,但也不是他現在手中的人手便能圍捕的。現何況現在敵人大軍壓境,每天都在強攻,調動任何地方的軍隊都有可能引起災難性的後果,他只能小隊對小隊,展開獵殺。但是這樣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怎樣才能將對手剿滅乾淨,即便是留下那麼幾個人,也許在某一個時刻便會演變成為大問題,所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他們聚集在一起,乾淨利落地一起幹掉,而且自己不需要動用太多的兵力。

對手的目的是自己的貯備物資,那麼,能將他們誘到一起來的當然便是這個物件兒了。敲敲桌子,打發走洪安生後,鄭之強旋即召來了輜重大隊負責的人員,對於洪安生能否完成任務,鄭之強根本不擔心,作為水師陸戰隊的老人,搞特種作戰他雖然不如王琦,不如孫澤武,但也絕對是個中翹楚,絕對不是南軍水師這些二貨能比的。

在連山島的某個地方,便突然多出了一個看起來戒備森嚴的地方,輜重大隊的人員利用半天的時間,在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裡,放置了一批糧食和軍械,然後再用麻袋裝上細土,冒充糧食堆了進去。

山洞周圍,明崗暗哨,戒備森嚴。大大小小的手推車開始進進出出,每天運進去,推出來,一片繁忙景象。

而另一頭,洪安生帶了一百多位陸戰隊經驗極其豐富的老人,潛行了山林,從山頂開始,一路追蹤對手下山的蹤跡,推斷對手可能存在的位置。

這批人也沒有穿著盔甲,一身草綠色的緊身衣服,臉上也有草汁塗得亂七八糟,身上或插或纏著一些樹枝,籐蔓,如果伏在那裡不動,絕對會讓人認為是一堆野草,或是一顆灌木。

三五人一組,在樹林之中緩緩地搜索,特種作戰,該快即快,該慢則慢,洪安生一點也不著急,敵人一看就是生手,雖然對手也小心到了極點,便仍然是露出了很多蹤跡,對手埋藏盔甲的地方已被他們發現,而對手吃乾糧時遺下的碎末,大便小解遺留下的痕跡,爬樹時蹭下的樹皮,伏在草從之中,草木倒下的方向,無不顯示著對手的前進方向。

「還真是二啊」洪安生恥笑道。此刻洪安生甚至認為鄭將軍有些小題大做了,自己完全可以將他們輕易地收拾掉,而不需要如此大費周折。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風起連山島(5)

裘二麻子回為小時候得過天花,臉上坑坑窪窪,波瀾起伏,又因為他排行第二,所以隊員們便都叫他二麻,在無數次抗議無效之後,便也聽之任之了。今天三十有六的裘二麻子正是本命年,所以特地裡穿上了紅色的內褲,為這事沒少受嘲笑,這讓裘二麻很是憋悶,本想不穿,但一想起自家婆娘在家信中的叮囑,便又生生地將這個念頭給摁下去了。

裘二麻是陸戰隊的老隊員,從組建陸戰隊開始,他便參加了這支部隊,現在已是振威校尉,從一個只會掄鋤頭的農夫成了如今的軍官,裘二麻很是滿意。算命先生說過,今年本命年,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坎,如果能邁過去,那日子就會更好。裘二麻沒有當將軍的野心,他只想在自己退役之前,能做到振武校尉,振武校尉在定州軍中已經是中高級軍官了。扳著指頭算算,自己離退役還有九年,九年的時間,自己應當能再跨上兩級,當然,前提是別翹了辮子。

身上紮著樹枝,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倒真似一叢灌木,不過裘二麻心裡相當不爽,剛剛不久,一條黑蛇從自己身上施施然地爬了過去,現在,居然有一隻雀兒停在自己頭上,最讓人惱火的是,這小傢伙居然拉了一泡屎,現在這個戰利品還沾在自己鼻尖上呢。

狗娘養的南軍水師,居然來打老子們的主意,不將你們一個個的卵蛋捏爆,老子從此不叫二麻,叫三麻。被洪二生從前線上叫回來抓老鼠,讓二麻很不滿,這那裡有前面大刀砍殺來得痛快。心裡發著恨,二麻卻仍是雕塑一般一動不動,他和另外兩個戰友呈一個三角形伏在這裡,根據對手的行蹤判斷,他們的哨探應當從這裡經過。

對手的確是二,但這種二是體現在他們對於特種作戰的陌生之上,對於二麻這種行家來說,對手露出的破綻太多,但從各種痕跡上來看,對手的軍事素質是極過硬的,二麻曾經檢視過一株被對手斬斷的碗口粗細的小樹,一刀斜斜劈下來,毫不拖泥帶水,斷口光滑整潔,顯然對手是一個用刀的行家,不容小覷,當然了,能從那面絕壁上攀上來的,又怎麼會是弱者呢?

不過很可惜,老子們不會與你面對面決鬥,要得便是陰死你。

樹從之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二麻精神一振,眼睛瞇成一條縫,盯視著傳來聲音的地方,樹從之中響起幾聲鳥雀叫聲,那是同伴在相互提醒,來的是兩個人。

一個人影從樹後探出身來,左右張望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行來,走了數步,身後又再出現了第二人。龜兒子的,才上島沒幾天,就變得專業起來了啊二麻心裡罵道。

戰場是最能讓人成長的一個地方了,越是險惡的地方,越能讓人迅速地成長起來,學到很多以前根本就不懂的東西,因為有些知識,沒有被逼到那一步,你是永遠也不可能學會的。

兩名南軍敢死隊員一前一後,相互掩護著向前推進,二麻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的臉龐,但此時,二麻卻緊緊地盯著他們的腳下,在他們前進的道路及兩邊,他們一共設下了四個陷阱,預算了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無論是那一種情況,都要確保在第一時間便將對手拿下,不給對手任何示警的時間和反抗的機會。

陷阱極簡單,就是四個繩套,隱藏在厚厚的落葉之上,一旦踩踏上去,立即便會中招。

手緩緩地伸出,手中握著的短刀放在了繩索之上,一,二,三,二麻在心裡數道,數到三的時候,手中的利刃立刻切割了下去,繩索斷裂,落葉猛然四散而開,繩套已是鎖住了第一個敵人的一隻腳,另一頭被拴在一根壓低的樹上,此刻,束縛鬆開,樹枝猛地反彈而起,中招那人嘯地一聲,便飛了起來。

不待他叫喚,二麻猝然躍起,對手飛來的路線是經過精心算計的,二麻所處的位置恰好是必經之路,所以二麻躍起之時,正好對手從被繩索拖著從頭頂飛過,此時對手在空中,已經蜷起了腰身,刀已出鞘,正削向套在腳脖子上的繩子。

反應好快二麻在心裡讚了一個,不過手下可是絲毫不慢,帶鞘長刀敲出,正中對方後腦,那人立即昏了過去,但就在那一瞬間,他已是削斷了繩索,從空中重重地落了下來,拴在地上,扭曲了幾下,旋即不動,二麻卻絲毫沒有大意之心,猛撲上去,刀鞘尖前擊,又重重地在對方腦袋上敲了一下,接著扳頭,扭手,格格數聲,已是扭脫了對手的肩關節。

第一中招的同時,第二名敢死隊員立即後退旁躍,旁邊的大樹就是絕好的掩護物,但是可惜的是,這一後退旁躍完全落入對方的算計之中,其中一個陷阱就在那裡等著他。剛剛旁躍落地,草下便金蛇般地騰起一根繩套,將他拽倒,貼著地面被拉得飛速倒退,從樹上驀地落下一人,手裡一根木棍戳在他的肚腹之上,劇痛使其兩頭蜷起,臉色漲紅,猶如一隻熟透的蝦米,而身後的一叢灌木突地一動,後腦上啪地挨了下下,軟倒在地,人事不知。

二麻三兩下將對手捆得粽子一般,往肩上一扛,「齊活兒」

另外兩人也是一般辦理,三人將兩個俘虜扛起,將地上收拾乾淨,幽靈一般地消失在林中。

洪安生無聊地躺倒在地上,對付這些菜鳥沒有什麼壓力,這讓他感到無趣,不過眼下看起來,對手卻是分散在一個比較大的區域內,這就有些惱火了,頭兒要的是全殲,一個不落,但只要一動手,肯定會驚動對手,要是對手一逃,或者潛進了居民區,可就有些難辦了。又或者漏網了一個兩個,也是一個後患,誰知這傢伙什麼時候會跳出來,悄悄地給你一刀啊

眼下看來,頭兒辦法還是最穩妥的,先打草驚蛇,讓對手驚懼,再讓對手自以為發現了目標,在自己的緊壓之下,對手無法詳細探測,只能冒險行動,這樣才有可能一網打盡。

林中傳來幾聲咕咕的叫聲,洪安生精神一振,二麻回來了。

果然,不遠處一棵樹上忽地倒垂下一人,向著他比劃了幾個手勢,緊接著,裘二麻便扛著一個人奔了過來。

「洪頭兒,給你」一聳肩,將那人拋了過來。

重重地落在地上,雙手脫臼的地方在地上給大力一震,劇痛入骨,哼了一聲,那人醒了過來,洪安生擺擺手,另外兩名隊員立即扛著另一個俘虜走得遠了一些。

一把拎起那個俘虜,洪安生笑瞇瞇地看著對手,此時對方已經醒了過來,雙眼之中露出驚懼,看著洪安生。

「小子,知道老子是誰吧,那就不用介紹了。說吧,你們大部隊藏在哪裡呢?」洪安生笑道,「說出來,給你一個痛快,否則,那子零敲碎剮了你」臉上帶著笑容,嘴裡的話卻是狠到了極點,根本就沒有讓對方活著的意思。

左右都是一死,那人眼睛一閉,不再看洪安生。

「裝硬漢啊」洪安生大笑,「便是鐵羅漢,老子也要把你刮下一層鐵屑來。」伸手在肩關節處狠狠一捏,那人眼睛陡地睜開,嘴巴張開想欲大呼,洪安生的手卻及時地伸了出去,喀地一聲又卸掉了他的下頷關節,將一聲慘叫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嚨裡。

手上用力地揉捏了幾下,那人臉上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臉色漲得青紫。

「這只是開胃小菜」洪安生微笑,「想說呢,就點點頭。」鬆開手,看著對手。

那人卻極為硬氣,臉色稍稍恢復了正常,卻是瞪著洪安生,頭左右一擺,再一擺。

「好,真是好漢」洪安生哈哈一笑,一巴掌拍暈了他,施施然地走向遠處的另外一個俘虜,那人聽不清這便說話,卻能清楚地看到洪安生折磨同伴,臉色慘白。

洪安生手裡多了一柄小刀,哧啦哧拉地將那人的衣服劃成布條,在對方健壯的胸肌上比劃了幾下,對跟在身邊的二麻道:「二麻,那小子硬氣得很,這傢伙是他同伴,估計也差不多,審不出什麼了,老子也懶得費這心了,反正連山島就這麼大,不怕他們飛上天去,等將軍調了大部隊上來,三兩下就將他們逼出來了,喂,這小子胸肌不錯,我從這兒劃一條下來,你去烤烤,拿來我嘗嘗味道。如果嚼頭好,咱們中午就弄這個吃。」

二麻撇撇嘴,「我覺得還是大腿上的肉更有嚼頭,還是弄大腿肉」

那人聽得幾欲昏去。這還是人麼,居然討論著如何吃人肉。

「老子官兒比你大,我說先弄胸肌,不行麼?」洪安生瞪起眼睛。

二麻臉上肌肉抽抽,板著臉悻悻地道:「你官是大,但老子吃的從肉多,行,先割一條胸肌,不行再割大腿肉,不過要生割,不然就不好吃了」從綁腿上拔出小刀,伸手揪起對手一絡胸肌,一刀便要切下去。

「我招了只求你們給我一個痛快」那人忽地大叫起來。

洪安生與二麻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閃過一絲狡詐的笑意。

「**,這時候說招有什麼用?老子怎麼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二麻罵罵咧咧,手裡的刀仍然切了下去,刀子見血,那人聲嘶力竭,「他們都藏在……..」

洪安生大笑,二麻收回刀子,一拋一拋,那人又已是昏了過去。

「二麻,去弄幾隻老鼠來」洪安生笑道。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風起連山島(6)

硬漢被綁到了樹上,先前被卸掉的肩關節,下頷都被安了回去,看著一臉奸笑起過來的洪安生和二麻,這名南軍敢死隊員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戰,死,他並不怕,最怕的就是太難死。

「硬漢啊」

「英雄啊」

洪安生與二麻兩人一唱一合,走到這人身邊。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雖然膽戰心驚,但嘴裡兀自非常強硬,不過額頭上冒出的汗水說明了他心中的緊張。

「你那哥兒們已經招了。怎麼,你還要硬挺麼?」洪安生道。

「既然他招了,還找我作什麼,一刀殺了我乾淨」那人恨恨地瞄了遠處的同伴一眼。

二麻冷笑,「要是那小子隨意蒙我們呢?你當然得招,只要你二人說得對不上,哈哈」

「做夢吧」

「行,看是你硬氣,還是我招兒多。你是硬漢啊,疼肯定是不怕的,咱換個花樣啊」洪安生一邊說,一邊走上去,解開了對方的褲腰帶,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那哥兒們臉頓時綠了,「你想幹什麼?」

「嘖嘖,貨不錯,放到窯子裡,絕對讓窯姐喜歡。二麻。」

「來吶」二麻一跳一跳地,伸手從提著的口袋裡一摸,再伸出來時,手裡卻多了一隻毛茸茸的,不住掙扎著吱吱亂叫的老鼠。

「哇呀呀這麼大個的老鼠,二麻,行啊,那找的?這太大了,咬幾口就沒了,有小的麼?」

二麻的手再伸進去,出來的時候,一支粉紅色的,估計剛剛能跑的小老鼠又出現在他的手中,「估計這個經咬我端了一家子老鼠,大中小應有盡有。」

「先來個中號的」

「行」二麻再掏出一隻,這一次卻是毫不猶豫地便伸進了那傢伙的褲襠,洪安生哇地一聲尖叫,伸手拉緊了褲帶。那老鼠頓時在那漢子的褲子裡上竄下跳,偏生褲腳被綁腿纏得緊緊的,那老鼠無路可去,便見從這頭跳到那頭,那頭又奔回來。

那漢子不由大聲嘶吼起來。

「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沒有人聽見」二麻一臉奸笑,活似面對著的是一良家婦女,而他就是那正欲行那禽獸之事的惡霸。

「再來個大的」洪安生興高采烈地喊道。

二麻立馬又掏出一個,洪安生馬上拉開對手的褲帶,啪地一聲,又掉了下去。

這時候,十數個陸戰隊員圍了過來,看著這一幕,個個臉上變色,不由自主地夾緊了雙腿。心道,兩個頭都他**不是人啊這種損招兒也想得出來。

「再來一個」洪安生盯著對手的眼睛,陰陰地道。

看到二麻手裡的第三隻老鼠,對手終於崩潰,「拿出來,拿出來,我招了」此時不知老鼠咬了他那裡,他發出一聲尖叫,頭一歪,居然昏過去了。

看到對手終於服軟,洪安生大笑著一鬆手,褲子掉了下去,幾隻老鼠陡見陽光,一跳而去,拚命地逃開。

「弄醒他,弄醒他」

臉色灰白的對手醒來,兀自有些不清醒,「我招了,我招了」

洪安生弄清楚了對手的藏身之地,欣喜若狂,這一下子可以將對手一鍋端,而不必費偌大的周折了,當下便集齊了百餘名部下,直撲對手藏身之所。

但興高采烈地趕到之後,卻是兜頭一瓢冷水淋將下來,對手的確有些二,但並不愚蠢,胡斌在預定的時間沒有見到手下哨探返回,立即便率領部下離開了藏身之地。身處險地,任何主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如臨大敵。

藏身之地一片凌亂,但對手的的確確是已經離開了,這讓洪安生非常沮喪。

「大大地狡滑」洪安生氣憤地道:「好了,行了,看來還是只有按著鄭將軍說得辦,散開,捉老鼠吧,捉不到老鼠也把老鼠將預定區域逼吧」

胡斌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現在已是很明確了,對手已經確知了自己一行人的存在,一支追剿部隊已經在尾隨著自己,這幾天裡,他已經損失了好幾名部下,都是在出去打探之際一去不復返的。

這使得胡斌每天不停地在遷移,甚至在哨探剛剛離去,他便率隊離開,而只在遠處佈置下另一個崗哨監視。強大的壓力讓他一夜三驚,甚至於整夜整夜的失眠,人迅速地憔悴下來,而他的一眾手下也好不到那裡去。

胡斌眼下並非怕死,從上得島來,他便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但就怕死得毫無價值,那樣就是白送上一條性命。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對手很明顯,在壓縮我們的生存空間,一旦我們被逼到死角,就是對手發起總攻的時間,大伙都明白,如果讓對手偵知我們確切的藏身之地,我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們在盡快地找到他們的貯備物資的地點,然後發起決死攻擊,我們就算要死,也得死得轟轟烈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窩窩囊囊地死去。」

一百九十多名敢死隊員默默地聽著胡斌的安排,然後分頭行動,他們要在有限的時間裡找到他們的攻擊地點。

二更時分,胡斌終於聽到了好消息。一名隊員終於發現了連山島上對手運送物資的車隊。

看到那名隊員在地上劃出的地形略圖,胡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原來對手是將山體打通,然後將物資貯備在深藏於山體之中的山洞之內,難怪這些天來自己一直監視的那些建築物裡,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

「守衛怎麼樣?」

「守衛相當的森嚴,有一隊大約五百人的軍隊駐守在附近,建有崗樓,哨所,進出檢查相當嚴格。道路也很窄小,他們是用獨輪車運送,每天進出那裡的獨輪車有數百輛,我悄悄地潛過去候察了一下,在路上撿到了一些東西,將軍請看。」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把和著泥土樹葉的糧食,遞給胡斌,「一路之上,都灑有這些東西,是某個裝糧食的袋子破了掉下來的。」

胡斌兩手一合,「看來那裡便是對手的糧食貯備點,我們想辦法打掉他,就完成任務了。」

潘興為難地道:「怎麼打?這裡易守難攻,而且有多達五百人的軍隊衛護,我們這點人手強攻明顯不行啊?」

「是啊,對手的糧庫重地,必然是戒備森嚴的。貿然闖過去,不但完不成任務,還會將我們所有人都搭過去的。」潘宏贊同道。

胡斌凝視著地下的簡易圖,思忖半晌,指著一邊不遠的地方,道:「看到這裡了嗎?這裡是連山島的居住區,人口稠密,但防護卻相當薄弱,潘興潘宏,你們二人率五十人襲擊這裡,在這裡放火,殺人,深深地突進去。對手在這附近並沒有軍隊,一旦我們襲擊這裡,對手必然要從糧庫這裡調兵過去救援,只要他們大部一走,我們在這裡就有機可乘。」

「那進攻的時間點?」

「明天上午」胡斌斷然道。「明天上午,鍾將軍必然會對連山島再度發起強勢攻擊,此時我們突然動手,對手便無遐從他處調兵,唯一能過去支援的就是這支部隊了。」

潘興潘宏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現在睡覺,養足精神,明天準時動手。」

眾多隊員默然無語,躺倒便睡,明天可能便是他們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天了。

胡斌一夜未眠,側耳聽著附近部屬的展轉反側之聲,知道大多數人其實也睡不著,大家都心知肚明,明天是實實在在的決死攻擊,一旦出手,無論結果如何,他們最後的下場都是一樣的。

歪靠在一株樹上,傾聽著海浪洶湧,大風吹過樹林的嘯聲,林間的小鳥啾鳴,仰臉看著天上皎潔的月光,聞著帶著腐亂氣息的落葉和腥味的泥土,胡斌顯得那樣的貪婪。直到天色微微發亮的時刻,他才迷糊了一小陣。

如雷的軍鼓聲和震天的喊殺聲將他驚醒過來,從地上一躍而起,從藏身之處看下去,海面之上,軍艦往來穿梭,無數的石彈正越過天空,重重地落在島上的防禦陣地之上。整個連山島似乎都在顫抖。

「是時候了」胡斌轉過身來,尚餘的部下已集結起來。胡斌走到潘興潘宏面前,「兄弟,永別了,我們黃泉路上再見」

「黃泉路上再會」潘興笑笑,眼睛裡卻有些朦朧。一揮手,帶著五十名部下,如飛而去。

「我們也走」胡斌大聲道。

半個時辰之後,潘興潘宏兄弟二人已是率隊到了距定居點只有數十步的樹林之中,島上的居民點依山而建,大片的簡易住宅斜斜向上,此時,正是早飯時節,房中炊煙裊裊升起,裡面的人群的說話聲,吵鬧聲清可聞。似乎這裡並沒有受到什麼大戰的影響,如同往常一般無二。

潘興一揮手,一群人分散開來,飛速地從林中竄出,向著居民點狂奔而來。突出居民點,敞開的大門空無一人,潘興手執著利刃,毫不猶豫地闖門而入。

屋內空無一人,再奔進廚房,仍然沒有人。不及多想,潘興從灶膛裡抽出尚在燃燒的柴棒,點燃多個火頭之後,奔出屋外,卻看見自己的手下都從房間裡竄了出來,手裡提著火把,身後的房屋都開始冒起濃煙,但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因為他們的遭遇與潘興一般無二,剛剛還聽起來很熱鬧的這個定居點居然空無一人。

潘興心頭狂震,上當了。這是一個圈套,「撤,撤回去,通知將軍,這是陷阱,陷阱」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風起連山島(7)

的確是陷阱,在他們的周圍,一隊隊的士兵臉帶嘲笑地圍了上來,大盾之後,一排排的弩機閃著寒光,遙遙對準他們。

潘興潘宏看著對手,心裡一片絕望。

「投降免死」定州軍隊列之中,一名軍官大聲喝道。隨著他的喝聲,所有定州軍同聲怒喝,手中弩機抬起,手指已勾緊板機。

潘興剛剛一動,身邊的潘宏一把便抱住了他,「哥,沒機會了,我們什麼機會也沒有,胡將軍那邊也不會再有機會了。投降吧,讓弟兄們留一條命吧。」

潘興回頭望向手下,一眾士兵臉色發白,身體微微顫抖,那裡還有分毫鬥志,長歎一聲,噹啷一聲,將手裡的刀丟在了地上。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隨著潘興棄刀,場中兵器墜地之聲響成一片,所有人都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算你們識相」定州軍官得意地笑了起來,「來人,綁起來。送到將軍那兒去。」

密林之中,胡斌盯著遠處的居民區,看到沖天的火柱燃起,人群影影幢幢地奔走,亂成一團,不由大喜,「潘興得手了。」

從藏身之處看向身下不遠處的貯備點,那裡的守軍也注意到了居民區的異常,不由騷動起來,一隊隊的士兵走出來,盯著遠處的大火和濃煙。

片刻之後,一名定州軍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大聲叫道:「張校尉,將軍有令,有敵襲擊定居點,令你部火速前往支援,將敵剿除乾淨。」

一名絡腮鬍子的軍官失聲道:「我們走了,這裡怎麼辦?」

「怕什麼,這裡留下百多人不就行了,襲擊定居點的人不多,速戰速決,然後返回,出不了什麼大事。」來人大聲道,「定居點裡都是老弱婦孺,你們去得晚了,那死傷可就大了。」

鬍子校尉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大聲道:「第三哨留下警戒,其餘的人隨我去。」

四百多人忽啦啦地集合起隊伍,向著定居點狂奔而去。

胡斌大喜,等了約模一柱香的時刻,彈身而起,「兄弟們,上啊,我們的機會來了。」

剩下的一百四十餘名敢死隊員呼嘯著從林間竄出,手中張開的弩機帶著嘯聲射向留守的百多士兵,慘叫之聲響起,立時便有十數人跌倒在地,剩下的士兵大驚之下,倉皇舉起兵器,想要阻擋住猛撲過來的對手。

這些士兵雖然戰力不俗,但對手卻是從數萬南軍之中精選而出,雖然在洪安生等人眼中看來,也不咋地,但對上普通的士兵,還是具有相當的優勢,甫一交手,定州軍便傷亡慘重,被殺得連連倒退。

「洪頭兒,該我們上了」緊懾在對手身後不遠處的裘二麻熱自賁張,看到定州士兵連二接三地被砍翻在地,不由大怒。

「等一等」洪安生搖搖頭,冷靜地道:「這個時候我們要衝出去,對手便有可能意識到問題而散入林中,想將他們一舉殲滅,全被*掉可就難了,要是剩下幾隻阿貓阿狗藏了起來,以我們的麻煩大了。等他們進去再說。」

二麻喘著粗氣,硬生生地捺住已跨出去的腳步,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定州士兵竭力抵擋,但仍是被殺得步步後退,離他們守衛的地方越來越遠。胡斌一個轉身,帶著十數人衝到庫房入口處,那是一個山洞,洞口裝著厚實的木門,一把巨鎖掛在上面,胡斌揮起戰刀,三兩下便將鐵鎖砍斷,衝了進去。再他身後,敢士隊員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衝進了這座山洞。

守衛的士兵們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拚命反擊,奈何擋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南軍中最為精銳,而且已經不要命的一群士兵,不論他們如何拚命,仍是奈何不得對手。

洪安生一躍而起,「是時候了,上」

裘二麻早已是坐立不安,一聽到洪安生的命令,一聲怪叫,一馬當先便衝了下去。

山洞內,胡斌衝進山洞,向內奔了數十步,居然便到了盡頭,心中大愕,怎麼會這麼小?這裡絕不可能是對方大量物資的貯備點。

有士兵用刀斫開洞內放著的一些麻袋,除了少量幾袋裡面裝著實實在在的糧食,剩下的,全都是泥沙。

「將軍,不是糧食」士兵驚叫起來。

胡斌一顆心完全沉了下去,身子如同浸在冰水之中,陷阱。

外面殺聲四起,胡斌舉起戰刀,「我們上當了,衝出去。」

不等他們走到洞口,外面的同伴已是狼狽地逃進洞來。「將軍,敵人,大量的敵人,先前走的那些定州兵全部回來了,將我們團團圍住了,我們,被包圍了」

胡斌臉色蒼白,衝到洞口,嗖嗖兩聲,迎面便是數箭射來,將他當頭射了回來。隱在門邊,看向外面,密密麻麻的敵軍已將這裡圍得鐵桶似的,先前那面絡腮鬍子軍官正自暴跳如雷,告發跟另一個定州軍官大聲叫嚷著什麼。

絡腮鬍有理由暴怒,當先的計劃是將對手誘出之後,洪安生的部隊便應當殺出,兩面夾擊,但洪安生出來晚了,讓自己的部下白白折損了數十人。

洪安生陪著笑臉,指著眼下被困在洞裡的對手,道:「老哥哥,我也是沒有辦法,你看,要是不這樣,就不能將他們誘進洞裡,這樣才能保證一網打盡啊小弟奉了將軍的嚴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絡腮鬍子哼哼著,雖然不滿,也沒有辦法,「老子要將這群雜碎一個個剮了。」他怒道。

「行行,他們已是翁中這鱉,老兄你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我決絕沒意見」洪安生一口答應,將軍要是是全部殲滅,管他們是死是活。

絡腮鬍子心疼部下的傷亡,壓根就沒有勸降的意思,立馬便招人搬來了大量的柴草,堆在洞口,一把火點上去,大量的濃煙灌進洞中,不消片刻,洞內便沒有了聲息。

看到被生擒活捉得潘興潘宏以下近五十名南軍士兵,以及一排排倒斃的死屍,鄭之強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下地來,經過審訊,終於可以確認來得人已全部或俘或斃,無一漏網。

對手的攻勢一日猛過一日,沒了這些內鬼擾人,鄭之強終於可以放心地對付正面的敵人。打了這數日,對手一直沒有攻上防波堤,但鄭之強猜想對手並沒有竭盡全力,極有可能是在期待著這批內鬼建功,隨時時間的消逝,對手的這種耐心必然會消耗殆盡,那個時候,連山島上才會迎來真正殘酷的對決。

「將軍,好像對手又來援兵了。」有哨探跑進指揮所,稟報道。

鄭之強一驚,對手又來援兵了?難道?一絲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黑鷹出海良久,一直沒有訊息,該不會是他被對手消滅掉了吧?要不然就是鄧大將軍那邊出了問題?

急匆匆地跑上防禦陣地的最高點,凝視著視野盡頭,茫茫大海上出現的一批玩具大小的船隻,手心裡不由捏著一把汗。

船隻越駛越近,鄭之強的心不由涼了半頭,單看艦隻的大小,便有一兩艘五千料大艦,黑鷹艦隊裡絕對沒有這種大艦了。

海面之上,鍾祥艦隊也發現了這一隊船隻,當下便有數艘戰艦駛了出去。

鄭之強終於看清了對方所打的旗幟,心裡一時不由拔涼拔涼的,黑鷹肯定完了,來得是南軍水師第五營,這是隸屬於鍾祥的部隊。

「將軍,奇怪」匡正義忽然叫了起來,這傢伙前兩天受了傷,腦袋上層層疊疊地纏著布條,裹得跟個豬頭似的。「怎麼黑鷹將軍的那隻大鷹在那艦上頭盤旋?」黑鷹的那隻大鷹與眾人相處時日眾多,眾人都是熟識了。

「該不會是黑鷹被對手生擒活捉了吧,所以他的鷹一直跟著不捨?」

鄭之強凝視著海面,鍾祥所部的三艘戰艦已遠遠地迎了出去,不停地打著旗語。而對面的艦隻仍在沉默著向前挺進。

兩邊的艦隻接近到千步左右之時,異變陡起,飄揚的南軍水師旗幟突地落下,嶄新的定州軍旗嘩啦啦迎風升起,隨著海風高高飄揚,與此同時,駛來的艦隻陡地轉向,如雨點一般的石炮,弩箭,火箭向著毫無防備駛近的三艘南軍艦隻射去。

猝不及防之下,這三艘艦隻頓時被打得行瘡百孔,一艘風勢不妙,帶著熊熊燃燒的風帆轉頭便跑,而另兩艘不知是被打毀了舵具,還是操作船隻的人員被擊殺,整艘艦在原地打著轉,瞬間便被包圍了起來,一陣狂轟亂炸之下,一隻艦隻龍骨被擊斷,當場斷為兩截,沉了下去,而另一艘被五千料戰艦一撞之下,頓時傾覆。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讓海面之上的鍾祥水師目瞪口呆,便連連山島上的鄭之強也完全傻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他**的黑鷹,他**的黑鷹,當真有種,不但滅了追他的對手,還弄了兩艘大艦回來,了不起,硬是要得」

鍾祥的反應也算是快得了,當看到突然變換的軍旗,看到那兩艘熟悉的五千料大艦,他就知道第五水營完了,馬上派出第一水營前往迎敵。防止對手偷襲泊在水面上的整支水師。

鍾祥怎麼也想不明白,第五水營是怎麼沒了的?你就算沒了,又怎麼會被敵人連船都奪走了呢?莫非是戴志誠投敵了?一個個念頭閃過腦海。

黑鷹看到對手大批艦隻駛來,一個扭身,又跑了。只不過走的時候,艦隻在海面上扭來扭去,倒似在向對手炫耀一般。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思念

人若游龍,刀似匹練,展轉騰挪之際,雙刀交碰的聲音不斷傳出,鐵豹兩眼死死地盯著迎面劈來的刀鋒,左擋右架,額頭不斷有汗冒出,與他對戰的是李清。

李清突地大吼一聲,三刀一氣呵成,閃電般地劈下,一聲巨響,鐵豹手中的大刀高高飛起,李清的戰刀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邊觀戰的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李文,楊一刀等人都是大聲鼓起掌來。 李武飛身而起,在空中接住鐵豹的刀,落下來走到鐵豹面前,笑呵呵地將刀遞給他,「豹子,你輸了」

鐵豹笑道:「主公神勇,我這戰本領那是主公對手,當然只有伏刀認輸的份兒」

李清搖搖頭,隨手將手中的刀仍給李武,「讓你陪我真打,還是這副模樣,沒意思,鐵豹,你敢說你盡了全力麼?」

鐵豹訕訕一笑,說自己盡全力了吧,不是擺明了欺騙主公麼,自己的實力主公是最為清楚的,就算自己裝得再像,也糊弄不過去,這和主公比武,純碎就是吃力又不討好的活啊,打輸打贏都沒得好,下一次一定讓李武上,瞧他那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李文遞過一方汗巾,李清接過來擦擦手和臉,「可惜啊,要是唐虎還在身邊就好了,那小子和你對戰,那可是真打啊,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揍得鼻青臉腫」李清的眼神瞄向遠方,不由自主地思念起唐虎來。

眾人都笑了起來,在場諸人都是定州官場中最為核心的人物之一了,如果說他們彼此之間還需要互相提防的話,那麼,只有一個人,是他們這裡每個人都絕對相信並且深信他不會害自己的,這個人便是唐虎。那個直爽而又粗魯的漢子啊

「說起唐虎,倒是有個好消息剛傳過來。」駱道明笑著從懷裡撿出一封信,道:「這封信曲裡拐彎,在路上足足走了幾個月才到,我就知道主公會思念虎將軍的,所以就立刻給主公帶過來了。」

「喲,是虎子的消息?」李清大喜,劈手從駱道明手中奪過信來,一看信上的字,就知道是虎子親筆所寫,每個字的個頭都極大,一張紙上裝不下幾個字,信極簡單:「大帥,我得兒子了,等著大帥給起名字呢虎子在這裡一切都很好,就是很想念您和幾個老兄弟。」

將簡單的幾行字反覆地看了好幾遍,李清的眼睛有些濕潤,「好,很好,虎子有兒子了,嗯,讓我給取個名子,行,就叫唐龍吧,將來一定要比他爹有出息。」

頓了一頓,又道:「道明啊,給虎子寫一封信,就說我很想念他,如果他願意,就回來吧,告訴他,老子也想他了。想得不得了。」

「是,主公。」駱道明笑道:「主公對虎將軍真是情深意重。」

李清腳步停了一下,接著道:「告訴唐虎,我把心怡許給他兒子了,讓他早些滾回來給老子將聘禮送過來。」

李清此話一出,在場的諸人頓時都楞住了,心怡是什麼人,那是李清的女兒,將來的長公主,諸人都知李清特別喜歡唐虎,但誰也沒有想到李清喜歡到如此地步,或者可以說,是信任到如此地步,唐虎的兒子剛剛出生不久,李心怡可是快五歲了。再說了,在眾人的心中,李清必然是將來的開國帝王,帝王嫁女,並不是那麼簡單,內中必然含有很深的用意,而且心怡的身份又與眾不同,除了是李清的長女,她還是傾城公主的女兒啊。

燕南飛沉默不語,心中卻是頗多喜歡,甚至是歡欣鼓舞,駱道明則有些發呆,而路一鳴稍稍楞了一下,道:「主公,這事體頗大,而且虎將軍的兒子也剛剛也世,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是不是稍後再議?」

李清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著身後的一群人,淡淡地道:「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這幾年來,李清威勢日重,雖然只是淡淡地瞄了眾人一眼,但就這麼輕描淡寫地一看,刀子般的目光便似乎將眾人的內心全都看穿,眾人不禁低下頭,不再說話。這事便算是正式定下來了。

大帥府經過擴建,改造,面積比以前大了約一倍,原先大帥府一邊的公主坊已被正式納入了大帥府的範圍,原先的後院則按照皇宮的規制新起了一大片房子,這是為即將當達定州的周王新建的,當周王到達定州之後,這片大帥府就將變成周王的皇宮了。

李清已將自己的家安置到了已經空置的原尚海波的參軍府,那兒本來就是除了原定州大帥府外最大也最好的地方。這裡,現在只是李清辦公議事的地方了。

回到寬敞舒適的議事大廳,等一一坐定,路一鳴首先開口,作為現在定州的文臣之首,內閣排名第一的大臣,別人也不可能僭越。

「主公,今年主公轄下各地秋收之後,總體上都是豐收的,這讓我們在糧食上基本能做到自給自足,只是在糧食儲備上仍然有著極大的軟脅,一旦碰到個災年歉收,便會遇到很大的問題。秋收盤點入庫之後,陳糧只能置換三分之二,考慮到可能的連年片戰,糧食仍是我們的最大軟脅啊」路一鳴道。

「是啊,路大人說得不錯,如今定州仍然嚴利打擊私家作坊釀酒,就是擔心糧食被消耗,這在民間使百姓頗有怨言,而且糧價也一直維持著比較高的價位,這使百姓們負擔很重。雖然我們定州的稅率很低,但對糧食的控制一直很嚴,這亦不是長久之計。」駱道明接著道。

李清點點頭,「你們所慮極是,如今洛陽和南方都對我們實行經濟封鎖,糧食不能從中原得到補充,我們只能自給自足,考慮到今年全州又遭到了比較大的破壞,明年日子恐怕是最艱難的一年。但再艱難我們也要挺過去,還是要從多方面籌措,比方說鼓勵我們的商人從中原或者南方走私糧食過來,不要怕價高,政府給他們弄來的每石糧食給予一定的補貼,金銀等物,不能吃不能穿,遠遠比不上糧食實用啊,只要他們弄得到,我們就拿錢收購,不要怕被商人賺了錢去,他們賺了錢,最終還不是流入到定州財政上來。再說了,我們也有很多東西是中原以及南方人需要的嘛,他們那邊的商人想要賺錢,總是也會想出法子來的。我們這邊不要金,不要銀,就要糧食。」

「其次,鼓勵農桑,對改良品種,提高農作物產量的要大力嘉獎,甚至可以給這些人授官,不要說什麼這些人兩腿泥土,大字不識一個,作官有失定州體面,想一想吧,一個滿腹**的大帥,他沒飯吃的話,還有心情作學問麼?再我看來,眼下他們對我們定州而言,遠遠要比酸腐文人強得多。」

這番話說得路一鳴燕南飛和駱道明臉上都有些發熱,他們可都是正兒八板有大學問的人。

「另外,定州所轄區域,水利一定要加強建設,我們這邊水資源不豐富,那就要多造水庫,多多蓄水,不要事到臨頭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這個請主公放心,各地官員對這一點都是很重視的,每到農閒,興修水利,整修道路,那都是必查的科目,任誰也不敢懈怠。」路一鳴道。

燕南飛欠了欠身,「主公,定州如今蒸蒸日上,轄下官員也越來越多,一些不好的習氣也開始出現,比方說官員們豪奢之風漸盛,迎來送往,奉承上官,雖然遠遠比不上洛陽或者南方,但這種事情只要一開始,便只會愈演愈烈,最後一發而不可收拾。」

李清森然道:「你掌管著監察百官之責,對於這樣的官員,不必手軟,我們如今還在創業之始,就如此之般,如果日後更進一步,豈不是不能自拔了?凡是不能奉公守己的官員,即便有才,也給我就地拿下。」

「是,主公」燕南飛道。

「今天在座的人也都要聽好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如儉難,你們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一言一行,對下面的官員,百姓都有著強烈的示範作用,楚王好細腰,宮女多餓死,所以,我們首先便要做到勤,儉,廉。先嚴於律己,再嚴於律人。」

眾人一齊離坐,向著李清躬身道:「謹遵主公教誨。」

「罷了罷 了」李清擺擺手,「只是燕南飛說起這事,我順便一提而已,用不著這麼嚴肅,這是為官最基本的道德品質,我們為什麼能得到定州轄下百姓的擁護,就是我們做到了原先的官員做不到的這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方能長治久安,越來越強。」

眾人一齊點頭稱是。

楊一刀站了起來,「主公,原駐室韋的尹寧奉命調回,所屬艦隊已經抵達復州,按照主公的吩咐 ,最新下水的萬料巨艦定州號也編入了尹寧艦隊,尹寧所部加上搭載的陸軍合計已超過一萬五千人,正整裝待發。」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後手

尹寧,原鄧鵬水師副將,說起來,這是第一個投靠定州的水師將領,但因為在歸附定州之後,與原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過往甚密,隱隱有唯清風馬首是瞻的意味,而犯了李清的大忌,被貶去室韋那等偏荒之地,一呆便是數年,原復州水師之中名不見經傳的鄭之元就是因此而崛起,如今,鄭之元已是名滿天下的定州水師名將,而尹寧卻仍同原先一樣,默默無聞。

聽到楊一刀的稟告,李清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尹寧是有功於定州的,希望這幾年的磨勵,讓他成熟了一些。這一次調他回來,是他的機會,希望他能把握住,一刀,你不妨將我的這個意思轉告給他。」

楊一刀點頭道:「是,主公,尹寧跟隨鄧鵬大將軍多年,在水師作戰領域,深得鄧大將軍真傳,實在是一把好手,如果真能更成熟一些,倒是我定州一大幸。」

「尹寧水師,此次出手的目的並不是援救鄧鵬,鄧鵬那邊,自己能應付,他此次出擊,南軍水師全軍離去,正是最薄弱的時候,讓尹寧貼著海岸,給我突襲登州,勃州,臨州等南軍沿海區域,此次搭載在他艦隊上的大部分是騎兵,讓他充分發揮騎兵的優勢,將南軍沿海地區給我打爛,摧毀他們的港口,搗破他們的城池,擊沉他們所能看到的船隻,特別是登臨勃三地的船廠,更是重點打擊對象。」李清嘶嘶冷笑道:「寧王想壞我的事,那就讓他先付一點利息給我,原本想收拾了天啟再來對付他,既然他迫不及待,那我們不妨先教訓教訓他,把他打疼,打怕,讓他老實一點兒。」

「主公,我們大規模出擊南軍,需謹防青州,興州兩地對手合流,在陸地上發動對我於部進攻。」路一鳴道。

「一鳴所言甚是,不過我料想對手即便是想要發難,地點也會是在衛州,而不是你說的地區,興州剛剛被我們打殘,元氣尚沒有恢復,青州現在在馬塔手中,此人別看是個蠻子,但心思精明不下於寧王,焉肯為寧王火中取栗。過山風手握十萬重兵,馬塔不是傻子,不會拿他手裡的那點兵力來硬拚,一旦拼光了他手中的那一點本錢,他就只有逃回大山裡再去過苦日子,嘿嘿嘿,這兩年馬塔在青州可是撈得盆滿缽滿,原本衣不蔽體的羌兵現在也開始披甲了,你說,他會冒著給打殘的危險來找我們的麻煩嗎?說不定他正害怕我們打過去呢?」李清大笑道。

「衛州田豐那裡,兵力的確是弱了一點,而呂逢春尚有數萬兵力,再加上藍山率領著兩萬南軍精銳也進駐了衛州,田豐那邊壓力不小啊」燕南飛有些擔憂,「主公,是不是從蘆州調一些兵力過去?」

李清皺皺眉頭,「蘆州兵力太弱,去了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卻等田豐那邊的回報吧,田豐是老成持重之人,不會硬著頭皮蠻幹,實在不行再說。只要田豐熬到這頭海戰大局以定的時候,藍山恐怕就在衛州呆不住了。他一走,田豐壓力大減,衛州那邊多半要以曾逸凡所部頂上,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說到這裡,屋子裡的幾人都大笑起來,李清在曾逸凡部埋了一顆釘子,現在頗得重用,到時候必然會成為舉足輕重的作用,擊潰對手,重奪遼沈順三州,便著落在這顆釘子身上了。

駱道明站了起來,「主公,這裡有清風院長發來的一封密信,請主公過目」

接過清風的信件,駱道明並沒有打開,伸手撕開火漆密封,李清道:「清風還是每隔幾日便發回一封信麼?」

「是」駱道明躬身道:「清風司長每到一地,必然會遣人回來報告她的行蹤。」

「嗯」李清微微應了一聲,打開信件掃了一眼,不由笑道:「我們這裡的打著寧王的主意,想不到清風也去了那邊了,現在清風身處寧州,她說已查到了宗華院長的蛛絲馬跡,如有可能,她希望能帶著宗華院長一齊回來。」

眾人不由動容,李宗華自失蹤之後,一直杳無音訊,想不到清風出山之後,這麼快就查到了痕跡。

「監察院果然還是在清風院長手裡,才能充分發揮他們的能量和作用啊」燕南飛忽地插了一句嘴,「看來清風院長對監察院的影響力的確不是紀思塵,茗煙兩人所能比啊」

此話一說出來,房裡立刻都安靜了下來,這房裡那一個不是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燕南飛這句明是誇讚,暗底下卻暗藏刀鋒的話,任誰都聽出來了。

李清嘴角勾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卻沒有搭理燕南飛,而是轉頭對楊一刀道:「將這個情況通報給尹寧,告訴他,如有可能,與清風接洽上,如果清風一旦得手,便從水路撤退,這樣比走陸路安全得多。」

「是」楊一刀低頭應道,心裡知道,李清這般安排,卻是在又一次試探尹寧,想必主公在尹寧身邊一定有人,如果尹寧還是如以前那般,那這次戰役結束之後,只怕他又要回室韋了,而且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議完手邊上的一些事情,楊一刀便告辭而去,房間裡便只剩下了幾位文官和鐵豹等貼身侍衛,眾人開始商討周王在定州正式登基之後的諸般事宜,周王登基,定州便算另起爐灶,與洛陽正式分庭抗禮,較之以前的定州較為單純的軍事集團,一個帝國的構成便要複雜得多,需要商討的事情也太多了。

周王實則上便是李清手中的傀儡,諸般事宜,現在房中幾位拿定方案,幾乎便是以後的施政決策,在這方面,燕南飛的經驗就要豐富多了,侃侃而談,其它幾人便只有聽著的份兒了。

正自說到酣處,一名侍衛走了進來,在李清耳邊低語幾句,李清眼中微微露出詫意,擺擺手,示意侍衛出去。

燕南飛察覺到李清的驚訝,打住話頭,探詢的目光看向李清。

「父親大人過來了,說有事要與我商量,燕大人繼續,我已經讓侍衛傳話,請父親大人稍等片刻。」李清道。

李清如果說,燕南飛卻那裡肯這般做,房中另外幾人也都站了起為,躬身道:「主公,今日臣等卻請告辭,這些事務繁雜無比,也不是兩三天能理會清楚的,還是先請都督大人吧」既然已經正式造反,那大楚的官職,這邊卻是已決定不再用了,便也不再以威遠候爺稱呼李牧之。

李清站了起來,「如此也好,燕大人啊,你下去將這些東西理一個條陳,分類別類,先與一鳴,道明商議商議,拿出一個定案來,再給我看可好?」

「遵命」燕南飛躬身道。

三人倒退幾步,轉身出房,走出門外,卻看見李牧之正站在門外一株樹下出神,三人趕忙走過去參見,「見過都督大人。」

李牧之微笑著回禮,「諸位大人議事已必了?」

路一鳴笑道:「諸事繁雜,那能一時便了,主公聽說都督大人來了,便打發我等先走,改日再議。」

李牧之抱拳道:「得罪了,得罪了。」

「不敢,都督大人言重。」三人先後告辭離去。李牧之抬步向房內走去,李清卻已迎出房來,「父親大人今日怎麼得空過來了?」

李牧之看著李清,不由感慨萬千,若在平常人家,那怕是一朝顯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亦是萬古不移的道理,但在定州,在這裡,自己這個父親要見兒子一面,卻也要預先通報。聽到李清的問候,李牧之不由苦笑,自己在五軍都督府任都督,說來統管定州軍隊,像是位高權重,但實際上,軍權現在都在李清手中抓著,自己這個都督府倒像是為未來而預先設置的一個部門,好讓軍隊將領們習慣有這樣一個部門壓在自己頭上,自己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蓋大印,讓一封封調兵文書從五軍都督府發出去。

李牧之在李清面前完全端不起父親的架子來,這不僅是因為李清早年在家門中所受到的不公待遇,更因為後來裘氏所做的種種不利於李清的事情,這些,都得讓李牧之端著,這就是李氏三兄弟,李思之李退之如今都手握一州行政大權,而自己雖然是他的親生父親,也只能在定州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老爺子。

但李牧之卻也沒有什麼怨言,眼下李清開創的一切,已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李氏飛黃騰達,一躍沖天,眼下與洛陽皇族秦氏已經並列當世,如果李清馬踏中原,鼎定天下,登基為皇,自己少不了一個太上皇的位置做做,史書上必然也會重重地留下一筆,自己先前那般有萬般錯,但為李氏生下了李清這麼一個兒子,便是天大的功勞了。

李清從鐵豹手中接過剛剛砌好的香茶,雙手呈給李清,「父親大人,請飲茶。」

「嗯」李牧之接過茶碗,抿了一口,將其放在身邊的茶几上,李清坐在一邊,側過半邊身子,笑道:「父親今日過來,是有什麼家事要與我說麼?」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心事

李清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五軍都督府現在著實是一個空頭衙門,原本應當由五軍都督府掌管的軍權完全都在手中,父親特地過來找自己,肯定便是家事。兩人之間的父子之情並不濃厚,除了平常的問候,李清也甚少去父親的府上拜見,而李牧之自然也不會屈尊去自己的私捨。

聽到李清這麼問,李牧之臉上居然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慌亂,手緊張地搓了又搓,欲言又止。

看到父親居然是這副表情,李清的心裡驀地湧上一股歉意,不管怎麼說,這幅身體總是由眼前這個男人帶來的,雖然他對自己並不怎麼樣。不知不覺之中,李清已經幾乎忘記了自己的靈魂來自另一個時空,自己已經真真正正地融入到了這個世界,已經習慣性地用這個世界的人的思維來思考問題了。

看到李牧之頭上的白髮,李清這才發覺,這幾年,父親著實老得厲害,看起來,比大伯二伯更顯蒼老,而他實際上比大伯和二伯要悠閒多了,大伯在蘆州,那是一個百廢待興的地區,而二伯在翼州,又是前沿戰區,擔負著過山風集團軍的後勤重任,都是忙得腳不沾地的人。

「父親,你我父子連心,血脈相通,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兒子總是不會拂了父親的意思的。」李清柔聲說道。

聽到李清這般說,李牧之的神色這才恢復了正常,清清嗓子,道:「前幾天李鋒來信了。」

「哦?」李清笑笑,知道這只是父親引出話題的一個開場白,「李鋒這幾年表現很不錯,過山風對他是大加讚賞,我李氏又出一匹千里駒矣。「

「他能有現在的出息,總是托了你這個大哥的福。」李牧之歎道,「我是怎麼也想不到,當年京城的那個紈褲少年,能成為今天統領上萬騎兵的將軍。」

李清大笑,「鋒弟本身資質頗好,只需稍加引導,便能鵬程萬里,李氏男兒,本就應當在戰場上用血與火來澆灌,方能成就大器。鋒弟如此,我又何嘗不是,當年的我,從死人堆中爬出來時,何曾想到會有今天呢?」

聽到李清提到當年,李牧之不由露出一絲尷尬,默默不語。

李清微笑一下,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戳到了父親的痛處。

「鋒弟在信中說了些什麼?」既然父親提到了李鋒的信,那肯定由頭便在這封信之中了。

「李鋒前段時間回翼州休整,順便探望了一下他的母親。」李牧之抬頭看著李清,見李清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斂,不由眉宇之前浮上了一層憂色。

「鋒兒說,他**這幾年老得極快,頭髮都快全白了,整個人也病怏怏的,恐怕不久於人世了。」

李清默默地端起桌上的茶杯,低頭喝了幾口。裘氏被禁足在翼州李氏府中,因為當年的事情,同時也因為裘志變成了李氏大敵,李氏上下對她都是冷眼相看,在翼州這個李氏的大本營,日子定然是相當難過的。

「鋒弟是什麼意思?」李清放下茶杯,淡淡地問道。

「鋒兒雖然沒有明說,但字裡行間,卻甚是悲傷,希望你這個大哥大人大量,不要再計較當年的事情。」李牧之字斟句酌地道。

李清冷笑,「我要不是大人大量,當年在京城,裘氏便已經死了。當初我既然已放過了她,現在又怎麼會對付她,父親大人過於我慮了。」

聽到李清的回話,李牧之心裡不禁涼了半頭,想了想,終於還是咬著牙道:「清兒,裘氏縱有萬般不對,但總也是我的結髮妻子,我不能放任她不管,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不管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還是看在鋒兒的面子上,你發一句話,將裘氏放出來吧。」

李清看著父親半晌,道:「您是說,您要將她接到定州來?」

「對」李牧之道:「她在翼州,孤獨一人,李氏上下又視她如仇,以她的性子,那裡還能活得長久,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不能坐視不管。」

李清心裡頓時惱怒起來,「那我母親呢?您可有這等恩情?」

看到父子爭執起來,李清身邊的李文使了一個眼色,與鐵豹李武一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李牧之看著李清的臉龐,長歎一口氣,站了起來:「清兒,過去的事情,剪不斷,理還亂,總之是我對不起你罷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強求,這便辭了五軍都督府的職位,回到翼州,與裘氏共渡殘生便了。你母親如今在定州備受尊崇,沒有我,有你的照應,也會過得很滋潤。」

李清大怒,霍地站了起為,父親這是在要挾自己了,如果任由父親辭職回到翼州,部下怎麼看自己,天下怎麼看自己?名聲臭到都要爛大街去了。

李牧之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對在堂內老虎般走來走去的李清絲毫不加理會,顯然是跟他耗上了。

喘了幾口粗氣,李清站直身子,看著李牧之,心煩意亂地道:「這件事情讓我考慮考慮,您先回去吧,過兩天我給您一個准信兒。」

「行,我等你的消息」李牧之點點頭,轉身出房而去,身後傳來李清惱火地將茶杯擲在地上的聲音。

回到自己的如今的住宅,李清心中猶自憤憤不平,父親看到如今裘氏受了一點小罪,便坐立不安,念念不忘了,但自己的母親呢?自己因為裘氏所受的苦難也就罷了,但母親那些年遭的罪可謂是數之不盡,與其比起來,裘氏現在這點事兒簡直就不算事了。

寶兒迎了出來,鐵豹趕緊告退。

寶兒卻是歡呼雀躍,侍候著李清換上便衣,一邊砌茶,一邊興致勃勃地道:「大帥,寶兒今天得先生誇獎了。先生說我作的詞很好呢」

李清家中,三個孩兒都滿了五歲,便請了一位先生在家中啟蒙,李清便要寶兒也一併跟著去學習。看到寶兒一張精緻的臉蛋笑意盈盈,燦爛無比,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滿是驕傲,李清本來不好的心情倒是陽光了一些,輕輕地捏了捏寶兒粉嘟嘟地臉蛋,調笑道:「那是啊, 我家寶兒是什麼人啊,學什麼會什麼?先生要是不誇你,趕明我就將他趕走,換一個經常誇你的先生來。」寶兒是自己的房內人,府裡的西席自然是知道的,李清可不信進府之前還大字不識的寶兒會做出讓先生誇獎的詩詞來,自己府裡的先生可不是尋常私塾裡的教書匠能比擬的,那可都是有大學問的人才有資格踏進自己的大門來擔當這一職位的。現在定州轄下這樣的有大學問的人可是打破頭都要擠進來,這是教誰啊?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天子啊,只要謀得這一職位,那將來可就是帝師。這了這一個位子,定州三位閣老可是慎之又慎地敲定了現在的這位廖先生。

寶兒本也是冰雪聰明,聽著這話裡的意思,不由嘟起了嘴,小聲道:「先生說人家真得寫得好嘛」

看著寶兒委委屈屈的樣子,李清不由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女子身上那一股純真的天然味道,看到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的模樣,不收憐意大起,伸手將她摟在懷裡,道:「好,寶兒卻念給我聽聽,如果真好,我今天就給你將他寫下來,你拿去掛在房中」

「真得麼,真得麼?」寶兒又一下子歡喜起來,看著她眼裡還水汪汪的,臉上卻又笑嘻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李清不由暗道女孩兒家的心情當真是六月的天,變得真快。「先生都說了大帥的字是天下一絕呢,還說一定要找您討一副字呢」

「行,寶兒說給,我就寫,誰叫我疼寶兒呢」李清拍拍寶兒彈性十足的臀部,看著寶兒一張臉霎時間通紅,不由開心大笑起來。「快快,寶兒,你還沒有念那首先生都誇獎的詞呢?」

兩手撐著李清的胸口,寶兒道:「大帥,便撓我癢癢,我這就念啦。」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落燈花,棋未收,歎新豐孤館人留,枕上十年事,崇州二老憂,都到心頭。」

寶兒曼聲輕吟,李清卻是聽得怔住了。詞裡詞外,透露出寶兒對崇州父母濃濃的思念之情和對自己現在有些尷尬的身份的擔憂,這的確是有感而發,看寶兒的神態,卻又根本不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已經將她的心思說了出來,想必夜深人靜之時,寶兒也有些無奈吧?

「大帥,您快說,我這首詞寫得好麼?」寶兒連連摧促著李清作出評價。

李清微微一笑,廖先生應當讀出了這首詩的意思,但卻不大好點明,只能說好,非常好了。寶兒天真爛漫,又剛剛開始讀書,卻不知道詩詞由心生這個道理了。

「好,真得很好。」李清微笑道。

「呀大帥也說好了」寶兒歡喜的跳了起來,雙臂展開,原地轉了一個圈,裙袂飛揚,倒真似仙女下凡塵。

「寶兒,你想你父母親了?」李清問道。

寶兒一呆,一張小臉瞬息又垮了下來,老老實實地道:「想,大帥,我真得很想他們。」

「那就將他們接來吧,你呆會去吩咐鐵豹,讓他在城裡找一處房子,將兩個老人接過來,讓他們享享你的福吧」

寶兒先是大喜,但接下來卻搖頭道:「大帥,還是算了。」

「這是為什麼,你不是很想念他們麼?」

寶兒低下頭,「寶兒每月只有十兩銀的例錢,養不活他們。」

李清聽了這話,先是發了陣呆,然後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捶胸頓足,兩手直抹眼淚,下午的不快卻是不翼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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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寶兒念的詞抄自徐再思的《水仙子.夜雨》特此註明。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壞人?可憐的人?

揮筆給寶兒寫下了這篇水仙子,目送著寶兒歡天喜地拿著跑回她自己的房間,李清也心情卻又莫名地沉重起來。思念,是啊,親情的確是這世上最為重要的。自己對裘氏和父親的惱恨,何嘗不是對自己母親的一種親情呢

自己位置越來越高,朋友卻越來越少,親情也似乎愈來愈淡然了,都說帝王無情,只能稱孤道寡,難道自己將來也會變成這種人麼?

李清搖搖頭,想自我否定,卻又突然發現有些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像今天白天與鐵豹對練,以鐵豹如今的武功,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卻偏偏要故意輸給自己,就算是換成李文李武抑或手下任何一個人,恐怕結果都是一樣的,沒人敢贏自己。這個世人敢和自己真刀真槍拼一下的部下,恐怕也就只有那個直腸子的虎將軍了。

李清不高興。

父親對自己現在是越來越畏懼,而李鋒更不用說了,其實如果是他來向自己開口,自己心裡也許會更好受一些。父親來說,反而讓自己心情更糟了。

李清忽然特別渴望能有一個知心的朋友來傾聽自己的心聲,但環顧左右,居然找不到一個,這讓他不由頹喪起來。

門外響起零亂的腳步聲,一聽這腳步聲,李清便知道是自己的幾個兒女過來了,果然,外面傳來鐵豹的聲音。

「見過夫人。」

「見過大公子,二公子,小姐」

房門被鐵豹打開,安民打頭,濟世跟在身後,心怡則甩著兩支小辮子,緊緊地跟在兩位兄長身後。在三個小孩的後面,卻是霽月,最後才是負責照管濟世與心怡的楊劉氏,也就是楊一刀的夫人。

「大帥,剛剛看到寶兒高興地又蹦又跳地回房,是不是在大帥這裡得了什麼綵頭去了?」霽月微笑,數年過去,當年的青澀丫頭如今已是容華高貴的夫人,舉手投足之間,華貴雍容之氣盡顯。

李清笑著揮揮手,「小丫頭寫了一首不錯的詞,央著我寫下來掛在房中,倒是挺得意的。」

「寶兒的確聰慧大氣,那道詞她今兒一下學就跑去念給我聽了,的確很好,大帥,您該給寶兒一個名份了,我也挺喜歡她的。」霽月微笑著側身坐下。

李清沒有說話,不知怎麼回事,霽月與寶兒相處得極好,寶兒什麼話都跟霽月講,倒似是一對親姐妹一般。

「來來,三個小傢伙,過來給我講一講今天學了什麼?」李清伸手招呼三個孩子。

三個小人走過來向李清恭敬地行禮,兩個兒子一板一眼,倒是心怡,小辮一搖一搖的,行禮的時候,兩隻大眼卻瞧著李清,目光之中露出喜意。

窮養兒子富養姑娘,李清是深深信奉這一條道理的,對於兩個兒子,雖然年紀很小,但他要求卻極嚴,但對心怡這個女兒,卻是非常溺愛,三人行完禮,李清便將心怡抱了起來,伸手撥弄著她的小辮,道:「心怡,告訴爹爹,今天學了什麼呢?」

在李清府中,李清卻是不管當下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讓心怡與兩個兒子一齊讀書識字。

「爹爹,今天心怡學完了千字文,哥哥們快一些,已經能默寫了。」心怡細聲細氣地道,一邊說著,一邊揚起小手,卻摸李清唇上的鬍子。兩個小子站在一邊,很是羨幕地看著這一幕。

李清呵呵笑起來,「行,真厲害,爹爹像你們這個時候,還在玩泥巴呢,你們都會千字文了。嗯,安民,濟世,你們寫的千字文帶來了麼,讓爹爹瞧瞧。」

兩個小子連忙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張,呈了上來。

雖然寫得七扭八倒,但著實是將千字文寫完了,「不錯,不錯。」李清將兩篇字放在案上,「就是字差了一些」

霽月在一邊笑道:「大帥是當世書法大家,安民與濟世還這般小,寫得字如何能入你一眼,等稍大一些,便讓他們臨摹您的書法,當有所助益。大帥,您得空的時候,為孩兒們寫一本字貼吧。」

「行,沒問題」李清滿口答應,教育自己的兒子,當然自己得付出心血了。「等你們六歲生日的時候,爹爹一人送一本字貼給你們當生日禮物可好?」

「爹爹,我能在生日的時候另外要一樣禮物麼?」懷裡的心怡小聲道。

「怎麼了,嫌爹爹的字不好?」李清開玩笑地道。

「不是的,我聽先生說了,爹爹的字適合男孩子學,大氣,挺拔,有力,間架間構,盡顯陽剛之氣,我學就不行了,女子氣力弱,學不好的。」

「先生是這麼說的?」李清一樂,想不到心怡到是有心。

「那行,你想要什麼,爹爹一定給你弄來。」李清自信滿滿地道:「這世上就沒有爹爹弄不到的東西。」

心怡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爹爹,我想見媽媽,你能把媽媽作為禮物送給我麼?」

房間裡陡然之間安靜下來,李清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霽月正側身去桌上拿孩子的作業,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便僵在那裡,陪坐在一側的楊劉氏嘴巴微微張開,滿臉震驚之色。

房裡寂靜無聲,心怡卻還在輕聲問道:「爹爹,你那麼厲害,一定能送給我的,是吧?」

僵了片刻,李清不由苦笑起來,這樣東西他真是送不出來。

「心怡,怎麼忽然想起媽媽了,小姨不好麼?」李清口中的小姨卻是霽月。聽到李清這麼問,霽月身子一繃,緊張起來,連一邊的楊劉氏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不是的,小姨對我很好」

聽到心怡的回答,霽月緊繃的身子一下子放鬆下來,楊劉氏也是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屋裡的空氣似乎也開始流通起來。

「但是安民哥哥有叫小姨媽媽,我便也想要媽媽了,問小姨,小姨卻說我媽媽是個壞人,讓我不要想她。」

石破天驚,霽月剛剛放鬆的身體再一次緊緊繃起,臉色極其古怪,楊劉氏緊張地喘著粗氣。李清的目光偏轉,看著霽月,霽月低下頭默不作聲。

懷裡心怡卻接著道:「可楊嬤嬤卻說我媽媽是一個可憐的人,爹爹,我媽媽到底是壞人呢,還是一個可憐的人呢,她在那兒呢?」

看著懷裡心怡仰起的小臉上那一雙充滿期待眼睛,李清似乎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傾城的影子,看了一眼霽月和楊劉氏,霽月垂著頭看不到表情,楊劉氏也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兩手緊張地抓著衣角不停地扭動。

「心怡,你媽媽不是一個壞人,她是一個可憐的人。」李清歎了一口氣,道:「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回來看你了。」

「那我還要多久才能長大?」心怡從父親這裡得到答案,如釋重負,開心地問道。

「等你長到有我肩膀這麼高的時候,就算是長大了。」李清道。

「那我一定每天多吃一碗飯,早早長到父親肩頭這麼高」坐在李清懷裡的心怡伸出小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頭和李清的肩頭,笑mimi地道。

楊劉氏帶著濟世和心怡離開了,安民也跟著霽月的貼身老媽子走了,房間裡只剩下了李清與霽月。

李清的臉色沉了下來,霽月離開座位,跪在李清面前,「大帥,我錯了,我不該和孩子們說這些話。」

「霽月,大人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影響孩子。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什麼事應當做,什麼事不應當做,你應當很清楚。」李清沉聲道。

「霽月明白了。」聲音微微顫抖,霽月知道,但凡李清的聲音變得比較低沉的時候,那就是怒氣極高的時候。

「你對他們兄妹很好,我很開心,但是,有些事情你要明白,是不能做也不該做的。我希望家裡永遠和和美美,現在,將來都不要弄出一些不和諧的事情來。」

「霽月知道了。」

「你起來吧」李清歎了一口氣,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時間不知過去了很久,燈花啪的一聲炸響,將李清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看天色,卻已是黑透了,不知什麼時候,鐵豹進來點燃了燭火。

「鐵豹」李清喚道。

「主公有什麼吩咐?」鐵豹從門外一步跨了進來,問道。

李清仰頭出了一會兒神,道:「明天你去我父親哪裡,告訴他,我同意他將裘氏接到定州來。」

「是」鐵豹楞了一下,趕緊答應道。

「我再修書一封,你明天讓人給李鋒送去,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在前線安心帶軍殺敵。以後有什麼事,不妨直接跟我講。」

「明白了」

「再者,你明天在定州城裡找一處安全的房子,派侍衛將寶兒的父母都接過來住吧」

「是」

「寶兒還有一個弟弟在雞鳴澤軍校?」李清問道。

鐵豹想了一下,道:「主公,寶兒姑娘的弟弟叫吳澤君,是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弟弟,不過姐弟兩人感情很好,吳澤君已經畢業,分到了田豐將軍麾下,現在已經是昭武校尉了。」

「你怎麼這麼清楚?」李清好奇地問道。

鐵豹笑道:「豹子是主公的貼身侍衛,主公身邊相關人等的資料,豹子自然都要瞭解清楚,其實田豐將軍在公文中也特地提到過吳澤君,看來是清楚吳澤君與寶兒姑娘的關係了。」

李清點點頭,田豐應當是知道了,不然他堂堂一個大將軍,有什麼必要在公文中提到一個低級軍官的名字,田豐照應一下也好,衛州恐怕馬上迎來大戰,低級軍官的傷亡率是最高的,如果讓寶兒沒了這個弟弟,必然會很傷心的。

「既然田豐知道這層關係,他便知道怎麼做了,便不必再特意說什麼,如果這小子有能力的話,應當會升得很快」李清道。

鐵豹笑而不語,這是官場之中的潛規則,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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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章,有些傷感,願天下所有家庭都和和美美,永遠幸福。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真實目的

定州第四艘萬料巨艦定州號下水試航之時,便被編入尹寧艦隊,數月演練,終於形成戰力,尹寧能用這麼短的時間便熟悉和指揮他從示接觸過的這種超級大艦,主要得益於定州在萬料巨艦的使用和作戰上,已經摸索出了相當的經驗,並形成系系戰術,成為每一位海軍高級將軍必須掌握的一門技巧,這也是李清敢於將尹寧艦隊從室韋調回參與這一次對南軍水師的作戰的原因。

站在高高的定州號頂層指揮甲板上,尹寧手扶著船舷,看著自己麾下的艦隊正乘風破浪,艦隊犁開的水浪泛著白沫向兩邊翻開,海水拍打著船體,發出啪啪的聲響,一道道的水浪起伏,從船體周圍向著遠處泛去,不時會有海魚從水中躍出,又重重地落回水中。

在室韋一呆數年,將尹寧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逐漸磨勵成如今兩鬢微染白霜的中年人了,從邸報上的每每看到定州水師的功績,尹寧心中便會有一種刺痛的感覺,說起來,自己還是第一個投靠定州的水師將領,當自己正憧憬著光輝的未來時,突然之間便從巔峰摔至谷底,一紙命令,自己便離開了水師核心,到了在他看來完全是一片鳥不生蛋的室韋荒蠻地區。而且一呆就是數年,當年需要仰望自己的鄭之元如今已是定州重將,而自己,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初入室韋的一年裡,尹寧著實頹喪,而且他始終沒有搞清楚自己到底那裡做錯了,每日以酒澆愁,荒廢時光,反正室韋部落那幾條破船,即便自己酊酊大醉,閉著眼睛也可以讓他們萬劫不服。直到後來燕南飛入主室韋,與他一席長談,他這才搞明白,原來自己的一切苦難就只是一個原因,自己與原統計調查司司長清風走得太近,而大帥李清那時對於清風司長的權勢已開始疑忌,那裡能容自己這樣的軍中將領與其有過密的交往,自己算是撞在槍口上,被李清當成了殺雞駭猴中的那隻雞了。

真是少不更生啊尹寧苦笑一下,當初自己還認自己找到了一個大靠山,從此在定州可以暢通無阻呢誰料卻成了懸在頭上的一把鋼刀。

「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當初燕南飛對他道:「你如果如此醉生夢死,這一輩子就永遠呆在室韋吧,不可能再有機會回去了,如果你奮發圖強,振作精神,訓練士卒,將你手中的這只弱軍練成一支不遜於任何定州軍隊的強兵,那才有被大帥所看重,也才會在大帥需要用人的時候想起還有你在一邊忠心耿耿地候著。」

尹寧很感激燕南飛的這一番醍醐灌頂,從那時起,自己一掃頹勢,數年如一日,練軍習武,而在室韋任都護的燕南飛也給予了自己極大的幫助,數年過去,這支駐守在室韋的弱兵的確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尹寧相信,只要讓這些士兵打上一仗,他們就會完成最後的蛻變,成為定州水師的第三柄利劍。

自己怎麼會輸給鄭之元呢?尹寧在心裡對自己道。

大帥在軍事的詭異這一次尹寧總算是徹底領教了。當世人的目光都被鄧鵬所率領的艦隊吸引過去的時候,都在關注著這一場大陸之上最強兩支水師較量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船上載著周王的鄧鵬艦隊不過只是一個誘餌而已,主公手中真正的利劍卻是自己這一支窩在室韋從來沒有出現在中原的奇兵。主公要打擊的是登州臨州勃州等對手的水師基地,船廠等一系列重要設施,將對手的沿海區域徹底打爛,打殘。

眼下,恐怕鄧大將軍的水師還在廣闊無邊的黑水洋上與對手在玩藏貓貓吧

尹寧不由想起了定州號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自己就像是一個沒有見過任何世面的鄉下娃娃,撫摸著那巨大的船體,聞著那尚沒有完全消散的油漆味,看著數層巨大的甲板之上,那安裝著的一具具軍械,幾乎完全癡了,嘴裡的哈啦放子流出來也絲毫沒有覺得。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室韋呆得這幾年完全值得了,有什麼能比讓一個水師將領指揮一艘海上巨無霸縱橫馳騁更讓他們開心的呢?

起初的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任務將是前去接應鄧鵬大將軍回到定州來,但楊一刀趕來之後的交待卻讓他完全傻了眼,這時的他,才完全知道了定州高層為了這一次戰鬥而煞費苦心所經營出來的局面,作為一名指揮作戰的將領,在歎為觀止的時候,尹寧承認,自己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這一次戰鬥的真實場面居然會是這樣的?

「打殘他們所有的沿海地區,破壞你能看到的所有能破壞的東西」楊一刀滿臉殺氣地道。「燒光,殺光,搶光,讓他們的沿海變成一片無人區域。」

「楊大將軍,在黑水洋上,鄧大將軍的軍隊處於劣勢,我們不去救援,只怕會有一定的危險,而且那上面不是還有那個什麼周王和公主麼?」尹寧大著膽子問道。他其實是有些擔心鄧鵬,當初自己在與清風司長過往甚密的時候,鄧鵬曾隱誨地教訓過自己,但那時的自己,卻那裡聽得進去,現在想起來,當真是忠言逆耳啊

楊一刀板起了臉孔,「這不是你應當關心的事情,鄧大將軍那裡,他自己自然會應付。而且你這裡打得越狠,破壞越大,龐軍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心思再去糾纏鄧大將軍了,試想你自己屋裡已經著了火,老本都要被燒光了,你還會幫著別人在外面打砸搶麼?」

尹寧不由失笑,那倒也是,如是自己,那是一定會飛跑回家的。

「一旦龐軍水師回援,鄧大將軍便會徑直撤回復州水師基地,而你,則揮師直擊連山島,將那裡的鍾祥水師敲打一翻,最好便讓他們再回去了,不過這很難,鍾祥水師實力不弱,而連山島又沒有水師能與你配合了,反正呢,你審時度勢,自己決定,能打成什麼樣子,就看你的了,主公的意思當然是越狠越好」楊一刀道。

「楊大將軍請替我回復主公,尹寧必不負主分重托,鍾祥麼,就讓他永遠留在連山島吧他對那裡很有興趣,我會替他找一塊好地方下葬的。」尹寧道。

尹寧在擔心著周王能不能回到定州,但李清卻絲毫沒有關注這一件事情,這一戰,鄧鵬所部必然會有一場苦戰,周王的安危是重點麼,在李清看來,周王遠遠比不上鄧鵬,只要鄧鵬能將大部水師帶回來,即便周王死了也沒什麼關係,傳世玉璽在自己手中,周王手下一干重臣也被提前帶了回來,周朝遺民尚在連山島,即便周王當真在戰火中不慎翹了辮子,自己隨便抓一個人出當這個周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當然了,能全須全尾地回來更好,少了許多麻煩。

這一層心思三位內閣重臣是知道的,楊一刀鄧鵬也是知道的,尹寧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楊一刀走後,又陷入了新的苦惱。

主公給了自己一個大好的立功機會,甚到讓鄧鵬大將軍在這場戰事中成了一個吸引敵人主力的配角,這不得不讓人驚喜,至少說明,主公還是信任自己的,並願意給自己機會。但是,楊一刀臨走之時的另一個命令卻又讓他極端害怕起來。

楊一刀讓他襲擊登州港口之後,在那裡至少要守一天的時間,因為此時正潛伏在寧州的清風司長將在完成一件任務之後從登州上船,脫離對手的範圍。

現在的尹寧,聽到清風這個名字,腦袋瓜都是疼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清風身上,尹寧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被發配到室韋做了數年的冷板凳,讓他心有餘悸,打心眼裡不願意再跟這個人發生任何關係,但想不到一返回定州,就又要與其照面了。

尹寧不能怨恨清風,也不敢得罪清風,相比清風的地位,權勢,自己只是一根麻桿細般的小胳膊,而對手卻是一根粗壯的大腿,提罪了她,自己不會有好下場,但巴結她,也絕不會有好下場,行走其間,便如踩鋼絲一般能得平衡,特別是自己這樣在主公眼裡算是有前科的傢伙,更是要小心翼翼。

尹寧窩了一肚子的火,這火無處發洩,便只能在到達目的地之後,重重地傾洩在對手的身上。「龐軍,老子來了「他仰天大呼,作為這片大陸上的水師將領,龐軍的影響力的確是無與倫比的,作為後輩,對他的態度無外乎只有兩種,一則是崇拜的五體投地,一則就日思夜想著要將這位老將打倒在地,踩著他的肩膀將自己送上高峰。

寧州,寧王的大本營,這裡仍是一片祥和,大陸之上雖然戰事已經持續了數年之久,但作為寧王的根基所在,這裡還從沒有受到過戰火波及,百姓們安居樂業,只是在閒暇之餘,大家卻都在議論著水師大將龐軍出戰,以及定州李清接下來的動作到底會是什麼?

而在寧州城一個小巷子之中,一家經營數十年的豆腐作坊之內,清風正藏身於此。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死間

榆樹大街在寧州城內是極有名氣的,倒不是這裡住著什麼達官貴人,傾世美女,而是這條大街集中了幾乎所有南方有名的小吃,沿著街道,密密麻麻的門店裡傳出來的各種香味誘使著路人駐足,觀望,而幾乎所有的店裡,都是人流湧動。這裡,是寧州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陳記豆腐坊便在榆樹大街的中段,同榆樹大街上所有的店面一般,看似不大,但卻極為深長,前面做生意,後面卻是製作各種豆製品的作坊。陳記豆腐出產各類風味獨特的豆品,特別是他的鹵製品,更是獨樹一幟,行銷南方各地。而只有老寧州人,才會知道,陳記豆腐店裡最好的東西卻是每天早上第一鍋出來的豆花,如果你起得夠早,趕得夠快,運氣夠好,可以在天剛剛發亮的時候,喝到一碗這裡的豆花,你真正明白陳記豆腐坊的獨特之處。只不過這樣的人太少了,因為每一鍋豆花並不多,而且還要特供給王府一部分,因為寧王就好這一口。每天早上豆花剛剛出鍋的時候,店外面早就有王府的衛士駕著馬車,等候在那裡,熱氣騰騰的豆花裝在特製的湯孟之中端出來,上了馬車,車上有小炭爐,豆腐店一名大師傅坐在車內,一邊利用小炭爐繼續給豆花加溫,一邊適時添加進一些特製的作料,一路奔馳到王府,則這缽豆花無論色香味俱是剛剛好到達最佳。而這個時候,也正是寧王起床洗漱完畢,坐在桌上開始用早點的時候了。

陳記豆腐店的老闆陳萬平今年五十有餘了,在寧州城有家有室,一個兒子繼承祖業,經營著豆腐坊,如今也是二個孩子的爹,一個女兒卻是嫁給了寧州城一個小官,在寧州府衙之中打點文書,膝下孩兒也是滿街灑歡的時候了。

這樣一戶在外人看來是很成功的人家,不僅衣食無憂,生活富足,甚至還與王府有關係,很受寧王青睞,無論如何,都是眾人羨慕的對象,任誰也想不到,這裡居然就是多年以前李氏便埋進定州的釘子。

陳萬平並不姓陳,他其實姓李,是李氏宗族一個遠房分支。正是因為如此,清風才敢毫無防備地潛進寧州,找到了陳萬平,激活了這顆數十年來甚少動用的據點。

「李叔,找到準確的地點了麼?」清風木杈布裙,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自從到了寧州,她便深藏於陳記豆腐店的密室,指揮著部下探尋李宗華被囚的準確地點。李萬平是李氏宗族,論起輩份來,卻是比李清還要高了一輩,所以清風便很客氣地稱呼他為李叔。

李萬平滿臉皺紋,或許是長期處於敵人的老窩之中擔驚受怕的緣故,他的面相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更大一些。此時他雙手端著一個托盤,盤裡放著三碗豆花,幾碟鹵品,一壺酒,將這些東西放在桌上,自己便也坐在了清風的對面。

論起職份,李萬平現在是定州監察院駐南方的頭號人物,清風是他的頂頭上司,不過因為他是李氏宗親,而且與清風直接打交道並不多,在清風面前便顯得極是灑脫,聽了清風的話,他倒不急於回答,而是指了指豆花,道:「剛剛出來的,院長先嘗嘗吧」

一邊的夏雪伸手從托盤中端起一碗豆花,轉身遞給清風的瞬間,手裡卻多出一根銀針,在豆花裡一探,旋即又拿了出來,然後將豆花遞給清風,微微點頭。

清風微笑著一邊小口吃著豆花,一邊不住口地讚歎。對於這位在敵方一藏便是數十年的老牌諜探,清風還是相當敬重的。特別是李萬平還有李氏宗親這樣一個特殊的身份。

「自從知道宗華失蹤,有可能是被鍾子期劫走之後,我這邊便一直在用心打探」陳萬平拿起托盤中的一柄小刀和一雙筷子,小心地將盤中的豆乾切成小塊,緩緩地道。「院長也知道,鍾子期是個難纏的對手,為了不暴露我們的行蹤,我們不得不小心從事,直到不久前,才終於有了眉目。雖然不敢說有百分這百的把握,但百分之八九十總是有的,宗華肯定就關在那裡」

「那裡?」清風目光閃動,湯匙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李萬平頓了一頓,道:「院長,宗華被關之地,戒備森嚴,極難營救,即便強行行動,只怕徒增傷亡,而於事無補,我們在南方人手有限,實在不能為了一個人而將整個南方網絡搭進去啊只怕便是宗華自己,也絕不願意的。」

清風微微一笑,道:「李叔,這一次行動,不需要動用南方網絡人手,您和您的部下只需要打探出宗華院長被關的地方,以及警戒的詳細情況,如果能有地圖,那就更好了。至於行動,由我帶來的人出手。」

李萬平搖搖頭,「我不是心疼我的部下,無論是動用那方面的人手,這都是我們監察院的精華所在啊,值得麼?」

清風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走了幾步,道:「宗華院長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李氏核心人物,也是我監察院的院長,他被生擒活捉,囚於此地,不僅是我們監察院的恥辱,也是李氏的恥辱,是整個定州集團的恥辱,定州自起兵以來,別說是像宗華院長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就是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也不曾有此遭遇,我們豈能坐視不管?即便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也要將他救出來。」

李萬平沉默片刻,從懷裡掏出一卷紙來,「這是那處地方的詳細地圖,院長,請恕我直言,營救成功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如果簡單的話,我們早就做了,而且您帶來的人手並不多,如何能成事?」

清風嫣然一笑,「人不多,而在於精,我這次帶來的人手是做老了這一行的,是監察院中真正的精英人物,他們出手,還從來沒有失敗過,只要精心策劃,將所有的可能都考慮進來,成功並不是沒有可能。」

看到清風自信滿滿,而且關於這位嬌俏的監察院長的一貫事跡,李萬平雖然一直沒有在定州,但也是耳熟能詳,見她已拿定注意,當下也不便再多言。只是道:「如果救出來,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在等著您,那就是如何運出去?」

吐出一口長氣,「我們可以預測到,一旦營救行動得手,寧州城必然會全城封閉,而且您一旦出手,根據你手下動手的痕跡,鍾子期不難推測到這一次行動是誰主持的。如果他猜測您有可能到了定州城,只怕挖地三尺,也會將您找出來,如果將您陷了進去,豈不是讓我們更加……」李萬平最後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卻已經很明確了,救出了李宗華,而將清風陷進去,只能是得不償失,甚至讓定州更加難堪,因為清風的身份擺在了那裡

清風格格一笑,「李叔放心吧,這一層我卻是想到了,行動前昔,我便會提前離開。到寧州城外靜待宗華院長歸來,鍾子期想要抓住我,卻是休想的。」

「再者,關於宗華院長如何離開寧州城,我卻是早已計劃好了,您只管到時候配合就行了。宗華院長脫困後,第一時間便會被帶到您這裡來,藏匿幾天之後,便會有人來帶他離開。」

李萬平疑惑地道:「是什麼人能有如此本事,將宗華帶出城去?」

清風微笑著端起碗來,將豆花喝完,笑道:「您到了時候,自然知道。」

李萬平點點頭,他是這一行的老人,見清風不說,也不會刻意再去打聽,不該問的絕不問,這是這一行的鐵律。說實話,在內心裡,他也想親眼目睹一下這位院長的風彩。統計調查司闖下偌大的名頭,便是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一手打造,但到底如何一個厲害法,他卻是只是耳聞,從未親見。

收起桌上的圖紙,清風完全沒有與李萬平來商討如何營救的問題,反而將話題扯開了。

「李叔,您在南方一呆便是數十年,可曾想過家和親人?」

李萬平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顯得更深了。沉默半晌,才道:「說不想那是假的,當年我離開翼州的時候,還是一個二十餘歲的小伙子,在這裡一呆便是數十年,再也沒有回過翼州,沒有見過那邊的親人,我雙親相繼過世,我卻只能在深夜裡悄悄地上一柱香,壓低嗓音哭一通,白天卻還要強顏歡笑,迎來送往,嘿,有時回想起來,也不知道這幾十年是怎麼過來的」

清風知道,像李萬平這類長期潛伏的諜探最為難熬的就是對故土和親人的思念,當年李家在南方佈置的死間可不只李萬平一人,但真正能堅持到最後的,便只有他一個了。

「李叔如今兒孫滿堂,也算是在南方落地生根了。」清風道:「您的兒女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麼?」

「這種日子實在難過,我不願意讓兒女們也跟著擔驚受怕,他們卻是一點兒也不曉得。」李萬平苦澀地道。「一雙兒女,一直以為他們就是土生土長的寧州人,你也見了我兒子了,他那裡還有一點我們翼州人的影子?」

清風歎了一口氣:「李叔為宗族犧牲太大了,等到將軍擊敗寧王,橫掃天下之後,您會得到與您的付出相匹配的回報。」

李萬平笑道:「家出騰龍,不勝欣慰,如果我李氏真有鼎定天下的一天,我便死也瞑目,再者,能讓我的子孫能過上平平安安的日子,也就是我最後的希望了,至於回報,我本是李氏人,為李氏鞠躬盡粹是理所應當,又談什麼報答不報答的?」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虎口拔牙

別雲間是寧王府名下的一處產業,從外面看,這幢莊院沒有任何特意之處,但寧州有頭有臉的人卻都知道,這幢看似美輪美奐,深具江南園林精髓的院子卻是寧州最具攻擊性的一處地方,這裡是寧州諜報機關的總部,行內人稱這裡為狼穴。

李宗華被鍾子期活捉之後,帶回寧州,便被一直關在這裡,要想在狼穴之中救人,難度可想而知。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今夜,是清風定下行動的日子,而清風,也於當天離開了寧州城,所有的營救行動由韓人傑統一指揮。韓人傑,原清風貼身護衛鍾靜的師兄,一身武功幾不在鍾靜之下,而在鍾子期身邊,因為有一個周玉,韓人傑便必須出現在第一線。

別雲間的外面,便是寧州城內最大的一個城內湖,春夏之間,湖內荷葉片片,白色的粉色的紅色的荷花鑲嵌其間,更有小舟泛於其上,採蓮縱歌,是寧州城一道極美的風景,如今已是十月,湖內只餘下一根根枯黃的枝桿仍舊崛強地矗立在湖面之上,那一片蔥綠卻是隨著時令而一齊消逝了。

靠近堤岸,一排排的垂柳卻仍是蔥蔥鬱郁,落在水面上的枝條輕拂水面,蕩起層層波紋,偶爾能見到一蓬蓬的水草,隨著水波而輕輕搖擺。

暗夜無月,十數名黑衣人身著水靠,從一個隱蔽之地悄無聲息地滑下水去,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在水面上。如果你有一雙夜眼,便能看清在湖面上,一支支升出水面不過數寸的葦桿正在急速地向前移動。

別雲間的防衛幾乎沒有漏洞可尋,唯一可以找到機會的便是他的水下通道。別雲間內假山樓樓閣,小橋流水,所用的活水就是這片湖水,既有湖水流入,那麼,下面便必然有通道相連。

從李萬平查探出來的地圖顯示,這片通道長達數十米,一般人要想潛進去,幾無可能。

但清風帶來的這一批人能。來到寧州救人,清風知道這無異於虎口拔牙,要想在鍾子期的眼皮子底下將人救走,不花費極大的心血肯定是不成的,而清風先行離去,便已是將鍾子期看得極重的緣故,即便失敗了,也不會讓自己陷落進去,正如李萬平所說的那般,自己的身份較之李宗華,更為尊貴。

只可惜鍾靜自廢武功,甘願卻做了唐虎的居家媳婦,王琦也被發落去了室韋,否則,有他們兩人率隊來完成這項任務,成功的可能性會更高一些,但如今,清風盡起精銳,幾乎將手下最得用的人都帶了過來,仍是讓她惴惴不安。雖然在李萬平面前,她表現得很自信。

在寧州城外的藏身之處,清風徹底難眠。

韓人傑身穿著緊身的水靠,一身的肥肉使他活像一隻胖頭魚,那怕被緊身水靠勒著,身上的肥肉仍舊一抖一抖的,跟在他身後的,便是他的兒子韓勇。

手摸到了別雲間深紮在湖水之中的牆根,韓人傑做了一個手勢,韓勇會意地點點頭,一個猛子紮了下去,而其餘的人則緊貼著牆根,只露出口鼻在外呼吸,靜等著韓勇找到進水的洞口。

水波翻動,韓勇從不遠處探出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一頭紮了下去。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當韓勇從水底裡再冒出來時,離他們已有數十丈之遠,藉著微弱的水面反光,韓人傑看到韓勇臉露喜色,立即率人向那面游去。

「爹,就在下面,不過洞口有鐵柵欄擋著。」韓勇道。

「我去弄開他」韓人傑點點頭,從韓勇指點的位置潛了下去。

一個大約一米見方的洞口出現在韓人傑的面前,洞口之上,粗如兒臂的鐵柵欄將洞口攔住,伸手從腰間拔出定州特勤特別打製的匕首,韓人傑體內氣息流轉,手臂驀然之間便似粗壯了幾分,將匕首按在鐵柵欄之上,用力下按,格的一聲,手臂粗細的鐵欄便如同豆腐一般被他切割開來。

連著切開數根,看了一眼露出的缺口,再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材,韓人傑滿意地點點頭,兩腿一彈,已從水面上浮了出來,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輕輕地道:「這個水道從地圖上來看,大約有數十米,但實際如何,並不知道,因為弄這地圖的人也不可能親自下來試一試,也只是目測一番,所以,大家要盡量做好遠超出我們估計的距離。再檢查一遍裝備,一旦潛了進去,我們便只能成功。」

十數人眼中都是露出決絕之色,小心翼翼地檢查著身上的裝備,匕首,弩箭,吹箭,鋼絲繩,還有一個皮囊。

「孩兒打前站」韓勇自告奮勇地道。

韓人傑搖搖頭,「還是我先去,對方既然小心地在入口處都設置了障礙,恐怕在出口處更有機關埋伏,你們經驗不足,一個不小心,便會讓我們前功前棄,記住,我下去之後,半柱香之後,第二個人跟進來,然後每隔五息時間下來一人。聽清楚了嗎?」

眾人點頭,韓人傑深吸了口氣,無聲無息地沉下水去。

自先前切開的缺口處向內游去,眼前黝黑一片,一米見方的水道內水流甚是湍急,韓人傑兩手撐開,按著洞臂,每一次發力,便向前劃進約數米,這也就是他了,換作其它人,是萬萬不可能在水下有如此速度的。韓人傑水性並不是特別好,不過他與鍾靜一般,都是修練的內家功夫,長時間的閉氣,對他們而言,倒是家常便飯,絲毫不以為意。

半柱香功夫,韓人傑眼前驀地出現了一抹亮光,那裡是出口,距離果然有誤差,韓人傑從自己的速度推斷,這條通道只怕有近百米遠,這讓他的心裡不由有些擔憂,不知道會不會有隊員游不進來便溺死在這通道之中。

緩緩地游到光亮現顯之處,韓人傑停了下來,眼前的洞口也是一米來方,伸出手去,沿著洞壁一點一點地摸索,極其小心地一寸一寸地檢驗著,手上突然傳來異樣的感覺,心下一震,果然有問題。

慢慢地向前,手中觸到一個東西,手上勁力吞吐,用力一捏,那東西立時便癟了下去,那是一個銅鈴,想必這些銅鈴必然連接到外面某處地方,心中不由暗道僥倖,幸虧自己多了一個心眼兒,是自己打頭陣,換另外一個人,只怕會中招。

慢慢地摸索著,一米見方的洞口柵欄邊上,居然懸掛著九個銅鈴,將其一一捏毀,再三確認已無其它機關,韓人傑這才掏出匕首,依樣葫蘆,將鐵柵欄切開,做完這一切,即便以他之能,也感到肺裡一片火辣,似乎要爆炸開來,兩腿用力一蹬,他竄出了水道。迅即游到一處陰影所在,迫不及待地探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身後水波微動,兒子韓勇緊接著游了出來。

他們所處的位置亦是一片大大的池溏,一條廊道橫跨池溏中央,在池溏的正中,有一間五角亭子,亭子的中間,站著兩名衛士。

韓人傑奴奴嘴,韓勇會意地點點頭,雙臂展動,游到亭子一邊,而韓人傑則到了另一邊。父子兩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到了亭子之下,攀住亭子的柱子,壁虎一般爬將上來。

亭子上寬下窄,藏身於下,韓勇突地伸手,輕輕地彈了一下柱壁,通的一聲,聲音極微,但靠近韓勇這一邊和侍衛明顯被驚動了,連另一邊的侍衛也看了過來。

一手按著刀,這名侍衛探出頭來向下觀望,四目相對,韓勇噗的一聲,嘴裡噴出一枚棗核釘,正正地釘在這名衛士的喉嚨之上,那人一聲不吭,便向下栽去,人在半空,已是被韓勇一伸手拎出,滑下水去,而那名衛士倒下的同時,韓人傑已彈了起來,伸手扳住另一名衛士的腦袋,輕輕一扳,格的一聲,這人也軟軟地垂倒在地。

提著這名衛士的屍體,韓人傑走到欄杆邊,將這名衛士扔了下去,而下面早就候著的韓勇伸手接住,將兩人的屍體縛在水下的欄杆之上。

兩人處理衛士的時候,十數名隊員已是一個接著一個地從水下浮了出來,讓韓人傑略感安慰的是,沒有一個人出現問題,全都安全到達了此處。

別雲間的地圖眾人都是牢牢地記在心裡,爬上岸來匯合到一處之後,便立即輕車熟路地奔上他們的目的地。

至於一路之上的清理明崗暗哨,他們卻是輕車熟路,有了韓人傑這個大高手開路,幾乎是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他們迅速地接近著他們的目標。

狼穴之中也比較大意,恐怕他們作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麼大膽子潛入到他們的大本營中來。

陳記豆腐坊,滯留在後的秋萍跟李萬平完全攤開了清風的計劃。

「李大人,小姐的計劃共分為兩個預案,一個是韓將軍從水道進去得手並能從水道順利撤回來,這是最佳的效果,如果這個預案失敗,那麼便將實行第二個預案,強搶了。」

李萬平震驚地道:「強搶,怎麼可能?」

秋萍微笑,「小姐都安排好了,只要韓將軍們能順利地找到宗華院長,那就能確保將他救出來。救出李院長三天後,會有一個人到您的店內來,這個人會將宗華院長帶出去。」

「誰?」李萬平疑惑地問道。

秋萍以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名字,李萬平的嘴巴頓時便張大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璀璨煙花

李宗華的身份貴重,與一般囚犯大為不同,被關到別雲間後亦是受到了特殊的照顧,一個人獨居一間房,戒備極其森嚴。

鍾子期最初設計抓住李宗華,起始目的倒是為了搞清楚到底李清在海上大動干戈的原因究竟何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李宗華始終沒有開口,但寧王這邊還是知道了李清動手的原因,竟是要另起灶爐,這隨即也促成了南方與洛陽的合流。

但抓住李宗華這條大魚,鍾子期如何能放過,且不說李宗華一直便負責著李氏的暗影,而且其人更是擔任了改組後的監察院最高頭目,對於定州諜報這個龐大的系統,他可以說是一門兒清。能從他嘴裡撬出一點東西來,那絕對是極大用處的。

不過李宗華老爾彌堅,鍾子期用盡百般手段,仍是一無所獲,不論是嚴刑拷打,還是懷柔施計,統統沒有效果,鍾子期甚至動用了江湖術士對其實行摧眠誘供,但李宗華這樣的老牌特工心理素質極其過硬,你問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他倒是老老實實的都說了,一旦涉及到機密大事,立馬便是牙關緊閉。

既然問不出什麼,鍾子期便也不再在他身上浪費精神,反正這條大魚在手中也是奇貨可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拿他來與清風這條狡滑的狐狸作筆交易,清風心再狠,總不能置李宗華於不顧,必竟李宗華的身份擺在哪裡,再者李宗華是原來暗影的頭目,清風要收攏暗影人員的心,便不能將李宗華置於死地而不顧,這就有了交易的基礎。

鍾子期什麼都想到了,也想得很對,清風的確不能置李宗華的安危於不顧,但她卻根本沒有與鍾子期做任何交易的心事,而是採取了最為直截了當的手段,劫獄。

如果成功自然很好,如果失敗,那麼,無論是誰也不能再因此而指責清風,因為清風重回監察院的第一項任務便是營救李宗華,自己更是親涉險地指揮營救,無論是面子還是裡子都有了。任誰也不可能在這件事對清風指手畫腳。

李宗華虛弱地躺在床上,從外表上看,他並沒有什麼傷痕,但原本一身武功的他,眼下早已成了廢人一個,為了摧毀李宗華的鬥志,鍾子期第一步便是廢了他的武功,打擊心理防線的同時,也讓李宗華對於隨後的刑訊失去最為強大的保護。內腑傷痕纍纍,雖然後來鍾子期放棄了對李宗華的逼供而有了很長時間的休養,但直到現在,李宗華仍是虛弱無力。連下床都極其困難。

房子外面,有八名衛士往來巡邏,而在李宗華休息的房內,外間有二人值守,內間有二人值守,看守不可謂不森嚴余了。

對於李宗華,這些看守們倒也是真心佩服,在他們看來,能在別雲間裡將那一整套的刑訊熬過來而不吐露實情的,那都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漢,特別是像李宗華這樣的老人,居然硬挺到現在還活著,更是奇跡,這需要怎樣的毅力和堅強的心志啊,拋開彼此的立場不同,這一份硬氣倒是讓眾人心儀不已。到了現在,這些護衛們照顧李宗華倒是不遺餘力,一則是鍾子期下了嚴令,另一則倒是他們真心佩服這個看起來風燭殘年的老人。

韓人傑等人已經潛到了這間房子的外面,藏身於暗處,盯著四人一組的兩組巡邏交叉往返,韓人傑迅速地佈置著任務,殺死他們並不難,難在於悄無聲息地幹掉他們,別雲間裡的護衛,應當沒有什麼庸手。

機會只有一次,就是兩組巡邏的人手交叉過後,各自轉身房子的左右兩側,只有這個時候,兩組人手彼此之間視線才不會相接,殺死一組之後,必須在另一支巡邏組轉過屋角的時候,將他們也解決掉,否則他們看不到同伴的出現,必然會發現異常。

弩箭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仍是非常醒目,所以他們只能動用吹箭。但吹箭之上雖然染有劇毒,如不打中要害,威力卻嫌不足,會讓對手有一個短暫的反應時間,這對行動的隱蔽性將是致命的。

韓人傑讓兒子韓勇帶領著一隊去解決左側四人,自己帶了兩人去對付另外四人,其餘的人則散在四周警戒。

左側四名衛士步伐一致地轉過牆角,對於他們而言,這是一個枯燥而毫無樂趣的工作,在狼穴之中,能有什麼危險呢,放鬆的心態立即為他們帶來了滅頂之災,暗處傳來噗的一聲整齊劃一的響動,四枚吹箭射出,三枚正中前三人面門,另外一枚卻是擦著最後一個護衛的頭皮飛過,三人倒下的同時,韓勇已是飛身撲上,在最後一個駭極張大嘴巴正欲大呼的同時,韓勇大嘴一張,噗的一枚吹箭正正地從那人張開的大嘴裡飛了進去,將一聲呼喊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同時手中的匕首已是插進了他的心臟,而同一時間,暗處的隊員們紛紛撲上,給中了吹箭的三人一人補了一刀。

抹了一把冷汗,韓勇恨恨地瞪了一眼那個失手的傢伙一眼,那人很是慚愧地低下了頭。

而在另一側,韓人傑如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另外四人的身後,一掌拍出,強勁的內力湧入,瞬間便將最後一人的心脈震斷,軟倒在地上,然後又是第三個,第二個,即將轉過牆角的同時,走在最前面的一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到的卻是韓人傑那張胖乎乎的笑容滿面的臉龐,不等他做出第二反應,腦袋已經被一雙看起來胖乎乎,但卻猶如鋼鉗的手扳住,往一側一扭,瞬息之間,那人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後背。

解決了屋外的衛士,韓人傑閃身到了門前,門是虛掩著的,門內的燈光透過門縫照了出來,手一伸一縮之間,已是各多了一柄短刀,輕輕的推開虛掩著的大門,韓人傑猛地撲入,房內,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的兩名衛士駭然抬起頭來,眼前便出現了兩道黑線,韓人傑兩柄短刀脫手飛出,閃電般地在空中一掠而過,透胸而入,將兩人射倒,兩人砰然倒地的聲音頓時便驚動了屋內的兩名衛士。

「怎麼了?」一人搶出門外,恰好撞上撲過來的韓人傑,碩大的拳頭迎而上,格的一聲響,已是將那人腦袋擊打得如同一個爛了的西瓜,緊跟在韓人傑身後的韓勇毫不遲疑,猛撲入屋,另一名衛士察覺不妙,腰間的刀剛剛拔出一半,手猛地伸向牆壁上的一根繩索,韓勇已是撲到身前,寒光閃動,先是一刀斬斷那人手臂,跟著刀光圈轉,將那人的腦袋削得飛向空中。

這幾下兔起鶻落,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屋內四名衛士已是紛紛倒地。

躺在床上的李宗華雖然虛弱,但卻霍地睜開眼睛,看向撲進屋來的韓人傑。

「李院長,我們是定州監察院屬下,末將韓人傑,奉清風院長之命前來迎接。」韓人傑撲到床前,伸手去扶李宗華。

「小心」李宗華嘴唇蠕動,竭力想要說出什麼,但卻無法出聲。韓人傑在那一瞬間已看到了李宗華的嘴型,心中一凜,馬上後退。

牆上,床板之上,格格兩響,陡地打開一個個型窗戶,嗖嗖之聲不絕於耳,一枚枚弩箭從黑洞洞的窗**出,猝不及防之下,房內的隊員當即倒下數人。

韓人傑後退的一瞬間,肥胖的身軀已貼近地面,猶如一條水蛇一般在地上扭動後退,再躍起之時,手裡已抓住了一個先前倒斃在地上的衛士,護在身前,撲向牆壁,大吼一聲,一拳擊出,拳頭擊穿牆壁,牆內傳來一聲慘呼,拳頭抽出之時,上面已是鮮血淋漓。

身子緊貼牆臂,霍地轉身,手中的死屍頂住窗口,十指箕張,牆壁猶如豆腐渣一般被破開,探手入牆,已是抓住一人,死命向外一扯,巨力之下,那人的腦袋破牆而出,那裡還有活命。

韓勇也在弩箭伸出的瞬間,原地直挺挺地倒下,手中的匕首脫手飛出,擦著李宗華的身體飛進床頭,匕首穿過牆壁,內裡傳來一聲悶哼,再無弩箭射出。

頃刻之間,父子兩人已是將埋伏清理乾淨,但此時,屋外已是傳來警訊,吆喝聲,吶喊聲,紛沓的腳步聲傳來,韓人傑一揮手,韓勇已是撲上去,將床上的李宗華一把扛起,「發訊號,第二套方案。」

韓人傑大吼道。

看著房內還殘餘的幾人,韓人傑問道:「還行麼?」

除了被射死的幾名隊員,剩下幾人不同程試地帶上了傷,「能行」

「走,闖出去」韓人傑大吼道,外面傳來慘叫聲和兵器的格鬥之聲,外面的警戒已經同對手交上了手。

雙拳擊出,兩扇大門頓時倒飛而出,韓人傑一馬當先,向外衝了出來。

屋外,已湧來數十名警衛,而在不遠處,密集的腳步聲正在一步步迫近,一個猶如大鳥一般從遠處屋頂上一掠而來,落在地上,看到打頭的韓人傑,不由驚呼道:「韓人傑」

韓人傑咧嘴一笑,「周玉,你好」

伸手向天上一拋,一枚黑乎乎的東西直飛上天,在天上砰的一聲炸開,卻是一朵璀璨無比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顯得那麼鮮艷奪目。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寧州城裡的雷聲

看到在天空中綻放的璀璨煙花,周玉心中一凜,對方還有後手,這明顯是在發出什麼信號。蛇形軟劍霍地出現在手中,大喝一聲,「上,圍住他們,一個也不能跑了」

韓人傑哈哈大笑,伸手在懷中一掏,搗摸出兩件東西,用力往對方掠來的地上一擲,「我們退」

一眾行動隊員護著扛著李宗華的韓勇,飛快向後退去。

兩枚彈丸著地,騰的一聲炸開,不過這一次卻不是漂亮的煙花,而是一股濃煙冒出,濃煙之中傳來哧哧的聲響。

周玉大驚,手中蛇形軟劍舞得風雨不透,劍身之上,傳來叮叮噹噹不絕於耳的聲音,濃煙之中居然夾雜著無數的鋼針。身後傳來陣陣慘呼,卻是尾隨而至的士兵被紛紛射倒。

周玉大怒,腳尖在地上一點,掠出濃煙,看到對方逃去的方向是高達數丈的圍牆,不由冷哼一聲,當真是慌不擇路,這麼高的圍牆,便是自己跳上去也很困難,韓人傑肥豬一般的身材,又如何能過得去。

「你跑不了了,留下吧,韓人傑,看在我們曾並肩作戰的份兒上,我留你一個全屍。」周玉大呼道。

韓人傑大笑,「作夢吧,你」

圍牆外響起尖厲的口哨,韓人傑大叫一聲,「趴下

所有的行動隊員在周玉大惑不解地目光之中,一齊趴倒在地上,兩手堵住自己的耳朵,韓勇甚至將李宗華掩在了身下。

事出反常必為妖,周玉的身形驟地頓住,身後急追而來的士兵越過他的身體,繼續向前。

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無數磚石飛舞到空中,急奔而去的追兵首當其衝,頓時被紛紛擊倒,其餘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震得頭昏目眩,身體搖搖晃晃,與身體上受到的衝擊相比,更讓他們受到衝擊的是他們的心神,當煙塵散盡,巨大的圍牆倒下了數十米長,而他們的目標此時正從地上躍起,從炸開的缺口衝出了別雲間。當他們的身影出現在圍牆外的街道上時,數輛馬車適時衝來,急驟的馬蹄聲敲打著地面,衝出去的行動隊員們紛紛躍上馬車,馬車絲毫沒有停留,向前急馳而去。

「追追上去」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的周玉大聲吼叫道,將神情有些恍惚的衛士們驚醒,必竟是南軍精銳,雖然心中害怕,但在上官的摧促之下,仍是鼓起勇氣,發一聲喊,一齊衝向倒塌的圍牆。

前面兩輛馬車載著行動隊員飛奔而去,後面一輛馬車緊跟著馳來,駕手卻是猛然勒馬,急奔的駿馬長嘶人立而起,馬車板壁突地落下,看到馬車之中露出來的東西,周玉瞳孔收縮,急奔的身形猛地一折,整個人似乎被腰斬一般,整個上半身向後反扭過去,跟著雙腿在地上一扒,整個人居然保持著這樣一個奇怪的姿式向前衝去。

馬車之中露出來的是一台百發弩,在周玉身形反折的同時,嗖嗖之聲不絕於耳,無數弩箭從百發弩機之中飛蝗般地射了出來。

先前的兩輛馬車給了追兵一個錯覺,這幾輛馬車都是接應敵人撤退的工具,誰能想到這一輛之中居然裝載的是殺人的厲器。而且是對付步兵的絕殺之器。

在百發弩的狂野打擊之下,一批批的追兵被當場射殺在地,猶如割麥子一般,一排接著一排的栽倒在地。

周玉的身形沒有停,他反折的身子整個已比馬車的底架要低,身形急速向前,滑到馬車之下,一手抓住車轅,狂喝一聲,全身發力,身上的衣裳瞬息之間便破成了布條,而馬車吃他這全力一撐,整架向後翻倒,百發弩一旦開始發射,便不會停下,直到將所有的弩箭全部射盡才會停下。

馬上的監察院行動人員沒有想到周玉居然是以如此方式侵到身前,剛剛躍上馬背,正準備斬斷馬韁縱馬而逃的他也被一齊掀翻在地,一骨碌爬起來,似乎知道自己已跑不了了,他反手拔出佩刀,用盡全力一刀便斬向周玉。

剛剛的一擊讓周玉幾乎全身脫力,眼見對手一刀斬來,勉力偏身,這一刀擦著面門劈下,稍稍再移一點,便會將腦袋斬為兩半。

那名刀手大喝一聲,刀勢未盡之際,手腕一偏,劃向周玉的肚腹。但周玉的武功必竟是當世有數之人,瞬間的虛脫之後,已是恢復了一絲力氣,閃電般地伸手,扭住對手的手腕,小拇指輕輕一劃,刀手的右手腕脈盡斷,鮮血狂標而出。刀亦脫手掉向地上。

周玉此時心中狂怒,搶上一步,肘關節前擊,格的一聲,正中對方面門,刀手整個的面門都下陷了進去,當即斃命。

「發警訊,馬上通知鍾大人,通知寧王,通知城衛軍,全城戒嚴。」周玉躍上對手馬車上的馬匹,一劍斬斷馬韁,兩腿一夾,馬兒長嘶一聲,追了上去,身後,無數的士兵也是撒開兩腿,狂追而來。

周玉心中怒極,在刀劍上跳舞的半輩子的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在瞬息之間便連接遇到兩次險些致命的打擊,自己武功差一點,反應慢一點,運氣壞一點,現在便是地上的一具死屍了。

「定州蠻子,老子與你們沒完」周玉打馬狂追,對方架著馬車,速度不可能跑得過自己單人單馬。而在身後,他已經聽到如雷的馬蹄之聲,那是己方的騎兵已經追了上來。而更遠處的寧州城樓之上,警鐘之聲一個接著一個的響起,那是城衛軍已經發現異常,敲響警鐘,關閉城門,上城警戒了。

周玉鬆了一口氣,對手是不可能出城去了。

縱馬急追之下,前馬的兩輛馬車終於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周玉大喜,反手一劍刺在馬股上,馬兒吃痛,向前急竄。雙方的距離進一步拉近。

但下一時刻,一條岔道出現,兩輛馬車忽地一左一右分開,各自駛向了一條道路。周玉根本沒有猶豫,緊盯著第一輛馬車急追。手中的蛇形軟劍不停地輕刺馬股,馬兒聲聲悲嘶,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前面的馬車之個,一人忽地翻上車頂,單膝跪在急奔的馬車頂蓬之上,彎弓搭箭,哧的一聲破空之聲傳來,居然是三箭連珠射來,

蛇形軟劍揚起,叮的一聲,將第一支箭叩飛,對手似乎是料準了第一支箭不會對追來的敵人形成威脅,緊追而至的第二支箭幾乎是咬著第一支箭的尾巴射來,周玉身形微偏,第二支箭便擦著他的腦袋飛過,第三支箭接錘而至,卻是正對著偏轉身子的周玉面門,對方居然算準了周玉閃避的方向。

心中微微一凜,周玉身形後仰,後背幾乎貼到了馬背這上,那箭上帶起的腥風讓周玉身上寒毛倒豎,對方居然在箭頭之上餵了毒,當真是歹毒到了極點。

身形猛地反彈而起,雖然連避三箭,但周玉的馬速卻絲毫沒有降低。雙方的距離越拉越近,周玉從馬上彈身而起,腳尖在馬首上一點,身形急竄而起,而急奔之中的馬吃周玉這大力一蹬,身形驟停,然後轟然倒在了地上,竟然被周玉這一踩之下,踩破了頭顱,當即斃命了。

猶如大鳥一般飛起的周玉手中蛇形軟劍閃過一道寒光,直擊馬車頂蓬上的對手,此時,對手剛剛抽出另外三支科箭扣在手上,看到周玉飛來,大駭之下,急抬手中大弓,搭箭欲射,蛇形軟劍掃過,弓弦錚的一聲斷開,跟著周玉已是貼在了對手胸前,提膝急頂,正中對手胸部,脅骨斷裂的聲音響起,那人慘嘶一聲,跌下馬車。

反手一掌擊在馬車頂上,頂蓬裂開,馬車內卻是空無一人。追錯了

架著馬車急奔的車伕卻在此時丟掉了馬鞭,在車轅之上站了起來,手中一晃,居然晃著一個火折子,將火折子往身上一按,合身便向周玉撲來,撲來的同時,口中卻是大呼道:「定州軍,萬勝」

周玉看到對手的身上哧哧地冒著火星,忽地響起先前那劇烈的爆炸,心中警意大起,飛起一腿,便將合身撲來的對手遠遠踢開,同時身形倒翻,從奔馳的馬車之上躍了下來,躲在馬車之後。

又是一聲震天劇響,急奔的馬車四飛五裂,馬兒慘嘶幾聲,搖晃著倒了下去,而那個合身撲來的定州行動隊員已是蹤影不見。

周玉怔怔地站在當地,頭頂傳來風聲,腳步一錯,他倒退數步,看著跌落在身前的居然是一個腦袋,那是剛剛襲擊自己的那個傢伙,此時已是面目全非,身子已是不見了。

咬咬牙,周玉一個翻身,躍上了路兩邊的屋頂,踩著屋上的瓦,向另一邊急馳而去,既然這一邊錯了,對麼目標便必然在另一輛馬車之上。

周玉是江湖上的一個奇人,此人一腿長一腿短,天生便是一個瘸子,但憑藉著過人的毅力,此人練就了一身世所難及的輕功,此刻盡展所能,踩瓦而奔,身形快如奔馬,一連躍過幾條街道,趕上了追趕的一路騎兵,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落在一名騎兵身後,也懶得說話,直接將那名騎兵拎了起來,仍到路邊,力道卻是用得極巧,那士兵一個翻身落下地來,毫髮無損,只是有些呆怔地看著從自己身邊急奔而去的騎兵隊伍。

「怎麼樣?」周玉看著身邊的騎兵首領,大聲問道。

「周大人,每逢一個岔道,對方便必然多出一輛馬車,末將手下的士兵已是分出了數股正在急追,援兵正在趕到封鎖各個路口,敵人是逃不掉的。」騎兵首領大聲回答道。

每逢一個岔道就多出一輛馬車,敵人的準備相當周祥,周玉心中隱隱生出一股不安。

轟隆隆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周玉渾身一震,轉頭看向另一邊,與這裡隔著幾條街道那邊一股火光沖天而起。

「混帳」周玉大罵道,剛剛經歷過這一幕的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邊追蹤的己方騎兵沒有自己的反應和武功,此時只怕傷亡極重。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驚駭

「小心些,對方馬車之上,甚至是人身上都綁著一種極厲害的暗器,只需以火引燃,就會發生劇烈的爆炸,別雲間肯定就是這樣被炸塌了一段圍牆的。這一路之上,對方一旦走投無路,便會引爆身上的這種暗器,與敵偕亡。」周玉對身邊的將令道,「讓士兵用箭射,用投矛,先將人殺了再靠近」

「是,周大人」那將領聽了周玉的話,倒抽一口涼氣,向士兵下達完命令,又轉身對周玉道:「周大人,這是什麼東西,您老闖蕩江湖多年,應該有所耳聞吧?」

周玉陰沉著臉搖搖頭,「從來沒有見過,上一次我聽鍾大人說過,尚海波在回程的路上便是遭到了這種東西的襲擊,以袁方之能,尚且兩人雙雙負傷,惶論他人,這是定州剛剛弄出來的新武器。」

說話之間,前面的馬車已被箭雨和擲矛所覆蓋,拉車的馬給射成了刺猥一般,倒在地下,馬車也給掀翻,但包括周玉在內的所有人卻都離馬車遠遠的,靜靜地注視著馬車。

馬車內響起了歌聲,歌聲低沉,但卻激昂,隱隱有金戈鐵馬之音。

「這是定州軍歌」軍官小聲地為周玉解釋道。

一曲軍歌唱完,車箱內傳來一陣陣的狂笑之聲,一個滿身是血的黑衣人艱難地從車箱內鑽了出來,昂然站在車箱之上,蔑視地看著遠處的追兵,「寧州小崽子們,怎麼啦,害怕啦,不敢上來啦,來啊,有種來給爺爺一刀啊」

寧州兵一片寂靜,雖然目中噴火,但卻無一人上前。

黑衣人仰天狂笑,「這樣一群慫貨,也敢與我定州為敵,主公遲早將你們殺得乾乾淨淨。」

一名寧州軍官實在忍不得這種侮辱,兩腿一夾馬腹,便欲上前,周玉一把拉住他,「何必與一個將死之人置氣,來人,用箭送他上路。」

兩邊立即有數張弓抬了起來,嗖嗖數聲,幾支長箭凌空飛出,正中那黑衣人胸腹,將黑衣人的狂笑之聲打斷,他仰天便倒。倒下的同時,整個馬車又是轟的一聲炸裂開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手持盾牌將自己擋得嚴實,但軍陣之中仍是傳來陣陣驚呼。

很顯然,那人在從車箱內爬出來時便已點燃了那件東西。

「走吧,這輛馬車也是假的,真的不在這兒」周玉有些喪氣。

這一夜,寧州城裡的百姓和官員們都是一夜難眠,紛亂的馬蹄聲,喊殺聲,還有震天的雷聲,不時便在城中響起,幾乎鬧騰到天色微明的時候,才安靜了下來。周玉率領的狼穴人馬以及聞訊而來的城衛軍將他們能見到的馬車統統都追上了,但無一例外,這些馬車以及馬車上的人都在最後關頭採取了同樣的手段,一個活口也沒有給他們留下。

「真正好手段」鍾子期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樂,對垂頭喪氣的下屬也沒有過多責怪,「如此手段,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悍不畏死的攻擊,看來那頭狐狸親自到了寧州城,很好,周玉,丟了一個李宗華無所謂,反正他對於我們而言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猶如雞脅。要是能抓到那條狐狸的尾巴,那才是大賺,給我窮搜寧州城,挖地三尺也要將她給我找出來。」

周玉吃了一驚,「大人,寧州城中數十萬百姓,加上流動人口,起碼上百萬,如何查?」

鍾子期森然道:「這還要我教你麼?重點便是這些流動人口,還有近五六年到寧州城安居樂戶的人家。讓寧州那些牛鬼蛇神都滾出來幫忙,找到了,少不了他們的好處,找不到,說不得要拿他們來頂罪,給寧州百姓一個說法了。」

會意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大人。」

鍾子期蹲在一輛被摧毀的馬車前,仔細地端祥著被摧毀的馬車,伸出手指撥弄著地上被炸得零零碎碎的屍體,「好厲害的暗器」他喃喃地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鍾子期回頭望了一眼,站了起來,他認得那人是寧王眼前的侍衛,看來寧王是生氣了。

那侍衛飛奔而來,在鍾子期身前數步翻身下馬,抱拳一揖道:「鍾大人,寧王殿下有請」

寧王的心情極度惡劣,昨天晚上,隔上一段時便轟隆隆地響上一陣,街上紛亂的馬蹄聲,震天的喊殺聲,任誰都知道寧州城裡出了大亂子了。

寧王覺得自己的面子在昨天丟得一乾二淨。因為這幾天,正是寧王召集呂逢春,曾逸凡其及麾下一些重要將領商議出擊衛州的問題,在各地重臣雲集寧州的這當口之上,居然讓敵人殺上門來,還鬧得如此天翻地覆,無異於在他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讓他難堪到了極點,今兒個一大早,呂曾等人一出現,便是問這件事情,更是讓他臉熱。

寧州可是自己的老巢啊,居然讓對手出入如無人之境,鬧騰了半夜,還沒有擒獲敵人的消息傳來,肯定是一無所獲了。

看到鍾子期走進來,寧王臉色沉得如同要滴下水來,「子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鍾子期先向寧王行了一禮,這才道:「定州監察院將李宗華劫走了。」

寧王的兩道眉發驟地豎了起來,「李宗華被劫走了?他不是被關在狼穴裡麼?」

鍾子期點點頭,「本來他們是無法走脫的,在狼穴之中,他們已經被纏住了,但任誰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是弄塌了狼穴的圍牆,然後從那裡走脫的。殿下,定州手裡擁有一件可怕的利器,根本是人力無法阻擋的。」

寧王神色慢慢凝重起來,相比李宗華被劫走,他更重視鍾子期最後的一句話。

「那是什麼東西,昨天晚上猶如霹靂之聲的就是你說的那種利器麼?」

「是」鍾子期點頭,「目前我們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根據周玉所說,是以火引燃,便發出巨響,其力道之道,駭人聽聞。」

「遍索全城,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批定州刺客,拷問出這件東西的來歷。」寧王雙手握緊。

「我已經安排下去了。」鍾子期道:「根據這一次出手的痕跡,還有定州使用了如此利器,應當是那隻狐狸到了。其它人應當沒有如此大的權限。」

寧王歎了一口氣,「抓了李宗華,現在看來是得不償失啊,這隻狐狸比李宗華難對付多了。」

鍾子期不由有些面熱心跳,一時無語。

寧州驛館,曾逸凡,呂逢春及其麾下一批大將都聚集於此,昨夜一夜鬧騰,他們都是一夜無眠,早上得到消息,定州監察院竟然硬生生地從對手防衛森嚴的狼穴之中劫走了李宗華,而後在逃亡的過程中居然還殺傷了大量的寧州士兵,定州如此肆無忌憚,讓他們兩人更是心生憂慮,這一次寧王將他們召來的目的便是要在衛州集聚大軍,一舉打垮盤踞在衛州的定州田豐集團軍。眼下,李清專心用後兵於中原,洛陽牽扯了李清麾下數個軍團近二十萬人馬,這使衛州的田豐顯得勢單力薄,因為得不到支援而成為寧王眼中的一塊肥肉。

曾逸凡,呂逢春兩軍相加,便超過十萬人,更有藍山統率的兩萬南軍精銳,在兵力上遠遠超過了田豐集團,本來眾人都是信心滿滿,寧王將他們召來,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便是要想法彌合兩軍之間的裂痕,能在今後的作戰中互相照應,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各自為戰,甚至坐山觀虎鬥,幸災樂禍,而呂曾兩人也認識到,再不擰成一股繩,強大的定州軍遲早會把他們一一吃年掉,可以說,寧王的這一次會議是成功的,達到了他預想的目的,但昨夜這一鬧,使眾人對定州的實力又有了新的認識。

曾逸凡憂心忡忡,看著幾員心腹大將,道:「已經打探清楚了,昨天定州使用了一種新型武器,只是數十人,便將寧州鬧得天翻地覆,將關在狼穴之中的李宗華搶走了。」

「少帥,搶走李宗華不關我等事,但如果定州已將這種武器普及到全軍的話,我們將毫無勝算。衛州之戰,少帥還需慎重其事啊」一名將軍道。

曾逸凡嘿地一聲,「定州但凡有了新武器,總是先在統計司中試用,然後才普及全軍,現在統計司第一次使用這種武器,應當是才研發出來,離普及全軍還要相當一段時間,各位,愈是如此,衛州之戰便越是刻不容緩。如果等到這種武器大規模運用到全軍之後,那才是我們的末日,所以,與李清的決戰,便在這一兩年之間,一兩年內不擊敗李清的定州軍,我們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們也不是一定要做寧王的馬前卒」另外一人低聲道。

砰的一聲,曾逸凡一掌拍在桌子上,瞪視著那人,道:「錯了,現在我們不是做誰的馬前卒,而是為我們的生存而戰,大家不要忘了,遼沈之戰,正是我們的臨陣倒戈,才是李清損失慘重,沱江之畔,寧州軍數萬士兵埋骨於此,我們與定州的血海深仇除了用血來清洗外,沒有什麼其它的路子。所以接下來的衛州戰事,我們必須與呂軍,南軍同舟共濟,打垮田豐,然後自蘆州長驅直入,直搗李清老巢,只有這樣,我們才有活下來的希望,你們都聽清楚了麼?」

「聽清楚了!」幾員將領凜然道。

「郭全,你聽到了麼?」曾逸凡怒吼著看向角落裡一個正在用小刀專心致志地刮著臉上鬍鬚的將軍。

郭全手一抖,鋒利的小刀頓時將臉上刮開一道血口子,疼得嘶的一聲,猛地從座位上竄了起來,大聲道:「唯少帥馬首是瞻,少帥是我打誰,我就打誰」

曾逸凡臉色稍霽,看著郭全,道:「郭全,我知道你與呂軍有血海深仇,但大局為重,要是你再出現上一次那樣的情況,不用別人動手,我先剮了你」

「不敢,再也不敢了」郭全嬉皮笑臉地道:「少帥,那一頓板子老郭可是記憶猶新,今後一定與呂軍齊心合力。」

「這樣最好,我們後天便要走了,今明兩天,大伙可以放鬆一下,等我與寧王,呂逢春就細節問題再商議一下之後,便要回去準備作戰了。」

「是」聽到曾逸凡的話,眾人都喜笑顏開,寧州的繁華可不是遼沈能比的,有兩天的時間,足夠大家好好樂呵樂呵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接頭

與寧州其它人一樣,李萬平一夜無眠,相比於大多數人被蒙在鼓裡,不知祥情,心知肚明的他更加地焦灼,清風說她計劃周祥,但現在看起來,這行動哪裡像一個在黑暗之中行走的密諜干的,這完全便是明火執仗地硬搶啊

這裡是什麼地方,是寧王的大本營,是對方的老巢,如此行動,安能成功?但持續了許久的爆炸聲讓他又心存一絲希望,他並不知道爆炸的是什麼東西,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是監察院弄出來的動靜兒。炸藥的研製成功,在定州尚屬絕密,知道的人極少,到目前為止,也只是使用過兩次而已。

在忐忑不安之中等待著,如果成功的話,人應當是送到他這裡來。

一聲聲的爆炸之中,掩門而坐的李萬平雙拳緊握,手心之中儘是汗水。屋外傳來嗒的一聲輕響,李萬平霍地站了起來,門已被推開,一個大漢扛著一個人闖了進來。

「李老」對方將扛著的人放平在桌上,「我是韓人傑,人帶來了」

李萬平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看著靜靜地躺在桌上人事不省的李宗華,半晌才道:「還活著嗎?」

韓人傑點點頭,「李院長吃了大虧,身體虛得很,不過問題不是太大,靜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只是可惜,李院長一身武功可廢了,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了。」

「活著就好」李萬平道:「沒有武功沒什麼大不了的,像清風院長,一介弱女子,不是一樣呼風喚雨。對了,韓將軍,你們損失了多少人?」

韓人傑臉色黯然,「這次行動雖然救出了李院長,但我們有二十幾個弟兄再也回不來了,聽到了嗎,每一次爆炸,就是我們一個兄弟成仁了。」

李萬平以手撫胸,垂下頭,低低地道:「定州軍,萬勝」

「李老不必過於悲傷,我們弟兄即便死,也會拉上幾個墊背的,我們定州監察院的人不是那麼好殺的。」

「韓將軍,那發出震天巨響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李萬平不解地問道。

韓人傑笑笑,卻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李萬平也知機地不再問,前頭引路,由韓人傑扛著李宗華,兩人進到一間密室,將李宗華安置好之後,韓人傑問道:「李老,院長應當留給你一隻鴿子了吧?」

李萬平點點頭。

「給我」

拿著鴿子,兩人走出密室,韓人傑兩手一拋,將鴿子放飛,李萬平一驚,「韓將軍?」

韓人傑道:「院長看到鴿子,自然知道我們已經得手了,李老,我要告辭了,李院長在你這裡呆上一兩天,就會有人來接走他,具體怎麼做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李萬平點點頭,「韓將軍,外面查得正嚴,這時候出去恐怕很危險,還是在我這裡躲兩天再說吧」

韓人傑搖搖頭,「不行,今天看似很危險,但卻亂成一團,正是我們逃出去的好時機,到了明天,寧州城必然會成為鐵桶一般,像我們這樣的外地人立刻便會有暴露的危險,放心吧,李老,我們要出去還是輕而易舉的,只是後邊的事就全要拜託你了。」

「韓將軍放心。我在這裡已經呆了幾十年了,算得上是土生土長的寧州人了,一時之間,對方還難地查到我的頭上,撐上幾天完全沒有問題。」

韓人傑轉身走了幾步,忽地回過頭來,「李老,我看你武功不弱,但你的兒子卻完全不會武功,你……」

李萬平苦笑一笑,「孩子小時候不懂事,我哪敢教他們武功,一個賣豆腐的窮小子如果有一身不錯的武功,豈不是等於扯著嗓子在喊,我有問題你們快來查我啊?」

聽李萬平說得不錯,韓人傑卻完全笑不出來,死間的酸甜苦辣,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看到白髮斑駁的李萬平,韓人傑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意。雖然沒有彪柄的戰功,沒有顯赫的聲名,甚至死後都默默無聞,但他們對定州作出的貢獻卻是極大的。

向李萬平抱拳一揖,韓人傑飛身而起,在院牆之上一點,掠上屋頂,如同一隻肥貓一般,悄無聲息地向外掠去。

寧州鎖城。

大街之上,行人罕見,所有人都知道出了大事,能不出門的盡量都不出門,而街上人來人往的,盡皆是軍隊以及官府的捕快。而另外的則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的傢伙也成群結隊,穿梭在大街小巷,整個寧州城隱入一股緊張的氣氛之中。不時有人家被要求打開房門,然後便是一湧而入的軍隊和捕快,一番徹底地檢查之後,留下一地的狼藉揚長而去。

但在榆樹大街,此人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夥身著高級將領服色的將軍們各自帶著幾名衛兵正恥高氣揚的穿行其間,每間鋪子都要去光顧一番,而在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幾輛馬車,不時有人將一箱箱購置的東西從鋪子裡搬出來,碼在馬車之上。

前來榆樹大街搜查的軍隊捕快們,看見如此多的高階將軍出現,除了詫異,也便只能繞道而走,這些人都是遼沈來的人,一群老兵油子,要是惹了他們,鐵定要挨打,而且挨了打還找不著地卻訴苦,誰叫現在寧王正用得著他們呢?

「我說郭全,這裡的東西的確好吃,風味獨特,你每樣帶一點也不錯,像老子就給老婆孩子一人置了一點,但你也用不著這樣一箱一箱的買吧?」

「你知道個屁啊?」郭全搖頭晃腦地道:「老子光棍一條,沒老婆沒孩子,但老子有一大幫弟兄,有一大群部下,老子來逛了寧州,沒給他們帶點東西回去,能在老子耳邊聒噪一年。換了你,你受不受得了?」

幾個將軍都大笑起來,「老郭果然愛兵如子,難怪部隊打起仗來不要命,佩服佩服」

郭全哈哈大笑,「各位老兄,花小錢,辦大事,老子的算盤向來是打得叮噹響的,學著點吧」

幾人越想越對,這也花不了幾個錢啊,但顯得老子是念想著部下的,一點小恩小惠便能讓部下歸心,這郭全看似粗鄙,實則狡猾大大的啊。

「衛兵衛兵」幾人都叫了起來。「你們幾個回去,老子們剛剛逛過的店子,每樣東西買一箱帶回去給弟兄們。」

「將軍,那馬車就裝不下啦」

「我呸,你個小兔崽子,這是事兒嗎,這是事兒嗎,回去找一輛不就得了」其中一人飛起一腳,踢在一名衛兵的屁股上,那人捂著屁股,答應一聲,飛快地便跑了。

「走,去這家豆腐店看看」郭全興高采烈地道。

「豆腐有什麼好吃的?」一人吆喝道,「寡淡無味,老郭,即然是給兒郎們弄點東西回去,你也別太小氣了吧?」

「說你真是沒見識,知道不,知道不,老子打聽過了,這裡的豆腐每天連寧王都要喝一碗的,數十年來從不間斷,真正的老字號」郭全哧地一笑,滿臉蔑視之色。

那人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老子還是覺得大魚大肉過癮,不過既然來了,便去嘗嘗寧王殿下數十年來都不捨的東西到底是啥味也無妨!」

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店去,往日都是爆滿的店面今天卻是冷清無比,只餘幾個夥計滿面愁容地坐在那裡發呆,看到有人進來,先是大喜,再一看這些人的相貌,不由又是滿面苦色。

「小二過來」幾個將軍大馬金刀地坐下,手中的佩刀砰砰地拍在桌面上,衛兵們已是連聲吆喝起來。

「幾位官爺,小的在呢,不知官爺有什麼吩咐?」一個小二一溜小跑地過來,點頭哈腰地道。

「到你店子來能幹什麼,還什麼吩咐,吩咐個屁啊?將你們最好的最拿手的東西端出來,給爺們嘗一嘗,稱心如意,便重重打賞,要是不合口味,嘿嘿,老子今日就砸了你這招牌」郭全一雙腿架在桌子上,晃啊晃的。

小二一張臉變成了苦瓜,「官爺,我們這裡拿手的東西好幾十樣呢,不過都是豆製品,恐怕不合爺們的口味啊哎呀,掌櫃的,您親自出來了?」小二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李萬平正從後面走了過來。

「幾位將軍」李萬平滿臉堆笑,「本店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拿手的便是各種豆製品,小二,每樣撿一碟出來,給將軍們嘗嘗。」

「幾位將軍運氣好,平日的這個時候,本店一絕鮮豆花早已經賣完了,這可是寧王殿下每日必喝的,但今天全城不知鬧些什麼,弄得本店一個客人也沒有,幾位將軍可是多一撥上門,正好讓將軍們嘗嘗本店一絕。」李萬平很是驕傲地道。

「光說不練你是嘴把式」郭全冷笑,「別說這些沒用的。先拿上來讓爺們嘗嘗看」郭全盯著李萬平,「老子郭全從來只信眼睛,不信耳朵」

李萬平眼皮微微一跳,「好吶,郭將軍今天必讓你不虛此行來人,呈上來」

外面,一隊正準備進店來盤查的捕快看到店內坐著好幾位高階將軍,倒也不敢進來打擾,只能候在門外等著。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脫身

一碗碗嫩若滑脂的剛出鍋的新鮮豆花被端了上來,上面撒著一些切得極細的蔥花,以及一些不知為何物的細末,先不談味道如何,只看那白青兩色相間,金黃色的細末夾雜其間,看著便讓人賞心閱目。幾個將軍雖然都是大老粗,但看著這精緻的一碗豆花端上來,都是有些發怔。

「奶奶的,難怪寧王好這一口,這東西倒的確適合那些文質彬彬的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賞,我們弟兄?」說到這裡,郭全打了一個頓,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一雙牛眼便瞪得有些大了,再不說話,稀里嘩啦幾聲,一碗豆花便見了底兒,意猶未盡,竟然伸出大舌頭舔起了碗壁,讓店裡眾人都目瞪口呆。

剩下幾人見到郭全這副模樣,頓時明白,齊齊端起來,如同郭全一樣,一口之後,嘴巴便再也捨不得離開碗沿,直到將那一碗喝得一乾二淨。

「掌櫃的,再來一碗」一位將軍一抹嘴巴,大聲道。「格老子的,硬是要得,老子吃了一輩子豆腐,楞是想不到豆腐還能做出這個味兒。」

李萬平臉上露出難色,正想說話,一邊的郭全卻擺擺手,「算了老武,過猶不及,留個念想,這東西是好吃,但不能讓咱們將嘴吃刁了。掌櫃的,上其它的吧」一邊說著,一邊啪地一聲將一大錠銀子拍在桌上。

李萬平臉露喜色,「好吶,夥計們,上菜」手在桌上一拂,已是波瀾不驚地將銀子收了起來。

幾個夥計流水價地將各色製品端上來,大大小小,竟然有二十餘個品種。

郭全衝著衛兵們擺擺手,「都坐下,掌櫃的,給他們也一樣。」

一群衛兵都是大喜,「多謝郭將軍」

陳記豆腐坊在寧州打下偌大名頭,立足數十年而不倒,當然是有絕活的。店子裡的人都不再說話,鼓起腮幫子,一通猛嚼。

當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快要見底的時候,郭全丟下手中的筷子,一抹嘴巴,大叫道:「果然名一虛傳,掌櫃的,將這些東西給我裝兩箱,某家帶回去給兒郎們也嘗嘗。」

「給我也來兩箱」

「我也要兩箱」

剩下幾名將軍嘴裡還塞得滿滿的,卻都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筷子,緊跟著含糊來清地叫道。

「好吶,好吶」李萬平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多謝幾位官爺惠顧,夥計們,楞著幹什麼,還不快點去為官爺們裝點。」

不到一柱香功夫,七八口箱子便一字在店內排開,李萬平笑瞇瞇地拍拍其中的一個箱子,笑道:「各們官爺,這是今天小店裡全部的鮮貨了,十五天之內味道一如現在,超過這個期限,可就大打折扣了。」

郭全站了起來,走到李萬平拍過的那個箱子旁,一隻大腳往上一踩,笑道:「什麼十五天,咱們明天就要走了,用不了幾天便到了家,小的們一湧而上,片刻功夫,便煙消雲散,什麼也沒有了,來,掌櫃的,賞你的。」又是兩錠大銀飛了過去,「夠了麼?」

「夠了夠了,足夠了」李萬平撫著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抬走」郭全腳步一挑,腳下那個箱子便飛了起來,直直地飛向他的兩個衛兵,那兩個衛兵齊齊伸手,平穩地將箱子接住,兩人抬著便向停在外面的馬車走去。

「多謝老郭請客」另幾人哈哈笑著,擺手示意自己的衛兵搬了箱子,大搖大擺地便向外走去,至於候在門外的捕快,他們是連正眼也沒有瞧一下。

看到箱子進了馬車,李萬平終於鬆了一口氣,心中不由歎服清風的手段,這人可是曾逸凡麾下大將啊,什麼時候成了監察院的人了?送走了李宗華,心裡頭一塊大石落了地,有郭全這種人物在,將李宗華帶出去完全不成問題。

看著正跨進門來的捕快,李萬平堆滿笑臉又迎了上去。

「陳掌櫃啊,你是城裡的老人了,咱例行公事,莫怪莫怪啊」這捕快頭看來倒是李萬平的熟人,一邊打著招呼,一邊示意著手下。

「不怪不怪,請請」李宗平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被送走了,你們便是在我這裡挖地三尺,又還能搜出一朵花兒來不成?李萬平笑得很是開心。

時間過去了五天,寧州城外,鍾子期的搜查已經開始向外面鄉村擴散,清風等人被迫再次遠離,一條小河邊,簡易的幾間棚屋,便是現在清風等隱居的所在,妙的是,棚屋的背後,便是一座大山,延綿不絕,伸向遠方,一旦有警,片刻之間便可遁入大山。

「小姐」夏雪看著靜靜地坐在屋中,手握著繃圈繡著花的清風,笑道:「只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小姐的繡工在這世上也是一等一的。呀,秋萍,你看小姐這繡的並蒂蓮花,活靈活現,倒似活過來一般。」

清風微微一笑,「這些功夫,倒是少年之時便練下的,多年沒有再動過手,倒是生疏了很多,霽月比我繡得強多了。我只不過是最近心裡時常煩燥不安,便拿它來靜靜心而已。」隨手伸下繃子,道:「算時間,應當要來了吧?後撤事宜都佈置好了吧?」

秋萍站了起來,「小姐,都已佈置好了,我們走蓋州,一路大山延綿,極易掩藏形跡。」

清風點點頭,「鍾子期不是一般人物,小心一些,這一路之上不會有那麼太平的。」

「任他是什麼奢攔人物,還不是在小姐手上連吃敗仗。」夏雪冷笑,「也不過如此。」

「永遠不要小瞧任何人」清風道:「一隻老鼠,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擊敗一隻大象也不是不可能。這一次我們虎口拔牙,大大地激怒了對手,老羞成怒地對手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的。牢記這一點,你們才會活得更長,更好。」

「謹遵小姐教誨」夏雪秋萍兩人都躬身道。

清風歎了一口氣,看向窗外,突地分外思念起鍾靜來,秋雪夏萍兩人也很能幹,但比起鍾靜,還是差了很多。

「小姐,有訊息傳過來。」一名護衛踏進房門,稟道。

「嗯?」清風有些訝異,「是誰?」

「大帥特使,是內衛」那護衛低聲道。聽到護衛的話,秋雪和夏萍臉色都是微微一變。經過定州之變,內衛一事在定州高層之中,已不再是秘密。

「讓他進來。」

一個漢子走進房來,挽起的褲腳,一雙草鞋,腿上沾滿了泥巴,一雙手更是老繭重重,膚色黝黑,頭上帶著一頂笠帽,看到清風,他立即摘掉帽子,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柄黑色的短劍,雙手呈給清風。

清風接過短劍,在手中把玩片刻,監察院特勤配製的都是黑色的敵刃,而內衛中人都是這種特製的短劍,材質一樣,樣式不同,根據職能的不同,上面刻著風雲雷電四個不同的字,這個短劍之上刻著是雷,那是內衛之中的行動組。

將短劍扔還給那個,清風問道:「將軍有什麼吩咐?」

這名內衛從髮髻之中摸出一個蠟丸,呈給清風,「這是李文大人的親筆信,請院長親啟。」

秋萍接過蠟丸,捏碎,啟封,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將信遞給清風,打開信紙,看完信件,清風微微動容,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尹寧艦隊已經從室韋給調了回來。「我知道了,你回吧,告訴將軍,我會遵令行事的。」

「是」那漢子點點頭,戴上笠帽,走出房間。

「小姐」夏雪和秋萍兩人看向清風。

「改變計劃,我們走登州」

「啊」兩人都是吃了一驚。

「定州艦隊將突襲登州,我們從那裡上船。」清風道。

「那,蓋州這邊?」夏雪問道。

「計劃照常執行,讓鍾子期聞著味一路跟下去吧,告訴隊員們,進入蓋州之後,立即分散潛伏,靜候安全之後再返回定州去。」

「是」

入夜時分,數騎飛奔而來,韓人傑肥胖的身軀滾鞍下馬,另一匹馬上,韓勇小心地從馬上下來,在他的背上,還拴著一人,正是李宗華。韓人傑將李宗華從韓勇背下解下來,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李宗華向著棚屋走來,此時,清風正站在門口,看著三人行來。

「小姐,幸不辱命」

「辛苦了」清風點點頭,搶上一步,從韓勇手中接過李宗華的右手,扶著李宗華,「李院長,您受苦了」

李宗華此時神智已清醒,只是身體受到極大摧殘,虛弱之極,看著清風,李宗華低聲道:「多謝清風院長了,想不到你會親自來救我」

清風笑道:「李院長安危事關我定州大局,清風焉敢不來,李院長,這裡我們已經不能久呆了,必須馬上就走,您撐得住嗎?」

李宗華道:「無妨,我還挺得住,即便死,我也要回家之後才會倒下的。」

走回房中,扶著李宗華坐下,清風轉身對韓勇道:「韓勇,你率領一部人馬按照我們先前的計劃走蓋州,吸引鍾子期的目光和追蹤。」

「是」韓勇乾脆地道,根本不問清風他們要走那一條線。

「韓將軍,你和我,李院長一道,這一路之上,李院長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要是李院長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問」

「放心吧,小姐」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襲港

謝白成是登州一個普通的漁民,擁有一艘百料的漁船,一家三口人幾乎是以船為家,很少上岸,現在又正是打漁的旺節,為了打得更多更好的魚,他們在海上走得極遠,謝白成一輩子在海上討生活,知道這個時節,海上極少有大風浪,正是出海的好時候。近海現在魚雖然也很多,但漁船也多,常常因為爭奪空間而發生爭執,而且那裡的魚的品種也較普通,難以賣上價錢,只有走得更遠,才能找到更好的魚,賣上更好的價錢。

這年節,日子愈發地不好過了,連年的戰爭,讓他們身上的賦稅已幾乎翻了一翻,今年又多了一項戰爭稅,而且為了不讓兒子被徵兵,還要上下打點,這其中的花費就大了,不打到一些稀有的魚種,很難餵飽那些官爺們。

兒子今年二十了,家裡窮,娶不上媳婦,但最怕的是被征去當兵,雖然寧王殿下有令,不征獨子,但到了下面,那些官爺們為了足額完成徵兵任務,那裡顧得這些,和他一起打魚的老裴家,也是獨子,不就被弄去當兵了麼,前不久軍隊來人報來噩耗,老裴家的小子死在戰場上了,老裴兩口子當夜便懸樑自盡,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沒了。

歎了一口氣,這世道,當真是讓窮人沒路活了。

「爹,這一趟還真是沒有白走呢」兒子看著魚艙裡的滿滿的各種少見的魚兒,笑得合不攏嘴,「這些魚上岸去,至少可以賣幾十兩銀子。」

謝白成歎道:「也只夠打點那些老爺們啊,哎,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留在家裡,銀子也算不得什麼。今年還可以出來趟,運氣夠好的話,便能給你將媳婦娶進家了,我和你母親托了媒人去給你說了張家的女兒,你也認識,挺不錯的。就是要五十兩銀子的彩禮。那姑娘我看挺會持家的,五十兩便五十兩吧」

「是她啊」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看來對張家的女兒的確挺熟識的。

「爹」兒子忽然抬起頭,看著遠方,嘴巴張得極大,「好多船」

謝白成霍然回頭,海平面上,忽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船隻,正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駛來,「是我們登州的水師回來了麼?龐大將軍肯定又打了勝仗了。」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人,對於龐軍的名字並不陌生。

海面之上艦隻駛得更近了一些,謝白成臉色大變,他看到了對方艦隻之上飄揚著的軍旗。

「是定州人,是定州人,快跑,定州人打過來了」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一邊操起船槳,一邊喝道:「還楞著幹什麼,快划船,向一邊劃,不要擋在他們前面」

年青人這才反應過來,與謝白成一起,拚命地劃起漁船,但相比於對方戰艦鋪開的面積,和他們父子兩人划船的速度,根本無法避開。

「老婆子,將魚都扔了」謝白成吼道。

一個老婦人臉色煞白,從艙室中將魚拚命地向海中扔去,力圖減輕船的重量,是船能劃得更快一些。

來襲的這只艦隊正是定州尹寧艦隊,尹寧率領他的水師先從外海迂迴,一路避開對方的哨探,然後突然直插登州,現在看來,戰術極其成功,他已成功地迫近登州,而對方還沒有絲毫的反應。

站在高高的定州號頂層甲板的指揮台上,尹寧下令道:「各艦隻直奔登州港,摧毀對方水寨,港口,以及留守艦隻,運兵船搶灘登陸,放騎兵上岸縱深打擊。」

沒有人注意在他們的前邊還有一艘極小的漁船正在拚命逃竄,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會為了敵方的一艘漁船而改變航向,排成攻擊陣形的戰艦一旦改變航向,對後面的每一艘艦隻都會影響極大。甚至會讓後面的艦隻發生混亂,而自我碰撞。

謝白成絕望地看到對方的艦隻離自己越來越近,即便是對方最小的艦隻,也是自己這艘小漁船的數倍大小,他此時已看到了正對著自己駛來的艦隻上面對方士兵的面孔,而在前方,卻還看不到盡頭。

高大的艦隻直輾過來,頃刻之間,他們便完全被艦隻的陰影所籠罩,一家三口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嚎哭著擁在了一起。

下一刻,這艘漁船再不存在,定州軍艦巨大的艦身從他們身上直壓了過去,白沫翻飛,整艘小漁船被直接壓進了水中。

在被巨*吞沒的瞬間,謝白成很後悔,也許讓兒子去當兵,還能掙扎出一條活路來。

沒有人會為這一幕而感懷,軍艦上的士兵們正在忙碌地準備作戰,離岸只有數十里了,下一刻,對方的留守艦隻必然會發現他們的行蹤,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加速,以最快的速度衝向登州港,然後將倉促應戰的對手完全摧毀,最後直接攻擊登州港。

離岸十里,此時已可以隱約看見登州港,站在定州號上的尹寧甚至可以看見港口裡一片慌亂,雖然還聽不到,但想必此時必然是警鐘大作,停在港口裡的數只三千料戰艦正在升起風帆,徐徐轉向。

「加速」尹寧向信號兵下達命令。

以兩艘五千料戰艦與五艘三千料戰艦為鋒矢的定州艦隊速度驟增,海水被深深犁開,泛著白沫的海水一波接著一波地向外湧開,在他們的左右,千料左右的先登,赤馬護衛,而後面,則跟著尹寧的定州號萬料巨艦。

龐達是龐軍的本家子侄,跟隨龐軍也有十數年了,算是水師老將,龐軍出發之際,將他留下來,也是為了防備有些不識時務的水匪海盜來打注意,有五艘三千料戰艦足以讓他們應付任何襲擊,龐達也非常輕鬆,相比與跟隨龐軍出擊鄧鵬主力艦隊的其它將領來說,他的任務是非常輕鬆的。

當他聽到登州港的警鐘之聲,從營房出來之後,看到遠處海面之上黑壓壓的艦隊正奔襲而來,當下便有些蒙了,定州從那裡來的艦隊,難道是叔叔在黑水洋上戰敗,定州艦隊趁勢奔襲而來麼?但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即便戰敗,返回的也應當是叔叔的艦隊。

可是這支定州艦隊是從那裡來的?

定州尹寧艦隊一直被仍在室韋,從未參與過定州水師的任何作戰,這讓所有人都忽視了這支隊伍,當加強了的尹寧艦隊乘風破浪而來之時,龐達頓時失措。一路狂奔到停泊到港口的艦隻之上時,營房之中的士兵亦正在向著艦隻奔來。

指揮著先上船的士兵升帆,起錨,等一切做完之後,最後一名士兵才奔上船來,船隻緩緩離岸。

看看自己勢單力薄的幾艘孤零零的艦隻,再看看對面黑壓壓襲來的對手,特別是那艘萬料巨艦給他的壓迫更是有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南軍艦隊也有萬料巨艦,跟隨著叔父無數次演練過萬料巨艦的作戰及防守,龐達知道,即便對手沒有其它艦隻,便是只憑那一艘萬料巨艦,也絕不是自己這幾艘三千料戰艦能力敵的。

回看了一眼登州港口,龐達咬咬牙,下達了撤離的命令。

幾艘南軍軍艦掉頭沿著岸基,向著一側奔逃而去,將登州港赤luo裸地暴露在了對方艦隊的攻擊之下。

尹寧根本沒有理會逃走的幾艘三千料戰艦,他的目標是登州港。

碼頭之上已是空無一人,根本沒有料到定州會突襲登州的南軍在碼頭之上的防守力量薄弱得可憐,雖然也建有要塞,但遠程打擊武器配備不足,當第一波定州艦隻迫近港口之時,幾架投石機投出的數枚數十斤重的石彈顯得那麼可笑。

很顯然,這裡佈置的士兵並非久經戰陣的好手,這幾枚石彈飛起,毫無準備,都落在了海水之中,而從定州艦隻之上飛起的如起的如雨石彈,卻是第一時間準確命中了剛剛飛起石彈的地方,將岸上僅有的幾架投石機一一摧毀。

一部進攻港口,尹寧的定州號卻率領著主力直逼對方水寨,這裡是對手防守的重點,兵力顯然也更多。而對方的大型船塢,船廠都集中在這一帶。

「射擊」尹寧臉上露出了笑容,如此順利,讓他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在他想來,作為南軍水師大本營,這裡本來應當是防守森嚴的。像定州的復州港,岸上遠程武器林立,不付出極大代價,根本不可能靠近他。

運兵船順利地抵近岸邊,寬達十數米的跳板在水手們的吆喝聲中被推下船來,抵在地上,一聲聲的戰馬嘶鳴之聲響起,定州騎兵從船上躍馬而出,揮舞著戰刀衝上岸來。

那一瞬間,岸上本來就不多的防守士兵都驚呆了,他們第一次看到,水師艦隊居然能搭載騎兵作戰,看到聞名天下的定州鐵騎蜂湧而來,唯一的一點抵抗意志也煙消雲散。發一聲喊,扔掉手中的武器,四散奔逃。

鐵蹄錚錚,敲打著港口的石板地面,一路路的騎兵飛馳而過,向著遠處的水寨及船廠奔去,水寨一破,登州港便完全失去了唯一的防守力量,而在兩面夾擊之下,水寨又能堅持多久呢?

就在定州騎兵展開全面攻擊的時候,一小支騎兵卻從大隊人馬之中分出,駛向另一個方向。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險境

登州城距離登州海港並不遠,第一時間得到登州海港遭襲之一,上萬定州馬步軍隊登擊,登州立即便封城,所有能調集的軍隊統統調回登州守衛城池,即便如此,登州城裡也只匯聚了兩萬餘軍隊,登州以前處於寧王統治的核心區域之一,敵人打到這裡的機率是極小的,再加上登州海港又駐紮著號稱大楚第一的南軍水師,這裡的陸軍力量一向便比較薄弱,但當水軍一去,對方乘虛而入的時候,這裡的防衛便立即成了大問題,登州知州冉禮當機立斷,集中所有力量守衛登州城,只要守住這個登州的核心,對手萬餘人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攻下城池,援軍一到,對方不走,便只是全軍覆滅的下場。

但定州軍隊絲毫沒有攻城的打算,除留下一部監視登州城之外,其餘的大部軍隊卻是分散開來,千餘人一隊,奔襲登州城鄉,從未經過戰火的登州異常富饒,定州騎兵如同飛蝗一般在登州大地之上掠過,所過之處,焚燒房屋,掠奪財富,燒燬莊稼,驅趕民眾,而所有的將領都得到嚴令,絕不允許大規模殺傷百姓,將這些人留下來,將成為寧王極大的負擔,消耗對手的戰爭潛力。

尹寧給馬步軍隊的時間是五天,第五天的時候,他們必須返回海港,因為五天,已足夠寧王反應過來,調集軍隊來援登州,而尹寧水師也將立即揮師,襲擊勃州港,不過那時候恐怕就沒有打登州這麼順風順水了,得到消息的勃州肯定會嚴加防範。

「誰說我一定就會打海港呢?自己可以任意選擇著陸地點,將馬騎步兵投送上岸,隨意打擊對主的任何地方,主公給出的命令便是不遺餘力的破壞,將寧王的核心區域打得亂成一團,打得人心惶惶,讓寧王治下識到到,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有些一役,龐軍水師相信再也不敢遠離海岸,而利用遠海鎖鏈,鎖死龐軍,南軍水師將遲早被定州水師一口吞掉。」尹寧站在高高的甲板之上,看著自己的水兵正在拚命地破壞著登州港的設施,此番自己離去之後,登州海港沒有個一年半載的修復,休想還原本來面目。破壞容易建設難呢

想起遠海鎖鏈,尹寧對李清的遠見著識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來在那個時候,主公便已在盤算著今天的事情了。以連山島為基地,定州水師盤踞於遠海,能讓龐軍水師防不勝防,分則可以襲擊南軍任何沿海區域,合則能讓龐軍水師退避三舍,什麼時候發動對龐軍水師的進攻,恐怕是南軍水師最為擔心的問題了。

「所有物資全部搬上補給船,搬不走的能燒得燒,能丟得丟,總之,給龐軍老賊留下一個破爛溜丟的登州港。」尹寧每個毛孔都充斥著幸福的味道。

登州遭襲,寧州震動,定州既然能襲擊登州港,當然也能襲擊寧州,勃州,寧王大為震怒,同時又很惶恐,定州居然還隱藏了一支強大的水師,在南方海防最為空虛的時候乘虛而入,一拳重重地擊在自己的軟脅之上,也幸虧這支艦隊的實力尚有限,如果他們能搭載五萬,十萬軍隊呢,自己的老巢豈不是就要給人端了。

「開元,你率三萬騎兵立即奔赴登州,驅逐入侵之定州軍國。」

「孩兒遵命」秦開元霍地站了起來。

「傳令勃州,立即加強海港防衛,防止對手故伎重施,當然,我們定州也必須加以防範,不過,只要對方主將腦袋裡面不是漿糊的話,應當是不會來此的。」

「傳令遼沈呂逢春,曾逸凡,立即展開對衛州田豐的攻擊。」

「傳令給鄧鵬,想法擺脫鄧鵬軍隊,立即回師」

「傳令鍾祥所部,放棄對連山島的攻擊,回師」

「傳令胡澤全,統兵進入青州,匯合馬塔所部,壓往秦州,對過山風形成攻擊態勢。」

「遵令」議事大堂之內,眾多文武大臣一齊起立,大聲應命。

既然已經認識到對方水師的真正力量,那麼,鄧鵬的水師奉周王而回便極有可能是個大大的陷阱,一個搞不好便會將龐軍水師搭進去,海上防守,陸上會同洛陽方面發動攻勢,力爭在陸地之上解決問題,已經成了此時寧王的主要戰略思想了。

「子期,你馬上出發去洛陽,告訴天啟,發動進攻吧李清已經將矛頭對準了我,告訴他,唇亡齒寒,但願他不要犯糊塗。」

「子期明白」

「思宇,寧州城的防衛就交給你了。」

「是」許思宇點頭道。

登州,從寧州脫身而出的清風一行人等就隱藏於登州一個偏僻的鄉村,但此時,他們卻遇上了麻煩。

定州監察院大部人手為了吸引鍾子期的追殺而從蓋州返回,這使得清風身邊只餘下了不足十人,再加上一個虛弱不堪的李宗華。

這裡本來是很安全的,但尹寧恐怕萬萬沒有想到,他所率的馬步騎兵在登州大肆掠奪燒殺,盡情地破壞的時候,被定州軍打垮的一部沒有來得及撤入登州城的地方守備軍亡命而逃,居然無巧不巧地也逃到了這裡。

數百潰兵帶著滿身的血跡傷痕衝入這個極小的鄉村之後,這個偏僻的小鄉村立即便迎來了災難,士兵一旦失去組織,或者陷入瘋狂,比起土匪更為可怕,小小的鄉村內慘叫聲,嘶喊聲頓時響成一片,火光沖天而起,潰兵衝入小鄉村,燒殺搶掠,姦淫婦女,片刻時光,這裡便成了人間地獄。

小村的深處,韓人傑緊張地衝入院子,手上提著的鋼刀沾滿了血跡。

「小姐,我們馬上走。」院子裡的人在發現潰兵入村之後,便立即打點行裝,作好了一切準備,看到出去查看究竟的韓人傑神情緊張,不由神色都凝重起來。

「有多少人?」清風問道。

「好幾百人」

眾人都是失色,留在這裡的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如果僅僅是他們,突圍而出並不是什麼難事,問題是現在他們的身邊有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清風,還有一個武功被廢,連走路都極其艱難地李宗華,而這兩個人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不要說兩人齊集於此,便是僅僅只有一個,便讓眾人不得不死戰到底,要是來這兩人出事了,在場的人即便現在活下來,以後也難逃定州的懲罰,仍然是一個死字。

「走」清風毫不猶豫地道:「趁對手現在還比較混亂,正在分頭作惡,我們殺出去。」

「秋萍,夏雪,你們兩個保護小姐戴宗,房陵,你們兩人保護李院長,剩下的分為兩組,一組隨我作為箭頭,另一組保護後方,對手有弓箭,衝出去的時候注意奪取盾牌等物。」

「是」一眾特勤都知道事情緊急萬分,一手拔出佩刀,一手拔出弩箭,護著清風與李宗華兩人便向外衝去。

「夏雪,把你的手弩給我」清風冷靜地道。

剛剛衝出房子,迎面便來了十數名潰兵,個個身上都掛滿了搶來的財物,刀槍之上都沾滿了血跡,甚至還在向下滴血,看到清風一行人,發一聲喊,便衝了上來,揮刀便砍。

韓人傑獰笑一聲,疾衝向前,一拳擊出,正正地擊在最前面一人身上,呼的一聲,那人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便飛了起來,倒飛數丈之後,騰地落在地上,濺起一地的灰塵,兩腿彈動幾下,就此一動不動。

一拳擊斃第一個,韓人傑橫臂一砸,噹的一聲,手臂砸在旁邊一名潰兵的盾牌之上,盾牌立即從中斷為兩截,那士兵慘叫一聲,持盾的手臂被巨力打擊之下,回撞在自己胸骨之上,隨著手臂骨折的聲音響起,胸前數根肋骨也同時斷為數截,一頭栽倒,口中鮮血狂噴,眼見也是不活了。

跟著韓人傑身邊的兩名特勤也只是晚了一步,手中戰刀橫削豎劈,連斃數人,手下根本沒有一合這將,這些人本來就只是一些地方守備軍,戰力低下,而清風這一行人人數雖少,但卻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兩相交手,這些潰兵那有還手的餘地。

拖在後面的幾名潰兵本來興高采烈,因為他們看到了這一行人之中,居然有好幾個漂亮的女子,但轉瞬之間,衝在前面的同伴便立斃當場,有兩人當即手腳冰涼,呆在當地,動彈不得,兩名特勤衝上去,一刀一個,鋒利的刀刃掠過脖頸,剛剛好削斷對手的氣管和動脈,鮮血狂噴。他們不像韓人傑這種武功高手,在監察院中受過嚴格訓練的他們,信奉用最小的力量,最有效的方式殺死對手。

最後一名士兵反應稍快,發一聲喊,轉身便跑,韓人傑腳尖一挑,地上死屍的一支長矛被他挑了起來,在手中掂了掂,發力擲出,呼嘯之聲響起,那名潰兵一聲慘叫,身體被飛來的長矛穿透,扎穿身體,力猶未盡,奪的一聲釘在地上,那士兵已是死得透了,但身體卻被長槍撐住,站在當地,鮮血順著矛桿流將下來。

「我們走」

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負隅

韓人傑打頭,眾人避開村子東頭的大股潰兵,沿著一條小道向外悄悄溜去,就算武功高如韓人傑,也沒有與幾百士兵抗衡的希望,能悄無聲息地溜出去,那便謝天謝地了。

雖然偏僻,但也只是避開了大股潰兵,這裡仍有小股小股的潰兵衝進房屋搶劫,從大開的院門之中,眾人可以看倒伏在院子裡的一具具屍體鮮血淋漓,屋內隱約傳來女人的哭喊聲和潰兵得意的大笑。

「不要停留,走」看到身邊兩個特勤有些遲疑,看向院子裡的目光之中滿是殺意,韓人傑低喝了一聲,大步從門前掠過。

「小姐」身後傳來夏雪的聲音,韓人傑回過頭去,卻看見清風停在院子門口,偏頭看著院子裡,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救命啊」一個女子從屋內逃到了院子內,身上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些零散佈條掛在身上,在他身後,幾個士兵淫笑著追了出來,一個虎撲,將那女子撲到在地上,另外幾個潰兵哈哈大笑著,拉手的拉手,扯腿的扯腿,將那女子繃直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殺光他們」清風的聲音猶如從九幽地獄之中傳來,韓人傑一凜之下,身邊兩個特勤已是呼地一聲掠了過去,一步竄進院子,手一揚,哧哧數聲,已是將兩人射倒在地。跟著戰刀下劈,削向扯著那女子雙手的潰兵。

兩名潰兵在前兩人倒地的瞬間已經警覺過來,此時戰刀砍來,兩人就地一滾,居然避過這勢在必得的一刀,一路翻滾到門邊,再躍起來時,手中已是拿起了豎在門邊的長槍。

而壓在那女子身上的士兵一個後空翻,在兩名特勤持刀砍來之時,恰好退到了兩名持槍的同伴身後,三人武功居然都是不弱。

看到這一幕,韓人傑不由暗呼一聲糟糕,這幾個潰兵明顯是練家子,江湖行當出身,果然,三人持槍在手,一聲大喝,居然抖出碗大的槍花,三人一齊,襲向兩名特勤,配合相當熟練。

三柄長槍將兩名特勤殺得步步倒退,三人甚至有閒暇打量起四周的環境,看到門外柳眉倒豎,滿臉殺氣的清風,三人先是一凜,接著居然大喜,「外面還有三個女的,哈哈哈,比這個農婦強多了,殺光他們,我們一人一個,好好樂呵樂呵」

秋萍和夏雪大怒,拔腳便欲衝進院子,兩肩忽地一沉,韓人傑將兩人按在原地動彈不得,「保護小姐,我來」

「給我將他們大卸八塊」清風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

韓人傑大踏步走進院子,跨進門檻的時候,恰是兩名特勤被逼了出來。韓人傑冷哼一聲,看著眼前斗大的槍花,兩手霍地伸出,竟然空手抓向前刺來的長槍,跟著一腳踢起,目標卻是是刺向自己下盤的長槍。

三名對手冷哼一聲,長槍在手中突地滋溜溜旋轉了起來,這一轉,卻是破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高速旋轉的槍桿是無法握住的。

但問題是,他們的對手是韓人傑這樣的高手,而三人的武功在他面前的確是不夠看的,看似兩隻胖乎乎的手軟綿綿的,但抓住槍桿之後,對面被握住槍桿的人都駭然發現,高速旋轉的槍桿陡地定住,一股大力驀地從槍桿之上傳來。而刺向下盤的那一槍雖然在刺進的過程之中不斷地改變方向,但韓人傑那隨隨便便的一腳踢來,仍是準確地踢到了槍刃與槍桿的接頭處。那人吃了這一腳,登時踉踉蹌蹌地連連後退,跟著看到兩名同伴長槍被那面那個胖子握在手裡,臉上赤紅一片,拚命向後拉拽,但長槍卻紋絲不動。不由大駭,那裡鑽出來的這個死胖子,武功如此嚇人。

韓人傑嘿的一聲大喝,兩手握著長槍反撞回去,慘叫聲中,槍尾倒撞回去,直刺入兩人的肩胛骨中,跟著兩手鬆開長槍,雙手閃電般地在兩人身上一陣拍拿,片刻功夫,兩人身上關節盡皆被卸脫。

最後那名長槍手在看到韓人傑竟然將長槍反撞回去,臉上頓時變了顏色,一反身便衝回房中,竟是不顧同伴的生死,撞開後窗,亡命而逃。

韓人傑放倒兩人之後,隨即衝進房中,卻是不見了那人的蹤跡,心中一驚,反身衝了出來,看到兩名特勤正揮刀將軟癱在地上的兩人砍掉了四肢,當真是要大卸八塊了。

飛快地退回到院子中韓人傑兩腳踏在倒在地上的兩人的頭頂,急匆匆地道:「快走,跑了一個。這三個武功不弱,只怕在潰兵中地位不低,要是引來大股敵軍,那就不妙了」

一行人匆匆奔出村來,身兵突地傳來陣陣鼓噪之聲,回頭一看,果然,大股潰兵從村裡湧了出來,為首一人騎在馬上,正是先前逃脫的那名長槍手。

「快走」韓人傑心道不妙,一名特勤背著李宗華,而秋萍和夏雪兩人一左一右架著清風,幾乎是讓她腳不點地的一路飛奔。

「發信號,發信號。」韓人傑大吼道。在他們身後,已有長箭射來,幸虧這些人是地方守備軍,用的弓大都是獵弓,射出來的箭綿軟無力,而他們外衣下面又都披著定州特製的軟甲,一時之間,還不致於受到傷害。

「韓將軍,這時候發信號,要是來接應我們的人看不到怎麼辦?」

「管那麼多,現在是病急亂投醫。」韓人傑吼道。

一名特勤從懷裡摸出一枚信號彈,一揚手,高高地飛上天空,砰地一聲炸開。如果寧州城此時有人在這裡,便會發現,這枚飛上天空的信號彈與在定州城中晚上綻放的那朵禮花一模一樣。

奔逃數里,前邊的人到底帶著兩個完全不會武功,而且身子還很虛的人,距離已是越來越近,

而且對方里還有幾個騎著戰馬的人,要不是對手顧忌韓人傑武功太高,不敢脫離大部隊過分迫近,此時他們早就被追上了。

「跑不掉了」韓人傑大聲道,舉目四顧,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塊巨石,高約數米,「去哪裡」

十餘人奔到那裡,不用韓人傑分咐,幾名特勤和秋萍夏雪兩人已是將李宗華和清風送上了巨石,三人手持盾牌,將兩人攏在中間,剩餘的幾人便持刀而立,守衛在石下。

戰馬長嘶,在離韓人傑等數十步外,追兵停了下來,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給我射死他們」騎在馬上的那名長槍手聲嘶力竭地吼道。

這群士兵本是登州下轄一個府的地方守備軍,為首的是當地一個豪族褚氏,為首的是褚氏族長褚長華,而那三個槍手卻是褚氏三兄弟,褚時健,褚時康,褚時貴,褚氏軍隊在被定州鐵騎擊潰之後,一路奔逃至此,恰巧便撞上了清風一行人,而在院子裡,被韓人傑當場擊殺的便是褚時康和褚時貴。

看到對手抬起的弓箭,韓人傑狂吼一聲,與正前面的兩名特勤一手持著盾牌,一手握著長刀,向前狂奔而去。

嗖嗖之聲立時響起,如飛蝗一般的箭支立即飛向衝來的三人。

韓人傑整人身軀陡地縮成一團,猶如一個皮球般縮在了盾牌之後,從地上一路翻滾,眨眼之間,便殺到了弓兵面前,陡地彈起,手中刀光連閃,已是連斷數弓,跟著撞入人群,刀光霍霍,連殺數人。

「結陣,結陣,困住他」褚時健狂喊道。

另外兩名特勤在衝來之時,卻在半道之上,中了數箭,雖然要害被護著,但胳膊大腿卻是連接中招,要不是對手弓力太弱,中了這幾箭,非當場失去戰鬥不可。兩人咬牙揮刀斬斷了羽箭尾部,緊跟著韓人傑衝進了敵陣。

「進攻」褚時健騎在馬上,看著在自己陣內大殺四方的韓人傑,再看看青石之上對方護著的兩人,突地生出了一個注意,「分出一半人,卻將石頭上的那幾人拿下。」

韓人傑武功再強,但陷身於槍林刀雨之中,一身武功倒是自動被廢了一半兒,四周盡皆是刺來的長槍和砍來的大刀,雖然他刀刀之下都有人受傷或斃命,但他如此打法,卻也讓對手在害怕之餘更增了要將他殺在此地的心思。

孫澤武是此次隨尹寧船隊來登州迎接清風及李宗華回定州的,跟隨著尹寧艦隊的馬步騎兵一路擊潰對手數路兵馬之後,他們便直奔事先約定的村莊,兩天過後,當他們終於當達這個偏僻的小鄉村之時,這裡的情況卻讓他們大為震驚,整個村子裡大火熊熊,慘叫之聲不時響起,孫澤武心裡頓時打了一個突。回首看了一眼跟著自己的數十騎飛鷹大隊的成員,喝道:「衝進去」

褚長華此時正呆在村子裡,剛剛三個侄子碰上了硬點子,竟然被殺了兩個,還讓對手逃出村去,褚時健帶走了近兩百人去追殺這幾個人,留在村子裡的還有百多人,正將搶來的東西堆集到一起逐一清點,登州一向比較富裕,這村子雖小,但收穫著實不小。正在高興之餘,猛地聽到急驟的馬蹄聲響起,剛剛抬頭,視線之中便出現了一支黑色衣甲的騎兵,而他們的服色,與前兩天將自己打得大潰的定州兵一模一樣,不由大驚失色。

「定州兵來了,快跑」

正文 第七百五十章:屠盡

僅僅是來回兩趟衝殺,尚留在村子裡的潰兵便給殺得一乾二淨,連褚長華也給孫澤武一刀斬於馬下,殺盡這裡的潰兵,但孫澤武卻是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心裡反倒是拔涼拔涼的,全身都如同給擲在冰窖之中,村子裡幾乎找不著活人了,手下士兵們翻遍了村子裡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找到清風一行人的行跡。

是不是潰兵衝擊村子之前,清風院長一行人已經先行離去了呢?孫澤武縱馬緩緩在村子裡巡視,否則在約定的地點,為什麼會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呢?他們人雖然不多,但其中大都為精銳,再加上有韓人傑這樣的大高手在,脫身應當不是什麼困難。

「孫將軍,找到了一個還活著的女人,在這個女人的家裡,發現了一些線索」一名隊員打馬奔來,語氣之中透著緊張。

孫澤武心裡一緊,兩腿一夾馬腹,跟著那名隊員飛奔而去,,衝進那個院子,孫澤武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躺著的屍體,竟然是被斬成了幾大塊,鮮血濺得滿院子都是。

一躍下馬,仔細察看之下,立時發現死在地上的三人,其中兩人是被定州連弩所殺,而另外兩人斷腿斷手之處刀口光滑整齊,腦骨下陷,竟是被巨力擊中頭蓋骨,生生擊斃的,除了清風一行人等,那裡還會有別人。

「孫將軍,問出來了。那女子受了驚嚇,說話不清不楚,但從她斷斷續續的描述之中,可以斷定在這裡殺了這幾個潰兵的正是院長一行人。」一名隊員奔到孫澤武身邊,道。

孫澤武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這麼說來,潰兵進村作亂的時候,院長等還在這裡。這麼多的潰兵?孫澤武自然知道,任你武功通天,一旦陷入軍陣之中,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而且他們是斷然不可能拋下不會武功的院長獨自突圍而去的。

「走,出村」孫澤武翻身上馬,既然先前院長還在這裡,那麼,她們便應當還沒有走遠。

剛剛奔出村子,一名隊員忽地指著空中,大叫起來:「孫將軍,信號,信號」

眾人隨即抬頭,空中無數道亮點正如流星一般四下濺落,雖然現在是白天,但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心中一喜,孫澤武一夾戰馬,箭一般地向前竄去,「弟兄們,快走」馬隊捲起一陣狂風,風馳電摯一般向著信號飛起的地方直奔過去。

清風一行人等此時已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候,韓人傑縱然武功高強,但陷身於亂軍之中,除了比一般人武勇幾分這外,也是無可奈何,而跟隨他衝擊敵陣的兩名特勤此時已經伏屍當場。數十人在圍攻他,而其餘的人已轉向巨石,攻擊著巨石之上的最後幾名特勤。秋萍和夏月兩人護著清風,兩人不敢離開清風半步,只能挺立於清風身前苦鬥,身上亦是多處負傷。

看到清風將手弩執在手中,盤坐在巨石之上,臉色雖然平靜,但手弩卻是對準了自己的胸膛,顯然是如果事情一旦不偕,便會搶先一步一箭將自己一箭射死了。韓人傑不由大驚。

大吼一聲,兩手一陣亂抓,撈了幾枝長矛在手中,發力猛挑,長矛尾部的幾人驚呼聲中被他挑得高高飛起,奪過長矛,舞得風車一般,便向回殺去。便在這一瞬間,他自己卻是連接著了幾槍,雖然仗著武功高強,一旦刀槍及體,便能及時偏轉身子,使刀刃入體只能傷及皮肉,盡量減輕傷勢,但傷得多了,血便也流得多,韓人傑仍然是感到一陣昏眩。

他突然發威,竟是讓他殺出一條血路,衝到了巨石之下,「小姐,我們能守住,援軍看到信號,一定會很快來的。」

清風沒有理會他,而是微笑著看著李宗華,淡淡地道:「想不到你我二人縱橫大陸,天下之人聞名色變,今日竟然是死在一群毛賊手中。」

李宗華歎道:「都是我連累了你。清風院長,別忘了呆會兒先賞我一箭。」

所有人身上都是傷痕纍纍,血染衣袍,搖搖欲墜了。便連清風臉上也給一支羽箭擦過,鮮血淋漓,也不知道傷得有多深。

褚時健此時也是又驚又怒,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幾人如此扎手,本已我手到擒來,打到現在,自己這方已是死了數十人,對方居然還沒有倒下。驚的是,這些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自己踢到了鐵板之上了,眼前這批人絕對是大有來頭之人,如果讓他們有一人走脫,只怕日後自己,褚氏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褚時健嘶聲吼道。

看著重新整頓隊形,數成數排隊伍,刀槍並舉緩緩壓上來的對手,韓人傑知道要糟了,手中長矛發力擲出,一矛一個,連接飛出兩根長矛,將兩名對手釘在了地上,對方隊列一陣騷動,停了下來,但隨即在褚時健的命令聲中,再一次向前壓來。

「韓人傑」清風忽地叫了起來。

「你衝殺出去」

韓人傑猛地回過頭來,「小姐,我不能走」

「我們這裡,只有你有這個能力殺出去,殺出去後找到尹寧,查到這些潰兵是那裡的兵,那裡的人,告訴尹寧,給我將那裡人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也別留。」清風厲聲道。

「這……」韓人傑一呆.

「你還在猶豫什麼,想讓我們死得不明不白麼?」清風厲聲喝道.

軍陣之後,褚時健也聽到了清風的厲喝,雖然沒大聽明白對方的意思,但卻隱約聽到了一個人名,尹寧.

褚時健卻也知道,此次定州統兵前來侵犯登州的大將,便是叫尹寧,霎時之間,身上便滲也層層冷汗,這些人是定州的人,而且看來身份極高,這個女子居然直呼尹寧其名.突然之間覺得事情不太妙.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才能永絕後患.」褚時健摘下鞍邊的長槍,舉槍大喝道,」上,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韓人傑看了一眼巨石之上的清風與李宗華二人一眼,大聲道:」得令,小姐,韓人傑找到尹寧傳達命令之後,便會追隨小姐而來.」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柄長刀,便待衝擊敵陣.

巨石之上,夏雪忽地挺身而起,看著遠處,驚喜地大叫起來:」小姐,小姐,援兵來了,我們的人來了!」

隨著她的呼聲,急促的馬蹄聲如雷一般傳來,一支馬隊迅速從遠及近,很快便看到了駛來的騎兵身上的服色,看到了打頭的那一個熟悉的身影.

霎時之間,褚時健魂飛魄散,看到對方騎兵如飛而來,雖然只有數十騎,但誰知道在他們身後,還有沒有大隊人馬,第一時間,他便掉轉馬頭,亡命而逃.

主將一逃,本來就是一群潰兵的這些士兵頓時亡魂皆冒,轟的一聲,隊列散去,四散奔逃.孫澤武的騎兵旋風一般地捲過,在曠野之上追逐擊殺這些潰兵.

孫澤武一刀將一名潰兵砍倒,縱馬奔到巨石之下,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小姐,末將迎接來遲,請恕罪!」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清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要站起來,兩腿卻是一軟,險些摔倒,身邊的夏雪趕緊伸手扶住她,秋萍則輕輕地將清風手裡的連弩拿了過來.

「末將遵命!」孫澤武霍地站起,翻身上馬,臉色猙獰,大聲下令,」殺光這群狗崽子!」

褚時健亡命奔逃,他的身後,恨極了他的韓人傑搶了一匹馬,正窮追不捨,兩人之間的距離正在拉近.

單手抓住手中的長矛,韓人傑用力擲出,長矛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準確地插在褚時健胯下的戰馬,戰馬倒地,將褚時健摔下馬來,跌得七葷八素的褚時健暈暈乎乎地想要披起來之時,眼前忽地多了一雙腳,那雙腳抬了起來,眼前一黑,他頓時什麼也不知道了.

單手抓住褚時健,韓人傑打馬向回奔來.

將褚時健重重地扔在清風的腳下,韓人傑道:」小姐,抓住這個王八蛋了.」

清風厭惡地看了一眼被韓人傑捏斷了臂骨的褚時健,」殺了!」

登州港口,看到個個負傷,一瘸一拐地走來的清風諸人,再看到清風臉上包紮著的絲巾之上,隱隱有血跡滲出,尹寧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尹寧見過小姐!見過李院長!」尹寧向二人大禮參拜.

「罷了!」清風看了一眼尹寧,」尹將軍,馬上找軍醫過來,李院長的身體很虛弱,極需馬上救治調養!」

尹寧給搭載的馬步軍隊的五天時間轉瞬即到,此時,登州城附近,已是遍地狼藉,四處都有濃煙冒起,無數的百姓流離失所,而登州港這個本來的大楚第一海港也是面目全非,出去的軍隊陸續歸建.隨著尹寧一聲令下,定州艦隊升起風帆,拔錨而起,緩緩駛離.

「小姐,這位尹將軍好生奇怪哦!」艙房之中,夏雪好奇地問道:」他不是一直都在室韋的麼,我怎麼覺得他好像很害怕小姐呢?似乎是有意在躲著您呢!」

清風手裡拿著銅鏡,打量著臉上的傷痕,微微一笑,」我們是舊識.對了,夏雪,你說我這臉上會留下傷痕麼?」

夏雪低下了頭,半晌吞吞吐吐地道:」小姐……」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清風道.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一定會打

一支龐大的艦隊在遠離海岸的黑水洋上組成數個戰鬥集團,除了以兩艘萬料巨艦啟元號,開泰號為核心的艦隊之外,走在艦隊最前面的卻是以一艘五千料戰艦,二艘三千料戰艦及數十隻其它小型艦隻組成的前哨.

今天海上風浪極大,可以看見即便是五千料戰艦也隨著波浪起伏不定,而那些僅有千料的先登,赤馬剛更加不堪了,一會兒出現在波峰,一會兒又跌下谷底.

啟元號的甲板之上,卻擺著一張桌子,桌上放滿了各色菜餚,鄧鵬與周王對面而坐,風浪雖大,但對於啟元號這種海上超級巨無霸來說,卻還顯得不夠瞧,只是微微有些起伏而已.

凝視著腳下龐大的船隊,鄧鵬心中充滿了自豪,數年之前,自己還僅僅只是一支破破爛爛的艦隻統領,攤上一個只知撈錢的糊塗主子,堂堂的水師艦隊竟然淪為走私的船隻,這曾讓他感到恥辱,並為此灰心喪氣.而就在以為自己這一生就將這樣在庸碌和不甘之中渡過之時,李清來了.

李清的到來,給了他一個夢想.給了他一個實現畢生心願的希望.

如今,數年過去了,這個夢想終於變成了現實,龐大的艦隊縱橫黑水洋上,昔日的畏途對如今的定州水師而言,已成康莊大道.

那時的自己,只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一艘五千料戰艦的指揮者,萬料巨艦更是想都沒有想過,但現在,五千料的戰艦已成了定州水師的主力作戰力量,而自己腳下的啟元號,才是黑水洋上真正的巨無霸.

雖然不知道主公一個陸軍將領,為什麼會對水師情有獨衷,並在定州發展之初便力排眾議,成立水師並花費大量金錢裝備,但鄧鵬著實歡喜.他慶幸自己遇上了一個好主公.

「周王殿下,我敬你!」鄧鵬舉起酒杯,笑道,」乘風破浪,觀戰艦英姿,賞大風巨*,以其佐酒,人生一大幸事耳!」

周王生於海島長於海島,對於風浪並不陌生,只是神情卻仍是有些拘謹,周王並不是傻瓜,從內心深處來講,他當初選擇投降,雖說是為了不使台島遭受更大的劫難,但更深一步卻是為了自己的安全.相對於現在即將成為復辟的周朝皇帝,他其實更想老老實實地做以前那個尚沒有見過面的定州大帥李清承諾的周候.

內心之中的矛盾和不安讓他寢食難安,一方面,能讓大周旗幟再一次飄揚在大陸之上,甚至在將來的某一天,以皇帝的名義去洛陽祭拜祖陵,是他深藏於內心之中的希望,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自己只是一面旗幟,一個傀儡,在李清需要自己的時候,他可以將自己高高供起,一旦自己的作用失去,他也隨時可以將自己拉下來.一旦做了這個皇帝,再從那個位置上下來,其實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黃泉路.

而眼前的鄧鵬,卻是李清的心腹大將,是這支龐大艦隊的指揮者,在鄧鵬的面前,周王絲毫沒有即將成為皇帝的自覺,陪笑著端起酒杯,道:」將軍好豪情.來,我們干了!」

兩人笑著一碰,一飲而盡,但各自心情卻是兩樣.

鄧鵬站起身為兩人的酒杯之中倒滿美酒,笑道:」周王殿下到了定州,便將在李大帥的輔佐之下登上皇位,那時末將再想與殿下您喝上一碗酒可就難了,今天機會難得,末將再敬殿下一杯!」

周王笑道:」將軍這是說哪裡話,只要將軍有意,隨時都可以去找我喝酒!」

鄧鵬微微一笑,」那就多謝周王殿下了!」其實兩人也都知道,這只不過是彼此之間的客套話了,等周王登上皇位之後,鄧鵬躲他還來不及,焉肯巴巴地去找他喝酒.

周王歎了一口氣,眼光掃向船舷的另一側,那裡,正站著她的女兒嫣然公主,雖然還只有十四歲,但嫣然公主卻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此時扶舷而立,一襲輕紗罩在臉上,正癡癡地看著台島方向.

「公主是故土難離啊!」鄧鵬笑道.」公主嫻靜淑德,鄧某雖然接觸不多,但卻感觸頗深,以公主才貌,,正是我家大帥良配,郎才女貌,天作地合啊!鄧某卻是要先恭喜周王殿下了,這一到定州,殿下登基,公主大婚,我們定州是雙喜臨門啊!」

周王清楚,當初衛剛堅持要與李清聯姻方肯投降,這是為自己爭取的最後一點保命的砝碼,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個時刻,李清會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不會過分為難自己,但這一切首先要建立在女兒能真正地成為定州的主母.周王不會傻到將自己認為是定州之主了.

「鄧將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想到女兒的未來關係到自己的性命,甚至關係到周氏的命動,周王雖然有些吞吞吐吐,但仍是下定決心要打探一番.

鄧鵬略微有些奇怪,但仍是拱手道:」周王請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燕大人曾隱約與我透露過,在定州,有一個女人十分強勢,聽說,聽說李大帥的前任夫人傾城公主便是間接命喪在此女之手,而且此女與李大帥關係非同一般啊,對李大帥的影響是無以倫比啊!」周王鼓足勇氣問道.

鄧鵬嘴裡正含著一口菜,聽到這個問題,頓時劇烈地咳漱起來,直到將嘴裡的菜吐出來,再喝了一杯酒,這才勉強平靜下來,藉著這個機會,他也趁機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心中不由大罵燕南飛,唯恐天下不亂,這個事情自己回去之後一定要知會大帥,尚清之爭曾是定州內憂之一,別搞不好以後又來一個燕清之爭.

「燕大人入定州並不久,有些事情不是太清楚,恐怕是有些空穴來風了.」鄧鵬淡淡地道:」傾城是大楚公主,嫁入定州帶有強烈的政治目的,更是在大帥遠征之時陰謀發動叛亂,險些置大帥於死地,於大帥脫險之後,服毒自殺,並不是周王殿下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消息.」

清風在定州之變中扮演的角色,鄧鵬作為李清的心腹大將,是十分清楚的,但即便以他現在的地位,也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說東道西,閉上嘴巴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那這個女人?」周王問道.

鄧鵬覺得有必要打個預防針,」周王殿下所說的這個女子,大概是我們定州情報機構監察院的院長清風小姐吧?」

周王連連點頭,」我聽說此女心智卓絕,才貌無雙,深得大帥寵愛啊,這,嫣然嫁過去?」

鄧鵬笑笑,」清風小姐與大帥那是患難之交,大帥還是一個地方將領的時候,清風小姐便在大帥身邊,替大帥一手組建了定州名震天下的情報機關,在定州崛起的過程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是定州不可或缺的核心領導層,對定州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才,那是不必說的,鄧鵬深深佩服,至於貌嗎,哈哈哈,周王殿下,嫣然公主與之相較,絲毫不差,深谷幽蘭,富貴牡丹,各有擅長,各領風騷,周王殿下,您知道這些便可以了,至於其它一些閒碎語,倒是不必理會.」

周王點點頭,向鄧鵬舉起酒杯,」多謝鄧將軍!」鄧鵬這一番話裡,透露出了極多的信息,兩人都是明白人,響鼓不用重捶,倒也不用真將那層紙捅穿.

似乎是知道在說她的事情,與他們相距甚遠的嫣然公主回過頭來,看向他們,鄧鵬遙遙舉杯,嫣然公主微微彎腰示意.舉止大方,不失禮數,的確是大家風範.

「鄧將軍,我生於海島,對海上行船倒也並不陌生,這一段時間以來,我們一直在海上兜著圈子,看鄧將軍的意思,並不急於返回定州啊?而且現在敵人已經追來,鄧將軍,恕我直言,如果秦氏叛逆知道我存在的消息,一定會欲除之而後快,鄧將軍為何還在海上如此拖延呢?」周王轉換了一個話題.

鄧鵬哈哈一笑,」周王殿下喜允釣魚麼?」

周王一愕,」鄧將軍是在引誘對手,您是想於對手在海上決戰麼?」點點頭,」也對,鄧將軍所轄艦隊如此強大,士兵如此精銳,只要選擇一個有利的戰場,擊敗對手並不是難事.」

「非也!」鄧鵬搖頭道,」此刻,正在四處尋找我們主力,意圖於我決戰的對手是大陸上最負盛名的水師將領,他手上現在握有的實力不下於我,甚至比我還要強.至於我們兩人的指揮能力,我倒是想挑戰一番的.」

周王頓時失色,」比您的艦隊還要強?」

鄧鵬點點頭,」不錯,鄭之元將軍帶走了我定州水師部分艦隊,現在對手的確比我要強.」

「那我們為什麼不趕緊走,要是被他們追上,豈不是大大不妙?」

鄧鵬轉動著酒杯,道:」周王殿下,我們現在正是在釣魚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在乎山水之間也!我不釣著對手在黑水洋上大轉圈子,我們怎麼算計對手啊?戰場不在我這裡,而在對手的老巢那裡,殿下,我們在海上觀賞風景的時候,他們的老窩此刻只怕已經是亂成一團了,哈哈哈,想與我們斗,他們還差了一點.」

「您是說定州還有一支艦隊?」周王又驚又喜,」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手一旦得到消息,必然會撤回救援老巢,我們這裡是打不成了!」

「不,一定會打,至少會打一場,不僅是我這麼想的,對方也是這麼想的!」鄧鵬站了起來,隨手將手裡的酒杯扔到海裡.

「海上大風暴即將來臨,三天之內,我們雙方便會有一場激烈的戰鬥!」鄧鵬回過頭來,篤定地道.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暴風雨之中的海戰

「打,一定要打!」看著面前的龐達,沒有攜帶絲毫給養,毫無準備地便率艦隊逃入黑水洋的龐達狼狽不堪,嘴唇都咧開了口子,這些天,他們唯一的食物和水源都來自於在海上捕魚,終於找到了龐軍時,幾艘三千料戰艦之上都出現了大規模的非戰鬥減員,這些人不是餓的就是渴的.

面對著部下焦急的面孔和要求立即返航的要求,龐軍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但語氣卻是斬釘截鐵.此時的龐軍已經明白,定州玩的好一招瞞天過海,什麼奉迎周王回定州登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將自己引來,使南方沿海地區徹底陷入空虛,進而襲擊這些南方重鎮,將這些富庶的沿海地區打爛,打殘.

登州是南軍水師最大的軍港,是自己的根基所在,南方唯一能造萬料大艦的船廠也在登州,只怕現在,都已經不存在了.龐軍站了起來,在艙內踱了幾步,看著一眾手下眼巴巴地目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不是自己的錯.

到了現在,可以說,黑水洋上的爭奪已經分出了勝負,自己已經輸了,但卻是非戰之罪.這是整個上層在與定州李清在戰略層面上的較量的完敗體現.

自己必須要來搏一搏,趁著現在鄧鵬的水師實力最為弱小的時候,如果能一舉擊敗定州水師,將他們埋葬在黑水洋上,那麼現在登州的損失,甚至是整個南方沿海的損失都可忽略不計.定州現在的確已經擁有了強大的造船能力,但一個合格的水兵和一個成熟的海軍將領可不是短時間能培養出來的.而相反,如果現在就此撤走,假以時日,對方三支水師齊集,南方水師拿什麼與對手爭雄?

但這樣做,對自己而言是蘊含了極大的風險的.如果勝了,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但如果敗了,南方水師將連掙扎的餘地也沒有了.會就此徹底喪失黑水洋.

是苟顏殘喘,還是行險一搏之間,龐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各位將軍,南方命運繫於各位身上了.這一仗,遲打不如早打,我們不能等到定州水師集合了所有力量之後,才被動應戰,那我們必敗無疑.就是現在,我們主動出擊,將定州水師主力徹底擊潰,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即便失去了登州基地,也可橫行於黑水洋之上.」

龐達重重地點點頭,」我同意,現在鄧賊一定以為我們已經急急忙忙地返航回援了,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滅了他,為登州死難者復仇雪恨.」

龐軍苦笑一下,鄧鵬既然灑下這樣一個釣餌,那就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說不定此時,對方也正在尋找自己,要與自己決戰了,此時自己軍心不穩,而對方士氣如虹,正是與自己決戰的好時候.但他卻不會將這個問題挑明,而是肯定了龐達的說法,」不錯,對方的防備此時可能是最鬆懈的時候,即便對手有所準備,但狹路相適勇者勝,我們實力猶勝對手一籌,這一仗最起碼我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看到龐軍如此有把握,習慣了唯龐軍馬首是瞻的南軍水師將領們一時都群情激昂了起來.

「打!」艙室內響起整齊的吼叫聲.

「現在,我命令!」雙手據案,龐軍嚴肅地道.

啪的一聲,艙室內響起軍靴相碰的聲音,所有將令一齊起立,肅立於龐軍面前.

兩軍都想要與對手碰上一碰,那麼茫茫的黑水洋就不再是障礙,兩軍在晌午時分,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對方.此時雙方艦隊相隔數十海里,互相看過去,就是茫茫大海之上的一群小黑點.

調整航向,整頓隊形,兩軍都是氣勢洶洶,向著對方撲去.

鄧鵬站在啟元號上,凝視著對面越來越清晰地南軍艦隊,」龐軍,我來了!」

在龐軍在大陸之上聲名顯赫,如日中天的時候,鄧鵬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水師普通將領,當鄧鵬奮鬥成復州水師統領的時候,龐軍已經奠定了他大陸之上水師第一人的地位.可以說,這名老將是鄧鵬奮鬥的目標,特別是當鄧鵬投身定州,擁有了一支強大的艦隊的時候,擊敗龐軍,便成了他最大的心願.龐軍平生所有的參加或指揮過的水戰,鄧鵬通過當時的統計調查司,搜集了大量這樣的情報,每天研究,總結,歸納龐軍的作戰思想,作戰思路,作戰計巧,已經成了鄧鵬日常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以說,現在的鄧鵬恐怕比龐軍自己更加瞭解他.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兩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正如鄧鵬所料定的那樣,天氣相當不好,烏沉沉的雲彩似乎要從天上壓將下來,風浪愈來愈大,波浪擊打在船體之上,轟然作響,反彈回去,濺起漫天的白沫.這種天氣之下作戰,比拚的不僅是雙方指揮官的作戰技巧,更加考驗士兵的作戰意志,水兵的操船技巧,可以說,是對雙方水師整體水平的一次大檢閱.

從雙方排列的戰鬥隊形就可以看出,雙方在作戰方略上的極大不同.

南軍水師以兩艘萬料巨艦寧州號,登州號為鋒矢,排出的是一個雁羚陣形,類似於一個大寫的英文字母M,只不過兩邊的兩豎向著斜邊撇得極開,這是寧州號與登州號為先鋒,以其巨大的體形和強大的打擊能力一舉擊潰對手的陣形.

而定州水師則明顯與對方大不要同,定州水師是將萬料巨艦作為一個支援作戰平台,在啟元和開泰號的數層甲板之上,密密麻麻的佈置著極多的遠程打擊武器,而以五千料戰艦與三千料戰艦為主力作戰單元,萬料巨艦更多的是提供火力支援.

「鄧將軍,我們能打贏麼?」不知什麼時候,周王爬上了最高的那層甲板,站到鄧鵬的身邊,有些惴惴地問道.

鄧鵬偏過頭,看著身體微微有些發抖的周王,笑道:」定州軍從來沒有輸過,過去沒有,現在不會,將來更不可能,周王殿下還是到艙裡去休息吧,等會兒一打起來,這外面就挺危險了,要是您少了一根汗毛,我便是打贏了對面的傢伙,回去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啊!」

「要下雨了!」周王抬頭看向天空,一道閃電撕破雲彩,在空中勾出一道銀線,一閃即逝,跟著天空之中霹靂一聲巨響,隆隆的雷聲延綿不絕,鄧鵬仰臉大笑,」連老天爺也不甘寂寞,跑來湊熱鬧了!」

猛地拔起面前的一面紅色小旗,在空中揮舞了幾次,啟元號主桅高高的刁斗之上,一直盯著鄧鵬的信號兵迅速地將鄧鵬的旗語重複了一遍.

「準備作戰!」

周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到艙室之中,事到如今,他只能回到艙室,默默地去祈禱周氏列祖列宗保佑寧州水師在這一仗之中能順利地擊敗南軍.

當第一滴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打在鄧鵬的頭盔之上,發出啪的一聲響聲,海面之上,雙方的艦船之上,同時發出一聲巨響,那是雙方艦隊在同一時間開始發射石炮,弩箭等遠程武器,頃刻之間,天空便被密如飛蝗的石彈所遮掩.

大雨一下便一發不可收拾,愈下愈大,狂風捲著暴雨,打得人睜不開眼睛,海上的浪頭也越來越大,船身劇烈搖晃,在如此大的風浪之中作戰,無論是那一方面,都是第一次.

就在狂風,霹靂,閃電,巨*之中,雙方艦船轟然對撞到了一處.

率先接觸的是雙方的快船,諸如赤馬,先登等一類哨船,這些千料的戰船在內河之中算是大船了,但在大海之上,卻如蒼海一粟,小得可憐之極,在海浪的襲打之下,即便水手竭力想要穩住船隻,也是力不從心.

第一波雙方的艦船中,大量這樣的小艦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雙方刀槍沒有一次相交,船隻便在碰撞的巨力之下傾覆,上面載著的水兵翻身落入大海,在這樣的天氣之中,在這樣的戰場上,生還機率幾等於零.

南軍的寧州號和登州號巨艦在龐軍的作戰模式之中是作為箭頭使用,所以必須保持著一定的速度,為此,他不得不犧牲一些遠程武器的配備,像這種萬料巨艦之上,是可以搭載大量的投石機的,但投石機本身的重量便極大,再配上大量的石彈,便會讓艦隻的載重達到一個驚人的數值,在這一點上,龐軍與鄧鵬完全走上了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與龐軍相反,鄧鵬極大地加強了啟元和開泰號的火力,一艘啟元號上的遠程武器配備,幾乎是寧州號的一倍.當然,這樣的啟元號速度便大受影響,所以,在啟元號的周圍,便環繞著定州的其它護衛艦隻保護他,盡量地減少他受到打擊的機會.

大型艦隻的第一次互射,效果也大相逕庭,定州水師這邊,以啟元號和開泰號兩艘巨艦為核心的打擊力量將第一次的打擊全都集中在對方的寧州號與登州號之上,相比較之下,南軍水師的打擊則顯得分散很多.

寧州號上,石彈如雨一般落下,不時有士兵被石彈擊中,血肉橫飛,被砸碎的甲板,砸亂的投石機,四處橫飛,只是第一輪射擊,便讓寧州號的甲板上血肉橫飛.

龐軍挺立在指揮台上,紋絲不動,那怕剛剛一枚石彈就落在他的身邊不遠處,將他的一名護衛砸倒,濺起的血雨染滿了他全身,他也沒有動彈一下.第一次看見對手的作戰模式,龐軍便知道,對方與自己走得完全不是一條路.

孰對孰錯,今天這一仗之兵,便會見出分曉.

「前進!」龐軍嗆然一聲,拔出佩刀,大聲吼道.

寧州號雖然挨了無數發石彈,但這樣的打擊尚不足以影響到他的戰鬥力,寧州號加速向前挺進.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暴風雨之中的海戰(下)

寧州號巨大的艦首破開洶湧的波浪,義無反顧地向前衝來,定州水師的數艘五千料戰艦劃過一條弧線,從他的左右兩側百多米的地方滑過,船隻交錯的瞬間,敵我雙方之間佈置在舷側的石炮猝然開火,無數的石彈劃過雨幕,擊向對方艦隻,如此近的距離,而石炮的發射速度遠勝於投石機,雙方根本無可避讓,只能讓艦體生生承受.

寧州號雖然為了追求速度而減少了武器的配備,但那也是相對於啟元號而言,在其它的軍艦面前,他仍然是一個龐然大物.幾艘定州軍艦連連中彈之下,頓時船上木屑紛飛,無數的石炮在這一瞬間便被擊毀.水兵們在頭上石彈轟擊,船上木屑紛分之中,紛紛給擊倒在地.

船隻交錯而過,定州水師艦隻之上損失極大,但寧州號卻也不輕鬆,定州號上雖然船大炮多,但卻是分散射擊,而數艘定州五千料戰艦卻是集中力量,打擊定州號,再加上遠處啟元號仍然一如先前,根本不管對方的小型艦隻,集中火力打擊他,這使的他的受損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對手.

大雨滂沱,鄧鵬立於指揮台上,雨水順著頭盔流到臉上,再啪啪地滴到盔甲之上,看到寧州號拚命向自己迫近,冷冷一笑,〞保持距離,繼續打擊〞

喬國華是三千料戰艦尾火虎號的艦長,他是原復州水師的老人兒,當鄧鵬歸順定州的時候,他還只是復州水師的一名小小的哨長,數年過去,當年復州水師的那一批人大都已成為了軍官,而他如今已是宣威將軍了,指揮著的尾火虎號作為啟元號的最後屏障.與他一樣擔負著啟元號護衛重擔的還有另外三艘三千料戰艦,分別是角木蛟號,箕水豹號,斗金牛號.

看到寧州號劈波斬浪,直逼啟元號,喬國華在風雨之中聲嘶力竭地下達著命令,尾火虎號在風浪之中微微轉向,從一側迎向龐然大物寧州號.

〞射擊〞隨著喬國華手中戰刀重重下劈,安置在船首的八牛弩發出嗆然一聲響,一支粗如兒臂的弩箭拖著一條長長的繩索飛向寧州號,奪的一聲,弩箭深深地扎進船幫,繩索的另一頭拴在尾火虎號上,尾火虎號旋即猛打舵盤,整個船隻在風浪之中甩了一個大彎,整只船隻一側幾乎挨到了水面,另一側卻高高地翹起,幾乎將船肚子露出了水面.

第二支弩箭便在此時飛出,長長的繩索繃直,將即將傾覆的船隻又拉了回來,此時,尾火虎號整條船已經被拖在了寧州號之後.

奪奪數聲,又是兩支連著繩索的弩箭飛出,紮在了寧州號的船體之上.

〞絞繩〞喬國華喝道.

十數名水兵齊聲喊著號子,拚命地轉動著拴著繩子的絞盤,四根繩索一齊收緊,尾火虎號迅速地向著寧州號接近.

與寧州號相比,尾火虎號便像是一個玩具,但這個玩具卻極度危險,由於三千料戰艦較小,只能佈置一台大型投石機,其餘的大都是石炮,此時,一邊迅速地向寧州號接近,一邊拚命地向上傾洩著石炮,至於投石機,僅僅發射了一發,但因為角度的關係,失去了作用.

寧州號上的官兵旋即發現自己的船隻多了一隻尾巴,看著迅速接近的敵船,寧州號上一名軍官不由失色,此時,寧州號上強大的遠程武器已經失去了作用,對方的距離已經太近了,目測了一下距離,兩三個呼吸之間,兩船便會接舷.當然,寧州號對於對方而言,過於高大,對方想要接舷作戰,還得爬上來.

〞準備砍刀〞他大聲吩咐道.

嘩啦一聲,一排手執大刀的士兵迅速撲到了船舷邊,對手想要爬上船來,就必須利用繩索一類的東西,這些大刀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就在尾火虎號迅速逼近寧州號的同時,角木蛟,箕水豹,斗金牛三條戰艦採取著同樣的辦法,迅速接近寧州號.

龐軍立於指揮台上,似乎沒有看到對方的戰艦已經逼近了自己的本艦,他死死地盯著對方的啟元號,啟元號此時卻在緩緩後退,雙方的距離雖然在接近之中,但要追上對手,顯然還需要時間.

此時,啟元號上的火力已經開始轉移,不再緊盯著自己,而是將打擊目標轉向了自己的艦隊.在啟元號強大火力的掩護之下,定州水師的其它艦隻迅速逼近了自己的部隊.

龐軍此時已經搞明白了鄧鵬運用萬料巨艦的方法,那就是將其作為海面之上的一個巨大的支撐作戰平台,類似於在陸地上,陸軍依城作戰時,身後那高大的城池所能起到的作用,相比起自己的這種戰鬥方法,龐軍不得不承認,對方這一套體系是行之有效的,至少到目前為止,雖然自己在戰艦的數量之上戰據著優勢,但戰場之上佔著上風的卻是對手,戰損比自己這一方要遠遠高於對手.

但是,只要自己這裡擊敗啟元號,戰場的局面將隨之逆轉.

龐軍不斷地下達著命令,帆手和舵手根據龐軍的指令,不時地移動方向和調整風帆,使寧州號即便是在如此大的風浪之中,仍然在不停地加速.這是龐軍集數十年的海上經驗,對風向,浪頭的把握程度,如果他稱第二,那麼世人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鄧鵬也不能.

〞想要接舷作戰麼?〞鄧鵬大笑,〞定州士卒甲於天下,你要接舷肉搏,可是正中我下懷.〞鄧鵬不怕近舷作戰,但他卻絕對不想在接舷之前,就讓寧州號的艦首撞中自己的船體,此時,通過龐軍不斷地調整航向,寧州號巨大的艦身已經轉到了啟元號的另一側,船頭的撞角已經對準了啟元號的船側.

喬國華的尾火虎號終於接近了寧州號,抬頭仰望著要州號高高的船體,喬國華呸了一聲,拔出戰刀,吼道:〞破船〞

出乎寧州號上所有人的預料,尾火虎號的定州士兵並沒有向上攀爬,而是彎弓搭箭,向上猛射.

〞擂木〞

一根根帶著利刃的擂木從天而降,重重地擊打在尾火虎號上,甲板早已是面目全非.

尾火虎號上,一批士兵們扛著巨斧,居然開始拚命地砍起船幫來,在艦上如雨般的打擊之上,士兵們前赴兵繼,手執巨斧,輪翻上前.而艦上的弓箭手,則向上猛射,掩護著這一群士兵,寧州號居高臨下,自然是佔著上風,雖然不是有士兵被羽箭命中,但相對於尾火虎號的傷亡,實在不值一提.

但很快,船上的將領就笑不出來了,對方在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內,竟然將船體外殼砍碎,船體之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洞來.此時,鑽進洞裡去砍船的士兵從船舷之上已經看不到了.

喬國華一手提著斧著,一頭竄了進去,吐氣開聲,連著數斧,崩崩數聲,船體最後一聲木板應聲而開,船上的士兵發出一聲歡呼,從破開的木洞之中竄了進去,他們此時破開的大洞位於定州號的二層艙體,而寧州號,共有五層.

喬國華剛剛竄進去,迎面便是一支長矛刺來.來不及躲閃,而且也無法躲閃,這是一條狹窄的甬道,甬道能僅容兩人並肩而立,而且及目能看到的,這條甬道的前方,已經滿是對方的士兵.

百忙之中,手裡的大斧猛地抬了起來,寬大的斧面擋在胸前,噹的一聲,那一矛便戳在了斧面之上,大喝聲中,喬國華向前急竄,頂在斧面上的長矛喀的一聲折斷,喬國華猛撲了上去,手裡的斧頭向前急送,砸在對手的胸脯之上,丟掉手裡的斧頭,順手從腰間抽出短刃,哧的一聲,已是削斷了對方的咽喉.

甬道之內無從閃避,只能以命搏命.

船外,角木蛟迫近寧州號上,無數根套繩飛起,套在了寧州號上,隨即一個個的士兵嘴裡咬著鋼刀,蟻附而上.不時有繩索被砍斷,士兵慘叫著跌下來,而寧州號上,也不時有士兵被下面的弓箭射中,掉下船來.

鄧鵬不得不佩服龐軍在水戰之上的造詣,這種對風浪的把握,的確非自己所能及,自己已經是竭盡所能,但還是不能擺脫對方直擊自己船體的事實,搖搖頭,〞薑是老的辣,果然說得沒錯,全速後退.〞

海上風浪此時已是愈發得大了,大風捲起濤天海浪,一些小船一個操作不當,便給巨*當頭打翻,沉入浪底,再也沒有浮起來.打到這個時候,雙方都是損失慘重,鄧鵬便親眼看到己方一艘五千料戰艦被擊斷船體龍骨,船身斷為兩截,迅速地沉入海底.

而相比起自己這方的損失,對方的損失則更大,只要雙方一接舷作戰,定州水師優良的裝備便立即佔據上風,不能不說對方士兵不武勇,但定州士兵的近身作戰能力的確是無人能及.

此時,另一個作戰集團開泰號已完全消失在鄧鵬的眼前,風浪太大,雨下得太急,視線可以看到的遠度已不足以使鄧鵬瞭解另一個方向上的戰局.

不過鄧鵬完全不擔心開泰號,開泰上的指揮者亦是水師老將,原來是復州水師的一名參將,雖然比不上鄭之元和尹寧,但卻是極為穩沉的一名將領,那邊沒有龐軍這樣的老手,他盡可以撐得住,戰局的重點卻是在自己這一邊.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海上會師

鍾祥前半生順風順水,但自從碰上了定州軍之後,他就開始倒霉,而且是倒血霉,巧合的是,他在定州軍面前幾次碰得頭碰血流,都是在同一個地方,連山島.第一次,被名不見經傳的定州水師將軍鄭之元設計,勃州水師全軍覆沒,僅以身免,這一次,統率大軍而來,本想著報仇雪恨,但自從開仗打到今天,除了大部隊終於登上陸上之外,連山島依舊掌握在對方手中,抵抗烈度絲毫沒有降低.而且對手不知有什麼手段擊敗了水師第五營,連兩艘五千料戰艦也給奪去,這支艦隊整日在自己身後幽靈般地遊蕩,使自己不得不在睡覺時也得睜著一隻眼睛.

第五營前車之鑒在前,鍾祥嚴令手下水師將官對這支艦隊只是驅逐,絕對不要深入追趕,反正這支艦隊眼下看來,是不可能正面進攻自己的.自己只要啃下眼前的這塊硬骨頭,他們便會成為無本之源,除了夾起尾巴逃跑之外,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霍起,木超的兩個陸戰營如今都是傷亡過半,面對著鍾祥的進攻命令滿腹怨氣,而曾經寄於厚望的潛入島上的胡斌部隊,沒過幾天,便看見胡斌的屍體被高高地懸掛在了島上,這讓整支軍隊的士氣嚴重受挫.

鍾祥只能從水兵之中抽調人手,編入木起,霍超的陸戰營參與上島進攻.

此時的鍾祥還不知道,黑水洋上,鄧鵬與龐軍兩支水師在暴風雨之中一場惡鬥,居然是以兩敗俱傷而收場,雙方的大量艦隻要麼被擊沉,要麼被那天入夜後的一場颱風而傾覆,當雙方在颱風面前自顧不遐地時候,只能不情願地收兵回縮,不再相互爭鬥的他們,又不得不開始與大自然爭鬥.

當天明之時,方圓上百里的海面上,被擊沉或者被風浪打碎的船隻的殘骸,士兵的屍體隨波逐流.慘不忍睹.

整軍回師的鄧鵬心裡卻很高興,哪怕自己的艦隊同樣損失嚴重,現在這支艦隊折損過半,啟元和開泰號也是傷痕纍纍,特別是啟元號,在與對手寧州號的搏鬥之中,艦首給寧州號自己一邊撞擊,已是不成模樣.但是自己損失得起,而龐軍則不同了,他們已經沒有了登州造船廠,從此以後,船隻的補充問題將極大地困撓他們.海船不同於內河航運船隻,不是什麼人都能造的.

鄧鵬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夜,在戰時受到定州軍始終如一重點打擊的寧州號巨艦,受創極重,

在隨後的風浪之中傾覆,南軍水師僅有的兩艘萬料巨艦,已經折損一艘,如果鄧鵬現在知道了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遏止不住自己而在艦船之上放聲高歌的.

整頓軍隊,祭奠陣亡的將士,而後揮師回航,現在,是回到定州的時候了.

鍾祥還不知道巨大的危險正在逼近他,尹寧水師繼奔襲登州港之後,沒有按照原計劃襲擊勃州,而是揮軍直上,將安順港打了一個稀巴爛之後,便全師直奔連山島.

而此時,寧王派去給鍾祥傳達命令的快船隻不過領先了尹寧水師半天路程而已.

黑鷹很是鬱悶,先前全殲南軍水師第五營的快感在這些天中早已消磨乾淨了,原本打著如意算盤,能牽制一部分敵方水軍來追趕自己,這樣也可以減輕一下連山島的壓力,但對方根本就不理會自己,除了防止自己發動突然襲擊之外,便任由自己在外圍遊蕩,他們則是集中半全力攻打連山島,眼看著島上戰火熊熊,殺聲震天,自己卻幫不上半點忙,心中惱火之餘,又不免十分擔心,眼見著南軍已經在島上站住了腳跟,正在一步步向著島上迫近,連山島是萬萬丟不得的.

空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鷹鳴,黑鷹抬起頭,看著自己眷養的那隻老鷹從空中一個滑翔便衝了下來,趕緊伸出手臂,讓它停在自己的肩膀上.

老鷹回首海面,不停地鳴叫,一次次從黑鷹的臂上展翅離去,但在空中盤旋一圈又落了下來,黑鷹不由臉上變色,這是在告訴他,在海面之上,又發現了艦隊.

一下子竄了起來,黑鷹迅速命令自己的艦隊向著老鷹指向的方向駛去,如果來得是敵人的援兵,那可就要糟糕了.

匆匆地在一張紙上寫下這一情況,拴在老鷹的爪子上,用手指指連山島,手臂一振,將老鷹拋將了出去,眼看著老鷹展翅飛向連山島,黑鷹這才收斂心神,**,如果來得是敵軍,自己這一次可就真得再劫難逃了.

半天的航行之後,在黑鷹艦隊的前方,驀地出現了一艘艦隻,黑鷹精神一振的同時,也不由得大惑不解,大鷹不是告訴自己有一整支艦隊麼,怎麼只是孤零零的一艘?難道這是對方的哨船,但及目四顧,海面之上,再無一艘艦隻的影子,沒有那一艘哨船會離大隊如此之遠的?

不用黑鷹下命令,早有數艘小艦駛出,向對面的艦隻包抄過去,此時雙方距離近了一些,的確是南軍的艦隻.上面飄揚的南軍旗幟已經告訴了黑鷹.

那艘南軍艦船返身便逃,但他們自寧州出發,一連十數天的航行早已是疲憊不堪,那裡是這邊養精蓄銳,體力充足又無處發洩的定州水兵的對手,不過一柱香功夫,這艘南軍艦船便給三艘定州艦船圍住,船舷上密密麻麻的弓箭,露出猙獰的石炮,都虎視眈眈地瞄準著這只落入虎口的小羊.

片刻之後,黑鷹率領著大批戰艦趕到,而絕望的南軍艦隻也在這一時刻升起了白旗.

〞登船〞一名校官一聲令下,緩緩靠攏對方的定州船隻上一個個身影躍起,跳到對面的船隻之上.

〞你是什麼人?在南軍中司何職?趕往連山島何事?〞黑鷹盯著被押到面前的一名南軍軍官,此人身著的並不是水軍服色.

被強按著跪倒在地上,這名軍官臉色煞白,〞將軍,小人是寧州城衛軍軍官,奉命前往連山島向鍾祥將軍傳達命令.〞

〞什麼命令?〞黑鷹眼前一亮,無巧不巧之下,居然逮著了大魚.

〞殿下讓鍾祥將軍立刻撤軍〞

〞哦?〞黑鷹大喜,心道早知如此,老子就放你過去了,〞為什麼會讓鍾祥撤軍?〞

〞定州水師突襲登州等地,整個登州幾乎已經被打爛了,寧王殿下擔心對手隨時會襲擊寧州,而南方沿海,我軍幾無水師可以鎮守,所以要撤回鍾祥所部.〞

黑鷹大為震驚,定州水師,從那裡來的一支定州水師?

〞襲擊登州的是那一支定州水師?〞

〞回將軍,是尹寧水師,主將尹寧〞

黑鷹對尹寧不熟悉,他自歸順定州水師之的一,一直就沒有回過定州,而是呆在連山島.但他卻知道,定州此時還有一支水師作為機動力量,那這一次戰爭的勝利幾乎就可以十拿九穩了.

〞主公好手段啊,手裡還藏著這樣一手王牌,不要說對手,便連我們,也幾乎可瞞過去了.〞黑鷹喜不自勝.

〞元將軍,發現艦隊,發現大規模的艦隊〞一名校官衝了進來,幾乎是喊著向黑鷹稟報.

黑鷹一躍而起,奔上艦隻的最高層,海平線上,出現了大批的黑點,正在迅速向這邊移動,而其中一個黑點顯得特別大,與其相比,另外的一些黑點簡直就可以忽略不計.

〞萬料大艦〞黑鷹喃喃地道.

〞準備戰鬥〞黑鷹大聲吼道.〞全師左轉,向大嶼島方向前進〞

黑鷹緊張地注視著對面,果然,對方也發現了他們,從那些黑點之中,分出了十數個黑點,向著他們急馳而來.

黑鷹不敢往連山島那邊跑,那會讓自己腹背受敵的,所以他只能向離自己最近的大嶼島撤退,那裡的水文地理情況相對複雜一些,對自己更有利.他在左轉,但對手可是直接加速直行而來,雙方距離迅速接近.

刁斗之上,忽地傳來信號兵一聲極為響亮的歡呼.〞將軍,將軍,是我們自己的艦隊,我們自己的艦隊定州軍旗,我看到了定州軍旗〞

黑鷹拚命地晃了晃腦袋,揉揉眼睛,〞你看清楚了沒有?〞

〞看清楚了〞

〞打信號旗,詢問對方是誰?〞

一陣忙亂之後,黑鷹終於確認了對方正是趕來夾擊連山島鍾祥的尹寧水師,一顆砰砰亂跳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兩支艦隊在海面上緩緩靠近,船隻之上,所有的士兵們都湧上了甲板,揮舞著手裡的兵器,旗幟,又叫又跳,相互致意.

黑鷹也是激動不已地踏上了定州號那巨大的艦身,剛剛走上甲板,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清風司長麼,她怎麼也在這裡?一想起清風在連山島時的那一段時間,自己可是生不如死啊?不過自己培養出來的信鴿現在已在定州軍中大行其道,為了這個,主公可是重重地記了自己一個大功.

〞見過小姐〞黑鷹幾個大步便竄到了清風面前.

〞是黑鷹啊,還真是巧啊〞臉龐之上仍然包裹著的清風微微一笑.

〞小姐,末將知道海上有大股艦隊前來,不知是敵是友,所以前來探聽虛實,想不到居然是自家人.〞

〞又是你那隻大鷹告訴你的?〞清風笑道.

〞是,小姐明察秋毫〞

清風回顧身邊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道:〞李院長,這便是我給你提起過的黑鷹,現在我們監察院裡所用的信鴿,便是由他培育出第一代,並為我們培養出了大批訓練信鴿人才的元剛將軍,綽號黑鷹,不過大家都習慣了叫他黑鷹.黑鷹,這是李宗華李院長.〞

〞見過李院長〞

〞這位是尹寧將軍.〞

〞見過尹將軍〞黑鷹一一上前參拜.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臥榻之旁

猶如數年之前,勃州艦隊全軍覆沒的翻版一般,當派出去警戒黑鷹艦隊的哨船失魂落魄地逃將回來,將定州水師來襲的消息報告給鍾祥之時,鍾祥在恍惚之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場大火熊熊的夜晚.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方式,可為什麼同樣的殘酷竟然一連兩次落在了自己頭上,鍾祥瘋狂地仰天嗥叫,〞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定州水師出現在自己的背後?〞

海平面上,定州水師艦隊已經出現,看到定州水師的陣容以及艦隊的數量,鍾祥便完全絕望了.〞拔錨,起航,各自為戰,各自突圍〞鍾祥下達了最後一條命令.停泊在碼頭之上的艦隊掉轉船頭,百忙之中,幾艘艦隻甚至互撞在一起,再也動彈不得.

正在拚命進攻連山島的木超,霍起目瞪口呆地發現水師拋棄了他們,〞水師跑了〞不知是誰率先叫喊了一聲,緊接著軍隊便崩盤,所有的士兵都掉頭便向海邊奔去,如果水師走了,他們這些人留在島上,那裡能有活路.

鄭之強看著海面上乘風破浪而來的定州水師艦隊,興奮地舉起軍旗,躍上一座要塞的頂部,揮舞著軍旗,大聲吼道:〞弟兄們,我們的援軍來了,衝啊,殺了這群小崽子〞

連山島要塞中,無數士兵手執著刀槍衝了出來,沿著對手撤退的路線,狂追下來,更遠處,連山島的居民們也手執著棍棒,提著菜刀,斧頭,吶喊著衝了下來.

霍起和木超奔到海邊之時,離他們最近的一艘艦船也駛離碼頭有數百米了,呆呆地站在碼頭上,看著海水拍打著岸堤,兩人都是滿臉苦澀.

身後的士兵,破口大罵者有之,苦苦哀求者有之,但揚帆而去的水師艦隊,卻沒有一艘回過頭來,身後,喊殺的聲音越來越近,看著聚集在身邊的數千士兵,霍超,木起長歎一口氣,〞舉起白旗,我們投降了〞

興沖沖地一路狂奔下來的匡正義等人看著海灘之上,密密麻麻地南軍士兵之中忽地豎起了一面白旗,跟著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拋掉了手中的武器,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兩個身著南軍將領領服飾的人越眾而出,看著匡正義,〞請回稟你家將軍,南軍水師陸戰營霍起,木超願意率部眾向貴軍投降.〞

海面之上,狼奔鼠竄的南軍艦隻猶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在早有準備的尹寧艦隊面前,根本就沒有多少掙扎的餘地,在一連數艘意圖突圍的艦隻被投石砸得破爛不堪,更有定州士兵強行登船,將船上將領一一斬殺之後,漸漸地被逼到了一塊狹窄水域裡的南軍水師徹底絕望,仰望著巨大的定州號,他們最後的那一點點希望也破滅了.

一艘接著一艘的艦隻升起了白旗.

鍾祥不想投降,他與定州有著血海深仇,在自己的座艦之上,他咆哮著,怒吼著,勒令部下發動衝鋒,面對這樣的絕然赴死之行,部下的反應是一湧而上,將他撲翻在地,一根繩索牢牢地捆了起來,緊跟著鍾祥的旗艦之上也升起了白旗.

島上,船上,旗幟飛舞,歡聲震天,在歡樂的背景之下,是一批批從軍艦之上被驅逐下來的南軍士兵,密密麻麻地蹲在海灘之上.

登州襲擊成功,安順港亦被打爛,一批批的情報很快便彙集到了李清的案頭,更讓李清欣喜的是,清風成功地救出了李宗華,脫離了險境.

在李清看來,南方水師之戰此時大局以定,剩下的就是能收穫多少戰果的問題了,鍾祥水師此一次不死也要脫層皮,而至於鄧鵬與龐軍的雙雄之爭,只消鄧鵬保持一個不敗的局面,這一次便算是大獲全勝了.

從此以後,南軍將再也無力與定州水師在海上爭雄,登州造船廠的毀滅,將對南方造船業造成巨大的打擊,短時間內,他們不可能再造出萬料巨艦,甚至連五千料戰艦的補充都成了大問題,今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南方漫長的海岸線上疲於奔命,應付定州水師的短線突擊.

要說這些情報之中唯一讓他有些揪心的便只有一件事,清風受傷.情報之中並沒有細說清風的傷到底有多重,看其語氣,應當是沒有什麼大事,但李清仍然有些擔心.

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三人也是喜氣洋洋地走進了李清的議事大廳.

〞主公,幽燕終於還是坐不住了.〞路一鳴笑道,〞今日,蕭遠山親自抵達定州,想要求見主公,主公,見還是不見?〞

〞當然要見〞李清道:〞不過先晾他幾天再說.〞李清擺擺手,〞看來我們在登州,安順港大獲全勝的消息他們也已經知道了,蕭浩然老而成精,不會看不出這其中意味著什麼,這時候還不來,那再來時,可就晚了.〞

燕南飛道:〞主公,此等人物,反覆無常,便如牆上野草,隨風而倒,不可全信啊〞

駱道明出聲反駁,〞不然,燕大人,幽燕之地,眼下已是朝不保夕,即便是蕭浩然歸去之後,也不過是暫時穩定了內部,對外而言,無論是我們,還是洛陽,都能對其形成致命的危險,特別是我們,佔據著他們的象山府,可以說幽燕之地,對我們毫不設防.如果說以前的蕭浩然還想坐山觀虎鬥,圖謀東山再起的話,現在的他已不得不做出選擇,要麼是敵人,要麼是朋友,沒有中間道路可以走了.〞

燕南飛還想再說話時,李清擺擺手,笑道:〞不得不說,蕭浩然選擇談判的時機還是很巧妙的,他敏銳地看到了我們現在兵力不足的窘境,現下,大陸之上的數大戰場,都需要我們投入大量的兵力,過山風集團之於青州與興州,陳澤岳之於岷州,田豐之於衛州,特別是田豐那邊,馬上便會迎來寧王的大規模進攻,兵力的確是遠遠不足,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們還有整整一個軍團給牽制在象山府,所以,此時此地,蕭浩然自然認為有利可圖,能從我們這裡獲得更大的利益,因為他知道我們現在需要呂大臨手裡的軍隊.〞

〞想趁火打劫麼?〞路一鳴冷笑,〞只怕未必能如他意.〞

〞主公,您說蕭浩然這一次倒底想要什麼?〞

〞他想要的無外是自立而已.與我們簽定條約互不侵犯,使我們能抽調回呂大臨軍團投入到衛州作戰,這便是他們的本錢.〞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他想得倒美〞燕南飛冷哼道:〞難道我們不能先將他們拿下麼,如果呂大臨軍團發動進攻,也不知他們幽燕能撐幾天?〞

〞裂土封王,那是不可能的.〞李清道:〞燕大人,你先與蕭遠山接觸一下,我們的底線是,保證蕭氏一族的百世富貴.只要他們向定州稱臣,軍事上接受改編,政治上接受領導,外交上以定州為主,那麼,蕭氏與我們的過往恩怨一筆勾銷,我李清保證,蕭氏世世代代會安居樂業.〞

燕南飛興奮地道:〞是,如果他們不答應,那麼兵臨城下,便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李清仰天大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幽燕之地,可威逼洛陽,亦可威脅我并州,我焉肯留下這等禍胎.〞

大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鐵豹興奮地衝了進來,手裡拿著一迭情報,〞主公,主公,鄧鵬大將軍那邊有消息了.〞

廳裡內人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

〞我們潛伏在南軍水師之中的人發回情報,龐軍已經撤回了登州.〞

〞怎麼樣?〞

〞南軍水師這一次輸得極慘,連寧州號也被擊沉了,整個南軍水師幾乎喪失了三分之一的戰鬥力,沉沒艦船不計其數.〞鐵豹道.

〞鄧鵬那邊呢?〞

〞據此人回報,鄧鵬大將軍那邊的損失也應當很大,不下於南軍損失的艦隻,但我們的啟元號和開泰號安然無恙,鄧大將軍船上的周王與嫣然公主也毫髮未傷,現在應當正在返航的途中.〞

〞好〞李清撫掌而笑.

〞馬上我們定州就要雙喜臨門了〞路一鳴笑道:〞迎來周王登基,主公即將大婚,看來我是有的忙了.〞

燕南飛道:〞這些事情路大人不妨交給衛剛去辦,此人對於這些事情那是輕車熟路.〞

議事大廳內一片歡聲笑語,而此時,寓居於定州驛館的蕭氏族長蕭遠山卻是如坐針氈,黯然神傷.多年過去了,這位曾經的定州之主再一次重回故地,卻已是物是人非.曾幾何時,自己在這一片土地上呼風喚雨,指點江山,但現在,卻在定州再也找不到自己留下的痕跡,自己在定州留下的痕跡已被李清的江芒遮擋得無影無蹤,不少定州人甚至早已忘了還曾經有他這樣一個人在定州苦苦抵擋蠻族數年之久.

隨著大陸之上風起雲湧,逐鹿天下的情形已日漸清晰,幽燕已到了不得不選擇的時候了,此時的幽燕,夾在兩大勢力之間,已完全身不由己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僅有的一條路

想不也真是讓人瞠目結舌,李清從入主定州,不到十年的時間,居然就打下了偌大一片江山,要知道,最開始時,他並沒有得到翼州李氏太多的幫助,這也直接導致了最後李氏只能附其翼尾.回想起往事段段,蕭遠山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如李清.

李清在還是一個小小的參將之時,就已經展現出了他在戰術之上詭異多變的天賦,而後來地位日高,其在戰略之上的遠見和深遠佈局更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得五體動地,早些時候看起來其不經意的一個落字,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等事到臨頭之時,你才會發覺,原來那顆閒子並不是其無意而為之,而是早有預謀.

這一次定州與南軍的水師大戰再一次證明了這一點.當聽到南軍登州等地遭到定州水師猛烈打擊,損失慘重之時,連沉穩的老族長也坐不住了,如果南軍水師徹底戰敗,那麼李清便已立於不敗之地.而蕭氏就必須做出選擇了.

這才是他親自來定州的原因,但是蕭氏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麼?

蕭遠山愁眉不解,拋開自己早年與李清的恩怨不說,這一年多來,幽燕調兵遣將,一心想要奪回象山府,以便能利用象山府的天然屏障抵擋定州將來的吞併,而牽制了定州整整一個兵團的兵力,要知道,那個時候,正是李清需要兵力的時間.

而現在,雖然衛州急需李清的支援,但李清會因此而答應幽燕的條件麼?

蕭遠山一點把握也沒有.

門口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將蕭遠山從沉思之中驚醒,示意身邊的親衛去打開房門,卻見驛館的一位官員立於門外,而在他的身後,一位中年人一身布衣隨意地站在那裡,臉上笑容可掬,但是長期居於高位的那種自信和威壓卻是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

〞路大人〞蕭遠山驚訝地叫了出來,他倒是完全沒有想到路一鳴會輕車簡從來見自己.趕緊站了起來,整整衣冠,迎了上去.

〞蕭兄,別來無恙乎?〞路一鳴跨進房門,笑著拱手為禮.

聽到這一聲叫喊,蕭遠山卻是感慨萬千,當年自己統領定州之時,路一鳴還只是一介白丁,別說自己,便是自己府裡的管事,只怕也不會正眼瞧他一下,斗轉星移,時過境遷,到了今天,蕭遠山不得不承認,對方叫自己一聲蕭兄,還真是給了自己偌大的面子.要知道,現在李清轄下的領土比遼闊,比起原來的大楚,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論實力,擊敗了南軍水師之後的李清已經隱隱躍居首位,而路一鳴卻是李清治下無名有實的宰相,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自己蕭氏,如今卻是困居幽燕,朝不保夕了.

一番寒暄之後,兩人同時出現了一個短暫的沉默,房內蕭遠山的親衛與驛館的官員們都知機地退了出去.

作為定州日理萬機的閣老,路一鳴自然不會有時間來探望與他素無交情的蕭遠山,他到此,只有一個目的,他就是代表李清來與蕭遠山進行初次的接觸,如果雙方的要求差距過大,並無法調合的話,那李清自然就沒有必要見對方了.

〞蕭族長這一次遠道而來,必定已是有所選擇了,我想,我們也不必多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也免得浪費時間〞路一鳴收斂起臉上職業性的微笑,直截了當地道.〞我家大帥想要知道,幽燕地區需要什麼條件才願意向定州投降?〞

蕭遠山微微一愕,路一鳴的話未免太具有攻擊性了,〞路大人,我想,我們兩家之間,更應當是聯合而非投降,幽燕雖然現在困難重重,但也還沒有走到屈膝而降的地步.〞

路一鳴搖頭,〞蕭族長,你覺得以如今定州之勢,需要與你們聯合嗎?〞

〞怎麼不需要?〞蕭遠山站了起來,〞幽燕地處要衝,其在地理位置之上的重要性就不必我來贅述,路大人,單是我蕭氏如今還有十萬戰士,便可以使這場大陸之上的戰爭產生無數變局,我蕭氏站到那邊,那邊便會勝算大增.〞

〞十萬戰士?〞路一鳴冷哼道:〞好吧,姑且算你有十萬人,且不知這十萬人中有多少精銳士兵,有多少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你們拿什麼養這十萬士兵?你們有足夠的武器武裝這十萬部隊麼?難道讓他們提著木棍菜刀上陣?〞

〞蕭族長,你說你可以選擇,如今天下之勢,只剩洛陽與我主兩方,實話告訴你,龐軍的水師在黑水洋上已被我定州鄧鵬大將軍擊敗,連他們的萬料巨艦定州號也葬身黑水洋,這一點你還不知道吧?寧王已經正式退出了這場爭鬥了,南方現在所剩的只是苟顏殘喘而已了.〞

蕭遠山霍然動容,〞龐軍敗了?〞

〞相信過不了幾天,你蕭族長就會收到消息.〞路一鳴冷冷地道.〞你蕭氏還能作何選擇,洛陽?不要忘了,蕭國公火焚皇宮,意圖不軌,已是自己堵死了這一條道路,即便現在迫於形式,天啟會暫時假裝寬大,放過你們,但到了秋後算帳的某一天,你蕭氏還會有人存在嗎?說句實話,只怕在天啟心裡,誅你們九族都是輕的.〞

蕭遠山默然,正是因為如此,才使蕭氏的路僅剩下兩條,要麼歸附李清,要麼保持獨立,但走第二條路的話,到了將來,無論是李清還是天啟獲勝,都必然會對幽燕開戰,而很顯然的是,幽燕對上任何一家都毫無勝算.到時候只能是兵敗族亡的下場.

蕭浩然派他到定州來,正是瞧準了現在定州急需將呂大臨兵團投入戰場的時機,來為幽燕謀取最後的利益.這也是唯一能讓蕭氏生存下來的機會,蕭氏與李清並沒有化解不開的仇恨,如果蕭氏歸附李清,那麼李清可以通過幽燕直取洛陽,蕭浩然相信,李清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正因為這個機會,所以蕭浩然才會有底氣來與定州李清談判.但蕭遠山剛於路一鳴談及這個問題,就發現對方在這一問題上極其強硬的態度.

〞不知貴方李大帥是什麼意思?〞蕭遠山問道.

路一鳴微微一笑,〞對於蕭族長遠道而來,主公是非常歡迎的,這也說明了蕭氏是有遠見的,主公提出了兩點,只有在滿足這兩點的基礎之上,才能詳談其它.〞

〞願聞其詳.〞蕭遠山道.

〞政治上接受定州領導,軍事上接受定州改編〞路一鳴目不轉睛地盯著蕭遠山,一字一頓地道.

蕭遠山臉色大變,政治上接受定州領導,這是蕭氏早已準備好了事情,但軍事上接受定州改變,無疑便是自縛手腳,從此蕭氏便再沒有一點可以騰轉掙扎的餘地,萬一李清翻臉,便只能任由其宰割,再無還手餘地.

〞這不可能〞蕭遠山脫口而出.

路一鳴微微一笑,〞先前我已經申明了,這是定州與幽燕談判的先決條件,只有滿足了這兩點,我們才能談及到其它諸如蕭氏的地位,幽燕的官員任命等一系列問題.蕭族長斷然拒絕,這便關上談判的大門了.〞路一鳴站了起來.

蕭遠山咬著嘴唇,道:〞路大人,如果定州堅持這兩個條件的話,無疑是將我們向洛陽的懷抱裡推去,我相信,如果我們現在以出兵象山府,攻擊呂大臨集團為條件來向洛陽討一份鐵卷丹書的話,天啟一定不會拒絕的.〞

路一鳴哈哈大笑,〞蕭族長這是在威脅我們麼?如我所記沒錯,大楚歷史上擁有鐵卷丹書的家族不下十家,敢問這十家今天安在?有幾家是壽終正寢的?〞

〞向我定州開戰?不錯,天啟寧王一定會彈冠相慶,不過敢問蕭族長,幽燕屯糧幾何?可有足夠的武器?士兵可有多少戰力?你們現在手中的一些武器只怕還是我們當初提供的吧,很多器械現在應當已經因為零部件的損耗而無從補充無法使用了吧?抵抗洛陽,你們還有我們援建的斜谷要塞,與我們開戰,你們拿什麼抵當我定州鐵騎?〞路一鳴毫不掩飾對對方的輕蔑之意.

蕭遠山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我要見李清〞

路一鳴指袖道:〞蕭族長,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這便是我家主公的意思,見不見我家主公,這都是先決條件,當然,我會向主公稟明你的願望,但主公見與不見,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您好好休息吧,告辭了〞

看著拂袖而去的路一鳴,蕭遠山頹然坐倒在椅子上.路一鳴說得不錯,一邊與洛陽的數場戰爭,已將幽燕原本的家底打空,大量的青壯被徵召入伍,又使田地被荒廢,如今的幽燕,可以說舉步維艱,民不聊生了,為了維持這一支龐大的軍隊,幽燕百姓的負擔已經到了崩潰的連緣,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動亂.

聽了路一鳴的回報,李清大笑道:〞見,為什麼不見,看來蕭氏還報有幻想,居然還想擁有自己的軍隊,那就讓我來掐滅他這最後一點念想吧要讓蕭氏清醒的看到,他們有且只有一條路走,而這條路還只能由我李清給他.〞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子不予我,我自提兵取之

〞政治上接受定州領導,軍事上接受定州改編,這是談判的先決條件.〞李清坐在大案後,身子微微前傾,盯著蕭遠山,肯定地道:〞只有在幽燕地區答應這兩個條件,我們才有談下去的可能.〞

蕭遠山忍住怒氣,道:〞李大帥,談判談判,總要先談,您這樣設置先決條件,未免太過於強人所難.我既然來此,大帥便可以看出我幽燕的誠心,但大帥樣咄咄逼人,豈不是誠心拒人於千里之外?〞

李清哈哈一笑,從大案之後走下來,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道:〞蕭族長,大楚綿延數百年,也曾盛極一時,為何在這些年來,卻政令不出洛陽百里,名存實亡?〞

不等蕭遠山回答,李清接著道:〞各大世家豪門,尾大不掉,割據一方,擁兵自重,符合自己利益的中央政令則聽之,不符何自己利益的則哧之以鼻,陰奉陽違,前車之鑒在前,我豈會重蹈覆轍.〞

「你是想……」

「不錯」李清斷然道:「軍權只能歸屬中央,沒有任何一位封疆大吏可以擁用兵權,我設立五軍都督府,用意正是在此。」

「所以,你們蕭氏既然想歸順我李清,那麼第一件事,就是要交出兵權」

「如此,我蕭氏何以自保?」蕭遠山反問道。

「自保?」李清反問道:「既然你蕭氏歸順了我李清,還有誰敢輕易動你?何須自保?」

「如果是你李大帥過河拆橋,兔死狗烹呢?」蕭遠山直指問題中心。

李清大笑,「蕭族長,蕭大帥,當初你還執政定州之時,陰謀暗算於我,失敗之後落入我手,我可曾為難了你?」

「那時你顧忌蕭氏勢力,擔心蕭李反目,自然不敢動手。」

「你蕭氏中了天啟之圈套,全軍既將覆滅於青州之時,是誰借道於你,讓你能率數萬精銳回到幽燕,那時我不放你一馬,你今天還能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談麼?」

「那時你還要借重於我幽燕牽制天啟勢力,自然肯借道於我,否則幽燕潰敗,洛陽兵力佔據幽燕,你將寢食難安」蕭遠山分毫不讓。「而現在,你大勢已成,蕭氏如果交出手中唯一能自保的兵權,將再無絲毫用處,如果你反臉無情,我們豈不是只能引頸就戮?」

李清走到蕭遠山面前,俯身盯視著他,「既然你蕭氏已經毫無威脅,我動你何用?」

蕭遠山不禁噎然。

站直身子,李清冷笑,「我李清志在天下,區區一個蕭氏,如今已是虎落平陽,拔毛鳳凰,焉能讓我耿耿於懷,何況你們與我定州,並沒有化解不開的仇恨,相反,沒有你們蕭氏的一番動作,何能有我定州今日的火中取栗?所以,從某一個程度上而言,我甚至還要感謝你們啊」

看著縱聲長笑的李清,蕭遠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握成拳頭,捏得卡卡作響,一邊的李文向前一步,手已經扶上了刀柄。

李清突然止住笑,冷眼看著蕭遠山,道:「你若不予,我自提兵取之。不過到了那時候,你蕭氏可就是覆巢之下,再無餘卵了。」

砰的一聲,蕭遠山拍案而起,李文立即向前跨出一步,攔在了李清身前。

李清伸手將李文撥拉開,看著渾身顫抖的蕭遠山,「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時代,沒有實力就沒有話語權,蕭族長,看在你在定州也曾抵禦蠻族入侵數年的份上,我實話告訴你,現在蕭氏投降,還能永保家族永世富貴,再過些時日,我們之前可就沒得談了。」

蕭遠山一凜,李清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從話裡之間,卻透露出了一個重大信息,那就是李氏有對幽燕用兵的可能。

長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雙手抱拳,道:「李大帥,滋事體大,蕭某人也沒有決斷權,請讓我稟報國公之後,再行回覆。」

李清展顏一笑,「自無不可。請喝茶。」回到自己的座位,李清端起茶杯,遙遙舉杯示意。

看到蕭遠山氣林林的離去,燕南飛有些擔心地道:「主公,您今天過於咄咄逼人了,如果蕭遠山一氣之下離去,談判則會完全破裂,關鍵是,主公您竟然透露出了我軍有攻打幽燕的計劃,這,這不是讓他們早有準備嗎?」

李清呵呵一笑,「有什麼關係麼?楊一刀的中央集團軍不是原定於本月中旬進行一次軍演麼,讓楊一刀提前到三天後,我們盛情邀請蕭遠山族長出席檢閱」

路一鳴笑道:「主公這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麼?」

「正是,讓他看看,我定州不是沒有兵力的,呂大臨集團,再回上楊一刀的中央集團軍,試想蕭氏拿什麼抵擋?」李清笑道。

「只可惜常勝營與旋風營三天後可能趕不回來,如果有這兩支主力騎兵在,恐怕蕭遠山更會面無人色了」駱道明咂咂嘴,有些遺憾地道。

「無妨,只要讓蕭遠山知道,我已經從全州調回了常勝營與旋風營即可。蕭氏已經打不起仗了,先前與洛陽的一仗,他們完全是在我們的支援下才打下來的,如今他們已是舉步維艱,民生凋蔽,軍隊欠晌,毫無士氣可言。」李清道。

「主公這是吃定蕭遠山不會負氣離去了?」路一鳴道。

「當然」李清道:「我就是吃定蕭氏了,如果他們當真頑冥不化,那麼呂大臨集團和楊一刀集力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幽燕,然後呂大臨集團立即北上衛州,而由楊一刀集團駐紮幽燕,防備洛陽。」

「就怕斜谷之守軍知道我軍進攻幽燕後,獻關於洛陽,那我們就被動了」燕南飛道。

李清呵呵笑了起來,「斜谷守將,早已被監察院策反,放心吧,監察院已經派出大量特勤隊員潛去斜谷,如果當真動起手來,第一時間,這些特勤就會協助守將掌握那裡局勢。」

「原來主公早有準備」燕南飛驚歎道。

「這是下下之策」李清搖頭道:「如果蕭氏能投降,則我們能不動聲色地調動呂大臨部隊,甚至作出一些假象來蒙騙洛陽方面,使其以為我們仍然處在對峙狀態,甚至有動刀兵的危險,那就最好了。」

眾人都明白,如果蕭氏能投降,那麼定州就可以在調動呂大臨集團之後,作出一系列的戰略欺騙使洛陽產生誤會,從而拖延洛陽進攻幽燕的時間,這樣避免了定州在四個方向上同時開戰。而如果與幽燕開打,即便順利拿下,洛陽方面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出兵幽燕,那對於定州而言並不是最好的結果。

「希望蕭氏能識時務」李清道。

三天之後,天公卻不作美,大雨滂沱,原本定於軍事演練的定州城外,早已是一片泥濘,雨水將地面衝出道道水漕,水流匯聚齊間,嘩嘩流動,流向低處,在窪地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水塘,遠遠望去,視線被密集的雨簾所阻擋,根本看不了多遠。

「主公,是不是延遲演習?」看著外面惡劣的天氣,路一鳴建言道。

「不」李清站起身來,「通知楊一刀,照常進行」說完,便大步向外走去,候在門邊的鐵豹趕緊為李清撐開一把大傘。

「拿開」李清道。

「主公」鐵豹遲疑了一下,眼光瞄向李清身後的諸位大佬。

「拿開」李清厲聲喝道。

「是」看到李清嚴利的目光掃過來,鐵豹乖乖地將傘丟到了一邊,看著李清一步便跨進了飄潑般的大雨之中,趕緊跟了上去。

身後,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等人都緊隨著李清,走進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此時,從城樓之上,另一側的房間裡,被請來觀禮的人群也走了出來,看到李清一行人等冒雨站在城頭之上,微微一楞之下,領頭的蕭遠山也撤去雨傘,向前走去。

聽到腳步聲,李清回頭看到蕭遠山亦是冒雨而來,不由笑著招手道:「蕭族長,請這邊來」蕭遠山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李清身邊站定。李清邀請自己參加定州中央集團軍的軍演,這其中的示威之意不言自喻。但他不能不來,便算是藉機窺探一下定州中央集團軍的實力也是好的。

「開始吧」李清衝著鐵豹揮揮手。

鐵豹微一躬身,退到一邊,走到城頭,大聲喝道:「主公有令,軍演開始」

「咚」的一聲,一聲沉悶的鼓聲敲響,隨即,城頭之上,上百面大鼓同聲敲響。上百支牛角大號也響起悠長的聲音。

大約半柱香時間過後,鼓聲驟停,號角停響,雨幕之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響,除了雨聲,便只有一聲一聲似乎踩在眾人心上的腳步聲,透過雨幕,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黑色的影子正在向這邊走進。

雨中響起馬蹄之聲,幾匹快馬穿破雨霧,衝到定州城下。全身盔甲的楊一刀在兩名中軍官的左右相伴之下,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城頭之下,高聲吼道:「定州中央集團軍最高司令官,定州大將軍楊一刀向主公請示,軍演是否開始?」

李清雙手扶牆,因為雨下得太大,他也只能扯開嗓子喊道:「開始」

「末將遵命」楊一刀起立,翻身上馬,轉身沒入雨中。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軍演、震憾以及隱含的威脅

豆大的雨點串成條條珠簾,自空中落下,打在地上,濺起朵朵黃色小花,城頭之上,鼓號齊停,士兵扶槍挺立,任由雨水澆落在他們身上,打在他們臉上。城頭上人並不少,除了定州文武官員,還有像蕭遠山這樣被特邀而來的嘉賓,更有為定州城內有頭有臉的世家,商人等。

人雖多,但受這環境的影響,人人都是閉緊了嘴巴,在大雨之中拚命地睜大雙眼,努力地看著城下。

李清沒有打傘,光著頭挺立在雨中,其它人也便都棄傘不用,大雨將城頭之上的人都淋成了落湯雞一般,李清這樣的武將外罩盔甲還好一點,那些文官以及鄉紳們可都有些慘了,淋濕的衣服緊貼在身上,想必是相當的不舒服的。

李清身邊的路一鳴揮手招來一名官員,壓低聲音道:「吩咐下去,熬一些薑湯吧,這城頭之上很多人體子弱,別軍演一完,都病倒不能理事了」

聽到路一鳴的吩咐,李清回過頭笑道:「還是老路想得周到,對了鐵豹,你去吩咐,下面參加軍演的士兵回到軍營之後,必須有熱騰騰的薑湯等著他們,不得有誤」

「是,主公,我馬上去辦」鐵豹點點頭。

蕭遠山看著低語的李清與路一鳴兩人,臉上神色複雜。

城牆遠處,大雨之中,忽地響起一陣嘹亮的喇叭聲音,方與以往的牛角號那沉悶的聲響完全不同,聲音高亢激越,城頭之上的眾人除了蕭遠山之外,都是露出興奮的神色。顯然眾人都知道這是什麼。

看到蕭遠山臉上不解的表情,李清解釋道:「這是我們定州中央集團軍的軍號聲。」

遠處的軍號,顯然是在吹奏一支曲子,當最後一個尾音視落下,通通的聲音忽地響起,整個城牆似乎都搖晃了一下。

蕭遠山努力地睜大雙眼,看著眼中愈來愈近的一團團較為模糊的黑影,雖然大雨如注,看得不太真切,但還是可以分辯出那是一個個整齊的方塊。

通通通

腳步聲整齊劃一。猶如一個巨人正蹈雨而來。

近了,更近了。終於,一個二十乘二十的方陣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在方陣之前,一名身著振威校尉軍服的軍官兩手高高地舉著一面軍旗,「中央集團軍第一師第一營」

蕭遠山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從來沒有看到過行軍之中,隊列保持得如此整齊的軍隊,二十人的橫列,便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一條線般地大踏步走過來,他們並不是小步前進,而是很奇怪地將腿高高踢起,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地上的泥漿被踩踏得高高飛起,沾落在他們的褲腿上,盔甲上。

第一批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支手持長槍的部隊,一根根擦得雪亮的長矛斜斜舉起,幾乎要頂住前面同伴的後背,蕭遠山甚至認為,前面的人只要腳步稍微一慢,後面的長矛會立即刺進他的後背。

四百人的隊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走到城下,一名軍官神高聲吼叫了一聲,四百人戰士的頭嘩地一下轉向城頭,仰臉看著城頭之上的眾人。

李清伸出手去,揮手示意。

霎時之間,城下四百人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遠山眉角一跳,偷眼瞧向李清,卻見他面帶微笑,大聲喊道:「定州軍,萬勝」

「定州軍,萬勝,萬勝,萬勝」

下面的士兵亮開嗓子,拚命地吼叫了起來,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了狂熱的神色,饒是如此,他們的隊形也絲毫未亂。

在第一營的身後,第二師第一營,第三師第一營,第四師第一營依次走過。

四個長矛方陣的身後,緊跟的是四個刀盾方陣,再一次重複著前面的動作,一次次萬歲的呼喊聲,一次次定州軍萬勝的吶喊聲,讓城頭之上身屬定州一方的人都亢奮起來,每一次士兵們高呼之時,他們也都振臂應和。城上城下,吶喊聲直衝雲霄。

蕭遠山等人卻是隨著方陣一支支的走過,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根據前前走過的軍旗,他可以判斷出,李清的這支中央集團軍光是步卒便有四個師,按照定州軍隊的配製,那便是四萬餘人。

似乎老天爺也感到有些害怕了,剛剛的瓢潑大雨斂去,清風吹過,空中雲彩被一掃而空,驕陽一躍而出,一道彩虹橫架南北。

就在此時,馬蹄聲聲響起,那是定州名聞天下的鐵騎部隊。

此時視線已是極佳,可以看到,和前面的步兵方陣一樣,這些騎兵也是二十乘二十的方陣,在方陣之前,同樣是一名振威校尉高舉軍旗,定州中央集團軍騎兵師第一營,在他身後,二十騎並轡而來,先是小碎步向前,然後開始小跑,最後開始加速,讓蕭遠山瞳孔收縮的是,這些騎兵在加速衝刺起來之後,方陣卻是絲毫未亂。這得需要何等的騎術才能將馬匹控制得如此妙到毫巔啊

離城千步,減速,小跑,然後再小碎步前進,此時,恰好走到李清的正下方。軍旗猛地高高舉起,嘩啦一聲,幾乎在同一時間,四百柄馬刀出鞘,高高舉過頭頂,萬歲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城上的人此時已是完全激動起來,不停地跺腳大呼。

馬隊走過,軍旗在空中一陣揮舞,嘩啦一聲,四百柄馬刀同時入鞘。

李清轉過頭來,看著蕭遠山道:「蕭族長,剛剛看到的是我們定州軍的隊列表演,接下來便要請蕭族長看看我們定州軍的車陣兵,輜重兵的表現了,蕭族長是大行家,要定要多多指點啊」

蕭遠山呼出一口氣,「難怪定州兵威凌天下,蕭某帶了一輩子兵,第一次看到如此軍容整齊的軍隊,李大帥說什麼指點那是要讓蕭某蒙羞了,蕭某正好開開眼界不過蕭某有一事不解,既是軍演,這輜重兵能有什麼用處?」

李清哈哈一笑,「我定州輜重兵可能與別處不大一樣,蕭族長一看便明白了。」

軍陣走過之後,場中安靜了片刻,隨著遠處那嘹亮的軍號聲再一次響起,眾人便看到遠處黑壓壓的人群奔行過來,兩人一組,推著一輛戰車。

戰車約有半人高,類似於兩輪馬車,只是全身都包著鐵皮,車身之上,有的裝著蠍子炮,有的裝著百發弩。

共兩百兩戰車飛快地奔到城下空地之上,隨著一聲令下,一輛接著一輛的戰車並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卻月陣,戰車兵隨即開始忙碌起來,卡卡之聲響個不停,片刻之間,車身已被一個接著一個地連接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整體。

卻月陣形成,士兵們並沒有停下來,而是迅速地為戰車之上裝載的遠程武器裝填武器,在眾人眼花繚亂之中,士兵們已是裝填完畢,一個士兵立於車前,伸手扳住扳手,作出發射的趨勢,另一個則是將戰車的兩個長柄抽了出來,一抽出來,城上眾人才發現,這居然是兩支顯得短了一截的長矛。顯然,這是為車兵在遠程武器失去作用之後,用於近戰的。

演練完畢,軍官一聲令下,所有士兵手執長矛,齊齊轉身面向城頭,手中長矛高舉。

「定州軍,萬勝」

三聲吶喊完畢,在李清的揮手示意之下,戰車兵用同樣麻利的速度將車陣拆掉,數人一組,奔跑離去。

戰車兵之後,卻是一輛輛的馬車呼嘯而來,這些馬車之上都蒙著厚厚的油布,奔到城下,馬車停下,眾人可以看見那是各式各樣的一些不同的部件。伴隨著馬車狂奔而來的輜重兵們迅速地將馬車上的物事卸下來,開始組裝。

隨著這些物件一個個地安裝起來,眾人已是看明白,這是定州的投石機以及八牛弩等重型武器。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城下已是有數十台投石機,上百台八牛弩被安裝完畢。

臉色蒼白地蕭遠山看著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手微微顫抖,在斜谷要塞,他們曾獲得過一批這樣的武器,可惜,這些武器的損耗太大,而定州在這種能隨時組裝,攜帶方便的投石機的關鍵零部件上並沒有給幽燕多少替換品,一旦這些零部件損壞,這些武器在幽燕便成了廢品。他見識過定州投石機比起一般投石機遠得多的射程和校準率。但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定州的輜重兵們能在片刻之間便組裝起如此多的投石機。現在,他們連八牛弩也做到了隨時組裝,隨時應用了,這代表了什麼,這便代表著投石機這種武器將不再局限於攻城守城,而可以應用到野戰中去。

目送著輜重兵們收拾器材,驅趕著馬車離去,李清笑道:「蕭族長,接下來要請您看得是我們定州的步戰,馬戰等野戰戰術」

蕭遠山僵硬地點點頭。

一邊的路一鳴笑道:「可惜啊,常勝營和旋風營還在路上,來不及趕回來參加這一次軍演,否則蕭族長便可以看到我們定州最強的騎兵之間的對決了」

李清哈哈一笑,「無妨,如果蕭族長覺得接下來的騎兵演練不過癮,我們可以讓常勝營和旋風營回來之後,再給蕭族長表演一次嘛」

蕭遠山勉強笑道:「不必了,常勝營旋風營威名播於天下,不用看也知道他們的厲害,定州鐵騎,天下無敵嘛」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寧信真小人,莫信偽君子

定州軍演讓蕭遠山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心裡僅存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被定州兵鋒打擊得點滴無存,蕭遠山是帶兵的宿將了,對於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有著他最直觀的判斷,雖然定州是如何練成這樣一支強軍已不再是什麼秘密,全天下也都在學習定州的練兵之法,這使各大勢力的軍隊戰鬥力都有所上升,但勿容置疑,正如李清所言,定州一直在被模仿,但從來未被超越。

李清毫不諱言地告訴蕭遠山,定州普通兵卒至少要接受一年的軍事訓練,而下層軍官都在定州雞鳴澤軍校中要學習三年,然後派往最前沿的軍隊中接受至少三個月的實習,根據情況再分配職司,至於中層以上軍官,則全部來自於其它部隊,因戰功著著而陞遷。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定州軍即使是一支從未上過戰場的新軍,也因為他們有著從戰場之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一群基層軍官和經驗豐富的中高層軍官,而使戰力倍增,其二,這種軍官的陞遷體制,無能之輩根本無法出頭,能站在士兵前列的都是經過了血與火考驗的精英之人。這使得大量的底層精英人物能夠靠自己的努力而獲得成功,而這些人在成功之餘,又對定州大帥李清感激涕零,忠心耿耿,因為不是李清的這一政策,也許他們再努力也不可能成功。其三,因為有前兩點,使李清對軍隊的控制能力空前強大,一名指揮官基本沒有能力培養自己的嫡系,因為你拚命要拉攏的人,也許下一個時刻就會被調入另外一支部隊。整個軍隊的軍官體系完全是打通的,能完全控制軍官陞遷的是兵部,而兵部雖有官員的陞遷權,卻又沒有軍隊的調動權,這個權力又被五軍都督府所掌控,兩個衙門相互制衡,誰都沒有能力一家獨大,而最終掌握這一切的,便是高高在上的李清。

蕭遠山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蕭氏軍隊曾經也是這片大陸之上實力強勁的一支部隊了,但為了部隊的忠誠,幾乎所有的高層軍官都來自蕭氏體系之內,偶有幾個異類,也受到層層制約,而普通士兵能接受兩三個月的軍事訓練就算是不錯的了。像現在,大量的士兵都是強行拉夫而來,脫下農裝,換上軍裝,發給一支長矛或者一柄戰刀,就稱為士兵了。別說像定州軍這樣令行禁止,軍容整齊,大部分恐怕連長官的軍事術語都聽不懂,戰鬥力可想而知。

而更讓蕭遠山憂心的是,幽燕的經濟體系已行將崩潰,這比軍隊戰鬥力低下更為致命,養活一支軍隊的花費是駭人的,那怕現在幽燕基本已不發軍晌,只保證士兵吃飽,每天便是一筆不菲的花屑。

李清曾經說過,比自己窮的軍隊,就用銀子砸子他,比自己富的軍隊,那就用定州鐵騎踩平他。

而現在,幽燕可以說已經家無餘糧了。

蕭遠山枯坐在孤燈之下,提筆落下,寫完幾句,又將稿紙揉成一團,重重地扔在地上,而地上,這樣的紙團已經不下十數個。

蕭遠山很痛苦,雖然心裡清楚,屬於蕭家的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了,但做為曾經站在這個時代最高峰的人物,要接受這個現實,實在是太難了。每當絕望之餘,他總是又盼望著能有奇跡發生。

定州軍演已過去三天了,奇妙的,這三天之中,定州沒有任何人再來打擾蕭遠山,對於蕭遠山即不求見李清,也不急著離去,而是這樣不尷不尬地停留在定州也沒有人來理會,彷彿蕭遠山真是一個普通的客人而已。

「少爺」一個滿臉蒼桑的老人走進了蕭遠山的臥室,看到他沒有敲門就徑直進入蕭遠山的房間,便可以知道這個人的地位較為特殊。

「歐叔」蕭遠山對他點點頭,「您辛苦了,有什麼收穫麼?」

被稱做歐叔的人一臉苦笑,「定州完全沒有防備我們,想打聽什麼消息輕而易舉,定州的常勝營和旋風營都已經回來了。」

「這兩個營回來了?」蕭遠山有些吃驚,「好快」

「他們並沒有到定州來,而是直接駐紮在黃陂」歐陽德接著補充了一句。

「黃陂?」蕭遠山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黃陂位與定州與并州交界,這兩個定州主力騎兵營駐紮在此,實際上是表明了李清的一種態度,如果與蕭氏不能達成協議,這兩萬多定州最強大的騎兵便會揮師直入。

「楊一刀的中央集團軍動向如何?」

歐陽德苦笑道:「對方完全沒有對我們封鎖消息,可以很清楚地打聽到,楊一刀的部隊在軍演完畢之後並沒有回到各自駐地,而在就地集結,大量的物資和軍械正在輸入軍營。」

蕭遠山喃喃地道:「這是赤luo裸地在威脅我們啊?」

歐陽德沉默無語,時事如此,如之奈何?「國公那邊有消息過來麼?」

蕭遠山點點頭,「剛剛接到消息,洛陽那邊派人去了幽燕,要求我們對像山府發動進攻,他們願意提供所有幫助,糧食,軍械等等,只要我們需要,他們都可以給,前提是我們必須先發動攻擊。」

「不安好心想必還會有許多承諾吧?」歐陽德冷笑。

「歐叔說得不錯,只要我們對像山府的呂大臨軍團發起進攻,在消滅李清之後,幽燕可以劃地而治,洛陽願意加封蕭氏為異姓王。」蕭遠山道。

「少爺相信麼?」歐陽德道:「老爺肯定是不會相信的。」

「國公說,寧信真小人,不信偽君子」蕭遠山重新提起了筆。

「可是,李清是真小人麼?」歐陽德有些猶豫。

「就我看來,至少他比天啟要可信得多。」

「少爺下定決心了?」

「歐叔,你也看到了定州軍鋒,你說,這樣的軍隊打入我們幽燕,以我們幽燕現在的現狀,我們能抵擋得住麼?前幾天我們看到的還是新兵,新兵啊,現在常勝營,旋風營都回來了,實力更上一個台階。在這場爭霸天下的大戰之中,定州無疑佔據了上風,否則洛陽也不會病急亂投醫,居然肯為我們開出如此高的價碼。越是如此,越不可信啊。在這場逐鹿天下的大戲之中,我們蕭氏已淪為了配角,不,是看客了,這一注我們只有一次機會,而且沒有後悔和扳本的機會,所以,我們更需慎之又慎。我只能將這裡的情形告訴國公,由國公來下決心吧,我實在沒有這個擔當了。」蕭遠山歎道。

歐陽德點點頭「老爺見多識廣,心思慎密,這一注便由老爺來下吧,至於結果,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蕭遠山再不猶豫,筆走龍蛇,頃刻之間,洋洋灑灑便寫了數頁紙張,裝進信封裡,「派快馬送回幽燕,我在這裡等著國公爺的答覆。」

李清私邸。

李清今天難得地偷得浮生半日閒,正在後園之中陪著三個孩子玩耍,原蠻族貴族,現定州資政,同時也是定州富商的景頗費了一番大心思,從草原上搜羅了兩匹異種小馬,這馬生來身材矮小,永遠也不能長高,加之性情溫順,極是適合五六歲的小孩玩耍。安民和濟世一得到這兩個禮物,立即愛不釋手,每日除了學習之外,倒有一大半的時間泡在這兩匹小馬身上。

執掌工部的任如清也是善解人意,一次受邀參加李清的家宴看到這兩匹小馬頗得兩位公子歡心,而且兩位公子都極易舞槍弄棒,下去之後立刻授意許小刀,為兩位公子量身定制了一套凱甲,整套凱甲都用最好的薄鋼打就,整副加起來,也不過十來斤重,再在上面刻上花紋,漆上色彩,煞是好看,送進府來,倒是讓安民與濟世又歡天喜地了一回。本來還有兩柄未曾開鋒的小馬刀,長短輕重也是極適宜的,但霽月這一次卻絕對不許兩個孩子碰這玩意,令匠師做了兩柄木刀,送給兩個孩子玩耍。

此時,李清正站在後園之中,看著兩個孩子騎在馬上,全副武裝,揮著木刀,得意洋洋地在後園之中策馬奔馳,說是奔馳,其實也就跟大人大步走路差不多,這小馬卻是跑不快的,再加上兩邊還有兩個侍衛緊緊跟隨,隨時防備兩位小公子跌下來。

「爹爹,我長大了要當將軍」安民樂得咯咯直笑。木刀揮舞得虎虎生風,有模有樣,看樣子,倒是跟著侍衛們學了幾招。

濟世也開心得不得了,「我也要當將軍,我要當最大的將軍爹爹,我行麼?」

李清大笑,「行,怎麼不行?不過想當將軍,這點功夫可不行。當將軍可要文武雙全才行。」

聽到兩個孩子與李清的對話,一邊的霽月不由皺起了眉頭。

「爹爹,我也想要」一邊的霽月坐在椅子上,手肘擱在桌子上,托著腮,艷羨地看著兩位威風凜凜的哥哥。

「你是女孩子呢?為什麼也想要馬,要凱甲,難道小心怡也想當將軍麼?」李清俯下身子,開玩笑地道。

「為什麼不行呢?爹爹上一次不是說過,女孩子也要有志氣,要巾幗不讓鬚眉嗎?」心怡站起來,牽著李清的衣角,小聲道。

李清微微怔了一下,想不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小傢伙倒是記得清清楚楚,看著小心怡抬頭看著自己的眉眼,倒是像極了傾城,不由心裡有些難過起來。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兄友弟恭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當初對於傾城的憤怒,仇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消散,現在平心靜氣想想,傾城也真是一個可憐的女子。很多事情,到了現在李清這個位置,才真正地從根兒上明白過來。

蹲下來,看著心怡那一張稚嫩且充滿期待的臉龐,李清非常認真地道:「行,心怡既然想要,明天我便讓他們卻給你找,很快,小心怡便可以和哥哥們一樣,擁用這樣的小馬和盔甲了,好嗎?」

心怡高興地拍手跳了起來,「真得嗎?太好了爹爹,我真得可以成為一個女將軍麼?」

將心怡抱了起來,李清轉頭看著竹山方向:「能的,只要心怡和你媽媽一樣,練成一身絕頂的武功,肯定能做一個很好的將軍」

心怡眨巴著雙眼,「爹爹,媽媽武功很高麼?」

「很高,很高」李清點點頭,不由自主地想起與傾城在洞房之中那一場打鬥,以及傾城臨死之前的那奮力一擲,長槍貫穿大樹時的情形。

「可是我要長到爹爹肩膀高時才能見到媽媽呢」心怡小嘴一扁。

李清有些黯然,正想寬慰心怡幾句,另一頭卻傳來一陣大哭之聲,回頭一看,卻是兩個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在馬上揮舞起木刀,有模有樣地對砍,安民大了數個月,力氣更大一些,一木刀砸在了濟世的手臂上,吃痛的濟世不由扔了木刀,哇哇大哭起來。安民則得意洋洋地舞著馬,「哭鼻子,羞羞羞」

一邊的侍衛趕緊將大哭的濟世抱下馬來,挽起袖子,看著手臂上瘀青了一塊,仔細檢視了一下,並沒有傷著骨頭,倒是放下心來,在這些從戰場上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漢子看來,這算個屁事,要不是濟世身份尊貴,他們都懶得看,要是自家小子,多半便是一腳踢在屁股上,再罵一句有球用。

負責照顧濟世心怡的楊一刀夫人楊劉氏卻心疼壞了,將濟世摟在懷裡,溫言安慰。

心怡掙扎著從李清懷裡跳下來,奔到濟世身邊,牽著哥哥的手,看著安民道:「安民哥哥,你打我哥哥,你是壞人,等我練成絕世武功,一定打回你」

安民騎在馬上,哼了一聲,「那我先打你一頓」一木刀便劈了下來。

周圍的幾個侍衛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時反應不及,呆呆地看著安民這一木刀劈向心怡的頭,這要是砍實了,非頭破血流不可。

李清身邊的李文身子一晃,一個虎躍已是到了安民馬旁,手臂一伸,已是攔在心怡的頭上,這一木刀便結結實實地砍在李文的臂上,以李文的身手,這一刀給他撓癢癢都嫌輕了,怕震著安民,李文的手臂順勢一拖,將反震的力道完全散去。

李清臉色完全沉了下來,大步走到安民身前,伸手奪下安民手中的刀,兩手用力一瓣,啪的一聲,這件做功精美的木刀便斷成了兩截。看到自己心愛的木刀被爹爹折斷,再瞅瞅李清面沉如水,安民也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住嘴」李清一聲斷喝,安民身子一抖,顯些從馬上掉下來,身邊的侍衛趕緊將安民抱了下來。

「跪下」李清再次喝道。

「主公」李文小聲道:「大公子年紀小,不懂事。」

李清沒有理會李文,看著傻傻跪倒的安民,冷聲道:「刀,是用來對付敵人的,你竟然敢拿刀對付自己的妹妹。小小年紀,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平常先生是怎麼教你的,你母親是怎麼教你的」

聽到李清的喝問,安民身周的侍也全都跟著跪了下來,而一邊聞訊趕來的西席廖先生也跪倒在一側,「主公,一凡有負所托,慚愧無地。」緊跟著廖先生而來的霽月此時看著跪倒在李清面前的惶恐害怕的渾身發抖的安民,一雙大眼之中卻是淚珠滾滾,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李清伸手扶起廖一凡,搖頭道:「先生教得是極好的,但這小畜生沒有學好。」

轉身看著濟世,「你,也跪下」

濟世也嚇呆了,聽到李清的話,居然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楊劉氏趕緊推著濟世站出來,伸手壓了壓,濟世才反應過來。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區區一點小傷,就哇哇大哭,簡直將我的臉也丟盡了。」

心怡卻是乖巧得很,看到兩個哥哥都跪了下來,趕緊也挨著濟世跪下。

「兄友弟恭,這是做人最基本的要求,你們是老子的兒子,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像你們現在這樣,將來還能指望你們什麼安民,罰你去大堂跪兩個時辰。滾」

兩個侍衛趕緊上前扶起安民,扶著安民便走。

「你們回來,讓他自己去」李清吼道,兩個侍衛一怔,只能放下安民,安民求援地看著一邊的母親,卻見母親低著頭,眼淚撲娑娑地往下掉,但就是不做聲,一咬牙,轉身便行。

李清轉身看著地上的濟世,正想接著宣佈對他的懲罰,那想到濟世一骨碌爬了起來,跟著安民便走。

「混帳,你去哪裡?」李清勃然大怒。

濟世轉過身來,「爹爹,我和安民哥哥打仗,我輸了,不應當哭,我錯了,我去陪哥哥跪」心怡此時也爬了起來,「爹爹,兄友弟恭,妹妹也應當對哥哥恭敬,我錯了,我也去陪跪」轉身一溜小跑,也跟著去了。

前面的濟世趕上了安民,兩個小傢伙不知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接下來居然勾肩搭臂,一路又跑又跳地便去了,身後心怡一面追趕,一邊嬌聲喊道:「哥哥,安民哥哥,等等我」

看著三個小傢伙的背影,李清一時不由有些楞怔,不知說什麼好了。

「恭喜主公」身邊的廖一凡向李清深深一揖,「安民公子,濟世公子,心怡小姐都聰穎過人,心地純良,以小見大,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李清搖搖頭,「這幾個小傢伙。要勞廖先生要多多費心了。」

「份內之事,何敢言勞」

李清轉身看著一邊雙眼含淚的霽月,道:「霽月,窮養兒,嚴養兒,兄友弟恭,你,要多費一點心思,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李清特別在兄友弟恭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霽月哽咽道:「妾身記住了。」

李清點點頭。「讓他們跪足兩個時辰,霽月,還有你們所人,不足兩個時辰,誰都不許踏入大堂一步。」

「是」在場中人都躬身遵命。

「主公,路一鳴大人,燕南飛大人聯袂求見」一名侍衛奔進後園,向李清躬身道。

「他們兩人一齊來了,什麼事?」李清一皺眉頭,轉身大步便向外走去,「速速請兩位大人去書房議事。

路一鳴與燕南飛剛剛在書房之中坐定,李清已是在李文的陪伴之下大步而來,兩人馬上站起來,「主公。」

李清擺擺手,「坐下說,什麼事讓你們兩人聯袂而來啊?」

路一鳴一笑道,「倒也是巧了,我們兩人算是不約而同,在主公府門中碰上的。」

「哦?」李清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端起李文奉上的茶,向兩人示意了一下,「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再說吧」

燕南飛卻興奮地道:「主公,我這裡卻是一件喜訊。南飛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清哈哈一笑,「蕭氏服軟了?」

燕南飛點點頭,「蕭氏服軟了,我剛剛接到驛館之中蕭遠山的請求,要求面見大帥,既是如此,想必幽燕地區已在我們掌握之中了,幽燕一入我手,洛陽將再無寧日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蕭浩然老奸巨滑,在大楚官場浸淫了一輩子的這位老國公,眼光還是很準的,真是因為有他在,我才敢毫不諱言地逼迫蕭遠山,要真是蕭遠山當家,我還要迂迴一二呢」

三人都是大笑起來。

「一鳴,看你臉色,想必也是喜色,說來聽聽」

路一鳴欠身道:「倒也真是一件喜事,復州那邊快馬來報,鄧鵬大將軍的水師哨船已先期抵達復州,再過十天左右,鄧鵬水師主力將攜周王,嫣然公主等抵達復州。」

李清微笑道:「想必喜訊還不只這麼一件吧?」

「總是瞞不過主公,我還想給主公一個驚喜呢」路一鳴笑道:「黑水洋上,鄧鵬與龐軍一場大戰,雙方雖然損失差不多,但我們擊沉了他們的寧州號」

「好」李清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毀了他的登州船廠,再擊沉了他們的寧州號,黑水洋上,南軍再也無法與我們爭鋒了。」

「不錯,只是鄧鵬水師也付出了極大代價啊,數千水兵葬身黑水洋。艦隻被擊沉,或者遭受重創無法修復而主動放棄的多達數十艘。」路一鳴歎道。

「值得」李清搖頭道:「這一仗,徹底將龐軍從水師神壇之上打了下來,不說他們損失不下此數,單是擊沉寧州號這一項,便足以抵消我們的損失。一鳴,對於陣亡的士兵要厚加撫恤,鄧鵬歸來之後,便讓陣亡的士兵進入英烈堂,接受定州子民祭拜。」

「是。」

李清興奮地在屋中轉了幾個圈,「既然你們二人今兒都來了,關於蕭氏與周王的這兩件事我們不妨議一議,有一些章程便可定下來了。」

路一鳴抬著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得到消息,我們便巴巴地趕來給主公賀喜,倒是忘了時辰,快到飯點了,主公卻請先去用飯,這些事情明兒個再議吧」

李清擺擺手,「不不不,你們兩人都在這吃飯,咱們邊吃邊議。」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密約

李清並沒有在原大帥府自己的議事大廳接見蕭遠山,而是在當天夜裡,便讓鐵豹秘密地將他接近了自己的私邸,在自己的書房地接見了這位昔日的上司,蕭氏的族長,也是他的第一個聲名顯赫的手下敗將。

「李大帥,我蕭氏願意在您提出的兩點前提之下展開談判。」蕭遠山深深一揖,語氣乾澀地道。形式逼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了,蕭遠山心裡充滿了苦澀。

李清滿臉笑容,「太好了,歡迎之致,蕭族長深明大義,使幽燕百萬子民免受戰火塗炭,實乃大功一件,我定州是不會忘了蕭氏為此作出的犧牲的。在兩點前提的基礎之上,其它什麼的就好說多了,蕭族長有什麼條件不妨可以盡量地提出來。」

蕭遠山清了清咽喉,道:「首先,便是我蕭氏一族的安全。」

李清點點頭,「這些年來,各大世家豪門都是各擁地盤,各集重兵,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家族的延續,蕭氏交出兵權,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有憂慮,本人是很清楚的,但蕭族長大可放心,您放眼看一看,定州轄下,無論是投降的蠻族貴族,還是前蘆州大帥徐宏偉,都在我定州重新找到了位置,祈玉,景頗等人不僅是我定州的資政,而且也是我定州重要的商人,我李清對蠻族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你蕭氏一族?而且蕭氏百年世家,家族之中精英輩出,我李清以後要借重的地方多著呢,比如您蕭族長,打仗便是一把好手嘛」

蕭遠山嘿的一聲,「這卻休提了,蕭遠山近年來,打一仗敗一仗,端地無臉說自己的一員沙場宿將。」

李清微微一笑,蕭遠山這些年來的確流年不利,首先是敗於自己手中,而且是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之下,而後便是碰上了寧王,再後便是遭遇裘志,這幾個人無論是在才智還是在軍事謀略之上,的確要遠遠強於蕭遠山,但若因為如此便貶低蕭遠山,卻也是大大不妥的,其人的軍事思想,戰術思想,都有其獨到之處,以大楚之大,統兵將領何上萬人,蕭遠山還是可以穩穩地排在前列的。

「蕭族長只說了你蕭氏的人身安全,我再說說我定州給予你們的政治待遇吧首先,幽燕兩州,蕭族長可任擇一州去擔任知州,另外一州,則由我另行委派人擔任。當然,知州之下的各級官員,按照我定州的官員任職程序,會有一些相應的調整,這些事情,下去之後,蕭族長可與路一鳴大人詳談。」

路一鳴在一邊微微頷首。

「蕭氏既然決定歸附我定州,那麼,按照慣例,我們便要請齊國公蕭浩然老大人以及蕭氏一族來我定州安居了。」李清慢悠悠地道,「不知道蕭族長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

蕭遠山能有什麼看法?在蕭浩然給他的信中,便已明確了說到了這一點,以往定州對於投降的一些重要人物,都是圈養在定州,蕭氏如何能例外?

「我同意。」

李清很滿意對方的爽快,不由得也佩服蕭浩然真是一個老光棍,當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以他國公之尊,也居然願意到定州來向自己一個後生小子服軟做小。

「蕭氏族人到定州之後,只要有才能者,定州一定會量才使用,不會讓他們的才能得到埋沒,而且,蕭氏族人如果願意從軍者,我雞鳴澤軍校也會對他們敞開大門。當然,無論是在定州做官,還是從軍,他們都要與其它人一齊競爭,蕭族長應當瞭解我定州的這些事情,就無需我多言了。」

對於這一點,蕭遠山當真是沒有想到,蕭浩然也沒有提到,在他們想來,蕭氏一族如果投降,必然會被束之高閣,無論做官還在從軍,都必定會被設置重重障礙,倒沒有想到李清根本不在乎這一點,如果真如李清所說的那般公平競急的話,蕭氏百年世家,底蘊深厚,無論是做官還是從軍,起點便比其它人要高得多,這在競爭中較之平民是大佔優勢的,如果李清大事得成,也許數十年後,蕭氏便又會重新崛起為一個大族,在新的帝國中佔據一個重要的位置。

「多謝李大帥的寬洪大量」蕭遠山站起來,這一次倒是真心誠意地給李清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必,不拘一格用人才,本就是我定州的國策,只要你蕭氏有人才,我就敢用」李清豪爽地道,語氣之中卻是一種極度的自信。

「軍隊的改編問題」說完了對蕭氏族人的安排,李清的話題轉到最重要的問題之上,「蕭氏現在號稱擁兵十萬,其實能作戰者只不過一二萬人余,便是這一兩萬人,其作戰效率也值得考慮。」李清道,「這些軍隊大部都必須解散,其餘的人由定州派員考核,汰劣存優,然後統一編入定州作戰序列。」

「李大帥所言極是,只是如果突然大規模地解散部隊,洛陽方面一旦察覺,必然會大舉進兵斜谷,則幽燕危矣。」蕭遠山道。

「這是接下來我們要談的問題。」李清擺擺手道,

「蕭氏投降我定州之事,在近期之內,要嚴格保密,不得有絲毫外洩。」李清緩緩地道:「我們定州的戰略現在發生了一些變化,要先行解決遼沈以及南方問題,所以,幽燕保持著獨立地位,可以有效地緩衝我們與洛陽方面的衝突。」

「只是如此大的動作,要保密恐怕非常極度困難,洛陽職方司也是極利害的。」蕭遠山道。

「對於這個,我們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計劃。」一邊的燕南飛接過話頭,「主公擬定了一個計劃,我簡單地與蕭族長說一說。」

蕭遠山轉頭看著燕南飛,拱拱手,「願聞其詳。」

「蕭族長來定州是極其秘密的事情,相信這一點職方司很難發現,我們簽定條約之後,蕭氏便可以向象山府大規模集結兵力,表面上做出攻擊象山府的假象,而我們也會在相應的時機,將楊一刀所部調入象山府。」

蕭遠山恍然大悟,「軍事整編就在象山府進行。」

「不錯,我們調入楊一刀集團,表面上看是增援呂大臨部,而實際上,我們會在一系列的調兵過程之中,逐步將呂大臨部抽調出來,派往北方。而楊一刀部在象山府的實際任務便是整編幽燕軍隊,裁劣留優,被裁撤下來的人員,一小股一小股地返回各自居住地,這樣,規模較小,也不容易引人注目。」

「同時,在這一過程之中,我們會陸續派出部隊冒充幽燕軍隊接管斜谷要塞,增強幽燕防守,當然,派出去的部隊同時也兼顧著整編斜谷駐軍的任務。整個過程,如果要全部完成的話,恐怕耗時在一年左右。」

「原則上我同意,但是這其中的保密工作恐怕很難周全啊」蕭遠山皺眉道。

「保密工作會交給定州監察院來做。」李清道,「只要平安地渡過最初階段便可以了,洛陽方面要查證落實,還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李大帥,那麼我們幽燕急需的糧食等物資?」蕭遠山問到這個關係到幽燕穩定的大問題,幽燕地區糧食問題已經是刻不容緩了,這也是促使幽燕向定州屈服的最大的一個原因。

「這個不用擔憂,當我們簽定條約之後,第一批糧食便會啟用,相信你回到幽燕的時候,便可以從呂大臨手中拿到這一批物資。以解燃眉之急,當然,我們希望在你們拿到第一批物資之後,蕭國公也能啟程赴定州定居,我對蕭老國公可是盼望已久呢」李清笑道。

蕭遠山點點頭,「李大帥放心吧」

敲定了大節,李清便起身離去,剩下的一些細節問題,便由路一鳴等人與蕭遠山去交涉,反正蕭家既已願意歸附,一些細枝末節方面的事情,倒也不必過於計較了。

黑水洋上,一支龐大的艦隊正破浪而行,他們已經進入了定州完全控制的海域,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巒,不少定州水兵湧上甲板,高聲歡呼起來。

「我們回來了,我們回家啦」

吶喊聲從一隻船擴展到另一隻船上,片刻之間,整支艦隊都響起了歡呼聲,除了不能離開崗位的水兵,其它的士兵大都湧上了甲板,而其中不少人都是傷兵,在同伴的攙扶下,熱淚盈眶地看著熟悉的家鄉海岸線。

海戰比起陸戰更為殘酷,大部分的陣亡士兵都是不可能找到屍體的,而這一次在風暴之中的戰鬥更是殘酷,等一切平穩下來,早已找不到任何戰友的屍體了。能夠活下來回到家鄉,的確讓人激動不已。全艦隊幾乎所有的船隻都是傷痕纍纍,便邊兩艘萬料巨艦啟元和開泰號也是如此,有十艘艦隻更是被一條條纜繩拖在巨艦之後,這是船身受創過重,雖然不至於沉沒,但卻失去了航行的能力,在緊急搶修之後,也只能被勉力拖回家。

一艘掛著定州水師旗幟的巡邏快船看到了這支艦隊,飛快地迎了上來。船上的信號兵反覆地打著旗語,「歡迎我們的英雄回家」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夜赴水師

哨船在前面拐了一個彎,變成了整支艦隊的先導。

啟元號上,周王看著遠處岸邊,一條綿延不絕的白色線條,不由好奇地問道:「鄧大將軍,那是什麼?」

鄧鵬笑道:「周王殿下,那是復州的撼海大堤,歷時數年,耗資億萬啊,終於在兩年前建成了,怎麼樣,殿下,壯觀吧現在這也是復州一大景觀啊遊人絡繹不絕呢」

周王咂咂嘴,「這得用多少錢啊?李大帥將錢耗在這上面,不是很可惜麼,用這些錢可以招多少兵,裝備多少部隊啊」

鄧鵬搖頭道:「殿下有所不知啊復州是大陸三大鹽場之一,但以前,鹽場屢遭颱風威脅,沿海居民也是不勝其擾,每每颱風來襲,都是損失慘重,這才讓李大帥下定決心,修建這樣一條撼海大堤。自從修建成功之後,復州民眾受福甚多。」

「李大帥真是心繫子民啊」周王笑道。

鄧鵬一笑,「其實修建這樣一條撼海大堤,軍事上的作用也是極大的。撼海大堤幾乎貫通整個復州,任一地方有事,通過撼海大堤調兵,極其快捷迅速。而且修建了撼海大堤,堤內便多了無數頃可以種植的良田,只需稍加改良,便可成為一大糧倉,咱家大帥,啥時做過虧本買賣?想當初,復州知州許雲峰許大人,對於耗巨資建設撼海大堤是極不情願的,但大堤修了一半之後,他便看到了好處,但這個時候定州卻沒錢了,這許大人便職三岔五跑到定州泡財政司,讓當時的財政司司長付正清大人是不厭其煩,躲在家中不敢去衙門了。哈哈哈〞

周王卻沒有笑,看著長長的大堤,幽幽地道:「李大帥從來不做賠本生意,只是不知道,李大帥在我身上的這筆生意到底是虧是賺啊?」

鄧鵬大笑之聲戛然而止,轉過頭看著周王,半晌才道:「殿下,分寸之內方是正道。」說完這句話,鄧鵬轉身便走,堅硬的軍靴踩在甲板之上,喀吱喀吱地響著。轉過拐角,迎面走來了嫣然公主,看到鄧鵬,嫣然公主趕緊側身,向著鄧鵬福了一福。

鄧鵬側身避過不受這一禮,不管怎麼說,嫣然公主也是板上釘釘的的定州第二任主母了。兩手抱拳,鄧鵬向嫣然公主行了一禮,抬腳欲行,卻又停了下來,道:「公主殿下,周王殿下心情有些不快,還是請您去開解一番吧還有一天,我們就要到達復州海港了,周王殿下的狀態卻有些不好。這個樣子見大帥,卻是有些干礙的。」

嫣然公主一怔,緊走幾步,看著父親站在船舷邊有些蕭瑟的背影,身子一顫,大眼裡不由泛起淚光。

「父王」她柔柔地叫了一聲。

傍晚,艦隊開始拋錨,他們將在這裡過一夜,明天正午,他們將準時到達復州海陵港,在那裡,籌備數月的盛大儀式將正式上演。定州自李清以下,所有重要官員,除去前線實在無法脫身的將官,都將出席。

指揮著所有的船隻都停駐下來之後,鄧鵬才有些疲憊地回到自己的艙室,親衛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溫好了酒,正等著他回來後喝上一杯,消消疲乏,在黑水洋上與龐軍的一戰,讓鄧鵬徹底地建立起了強大的自信,龐軍,不再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而是他登上最高峰的墊腳石,鄧鵬相信,當他在黑水洋上再一次碰上龐軍的時候,就是徹底擊敗他的時候。

龐軍在萬料巨艦的使用上,明顯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將萬料巨艦作為衝鋒在前的先鋒使用,是將陸軍最有威脅,最有實力的軍隊放在前面是一個道理,但水戰不同陸戰,這一條路卻是走不通的。

鄧鵬非常感謝李清的提醒,在當初萬料巨艦初下水的時候,鄧鵬走的是與龐軍一樣的道路,但在李清的一次視察之後,提出了將萬料巨艦作為支援作戰平台使用是事效率會更高的時候,才使鄧鵬開始重視李清的這一提議,隨後在多次的模擬作戰中,將巨艦作為支援平台使用的艦隊,始終能戰勝將其作為先鋒將使用的艦隊,這才使這種作戰模式成為定州水師的標準作戰模式。

鄧鵬不知道並不懂海戰的主公是如何想出這套戰術的,他知道,李清的確不懂海戰,因為他連最基本的船隻分類都不清楚,但他卻能提出最有效的海戰模式,這讓鄧鵬感歎,主公的確是才由天授,能不學而知,也無怪乎主公會有今天的這番成就。

坐下來剛剛喝了一杯酒,自己擊敗龐軍之後,鄧鵬便感覺輕鬆多了。

「大將軍」一名校尉走了進來,「復州那邊有船過來了」

嗯?鄧鵬抬起頭,明天自己就會到達海陵港,怎麼今天那邊還有船來?「是誰過來了?」鄧鵬馬上想到,來得肯定會是定州的重要人物,要對明天的事情作最後的敲定。

「對面打來的信號,是燕大人與衛大人」校尉道。

「衛大人?」鄧鵬先是一楞,接著便反應過來,這個衛大人應當是擔任了定州禮部尚書的衛剛。

「走,我們去迎接」放下酒杯,鄧鵬站了起來,來的都是大人物,燕南飛是定州三閣老之一,衛剛雖然是新進之輩,但所據位置也是極其重要的,都是不能有絲毫怠慢的。

走到底層甲板之上的時候,一艘五千料戰艦剛剛靠攏過來,士兵們搭上跳板,將兩條船連在一起,燕南飛居首,衛剛其次,後面跟著一隊護衛。

「燕大人,好久不見啊」鄧鵬抱拳,大笑道:「別來無恙乎?」

燕南飛笑道:「鄧將軍,你少來跟我咬文嚼字,快點帶我去你的艙室,我今天還要趕回去呢」

鄧鵬吃了一驚,「還要回去?」

燕南飛使了一個眼色,「走吧走吧」

鄧鵬有些莫名所以,臉上卻是不露聲色,「來,我來帶路。」

走進艙室,鄧鵬轉過身來,看到燕南飛和衛剛的身後,跟著又進來一個侍衛,剩下的侍衛卻是一字排開站在了門外。

看到這種狀況,鄧鵬不由訝然,正想發問,卻見那個侍衛抬起頭來,向著他微微一笑,「鄧大將軍,擊敗了龐軍,感覺如何呀?」

鄧鵬先是一呆,熟悉的聲音和陌生的臉龐,一時之間讓他有些發蒙,但他馬上便反應了過來,激動地上前一步,單膝跪下,「主公,您,您這是?」

李清哈哈一笑,伸手扯掉臉上的面具,「李文告訴我這東西戴著不會有什麼不適,完全不對頭,悶死我了。」

扶起鄧鵬,笑道:「黑水洋一戰,我定州水師從此天下無敵驕,鄧大將軍名揚天下,龐軍的水師第一人的稱號,可就要戴到我們鄧將軍頭上了」

燕南飛與衛剛都笑著連連點頭,「鄧將軍這一仗打出了我們定州水師的威風,不可一世的龐軍從此不敢稱雄矣。」

鄧鵬站起來,搖頭道:「主公,這一戰我們雖然擊沉了對方的寧州號,但真要究其勝敗來,卻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龐軍在水師之上的造詣,的確比我要強,如果不是主公指點了我萬料巨艦正確的使用方法,這一仗我必敗無疑,如今雖然龐軍退走,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要完全消滅南軍水師,還需要很長時間。」

李清拍拍鄧鵬肩膀,道:「很好,勝而不驕,對自己和敵人有著正確的認識,這才是一個大將軍應當有的心胸。不過鄧將軍也不妄自菲薄,南軍水師失去了造血功能,很長時間之內,將難再有萬料巨艦下水,這便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再與我們爭雄了,接下來,我們便一點一點地將他們僅有的資源消耗掉吧。」

鄧鵬連連點頭,「主公放心。今天主公連夜過來,是要見一見他麼?」

李清道:「不錯,明天便會將他正式推上前台了,事前不親自見上一見,心裡終是有些放心不下。我想和他親自談上一談。」

「主公考慮得周全,今天我與周王談了談,他的情緒有些問題」將今天周王的話複述了一遍。

「事到臨頭,總是有些患得患失嘛」李清道。「你去請他過來吧。」

「是,我馬上去。」鄧鵬急急出門而去。

李清坐了下來,轉身對衛剛道:「衛大人,你是周王的老屬下了,今天你就留在這裡,與周王好好地談上一談,好好地安安他的心,告訴他,我李清不是過河拆橋之輩,只要他配合得好,將來不用擔心」

「是,主公」自從到了定州,見識了定州的盛狀,身為禮部尚書的他,也逐漸開始接觸到一些核心內容,讓衛剛對定州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這使他迅速地轉變心態,進入角色。衛家的飛黃騰達,重新在大陸之上崛起,就全都寄托在李清的身上了。

關上的門被輕輕推開,鄧鵬出現在門口,隨著他側身一讓,一個臉上蒙著輕紗的少女扶著周王出現在門口。

「嫣然公主?」燕南飛不由輕輕地叫了一聲,眼光瞄向鄧鵬,怎麼讓嫣然公主也來了,門口的鄧鵬一攤手,無奈地聳聳肩。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見面,寬心,以及對未來的猜測

越是臨近定州,周王的心理便愈加不安,這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恐懼。周王也當了這麼多年一方豪強,自然明白天上不會無端地掉下餡餅來。如果李清將他弄到定州,只是當一個所謂的周候,他會比較放心地去享受自己的後半輩子幸福生活,但事情突變,皇帝的帽子就這樣從空中掉了下來,而且還是讓他恢復大周朝的皇統,巨大的幸福也曾讓他喜不自勝,但短暫的歡喜過後卻是巨大的恐懼,得到愈多,付出愈多,這個道理他是懂得。只是可惜,自己的命運早已不能由自己作主,在對方強大的實力之下,自己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越是瞭解李清的實力,這種恐懼便越濃,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了,面對著那個掌控自己命運的人,周王不知該如何去應對。這讓周王寢食難安,人也明顯地消瘦起來,今天與鄧鵬的一席話,更讓他惶恐,鄧鵬看似平談的話裡卻藏著無盡的威脅。

鄧鵬突然來相請讓他很是害怕,此時,倒是嫣然公主鎮靜許多,看到父王憔悴的面容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嫣然公主堅持要陪同父王一齊來。

嫣然公主是李清預定的妻子,鄧鵬也許有膽子將周王悄無聲息地做了,但對於嫣然公主,他卻不敢怎麼的。

從打開的房門之中,周王看到燕南飛與衛剛兩人恭敬地站在一邊,而在桌子的上首,一個年輕的男子隨意地坐在那裡,手裡轉著酒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盯視著他們。

周王心裡一抖,立時明白了那是什麼人,能讓位高權重的燕南飛小心地站立侍候的人,除了那位定州之主,還能有誰人?一念及此,兩腿立時便有些發軟。

嫣然公主此時也明白了屋內的這個年輕女子是誰,那便是不久之後自己的男人了,霎時之間,一張臉蛋便全紅了,低下了頭,侷促不安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李清微笑著站了起來,「陛下請進」

燕南飛,衛剛,鄧鵬退出了這間艙室,房間裡便只剩下了李清,周王與嫣然公主三人。李清看著周王,雖然顯得有些惶恐,但長期身居高位的對方,身上自然有一股常人所不及的氣質,而低頭坐在一邊的嫣然公主,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子,李清更是有著幾分好奇,還不滿十五歲的對方,已經可以看出是一個美人胚子,臉上蒙著面紗沒有脫下來,但單是一雙忽閃的大眼睛便足以讓人遐思無限。看著自己已是年近三十,心裡忽然有一種莫名的犯罪感。

李清無禮的盯視讓嫣然心中微恙,但卻只能無奈地低下頭,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頭上插著的金步搖微微抖動,著實緊張之極。

李清忽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樣看著對方著實是一種失禮的行為,當下站了起來,提起酒壺,為對面的周王倒滿,笑道:「明日陛下就要到達目的地了,最多十天,陛下便可以身登大寶,恢復周室王統,在我定州大軍的輔佐之下,揮師直逼洛陽,鼎定中原,那是指日可待之事。」

周王嗓子乾枯,不知說些什麼好,半晌才道:「全敕李大帥之力了。」

李清微笑道:「在陛下到達之前,事情的一些細節總得最後敲定才行,所以李清在漏夜前來,打擾了陛下休息,倒要請陛下見諒了」

「應該的,應該的」看到李清端起酒杯,周王兩手捧起杯子道。

「那我就直言不諱了」李清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看著對方道。

「鄧大將軍,黑水洋一戰,必定是驚心動魄之極,我等在定州只聞勝況,不知詳情,鄧大將軍可否為我兩人解說一番用以佐酒?」燕南飛笑道,此時三人已在一側的艙室之中擺下了酒席,至於李清那裡,自然是早已換過了席面。

鄧鵬哈哈一笑,「身為水師將領,一生能有此一戰,足矣」端起酒杯,向著隔壁一舉,站了起來,「如果沒有主公當年拔鵬與微塵之中,多年以來,大力支持,多方指點,何來鄧鵬今日之成就,鄧鵬此生沒有別的念想,只是願在主公麾下,東征西討,為主公鎮守萬里海疆,保主公江山萬年無憂。」

聽到鄧鵬此話,燕南飛與衛剛都站了起來,燕南飛正色道:「你我等人,都是主公不拘一格用人才才有今日,能為主公效力,是我等之榮幸,鄧大將軍,你豈是只為主公鎮守萬里海疆,聽聞主公所言,這大海彼岸,更有廣闊天地,鄭之元將軍的揮師遠去,不就是為主公去開疆拓土了麼?」

衛剛也是深有感觸,「衛剛僻居他鄉,剛入定州,便盜占高位,實是惶恐之極,此生能附主公翼尾,足矣。」

三人都是向著隔壁深深一躬,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艙外,不時便會傳來有節奏的鼓點之聲,這是各船之間定時的聯絡信號,此船響畢,接近著鼓點之聲便從遠一些的船隻那邊傳來,逐漸遠去,直至終不可聞,鄧鵬水師在海上拋錨停泊,龐大的水師足足有數十里方園,夜晚之中,便只能靠預先定下的鼓點之聲相互聯絡。每個半個時辰,各船之間便會互相聯絡一次。

不知鼓聲響過幾重,天上的月兒亦逐漸西沉,桌上酒席已殘,鄧鵬的講述之聲也接近尾聲之時,門上終於響起了敲門聲,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三位大人,主公請各位過去」

三人走出艙門,看著月鉤,恍然不覺之中,競是已過了中夜,推開隔壁的房門,李清已是站了起來,而在他對面的周王臉色紅潤,笑容滿面,看來李清已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打消了他的顧慮。

看到三人進來,李清笑道:「衛大人,今天你就在這裡陪周王好好聊聊吧,南飛,我們還要趕回復州海陵港,明天的事情還打著堆呢,可要勞累你了,怎麼樣,還行吧?」

燕南飛笑道:「主公都不累,微臣如何敢言累?」

李清哈哈一笑,拱手與周王作別,轉身之際,目光在嫣然公主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對方的羞澀不安,臉上笑意不由更濃,轉身大步而去。

一行人將李清送至底層甲板之上,看著李清上到對面的戰艦之上,目送著這艘五千料戰艦緩緩離去,直到船上的燈火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收回了目光。

知道周王肯定會就一些事情徵詢衛剛,鄧鵬也不多言,向對面的三人抱抱拳,點點頭,轉身離去。

「衛大人,請去我艙房一敘。」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以前倚為臂膀的臣子,周王心裡不由一陣刺痛,但卻還得堆起笑臉來相請,說起來,衛剛也沒有對不起他,反而替他爭得了很多利益,比如衛剛堅持以嫣然公主與李清聯姻之事,至少讓自己的安全多了一點點保障,那怕只是一點點,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也是相當難得的。

「陛下千萬不要這麼稱呼我」衛剛臉色泛紅,幸虧晚上燈火昏暗,對方看不清楚,否則衛剛會更羞臊。「以前臣是陛下的臣子,現在還有以後,臣還一樣是陛下的臣子啊陛下馬上就要恢復大周皇統,登基稱帝了。」

周王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便行,嫣然緊隨其後,衛剛在心裡咀嚼了一番周王的笑容,也跟了上來,李清留下他來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進一步地打消周王的顧慮,安安心心地做一個傀儡就好。而且衛剛也清楚,周王到定州之後,舉目無親,原台島官員,軍隊都被

鄭之元徵調而去,而在定州還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雖然自己在與定州的談判中的確藏了私心,但不論怎麼說,自己是對得起周王的。想到這些,衛剛便也坦然了。

藉著從甲板回到艙房的這一段路,周王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無論怎麼說,衛剛都還是自己以後須要倚重的人,而且看起來,他在定州還頗得重用。

「衛卿。」雙方坐定,周王平靜地道:「我心裡很清楚,我只是定州顛覆大楚統治的一面旗幟,能讓李大帥逐鹿中原有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而對於我而言,能恢復大周的皇統,能以周朝皇帝的身份回到洛陽祭拜祖廟,便已是心滿意足了,這也算是與李大帥各得其所,我想知道的是,大周存在的時間會有多長?」

衛剛沉吟了片刻,決定不繞彎子,而是實話實說:「陛下,大周朝存在的時間取決於李大帥得到天下之後,人心的歸附程度。一旦這個過程完成,那麼,我想大周朝便會落下帷幕,陛下就要以禪位的方式將皇位讓於李大帥,至於李大帥是延續周朝,還是另改新朝,現在,我也不知道。」

「那麼,李大帥鼎定中原的時間會用多長時間呢?」周王問道。

「如果從軍事方面來講的話,以我現在對定州的瞭解,不出意外的話,大概不會超過三五年,李大帥就會擊敗各路豪傑,進軍洛陽了。」

周王歎了一口氣。

衛剛看著周王落寞的眼神,寬解道:「陛下,無論如何,您在禪位之後,也會有一個太上皇的稱號,安度晚年不成問題,更重要的是,嫣然公主成為李大帥的正妻,只要誕下龍子,那就是李大帥的嫡子啊,嫡子將來繼位的可能性比起其它的幾位公子機會要大得多,到時候,周室血統仍舊是皇族啊」

衛剛的眼光轉向一邊安坐的嫣然公主,聽到說到她,嫣然不由低下了頭,先前與李清的見面,她沒有與李清說一句話,也沒有解開自己的面紗,但十四五歲的年紀,倒也正是少女懷春的時節,別的不說,對於李清的外在,她還是很滿意的。

「談何容易啊?」周王歎道:「李大帥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兒子,那濟世生母去世倒也不說了,但那安民不僅是長子,而且聽聞他的姑姑在定放大權在握,影響力極大,便是李大帥也要顧忌三分,即便嫣然將來有子,這,恐怕也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坎啊」

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將要發生大事的海陵港

復州海陵人在一個多月之前便知道將有大事發生了,因為這一個月來,穿梭於定州於海陵港之間的大人物越來越多,而且警戒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嚴密,整個碼頭修萁一新,碼頭之上的旗幟也在一天之間全部換成了嶄新的。隨著定州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眾人心中猜測也越來越大,這到底要幹什麼呢?

海陵人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大陸之上第一艘萬料巨艦啟元號便在這裡下水,那一天可是人山人海,由李大帥親自主持下水儀式,鄧大將軍親自指揮啟元號的首航,如今大陸上最強大的水師也在這裡誓師出征,那場面,那氣勢,讓海陵人津津樂道至今,即便是如此大的行動,也沒有現在這樣的折騰。

海陵港這一個月的忙碌對海陵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原本在海陵有兩個碼頭,一個軍用一個民用,後來軍用碼頭擴大,佔據了民用碼頭,民用碼頭因此遷移了數十里路,但因為這裡是定州水師基地,所以,碼頭之上的人流量還是極多的,不少海陵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年上下靠的就是做這些水兵的生意。

軍用碼頭上雖然由官府開辦的各種生意,但並不禁絕普通百姓挑擔拉車在這裡做生意,只要你在海陵衙門裡開一張證明,證實你是海陵土生土長的人,或者是退役士兵即可。離碼頭不遠,各種飯館,酒樓,百貨店舖一應俱全,便是青樓也有好幾家。李清治軍雖然嚴厲,倒也不禁絕皮肉生意,主要是水師一年上頭倒有大半時間漂泊在海上,偶爾上陸一次休幾天假,在海陵有家室的自然可以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但大批的光棍漢總得有個去處洩火,精力旺盛的這些士兵,老讓他們憋著也容易生出事端來。

這裡的青樓做的就是這門生意,本來許雲峰是很不喜歡的,但李清後來發話讓他別管,他便也無可奈何了,還得遵從李清的意旨,每隔個數月,便派州里的醫師去為這些ji女檢查,李清是怕這些ji女將一些不好的疾病傳染給士兵,那可就糟了。

可以說,海陵的這些青樓女子是全天下最幸福的ji女了,因為他們可以享受免費的定期檢查和醫療,而且他們的要價也比別處要高得多,因為定州軍晌高啊,這些水兵是從來不缺錢的。

後來許雲峰一發狠,乾脆找這些ji女收稅,也算是為復州新開了一門稅源。

許雲峰開了頭,其它的幾個州便也不甘其後,這倒是讓定州轄下的很多讀書人大為不滿,上書李清,但李清看了一眼這些書生們滿篇的道德仁義,大笑著將其拋到一邊,既不說是,也不說否,時間一長,這些書生們也就明白了李清的意思,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只能腹腓幾句,這件事情倒成了定州轄下的一個定制,倒是讓大楚其它地方的人將其作為定州的一個笑柄廣為傳說。

現在海陵幾乎是封港,往來兵船極多,水兵們比往常更多,但水兵們都不允許出港,也不允許普通百姓再進入港口做生意,青樓那自是不必說,根本就沒什麼生意了,這些人便吵將起來,鬧到海陵府,倒是讓府尊一陣焦頭亂額,也只能安慰說這只是權宜之計,很快便要重新開放了。

這也便是定州轄下,政治氣氛較為開明,普通老百姓通過鄉老或者宗族德高望重之人也能夠述說自己的願望,換做其它地方,你敢鬧,早將你一繩子捆了,押到站籠裡站你幾天你也就老實了。當然,定州,復州這幾個地風的民風也著實驃悍,這幾個地方是李清的發家之地,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子弟在軍中服役,說不定街邊一個賣鴨梨的老頭,他的兒子就是一名高級軍官呢,這也是海陵府尊頭疼的事情。不敢亂伸手,亂說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捅破天啊

更何況,這一個多月來,在他的府衙之中,可坐著不止一個定州高官啊,比起他這個府尊來說,都是大佬啊,哪怕因為定州水師基地在他的治下,使他這個府尊比起相比級別的府要整整高出一線,但在這些人面前,也不夠看啊。

好在隨著時間一天天臨近,來定州的高官越來越多,到現在,他已經只剩下跑腿的份了,在大佬們面前聽吩咐,自己還小了一點。

先是復州知州許雲峰到達,一天之後,監察院的副院長紀思塵抵達,再往後,連楊一刀大將軍也提前抵達,跟著楊一刀來的軍隊完全接管了所有的警式衛護工作,而在整個海陵,還不知道有多少監察院的特勤在暗地裡警戒。

兩天前,李大帥終於在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李牧之等高官的陪同下,來到了海陵,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主公的到來,便意味著這件事情很快便要結束了。

隨後一天,定州轄下各州知州紛紛前來,除了過山風大將軍,田豐將軍,王啟年大將軍之外,定州的軍方高層也是雲集於此,便連駐紮在并州的呂大臨將軍也趕過來了。

整個海陵現在都知道李清已抵達海陵港,因為李清的親衛營無論是裝備,還是服飾,都與其它軍隊有著截然的區別,看到他們大規模的出現,便意味著李清已經抵達。

十一月八日,對中原來說,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但對於復州而言,已是比較寒冷了,清晨起來,寒風一吹,便頗有些刺骨的感覺,這也虧得復州臨海,氣溫還相對較高一些,而此時的定州,已是相當冷了。

海陵碼頭之上,戒備森嚴,無數穿著嶄新盔甲,手執明顯是剛剛出庫的長槍的士兵肅然而立,頭盔之下的臉蛋都是凍得通紅,也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執勤的,朝陽升起,陽光照射在盔甲之上,一片通亮之下,竟然有水痕。

而在海陵城中,亦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居民都被提前告知,今天不要出門。

所有海陵人都知道有極大的事情要發生了,因為不讓居民出門這還是開天闢地第一回,即便是以前李大帥來為鄧大將軍遠征送行,亦示出現過這種情況。

好吧,不讓出門,但這不妨礙居民們有別的辦法來看個窮竟,於是海陵家家戶戶的屋頂之上,便多了許多人出來,或坐或站,在自家的屋脊之上,只要位置夠好的話,便能清晰地看到海港的情形。

海陵府府衙,以李清為首的定州各級高官都身著嶄新的官服,已是一切準備妥當,只等時辰一到,便出發前往海港。

所有官員身上的官府與以前大大不同,不再是大楚原本的各級官服,而是全新的一個體系,文官之中,三位閣老都是身著大紅官袍,袍子的正中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老鷹。各部尚書則身著緋袍,胸前繡著一隻仙鶴,再往下便是知州,身著紫袍,身上繡的卻是孔雀。當然也有例外的,像李牧之,李思之,許雲峰這類人,雖然只是知州,但也身著大紅官袍。

而像武將,則全身盔甲,但在盔甲的胸前,卻分別鑲著星星,將軍鑲著金星,大將軍共兩排星星,上四下五,共有九顆,驃騎將軍,驍果將軍分別是八顆和七顆,以次往下類推,到了最末的一級宣威將軍,便只有一顆金星了。而校尉則鑲著銀星,最高級別的振武校尉繡著六顆星星,上二下四,依次類推,到最末一級的歸德校尉,便只剩下一顆了。

眼下海陵府衙之中,紅袍扎推,將星雲集,像身著綠袍的海陵府尊,大堂裡根本沒有容身之地,只能呆在院子裡,垂手等著諸位大人們隨時都有可能到來的吩咐。

李清微笑著坐在大堂正中,看著堂下正聚在一起小聲議論地各級官員,心中不由泛起陣陣驕傲,這些人都是自己的部屬,自己一言便可定這些人的生死榮辱,富貴貧賤。想想前些年自己還在苦苦地掙扎生存的時節,不由恍然隔世一般。

鐵豹匆匆地奔進了大堂,掃了一眼滿屋的大人們,逕直奔到李清跟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李清臉色一變,但瞬間便又恢復正常,微微點了點頭,鐵豹便又飛奔而去。

看到鐵豹匆匆而來,急急而去,堂中的人立即知道,應當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大堂內瞬間便安靜了下來,目光轉向大堂之中的李清。

李清臉色不變,輕輕地道:「有一個小插曲,我們出發的時間可能要稍稍推遲一下。」

路一鳴詫異地道:「主公,這時間是算準了的,鄧鵬大將軍到時候如果出現在海港,我們還沒有到的話……」

李清擺擺手,「我們的老朋友也派人來觀禮了,監察院正奔赴那裡去請他們,需要一定時間,大伙不要急,用不了多久。不會誤了正事的。」

堂上眾人頓時都變了臉色,有吃驚的,有惱火的,有跺腳大罵的,有低聲詛咒的,總之,不一而足。

「是袁方?」路一鳴低聲道。

「不僅僅是袁方,還有鍾子期,這兩位老朋友可是都派了人手過來觀禮,我們總得去迎接一下。」

燕南飛咬牙道:「監察院是幹什麼吃的,居然到現在才發現他們,事後一定要好好地查一查,看看是那些人玩忽職守?」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五章:捕諜

紀思塵猶如吃了一隻蒼蠅一般,膩味之極,反胃之極,鐵青著臉帶著監院的特勤們向鎖定的目標奔去,他到海陵府已經快半個月了,本來以為安保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但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在主公即所有的文武大臣即將要出發前,得到了絕密的線報,袁方和鍾子期二人都往海陵派了人,而且就潛伏在李清前往碼頭的必經之路上進行殂殺。

且不論他成功與否,只要讓對方一動手,自己在定州的前途就算玩完了,至少,在監察院的前途將結束。燕南飛肯定會藉機發作,這個糊塗蛋根本就不知道定州秘兵的構成體系,眼中只會緊盯著監察院不放,而清風院長一定會順水推舟地處罰自己,堂而皇之地將自己從監察院核心中踢出來,而主公還不能說什麼。

緊緊地捏著拳頭,紀思塵一邊急急趕路,一邊思索著對手是何時潛進來的,海陵港已經戒嚴了一個多月,生人在這一個月中是根本沒有什麼法子悄無聲息地潛入的,那麼只有可能是在一個月前對方就已經潛入了。

這也就是說,袁方等人在知道定州將要迎來周王之後,便開始在海陵港布下這一著棋,不可謂思慮不深遠。

一名軍服上鑲著六顆銀星的振武校尉帶著兩名士兵匆匆迎了上來,「紀大人」他行了一個軍禮。

「端木毅,佈置得如何?」紀思塵問道。

端木毅點點頭,「紀大人,他們藏身之處兩側和後方的民居,我們都已派人進去了,而大街上警戒的士兵也全都換上了我們監察院的精銳,現在四面包圍,只等大人一聲令下,便可動手。」

「對方沒有懷疑麼?」對手既然派了人到這裡,而且隱藏如此之長的時間讓監察院一無所覺,毫無疑問是精於此道的人。

端木毅搖搖頭,「應當不知,我們動作相當小心,再說了,即便是他們知道又如何,現在他們已是翁中之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紀思塵眼睛一瞪,低斥道:「胡說。我要的是悄無聲息的拿下,如果在逮捕他們的時候鬧出了大動靜來,即便逮住了他們,監察院的臉也丟光了。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縱火怎麼辦?這裡房屋一幢接著一幢,又正是秋高物燥的時候,一旦火起,便是大事,你有這方面的準備沒有?」

端木毅悚然而驚,「對不起紀大人,我,我沒有想到這個。」

「還不去準備」

看著端木毅急匆匆地奔走,紀思塵牙根不由癢癢起來,其實心裡也知道,端木毅能夠悄無聲息地將對手包圍起來,已是盡了很大心力,也是一個能力極其精幹的人,只是他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樣而已,端木毅只求逮住對手,而自己想的是不動聲色地抓住對手,出發點不一樣,所作的準備自然也就不同。

「大人,就是那間民居」隔著窗戶,一名特勤指著不遠處的一幢房子對紀思塵道。此時,紀思塵一行人已經到了這條街道之上,正隱蔽在距目標不遠處的一幢房中。

「房中有幾人?」

「這幢房子的主人叫王光美,曾中過大楚舉人,但一直沒能做上官,是土生土長的海陵人,家裡有老婆孩子共計五人,據我們得到的線報,潛伏在他家的職方司秘探共有七個。四人來自職方司,三人來自南方狼穴。」

「那一個是我們的人?」紀思塵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們外情署應當是清楚的吧?」

這名特勤臉色不由尷尬起來,「不敢欺瞞紀大人,這其中的確有我們一個人,不過也是他想盡辦法聯繫上我們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他到了海陵。也才知道對手的這個計劃。並不是我們有所隱瞞。」

「這麼大的事情,料你們也不敢。」紀思塵哼了一聲,「要真出了什麼事情,清風院長回來後,饒不了你們。」

那名特勤辯解道:「紀大人,據我們所知道,這七個人到達海陵之後,一直便深居不出,而且兩兩一組,互相監視,我們這名特勤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與外面通消息,只到昨天才找到了一個空當。」

紀思塵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通知端木毅,動手吧」

關一閉目坐在二樓之上,在他的位置之上,整條街道一覽無餘,李清一行人等要去碼頭之上,必然要從這裡經過,這裡正好是幾條岔道口的匯合之處,無論李清從那條路上走,在這裡都得出現,而在二樓的幾扇緊閉的窗戶之後,數床被子蓋住的則是這次襲擊李清的利器,八牛弩,而且是定州特製的四支連發八牛弩。為了得到這幾個傢伙,可是費了老勁了。

這是一次有死無生的行動,無論成功與否,自己這幾人都沒有回去的希望了。看看現在戒備森嚴的海陵港就知道了,雖然袁指揮使言之鑿鑿地保證已為自己等人安排了後路。關一突然咧嘴笑了笑,自己幹這行也有十好幾年了,可不是身後那幾個傢伙能比的,八牛弩一響,不管結果如何,自己這幾人便要去閻羅殿報到了。

他有些不滿袁指揮使居然還要欺騙一個將要死去的人。南方的那幾個傢伙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是不是鍾子期也是對他們這麼說得呢?關一充滿惡意地想到。據說其中一個是許思宇的弟子,武功好得不得了。雖然現在兩家聯合了,但這麼多年來,雙方惡鬥不休,關一對對方可沒有什麼好感。

看看時辰,李清應當在一柱香之後出現在街道之上,關一站了起來,掀開窗簾一角,向外窺視了一下,這一看之下,不由臉色大變。

街道之上站崗的警衛突然換了人。

關一清楚地記得,在他對面的屋簷之下,站崗的是一個還滿臉稚氣的年輕士兵,但就在這一段時間裡,這個年輕士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悍的中年人,雖然看穿著打扮,也就是一個普通士兵,但一直在刀尖上跳舞的關一卻從那個中年人偶爾掃過的眼神中嗅到了一絲同類的感覺。

眼光慢慢地一路看過去,在這百十米的路段之上,靠近自己這一幢房子的士兵都換了人,而更遠處卻沒有動。關一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糟了

他放下窗簾,回過身來,看著身後的同伴。六名刺客看到關一的臉色蒼白,都站了起來。「出了什麼事了?」一人問道。

「苗兄,我們暴露了」關一盯著對方,一字一頓地道。苗晉一下子跳了起來,他來自狼穴,是許思宇的親傳弟子。「怎麼可能?這麼長時間,我們一直安安穩穩,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繫,怎麼會突然被發現的?」奔到窗戶邊,便要去拉窗簾。

關一一把扯住苗晉,「住手,你想讓對手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他們嗎?」關一喝斥道。

苗晉一怔,停了下來,「是王光美出賣了我們?老子殺他全家。」

關一有些厭煩地搖搖頭,「不是他,王光美將我們藏了這麼久,在定州早已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他豈會自投羅網,是我們中有人出賣了我們」

苗晉轉過頭,看著身後的數名隊員,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了許久,「關一,肯定是你的人,我的人絕對沒有問題。」

關一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區別麼?」

目光掃過自己的幾名隊員,關一突然開口道:「柏蘇,為什麼,為什麼要出賣我們?」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其中的一人,柏蘇是一個年約三十的漢子,此時正一臉驚訝地看著關一,「關大人,你說什麼?你懷疑我?」

柏蘇身邊的兩名隊員立即一左一右,挾住了他。

「不是懷疑,是肯定」關一偷偷地將窗簾拉開一條小縫,看了一眼外面,一隊軍人正列隊向著這邊走來,看他們的樣子,隊列整齊,目不斜視,倒是要去海港,關一走到另一側的窗戶邊向外偷窺,果不其然,相同的時間,那邊也有一隊軍人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了過來。

走到柏蘇身邊,關一利索地下了柏蘇的佩刀,將他身上所有的零碎一一摸了出來,放在桌面之上。「從我看到下面的情況之時,我就在想,那裡出了問題,我們潛伏在這裡,從來沒有出過門,兩人一組,互相監視,根本沒有機會與外面通氣,到底是誰有本事向外傳遞消息的?」

「是啊,關大人,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啊?」

「不,你有機會,你昨天在吃過飯後,與王光美最小了那個兒子玩了一會兒是不是?」關一狠狠地盯著他,「後來這個小子出去為你買了一盒點心回來了是不是?我想,你就是這個時候,利用那個小兒將消息傳送出去的是不是?說實話,都這個時候了,再謊言狡辯又有何用?」

柏蘇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不錯,關大人,想不到你連這個細節都注意到了。消息是我送出去的。給王家小子的那張銀票有問題,而且我給他指點的那家商舖是定州監察院的一個聯絡點。」

「為什麼要出賣我們?」關一冷冷地問道,手已是握住了刀柄。

「談不上出賣」柏蘇道:「我本來就是定州監察院的人。」

「狗娘養的叛徒」苗晉突地衝了過來,拔也,哧的一聲,一刀便插入了柏蘇的胸膛,柏蘇手臂被兩名隊員夾著,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刀沒有自己的胸膛,隨著刀拔出,鮮血一下子飛濺而出。澆了苗晉一頭一臉。

兩名隊員也是驚愕地看著苗晉,鬆開手,柏蘇慢慢地向地下軟去,看向對方的目光之中卻充滿了嘲弄。

「你幹嘛殺了他?」關一突然怒吼起來。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歸來

苗普撩起衣衫,慢慢地擦去上面的血跡,冷冷地道:「這樣的內奸,不殺了難道還留著不成?都說你們職方司如何了得,嘿嘿,我看也不過如此,被人混了進來還懵然不知,這一次全壞在你們身上,早知如此,我們便單獨行動了。」

關一冷笑道:「單獨行動?只怕你們還沒進海陵,就被生擒活捉了。本來我們拿住柏蘇,還有與對方談判的籌碼,現在好了,咱們除了死路,再也無路可走了。」

「你昏頭了吧?」苗普冷笑道:「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定州豈會為了他而放過我們?殺與不殺有什麼關係?」

關一搖搖頭,走到他的身邊,「你知道個屁啊」

苗普正想反駁,走到他身邊的關一袖子中突地彈出一把刀來,哧的一聲,自他左脅之下紮了進去,苗普的驀地全身僵硬,不可思議地看了對方一眼,他實在不明白,關一為什麼要殺他。

「你,你……〞

關一的眼神變得冷酷起來,手中的刀拔出,揚手飛出,另一個南方秘諜應聲而倒,關一一動手,跟著他來的另外兩人立即拔刀,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名南方秘諜斬殺在當場.二人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行動,跟著關一久了,看到關一動手,立即便跟著發動,等砍倒了對方,這才反應過來,看著關一,眼裡滿是驚懼與不安.

〞頭兒,怎麼辦?〞他們不問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是直接問怎麼辦,這是長久以來跟著關一形成的默契.

〞怎麼辦?〞關一笑了笑,撩開窗簾看了一眼已基本上合攏的對方隊伍,提著刀便向樓下走去.

〞跟他們拼了〞一名隊員看到關一向樓下走去,以為關一要殊死一搏了.

〞拚個屁咱們這三個人,濺個水花都不行.〞關一回頭罵道,〞投降了,先留一條命再說吧〞

〞投降?〞兩個隊員都呆住了.

〞投降〞關一頭也沒回,走下了樓梯.看到站在堂屋之中,滿臉驚懼不安地王光美,以及他身後的一家數口人.〞抱歉,你自求多福吧〞

走到門邊,關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拉開門閂,將大門打開.

大門之外,一名士兵手執一柄大錘,正高高舉起,準備一錘破門,在他身後,早已有士兵蓄勢待發,直待大門一破,立刻衝入,在他們的手中,握著的不是別的武器,而一一柄柄連弩.衝入的時候,連弩會立即擊發.以防止屋內的人垂死掙扎而造成不必要的死傷.

大錘剛剛舉起,大門卻自動開了.舉錘的士兵一呆,高高舉起的大錘便僵在空中,倒是兩邊的士兵反應迅速,喀的一聲,幾面盾牌合攏到一起,將這個士兵擋在身後.

端木毅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他已作好了一切準備,可是劇本就不是像他想像的那般.大門打開,一個滿身血跡的人高舉著雙手,手裡還有一柄鮮血淋漓的刀.

關一臉上帶著笑容,眼睛看著對方手裡的弩箭,人卻慢慢地蹲下,將手裡的刀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後雙手抱頭.

〞我們投降〞他高聲叫道.跟在他身後的兩名隊員遲疑良久,終於也學著關一的樣子,將手裡的武器放在地上,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端木毅有種狠狠一拳卻打在了空氣之中的感覺,心裡不由一陣憋悶,但毫無疑問,這是最佳的解決辦法,沒有驚動任何人,並將刺客一一拿下.

一揮手,士兵們蜂湧而入,將三個投降的刺客粽子般地綁了起來,端木毅大踏步走進房內,鄙視地看了一眼軟癱成一團,縮在地上的王光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撞來〞一邊的一個女人和三個兒女看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將王光美拖起來捆得結結實實,都是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端木毅伸出手中的刀鞘,抬起王光美的下巴,看著那張面如土色的臉龐,〞自己作孽,還要連累家人兒女,你真是該死.來人,都綁了,先押在這裡,等主公車駕過去了再行處理.〞

紀思塵已是聞訊而來,看到一眾刺客死得死,擒得擒,無一漏網,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人道:〞回報主公,可以起行了.搜查的士兵從樓上抬下四具屍體,走到紀思塵面前.

〞柏蘇〞紀思塵身邊的一名特勤低低地叫了起來,走到柏蘇屍體面前,單膝跪下,將手放在柏蘇的身上,滿臉悲痛之色.

〞這就是那個秘諜?〞紀思塵問道.

特勤點點頭,〞是,他叫柏蘇,在外勤處編號179.鷹揚校尉銜.〞

紀思塵彎下腰,對著柏蘇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對身邊的人道:〞為柏蘇換上我們監察院的衣服,等事情完結,為其風光下葬.〞

〞是〞

〞柏蘇在定州還有家人嗎?〞

〞沒有,他是孤兒,家人早在蠻族入侵這時就被殺光了.〞外勤處的那名特勤道.

〞原來是這樣,我會向主公申請,讓柏蘇進入英烈堂,享受百姓供奉的.〞

〞多謝紀大人了〞

走到樓上,看著那三台定州特製的八牛弩,紀思塵的眼睛頓時瞇了起來,心裡暗道僥倖,當初胡東在洛陽刺殺尚海波之時,只有一台老式的八牛弩和一台百發弩,就將洛陽鬧了一個翻天覆地,這裡竟然有三台四發八牛弩,如果不是柏蘇也在這次行動之中,那麼,只要有一台發射,即便傷不到主公,但只要傷了隨行的那些大人中的任意一個,便會引起軒然大波.

〞紀大人,百發弩是嚴格管制的重型軍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三台〞端木毅驚異萬分.

〞這還用說嗎?在海陵當地駐軍之中,肯定有職方司的人存在,八牛弩一旦下發到軍中,便會受到嚴格管制,你來看這些八牛弩,都是嶄新的,肯定是出自庫房,立即徹查海陵軍械庫.這些八牛弩都是有編號的,下沒下發,一查便知.〞

〞是〞

〞將這隻老鼠給我揪出來.我要將他大卸八塊.〞紀思塵恨聲道.

外面突然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那是爬在屋頂之上的百姓,看到了李清的車駕在歡呼.街面上蹄聲得得,開路的騎兵正在走過這條街道.

拉開窗簾,看著八牛弩對準的位置,紀思塵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

李文,李武兩人緊緊地貼著李清,只比李清慢了一個馬頭,剛剛出現的事件,證明在海陵港也不是絕對安全的,兩人手中都緊張地按著腰刀,隨時都能拔刀出鞘,另一隻手則握著馬側的一個小小的鐵盾,防備著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對方既然能有第一批人潛進來,便保不準會有第二批人.

如果要發動襲擊,這一條街道會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一旦進入港口,地勢開闊,便不會再有機會了.

騎在馬上的李清倒似毫無所覺,滿臉笑容,不停地向屋頂之上的百姓揮手示意,收來陣陣歡呼.

當李清一行人等終於消失在這條街道之上,進入了港口區域,紀思塵終於完全地放下心來,此時,只覺得兩腿有些發軟.

〞來人,將這些人立即押赴定州監察院,對了,那個關一,一定要仔細看管,此人在職方司中的地位不低,肯定有很多我們想要知道的東西.〞紀思塵吩咐道.

海陵港,紅色的地毯從高台之上,一直鋪到碼頭之上,紅毯兩邊,執槍士兵肅然挺立,隨著李清的馬隊剛剛出現在港口之上,遠處便傳來了一陣陣悠長的號角之聲,隨即,一點帆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來了〞有人低聲道.

李清翻身下馬,走向碼頭.

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便是啟元號那巨大無比的艦身,繼而在啟元號的身後,一艘接著一艘的艦隻出現,龐大的艦隊在啟元號之後,排成數列橫隊,正整齊地行駛而來.船身之上,水兵們換上了嶄新的軍服,挺立在船上的各層甲板之上.

〞看來這一仗,打得的確不輕鬆啊〞看著啟元號艦體之上的纍纍傷痕,李清轉頭對著身邊的路一鳴道.

路一鳴點點頭,〞是的,主公,不過這一仗卻確定了我們定州水師在黑水洋上的統治地位,也算是值得了.〞

〞迎接周王下船,然後正式詔告天下,我李清便正式與大楚決裂了.〞李清笑道:〞卻不知這一招打出去,那些所謂的清流士人們會說些什麼?哈哈哈,他們不是一直說我李清是叛逆,以臣叛君,大逆不道麼?那就讓他看看,當年大楚是怎麼取得這天下的?當年的秦氏難道不是大周的一方藩臣麼?他們到現在,連傳世玉璽也沒有取得,怎敢稱正朔?〞

路一鳴笑道:〞是啊,有些讀書人讀書都讀得有些傻了主公迎回持有傳世玉璽的周朝皇帝,君權神受,即壽永昌,狠狠在那些所謂的士林清流之人臉上打了一巴掌,羞也羞死他們.〞

李清歎了一口氣:〞自古以來,槍桿裡面出政權,但得天下易,治天下難,打天下可以靠軍隊,但治理天下,還要靠這些讀書人啊如果不是謀劃著將這改朝換代的負面影晌降到最低,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攏人心,我費這勁兒幹嘛老路,說實話,我也不想千秋萬載之後,我李清在史書之上,被寫成一個叛賊啊〞

〞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主公〞路一鳴微笑著道.

李清搖搖頭:〞誠然,但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堵住.〞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我要回去

啟元號緩緩地靠攏碼頭,大群的士兵立即推著高大的巢車靠了上去,精心製作的巢車剛好與啟元號最底層的甲板平齊,大紅的地毯鋪將上去,兩邊站上了身著嶄新盔甲的士兵.

碼頭之上鼓號齊鳴,三通鼓罷,龐大的軍樂隊開始奏響古曲<韶>,渾厚高昂的歌唱聲隨即伴隨著音樂在碼頭之上響起.

李清翻身下馬,領著麾下的文武百官大步走向啟元號.走到巢車之前數步之時,一身大周朝皇帝盛裝的周王適時出現在巢車的頂端.

〞李清率麾下文武百官,恭迎大周朝皇帝陛下.〞李清翻身拜倒,在他的身後,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等定州重臣一一跪倒在地.

〞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清仰頭,目視著正拾級而下的周王,面帶微笑,高聲喊道.

碼頭之上,隨即傳來山呼海嘯般的萬歲之聲.

在兩名內侍的扶持之下,一步步走下來的周王眼含熱淚,幾乎有些不能自持,雖然心中清楚,這時的盛況對於他而言,只不過是曇花一現,是一種虛假的繁華,但此時此地,看著自己即將要踏上大陸的雙腳,他仍是忍不住激動不已.

〞列祖列宗,你們的不孝子孫終於回來了.〞他在心裡吶喊道.

終於踏上實地,周王兩腿一軟,險些軟倒在地,幸虧身邊的內侍急忙伸手,將他扶住.

〞陛下,快快請李大帥起來.〞內侍身後的衛剛低低地提醒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周王看著身前不遠處,跪伏在地的李清,趕緊向前兩步,兩手扶住李清的雙臂,大聲道:〞李卿快快請起.〞

〞謝陛下.〞李清再叩了一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李卿有大功於國,沒有李卿,就沒有我大周朝,特賜李卿見君不跪,帶劍上朝.〞周王看著李清身後一大群的文臣武將道.

〞多謝陛下洪恩〞李清微笑道,說實話,自從多年以前見天啟時下跪過一次之外,李清便再也沒有向任何人跪過,他就是定州的天,現在陡然頭上多了一個上司,哪怕是名義上的,心裡頭也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看到周王還挺知事,李清挺滿意的.

〞陛下,請登台〞李清手一擺,指著不遠處那一座巍峨的高台,〞陛下將在這裡正式登基,復大周皇統.並詔告天下,討伐秦氏謀逆,清本正源.〞

周王微微頷首,走向高台,李清尾隨其後.

韶樂停奏,鼓聲重起,上百面皮鼓同時敲響,隨即,號聲亦響起,港口之中,海面之上,雖然多達數萬人,但卻鴉雀無聲,目光都隨著周王與李清的身形移動而移動.

帝王登基,本來有著一套極為繁雜的禮儀,熟知前朝禮儀的衛剛本來也是按照規紀來籌劃的,但李清卻不耐煩,大筆一劃,幾乎將所有的儀式都一筆勾消,對於李清而言,他想要的只是讓天下人知道,他李清捧周王當皇帝了,而且是名正言順,擁有傳世玉璽的正統,既然如此,何必麻煩呢?天下人看定州之時,仍然只會看著他李清,而不是高高坐在上面的周王.

於是本來要持續數天的儀式,便成了現在短短的一個登台,一個詔告,一個封賞.

定州要的是一個正朔的旗幟,至於上面坐得到底是誰,又有誰在乎呢?

衛剛抑揚頓挫地念完登基詔書,台上台下,山呼萬歲,三拜九叩,這一項便算完成了.緊接著路一鳴便代表皇帝開始宣讀周王即位後的第一份聖旨,當然,這份聖旨早就已經擬好,現在,只不過是借周王之口說出來罷了.

原定州大帥李清任大周攝政王,總理天下政事,統領天下兵馬.洋洋灑灑數千字,歸根到底為一條,大周朝攝政王說了算,皇帝只管在宮中坐享其成便好,就不要出來添什麼亂了.

攝政王之下,設內閣.內閣之下,設六部.設五軍都督府.所有的一切,完全按照以前定州的部署安排下去,對於定州所有官員而言,除了突然多了一個皇帝之外,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儀式的最後一項,是由新鮮出爐的大周朝皇帝主持定州為陣亡士兵的招魂儀式,而這一項工作,以往都是由李清主持的.而現在,李清卻站在了周王的身後.

隨著周王有些嘶啞的聲音竭力吼出魂兮歸來,海港之中,所有的旗幟放平下來,台上台下,文臣武將,士卒單膝跪下,鼓號之聲重新響起,那一瞬間,周王忽然熱淚盈眶,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道底是一種什麼感覺.

儀式結束之後,李清與周王並沒有在復州停留,而是由海陵港直接出發前往定州,在定州,剛剛建好的大周朝皇宮正等著他的新主人入住.

連山島,清風看著面前的尹寧,冷冷地道:〞尹將軍,你什麼意思?為什麼阻攔我返回定州?〞柳眉倒豎的清風,臉上如罩寒霜,兩手背在背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尹寧.

〞以為你現在當了驍果將軍,就有資格對我指手劃腳了麼?〞

看著清風的臉色,聽著好的音調,尹寧背心冷汗直冒.

〞小姐,我,我哪裡敢對小姐指手劃腳啊,只是,只是鄧鵬大將軍與龐軍水師之戰剛剛結束,海上並不太平,而我又有上命在身,不能保護小姐回定州,這一路之上,要是出了一丁點差錯,這,這,我們所有人都無法交待的.〞尹寧期期艾艾的說.

〞是啊,小姐〞鄭之強看著狼狽的尹寧,站了起來,〞這一次海戰規模如此之大,而且還是在暴風雨之中打的,說不定便有敵方戰艦與大部隊失散,大海之上,一旦遇上,後果不堪設想啊還是請小姐三思,還是先在連雲島上住上一段時間,等鄧大將軍返回連雲島之後,便有足夠的艦隻送小姐回去.〞

清風冷冷一笑,不理會鄭之強,看著尹寧道:〞尹寧,你老老實實地說,不讓我這個時候回定州,是你的意思呢,還是將軍特意這麼關照過你?〞

尹寧冷汗唰地一下噌噌往外冒,這讓他如何回答,的確,在出發之前,楊一刀曾暗示他,讓他接到清風小姐後,先在連山島小住,等大帥與嫣然公主大婚結束之後,再護送清風小姐返回定州.

尹寧暗底裡猜測這肯定是主公的意思,否則給楊一刀絕對不會這麼做,自己私下裡揣摸,這也是主公回護清風小姐的意思,主公與清風小姐之間的事情,在定州高層之間並不什麼秘密,於主公而言,他肯定是不願意清風在場看到自己與別的女人大婚而受到什麼刺激,雖然這瞞不了清風,但不親眼看見那一個場面,心裡總會好受許多.但看清風小姐現在這個架式,那是擺明了要趕回去親眼見證這個場面啊.

〞說〞清風嘴唇裡重重地吐出一個字.

尹寧橫下一條心來,這事兒是絕對不能說的,打死也只能說是自己關心清風小姐的安全啊這黑鍋只能自己背了.

〞不,不是,小姐,我自室韋返回後,還根本就沒有見過主公,直接奉命就開赴黑水洋了,小姐,現在黑水洋上的確不安全啊〞尹寧道.

清風格格地笑了起來,〞很好,很好,既然不是將軍的意思,那就好辦了.如果將軍需要我在這裡還呆上一段時間,我便呆在這裡直到將軍讓我回去,既然不是將軍的意思,而是你們擔心我的安全這類問題,那就沒什麼好說得了,我清風出生入死也不是第一回了,危險的事情不知經歷了多少,豈會懼幾個被打破了膽的南軍小丑.〞

尹寧呆呆地看著突然笑瞇瞇地地清風,心道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暗示這是主公的意思呢,但如果是暗示,清風大可裝作不知,如果明說,自己有這個膽子麼,而且,主公的確沒有說過,只是楊一刀含蓄地表示了一下,自己要是這麼一說,以後暴了出來,楊一刀鐵定不會認帳,倒霉的還是自己.

在定州,能夠命令清風的除了李清,再無第二人,遑論現在的連山島了.島上除了清風和李宗華,級別最高的便是尹寧了,也只是一個驍果將軍,清風所說的話,基本上就是命令了.

在場的幾位將軍,尹寧,鄭之強,黑鷹,孫澤武幾個都是面面相覷,鄭之強衝著尹寧偷偷地擺擺手,示意不必再說.然後再豎起一根大拇指,向著一個方向點了一點,尹寧恍然大悟,自己說不動清風小姐,島上還有一個人啊,清風小姐總得賣他幾分面子吧.

李宗華坐在輪椅之上,秋萍推著輪椅,在陽光之下,沿著小湖緩緩而行,身邊清風相伴,夏雪則跟在清風身後.

李氏宗族對清風是有戒心的,李宗華作為暗影的頭目,在見識了清風在情報工作上的超卓能力之後,這種戒心更是比一般人更強,因他他能更直觀地清楚清風的威脅,原統計調查司縝密的系統,強大的滲透能力,即便在他擔任改組過後的監察院院長一職後,也還沒有完全摸清楚,因為他不知道,那些遍佈天下的分部頭目有幾個是毫不保留地向他交了底兒的.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來徹底改組調查司,但緊接著一系列的事情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而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情報生涯已徹底結束了,以後回到定州,也只能做一個安樂公了.

沐浴著陽光,看著身邊蒙著面紗,嫻靜地猶如一個小女人的清風,李宗華暗歎一聲,不管如何,現在他是欠了清風一個大人情,這讓他對清風的感覺有了很大的改觀,能深入虎穴,不懼危險來救自己這樣一個老頭子,九死一生,甚至還為了此事而讓他原本傾國傾城的容貌有了暇眥,李宗華覺得自己欠了清風的.

〞何必呢?〞他歎了一口氣.

清風抬起頭,看著猶如鏡子一般的小湖中倒映著的連山島**,沉默半晌,道:〞我要回去〞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兩個秘兵首領一次敞開心扉的對話

〞我要回去〞聽到清風斬釘截鐵地回答,李宗華苦笑了一下,以他的智慧,自然知道清風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趕回去了,而且以清風的個性,再說多少也是無用.

〞何必呢?〞他再次道:〞清風,明明知道是沒有結果的事情,回去又如何,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在這裡圖個清靜呢〞

〞是啊,沒結果〞清風蹲了下來,將手浸入冰冷的湖水,抓起一把水來,看著水珠自手中間一滴滴掉落,再攤開手之時,除了手上的濕潤,再無一滴水能留存在她的掌心.〞李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像飛蛾一般,雖然知道火焰有致命的危險,但卻仍然不管不顧地飛過去.〞

李宗華沉默半晌,〞清風,今天你不把我當成李氏的人,就當我是一個久歷世事的老人,願意聽我一句話麼?〞

清風微笑著從秋萍手中接過輪椅,揮揮手讓秋萍退後,自己則推著李宗華慢慢前行,〞您請講.〞

〞清風,你聰明絕頂,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女子.〞李宗華道.

〞您老過獎了.〞

李宗華搖搖頭,〞不是過獎,世上聰慧的女子很多,但像你這樣既聰慧,又讀過無數書,而且將這些書吃透了女子,當真是萬中無一的.當然,這與你的家世有關係.也只有你這種家世,才有機會接觸到這麼多的書藉.〞

聽到李宗華提起自己的家世,清風一下子沉默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戳到了對方的痛處,李宗華歉意地笑了笑,〞清風,你讀通史書,那你一定很清楚,做我們這一行的,一般結局如何?〞

清風默然道:〞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是啊,沒有幾個有好下場.〞李宗華歎道:〞秘諜是一把雙刃劍,既能傷敵,又能傷己,他從來都是君王手中的利器,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得存在,不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得消失.〞

〞我明白.〞

李宗華轉過頭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你可知道,定州統計調查司在你的統率之下,幾乎已成了你的一言堂,所有調查司上上下下,唯你清風是命,他們中的很多人,願意為你赴滔蹈炎,在所不惜,鍾靜,王琦,這些手握大權的人都是如此,不是嗎?他們甚至可以為了你,而不顧李清的安危,這正常嗎?〞

〞試問,如此情況,有那一個君王能放心?〞

清風想了想,道:〞秘兵想要強大,就必須要有嚴格的紀律的對上級誓死效命的決心,李叔,至少將軍是信任我的.〞

李宗華笑了笑,〞李清是信任你的,但這種信任是有底線的.要不然,為什麼調查司中會出現內衛?〞

〞李清知道你對她的感情,但他也知道,你的強大對於定州是有一定威脅的,他在,可以讓你毫無二心,他若不在呢?〞

〞他若不在,我自然也不在了〞清風將飄散到眼前的頭髮順到耳朵,極其自然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我不在,自然也就對定州沒有了什何威脅?〞

李宗華有些震驚地回頭看著一臉平靜的清風,心想清風對李清用情一至若斯?

〞話不是這樣說〞李宗華緩緩地道:〞你的行為,已經為定州秘兵開了一個危險的先例,在你的帶領之下,這種理念已經開始滲透到定州秘兵的骨子裡,即便你不在,繼任者仍然會像你一般將這種理念貫徹下去.〞

〞沒有人會有我這種影響力〞清風笑了笑,〞唯我而已.〞

李宗華沉默半晌,〞是,你說得不錯,的確,也只有你有這種影響力,但是清風,你已經開始變了,你自己不覺得麼?〞

〞我沒有變〞

〞你變了〞李宗華道:〞你渴望重返林氏家族,而且是以一種強勢的姿勢,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恕我直言,一個秘兵首領,當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蛻變便會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而且,現在你還有著其它的心思,比方說安民?〞

清風身子一震,〞安民?〞

〞你難道不希望安民將來成為李清的繼任者麼?〞李宗華一針見血地道:〞只要你有這種想法,那麼,你就一定為此而努力,而以你手中的權力和影響,一旦向這個方向而努力,那麼,定州的繼承人之爭便必然爆發.〞

〞為什麼要爭呢?〞清風笑道:〞安民是長子,本身就佔有優勢,而且,他們都還小得很呢,也許,將來安民是一個平庸之輩,那也就沒什麼好爭的,如果他是一個猶如將軍般英明有為的人,為什麼又不可以呢?〞

〞我就是擔心這個〞李宗華道:〞安民是長子,濟世是嫡子,而且現在李清又將迎娶嫣然公主,將來說不定還會誕下嫡子,清風,聽我一句話,放手吧,不僅是放手這些期望,連你對李清的感情,都一齊放手吧.否則,將來的你,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對定州的影響力越大,你對李清的感情,李清對你的感情越深,將來越會成為你的摧命符的.帝王無情,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到了那個時候,萬里江山的穩定與你與李清的感情相比,李清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清風突地笑了起來,〞謝謝李叔今天能與我說這番話.這些我都明白.但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不管如何,現在的我總會竭盡全力,讓監察院更加強大,讓將軍的前進的道路上更加通暢,即便將來將軍要我死,現在的我仍會如此做的.我不後悔.即便我死了,將軍也永遠不會忘了我,我要做得是,不管將軍娶多少女人,在他內心深處,都有一塊地方是屬於我的,任何人也抹煞不去.〞

李宗華閉上眼睛,再不說話.清風的偏執已經到了頑固的程度,她下定決心的事情,根本不是任何人能改變的.

〞李叔,對不起,我知道,你今天能與我說這番話,是很不容易的.但我讓你失望了.我只想告訴李叔一點,終我一生,絕不會再對將軍的大業有一丁點的危害,定州之變,我做錯了,這件事情是我永遠也抹煞不去的污點.傾城,納芙,其實都不必死的,有時候深夜夢迴,我都冷汗淋漓,無以自制.也是因為這一件事,我永遠絕了與將軍能有一天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心願.我,只能成為將軍身後的那一抹影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去呢,你明明知道,讓你留在連山島,是李清自己的意思,他的心裡有你,他不想刺激你,你為何不能體諒他呢?〞

清風笑笑,〞能看著心愛的人大婚,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幸福吧,李叔〞

李宗華發覺自己無法看透清風到底在想些什麼,看著清風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心道任何一個人在街上見到清風,恐怕都猜不到這樣一個女子,就是讓整個大陸秘兵都聞名色變的恐怖人物.

〞算了,既然你已下定決心,我也不想多說了,清風,我這一次回去便算是徹底退休了,紀思塵也好,茗煙也好,都無法撐起大局,你又要多費心了,下一步又什麼打算呢?〞李宗華將話題轉移到公事之上.

〞將軍要在衛州用兵,那麼下一步監察院的重點肯定要轉移到衛州軍事之上,但我們在中原地帶仍然要佈置得力的人手,畢竟,中原才是關鍵,我離開大陸的時候,已經派人進入青州了.〞

〞馬塔?〞

〞對,我想在他身上打打注意?〞清風道.

〞這個蠻子?〞李宗華訝道,〞你準備怎麼對付他?〞

〞馬塔的確是一個山蠻子,但其人卻絕對精明,看他對寧王所做的事情,便知這個有著極高的政治智慧,小瞧了他,可是要吃虧的.而且將軍對衛州大舉手兵,洛陽方面豈會坐視不理,而興州周同屢遭打擊之後,已無力單獨興兵,那麼,青州馬塔便成為關鍵了,尚海波一定會派人去說服馬塔,與周同協力出兵,兵進秦州,果真如此的話,那麼過山風的壓力就大了.羌兵的戰鬥力不比我們定州兵差啊〞

李宗華默然半晌,〞有把握嗎?〞

〞一點也沒有〞清風坦然道.〞不管有沒有把握,都得去做,不做怎麼知道呢?不成,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失,成了,那就會是一招將周同坑死的死局.無本而萬利,焉能不做?〞

李宗華笑道:〞豈能無本,如果無本,馬塔焉會動心?〞

〞如果承諾算是本錢的話,那就算有本吧〞清風嫣然一笑.

〞你是想事後翻臉?這會讓天下寒心的.〞李宗華變色道.

〞羌兵凶狠,所過之處,往往劫掠一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到時候,我們有的是借口收拾他們.〞清風眉毛一擰,〞只不過是看什麼時候合適罷了.〞

〞我跟你一齊回去吧〞李宗華忽然道.

〞啊〞清風吃了一驚,〞您的身體還沒有恢復,怎麼吃得消長途跋涉?〞

〞坐船而已,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都受得了,我一把老骨頭,豈甘人後.〞李宗華笑道.

尹寧都快要瘋了,本來還指望著李宗華說服清風,沒想到這位老人家在與清風長談之後,居然也要走.兩位大腕都要走,尹寧無計可施.只能從艦隊之中撥了一艘五千料戰艦,再派了三艘三千料戰艦護航,由海戰經驗豐富的黑鷹率領,護送這兩位大拿回定州.

尹寧憂心忡忡,一是擔心二位大拿在路上有什麼不測,二是不知以後怎麼向楊大將軍,或者是向主公交待,倒是黑鷹有些興高采烈,他是第一次去定州,但他的老婆兒子可都在定州定居很久了,而且兒子已經考取了定州雞鳴澤軍校,這一次回去正好見一見一別數年的親人.

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大婚前

十二月的定州已經非常寒冷了,雖然還沒有飄下大雪來,但是隔三岔五地便有一場雪籽灑將下來,早上起來,屋簷之下,已可以看到有極細的冰稜子掛在那裡,晶瑩透惕,煞是好看.出外的人群都已裹上了厚厚的皮草,在中原,皮草還是很貴重的服飾,不過定州瀕臨草原,又有上林裡這樣一個皮貨中心.價格便要便宜許多.再加上這些年來,定州實施行政,老百姓口袋裡也都有了錢,置辦這樣一件防寒的皮草已不是什麼難事,當然,這些皮草也都是較為普通的皮貨.反而是像棉襖這種東西,因為裡面填充了棉花,而棉花在定州如今還並沒有大規模的普及,價格反而要更高昂一些,也只有富裕人家才會置辦.

棉花的利潤極高,但在如今的定州,卻並沒有鋪開,主要還是因為中原對定州實行經濟封鎖,糧食緊張,所有的土地基本上都用來種植糧食,像棉花這種作物仍然只局限在幾個地方小規模種植.

雖然天氣寒冷,但如今的定州卻是熱火朝天,一片熱鬧景象,雖然離著過年還有一段時間,但城裡城外,披紅掛綵,已是一派喜慶氣氛,不為別的,就只為了定州大帥李清將要大婚了.

對於頭上突然多了一個皇帝,升斗小民們除了驚訝了幾天,茶餘飯後多了幾份談資之外,倒也處之泰然,反正在大家的心中,李大帥才是他們頭上的這一片天,這個皇帝,以前是幹嘛的呢?

李清在定州的威望無人可及,這不僅僅是他主政以來,打垮了蠻族,消除了數百年來定州百姓為之吃了大苦頭的邊患,更為了李清所實行的新政,讓老百姓們實實在在的富裕了起來,如今的定州,與數年之前相比,已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語了.

兜裡有了錢,而遍及定州各地的學堂,讓以往讀書這個比較奢侈的事情已成了常態,定州新政之中有一條便是適齡兒童如果不進學堂讀書,那麼便會追究父母的責任,讀書,在定州,現在是不要錢的.

老百姓擁護李清,而大量的商戶也對李清發自內心的擁戴,李清上台之後,商人的地位大幅度提高,不再是以往的下九流,而一躍而為定州政壇的新貴,他們的代表人物甚至可以對定州所制定的政策發揮極大的影響作用,士農工商,商人們從來不缺錢,他們缺的是與他們經濟地位相匹配的政治地位,而現在,這一切都成為了過去.

所以,只要李清一聲吆喝,這些商人們那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定州發行的債卷從來都是供不應求,這其一是商人們要捧李清的場,其二,則是定州的債卷收益率很高,而且定州政府的信譽也極好,從不拖欠.

而軍人,則更不用說了,李清發給他們的軍晌,足以讓一個普通軍人養活一家人,而一旦軍人戰死沙場,那麼,他的直系親屬將永遠不用再繳納賦稅.

官員們與小民不同,他們看重的是李清光輝的前程,一旦李清成功,那他們都將是開國功臣,光這份功勞,便足以讓他們蔭及子孫了.而且現在,無論怎樣看,李清前面的大路都是寬敞的,也許離最後的目標還要轉上幾個彎,但這並不妨礙最終抵達目的地.

而抵達定州之後的周王,住進了李清早已為他準備好的皇宮之後,下發的第一份聖旨就是賜婚,將嫡女嫣然公主嫁與李清為王妃.

現在,定州正在為李清大婚而忙碌.

而李清本人,也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他不是為了自己的大婚,而是為了楊一刀的中央集團軍與呂大臨集團的對調.大婚,對於李清來說,無非便是到了那一天,穿上吉服出場而已.

兩個集團軍,涉少十數萬將士的調動,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偏生還不能引起外界的警覺,這些天來,每日都有大量的士兵開出定州城,又有一批批的部隊被調回,讓人看得眼花潦亂.

從表面上看來,幽燕的局勢忽然緊張了起來,幽燕蕭氏突然大量增兵象山府,像山府兩軍對壘,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有開打的可能.而楊一刀的中央集團軍則是為了增援呂大臨集團而大量開赴幽燕.實則上,定州在調入楊一刀所轄部隊時,又秘密地將呂大臨所部一支支的抽調回來,然後悄悄地北上,趕赴衛州戰場.

楊一刀的中央集團軍畢竟是剛剛組建的新軍,如果將其突然投入到衛州戰場之上,李清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在衛州,他要打一場閃電戰,以迅雷不及耳之勢摧毀呂逢春,曾逸凡的主力部隊,完全控制衛州之後,將戰火迅速燒到遼順沈州.而呂大臨部多為騎兵,而且是久經沙場的老牌部隊,戰爭經驗豐富,有他們增援衛州,相信衛州之戰很快便能分出勝負,而且,李清已決定,自己要趕赴衛州,親自指揮這場戰爭.

幾年以前,自己在遼順沈折戟沉沙,數萬將士埋骨沱江,這一次,無論如何,李清要親自去迎回埋葬在那裡的戰士骸骨.

終於處理完案上堆集如山的文件,李清站起來,揉揉手腕,伸伸懶腰,鬆了一口氣,比起伏案處理公文,舞刀弄槍甚至要更輕鬆,至少不用這麼費腦筋.但是以前的那種日子,離自己是越來越遠了,自己今後的日子,恐怕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要浪費在案牘之間了.

門被推開,寶兒抱著一大堆衣服跳了進來,一般的人是不被允許進入書房的.

〞寶兒,改行賣衣服了麼?〞看到寶兒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臉蛋兒,李清打趣地道.

〞還說呢〞寶兒嗔怪地道:〞明天就是大帥您的大婚喜期,您也不去試試吉服,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明天可就要出大事了.快快快,來試一試吧,要是不合身,還得趕緊拿去改呢〞

一邊說著,一邊急吼吼地抖開手中的大紅喜服,便往李清身上披來.

張開雙臂,任由寶兒擺弄,看著那一張喜氣洋洋的臉龐,李清問道:〞寶兒,你很高興啊?〞

寶兒小心翼翼地將衣服抹平,然後替李清繫上扣子,笑道:〞大帥您大婚,寶兒肯定高興啊大帥為什麼這麼問?〞

〞你不吃醋麼?〞李清忍不住伸手擰了一把寶兒的臉蛋.

寶兒的臉一下子更紅了,抬眼看了一眼李清,道:〞大帥,寶兒是什麼人啊,只不過是一個鄉野女子,能得大帥垂青,已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了,可不敢妄想什麼.也只有嫣然公主這樣的名門閨秀才配得上大帥您啊〞

李清不由感慨起來,入大帥府跟自己也有年餘了,寶兒在這個大染缸裡,卻仍是保持著那一份赤子之心.讓人不能不憐愛萬分.

〞你父母在定州過得還好吧?〞李清問道,〞以後有時間了,請他們進府,我陪他們吃一頓飯〞

寶兒笑道:〞剛來之時,倒也很興奮,但日子一久,便有些不習慣了,母親將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全鋤了,種上了很多小菜,今年還收穫了不少呢,寶兒那裡還有母親送來的醃鹹蘿蔔呢〞

李清大笑,〞晚上將那鹹蘿蔔給我也拿一點過來.〞

〞大帥要是喜歡,我讓母親再送一些來〞寶兒高興地道:〞要是母親知道大帥也吃上了他的鹹蘿蔔,肯定高興著呢〞

〞你父親幹嘛呢?〞

聽到李清提到父親,寶兒不由失笑,〞在屋裡呆了幾天,便坐不住了,居然跑到街上去攬活,說是玩了幾天,連筋骨都酸了,要找點活幹,掙點兒小錢兒,可是大帥也知道,鐵將軍在家裡派了有親衛啊,有親衛跟著,那個敢招父親做活兒,天天出去,天天白跑,整日裡唉聲歎氣,最近也不出去了,只是在家中倒騰母親整飭出來的地.〞

聽到寶兒繪聲繪色地描述吳四娘與他丈夫的事情,李清不由開心地大笑起來.

〞過段時間我要去北方了,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你弟弟麼?〞

〞大帥要去北方了?〞寶兒睜大眼睛,〞要見小弟了,我好久都沒有見他了,大帥,到時候可以帶我同去麼?〞

李清搖頭,〞那可不行,軍有有規紀,不許帶家眷的,我身為主帥,焉能帶頭違反軍紀?你可以寫寫信麼,你的字現在寫得很有神韻了.讓你弟弟也驚喜一下〞

〞那也行〞寶兒雖然有些失望,但失望之情卻是一閃而過,轉而又高興起來了,〞大帥親自去,肯定能很快便將那些壞人打敗,到時候班師回來,我就可以看到弟弟了.〞

在寶兒心中,李清的對手自然都是壞人,壞人自然肯定是打不過大帥的.想到不久之後便可以看到久違的弟弟,喜滋滋地捧著王冠,給李清戴上.

看到寶兒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李清禁不住將他攬進懷裡,在她臉上叭地狠狠地親了一下.寶兒依偎在李清的懷裡,幸福地半閉著眼睛,任由李清一陣毛手毛腳.對他而言,只要李清喜歡她就夠了.

兩人親熱了一陣子,寶兒忽地睜開眼睛,看著李清,道:〞大帥,霽月姐姐這幾天不大快樂,我看見她悄悄地掉眼淚呢大帥,霽月姐姐跟您最久了,您能不能今天去好好地安慰一下霽月姐姐啊〞

李清身子不由一僵.半晌才道:〞好,我去〞

正文 第七百七十章:大婚中

李清的攝政王府經過擴建,幾乎戰了整整一條街,而在攝政王府的周圍,絕大部分住著的都是定州親衛營的軍官和士兵,這也直接保證了李清的府邸的安全,而今天,這一整條街從大半夜開始,便開始戒嚴了.

不同的是,戒嚴的士兵並沒有拿刀持槍,都是徒手而立,頭盔之上,還別著一朵大紅的纓花,一派喜氣,映著士兵們的滿臉笑容.

大紅的地毯從李清的府邸之前,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入口.道路兩邊的大樹上,紅綢一條條地牽引出去,將整個街道都映得通紅,今天,是定州實際上的主人李清迎娶周王公主嫣然公主的日子.

街道之上,喜氣洋洋的客人正絡驛不絕地道來,街道入口之處,監察院的幾名校尉正在一一檢驗客人的請柬,除了正客,所有的隨身家人都不被允許入內,而這些客人帶的禮物則被運送到另一個地方貯存起來.

定州大帥大婚,客人們當然不可能空手而來,也不可能送些金銀之類扎眼的禮物,光是搜羅這些奇珍異寶,不少人都是費盡了心思,而他們的這番心思李清卻有極大可能並不會知道,因為李清是絕無可能去檢點自己收到了什麼禮物,但即便如此,這些人也是不敢有疏忽大意.

能在李大帥的大婚上露一面,便是極大的榮耀了.而能出現在這裡的,也無一不是定州轄下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借此機會與眾人攀攀交情,交織一下網絡,便是重要的收穫了.

路一鳴是這場大婚當然的主婚人,此時正在府內忙前忙後,雖然天氣寒冷,但額頭之上仍是見了汗水,衛剛則擔任這場婚禮的司儀.

緊張地看了一眼計時的沙漏,時辰已經差不多了,路一鳴吩咐鐵豹,〞快去請主公出來吧,公主的車駕馬上就要到了.〞

路一鳴話音未落,遠處已經傳來了雷鳴般的歡呼聲,那是遠處街道之上的定州百姓看到了公主的車駕,而高聲呼叫起來.

府內頓時忙碌起來.後堂傳來通通的腳步聲,一身吉服的李清在李文的陪伴下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李武現在擔任著皇宮的侍衛統領,不可能一直跟在李清的身邊了.

〞主公,請去大門外迎接新娘子吧〞路一鳴微笑著躬身請道.

〞樂起〞衛剛興奮地大聲道.

府內各種樂器立時響起,喜慶的音樂頓時瀰漫在整個攝政王府的各個角落,音樂聲中,李清邁步向外走去.

〞開中門〞衛剛搶前一步,站在大堂的台階上,兩手抬起.

大門徐徐打開,沿著腥紅的地毯地看出去,浩浩蕩蕩的公主車駕剛好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復州通往定州寬闊的馳道之上,兩輛馬車在百多名黑衣特勤的護衛下,一路狂奔,戰馬鐵蹄踩在壓得堅實的路面上,發出整齊的響聲.

這兩輛馬車載著的正是清風與李宗華兩人,在海上經過長時間的跋涉,剛剛一下船,便又立即換乘馬車,向著定州急奔而來,馬車內,清風神色顯得很是憔悴,靠在馬車的車壁之上,閉眼一言不發.這兩輛馬車雖然是特製,防震效果極好,但如此速度的急馳,仍然是巔簸不已,清風的臉色已是蒼白.

〞小姐,還是慢一些吧〞一邊和夏雪小聲道:〞您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清風默然不語,夏雪無奈地閉上嘴,半晌,清風忽然問道:〞我們今天能趕到定州嗎?〞

〞小姐,以這個速度的話,夜裡便能趕到.〞夏雪趕緊道.

〞那就好〞說完這句話,清風又閉上了眼睛.此時的清風沒有帶著面紗,臉龐之上數寸

長的一道微微發紅的傷痕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是那麼顯眼.

〞小姐〞夏雪有些心疼地看著清風,〞您趕回去做什麼呢?難不成您還要去喝一杯喜酒麼?〞語氣之中,略略帶著些不平的語氣.

清風猛地睜開眼,眼神在瞬息之間為得凌厲無邊,掃了夏雪一眼,夏雪低下頭,看著黑色的地板,一時之間,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清風盯著夏雪看了一會兒,忽地笑道:〞將軍大婚,這對我們定州來說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怎麼能缺席呢?〞

定州,攝政王府,整條大街之上現在都已擺滿了酒席,這裡是一般的客人飲喜酒的所在,而在院子裡的數十桌,則是定州的一些中級官員,能有資格坐在大廳裡的,便只有廖廖數桌客人了.

身穿大紅喜袍的李清站在大門處,向著街上的上百桌酒席遙遙舉杯,在眾人的齊聲道謝之中,一飲而盡,這便算是敬了外面的來客了,在院中,也同樣只是一碗酒表達了謝意,但回到大廳之中,可就不行了,在這裡面,坐著的都是李清的股肱大臣,這些人平時難得逮著機會勸李清喝酒,今天藉著李清大喜,自然是群起而攻之,一個個端著酒杯,排隊站在李清身前,看到長長的隊伍,李清不由苦笑,但這個面子卻不得不給,杯到酒干,一氣兒下倒是喝了十好幾杯,幸好路一鳴早有準備,在大廳裡準備的杯子很小,否則,李清這十幾杯酒喝下去,那可就要醉了,饒是如此,也是有些頭昏目眩起來.要知道,這一次拿出來的酒可都是定州特釀的高度酒.

〞好了,好了,大伙心意也都盡到了,主公也喝了不少,可不能耽擱了主公呆會兒的正事,*宵一刻值千金,誤了主公的事,小心明天主公收拾你們.〞路一鳴看著已差不多了,趕緊出來打圓場,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李文同寶兒幾個簇擁著李清便向後院的新房走去.

從正午吉時開始,繁雜的婚禮儀式整整進行了數個小時,冬天黑得特別早,此時,天已經是擦黑了,大街之上,院子裡,大廳中,早就點上了燈籠,將整個一條街照得通亮,喜樂不停地在奏響著,院子裡,請來的好幾個戲班子正在賣力的表演.李清走後,眾人便一邊喝酒吃飯,一邊欣賞起外面的歌舞雜耍.

後院,將李清送到洞房門口,李文寶兒便停下了腳步,幾個僕婦丫環擁著李清走向屋內,在洞房之中,還有一系列的程序要走呢

後院另一側的廂房之中,霽月呆呆地坐在桌邊,雖然門窗緊閉,但外面的喜樂喧鬧之聲,仍然時不時地從縫隙裡鑽進來.這讓她心如刀絞,安民安靜地坐在一邊,提筆抄寫著一篇文章,小傢伙明顯心思也不在寫字之上,不時地抬頭看一眼霽月.

〞從來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霽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酒杯,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娘親,我可以出去看看戲嗎?〞安民怯生生地道.雖然貴為李清的長子,但府中如此熱鬧,卻也還是第一次,小孩心性的安民側耳聽著院子裡的歌舞絲竹之聲,不勝艷羨.

〞不許〞霽月回過頭來,看著安民,臉色顯得十分憤怒,安民手抖了一抖,一團墨跡墜落下去,一張抄了大半的工整的小抄便告報廢,眼看著這麼長時間的心血毀於一旦,安民小嘴一扁,眼淚在眶裡打著轉轉,將這張小抄團起來仍到一邊,自己去取了一張嶄新的宣紙,準備提起筆重新來過.

霽月對於安民一向管束極嚴.不僅要學武功,要學騎術,更要讀書,寫字,不完成所有的功課,那是不准睡覺的,連西席廖先生也極為感歎霽月夫人對兒子的要求之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到安民委屈的面孔,霽月不由心酸起來,一把將安民摟在懷裡,眼淚撲娑撲娑地掉下來.

〞娘親,你怎麼哭了,你怎麼啦?〞聽到母親的哭泣之聲,安民一下子慌張起來,〞娘親,我去找爹爹來.〞

聽著安民的話,霽月哭得更加傷心,將安民摟得更緊.

新房之中,李清接過僕婦手裡金秤,輕輕佻起嫣然公主頭上的大紅蓋頭,一張顯得有些稚嫩,十分羞澀的絕美臉龐微垂著出現在李清面前.

〞王爺,王妃,請喝交杯酒〞僕婦托著盤子,兩個盛著美酒的玉杯便呈了上來.

在僕婦的攙扶之下,嫣然嬌怯怯地站起來,三根手指拈起酒杯,含羞帶怯地環過李清的手臂,將這一小杯酒一口飲盡,本來就紅潤的臉龐更加嬌艷無比.

在床上酒下棗子,花生等一些物事,一眾僕婦便一齊笑著向兩人告退.

〞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定州城外,馳道之上,馬蹄聲驟然響起,一隊人馬如旋風一般捲來,此時城門早已關閉,聽到大隊騎兵馳來的聲音,城樓之上,驟然響起急促的哨音,緊接著一隊隊的士兵出現在城頭,一張張閃著寒光的強弩利箭瞄準了城下.

城下百多米遠處之時,馬隊停下,只餘一騎繼續向前奔來.

〞監察院出外辦差歸來,請開城門.〞馬上騎士大聲吆喝道,從懷中掏出一面腰牌,高高舉起,城上旋即放下一個吊籃,吊籃之中,一名校尉墜下,奔向騎士,伸手接過腰牌,仔細審核無誤,這才向城上揮手示意.

沉重的定州城大門緩緩地打開.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新婚之夜那些銘刻的記憶

馬車緩緩起動,李宗化所坐的第二輛車走到與清風的第一輛並排之時,卻發現清風仍然沒有動彈,不由有些奇怪,一路急趕而回,怎麼到了家門卻又猶豫了?

〞清風,進城吧〞他低聲道.

馬車門打開,清風走了出來,站在車轅之上,仰望著定州城新建的外城那雄偉壯觀的輪廓,恰在此時,城內騰地一聲,從地上升起一溜火光,飛到半空,發出一聲巨響,滿天都是彩色的星火,將夜空映亮.那是定州為主公李清大婚而特製的煙花.

隨著第一朵煙花的綻放,一朵朵流星騰空而起,在空中盛開成各色各樣的美麗花朵,整個定州城裡隨處都可以聽見巨大的歡呼聲,這是煙花第一次在這片大陸之上盛開,幾乎所有的定州居民都走出了屋外,或者爬上了屋頂,仰望著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看,多麼漂亮啊〞清風纖纖細指指著夜空,凝視著那朵朵璀璨,似乎是在對李宗華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真漂亮,只可惜這一霎時的美麗卻太短暫了,但它卻用瞬間的燦爛讓人永恆記憶.〞

李宗華看著癡癡凝視夜空的清風,歎了一口氣,這事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麻煩透頂.

〞進城吧,清風,煙花雖然好看,但對你我而言,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你要是喜歡,回頭讓軍工廠給你做一批送過去便可.〞

清風失笑,〞煙花不稀罕,稀罕的是他在何時何地綻放,李院長,我忽地覺得有些累了,渾身骨頭都像要散架了,便先不進城了,您進城吧,我回桃園小築去,等過幾天將軍得閒了,我再去向他述職.〞

李宗華一愕,難道萬里迢迢地趕回來,就是這了看這一瞬間的煙花綻放,但驚愕之餘,卻又是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他真得不敢想像,如果清風突在出現在李清的喜宴之上,會是怎樣的一副場面,只怕所有去賀喜的人定州高官們都會感到尷尬吧.

點點頭,〞這一路萬里奔波,你一個弱女子,的確累得夠嗆,便先回去吧,我進城後會跟主公分說,你便好好休息幾天,桃園小築幽靜,倒正適合你靜養,把桓神醫請來開個方子,好好地調理一下.〞

〞多謝李院長關心,那我們就此別過了〞站在車轅之上,微微欠身向李宗華行了一視,彎腰鑽進了馬車,車門砰的一聲關上後,清風的眼淚終於遏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馬車拐了一個彎,向著桃園小築方向駛去,護衛的黑衣特勤一分為二,一路護送李宗華回城,一路隨著清風返回桃園小築.

〞小姐〞馬車內,夏雪很是擔心地看著默默垂淚地清風,〞您,您看開些吧其實,其實……」

其實什麼,夏雪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輕輕地揩開臉上的淚花,清風突地又笑了起來,「眼淚流出來了,心裡卻好受了很多,夏雪,讓秋萍進城一趟,將茗煙與紀思塵找來,近期我在京城和青州等地的佈置要好好地向他們交待一番,讓他們做好一切可能地應變預案,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小姐,您剛剛回來,都這樣累了,先休息兩天吧,事情也不急在這兩天。」夏雪有些急了。「再說,他們這個時候,這個時候很可能在主公那裡吃喜酒呢」

清風搖搖頭,「監察院中,茗煙與紀思塵至少留了有一個,你找到其中一個,然後讓他去通知另外一人,將軍大婚,定州城都鬆了下來,但我們不能松,時不我待,只爭朝夕,夏雪,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將軍坐在龍椅上的樣子呢?」

清風微笑著道。

夏雪呆了片刻,打開車門,鑽了出去,對車轅之上的秋萍低語了幾句,秋萍點點頭,從車轅上躍下,翻身騎向一匹戰馬,打馬絕塵而去。

攝政王府後院新房,李清與嫣然兩人並肩而立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之上此起彼伏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嫣然滿臉都是興奮之色,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景象,真正想不到,王爺會給他這樣一個驚喜。

最後一朵煙花升上天空,化作滿天花雨落下,夜空之中重新恢復了黑暗。李清回過頭來,看著嫣然,笑問道:「怎麼樣,好看吧?」

「好看,謝謝王爺」嫣然低下頭,小聲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美麗的東西。今天,會讓我畢生難忘。」

「我不是第一次看,我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時間已經太遠了,遠得我都有些記不清了。」李清歎道。

嫣然有些奇怪地看著情緒突然有些低落的李清,「王爺,您怎麼啦?」

李清猛地從以前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擺頭道:「往事不堪回首,算了,不想這些了,你今天也乏了吧,結婚還真是一件體力活,還是早點休息吧。」

一聽李清這話,嫣然的臉龐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子上,低下頭,半晌才低聲道:「是,王爺,我侍候您寬衣。」

看到嫣然的表情,李清這才醒悟到自己隨口說得這一句話中蘊含的意味,不知失笑,伸手將眼前的小人摟到懷裡,道:「以後我們就夫妻了,你不用這麼拘束,和我相處久了,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

被李清用力的手摟進懷裡,嫣然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李清是什麼樣的人,她並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有的只是聽到的別人的傳聞,但不管外人對他是如何褒貶,眼前的這個男人卻的確是一個大大的英雄,從小便夢想著自己能有一個頂天立地丈夫的嫣然,對李清還是相當滿意的。

看著懷中像小貓一樣的依偎著的嫣然,幾乎可以聽見她砰砰的心跳聲,李清不由色慾大動,低頭便欲去吻嫣然的紅唇。嫣然看到李清俯下頭來,嚇得立即閉上了眼睛。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清一愕,腦子立馬清醒過來,回頭看向門口,這個時候如果還有人來找他,那就一定是有什麼大事。

「主公,你歇息了麼?」屋外傳來李文低低的聲音。

鬆開抱著嫣然的手,嫣然立刻像受驚的小兔子一般退到了床邊,整整衣衫,正襟危坐。李清打開房門,問道:「出了什麼事了?」

李文道:「主公,李院長回來了「

「你說什麼?」李清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院長回來了,怎麼回來的,他這個時候不是應當還在連山島麼?」

「不止的李院長,還有清風小姐,兩個人一齊都回來了。」李文道。

李清回頭看了一眼屋裡的嫣然,轉頭問李文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李院長本來不想今天來打擾主公,但他回來畢竟是一件大事,得報的路大人等都不敢怠慢,讓我來看看主公歇息了沒有,如果還沒有歇息,是不是請主公過去見見李院長。」

聽出李文話裡的意思,李清問道:「清風沒有跟李院長在一起?」

「清風小姐沒有進城,直接回桃園小築了,具體情況,也只有李院長才清楚吧不過聽說清風小姐受傷了。」李文道。

李清身子驀地繃緊,「傷了,傷在哪裡,傷得怎麼樣?不要緊吧?有沒有傳桓熙過去?」連珠炮般的發問讓李文都有些蒙了,這些事情他也還不清楚啊。

看到李文的表情,李清轉身回到屋內,對嫣然道:「我有些緊急公務要去處理,你,你先歇著吧,如果不是太晚,我會趕回來的。」

「王爺,大事要緊,您先去忙吧,妾身在這裡等著王爺回來。」嫣然點頭道。

歉意地看了一眼嫣然,李清隨著李文一齊離去。李清消失的那一瞬間,嫣然的眼淚卻流了出來,李清兩人的對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她卻聽得清清楚楚,王爺對那個清風當真是十分的上心的,一聽說她受了傷,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那一連串的發問,讓嫣然清楚了對方在李清心目中的地位。

紅燭仍在燃燒,卻沒了先前的那股滋味。

後院另一處所在,還有一個女子也是無法入眠,安民早已沉沉睡去,霽月卻仍是獨坐燈下,手裡捧著一卷書,很長時間,也沒有翻動一頁。

「夫人,夫人」房門推開,貼身丫頭巧兒躡手島躡腳地走了進來。

「什麼事」霽月放下書,有些不快地盯著巧兒。

「夫人,大帥從嫣然公主那裡離開了,去了前院。」巧兒低聲道。

「啊」霽月不由一呆,今天是大帥與嫣然公主的洞房花燭煙,所謂*宵一刻值千金,怎麼大帥卻拋下嫣然又走了,「打聽了沒有,出了什麼事了?」

巧兒笑道:「知道夫人要問的,所以我跟值勤的侍衛打聽了一下,是大小姐回來了。還有那個李院長,兩個人都從連山趕了回來。」

「姐姐回來了」霽月霍地站了起來。「怎麼這麼巧?恰恰就在今天趕了回來」眼中卻是露出喜色。

前院大廳,李清大步從後堂走出來,走進大廳之中,驀地停下,凝目注視著瘦骨嶙峋,滿頭白髮的李宗華。

「李叔,你回來了」

李宗華站了起來,向前兩步,屈膝欲行禮,卻被李清一把抱住,「李叔,你受苦了」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二章:伊人已去,紅燭空燃

房中,粗如兒臂的紅燭已是燒去一小半,李清專注地聽著李宗華的講述,這一次清風的寧州之行帶回的許多信息,讓李清在心中迅速勾勒出寧王在近期的基本佈署,與自己所料不差,寧王是準備在陸海兩地同時向自己發進攻擊,選擇的突破重點不是自己重兵屯集的秦州,而是相對薄弱的衛州,只是不知道在龐軍兵敗黑水洋之後,寧王會不會孤獨一擲,在次增兵北方,以期打垮田豐軍團,從衛州進蘆州,進而直接威脅到定州腹地。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方會從那裡調集軍隊呢?寧王麾下,現在最有能力的大將應當算是胡澤全了,如果胡澤全軍也進入衛州,衛州那邊便確實有些麻煩。

李清在房中來回踱著步,摸著下巴沉思著。

「清風怎麼沒有過來?你說她在青州布下了一些手段?她對此事有什麼看法?」李清忽地抬起頭,問道。

問完這一句話,李清看到李宗華有些怪異的目光,這才醒悟過來,無奈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李叔,清風受了傷,傷在哪裡?不要緊吧?」李清關切地問道。

「傷勢倒是已經完全好了。」李宗華道,將那日的情形詳細地與李清講了一遍,搖頭歎道:「清風有時候真是讓人看不透啊,當時的情況,我們其實是可以在不驚動敵人的情況下離去的。如此一來,可就給敵人咬上了,當時,我們都以為必然要不幸了,天可憐見,孫澤武終於在最危險的時候趕上了。」

「清風臉上挨了一箭?」李清吃了一驚,「那,豈不是破相了?」

李宗華微微一笑,「還好,不過留下一些痕跡是難免得了,畢竟當時,沒有桓熙這等國手在場,我們這些人都只懂些簡單的急救知識。」

李清不禁有些擔心起來,清風作為他的女人,他自然知道清風是很愛護她的容顏的。「留下了疤痕,清風豈不是很傷心。」

李宗華搖頭,「對於這個她倒不是很在意,不過她的情緒卻極不穩定,我看了都覺得有些擔心。」

門外,寶兒端著兩碗燕窩走了過來,看到李文守在門邊,便小聲問道:「文大哥,還沒有完呢?」

李文搖搖頭,「還沒有,可以事關重大吧」

寶兒嘟都小嘴,不滿地道:「李大人也真是的,今天可是大帥的洞房花燭夜,有什麼事情不能明天說啊,偏偏今天嘮叨個沒完。我看他就是誠心的。」

李文微笑,只是伸手替她打開了房門。

給兩人奉上燕窩後,寶兒端著托盤站在屋中,卻並沒有急著走,而是笑道:「大帥,快到午夜了啊,要不要寶兒準備一點宵夜,溫一壺酒,讓您和李大人小酌幾杯?」

「啊?」李清沒有反應過來,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李宗華人老成精,馬上便從寶兒有些古怪的語氣中聽出了端倪,知道這小姑娘是在怪自己打攪了李清的洞房花燭夜,站了起來,打了個哈哈,笑道:「大帥,差不多也便這些了,今天太晚了,我身子倒是撐不住了,這便告辭了。」

寶兒立刻喜形於色。

李清點點頭,「李叔身子大不如前了,的確要早點休息,李文,叫鐵豹送李叔回家。」

外面的李文應了一聲。

「主公啊,這一次我僥倖得一條性命,但武功全失,身體又受到了極大的損傷,實在無力為繼了,想請求主公讓我歸養田園,好好將養幾年。」

聽到李宗華的話,李清的頭搖得像撥浪鼓,道:「李叔,你將養身體是沒問題的,但職司可不能卸下,就算不能具體做事了,但有您這尊神坐鎮在監察院,我也放心啊」

李宗華笑道:「主公,清風的才智本領,無不勝我十倍,其實監察院在我手中,遠遠不如當年的統計調查司那麼有威力,現在監察院有清風掌舵,必能替監察院插上雙翼。成為定州絕大助力。」

李清笑道:「清風畢竟年輕,有時候會有些衝動,所以還需要您老在一邊照看啊,這樣吧,李叔,您想將養身體多久都行,但有閒之時,便去監察院略坐一坐也好」

李宗華知道李清在擔心些什麼,「既然如此,我便勉為其難,拖著這把老骨頭再為主公效力幾年吧」

李宗華隨著鐵豹離去,寶兒笑瞇瞇地道:「大帥,您該回洞房了。」

李清瞪了她一眼,伸手敲敲她的頭,道:「寶兒,居然敢在我面前逐客,看我怎麼收拾你。」

寶兒吐吐舌頭,「大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今兒個晚上可是*宵千金,怎麼能老讓嫣然公主一個人獨自呆著。您啊,以後想怎麼收拾我都行,但現在,您該走了吧。」

兩人對視,都是笑了起來,一個在嚷嚷著要收拾,一個在承認錯誤並認罰,但那一股暖昧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

「寶兒,今兒個晚上我還有事,你,去陪陪嫣然公主,告訴她,我今晚上不能回去了。」李清突然道。

「啊」寶兒嘴巴驚得張開,足足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而門邊的李文眼珠子也瞪了起來。

「這,這怎麼行?」寶兒一下子跳了起來,「我怎麼能去陪?大帥,您,您要去那裡?」跳了一陣子,忽地醒悟過來,看著李清,「您要出城去桃花小築?」

李清默不作聲,便是承認了。

寶兒一下子牽住了李清的衣角,搖頭道:「大帥,大帥,我知道清風姐姐受傷了,您擔心難過,要去看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今天是嫣然公主和您的洞房夜啊,您怎麼能丟下她一個人呢?明天再去桃花小築吧,好嗎?」

門邊的李文也走了進來,「大帥,寶兒姑娘言之有理,你三思啊再說了,清風小姐剛剛萬里奔波回來,想必也急需休息,不如過兩天再去探望也不遲啊」

李清搖搖頭,「不僅僅是探望她,而是另有一些要事需要與她商量一下,不用再說了,李文,帶幾個嘴巴緊些的侍衛,我們馬上走。」

李文無奈地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

寶兒卻緊緊地牽住李清的衣角,「我不讓大帥走,大帥應當去洞房。」

看著寶兒有些執拗的神色,李清笑著摸摸她的腦袋,「寶兒,有些事情,唉,算了,以後慢慢你會懂得。」

說話間,李文已是回來,「大帥,都準備好了。」

李清點點頭,對李文道:「李文,霽月這一次被冊封為側妃了,明天你去內務府,告訴他們,寶兒也晉陞為側妃,一應待遇,與霽月相同。」

李文看了一眼寶兒,向她拱手笑道:「是,寶夫人恭喜了。」

寶兒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看李文,又看看李清,「我,我……. 」

拍拍寶兒的頭,李清大步走出門去,對李文道:「走側門,不要驚動任何人。」

桃花小築,燈火通明,沉寂了很長時間的桃花小築又熱鬧了起來,整個小築之中,戒備森嚴,黑衣的特勤往來穿梭不停,不時有人策馬離開,又不時有人從外面打馬狂奔而入。一片緊張的氣氛,清風治政的手段相嚴利,最是容不得手下辦事拖拉。

秋萍前往監察院總部相如兩位副院長之時,卻是茗煙在當值,紀思塵尚在大帥府沒有回來,接到命令,茗煙大為震驚的同時卻也不敢耽擱,立即隨著秋萍起程,同時派人秘密通知紀思塵趕往城外的桃花小築。

兩位震驚萬分的副院長趕到桃花小築的時候,清風已經坐在自己的書房中開始瀏覽這一段時間她不在定州時的往來公文,以及經過策劃分析署梳理篩選過後的情報。看到兩人進來,清風只是抬手指了指一邊的椅子,便又埋頭一份份的看卷宗。

紀思塵卻是有些惶恐,他在負責海陵安防的時候,差點出了漏子,雖然在最後一刻將敵人逮捕,避免了損失,但在他眼中,清風是一個做事追求盡善盡美的上司,這件事,顯然是不會讓她滿意的。

紀思塵在擔心這一件事,茗煙此時卻在咀嚼清風恰恰在今天返回定【文、】州的深層含義,雖然清風並【人、】沒有進城,但李院長卻【書、】進了城,肯定會見【屋、】主公,那麼,此時主公應當已經知道清風已經回了桃花小築,主公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反應呢?

茗煙暗地裡思索著,抬眼看見清風一側的臉龐,蒼白之中那一抹矚目驚心的紅色傷痕,這道傷痕在清風那絕美的臉龐之上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暇疵,但此時,看著神情專注的清風,茗煙卻覺得也並不那麼刺眼了。

合上卷宗,清風抬眼看了一眼兩人,笑道:「深夜請兩位前來,擾了兩位的清靜,還請不要見怪啊」

清風和顏悅色,兩人卻是分外不自在起來,一齊站起,躬身道:「小姐言重了,小姐萬里奔波尚不言累,一回定州便勤於公事,我等自然當附翼尾,不敢偷懶。」

清風笑了笑,「之所以一回來便請兩位來,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思塵,聽說你在海陵逮住了一個職方司的重要人物?」

果然來了,紀思塵心中咯登一下,道:「是,海陵一事,思塵疏於職守,險釀大錯,慚愧無地,還請小姐懲罰。」

擺擺手,清風溫和地道:「何罪之有,我們這一行,本來就沒有必勝的把握,能在最後一刻將危險解除,你已經盡力了,我感興趣的是那個叫關一的人,此人在職方司地位不低啊」

「是,我已經審問過了,劫持尚海波一家人,此人便是在袁方的指揮下直接行動者,而最後,袁方攜尚海波一路,他帶著尚家人另一路,是頗得袁方看重的人物。」

「有意思」清風敲著桌子,「在職方司中身居高位,但在最後關頭卻選擇投降,看他此人的頭腦不一般啊,有點意思。明天我去見見他。」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三章:一杯苦酒

桃花小築外,十數騎猶如旋風一般捲來,逕直奔向園子的大門,來人個個都是身披藏青色的斗蓬,連頭帶臉遮得嚴嚴實實。園子大門口數個崗樓之上頓時緊張起來,一聲尖厲的哨音,霎時之間,哨樓之上便多出數台強弩,閃著寒光的弩箭對準了來騎,看似空無一人的圍牆之上,也在同一時間冒出無數黑衣特勤,手中一品弓同樣搭箭上弦,鬆手即可射發。

十數騎同一時間勒停了馬匹,猶如事先預演過一般,沒有任何預兆,最前面一匹突然停下來後,後面的騎士幾乎也在同時猛勒戰馬,戰馬長嘶聲中,人立而起,後蹄卻如同釘子一般紮在了當地,看到來人如此騎術,崗樓之上的一名校尉頓時大為吃驚。

「什麼人?深夜到此何事?」他厲聲喝道,「桃園小築軍事禁區,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一名騎士越眾而出,戰馬一路小跑到大門口,掀掉斗蓬,沉聲道:「我是李文,開門」

李文仰起臉龐,哨樓之上的校尉這才看了一個清楚,可不正是定州重臣,大帥的貼身護衛李文李將軍麼?

一路小跑著從哨樓上下來,打開大門,啪地一聲行了一個軍禮,「監察院特勤,鷹揚校尉宋景堂見過李將軍。」

李文點點頭,「我找清風院長有要事,知道你們院長這時候休息了沒有?」

宋景堂搖搖頭,「回李將軍話,院長大人回來後,並沒有休息,此時正在與紀大人與茗煙大人說話。我馬上去回報院長,請李將軍稍待。」

李文回頭看向身後的騎士,見李清在人從中微微搖頭,便道:「不用回報了,你仍在此值勤吧,我知道你們院長在哪裡,我自去找她便可。」

「是李將軍請。」

十數人策動馬匹,進入了桃園小築,看著消失在眼前的眾人,宋景堂不由奇怪地想道,李將軍是主公的貼身侍衛,今兒個主公大婚,李將軍怎麼到桃園小築裡來了,忽地想起眾騎士中有一個人的身影好生熟悉,仔細一想,不由大驚失色,險些失聲驚呼了出來,猛地一把摀住自己的嘴,警覺地向四周看了一看,見無人注意到自己,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返回崗樓。

我的老天,主公今天大婚,現在正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怎麼跑到桃園小築來了,想到私下裡的一些傳聞,禁不住身上冷汗直流,他決定馬上將這件事情忘記得乾乾淨淨。

「尚書桓的傷好得怎麼樣了?」清風問道。

茗煙道:「尚大公子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將養,總算是好起來了,現在已經能下地走動了,只是可惜昔日一個翩翩佳公子,如今面目全非,一張臉給燒得鬼怪一般。此人如何處理,也是一個難題。我們正準備報與主公,請主公拿主意呢」

清風沉吟了一下,「他的情緒怎麼樣?」

「滿心仇恨,他目睹了職方司的人殺了他的母親和老僕,對職方司恨之入骨,好起來後,一直叫嚷著要報仇,要見主公,但我們怎麼能隨便放他出去,只能先將他軟禁起來,現在這個昔日的書生每日雞鳴就起床,不是讀書,而是纏著衛士教授他武藝呢直到月到中天,才會去睡覺。」

「他知道他的父親已背叛了定州了嗎?」清風問道。

茗煙搖頭道:「他不知道,監視他居住的都是參於了營救行動的飛鷹大隊的成員,目睹了他一家的慘狀,雖然尚海波投敵,但眾人對他倒是很是同情的,再說沒有允許,誰敢多嘴說一句。」

「他想習武便滿足他,給他找幾個好手教他,不過他年紀大了,想練成武功不大可能,這樣吧,找人教他刺殺,隱匿,下毒等手段,用最快地時間將他練成一個熟悉的諜報人員。至於怎樣安排他,我先想一想,等和將軍商議一下後再決定吧。」清風道。

「是」茗煙點頭道:「院長是想日後將他派往洛陽?」

「看看再說」清風道:「先觀察他,訓練他,再將他父親投敵的消息一點點地透露給他,這樣,你去安排,先裝作無意之間讓他知道一些莫稜兩可的消息,讓他自己去猜測,自己去分析,他是讀書人,聰明得很,必然會得出一個結論,再看他的反應,那時我們再說吧」

「明白了」茗煙點點頭。

「接下來我們來說說關於青州……」清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正想說話,一雙眼睛卻忽然看著門口,驀地睜圓,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看到清風的反應,茗煙與紀思塵都奇怪地回過頭去,是什麼事情讓一向沉穩如山般的清風如此失態,一看之下,兩人都是跳了起來,一個決不應該此時出現在那裡的人正站在門口,看著清風。

那人是李清。

房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清風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臉色愈發地蒼白起來,而茗煙與紀思塵則是傻了,他們當然知道,主公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拋下了剛剛大婚的新娘子嫣然公主。

啪的一聲,清風手中的水杯落在地上,跌得粉碎,碎響之聲驚醒了茗煙與紀思塵,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躬身行禮,「見過大帥」

李清擺擺手,「不用多禮,沒有打擾你們議事吧」

「沒有沒有,我們已經結束了,正準備告辭呢」紀思塵反應稍快一些,趕緊道,看著還有些遲鈍地茗煙,腳尖悄悄地踩了她一下,茗煙這才完全清醒過來。兩人趕緊一前一後退出房去,看到門外不遠處的李文,兩人同時露出徵詢的目光,李文聳聳肩,對兩人報以苦笑。

李清慢慢地走向清風,清風慌亂地從案上一把抓起沙巾,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臉龐遮住,還沒有完全繫好,李清已是走了過來,蠻不講理地一把拉下紗巾,仔細端詳著清風臉上那一道醒目的傷疤。

「將軍」清風伸手想去摀住那傷痕,手剛剛抬起,已被李清捉住。

「將軍」清風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仰起頭,看著李清。

手指輕輕地撫過那一道微微隆起的傷痕,李清眼中閃過憐惜之意。

「將軍,我變醜了」清風傷心地道。

「不,你沒有變醜,你和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伸手將清風擁入懷中,李清輕輕地撫著清風微微顫抖的身軀。

將頭埋在李清的懷裡,雙手環抱著李清的腰,清風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著李清身上散發而出的那熟悉的氣息。

半晌,清風忽地雙手一推,將毫無防備的李清推開,清風後退了幾步,看著李清:「將軍,你,你這個時候怎麼能出現在這裡?你此時應當在嫣然公主那裡與她洞房花燭。您快走吧」

「你怎麼在今天趕回來了?不是讓你在連山島上多休息一陣子嗎?」李清盯著她問道。

清風側過頭,道:「將軍大婚,我當然得趕回來觀禮,那怕不能去現場,便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這是何苦?」李清歎息道,「你當知我心如你心,但有些事情,我們是不可能任由自己,感情用事的,我們已不再是單純的我們,身上背負的太多,便只能有所捨棄。」

清風喃喃地念道:「我心如你心。」兩眼忽地流下淚來,「將軍,當我從桃花小築走出來,重新走進監察院大門之時,我便知道,我再也沒有可能正大光明地以你的女人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了。我,我當真是不甘心的。但是,為了將軍您的大業,我只能嚥下這一杯苦酒。」背轉身子,兩手捂臉,低聲抽泣起來。

李清默然片刻,走過去從背後擁住清風,「只是苦了你了。」

攝政王府後院,洞房。

寶兒有些侷促地坐在那裡,看著端坐在桌子另一側的嫣然公主,再側耳聽聽外面傳來的更鼓之聲,期期艾艾地道:「夫人,已經四更天了,看來大帥的公事一時半會處理不完了,您還是先休息吧。今天忙了一天,一定很累了。」

寶兒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嫣然公主忽然又落下淚來,看著眼淚猶如斷線珠子般掉下來的對方,寶兒頓時慌張起來,趕緊拿了一方手帕遞過去,「夫人,夫人,我說錯話了麼?您怎麼哭起來了?」

嫣然公主沒有理會寶兒,又哭了一小會兒,這才平靜下來,看著寶兒,道:「寶兒姐姐,大帥是不是去清風院長那裡去了」

「沒有沒有,大帥正在處理公事了,聽說,聽說是北方的事情,挺緊急的。」

看著寶兒額頭之上居然有汗珠,嫣然搖頭道:「寶兒姐姐,你從來沒有說過謊話吧,看您緊張的,其實你一過來,我就知道一定是王爺去那邊了,是王爺讓你來陪我的吧」

寶兒連連搖頭,「我,我不緊張,我經常說謊話的,我小時候常常騙我爹娘,我……」突然之間張口結舌,說不下去了,看到寶兒的窘態,饒是嫣然現在傷心不已,也是破涕為笑。

「寶兒姐姐真是有趣,寶兒姐姐,陪我喝一杯酒吧」伸手從桌上提起酒壺,將兩個杯子裡倒滿了酒。

寶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夫人別叫我姐姐,您是夫人呢,是大帥的正室,我怎麼敢叫讓您叫姐姐,您就叫我寶兒便好。」

嫣然笑道:「寶兒姐姐年紀比我大,在大帥身邊比我久,我當然得叫你姐姐啊,而且你對我這麼好。」一仰脖子,將一杯酒一口飲盡。

「慢點,慢點,這酒烈得很呢,可不是平常的甜酒」寶兒急忙道。

「這酒,好苦」嫣然兩眼有些發直,嘴裡喃喃地道:「好苦,好苦」隨著喃喃低語之聲,人也往凳子底下溜去。

「呀,怎麼是一杯倒啊?」寶兒趕緊站起來,一把抱住嫣然,扶著她走向床邊。

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衛州開打了

燭花啪的一聲輕爆炸開,屋內光線先是一暗,然後比先前更亮了一些,清風猛地從床上坐起,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未著寸縷,連忙扯過一邊的被子將自己裹住,回過頭來,看著身邊睡得香甜的李清,心中柔情萬分,伸出手去,輕輕地撫著李清的臉龐。

半撐著的身體猛地一矮,卻是李清一伸手將她又重新拉了下來,兩手撐著床,清風嗔怪地笑道:「原來你醒了,卻裝睡騙我?」

李清哈哈一笑,「你起來這麼大的動靜,我還能不醒,我是幹什麼的?我可是一員征戰沙場多年的武將,這點警醒沒有,在戰場上能活到現在?」

清風看著李清身上那斑斑駁駁的傷痕,有些心疼地撫摸著那些傷疤,柔聲問道:「還疼嗎?」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好了」

「可是很多沙場宿將們身上的老傷每逢陰雨天都會疼痛的。」

「你忘了我們定州可是有桓熙桓神醫麼,這些年來,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給我檢查一次,開一些調理的方子,身子可是比以前更健壯了。」說到這裡,伸手在清風的某個地方掐了一下,調笑道:「怎麼,你沒有感覺麼?」

清風頓時羞了一個大紅臉,隨手一巴掌便扇了下去,「都是王爺了,說話還這麼不正經。」

哎呀李清慘叫一聲,兩手摀住要害所在,雙腿屈了起來,清風不由大驚,「怎麼啦怎麼啦?」

「你打到我那兒了」李清呻吟道。

「怎麼會,我又沒用勁兒」剛剛隨手一掌拍下去,倒是沒有注意到底打在那裡,現在看著李清滿臉的痛苦勁兒,清風不由慌了神。「不要緊吧,我勁兒小,不要緊的。」

「誰說不要緊,哎喲,你摸摸看」

清風手伸到半途,忽地看到李清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手立馬縮了回來,「又來騙我」

李清大笑,「看你緊張的樣,就你這手勁,便是真打中了,我倒是擔心你手疼。翻身坐起來,將清風擁在懷裡,臉在對方頭髮之上一陣亂拱,嗅著對方身上那一股特別的香味,不由食指大動,小dd又蠢蠢欲動起來,用力便想扳倒清風。

「不要」清風用力掙扎著。

李清察覺到清風的確是在用力掙扎,而不是那種欲拒還迎,不由停了下來,奇怪地問道:「你怎麼啦?清風,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可是不多啊好不容易過來一趟,還不珍惜一點兒」

清風指指窗外,道:「將軍,你該走了,天都快亮了。」

「天還沒亮,我走什麼?」李清道。

「將軍,你忘了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燭夜,在王府裡還有一個嫣然公主在等著你呢,要是等到天明,讓別人看見您從我這裡走出去,他們會怎麼想您,會怎麼對我,只怕明天那些大臣的唾沫星子會淹沒您,我啊,又要背上罵名了。」清風正色道:「所以,您還是趁著天還沒亮,趕緊回到王府去。」

李清聽著這話,倒也蔫了,垂頭喪氣地道:「你說得也是,現在地位越來越高,可是也越來越不自由了。」

侍候著李清穿好衣服,清風小聲道:「將軍,你今天這麼特殊的日子卻拋下新娘子到了我這兒,回去後好好地給嫣然公主解釋一下,不然她會恨我一輩子的。」想了想,又道:「唉,算了吧,你來這兒,瞞得了別人,哪能瞞得過她,解釋也沒有什麼用。」

李清笑道:「這事你不用操心,我來處理。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幾天再辦事,別那麼拚命。不差那麼一兩天的。」

「我知道了」

合衣盤膝坐在門外走廊的的李文以及夏雪秋萍聽到門輕輕一響,都是一彈而起,看到李清走了出來,李文低聲道:「主公,現在回去麼?」

「走」李清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文笑道:「我是主公貼身侍衛,何言辛苦呢?」

一行人剛剛回到王府,天色剛剛發亮。

「主公,你是不是先去……」李文望了一眼後院,其意不言自明。

「我知道,你們一夜沒有休息,下去歇一天吧,今天我放你們一天假,讓鐵豹來跟著我就好了。」一邊向後院走,一連回頭對李文道。

「是,謝主公」

新房的門還緊緊地關著,李清在門口遲疑了片刻,伸出手去,將門輕輕地推開。

嫣然公主坐在妝台之前,正在精心地為自己化妝,而寶兒居然伏在桌上,睡得極是香甜,聽到門響,回過頭來,正好看見李清走了進來。

「王爺,您回來啦?」嫣然站了起來,快步迎了上去。

看到嫣然有些紅腫的雙眼,李清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歉意,「昨晚我……」

嫣然打斷了李清的話,「寶兒都跟我說了,昨天北方有急事,王爺一肩挑著我們大周的安危,當然要先國後家,嫣然懂得。」

聽到嫣然這話,李清不由一陣感激,嫣然這一番話可就解了雙方之前的尷尬,雖然彼此都明白,但這一層窗戶紙不捅破,那自然是最好了。仔細地端詳著嫣然,這個十四歲的女孩不但心細,而且也是相當的聰明啊

嫣然與傾城兩個都是一國公主,但兩人卻是絕然不同的類型,給李清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傾城是那種極為強勢之人,什麼事都要佔個上風,那怕後來嫁到定州,努力地想改變自身的性格,但在一些不經意的小事之上,這種性子總是暴露無遺,而嫣然卻是從內到外的那種柔弱,與傾城恰恰相反。

熟睡之中的寶兒恍惚之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誰叫我?」努力地睜開雙眼,卻看見李清正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一下子便跳了起來:「大帥,大帥,您回來了,我怎麼睡著了,呀,夫人,您,您早起來了,昨天您喝……」

「好了寶兒姐姐」嫣然打斷了她的話,笑道:「謝謝你昨天陪了我一夜,你也累壞了,先回去歇著吧」

寶兒這時終於完全清醒了,眼光在兩人身上打著轉的溜了幾圈,又用力地甩甩頭,這才道:「夫人,今天後宅裡的所有人,霽月姐姐,還有安民公子,濟世公子,心怡小姐等一會兒都要來拜見您的,我這就回去,梳洗一下,再來拜見夫人您。」

說完這些話,寶兒又看了一眼李清,這才急匆匆地離去了。李清在屋裡轉了一圈,看著一直盯著自己在看的嫣然,道:「那就這樣吧,我先去前面處理公務,內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王爺放心,嫣然明白。」

點點頭,李清大步走了出去。

鐵豹早已等候在進入內宅的門口,看到李清,趕緊上來行禮道:「主公。」

「嗯,備馬,我們去內閣值房。」李清道。

鐵豹奇怪地道:「主公,這幾天您不用去值房的,昨天路大人等臨走時吩咐了,您好好地休息幾天,有什麼事情他們會在第一時間來向您稟報的。」

李清哦了一聲,拍拍腦袋,「忘了,都有些糊塗了,既然這樣,我們去書房吧。」

到書房屁股還沒有坐勢,鐵豹泡的茶還冒著騰騰熱氣,外面已是傳來急急的腳步聲,鐵豹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路大人,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路一鳴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道:「主公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鐵豹道。

路一鳴急步而入,「大帥,衛州開戰了」他揚起手裡的一封信件。「衛州八百里加急,今天一大早信使趕回定州城,十天之前,曾呂聯軍十萬餘人向衛州發動攻擊,南軍將領藍山統帥所部兩萬南軍精銳為後援。」

李清一下了站了起來,走向一面牆前,嘩啦一聲拉開蒙在牆上的一面布帷,那面牆上,掛著一副極大的衛州地圖。

「對方進攻線路如何?」

路一鳴走到地圖跟前,打開手裡的信件,一邊看著田豐寫的軍報,一面給李清大聲地誦讀,隨著路一鳴的聲音,李清在地圖上畫出數道箭頭,所有箭頭的目標都是直指衛州城。

凝視著牆上的地圖,李清的眉頭皺了起來,「對方的準備很充足啊,這份進攻計劃制定得很詳細,也很完美,對我們的弱點看得極準,田豐兵力不足啊,呂大臨的軍隊到了那裡了?」

「主公,還剛剛到蘆州,原計劃是在蘆州集結完畢之後,再開拔到衛州,但對方搶在前面發動攻擊,可就讓我們有些被動了。田豐手中只有不到五萬軍力,但要守這麼大的地方,實在是很困難的。」

李清點點頭,「田豐在信中是怎麼說的?」

「田大將軍說,他要收縮兵力,放棄一些地方,此事未經主公許可便已開始實施,還請您恕他先斬後奏的罪過。」

「這是說那裡話,我們定州的統兵將軍,都有臨機決斷之權,仗往那裡打,我說了算,仗怎麼打,那是他們的事情,我看得是結果。田豐做得很好,必須有所取捨,如果處處皆守,必然處處失守,只要田豐能在呂大臨集結完畢到達衛州之前,守住一些關鍵的地方,對方便不敢貿然行事。」李清道。

「田豐老將,手下又有魏鑫,呂大兵,田新宇等一批能征善戰的猛將,必然不會讓大帥失望的。」路一鳴道。

嘩地一聲拉上帷幕,李清道:「走,去內閣值房。」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挖坑

李清與路一鳴在內閣值房並沒有呆多久,簡單地與周王就衛州戰事爆發交流了一下之後,李清便率領內閣全體成員到了五軍都督府,在那裡,五軍都督李特牧之已經將沙盤等一應物事全部準備妥當,一應參謀正圍在衛州沙盤邊上議論紛紛。

看到李清率領一眾大員魚貫而入,眾人紛紛上前見禮。看著迎上來的李牧之,李清點點頭:「父親,都準備妥當了嗎?」

李牧之道:「都好了,根據田豐飛馬送回來的軍報,我們這裡都已將雙方的佈署作好了標記。」

眾人走到沙盤前,看到巨大的沙盤裡,仿實景所製造的沙盤上紅黃旗幟分明,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代表著敵人的黃色旗幟呈一個半月形,將紅色旗幟隱隱包圍了起來。

李清兩手扶著沙盤的邊緣,凝目注視著沙盤之上雙方態勢,整個房間裡一片寂靜。

根據田豐的軍報,曾呂聯軍以及南軍藍山統領的南軍兩萬精銳從麻池,賀家坪,高崗三地發動進攻,而藍山的南軍則駐紮石牌,對三支軍隊都可作出呼應之勢,賀家坪方向地勢平坦,由呂逢春所率領的北軍大股騎兵為主,呂逢春的騎兵主力在上一次的戰役之中,幾乎被呂大兵一掃而空,倉促之間重新組建的騎兵隊伍戰鬥力大打折扣,但這一次為了發動衛州戰役,寧王可以說是不遺餘力地對其支援,光是戰馬就給了呂逢春上萬匹,這在不大量出產戰馬的南方來說,絕對是屬於大手筆的。

高崗方向則是曾氏麾下戰鬥力極強的鳳離營,郭全現在已經算是曾逸凡麾下最為善戰的驍將之一,手下擁有萬餘兵力。

而承擔主攻任務的卻是曾逸凡親自率領的五萬軍隊自賀家坪出發。

田豐則在戰事爆發的同時,便放棄了衛州大部分地盤,將主力集中到了一條中軸線上。最前沿的茶店子,鴨子口兩地各佈置了五千守軍,而在這兩地的後方,則由魏鑫領著一萬守軍鎮守下堡坪。魏鑫是有名的烏龜流大師,防守本領堪稱大師級人物,在這一點上,便是主將田豐也是自歎不如的,其實魏鑫已經過往的戰役之中,證明了他在進攻方面並不弱,只是魏鑫在以往的戰例中,防守戰打得實在是太出色,多次以極少的兵力頂住數倍與己的敵人的攻擊,光芒將他在進攻上的成績照耀得黯淡無光,魏鑫也只能無奈地頂著烏龜流大師的名頭。

在魏鑫的身後,則是第二道防線四方堰,白龍崗,再後面就是衛州城的門戶陽泉,過了陽泉,就是衛州城了。

這一條中軸線縱長近三百里,橫寬二百里,由田豐手中的四萬兵力鎮守,這條中軸線不失,則衛州無恙。

「作戰初期,田豐軍團將承受較大的壓力,特別是茶店子和鴨子口兩地,主攻茶店子的是呂逢春的部隊,而與他對陣的則是呂大兵,呂逢春對他可是恨之入骨,雙方都是騎兵,只要戰事一開始,很有可能便是一場速戰,而呂大兵在兵力之上處於下風,騎兵作戰,這是一個很大的缺憾。我估計,呂大兵很可能守不住茶店子。」李牧之指點著作戰沙盤,道。

「而郭全的鳳離營,戰力強勁,但在他對面的是田新宇,所率部隊以部卒為主,這裡的地形有利於防守,有山有水,道路崎嶇難行,所以田新宇壓力並不大,但是茶店子一旦失守,則鴨子口的側翼便會受到威脅,所以,也會守不住,我建議,直接放棄這兩地,將兵馬收縮回下堡坪,這樣,魏鑫手裡會有多達兩萬兵力可用,足以穩穩守住下堡坪。」

李牧之講完自己的想法,收回手裡的標誌桿,看著室內的眾人。路一鳴,燕南飛等人沉思片刻,都是點頭稱是。

李清笑了笑,沒有馬上說話,郭全的存在還是一個極度的機密,在整個定州,知道郭全事情的只有三人,便是李清,清風以及鄭之元三人而已,而鄭之元遠赴海外,知道郭全存在的便只餘下李清與清風兩人而已了。

李清的確不想在茶店子與鴨子口與對手過多糾纏,因為這兩個地方即便呂大兵和田新宇再厲害,只消曾逸凡的五萬主力直插過來,他們便將數面受敵,田豐肯定也明白,在這兩個地方佈置守衛,也只是替下堡坪多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李清想的是,如何在撤退的時候狠狠地咬呂逢春一口,呂逢春迭受打擊,實力已是大不如前,如果在吃一次虧,元氣再難恢復。而要實現這一點,就需要郭全的配合了。

轉頭對李牧之低語了幾句,李牧之有些驚異地看了一眼他,隨即吩咐道:「五軍都督府所有軍級在威遠將軍以下的軍官先行離去,等候召見。」

這些人一走,室內立刻空曠了起來,李清看了一眼眾人,道:「衛州之戰,是我們馬踏中原的序幕,我們不僅僅是要擊敗呂逢春曾逸凡,我更想要打斷寧王的脊樑骨,所以,我們前期的目標便是誘使寧王在衛州,以及遼順沈三地不斷投入兵力,慢慢地消耗他的精銳部隊。前期作戰,田豐所部的確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呂大臨部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抵達衛州,我隨後出發,到達的時間更是要在兩個月之後,在這期間,便是田豐所部最困難的時刻。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優勢的。」

李清看了一眼父親,接著道:「剛剛大都督談到了放棄茶店子和鴨子口,將兵力集中到下堡坪,這是一個老成持重的辦法,不過我卻有另外一個想法,那就是想法吃掉這兩地中的一股敵人,至少也要重創他,然後再退到下堡坪。」

李牧之搖頭道:「吃掉誰,是呂逢春還是郭全,這兩股敵人都不是弱者,更何況我們在兵力上還處於劣勢。」

李清笑笑,「這裡我要告訴大家一個絕頂機密,希望大家聽過之後就爛在肚子裡。」

室內眾人頓時肅穆起來,既然李清說這是一個絕頂機密,那就一定是關係重大,所有人不由都屏聲靜氣,豎起了耳朵,唯恐漏掉了一個字。

「郭全,曾氏鳳離營主將,轄下一萬五千餘人。」李清慢慢地吐出幾個字,「大家都知道此人是曾氏驍將,可曾想過他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眾人都是一驚,燕南飛反應甚快,臉上露出喜色,「主公,難不成我們已經成功地策反了此人?果真如此,那衛州之戰我們可就勝卷在握了。」

李清哈哈一笑,「我們沒有策反他,也用不著策反他。」

燕南飛頓時大失所望。

「因為郭全本身就是我定州軍人,奉命潛入遼沈之時,便是我軍一名校尉軍官,當然,現在他已是積功升為定遠將軍了」李清道。

一石擊破千層浪,李清話一出口,室內霎時之間陷入一片死寂,這個消息未免也太驚人了,敵人的重要將領居然是自己這邊的人,這也太難以想像了。片刻之後,室內便響起一陣歡呼,眾人太知道這其中的重大意義了,這代表著定州想在什麼時候幹掉曾氏軍隊,便可以在什麼時候一口吃掉他們。

「太好了」李牧之雙拳重重地擊在沙盤邊緣這,「如此一來,我們可以在適當的時機,一口吞下整個曾氏部隊。」

李清搖搖頭,「現在還不是暴露他的時候,郭全所部有更重要的任務,吃掉曾氏,還用不著動用他。只要呂大臨和我到達衛州,便可以擊敗他們,我的目標是寧王。」

「寧王?」

「不錯,寧王」門口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卻是清風正走了進來,顯然她聽清楚了李清的話,「寧王才是我們的目標,曾逸凡還不配成為將軍的對手。」

「不是讓你休息幾天麼?」李清笑問道:「怎麼又跑來了?」

清風顧盼生姿地走了過來,臉色紅潤,神彩照人,「定州現在正處在重要時刻,將軍讓我休息,我卻怎麼坐得住?」

聽了兩人的對話,別人還沒有什麼,燕南飛卻是起了疑心,他當然知道了昨天晚上清風回到了定州,但問題是,清風並沒有進城,主公是什麼時候見過她了?

「你猜到了我的用意?」李清問道。

「聽將軍這麼一說,大致上卻也猜到了」清風道:「將軍是要在衛州之戰中重重地打擊曾逸凡,但是卻會在最後放他一條生路,而到那個時候,曾逸凡所能倚仗的人必然便是在這場戰事中表現不錯,最後實力猶存的郭全所部了,失去了地盤,失去了軍隊的曾逸凡只能去投靠寧王,這樣,郭全便也到了寧王那裡,曾逸凡去了南方,便是一隻落水狗了,但郭全卻不一樣,他必然會為寧王所看重,這才是將軍最終的目的,對嗎?」

李清大笑,「知我者,清風也你說得不錯,這一仗,我不僅要放曾逸凡一條生路,更要讓郭全在這場戰事中閃現光芒,讓寧王看到,這是一個他可以拉攏重用的大將。」

「將軍這可是為寧王挖下了一個大坑啊?只怕寧王還會很高興地大步跳將下去」清風微笑著道。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籌劃

「有了郭全的存在,我們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坑呂逢春一把。」李清從沙盤邊緣拿起標誌桿,點了點茶店子和鴨子口兩地。

駱道明這時終於想明白了,「主公,你是想秘調鴨子口的軍隊去茶店子,讓呂逢春出現對我軍軍力的判斷失誤,從而在指揮作戰之時出現重大妣漏,這樣,呂大兵便有機可乘了。」

「不錯」李清讚賞地看了一眼駱道明,「有了郭全的配合,我們完全可以在鴨子口唱一出空城計,而將鴨子口的主力秘密運動到茶店子隱藏,有了這麼一支奇兵,怎麼打,我想呂大兵不用我再教了吧?」

「但是田豐以及呂大兵和田新宇等人並不知道郭全的存在吧?」燕南飛擔心地問道。

「今天,我已經派了鐵豹持我秘信,前往衛州,八百里加緊,十天之內,便可以趕到衛州,再用兩三天時間,想必便可以將消息傳到前線兩位將軍那裡,而半個月內,對方恐怕還不能發動對這兩地發動攻擊吧?他們出兵佔領了衛州大片土地,總得消化幾天,輜重武器糧秣運送都是耗時間的玩意兒我們完全有時間將這一切佈置好。」李清道。

有了郭全這件秘密武器,眾人的心都放回到了肚子裡,神色都輕鬆了起來,衛州之戰在他們看來,現在基本上就可以宣佈結束了,只是一個怎麼運作的過程了。

「常勝營和旋風營都已整裝完畢,已經運動了長陽羅豐一帶,只等你一到達,便可以出發了。」李牧之道:「你一定要去親征麼?」言語之間,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李清微微一笑,自從自己決定寬恕裘氏,並允許父親將其接到定州之後,父親的心情明顯好了起來,而裘氏到了定州之後,也徹底服軟,甘心以主婦之尊而屈於李清親生母親溫氏之下,當然,這也是形式所迫,裘氏父親裘志現在是定州大敵,兒子李鋒也捏在李清手裡,現在,沒有人可以保護她,其實單單只是為了李鋒,她也只能委曲求全。現在一家人倒真是和和美美。

「在那裡跌倒,便在那裡爬起來,沱江岸邊,葬有我定州數萬將士,我不親自去將這些英雄的遺骸迎回來,心不能安。」李清道,「更何況,我此去,更是要為以後的南方作戰作一下鋪墊,這事兒,田豐可做不來,有些事情他不清楚。」

眾人都默然無語,遼沈一戰,可以說是定州遭受過的最沉重的失敗,對定州的影響深遠。

「今天大家都在這裡,有些安排便在這裡一併說了」李清道。

「我走之後,政事由路一鳴統領,仗一開打,錢便如流水一般花將出去,蘆州這兩年在大伯的治理之下,雖然大有起色,但在軍工和糧食之上,仍是不能滿足戰場上的需要,所以,大量的物資還要從定州起運,路大人,又要辛苦你了。」

路一鳴拈鬚微笑:「主公每次出征,都是我在後統籌,請主公放心,必不會誤了前線的事情。再說現在又有了燕大人與駱大人兩人相助,想必更輕鬆了。」

李清笑道:「那是自然。」

轉身看著父親,道:「父親,現在我軍幾乎都出征在外,內部空虛,五軍都督府要立即動員所有預備役士兵作好一切準備,要一聲令下,便能集結起來開赴到任何需要他們的地方。」

「明白」

「清風,監察院在密切配合北方作戰的同時,也不能忽略了洛陽方面的反應,要密切關注他們對這一次戰爭的態度,以及有可能會作出的反應。」

「是,將軍,我已令監察院下軍情調查司全力配合北方作戰,至於洛陽,我會給他們找一點做的。」清風笑道:「暫時讓他們忙亂一陣子也好。」

「你又想出了什麼壞點子?」李清笑道。這話不像是在責備清風,倒有點像情侶之前的調笑,路一鳴,燕南飛幾人的眉頭都是皺了起來。

清風似乎沒有聽出李清話裡的戲謔成份,道:「手裡有兩個籌碼,正在對他們有可能的作用進行評估,等評估結果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向將軍您回報的。」

李清點點頭,「北方戰事初期,最讓我擔心的就是洛陽方面察覺到幽燕的變化,斜谷要塞的整訓剛剛開始,楊一刀的軍隊完全接管斜谷要塞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希望你能為他們爭取一個月,不要讓袁方將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那裡。」

「將軍放心,我會讓袁方忙一陣子的。」清風笑道。

燕南飛咳漱了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那裡,看著眾人的目光,燕南飛緩緩道:「主公說到幽燕地區,倒有一件事要稟告主公。」

「什麼事?」

「根據主公的命令,蕭國公蕭浩然率領著蕭氏直系親屬將在兩天之後秘密抵達定州,為了安蕭氏之心,主公是不是接見一下蕭浩然?」

李清先是一怔,接著笑了起來,「我還以為這位蕭老爺子總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到呢,沒有想到這一次他倒是麻利得很,這麼快就要到了,當然要見,這位蕭老爺子是個人物啊,與我們家李老國公那可是一時瑜亮。都是一代人傑,對於這場戰事,我倒想聽聽蕭老國公有什麼意見呢?南飛,等他們到了,你安排一個時間,我去拜會一下這位老國公。」

燕南飛訝道:「主公,您是主子,他是臣,應當是他來拜見您,那有您親自上門去拜會他的道理?」

李清擺手道:「蕭老國公的面子是要給的,不看別的,單看他與爺爺的一輩子的恩怨情仇,我這個做後輩的也應當去見他一面,再說了,此人治軍,治政都有一套,能聽聽他的意見,對我也是有莫大的幫助的。」

「主公親自去見他一趟也好,這樣有助於安定蕭氏之心,蕭氏落魄至此,想必人心惶惶,主公親自上門以安其心,對於尚在幽燕的蕭遠山等人也是一劑強心針,讓他們安心替我定州效力。」路一鳴贊同道。

「正是此理」李清道:「清風,蕭氏在定州的住所,便由你來安排,一定要秘密,暫時不要走漏了風聲,同時要明白告知蕭老國公,現在可能對他們的行動有些限制,這些都是為了幽燕的大局著想,並不是特意針對他們,請他們務必不要多心。「

「清風明白。」

「道明,我們定州的糧食貯備如何?」李清轉了一個話題。

「主公,定州四大倉都是滿的,足以支應軍隊半年作戰所需,這些戰備貯存臣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親自去巡查一趟,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而且,定州,并州,復州,翼州等地,民間也有不少餘糧,可以收購,只不過如果現在大力收購的話,有可能引起糧價高漲,這會對財政造成極大的負擔。」駱道明道,「目前,我們還是通過一些商人的渠道,悄悄地走私一些糧食過來,這些糧食我們都是統一購進,而且都作為戰略貯備下來,不會影響到糧價。」

「不到萬不得已,不必搶購民間餘糧。」李清道,「家有餘糧,老百姓才會安心,真要讓人糧缸見了底兒,那可不是什麼好事。雖然前線打仗,對定州治下的經濟民生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政府要注意將這些影響降到最低。這場戰爭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我們要作好長期作戰的準備。」

「主公放心,定州這些年來,戰事就一直沒有停歇過,我們定州還不是越打越富,越打越強,這一次也不例外。」路一鳴笑道。

「這一次不同,以往我們幾乎沒有動用過預備役,但這一次,預備役要隨時準備投入作戰,一旦他們投入作戰,明年的春耕等一系列民生就會受到影響,內閣要就此事作好萬一的安排,抱最好的希望,作最壞的打算,這才是治勝之道。」

「是」眾人一齊躬身。

「行了,行了,大家不要作應聲蟲,集思廣益,大方幾定下了,接下來我們就一些細務商討一下,坐吧,都坐下說。」李清擺擺手,對眾人道。

攝政王府後宅,嫣然公主一身盛裝,正襟危坐於主位之上,這個時候,應當是李清後宅之中所有人都來拜見新主母。本來嫣然公主應當先去拜見公婆,但李清的地位特殊,並沒有與父母親住在一起,倒是讓嫣然公主省了這每日的請安了。

寶兒一大早剛剛回到自己的房裡,內務府的人早已抱著寶兒側妃的新衣等候在那裡,見到寶兒,都是叩頭請安道喜,穿上側妃的服飾,寶兒歡天喜地,現在的她可是有名有份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了。

草草打扮了一下,便急匆匆地過來拜見正室夫人,走到迴廊處,卻見楊劉氏牽著濟世與心怡已等在了那裡,「楊夫人,您怎麼不進去,卻站在這裡啊,您看把二公子和三小姐給凍得小臉通紅的」寶兒道,伸手牽了兩個小人兒,抬腳便要進去。

「別,別」楊劉氏正給寶兒行禮請安了,那知寶兒卻是這等反應,見寶兒要進去,也顧不得禮數了,一把便拉住了寶兒,道:「寶夫人,等一下」以前寶兒沒有名份,便只能算是李清的一個貼身侍女,楊劉氏倒也不必行禮,但現在就不同了,寶兒已經是正兒八紅的側妃了。

「怎麼啦?」寶兒奇怪地道。

楊劉氏苦笑了一下,道:「霽月夫人還沒有到呢,得等霽月夫人先見過夫人之後,您才能進去」寶兒終究進府沒有多久,又一直甚得李清寵愛,這些禮儀卻是沒有人教她的。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見面

大堂之外,內宅的僕人已排成了整齊的兩行,準備著參拜這間宅子裡的新的女主人,看著時間一點點消逝,霽月還沒有出現,楊劉氏有些著急了,低聲對寶兒道:「寶夫人,您去看看霽月夫人裡是不是有什麼事絆住了。這事兒,是誤不得的。」

寶兒點點頭,「我去瞧瞧,霽月姐姐平時挺麻利的啊,今兒個是怎麼啦?」抬步正欲過去,卻發現走廊的另一頭,霽月正牽著安民的手,一身盛裝走了過來。

「我就說嘛霽月姐姐多麻利的人啊,這不就過來了」寶兒笑道。笑著迎了上去,「霽月姐姐,我們都在等你呢」

霽月看了看寶兒一身側妃的裝束,笑道:「寶兒妹妹,明兒姐姐擺一桌,好好地為你慶賀一番,這一回,我們可就真得要成好姐妹了」

「謝謝姐姐」寶兒眉開眼笑,拉著霽月的袖子道:「好呀好呀,霽月姐姐,我還要喝你上次送我的玫瑰花露,比酒好喝多了。」

「行啊,沒問題,姐姐那多著呢,你想喝多少都行,要不姐姐將釀玫瑰花露的方子給你。以後你也可以自己做啊」霽月笑道。

「這花露方子能不能準備兩份呢,我也想要呢」一個輕柔地聲音響了起來,眾人轉過身去,卻看見嫣然居然迎了出來,站在門邊,正含笑看著眾人。

「見過夫人」外面響起整齊的聲音,一眾僕人紛紛拜倒。

霽月看了一眼微笑的嫣然,屈膝便也要跪下,嫣然卻將她一把拉住,「霽月姐姐,您可千萬別,我當不起的,你陪著王爺多少年了,我還要仰仗姐姐您呢,姐姐屋裡請寶兒姐姐,快請進來。這是楊夫人吧,快請進來。」

霽月微微一怔,已是被嫣然拉著進了屋子。

「這是安民吧,長得真像王爺,將來肯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嫣然端詳著虎頭虎腦地安民,讚道。一伸手,身邊的丫頭馬上端上來一個托盤,上面卻是擺著一把鑲嵌著數顆寶石的彎刀,每顆寶石都有拇指頭大小,而且一看刀鞘,便知有年頭了。

「安民,這個送給你,喜歡嗎?」嫣然笑瞇瞇地拿起彎刀,遞給安民。

安民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手伸出去一半,又縮了回來,看向霽月,霽月微微點頭,安民這才歡天喜地地接過來。

「謝謝夫人賞賜這種珍貴的刀外面可是極少見到。只怕價值連城吧。」霽月道。

「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嫣然擺擺手,不在意地道,「父皇哪裡,比這好的東西多的是。」

看到安民有禮物,一邊的濟世眼中露出羨幕的神色,眼巴巴地看著嫣然,果然,嫣然的目光轉向了他們兩兄妹。

「這是濟世和心怡吧,過來」嫣然招招手。

楊夫人在背後悄悄地推了一把兩人,濟世與心怡怯生生地走過去,仰起小臉著嫣然,濟世想了想,亮開嗓子,叫了一聲:「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

眾人都是一楞,嫣然卻是大笑起來,蹲在兩人面前,一手攬了一個,道:「濟世,心怡,你們可不能叫我夫人,你們應當叫我母親,嗯,如果更親熱一些呢,叫我娘也行啊」

一邊的霽月臉上浮起了一層陰雲,楊劉氏也是滿眼的驚愕,看著摟著兩個小孩的嫣然,暗自想道:「這真是一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女孩嗎?到底是在宮裡長大的女子。了不得,看來以後主公的後院有的熱鬧了。」

「楊夫人,我聽王爺說,濟世和心怡一直辛苦您帶著,我在這裡替王爺謝謝你了,我既然嫁給了王爺,以後撫養照顧濟世和心怡就是我當然的責任,以後就不用再麻煩您了。現在楊大將軍去了幽燕,偌大的家裡也不能沒有一個主事的人啊」

「是,多謝夫人關心。」楊劉氏起身行了一禮,「只是這件事,王爺那裡?」

嫣然擺擺手,「男主外女主內,這內宅的事情,就不用麻煩王爺了,我會跟王爺講的。就這樣吧」

「是」楊劉氏低眉順眼地道。眼角微微掃了一下霽月,恰好看見霽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我叫您母親大人,您也會送我安民哥哥那樣的刀嗎?」濟世仰著腦袋道。

嫣然笑道:「真是孩子氣,以後啊,娘親的就是你的,你想要什麼,娘親都會給你弄來,好不好?」

「太好了,太好了」濟世拍著手,大聲歡呼道。

嫣然笑著站了起來,一手牽著一個孩子,道:「今天大家都別走了,就在我這裡吃午飯,我已經吩咐後廚了。」

定州城外,隔著桃花小築約有十數里的路程,一幢莊子掩映在樹林之中,論起規模,比起桃花小築也小不了多少,佔地約有上千畝,此時,這幢莊子周圍數里,已被豎起了醒目的標誌,表示著這是定州軍方重地,閒人勿入。

清風此刻正站在莊子的大門口,而莊子裡,四處都可以看見黑衣的監察院特勤在來回走動,這個莊子裡裡外外,全部換成了監察院的人手,無論是丫環僕婦,還是後廚花工,都來自監察院行動署。

這個宅子,便是清風為秘密抵達定州的蕭國公準備的。今天,是蕭國公抵達定州的日子,清風候在這裡,便是等著蕭國公一行人到來。

「今天運氣還真是不錯啊,陰了這許多天,今兒個居然出太陽了」清風對紀思塵道:「正好可以曬曬身上的霉氣。」

紀思塵笑道:「大名鼎鼎的蕭老國公如今也投奔定州,這正說明我們定州如今的聲勢,老天爺也有些怕了,總得給點面子嘛」

難得紀思塵在自己面子幽默一回,清風不由笑了起來,「思塵啊,蕭國公一行人在定州的事情便有你為照料吧,也不知需要保密多久,但據我猜想的話,只怕要等到衛州戰事結束,這日子不短,要想一點風聲也不透出去,難度不小啊」

「小姐放心吧。」紀思塵信心滿滿地道:「我會辦好的。」

遠處,一支數百人的騎兵護衛著數十輛馬車絡驛而來。

蕭浩然走下馬車,瞇起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在隨身老僕的攙扶之下走向馬車,年紀大了,再加上在天牢之中受了不少苦,身子骨早已是大不如從前,除了一雙眼睛還如往日一般深遂犀利。

這裡,就將是自己的埋骨之所嗎?打量著身前這個莊子,蕭浩然想道,蕭氏放棄一切權利投靠李清,這是自己作的最後一個左右蕭氏命運的決定,上一次,自己險些讓蕭氏傾覆,那麼這一次,自己選對了麼?

看著院子外面兩排黑色制服的特勤,蕭浩然不由笑了起來,李清還真是有趣,也不掩飾掩飾,居然就這樣將他的監察院人員擺在自己面前,是坦城呢還是不屑呢?

搖搖頭,明或者暗,對於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區別嗎?

清風疾走從大門口走了出來,身後,紀思塵緊緊相隨,而夏雪和秋萍則護衛在清風的兩側。

看到向自己走過來的這個衣著華貴,氣度雍容的女子,蕭浩然立即猜到了對方是誰,在定州,除了監察院的院長清風,還有誰能用兩個女將軍作貼身護衛的。

「清風見過蕭國公,蕭國公一路辛苦了」清風微笑著向蕭浩然欠身行禮。在她的身後,紀思塵也一抱拳,「監察院紀思塵,見過蕭國公」

蕭浩然呵呵一笑,「蕭某何德何能,竟然勞動在名鼎鼎的清風院長親自在此等候,這不是折煞老夫了麼?」

「蕭國公太自謙了像您叱吒風雲的時候,我們都還沒有出生呢,我們將軍一提起當年您們的英雄事跡,都是讚不絕口,仰慕不已呢」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比起李大帥,我們那點事提也不用提,當真是羞煞人也」蕭浩然大笑,「清風院長,這裡就是我以後的住所麼?挺不錯的,幽靜,雅致,正適我這一把老骨頭靜養啊」

清風笑道:「還請蕭國公見諒啊,倉促之間,只能請蕭國公暫時將就一下了,蕭國公,請」蕭浩然微笑著跨進大門,清風跟在一側,秋萍和夏雪兩人跨前一步,將蕭浩然身後的隨從隔開。

蕭浩然瞥了一眼,也不作聲,便跟著清風向前走去。

「國公爺見諒,現在幽燕之事還是絕頂機密,所有蕭國公來定州定居一事還不宜公開,所以這園子裡的人都是我院裡的人手,這也是為了保密起見,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還望國公爺不要介意。」

清風很自然地扶著蕭浩然,慢慢地向前走去。「等這件事情公開之後,清風自會將他們都撤走。」

「不用不用」蕭浩然側臉看著清風笑道:「定州統計調查司,名震天下,我這裡有他們護衛,便連睡覺都要安穩許多,我求之不得呢」

清風格格地笑了起來,「蕭國公真幽默,您這一說,我怎麼就覺得虧了本兒呢,這可不行,我那裡人手很緊張的,這事一過,如果蕭國公覺得這裡還行,要在這裡長住的話,那可得自己花錢請僕人,現在這裡的人可都是拿晌銀的,可不能為您私人做事呢」

蕭浩然大笑,「這院子如此之大,我現在可是破產了,一大家子人養著就困難,那裡請得起這麼多的人。」

「國公爺又說笑話了」清風抿嘴笑道:「您在定州,可也是有俸祿的,將軍說了,比照你當年在洛陽之時的俸祿一分不少,這幾個花銷算什麼」

「那可得多謝李大帥了。」

「將軍知道您今天趕路辛苦,需要休息,所以也就不敢過來打擾,等您休息兩天後,將軍就會來拜訪您的」清風道。

「哦?」蕭浩然停下了腳步,「應當是我去拜見李大帥,怎敢勞動大帥親至?」

「將軍是一定要親自來的,國公爺卻先將養兩天。」清風道。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尚書桓

棋盤街上有一個獨立的院子,與這條街上其它的民居不同的是,這間院子高牆深壘,整日大門緊閉,很少有人進出。

這個院子是監察院的一處房產,現在卻是原定州大員尚海波獨子尚書桓被軟禁所在。自從被孫澤武救回之後,大半年之中,身受重傷的尚書桓數度俳徊在死亡的邊緣,桓熙曾數度灰心喪氣,失去了救治的信心,但奇跡卻一次次的在尚書桓身上上演,強烈的求生慾望讓尚書桓一次次從閻羅王的五指縫中溜走。

半年之後,尚書桓終於完全擺脫了死亡的威脅,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在桓熙的精心調養下,尚書桓的身體倒是比以前要強壯了不少。只是臉上,身上的纍纍疤痕,卻再也無法消除,以前的那個俊秀的書生,如今已變成醜陋如鬼怪。

對於尚書桓而言,更大的轉變卻是他的性格。原本性格開朗的他在從死亡線上掙扎而回過後,整個人開始變得死氣沉沉,偶爾看一人眼,眼中透露出的疹人的目光讓久經沙場的飛鷹成員也是身上發麻。

這間院子裡除了尚書桓外,全部都是參與了營救行動的飛鷹成員,尚書桓如今的身份被高度保密。

目睹母親和尚可喜慘死在刀下,屍骨無存,尚書桓心性大變,身體恢復之後,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要報仇。在他的心目中,父親自然也已是無幸了。他已是尚家唯一一個活著的人。

其實對於父親,尚書桓還是陌生的,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便已離開家打拼,有時數年才回家一趟,那時的他,完全是母親一手一腳地拉扯他,對於自己的母親的感情,濃愈而深厚,而對於父親,則更多的是敬畏,特別是當尚海波聲名雀起,斐聲大楚,將他們母子接到定州之後,這份敬畏更深。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現在的尚書桓便陷在這一種悲傷的情緒之中,母親養育大恩尚未回報,自己卻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面前,而那刺向自己的一刀,如果不是垂死的母親奮力一撲,稍稍刺偏,現在自己也已經死去了。

我一定要殺了那個畜生尚海波在心中立下誓言。

他開始為了這個目標而奮鬥。纏著監視他的飛鷹隊員教他武功,其韌勁讓這些隊員們歎為觀止,雖然尚書桓已過了習武的最佳時機,但有時候殺人,倒也不見得一定要有多高的武功,技巧,陰謀,有時會更有效,偏偏這些飛鷹隊員又是最為擅長此道的人。

特別是在清風回歸之後,在清風的授意之下,精擅刺長,下毒,追蹤的監察院高手開始瀕瀕出現在這裡,精心教授尚書桓各種殺人技藝和諜探知識,短短的時間之內,尚書桓開始脫胎換骨。

直到此時,沉浸在報仇情緒之中的尚書桓仍然沒有意識到,這些飛鷹隊員是在監視他,而他也正在被軟禁之中。在他看來,這些人是定州特地派來保護他的,必竟父親曾經是定州的功勳元臣,功勞極大。

尚書桓兩手鮮血淋漓,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一隻野狗剛剛被他靈巧的剝皮拆骨,血淋淋的狗肉和骨髒堆滿了半桌子,而在桌子正中,一隻完整的狗骨架卻仍是矗立在那裡。

放下手中的小刀,尚書桓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終於完成了這一課,這是老師留給他的作業,前幾天,他還做不到這一點,分離骨肉的過程不是碰折了這裡,就是削斷了那裡,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醜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走到門邊,正欲拉開門走出去,外面傳來的聲音卻讓他停住了。

「聽說了嗎?大帥要親征了,這一次聽說要帶我們飛鷹去呢?」尚書桓聽出了這是從頭到尾一直便陪他住在這裡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咱們就別想了,唉,也真是倒霉,咱們要在這裡看著這小子,不然,跟著大帥上戰場,大砍大殺,何等痛快?」另一個人歎氣道。

「也不知上面怎麼想的,尚海波背叛大帥,如今都做了洛陽的首輔了,已經變成了我們定州大敵,大帥卻還想盡一切辦法救回了這小子,要是我,一刀砍了丫的,將他的首級送給尚海波那個叛賊」先前那人冷笑道。

兩人壓低聲音,竅竅私語,說得卻都是尚海波如今在洛陽與定州為敵的事情。

尚書桓如墜冰嚳之中,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父親變節,叛變定州,投降了洛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尚書桓在心中吶喊道,不,這是騙我的,這些人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一定是在胡言亂語。不,不,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這是大帥仁慈,念著尚海波是定州老臣,再說這小子險些被職方司混蛋宰了,連他娘也死於非命,唉,也是可憐喲,母親死在洛陽人手中,父親卻再替敵人效力,他呀,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羅」

尚書桓手在發抖,牙關緊咬,嘴唇被咬破,鮮血沽沽流出來卻仍是不自知。父親在替殺了母父的仇人做事,這個事實讓他肝膽俱裂,痛不欲生。

「呀」他怪叫一聲,突然一頭撞向木門,砰地一聲,門被撞開,尚書桓滿頭滿臉的鮮血跌將出來,摔在地上,門外不遠處,正在說話的兩個飛鷹隊員嚇了一跳,看見鮮血淋漓的尚書桓,都是大驚,飛奔過來,扶起昏倒在地的他,一人伸手摸了摸,「還好,沒死,還有氣」

「這,這小子是聽了我們的話自殺麼?」一人心有餘悸地問道。「任誰聽到這樣的事,也受不了對不對?」

「誰知道呢,反正是上面讓咱們辦的,他是死是活,我們可管不了,快點去請大夫,對了,趕緊上報。」

當尚書桓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被撞破的腦袋已經被包紮了起來,外面飄進來陣陣藥香,顯然是正在熬藥。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從來不能走出這間院子,即便自己想要出去,也會被那些人以各種理由攔住,原來根子在這裡,父親投敵了,已成了定州的大敵。

他想大哭一場,替自己的母親。

他又想大笑,卻是笑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日思夢想著要復仇,自己勤練武功,學習各種殺人技巧,難道最後是要去殺自己的父親麼?

可是自己既然是已變成了對頭的尚海波的兒子,為什麼他們還要這麼精心地教自己這些東西呢?尚書桓有些費解。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人很多,他聽到了院子裡的的參拜之聲,聽到了有人在叫院長大人,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詢問自己的傷勢,瞬息,他想明白了一切,清風,原來這一切是清風在策劃。

父親投敵,而自己卻知道母親正是死在劫持自己一家人的職方司手中,她是要利用自己去對付自己的父親。甚至是想利用自己對母親的感情,去殺了自己的父親。

清風走進房裡,卻發現尚書桓正盤坐在床上,一雙眼睛正直楞楞地看著她。

「尚公子,你醒了,好好的,怎麼用撞木,想試試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比門還要硬?」清風笑著道,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我要見大帥」尚書桓淡淡地道。

「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我可以替你轉告大帥的。」清風道。

「我要見大帥,我不信任你」尚書桓冷笑。

「大膽敢對院長無禮」清風身後一人怒喝道。

尚書桓毫無懼色,直視著清風,沒有理會怒喝那人。

清風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但片刻之後便恢復正常,「看來尚公子是知道些什麼了?你知道你父親的事了?」

「我要見大帥」尚書桓反來覆去就是這一句話。

清風沉吟片刻,「好吧,尚公子,說實話,你現在已經沒有了資格去見大帥,不過我願意給你這樣一個機會,你知道你父親投敵之事也是好事,這件事情遲早是會讓你知道的,但願你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希望你在做出選擇之前,想想你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女人」

攝政王府,尚書桓撲撲通一聲跪倒在李清面前,「大帥」

「書桓,你堅持要見我,有什麼事嗎?」李清淡淡地問道,「你是因為不滿意監察院限制你的自由,無妨,從我這裡出去後,你便自由了。」

「大帥,我要去洛陽」尚書桓抬起頭,大聲道。

「去洛陽?」李清愕然道。

「尚公子,以你的身份,只怕去不得洛陽吧?」清風冷笑道。

李清想了想,「書桓,你的父親現在正在洛陽,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想要與他去團聚,也無可厚非,雖然現在我與你父親成了敵人,但我們畢竟是共過生死患難的戰友和朋友,你想去,那便去吧,見了你父親,告訴他,希望他懸崖勒馬,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他願意回來,崇縣的那套將軍府,我仍給他留著。」

尚書桓搖頭,「我不是去見我父親,我是去洛陽復仇。」

「復仇?」李清皺起了眉頭。

「殺我母親的人是職方司的殺手,我死也不會忘記他的面容,他一定在洛陽,就算不在洛陽,我找到袁方,殺了他也是一樣的。」尚書桓大聲道。

清風哧的一聲笑,「你殺得了袁方,且不說袁方武功高強,單是他洛陽大員的身份,便不是如今的你能接近的。」

「清風院長,這些日子以來,你找人教我武功,教我如何刺殺,教我如何下毒,不就是希望我去洛陽麼?你說我殺不了袁方,難不成你是想讓我去殺我父親?」尚書桓怒道,面向李清,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大帥,我父親投敵,肯定是誤會大帥殺了我們母子,我此去洛陽,其一是要殺袁方報仇,其二便是要說服父親回頭。」

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兩顆棋子

看著滿臉激憤的尚書桓,李清搖頭道:「書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簡單,你還是呆在定州吧,去洛陽不會有任何用處。」

尚書桓大叫道:「大帥,怎麼會沒有用處,我父親看到我,知道了職方司殺我們一家的真相,他那裡還會為敵人效力,他一定會回頭的。」

「你不瞭解你的父親。」李清站了起來,在屋中走了幾圈,轉過身來,盯著尚書桓,「如果他不想為洛陽效力,別說他並沒有看到是誰殺了你們一家人,便是我真地下令殺了你,你母親,他也決不會為此而投降洛陽的。」

「他是心甘情願地為洛陽效力的。」李清道。

「不可能是這樣。」尚書桓激動地道:「大帥,您怎麼能這樣猜測,我父親隨著你這麼多年,您難道還不瞭解他嗎,如果不是心灰意冷,再加上重重誤會,他怎麼會背叛定州背叛您?」

「正因為我太瞭解他了」李清道:「你父親是一個有大抱負的人,平生志願便是希望能宰執天下,青史留名。在定州,他失去了這個機會,但恰在此時,洛陽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你明白了麼?」

「我不相信」尚書桓執拗地道:「大帥,我請您求您讓我去洛陽,我想要親自去求證。如果當真如此……」

「如果當真如此,你會刺殺你父親替你母親報仇麼?」一邊的清風問道。

「不會,我母親是職方司的混蛋殺的,跟我父親何關」尚書桓大聲道:「大帥,如果當真如此,我在殺了那個害我母親的混蛋之後,會自刎在我父親的面前。希望用我的血讓他警醒,讓他回頭。他是我的父親,即便有天大的不對,我這個當兒子的也絕不會向他伸一個手指頭。」

「子不言父之過,你沒有做錯什麼」李清道:「書桓,你去洛陽,不但沒有用處,而且還有很大的危險,一旦讓袁方知道你去了洛陽,他一定會想法設法殺了你的,絕不會讓你出現在你父親的面前。你明白這一點麼?」

尚書桓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臉,「大帥,您要是在街上碰到我,你會認識我麼?我還是以前的那個尚書桓麼?」

看著尚書桓那張滿是疤痕的臉龐,因為火焰的炙烤,說話的聲音都完全變了。如果不是事先便知道他的身份,偶然見到,自己絕對認不出這就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面目俊秀的尚大公子。

「大帥,您認不出我對不對,您對我是很熟悉的,連您都認不出來,那些職方司見過我的人還認得出我麼?」尚書桓激動地道,「那我去洛陽,還怕什麼?我在暗,他們在明,更何況,這些日子來,感謝清風院長對我不遺餘力地訓練,我不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說到這裡,尚書桓看了清風一眼。

清風微微搖頭一笑,道:「書桓公子,有些事情你恐怕不知,即便你現在有了很大的改變,但對於一個職業的諜探來說,他可以根據你的平日習慣,眼神甚至一個動作,都可能知道你是誰,職方司享譽數十年,內裡高手不計其數,你如果獨自一人前去,只會自尋死路。甚至我敢打賭,你不可能活著走到洛陽,你信不信?」

「我……」尚書桓大怒,正想說話,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清風院長,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派人和我一起去洛陽,那我就不會死,甚至有可能成功是不是?」

清風微笑不語,目光卻看向李清。

「書桓迭逢大難,死裡逃生,已屬僥倖,實是不易再冒險了,你去洛陽,即便有監察院配合,也是辦不成任何一件事的。你父親豈是三心二意之人,他拿定了注意的事情,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讓他改變主意。還是算了吧,你想要替母報仇,不如參軍吧,我讓你到過山風那裡去,總有一天,你會跟著我打進洛陽去,把殺你母親的人揪出來,把他千刀萬剮如何?」李清道。

尚書桓搖頭,「我等不了,,我現在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我只想馬上出發,馬上去報仇。大帥,讓我去試一試吧,如果不能為母親報仇,我活著也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看到尚書桓堅決的神態,李清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清風,既然書桓拿定了注意,你便給書桓配備最好的人手,讓他去走一遭吧」

「是,大帥,我一定會給書桓公子配備最好的人手,同時我們在洛陽的人手也會幫助他的。」清風笑道。

「多謝大帥」尚書桓大喜,轉頭看著清風,「也謝謝清風院長」

尚書桓高高興興地離去,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李清突然道:「清風,我不想他出事,他是一個可憐的人。」

清風點頭道:「放心吧將軍,我會安排好一切,盡量地保證他的生命安全的。不過您也知道,此去洛陽,他的對手是袁方等人,凶險其實是很大的。」

「你手裡的關一你準備放他回去?」李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將軍,這一局棋便是著落在這個關一和尚書桓兩人的身上了。」清風道。

「關一可信?」李清奇道。

「關一不可信」清風道:「這個人了不起,臨機決斷都是上上之才,聰明透頂,但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利用他,也許到了最後,他真成為將軍您的麾下也說不定呢?」

「這樣的人即便當真歸順了我,用起來也是膽戰心驚啊,不過有挑戰,我喜歡。」李清笑道。「這盤棋關一和尚書桓都是我們棋盤上的棋子,但一到洛陽,棋子可就要脫離我們的掌控了。」

「本來我們也沒有想過要掌控他們」清風道。

「是啊,讓尚書桓去洛陽,同時又放了關一,關一會將這個消息帶回給袁方,而我們,則想法將這個消息透露給尚海波。袁方會殺尚書桓,尚海波一旦確認自己的兒子真還在人世,必然會想法設法保全兒子,而且得知了真相的尚海波雖然不會重新投靠我們,但對袁方所施的這條毒計必然恨之入骨,據我所知,尚海波對於他的老妻是相當敬重恩愛的。」

「天啟現在以尚海波為股肱,以袁方為心腹,如果他們二人明爭暗鬥起來,於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清風笑道:「我們在洛陽的網絡甚至可以推波助瀾,加劇這種局勢,如果袁方找不到尚書桓,我們甚至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嘛」

「我要這孩子活著」李清看了清風一眼。

「是」清風垂下頭道:「將軍放心吧,我會讓人保護他的。」

「尚海波的確是個人才啊,他在天啟的大力支持之下,在平州率先試點新政,磨刀霍霍,一大批不聽話的豪門貴族淪為刀下之鬼,但半年多來,新政極見成效啊這也讓天啟大為振奮,估計過了年,我們定州推行的新政就將在天啟控制區域內全面推行了。」李清歎道:「尚海波雖然在內政之上不如路一鳴,但對我定州新政知根知底,依葫蘆畫瓢,也差不到那裡去,而且此人在戰略佈局之上的遠見更是讓人憂心。天啟得到他,的確是一大臂助。」

清風冷笑,「終究還是東施效顰,形似神異,將軍,尚海波以強力推行新政,卻又不替舊日的豪門貴族等大小勢力尋找新的財富增長點,一味依靠強力,剝奪富人財富以充國庫,終究不能持久,或許短期之內的確卓有成效,但屠刀之下積壓的反彈也必然更加強烈,我們定州在這方面倒是可以下大功夫。」

李清讚許地點點頭,「你說得不錯,監察院在中原的策反工作要加大力度,重點便瞄準這些被尚海波剝奪了大量財富的豪門貴族,暗中聯絡,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是,將軍」

「我馬上就要啟程赴北方作戰,你便將重點放在這個方面,同時關注洛陽的反應。政事方面,我會全權交付路一鳴負責。」

「我明白了將軍將軍,我還要去見那個關一,這便告辭了。」

「去府裡看看霽月還有安民吧,霽月也有很久沒有見過你了,霽月這段時間情緒不是很好,安民,恐怕還不大認識你吧?」李清忽然道:「畢竟都是親人,去見見吧」

清風身子微微一僵,「等忙過這陣子,我會去看他們。」

「去吧」

監察院的一間靜室之中,關一正在據案大嚼,被監察院在海陵逮住之後,關一馬上便表明了身份,鑒於他身份地位在職方司中都算是一方大人物,監察院倒也沒有給他吃什麼苦頭,而是徑直將他帶回了定州,先關了起來。直到清風回來之後,第一次提審,關一便是竹筒倒豆子,有什麼說什麼,毫無隱瞞,這讓提審他的人包括清風在內都很是驚愕了一陣子。

清風也在過後才想明白了此人的道道。關一身份的確很高,地位也很高,但他所說的,卻都是監察院基本瞭解了的,而其它的一些關鍵問題此人卻是一問三不知了。

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雙面間諜

透過一個秘密的裝置,清風,紀思塵,茗煙觀察著關一的一舉一動,看到神態自若的關一,茗煙擔心地道:「院長,此人非常人也,如果就此放去,是不是縱虎歸山啊?」

「是啊」紀思塵也點頭道:「如此人,當盡早剷除,不留後患。」

清風盯著關一看了半晌,轉身道:「這是一把刀,一把好刀,會傷著我們,但如果我們握著了刀把,又何嘗不會傷了對手呢?」

「此人毫無誠意,看似坦承,實則狡滑,又貪生怕死,反覆無常,為了自己活命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夥伴,無絲毫氣節可言,卻又心術過人,小姐,這把刀不好握呢」紀思塵搖頭。

「貪生怕死倒未必,此人恐怕只不過是不想毫無價值地死」清風搖搖頭,「思塵,你還是小看了他。此人心思難以捉磨,我放他回去,不僅是讓他將尚書桓活著去了洛陽的消息帶回去,更想看看,袁方會如何對侍他?」

「小姐認為袁方對於他必然會不再信任,這樣,失去信任的他真有可能會投向我們?」紀思塵恍然大悟。

茗煙有些厭惡地道:「院長,這樣的人,即便徹底倒向我們也是不可信的。」

清風哈哈一笑,「茗煙,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像這樣的人才,我倒是來者不拒,我是用其才,我們監察院本身就是黑暗中的部門,真要說起來,我們下面各分部的頭目,只怕隨便拎一個出來,身上都是數之不盡的問題,我寧可要有能力的惡徒,不要什麼滿口仁義道德其實狗屁不懂的酸腐。」

很少聽到清風口出不雅之詞的二人對視一眼,都是閉上了嘴,兩人知道,清風這一輩子就是吃了道德之士,清流議論的虧,對於這一套是深惡之痛絕之。

「走吧,我們去見見他。」清風一甩袖子,向外走去。

關一將嘴擦乾淨,看著一名監察院特勤收走殘留,正準備喝一口熱茶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清風的聲音:「關先生,胃口不錯啊,看來我們定州的飲食你還是很習慣的嘛」

隨著話聲,清風已走了進來,此時,夏雪和秋萍也跟了進來,站在關一的身側,進來的三位院長大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這關一功夫可不錯。

關一站了起來,抱拳道:「階下之囚,能得院長大人如此照顧,實在感激不盡,至於胃口,哈哈,像我們這種人,便是一個粗糙得難以下口的窩窩頭,倒也可以吃出山珍海味的滋味來,不過話又說回來,監察院的伙食實在很不錯呀」

清風微笑著坐了下來,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凳子,道:「關先生,請坐,我前些日子提出的建議,不知你考慮得如何呀?」

關一苦笑道:「院長大人,我還能有選擇嗎?我既然已經在海陵投降,便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投靠院長大人,否則我走出監察院大門,便是我畢命之時。」

「那倒未必」清風不置可否。「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關先生已經是一家人了?」

「可以」關一乾淨利落地道:「院長大人有什麼吩咐,關某萬死不辭。」

清風咯咯地笑了起來,「萬死不辭這種話從關先生嘴裡說出來,我怎麼聽得怪怪的呢?」

關一一楞,但馬上便反應了過來,「的確,我這種人,恐怕是很難取信於院長大人了。」

「要取信我也很簡單,我監察院馬上有一個任務需要關先生這樣的人才,只要關先生願意,那我就信了。」

「不知?」

「我在洛陽重建網絡,需要關先生這樣身份的人。」清風直截了當地道。

聽到洛陽二字,關一已是變了顏色,聽清風說完,關一已是連連擺手,「院長大人如要殺我,盡可在這裡動手,要我回洛陽,落到袁大人手裡,那是生不如死。「

「關先生所說不盡不實啊袁方才捨不得殺你呢再說了,你當初選擇投降,不就是盼著這一天了嗎?如今我得償你所願,你為何反而推三阻四呢,關先生,既然大家合作,總得拿出幾份誠意來,不妨直言,現在,關先生是很難讓我相信的,不過呢,關先生也是聰明人,眼下時局如此,關先生何不兩邊下注?」

「好像牆頭草最後的下場都不大好」

「也許關先生會成為一個例外」清風道。「至少,我監察院的大門會隨時向你敞開的。」

關一沉默片刻,「你是要我成為一個雙面間諜?」

「關先生可以這麼想,至於你能不能給我們提供情報,提供什麼價值的情報,這些都成為將來你在定州的前途,這就需要關先生你自己考慮了。」

「清風院長就這麼肯定李大帥會得到最後的勝利?」

「當然,最後的勝利肯定屬於我們。」清風笑了笑。

關一思索片刻,伸出手去,「好,成交了。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會交出職方司在秦州所有潛伏密諜的名單,當然,前提是我所知道的。」

清風笑意盈盈地道:「好,當然,您交出來的人我們是不會動他們的,您儘管放心地回洛陽。」

「如果您真在乎這點蠅頭小利的話,我出了監察院的大門,就會找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透起來,說什麼也不會回洛陽了。」關一笑道。

清風站起來,「既然如此,關先生,你自由了,從現在起,你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便是你想在我這監察院多留幾天也無妨。」

「歸心似箭,這便告辭。」關一抱拳,「我還有兩個兄弟,能一併讓我帶走嗎?」

「他們還在復州,那兩個小蝦米我可沒時間招待他們。」清風道:「你去復州領他們吧,我會讓那邊放人的。」

「多謝院長大人了。」

關一深深一揖,大步邁也了靜室,一名監察院侍衛早已端著一個托盤站在門口,托盤上放著關一的私人物品,武器,還有幾大錠銀子,顯然是給他的盤纏了。

接過這東西,關一回頭看了一眼清風,神色有些複雜,點點頭,大步向院子外走去。

走到院子中,關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仰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朵朵的白雲,被捕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天空。

院子裡一輛馬車正在裝車,顯然是有什麼人要離開,關一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眼,馬車之旁一個滿臉疤痕的醜漢讓他很是吃了一驚,好像是被火燒過一般。

關一看那人時,那人卻也正好看過來,只是一眼,那醜漢的眼神便盯住了關一再也不曾移動開來,瞬息之間,眼中湧起悲傷,憤怒,最後變成了無盡的仇恨。

「關一」醜漢嘶聲吼叫起來。

關一一怔,這人怎麼會認識自己?腦海裡瞬間閃過許多面孔,但卻絲毫沒有這個人的映像。「閣下是誰,怎麼會認識我的?」關一抱拳,笑問道。

醜漢自然是尚書桓,看到當年擄走自己一家的關一,心中的怒火瞬間便爆炸開來,雖然動手殺死母親和尚可喜的人並不是眼前這個人,但如果沒有他,自己一家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尚書桓一步一步地走向關一,眼中的怒火愈燒愈望,手裡已是多了一柄小刀,刀黑沉沉的,兩邊開刃,關一知道這是監察院特勤的標準配備。

關一後退了一步,從尚書桓走過來的神態,他便可以判斷出這人的武功底子極弱,真要動手,自己一招便宰了對手,但這畢竟是在監察院中,自己不摸底細,怎麼可以隨便動手,是以手握住刀柄,但人卻在往後退。

「閣下是誰,我並不認識你呀,怎麼看起來倒似和我關一有深仇大恨似的?」關一問道,關一自己很清楚,凡是自己參與了動手的案子,根本就沒有一個活口留下來,也就不存在著有人能認識自己。

尚書桓仰天大笑,笑聲淒厲不已。

「還記得青陽縣麼?還記得那場大火嗎?還記得尚書桓麼?」尚書桓揚起手中的刀,惡恨恨地撲了上來。

關一刀抽出半截,身前人影一閃,一個人已是撲了上去,一伸手,便抓住了尚書桓的手臂,將他拎小雞一般地拎著後退數步。

「書桓公子,不得無禮」清風在關一身後喝斥道。

被夏雪捉住臂膀,半邊身子都麻了的尚書桓大叫道:「他是關一,他是職方司的人,他就是害我一家的元兇。我要殺了他,你為什麼要阻擋我?」

清風冷冷地道:「書桓公子,我想你搞錯了,害你一家的元兇是袁方,而據我所知,動手殺你一家的也不是關先生。」

「他在場,他是當時職方司在那裡最高指揮官。」尚書桓道。

清風擺擺手,「書桓公子,我有必要告訴你一點,關先生如今已是我們監察院的人了,他已經棄暗投明。與職方司沒有任何關係了,今後,你們可就是戰友了,書桓,你此去洛陽,還得多多仰仗關先生的照應呢」

尚書桓楞住了,半晌,才呸了一聲,「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會與這兇手為伍。」

「行了,書桓,別鬧了,你該上路了,不要再在這裡與關先生糾纏,你是讀書人,當知道大局為重。」清風冷冷地道:「如果你再鬧下去,我可就不會允許你去洛陽了,那你就乖乖地在定州給我呆著。」

尚書桓兩眼冒火,惡狠狠地盯著清風,清風心中大怒,正想發作,一名特勤匆匆地奔了過來,「院長,主公要出發了,您該去送行了。」

清風點點頭,轉身對關一道:「抱歉了,關先生。書桓,你該走了。」

夏雪鬆開尚書桓,低聲道:「走吧,尚公子,又不急在一時,總有算帳的那一天。」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前線

鴨子口,田新宇部駐紮所在。

衛州戰事的突然爆發,比定州所預料的要提前許多,但對於早就準備在衛州與敵激戰,並殲敵主力的定州軍而言,倒也並不意外,這一仗遲早是要打的,雖然目前定州軍援軍尚未就位,但北方集團軍田豐倒也絲毫不懼,鑒於對手兵力上的優勢,第一時間,田豐就放棄了衛州大部,而將主力集中到了陽泉至鴨子口,茶店子這樣一條中軸線上。

田新宇所部五千餘人便駐紮在第一線鴨子口。戰前,田豐級田新宇的命令是,至少要在這裡抵擋十天以上才能撤往由魏鑫駐紮的下堡坪,那裡才是田豐真正抵抗呂曾聯軍的重點所在。在田豐看來,敵人前進到下堡坪之後,才會真正碰上硬骨頭,而那個時候,定州援軍也必將到達衛州,衛州之戰才正式開始了。前面的戰事只不過是預熱而已。

田新宇跟著叔父田豐征戰多年,經驗豐富,而對面駐紮在高崗的郭全所部是近年來曾氏部隊中新竄起來的大將,據軍事調查司給出的情報,這支部隊戰鬥力是相當強的,特別是郭全的五千嫡系,戰鬥力更是不輸給定州軍隊,這讓田新宇很是訝異。

戰事爆發之後,鳳離營果然表現出了極強的能力,一支以部卒為主的軍隊,在強行軍中居然絲毫不輸給主攻茶店子的呂逢春的騎兵部隊,幾乎與呂部在同一時間抵達目的地,更是讓田新宇提高了警惕。一支部隊的戰鬥力,從他的強行軍中便可以看出一二。

田新宇搜集了大量的郭全的情報,但得到的東西讓他更加頭痛,郭全這個人從情報中分析,完全可以說是一個精神分裂病患者。根本無從捉磨,只看了一小會兒這些情報,田新宇便決定放棄分析此人的性格來窺探對手作戰風格的打算,這只會讓自己更加迷惑,甚至誤入歧途,中了對手的圈套。

只能是以我為主。鴨子口因為來是必須堅守的要害所在,所以並沒有築起大量的要塞,只是立起木柵,挖掘壕溝,五千人馬分作兩營,扼守著鴨子口通往下堡坪的道路,是據塞堅守,還是出寨戰鬥,田新宇盯著地圖,兩個方案在腦子裡不時閃現。

曾氏軍隊缺乏重型武器,他們長途奔襲,更讓這一個缺點暴露無遺,也許,據寨堅守才是良策,但是兩個寨子都不大,一個駐了三千人,一個駐了二千人,太多的人湧擠在寨子中,並不是什麼好事,這兩個寨子的大小規模,一千人上去戰鬥已是達到頂峰,這麼多人湧在寨子裡,反而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傷亡。

必須另遣一部出寨作為機動兵力使用,牽制對手的兵力。田新宇作出決定。

「田將軍,衛州八百里急件。」一名衛兵急步跨入,躬身道。

「進來」田新宇眼睛盯在地圖上,隨口吩咐道。

「新宇」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田新宇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來人,「旭叔,怎麼是你來送八百里加急?」話一出口,田新宇立即意識到這一份急件的重要性,否則叔父不會差田旭送過來。

「累壞了吧?」田新宇揮手讓衛兵下去,屋子裡便只剩下他們二人,一便為田旭倒了一杯水,一邊問道。

田旭臉色極是憔悴,端起水杯一飲而盡,「能不累嗎?數日不眠不休,一路上連馬都跑廢了好幾匹,再給我來一杯水。」

田新宇一邊續水,一邊道:「出了什麼大事,是不是軍事上另有安排?」

田旭小心地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件,遞給田新宇,「下堡坪和鴨子口,茶店子之間已經有敵人的游騎滲了進來,這一路之上,我碰到了好幾撥,折了好幾個弟兄,不過總算是安全抵達了。」

「游騎?」田新宇點點頭,「我知道,不過我手裡騎兵不多,便沒有遠遠地撒出去,呂大兵那邊怎麼會有游騎滲進來?」

「不知道,也許這是漏網之魚吧,地方這麼大,幾隻小魚小蝦漏出去,不足為奇。」田旭道:「不過你們要當心了,看來戰事爆發已是迫在眉睫。」

田新宇打開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陰晴不定,待得看完,臉上神色已是變得極端興奮,但嘴裡卻在破口大罵,「他**的,他**的,枉老子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卻是這麼一個道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聽田新宇嘴裡在說氣死他了,但臉上和眼中透露出來的興奮勁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田旭不由訝道:「新宇,你怎麼啦?信裡說了什麼?」

田新宇哈哈大笑,「旭叔,你這次過來不用回去了吧,就在這兒跟侄兒打一仗咋樣?」

「我這次來,你叔父倒也沒有讓我急著回去,我便來給你做個親衛吧,過過癮,刀好久沒有沾過血了,正好借此機會潤潤刀。」

「好得很,旭叔,有你這個好手加入,我可是如虎添翼,咱們好好地幹一票。」田新宇興奮地道。

「你對面的鳳離營不是善茬,小心一些,你只需要守十天就夠了,不必要多生枝節。」田旭道。

田新宇放聲大笑,「旭叔你錯了,我們的目標不是郭全,而在這裡」田新宇手指重重一點,卻是點在了茶店子。

「茶店子,呂逢春?你怎麼可能到那裡去?郭全虎視眈眈,你怎麼可能脫身去那裡夾擊呂逢春?」田旭瞪圓了眼睛。

「旭叔自己看」田新宇將密信遞給田旭,搖頭歎息道:「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大帥當真神人也,多年之前便安排下了這招,此刻可就成了某些人的摧命符?哈哈哈,誰能想到曾氏大將,竟然是定州軍人?」

田新宇看完密信,也是一臉驚容,不過他比田新宇卻想得更多了一層,「新宇,你注意到了沒有,這封信中的意思,是不能在暴露郭全的情況之下,完成對呂逢春的殲滅任務,也就是說,大帥對郭全還有更大的期望,並不是用他來僅僅摧毀曾呂就夠了。」

「我明白」田新宇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這也就是說,我們還必須與郭全打一仗,旭叔,如果我所料不錯,郭全會在第一時間開始搶攻鴨子口,而主攻鴨子口的一定是他麾下第三翼人馬,這個翼並非郭全嫡系,而是由曾氏在鳳離營的釘子曾充率領,郭全一定會命令他們第一輪進攻,所以我們這第一仗碰到的必然是曾充。」

「打他一個狠的」

「當然」

茶店子。

脫脫帶了數名輕騎,靜靜地立在黑暗之中,高高的密密的白楊將他們的身影遮擋住,每一個騎士都睜大眼睛盯著前方。

「大人,來了,五騎。」身邊一人輕聲道。

脫脫咧了咧嘴,「妙,做完這一票,咱就回大營,這一次咱們出來,每個人都砍了好幾個腦袋了吧?回去之後,姑爺會重重地賞賜你們的,拿了賞賜,你們便可以娶媳婦了啦不用每一次進城,都急吼吼地往青樓跑」

幾個人都輕笑起來,看著對面的幾騎哨探正悄悄地向這邊奔來,脫脫翻身上馬,「動手」

馬蹄聲驟然之間敲醒了黑夜的寂靜,以脫脫為首的數名紅部騎兵縱馬從林中躍出,直撲前方的哨探。

對面的哨探也是機警得緊,聽到馬蹄聲響,沒有絲毫猶豫,撥馬便往回跑,夜黑路不平,只消搶得一點先機,對方就不可能追上他們。不管是那支軍隊,派出來的哨探無一不是軍中的精銳,個人戰鬥力,對戰場形式的判斷,都是上上之選。

但這騎很不幸,他們如果遇上了別的紅部騎兵,還有逃跑的可能,但偏偏他們碰上得是脫脫本人,脫脫是紅部近年來崛起的部中第一勇士,無論騎術射術還是單兵作戰能力,在族中都是當仁不讓的頭號人物。

看到敵騎返身便逃,脫脫冷笑,一手拿起強弓,另一手扣上了一支破甲箭,脫脫的這支弓是呂大兵特意找匠師營為他定制的,比一般的弓要強上許多,射程也足足多了三分之一,人騎在馬上雖然顛簸不已,但脫脫的上半身卻穩穩不動,開弦,鬆手,崩的一聲,羽箭化為一道黑影,向前閃電般飛去。

對面發出一聲慘叫,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騎士摔下馬來,前面的騎士頓時大亂,對方既然能射到最前方的人,當然可以射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最前面的摔倒,後面的不得不縱馬避讓,這一稍稍的耽擱,紅部騎兵卻是追得更近了。

「做了他們」脫脫怪叫一聲,手中弓弦連響,前面的騎兵便連二接三地摔了下來。

不到半柱香功夫,這幾騎哨探便先後栽下馬來,而他們的戰馬卻沒入到了黑夜當中。

跳下馬,脫脫拔出彎刀,一刀斫下一人的腦袋,往馬上一拴,指著不遠處的另負幾具屍體,笑道:「小子們還楞著幹什麼,歸你們了」幾個騎兵頓時歡呼起來,紛紛跑上前去,斫去敵人腦袋,拴在馬身上,按照草原的規矩誰殺的敵人,腦袋歸誰,沒有脫脫髮話,他們可不敢去搶。

脫脫的馬上拴了十幾個腦袋,一身血腥味的跑回呂大兵大營的時候,看到他的人無不嘖嘖讚歎,而脫脫也是恥高氣揚地直奔呂大兵的營帳。

還沒有走進大帳,就聽到帳中呂大兵歡快的大笑聲,「妙哉,妙哉」

「姑爺真了不起,都沒有看見我,就知道我大有斬獲,無怪乎能成為我們紅部的姑爺啊」脫脫在心裡讚歎一聲,掀簾而入。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定州軍,出擊!

「姑爺,我回來了」脫脫興沖沖地走了進去,手裡還拎著一大串面目猙獰的腦袋。「這趟出去,宰了不少對方的哨探。

喜笑顏開的呂大兵一回頭,正看到脫脫興高采烈地舉起手中的人頭在他面前晃悠,齜牙咧嘴一臉痛苦的死人頭頓時讓呂大兵大倒胃口。

「給我扔出去,你個混蛋」呂大兵一聲怒吼。

脫脫嚇得一哆嗦,一抬頭,手裡的一串腦袋立時從門口飛了出去,外面傳來一聲慘叫,也不知是砸在誰的腦袋上了,脫脫回過頭來,「姑爺,什麼事兒這麼高興呢?脫脫還以為我斬殺了這麼多哨探讓您興奮呢?」

呂大兵呸了一聲,「就那兩個小兵,還能讓我興奮,小子,這次咱們要干一把大的,目標可是他們的那個」呂大兵一翹大拇指,「懂麼?」

脫脫疑惑地搖搖頭,「姑爺,我不懂。」

「呀呸」呂大兵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腔興奮碰上一個不解風情的傢伙,真是掃興。「不要叫我姑爺,叫我將軍,跟你說過好多次了,紅部已經歸於定州軍系列,你是定州士兵,不是我的家僕」

「可您真是我們的姑爺啊,族長讓我跟著您,專門保護你的安全的,還有公主可是再三叮囑過,您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就把我一刀刀剮了。」脫脫認真地道。

呂大兵一時氣結,這小子就一根筋。

「好了,好了,姑爺我給你一個新任務,要是完不成,或者出了什麼妣露,姑爺我先剮了你」呂大兵吼道。

「得,姑爺,您交給我的任務,我拚死也將他做好了。」脫脫一挺胸膛,拳頭擂得胸甲砰砰作響。

「別擂了,穿著甲,又捶不疼,淨聽響兒了」呂大兵沒好氣地道:「我給你兩百騎兵,你給我將柳林子,康莊,小耳河一帶的敵人哨騎清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將那一帶徹底封鎖,不能讓敵人一隻蒼蠅滲進來,做得到嗎?」

「兩百騎兵啊」脫脫頓時兩眼放光,跟著呂大兵的時日也不短了,最多帶個幾十騎出去掃掃,兩百騎兵還真沒帶過呢

「行,沒問題」脫脫又擂起了他的胸甲。

呂大兵看著雙眼放光的脫脫,真懷疑他沒有聽清楚自己後面的話,「你聽明白了嗎?我說得是什麼?」

「一隻蒼蠅也不能飛進來。」脫脫大聲道:「姑爺放心吧。就北軍那些二五眼騎兵,我輕而易舉地就捏爆了他們的卵子。姑爺,我這就帶人去。」

「行了,今天你先歇歇吧,出去好幾天了,休息一天,明天開拔。」呂大兵道。

「姑爺,我不累,脫脫渾身都是力氣。」帳外,傳來脫脫的聲音,最後一個字傳來時,已是隱隱約約了。

「這臭小子」呂大兵擺擺頭,笑道。從案上拿起剛剛收到的密信,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信中,田豐告知了郭全的事情,同時佈署了接下來打擊呂逢春的作戰計劃,一想到呂逢春又要在自己手裡栽一個大跟頭,而且這一次,且又可能是萬劫不復的跟頭,呂大兵便止不住的好笑。

上一次,也算是跟郭全配合吧,將呂逢春陰了一把,將他僅存的一點北軍精銳幹得七七八八,這還沒過多久呢,便又要**第二次了。

「拿酒來」呂大兵興奮地喊道。

親衛走了進來,「將軍,戰爭時期,不許喝酒啊,這是軍令。」

呂大兵一下子蔫了,這條軍令還是自己親自頒下去的呢得,一仰脖子,喝了一大杯冷水進了肚子,一股涼意頓時從喉嚨口直到肚子裡。

爽呂大兵大吼了一聲,倒叫門口的親兵嚇了一跳。

柳林子,康莊,小耳河,便是鴨子口的田新宇部插過來後潛伏的地點,也是為呂逢春選定的埋骨之所。

五千對一萬餘騎,這便是呂大兵現在面臨的現狀,雖然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但呂大兵卻並不怵對手,騎兵作為一個比步兵更高級的兵種,他對士兵的要求也更高,如果騎上馬就算是騎兵的話,那在定州,大部分的士卒都可以稱之為騎兵了,像天雷營,橫刀營,為了追求更強的機動能力,定州為他們配備了大量的馬匹車輛,但作戰之時,這些士兵仍然是下馬作戰的,因為對於騎兵的要求著實有些高。

呂逢春雖然有一萬多騎兵,但其中很多人並算不上合格的騎兵,呂大兵可願意將他們看作是騎著馬作戰的步兵,呂逢春真正能作戰的騎兵數量不會比自己多。

自己手下的紅部騎兵,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騎術精湛,走馬射箭那是家常便飯,在進入定州軍系列之後,嚴格的訓練體系讓這些原本有些軍紀散亂的騎兵變成了一支真正的令人生畏的軍隊,當然,這支人間凶器現在完全掌握在呂大兵手中,而紅部族長富森現在正在定州享福呢

先主動去碰碰對手,呂大兵邪邪地笑著,總要給對手一點信心,接下來才好讓對手放心大膽地跳到坑裡來啊

鴨子口,不出田新宇所料,郭全所部打先鋒的果然是曾充的第三翼。當曾充抵達鴨子口時,郭全的嫡系此刻還剛剛離開高崗,向著這邊開拔。

曾充所部有近五千人,人數基本上與田新宇部看齊,這支部隊雖然不是郭全的嫡系,但卻是曾氏的嫡系,在裝備上自然不差,戰鬥力也是上等,當然,是在曾氏部隊中的上等。在曾氏王牌部隊靖海鎮遼兩營在沱江之畔被李清的親衛營與陳澤岳所部兩相夾擊,一舉殲滅之後,郭全的鳳離營已經一躍成為曾氏之中最具戰鬥力的部隊,對於這樣一支部隊,曾逸凡當然要加強控制,於是在提升郭全軍銜的同時,藉著擴編的名義,將自己的嫡系調入郭全麾下,美其名曰為增強鳳離營實力。

郭全不在乎,第一翼第二翼完全掌握自己手中,既然鳳離營還是自己當家作主,那到了某些時刻,老子陰死你你還在暗中感激老子呢對於曾充的到來,他是舉雙手歡迎的。

曾充氣勢軒昂的直逼鴨子口,田豐之前的戰略大撤退在曾充看來便是膽怯的表現,現在十數萬大軍進逼衛州,而田豐手裡僅有四五萬人馬,還得分駐各地,定州援軍遠水救不了近火,這第一仗,絕對是有贏無輸,所以在郭全派他為前鋒出戰鴨子口,他便興高采烈地揮師直入。

曾充在曾氏之中算不得什麼將才,但曾氏這些年來迭遇敗仗,先是與衛州呂氏打,一敗塗地,接著反水李清,又被定州重創,曾氏那些經驗豐富的大將一一折戟沙場,這直接讓曾氏的軍事領導層實力大減,這也是這個時代豪門大閥時代的一個通病,門閥為了保持自己的統治,始終將軍權牢牢地控制在家族之中,掌握軍隊實權的大都是家族中人,當然,這些貴族子弟從小接受正統的教育,也的確不乏名將,但問題是,一旦爆發大規模的戰爭,這些將領一旦陣亡,直接導致的後果便是軍隊將領青黃不接,小的還沒有成長起來,老的卻已經掛了。

曾氏現在便陷入這種境地,讓曾充出來領導一支曾氏精銳,也實在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了。

曾充沒有打過大規模的戰役,這一次率領五千人規模的軍隊出擊,是他平生第一次,這著實讓他意氣風發,以前在家族之時,能指揮個數百人剿剿匪對他而言便算是大伏了,這一次算是得償平生所願。「郭將軍放心,我作先鋒,定然讓郭將軍到達鴨子口的時候,便能在敵軍軍寨之中下榻。」出師之前,曾充信誓旦旦。

「很好,本將就欣賞你這樣的漢子,等老子到了鴨子口,擺酒為你慶功。」郭全哈哈大笑,拍著對方的肩膀,心裡卻在冷笑,「等老子到了鴨子口,不是為你收屍就好。」

曾充以為敵軍現在一定在加緊地搶修營壘,準備自己前去攻打,但當前方煙塵突起,旗幟招揚的時候,才明白,對方竟然是要與他打一場遭遇戰了。

「曾將軍,敵軍約三千人,正從我軍前方逼來。」

「列陣,準備作戰」曾充精神大振,三千人,對方還要留人手守寨,自己可是佔了人數上的優勢。

這五千曾氏嫡系跟著郭全久了,郭全的部隊戰法倒也學了不少,片刻功夫,便在原野之上擺開陣勢,盾甲兵在前,槍兵隨後,布成一排排的方陣。倒也軍陣森嚴。

煙塵散盡,對面的敵軍終於露出了猙嶸。田字大旗高高飄揚,大旗之下,田新宇手持丈八蛇矛,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上,獰笑著看著對面。在他的身後,黑甲的定州兵分成三個箭頭,遙遙對準敵軍。

雙方隔著千多米,相峙不到半柱香,田新宇丈八蛇矛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定州軍,出擊」「定州軍,萬勝」沉默的定州兵呼嘯一聲,三個箭頭猝然發動,而位於中間箭頭的田新宇更是一馬當先,在他身周,數十名護衛騎兵和持騎校官緊緊跟隨。

在三個箭頭的兩翼,各有兩百餘名輕騎呼嘯而出,襲向對面敵軍的側翼。

衛州之戰正式打響。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三章:潰敵

田新宇部以步卒為主,所屬騎兵不多,一般都作為哨探斥候使用,能成為其中一員的,無不是軍中極為精銳之士,兩側雖然都只有兩百餘騎,但散開奔來,卻也是聲勢浩大,策馬在隊形緊密的敵方陣列之外奔騰,張弓搭箭,覷準了空子,嗖的一聲,手中的箭便如閃電般地奔出。

曾充軍陣中的士兵高持長矛,在空中亂晃,力圖將這些羽箭在空中擊落,眾所周知,定州軍所使的破甲箭犀利異常,稍薄一些的鐵甲也擋不住。絕大部分的箭支都在空中被擊落,偶爾有兩支鑽進空當,激起兩聲慘叫,但在這樣大規模的戰事之中,卻也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如同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中,一顆小石子落下去激起的水花,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進擊」看著對方氣勢洶洶衝來,曾充大聲下令,隨著中軍旗的揮舞,排成軍陣的軍隊一聲吶喊,小碎步地向前邁進,然後越來越快,漸漸地演變成了奔跑。

衝鋒之中的田新宇呸了一聲,這部曾軍在奔跑的過程之中,雖然隊伍也變得波浪般起伏,但卻依然保持著隊列,的確不愧是曾軍中的精銳。「操他祖母的,郭全幹嘛不好,怎麼將定州軍的練兵法也洩露了出去,這不是給老子增加傷亡麼?」田新宇暗罵,當然,他也知道這支部隊也是隸屬於郭全,郭全平素練平,是怎麼也不可能避開他們的。

「殺」田新宇兩腿一夾馬腹,棗紅馬平地躍起,逕直撞向對方的軍陣,人尚未落下,手裡的長矛探出,連刺連收,瞬間已將馬匹下馬的數名士兵挑起,棗紅馬長嘶落下,藉著奔跑的衝力,連接著撞飛了數人,緊跟在田新宇身後的數十騎騎兵轟然朋聲,撞進了隊列之中,手中長刀揮舞,與對手激戰在一起。

田新宇之後,三支黑色的箭頭沒有任何花哨,如同一把鍥子一般狠狠地扎進了曾軍的隊列之中。

這種殘酷的對搏沒有任何的僥倖之處,便是如田新宇這般的大將,也一樣時時刻刻處在巨大的危險之中,甚至比一般的士兵更為危險,因為他和他身後的大旗本身就顯為顯眼的目標,如同一塊巨大的密糖,會吸引更多的螞蟻向他撲來。

田新宇本身是一位猛將,要不然素有勇武之名的蕭天賜也不會在秦州城中被他一矛就挑於馬下,死於非命,從而直接導致了田豐的叛逃定州。衝入敵陣之後,除了身邊的數十騎,前後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敵人,觸目四周,除了刀就是槍。長八蛇矛掄圓了揮舞的田新宇雙目瞪圓,大呼酣戰,身邊田旭胯下的戰馬早被刺死,此時手裡提著一柄刀,一手掄著搶來的一面盾牌,緊緊地護衛在田新宇的周圍。

狹路相逢,勇者勝,就看誰先頂不住而率先後退。只要有一人一隊退卻,便立即會引起雪崩般的效應。

曾充立於戰陣的後方,喉嚨有些發乾,他沒有田新宇這般的武力,也沒有身先士卒衝入敵陣的勇氣,此時看到一片土黃色的陣容之中,黑甲的定州軍猶如三條游龍,深深地鍥入己陣,左衝右突,漸漸有合攏的趨勢,不由心中大急,如果讓對手合攏,形式必然會大大不利於自己。

「主攻對方大將,斬將,奪旗」曾充嘶吼道。

隨著他的命令,又一支曾軍衝入戰場,直逼田新宇。

一支長矛斜刺裡戳過來,田新宇避無可避之下,只能猛提馬韁,棗紅馬人立而起,半轉身子,龐大的馬身便擋住了這支長矛,矛深深地扎入馬腹,棗紅馬悲嘶一聲,隨著長矛收回,腹中血如泉湧,兩腿一軟,便欲倒下。

心痛胯下戰馬,田新宇大叫一聲,手中長矛立劈而下,將刺死自己戰馬的那名敵軍連著頭盔打得腦漿迸裂。

一躍下馬,跟在身邊的一名親衛已是跳下馬來,田新宇飛身躍上這一匹馬,手中長矛風車般一陣旋動,數名曾軍已是跌倒在地。

田旭已換了三把刀了,每奪來一把刀,劈殺一陣之後,薄薄的刀刃便因為硬砍鐵甲而出現道道缺口,不堪再戰。

曾充終於見識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強軍,雖然自己在人數上多出數成,但在對方的衝擊之下,居然占來到任何優勢,更為可怕的是,陣腳已經開始動搖,分佈數里的戰場之上,自己的軍隊開始被分割,現在還保持著一定的陣形,但接下來呢?

「將所有預備隊都投上去」曾充眼睛血紅,就像是一個賭徒,手裡握著最後的一把賭資,這一把押上去,如果不能翻本,就要連內褲也輸光了。

「曾將軍,現在還不能投入預備隊啊,對方應當有五千軍力,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三千餘人,我們必須留下足夠的兵力預防對手的變化啊」身邊,一名校尉大聲道。

「放屁,對方是還有兩千人,但他們不用守寨的麼?你再看看,如果不繼續投入兵力,我們就會被對手衝垮了,一旦崩潰,那就是一場大敗。」曾充提起了長矛,現實如此,他不得不上陣來激勵士氣了。

校尉默然,前方的戰場之上,不容置疑,對手已是佔據了上風,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了為什麼天下都說定州兵鋒無雙了。這還不是定州軍最強的軍隊,假如是天雷營,橫刀營,海陵營,那又會如何呢?校尉心裡一陣悸然,對這一仗,他忽然沒了一點信心。

「上」曾充一夾馬腹,衝了上去。他衝向的目標是正中間的田新宇部,那裡,因為有田新宇與田旭兩員猛將,所受的衝擊最大。快被剖成兩塊了。

田新宇此時早已沒有了戰馬,連換數匹戰馬,都已戰死在沙場,此時的他,只能步戰了,不過讓他欣慰的是,身後的部屬終於衝了上來,將隔在自己身後的敵軍殺透了。

「新宇,敵人投入最後的預備隊了,曾充親自上陣了」百忙之中,田旭看到對方將旗移動,不由大喜,大聲對田新宇道。

「好」田新宇一刀劈開對手的鐵甲,手中的刀也斷為兩截,百忙之中不及換刀,劈面將斷刀扔出去,跟著飛起一腳,將死去的對手踢得飛了起來,伸手抓住對手的戰刀,連著數刀,將前面的另一人殺得手忙腳亂,「發信號」

一支鳴鏑破空而上,箭尾之上,一溜火光異常醒目,看到對方陣中突地射出鳴鏑,衝入戰場的曾充心裡一沉,要糟。

腦子裡剛剛閃現出這個念頭,數里之外,喊殺之聲陡起,一支軍隊生龍活虎般地殺將出來,這是田新宇最後的兩千軍隊,在一邊看著兄弟部隊廝殺了半日,早已是迫不及待,備受煎熬,此時得到命令,一個個猶如猛虎下山,蛟龍入海,狂吼著殺進了戰場。

就像是壓死駱駝的量後一根稻草,這兩千士兵的加入,率先崩潰的便是左翼的曾軍,此時他們與正面的敵人殺得筋酸骨軟,陡地看到對方援軍殺出,立時膽寒,兩千定州軍便像一把燒得通紅的釬條,輕而易舉地捅穿了對手的防線,一直游擊在一邊的數百騎兵一聲呼嘯,從缺口之處縱馬而入。

輕騎無法破開厚實的軍隊,但當對手的軍陣被殺散之後,騎兵對上步兵便是一場屠殺,呼嘯的戰馬狂奔而入,所過之處,一片狼藉,騎兵們將手中的馬刀拖在一邊,甚至不用發力,只靠著馬奔跑而帶的速度,手中的馬刀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劃破對手的甲胃,剖開對手的血肉,一片紅霧濺起之中,曾軍被殺得鬼哭狼嚎。

當第一個人丟下武器轉身奔逃的時候,曾軍的一場敗局便已不可避免,殺散左翼敵軍之後,定州軍根本不管已經四散逃逸的潰兵,掉轉身子,便加入到中間的戰場,從一側攻擊曾充主力。

看到此情此景,曾充絕望地喊道:「撤退,撤退」撥轉馬頭就像跑路,身邊的校尉一把拉住曾充的馬頭,「將軍,不能撤,一退就全完了,就全潰散了,對手會像趕兔子一樣把我的攆死的,擋住對手的中軍,讓後逃的士兵能夠集起,這樣才有一條生路。」

讓曾充在這裡擋盾牌,為後逃的士卒爭取一線生機,曾充怎麼會幹?

「放屁再不走,我們就要給對手合圍了。」看到右翼也有崩潰的跡象,曾充已是絕望到了極點,一馬鞭便衝向了那名校尉,「滾開」

校尉吃痛之下,絕望地看著曾充打馬逃開,「**你奶奶啊」他破口大罵起來。拔出腰間的戰刀,吼道:「弟兄們,跟我衝上去,擋住敵人。」

然而隨著曾充的率先逃跑,中軍軍心立時崩塌,跟著校尉衝上去的數十名親信被潰兵裹協著,身不由己地也向後逃去。

雙方交戰半日,此時勝負已是分出,曾軍漫山遍野的潰逃,而定州軍對於散兵不加理會,揮兵直接追擊尚有組織的對方士卒,將一股股的敵軍衝散,失去了組織的曾軍此時已完全淪為了屠殺的對象。

此一戰,在兩軍對壘之中戰死的曾軍不過數百人,但在潰散之後,被定州軍追殺或死或俘的倒有近兩千,整個鳳離營第三翼已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正文 第七百八十四章:騎兵前哨

田新宇坐在浸滿鮮血的土地上喘著粗氣,饒是他武勇冠絕,這半日激鬥下來,也是骨酸筋軟,敵人一旦潰退,頓時覺得全身乏力,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動彈,隨軍軍醫馬上奔了過來,替他卸下盔甲,盔甲之上佈滿傷痕,有些地方被砸得陷了下去。脫下衣服,裸露出上身強健的肌肉,好幾處傷口正在哧哧的冒血,軍醫趕緊為其處理,止血,上藥,包紮,等到將這些傷口處理完畢,田新宇已是緩過了這口氣。看看身上纏著的繃帶,不滿地哼哼了幾聲。除了這些外傷,還有一些地方於血,大片大片的青紫觸目驚心,軍醫倒了些藥酒,正想為田新宇揉開活血,田新宇已是站了起來,赤luo著上身,一邊自己揉著,一邊大步走向戰場中央。

棗紅馬靜靜地臥在戰場的中央,早已死去多時,田新宇蹲了下來,輕輕地撫著愛馬長長的鬃毛,眼裡不由流下了淚水,這匹馬跟著他已經有很長時間了,與他在戰場之上默契異常,也曾伴著他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機,想不到這一次,愛馬終於沒有挺過來。

田旭走了過來,輕聲道:「新宇,我們戰死了三百餘人,輕重傷員差不多五百。」

田新宇點點頭,站了起來:「處理一下,戰死的兄弟,我們便帶走他們的骨灰吧。旭叔,大紅的骨灰也帶上,我們走,去茶店子,這裡,送給郭全吧」

夜幕降臨之時,鎮守鴨子口的田新宇部悄無聲息的退走,一路潛向茶店子。雙方之間相距約百里,考慮到保密,大軍必須晝伏夜出,這百里路卻需要好幾天才能抵達。

茶店子,呂逢春的騎兵正在緩緩逼近,近萬匹戰馬同時挺進是一個非常壯觀的場面,隊伍前後綿延十數里長,而在更後方,還有更多的車輛輜重在前進,呂逢春騎在馬上,隨著大隊前進,雖然前方只有呂大兵的五千餘騎,但呂逢春卻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眼下自己部隊之中雖說有萬餘騎,但真正稱得上騎兵的還不到一半人,另一些,稱他們為騎在馬上的步兵更為恰當,而對手的五千餘騎卻是真正的精銳,定放鐵騎本就天下無雙,而這一支由紅部演變而來的騎兵則更加厲害,即便比不上李清的王牌嫡系常勝營與旋風營,但也不會差到那裡去,如果硬要說雙方之間的差異,恐怕也只有戰半意志之上的差別了。

「呂將軍,前方發現敵人游騎,照庭公子派了一百餘騎前去驅逐,雙方發生激戰」一名校官從前方策馬奔了過來,在馬上向著呂逢春大聲報告。

「前面已經交上手了?」呂逢春不由一怔,呂大兵將哨騎放得如此之遠麼,「對方有多少騎?」

「大約五十騎」校官答道。

五十騎哨探集中在一起,那便不少了,難不成呂大兵的大部就在不遠處?

「傳令,全軍準備作戰。」呂逢春對身邊的中軍官說完,自己一提馬韁,向前奔去,對前來回稟的校官道:「我們去看看」

一行人馳上前方一道高約數十米的丘嶺,遠處正在進行的激烈戰鬥便一目瞭然。呂逢春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百多名身穿青衣的己方騎兵與數十名黑甲定州騎兵殺在一處,但佔上風的卻是對方。每每看到一名青服士兵掉落馬下,呂逢春的眉頭便不由自主地跳動一下。

拉里拉塔興奮,非常興奮,滿臉的大鬍子都透露出殺氣,脫脫這段時間砍下了數十個敵人的哨探,自己與其比起來,便要遜色不少,這讓他非常惱火,脫脫雖然是族裡第一勇士,但自己也不差啊,穩穩當當地站在第二的位置之上,而且自己的腦子可比脫脫靈光得多,脫脫那傢伙除了砍敵人腦袋,在其它方面簡直就是一塌糊塗。但讓拉里拉塔鬱悶的是,兩人正在一齊追求的族裡的鍾金,鍾金卻猶豫不決,不知如何選擇,要是這一戰之中,自己讓脫脫比了下去,機會可就渺芒了,上一次兩人在鍾金面前打了一架,自己可是極沒有面子的輸了。而且姑爺這回給了脫脫兩百騎去了小耳河,立功的機會比自己大多了,在是自己不奮起直追,鍾金可就要跑了。

幸運的是,他碰上了敵人的大股騎兵,一般來說,哨騎遇到這咱情況,便要立即打馬跑路,但立功心切的拉里拉塔眼中看到的卻是一個個計算功勞的腦袋,除了派了兩個騎兵回去報信之外,他率領著剩下的近五十騎在離著敵人數里的地方不遠不近地吊著,不時地挑釁著對方,終於對方派出了百餘騎兵來驅逐他們,看到對手馳來時在馬上的姿態,拉里拉塔不由撇了撇嘴,跟菜鳥差不多的水平嘛。

毫無懼色地,拉里拉塔領著手下騎兵正面迎上了倍數於他們的敵手。

四十名騎兵鋪成一個扇面,怪叫著衝上去,奔馳的過程中,彎弓搭箭,嗖嗖之聲不絕於耳,兩者之間的距離,足以讓這些騎兵射出一輪,而拉里拉塔能射出三輪,奔馬射箭,說著容易,真要做起來可不那麼簡單,馬上奔跑之中上下顛簸,僅憑兩腿控制馬匹,手上還要保持準頭,不是訓練有素的騎兵根本做不到,即便勉強射出箭支,要是沒有一點準頭,那還不如保存一些力氣近身戰鬥呢

這四十餘騎卻顯得很輕鬆,一輪箭射下來,迎面奔來的呂氏騎兵已是有十數騎跌下馬來。一輪箭畢,將一品弓背在背上,伸手拔出彎刀,怪叫一聲,迎上迎面衝來的敵軍。

刀光飛舞,慘叫連聲,一個對沖,三十餘騎呂軍跌下馬來,而拉里拉塔手下卻只落馬數騎,打轉馬頭,再一次發動衝鋒,雙方在騎術上的差距在這一個轉彎之中被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紅部騎兵剛剛殺透敵陣,向前奔跑不過數步,便圈轉了馬頭,發起又一輪衝刺,而呂氏騎兵所需要的轉彎半徑以及重新調整所需要的時間便長上了一點,但正是這一點時間,對於高速作戰的騎兵來說,卻是致命的。

一方速度還沒有跑起來,另一方卻達到了最高速,雙方碰撞的結果可想而知,這一輪對殺,雙方之間的差距顯得更大,呂氏騎兵再一次有三十餘騎栽下馬來,而紅部騎兵除了數人負傷之外,竟然無一落馬。

這一擊徹底擊毀了呂氏騎兵的信心,衝出來的他們再也沒有勇氣返身衝殺,而是直接打馬奔逃。拉里拉塔放聲大笑,以數騎的代價斬殺對方六十餘騎,這仗勝得漂亮,更讓他得意的是,這一仗是在對手在大軍的眼皮子底下打的,看到敵軍打馬逃走,拉里拉塔呼喝一聲,縱馬追了上去,手裡從馬身上摸出一根繩套,在空中揮舞幾圈,脫手扔出,繩套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弧線,準確地套在最後一名呂氏騎兵的頭上,將他凌空拉下馬來。

拉里拉塔大笑聲中策馬回奔,那名呂氏騎兵被拖在地上滑行,隨著速度越來越快,拉里拉塔手腕一振,在第一時間已被勒斃的那名呂氏騎兵如同一隻風箏一般被放了起來。幾十名駐馬在原地的紅部騎兵都是大聲歡呼起來。以人放風箏,這在以前的紅部經常被用來對付俘虜或者奴隸,加入定州之後,這種遊戲早已被嚴禁,奴隸也存在了,這些紅部騎兵已經太久沒有看到人肉風箏了,看著拉里拉塔將那人箏越放越高,他們興奮的縱聲大叫。

呂照庭氣得臉色發青,看著打馬奔回的三十餘騎士兵,他咬著牙,喝道:「來人,給我將這些臨陣脫逃的膽小鬼統統射殺了」

數排弓手越眾而出,彎弓搭箭,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箭如飛蝗,三十騎逃兵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從馬上跌了下來。只餘下幾十匹空馬奔了回來。

「將那些蠻子給我拿下」呂照庭手指著遠處放人箏放得興高采烈的拉里拉塔一行人等,數百騎兵立即奔馳而出。

看到大部呂氏騎兵馳來,拉里拉塔一鬆手扔了繩子,任由那人自高空之中落下,摔成一砣肉餅,「走啦」一提韁繩,拉里拉塔一聲暴喝,率領著數十騎騎兵向遠方奔去。

「追上他們,我要將他們剁成肉泥」呂照庭怒喝道。

後方突然傳來鑼聲,呂照庭一怔之下,回頭望去,不遠處的山丘之上,呂逢春的身影依稀可辯,鳴金之聲正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咬著牙,呂照庭道:「收兵」

呂逢春的心情也是極度惡劣,這一場小規模的前哨戰,充分反映出了兩軍在戰力上的差距,二比一的人數優勢,仍讓對方輕鬆獲勝,接下來的仗難打啊。今天這一仗對己軍的士氣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果能拿住那數十名蠻子,當然是最好,但呂逢春不得不擔心在這些蠻騎的身後,還有大隊的對方騎兵,幾百騎萬一被誘進圈套,又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春秋筆法

亡命而逃的曾充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停了下來收攏潰軍,追兵此時已不見了蹤影,雖然天氣寒冷,但曾充仍是跑得汗流浹背,身上騰騰地冒著熱氣,胯下的戰馬鼻子裡喘著粗氣,眼看著再跑一段,必然便要廢了。

對方已經收兵,感到安全了的曾充心神一放鬆,頓時覺得全身上下無處不痛,濕漉漉的內衣貼在身上,難受之極。

收攏潰兵,曾充欲哭無淚,出發時的五千精兵此時收攏起來只有二千多不足三千人,而且還有一部分連兵器盔甲都丟了,站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定州軍,定州軍」曾充喃喃地道,這一仗將他打破了膽,雙方兵力相當,但對方的戰鬥力的確要比己方強了一個檔次,曾充並不認為自己在用兵上有失誤,當時如果自己不投入最後的預備隊,也必定會被對方將陣形打穿。

「回去怎麼交待啊?」曾充苦惱地想道。

前方傳來陣陣馬蹄聲,已成驚弓之鳥的曾充和敗兵們頓時都跳了起來,緊張地抓緊武器,有些士兵甚至轉身便逃,已是毫無鬥志了。

直到一面大旗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曾充一顆提起的心這才放到了肚子裡,來得是鳳離營第二翼的前哨騎兵。

看到提前出發的第三翼被打得如此之慘,幾乎已潰不成軍,這十數名哨探都是驚呆了,匆匆地跟曾充見過禮,便打馬回奔,趕回去報信。

「站起來,站起來,都給老子精神點」曾充大聲喝罵著或躺或坐在地上的士兵,「站好了,**,你的盔甲呢,你的刀呢,你的武器呢?」曾充手裡的馬鞭沒頭沒腦地敲打著垂頭喪氣的士兵。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條火龍,鳳離營第二翼終於趕了過來。

一騎如飛而來,奔到曾充面前,來人飛身下馬,看著曾充,大笑道:「老曾,你這可不是迎將軍去鴨子口下榻的姿態喲?」

來人一臉絡腮鬍子,手裡的馬鞭一下一下地敲著掌心,看著曾充笑道。

「王振王將軍,你就不用取笑我了,老子這一次可是吃了大虧」

「怎麼,不小心中了埋伏,我看你損失不小啊,當心將軍剝了你的皮,將軍自打起事成軍,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呢」王振似笑非笑。

曾充打了一個寒戰,郭全看似粗豪,實則心細之極,加之特好面子,誰要折了他的面子,那軍棍打起來,讓旁觀之人,一顆小心肝也是撲通撲通亂跳。自己這一次折了幾千人進去,的確是鳳離營這些年來吃得最大一個虧。郭全要是一翻臉,自己還真吃不消。

曾充當然知道,在曾逸凡曾帥的心目中,郭全的份量可是比自己重得多,要是郭全真要收拾自己,還真別指望曾逸凡能救自己。

「老王,這一次你得救救我。不然屁股非被郭將軍打亂不可」曾充臉都有些白了。

王振一攤手,「你這樣的大敗,我可幫不了忙,也沒有人敢隱瞞,讓郭將軍知道真相,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再說了,我一接到軍報,便馬上回報給郭將軍了,你這一場大敗,可是將郭將軍的所有佈置都打亂了,郭將軍能不惱火嗎?郭將軍已經親自趕過來了,老曾,這一次你自求多福吧」

曾充惴惴不安地退到一邊,看著王振指揮部隊開始紮營,第二翼在這段時間裡,已是全部趕到了。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將王振拉到一邊:「老王,你得幫我一個忙。」

「說吧,我能幫你什麼?」

「你瞧瞧我手下這幫兵,狼狽成這樣,讓郭將軍看見了,豈不是火上澆油,幫幫忙,勻點盔甲兵器給我,至少讓這幫崽子看起來精神一點兒。」曾充哀求道。

王振想了片刻,「也行,不過事先說好了,等這關口過去,你的補給來了,得加三分之一還給我。」

曾充瞪大眼睛,「老王,你這是趁火打劫啊不帶你這樣的。」

王振嘻嘻笑道:「老曾,你可是曾大帥的堂兄弟,找大帥要點補給總是比我們要強上許多,你啊,這一次偷偷地找大帥進補一下,興許郭將軍拿到補給,一高興,從輕發落你呢」

曾充咬咬牙,「行,加三分之一便三分之一,你現在馬上將我的士兵給武裝好。」

「得,你這麼說,就沒問題了,來人啊」王振興高采烈地喊道。

二個時辰之後,道路上傳來急驟的馬蹄聲,曾充和王振立刻站了起來,迎到路邊。

郭全黑著一張臉翻身下馬,大步走過來。

「見過郭將軍」曾充膽戰心驚地迎了上去,單膝下跪,行了一個大禮。郭全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逕自對王振道:「你的第二翼,二更起床造飯,三更出發,五更時分,我要聽到鴨子口打響的聲音。」

「是,郭將軍」王振大聲道。「郭將軍,您先去我的營帳歇一歇吧。中軍還有一段時間才能上來吧」

郭全拔腿就走,「嗯,天明的時候,第一翼和我的中軍就趕到這裡了。定州軍白天打了一遭,晚上也肯定會防備我們再去襲營,等到天明的時候,對方的防備必然鬆懈,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給我一舉拿下鴨子口,別再丟人現眼了。」

跪在地上的曾充爬起來也不是,繼續跪著也不是,不由進退兩難,還是緊追著郭全的王振手背在後面打了個手勢,曾充這才爬起來,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王振抓緊時間去佈置相應事務,郭全便在王振的帳蓬之中,盯著鴨子口一帶的地圖,看了又看,不時抓著炭筆在圖上塗塗抹抹,曾充則縮在營帳一角,不安地看著郭全,以他的經驗,郭全越是不說話,越是不理會自己,呆會兒發作起來的程度便會倍升。

四更時分,王振掀簾而入,「郭將軍,我部已經準備好了。」

郭全抬起頭來,「好,出擊吧」

「是」王振抬步欲走,郭全卻又接著道:「要是你拿不下鴨子口,就不用回來了,自己在那裡抹了脖子,讓你的衛兵把你的腦袋給我拎回來就行了。」

聽到這句殺氣騰騰的話,一邊的曾充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冷戰。

「郭,郭,郭將軍,我,我帶部屬去為王將軍助戰」他鼓起了勇氣,要是協同王振打下了鴨子口,自己怎麼地也還有一點小功勞啊

郭全斜了他一眼,「一邊呆著去,你的那些殘兵敗將還能打仗,去添亂吧」

王振衝著曾充吐吐舌頭,一轉身出了營帳,片刻之後,外面立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軍隊已經開拔了。

「睡覺」郭全大步走到行軍床前,倒下便睡,片刻之間,鼾聲大作,只是可憐了曾充,站在帳中,走也不敢走,只能委委屈屈地尋了一張椅子坐下,要是郭全醒了,找不著他人,說不定會怒火倍增。

五更是份,疲勞之極的曾充終於迷糊了過去,忽然聽到帳中有動靜,剛剛睜開眼睛,就看見郭全已經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夜空之下,鴨子口方向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空。

「打響了打響了」曾充又叫又跳。

郭全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五更十分了,當然打響了。」

「我們一定會贏的,一定會贏的,這些定州王八蛋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時間發動攻擊。」曾充興奮地道。

郭全哼了一聲,「王振打贏了,佔了鴨子口,那就好說話,否則,你,哼哼」郭全冷哼了幾聲,轉身進了帳蓬。

將郭全的話咀嚼了一會兒子,曾充不由大喜,這話裡的意思不就是說如果王振打贏了,那就不會發落自己了麼?

「王老哥,王老哥,我可就全拜託你了」曾充雙手合什,十分虔誠地往著鴨子口方向拜了一拜。

天色大明之時,鳳離營第一翼與郭全的中軍趕了過來,全軍立即匯合,向著鴨子口方向挺進。

午時,全軍出現在鴨子口。原定州軍營寨大火尚未燒盡,股股濃煙正沖天而起,廢墟之上,鳳離營第二翼士兵正在振臂高呼,看到此情此景,郭全臉上不由露出笑容,「王振好樣的沒丟老子的臉。」

曾充立刻低眉順眼,王振是好樣的,那自己自然就是那沒臉的了。

鴨子口上,一行騎兵飛奔而來,領頭一人,正是第二翼批揮王振。走到跟前,衣甲之上儘是血污,臉上還被拉了幾道血口子,沒來得及處理,血糊糊的看著煞是嚇人。

「郭將軍,幸不辱命。」王振滿臉興奮,「鴨子口拿下了。」

「殲敵多少?」郭全興奮地問道。

王振一挺身,「將軍,我們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當場擊斃近千人,餘者趁著夜色逃了。」

「好,擺酒,我要在鴨子口為你慶功」郭全大笑道。

在鴨子口軍寨的廢墟之上,一張酒桌擺了上來,很快,軍中伙夫便整了十幾個菜出來,郭全居中,身側坐著功臣王振,第一翼指揮華威,中軍官吉通,敬陪末座的則是敗軍之將曾充了。

酒過三巡,眾人都是略有酣意,王振更是唾沫橫飛地大講第二翼如何英勇奮戰,克敵制勝,將定州殺得潰不成軍,一舉奪下鴨子口,他越是興奮,曾充頭便越垂下去,只能一杯一杯灌著苦酒。

「中軍官,給我向曾帥報喜,我軍奪得鴨子口,首戰告捷」郭全仰脖子喝了一大酒,一抹鬍子上的酒滴,「就這樣寫,鳳離營第一翼率先進擊鴨子口,奮戰經日,所部損失過半,依舊奮戰不退,熬戰至深夜,我部援軍第二翼殺至,與第一翼匯合,一舉奪下鴨子口,殲敵數千,敵部損失慘重,狼狽潰逃,我部正整頓部眾,準備進擊下堡坪。」

「啊」聽到郭全口述的軍報,一眾將軍一個個都傻了眼,呆呆地看著郭全,特別是曾充,正向嘴裡狂灌苦酒,驀地聽到這話,一杯酒全部都倒進了領脖子裡。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六章:騎兵對決

看著眾人呆傻的表情,郭全斜著眼睛掃視了眾人一遍,「怎麼,你們有不同意見嗎?」

眾人臉上精彩紛呈,但大都都是不以為然的表情。特別是攻下鴨子口的王振,更是不滿意,郭全這是生生地剝奪了他大部分的功勞,而將其給了損兵折將的曾充啊。

郭全哼了一聲,「就知道你們這副德性,怎麼,這麼小一點功勞就捨不得了,平時的兄弟情義哪裡去了?這一次要是如實上報上去,曾充不死也得脫層皮,平時你們胡吃海喝,下館子進ji院,除了老子掏腰包,就是曾充拿大頭,現在要你們倒騰點東西出來,就這麼捨不得?一群白眼狼,老子算是看錯你們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訕笑起來,王振一抹絡腮鬍子,道:「得,就這點小事,算個球,將軍咋說都行,反正跟著將軍,以後有的是功勞立是不是?」

既然當事人都開了口,其它諸人也都沒了話說,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只有曾充感激涕零地站了起來,抱拳團團一揖,「謝謝郭將軍,謝謝王將軍,謝謝各位同仁,這份情誼曾充記下了,等打完這仗,大傢伙以後下館子上青樓,所有的花銷,兄弟我出了。」

眾人都是哄笑起來,「老曾,這可是你說的,以後可不許賴帳,咱們可都是見證。」

「絕不抵賴,相比兄弟們對我的情誼,這點小錢算個什麼啊?」

郭全笑著道:「曾充啊,你這一回輸得恁慘了點兒,五千人只剩了這點人馬,往後還怎麼打啊,這樣吧,我從第一,第二以及我的中軍各給你抽五百人補入,好歹將你的實力提升一點,另外啊,你的那些基層軍官不行,我也給你補一批,下一次如果還像這一仗的話,那後果你可是知曉的了。」

「多謝將軍大恩」曾充大喜。

這一頓酒是喝得皆大歡喜,等到諸將散去,場中只剩下中軍官吉通。看著若有所思的郭全,吉通不解地道:「郭將軍,正好趁此機會拿下曾充,將曾氏勢力徹底洗出去,您怎麼反而給了他偌大的好處呢?」

郭全一笑,看著吉通道:「老吉,田新宇跑那裡去了?」手指頭點了點茶店子方向,「他去了那裡,呂逢春又要吃一個大虧了,接下來咱們在籃山面前又要打一次嘴巴仗,嘿嘿,我給曾充這份功勞,可是將曾充的這一仗便往後按了一天,到時候說起來,怎麼著?老子鳳離營死傷了幾千人才拿下鴨子口,而且死得還是曾氏精銳,你呂逢春憑什麼說老子將田新宇部放了過去?曾充死傷幾千人那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吉通恍然大悟,「將軍原來是為了這事。」

「當然,曾充這一次吃了大虧,咱們藉機往裡摻沙子,一千五百名我們的嫡系過去,慢慢地將他的第三翼完全吞了,曾充草包一個,好對付得很,這樣好的擋箭牌不拿來用豈不可惜?」

吉通一聽之下,不由大笑,「將軍所言極是。曾逸凡畢竟還是會相信他們曾氏族人多一些。」

「全軍在鴨子口修整兩天,然後向下堡坪方向開拔」

「將軍,既然呂逢春在茶店子要吃虧,咱們再向前走,可就將側翼完全暴露給了定州軍,到時候,他們打,我們要吃虧,他們如果不打,豈不是讓人生疑?」

「打個屁,到時候咱們正好狼狽地撤回來,然後去痛罵呂逢春是一沱狗屎,險些讓老子的鳳離營被對捅了屁股,要不是老子見機跑得快,便回不來了。這嘴巴仗當然打得越厲害越好,最好是誰他**也說不清。」郭全嘻嘻笑道。

「高,實在是高」吉通豎起大拇指。衷心地讚揚道。

郭全翻了一個白眼。

三天之後,鴨子口大捷的消息傳回曾逸凡的大軍,以及呂逢春在茶店子的駐軍,同時,藍玉摧促呂逢春迅速奪取茶店子,以便與鴨子口郭全所部齊頭並進,對下堡坪形成兩路進攻的態勢的命令也送到了呂逢春軍中。

三天以來,呂逢春所部與呂大兵之間不時展開小規模的騎兵對抗,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呂大兵的主力部隊集中在康莊,小耳河與柳林子一帶,那個方向上,騎兵哨探根本無法滲透進去,派出去這一帶的哨探都是有去無回。

「看來呂大兵是準備在這一帶與我軍展開決戰了。」呂逢春盯著地圖,看著這一帶的地形,眉頭緊皺,對方為什麼會選擇在這一帶進行決戰呢?

「爹爹,有什麼好猶豫的,不管怎麼說,呂大兵手裡也只有五千騎兵,我們在數量上是佔盡優勢的,不管他在哪裡打,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而且,郭全已奪下了鴨子口,我們再遲疑不絕,呂大兵便極有可能率軍撤回下堡坪,以防止側翼遭到郭全進擊,如果這樣一來,爹爹,功勞可全都讓郭全得走,我們就什麼也撈不到,在藍山,寧王那裡,都是不好交待的。」

呂逢春點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是呂大兵這是一塊硬骨頭啊,不好啃。照庭,你率我部主力進擊柳林子小耳河一帶,以期展開與呂大兵的決戰,而我,則率五千騎兵從側方迂迴,前提是,你能頂住至少對方至少一天的攻擊。只要你做到這一點,在對方精疲力竭之際,我以生力軍投入,當能擊敗對手。」

「爹爹放心吧」呂照庭躍躍欲試,「別說一天,即便是再長的時間,我也能頂住,呂大兵是我們的生死大仇,這一次定然叫他有來無回。」

鴨子口通往茶店子的小道之上,田新宇率部正趕往小耳河,柳林子一帶的戰場,這一次由於對抗的是大隊的騎兵,部隊必須攜帶大量的輜重,像戰車,大盾,蠍子炮等武器是必須帶著的,定州步兵對抗大隊的騎兵,在與蠻族的戰爭之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除了嚴格的紀律,勇於犧牲的精神,必要的防護裝備以及遠程武器打擊也是必備之物,可惜手裡百發弩只有數台,而且不易攜帶,否則打起來會更得心應手。

帶著這些武器,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行軍速度,而且還得避開對方的耳目,晝伏夜出,田新宇已將傷兵提前送往下堡坪,現在他手裡的精銳之士已不足四千,必須在戰局的節點之上切入,才能一舉擊潰呂逢春部。確保戰前的目標能夠實現。

在田新宇部距小耳河還有一天的路程的時候,呂大兵與呂照庭之間的戰事已經拉開序幕,呂照庭五千騎兵,呂大兵留下一千人的預備隊之後,將剩餘的四千人也全部投入了戰場,雙方近萬騎兵在小耳河,康莊,柳林子一帶數十里方圓的戰場之上對峙。

騎兵所需要的作戰空間要遠遠高於步兵,騎兵需要距離來提高衝刺的速度,每名騎士之間至少也需要數米的空間,騎士之間的距離越短,越能體現一支騎兵隊伍的基本素質。

近萬騎兵作戰的規模給人的視覺上是極為震撼而且壯觀的。戰前短暫的沉默讓人窒息,戰馬噴著鼻息,不安地刨動著前蹄,將尚帶著白霜的草地一片片扒拉開來,騎士嘴裡呼出的氣息匯聚在一起,形成片片霧藹。

戰場由呂大兵選定,此時紅部騎兵正默立在一片緩坡之上,呆會兒發起衝刺的時候,他們將有有比對方更短的時間將速度拉到最快,脫脫與拉里拉塔都是興奮不已,這種大場面,他們已是很久沒有經歷過了。

「脫脫,咱們今天再賽一次,看誰殺的狗頭多怎麼樣啊?」拉里拉塔斜眼看著脫脫。

脫脫咧嘴一笑,「行啊,這一次你再輸了,便不許再糾纏鍾金如何?」

「說不定是你輸」拉里拉塔大怒。

「就這樣說定了」脫脫大笑,「拉裡,你輸定了。」

兩人正鬥著嘴,雙方陣營中低沉的號角聲突地響起,戰鼓密密地敲擊之聲的猶如雨打芭蕉,兩邊騎士幾乎在同一時間爆發出一聲怒吼,策動戰馬,向前衝鋒。

脫脫與拉里拉塔一夾馬腹,同時向前,「比賽開始了。」拉里拉塔笑道。

戰馬先是小碎步向前,然後一溜小跑,漸漸地越來越快,等到紅部騎兵馳下緩坡的時候,馬速已完全拉了起來。

空中箭如雨下,雙方都是騎兵精銳,跑馬射箭對雙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區別只不過是能射幾輪而已。

拉里拉塔手中扣了三支箭,三箭齊以,緊盯著自己的目標,崩的一聲,箭脫弦而出,目標應聲翻落馬下,「三個,哈哈哈」

脫脫冷冷一笑,弓如霹靂,他不能似拉里拉塔一般三箭齊出,但射速卻更快,崩崩崩三聲響,也是連發三箭,「不比你差」

二三輪箭射過,雙方幾乎同時收弓拔刀,兩股洪流狠狠地對撞在一起。

「呂逢春沒有來」呂大兵看著前面的戰場,眉毛擰了起來,「他想側擊我們,派出探馬,看看他們走的是那一條道,別和田新宇撞到一齊了。」

「是」一名騎兵應聲而去。

上萬匹戰馬攪在一起,馬嘶聲,慘叫聲,刀槍的撞擊聲,響徹雲霄,不時有失去主人的戰馬從戰場上跑將出來,在戰場的一角孤單地俳徊。

「這是呂氏最後的一點本錢了」呂大兵看著戰場之上,己方已在數個方向上取得優勢,臉上不由露出笑容,「打跨了他們,衛州呂氏將從大陸豪強當中除名了。」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決死之戰

呂大兵派出去打探的哨騎終於沒有來得及通報田新宇,田新宇所部剛剛趕到康莊,迎頭便與呂逢春的先頭騎兵撞上,看著奔騰而來的騎兵,不僅田新宇的臉色變了,所有的田部士兵的臉色都變了。

步卒與騎兵作戰,非得排成緊密的隊形,再依仗器械,才有可能抗住對手的衝擊,但現在,田新宇部整個隊伍還拉成了一條長龍,拖著器械的輜重車更是還拖在後面。

形式萬分危急,如果這樣與對手騎兵正面作戰,那麼,田部必然避免不了全軍覆滅的命運。

「列陣,列陣」田新宇聲嘶立竭地喊了起來。

戰場之上,有時偶然發生的一件事情便會改變整個戰局,如果田部行動還慢一點,將會在騎兵過去之後才出現在這個地方,問題是,他們來得快了,而呂部的行動卻有些慢了,呂逢春堅信自己的嫡系部隊能夠抗住呂大兵的打擊,想在最後關頭給呂大兵迎頭一擊,兩方的想法一左一右,便造成了迎頭相撞的場面。

「這樣不行的」田旭一把拉住急紅了眼睛的田新宇,「新宇,我率一部前去阻截,為主力爭取時間,你們迅速列陣,就在這裡擋住呂逢春,爭取呂大兵那邊擊潰呂照庭後過來救援。」

「不行,旭叔,我去阻截。」田新宇大叫道,他知道,誰去阻截,誰就是將自己送上了死路。

田旭一笑,「新宇你說什麼胡話,你是一軍主將,怎麼輕離職守,你的職責在這裡,而且我年紀已經大了,就算戰死在這裡,也沒什麼好說的,你還年輕呢,記住,堅持到呂大兵過來。」

田旭一撥馬頭,大吼道:「第一翼,跟我上」

看著田旭帶著千多名戰士吶喊著衝向前方,田新宇眼睛一下子模糊了,「列陣。」

已經趕到的士兵迅速在排成整齊的隊形,後面的輜重車輛在士兵們亡命的奔跑中,飛快地向這裡趕過來。

看到前方突然出現的定州士兵,呂逢春幾乎以為自己眼睛花了,這裡怎麼會出現大批的定州步兵?呂大兵手裡是純粹的紅部騎兵,現在正在小耳河一帶與照庭的部隊激戰,這裡為什麼會有定州部隊,霎時之間,呂逢春的腦子裡便轉過無數念頭。

不管這支定州兵是從哪裡來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一支定州兵絕對是想在自己與呂大兵激戰的時候,從側翼插入打自己一個猝不及防的,雙方能在這裡撞上,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但現在自己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敗這支定州軍然後進入主戰場,否則,兒子那邊的騎兵也許能抗擊住對手半天甚至一天的時間,但絕對不會是對方的對手,雙方騎兵戰力上的差距,這些天來,在哨探們的互相清剿中已經清楚地顯現出來了。

對方也是剛剛趕到,還沒有完成最後的列陣,這對於騎兵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衝上去,擊潰他們」呂逢春怒吼著下令。

第一翼的步兵們在田旭的帶領下,在奔跑之中盡量地調整陣形,三百人一列的方陣在向前奔跑的過程中成形,看到對方前來阻截的部隊居然能在高速的奔跑之中完成如此高難度的隊形整合,呂逢春驚佩之餘,更是心驚,這絕對是一支精銳的部隊,如果讓他們的主力完成集結,形成戰陣,自己要完全打破,不知要耗到什麼時候。

看看周圍的地形,眉頭皺得更深,這裡的地形便不是特別適合騎兵作戰,地形狹窄,除了正在行進中的大道,兩邊道路崎嶇,根本不容騎兵策馬衝上去,如果強行通過,恐怕不需要對手打,馬腿就先折斷了。而唯一的一條道路,此刻已經被對方三百人一個的方陣牢牢實實地堵了起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呂逢春喝道:「衝垮他們」數十騎騎兵揮舞著戰刀,將馬速提到最高,迎頭撞向山一般挺立在道路上的定州步卒。

隨著一聲尖厲的哨音,第一二列的士兵同時將長矛的尾部豎起立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握著長矛,兩腿成弓箭步死死紮住,兩眼盯著高速奔來的騎兵,誰都知道,在騎兵衝上來的瞬間,沒有戰車掩護的前兩排士兵幾乎不會有倖存者,但他們卻仍然站得穩穩的,他們的任務就是遲滯對方的速度,為後面的戰友爭取殺敵的機會。

轟然一聲響,狂奔中的戰馬毫無選擇地撞上了伸出來的長長的矛尖,馬上的騎士被高高拋起來,重重地摔向地面,而前兩排探出的長矛也是齊齊折斷,持矛的士兵在猛烈的撞擊之下,要麼筋斷骨裂,要麼高高飛起,空中不時有人摔下。

後面的騎兵仍然在源源不斷地衝來,但為前面倒斃的戰馬,死屍所阻,速度已不可避免地降了下來,第一陣列的士兵發一聲吼,越過戰友的屍體,猛地向前突入,鑽進了馬從之中。

本來還算寬闊的道路上擠滿了戰馬和士兵,雖然衝擊的速度被成功地遏制了下來,但馬上作戰的士兵仍然佔據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在雙方的搏擊之中,大佔上風,田旭立於第二排的隊列之中,瞪著雙眼看著越來越少的第一列戰士,猛地一挺手中斬馬刀,大叫道:「為國成仁,就在今日,第二陣列,隨我衝鋒,第三陣列,就地阻截,定州軍,萬勝」

田旭縱馬衝了上去。

在他身後,第二陣列的三百士兵一聲吶喊,跟著田旭衝了上去。道路兩側崎嶇不平的道路是騎兵的天然障礙,但對於步兵卻沒有任何約束,第二陣列的三百士兵越過前方的戰場,從兩脅深深地刺入騎兵的中央。

田旭策馬衝進了對方的騎兵從中,斬馬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將面前的一名敵騎的腦袋連著頭盔砍成兩半,大刀收回,一個橫掃,刀背已是將側方一名騎兵掃了出去,落到地上,只是叫了幾聲,便被無數的騎蹄踩得沒了聲響。

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定州步兵用自己的血肉對抗著對方的鐵騎,砍不著人,便捅馬肚子,砍馬腿,或者飛身跳起,抱著馬上的騎兵一齊跌下來在地上滾作一團,直到被無數的馬蹄或人足踩得聲息全無。

一名定州兵倒下了,失去了一隻手臂的他在倒下的瞬間,另一手中握著的刀卻就砍斷了馬蹄,戰馬哀叫倒地,馬上騎兵跌下來,看到的是對方臉上得意的笑容,不等他做出什麼反應,一柄長槍已是在第一時間插進了他的胸腹。

又一名定州兵倒下,胸腹中槍的他在對手即將抽回長槍的時刻,扔掉了自己的戰刀,雙手死死地拽住了長槍,對方用力回奪的當口,一柄長刀猛地砍來,將他雙臂砍倒,慘嚎著的騎兵沒有痛苦多長時間,因為又一人從人群中一刀戳來,從他的腰眼捅進去,血狂噴而出。

同樣的以命換命,便是死也要咬你一口的場景隨處可見,兩個三百人陣列的步卒,在這條道路上死死地將長龍般的騎兵隊伍卡死。

呂逢春的手在顫抖,這是他第一次與定州步卒作戰,先前雖然也與定州兵有過交鋒,但都是大隊的騎兵作戰,勝負分得極快,像現在這樣以血肉這軀硬抗騎兵,以劣勢兵力硬阻的仗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現在的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定州兵能在短短的數年時間內,便將鐵蹄無雙的蠻族騎兵擊敗並滅國的,這需要什麼要的勇氣啊

呂逢春絕不希望這樣的場面落到自己身上,但現在的他別無選擇,要麼衝過去,要麼等待他的便是失敗。

田旭身上滿是鮮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對手的,頭盔已不知去向,那是一個使矛的敵將給挑飛的,至於那個傢伙,此時早已去閻羅殿報到了。脅下挨了一刀,背上也被開了好幾條口子,但每一次對手讓他負傷的代價,便是丟掉性命。

逆流而上,田旭居然在對方的馬從之中艱難地向前步步推進。大呼酣戰的他似乎忘記了疼痛,忘記了死亡,眼裡除了敵人,才無別的任何東西。

聲後尖厲的哨音再一次響起,第三列三百步卒開始向前推進,聽到這聲哨音,田旭心中一痛,知道第一第二兩個陣列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所剩無幾了,但他們到現在為止已經爭取到了一柱香的時間。

一刀砍番一名敵將,田旭百忙之中回頭望去,遠處,一個半圓形的卻月陣已經開始成形,一輛輛的戰車正在合攏,一架架的蠍子炮正在架起,越來越多的士兵狂奔而至,在車陣之後形成隊列,而在正中間的一車戰車上,手持丈八舌矛的田新宇昂然而立,在他的身後,一面鮮紅的定州軍旗正在寒風之中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這小子,終於長大了」田旭欣慰地想道。

「進攻,進攻」呂逢春瘋狂地叫喊道,眼看著遠處大股敵軍的軍陣已經成形,他不由心急如焚,一提戰馬,手提著長刀,親自衝了上來。

又是一柱香的時間過去,田旭的周圍再也沒有了一個戰友,而他的四周,層層疊疊都是敵人的騎兵,最前面的已經開始策馬向前奔騰,衝向田新宇的戰陣,田旭胸腹要害之處中了一槍,鮮血正沽沽流出,身體在馬上搖搖欲墜,兩眼模糊,他努力地想回頭再看一眼身後的戰友。

「去死吧」呂逢春怒吼著衝了上來,一刀斫下,田旭斗大的腦袋頓時高高飛起。

「田叔」遠處,田新宇聲嘶力竭地吼叫了起來,飛起的田旭腦袋,臉上居然帶著微笑。

「定州軍,作戰」

「定州軍,萬勝」

田新宇一把拔起戰旗,用力地揮舞起來。

「定州軍,萬勝」尚存的三千戰士齊聲怒吼起來。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一線間

柳林子,屍橫遍野,決戰的雙方騎兵此時已分成了大約相隔數里的三塊較大的戰場相互剿殺,呂照庭率領的呂氏最後的這一股騎兵的確是很精銳,至少,在紅部騎兵的強力打擊之下,激戰半日的他們仍然沒有崩潰,雖然全線處於下風,卻仍在苦苦支撐。

呂大兵至此仍然只投入了四千兵力,最為精銳的他的親衛營一千騎兵仍然靜立在緩坡之上,沒有看到呂逢春的隊伍,他必須保持一部分的實力來應對,饒是如此,呂照庭此時也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紅部騎兵再經過定州訓練體系的磨練,已經不折不扣地變成了到魔鬼軍隊,半日激戰下來,已是將對方的作戰空間擠壓得越來越小,騎兵作戰,一旦失去空間和距離,離失敗便已經不遠了。

呂照庭此時身邊大約已只剩下了五百餘騎,其餘的部隊他都已經陸續投入了戰場,但形式卻絲毫不見起色,眺望著遠處那道緩坡上,靜立的對方最後的預備隊,呂照庭明白,如果這股戰力再一次投入,己方將再也無法支撐。對方之所以一直沒有加入,只不過是在顧忌父親的隊伍,但是,父親的隊伍到了哪裡呢,按照約定,這個時候,父親已經應當出現在戰場上了。

呂大兵也很焦燥,呂逢春遲遲沒有出現,讓他感到有些忐忑,要不要先吃掉眼前的這塊肥肉呢?對方雖然被壓著打,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崩潰的跡象,己方的損失也不在少數啊,打到現在,至少已有千騎傷亡了。

「呂將軍,不好了」遠處,一名哨探策馬飛奔而來,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騎兵,呂大兵心裡一沉。

「什麼事,慌張什麼?」

「田將軍所部在康莊猝遇呂逢春大隊騎兵,雙方正在激戰中,田將軍派出信使,請呂將軍盡早前往康莊救援。」哨騎大聲道。

呂大兵臉色猝變,「田將軍所部到達康莊時還有近四千人,但我出來之時,為了爭取時間,田旭將軍率一翼兵馬衝上去阻截對方騎兵,以利主力佈陣,只怕,只怕……」跟著哨騎前來的信使眼中含淚,哽咽道。

呂大兵閉上了眼睛,不用說,沒有嚴密的陣形,沒有足夠多的人數,沒有器械的依仗,不到一千人的步卒去硬撼大隊騎兵,結局不言而喻。

倏地睜開眼睛,呂大兵臉上殺氣密佈,「吹響號角,發動總攻,將呂家小兒吃掉」

緩坡之上,悠長的號角之聲驟然響起,呂大兵提起自己的長槍,戰馬唏律律一聲長嘶,四蹄一揚,從緩坡之上衝了下來,在他身後,一千餘騎兵一聲吶喊,衝向不遠處的戰場。

看到呂大兵投入最後的戰力,呂照庭臉色慘白,一定是對方知道了什麼消息,這才不顧一切地發動了最後的進攻,讓他困惑的是,父親為什麼還沒有出現。

從馬鞍旁拔也戰刀,呂照庭對周圍士兵道:「最後一擊的時候到了,吹號,告訴弟兄們,我們的援兵已經在路上了,最多一個時辰,大部騎兵將趕到對敵形成包圍,但現在,給我頂住。」呂照庭帶著最後的騎兵衝了上去。

脫脫煞神一般地縱橫在戰場之上,身上插了數支羽箭,一邊的肩甲被砍裂了一半,掛在肩上晃動不已,被他一把扯掉當作暗器投了出去,手裡的大刀雖然包了鋼,此時卻也已砍捲了口子,此時可多的當作一根棍棒再用,脫脫力大,便是一刀背砸上去,挨了他一下的照樣也是筋斷骨裂。脫脫捨不得扔掉這把刀,這是呂大兵賞給他的,對於紅部來說,能得到首領的賜刀,那可是一種榮譽。

迎面一支長矛刺來,脫脫略略側身,一伸手,已是握住了矛身,一聲大喝,單臂發力,竟然硬生生地將對手挑了起來,一個揮舞,那人在空中旋轉了起來,雙手吃不勁,脫手飛出,慘叫聲中,掉入亂軍之中,脫脫哈哈大笑,還刀入鞘,兩手掄起長矛,橫掃豎劈,連接打倒數人。

「四十二拉裡,我四十二個了」脫脫得意地大笑。看向離他數十步遠的拉里拉塔。

拉里拉塔此時也狼狽得很,頭盔不見了,滿頭的小辮子在空中亂舞,問題是,腦袋正中間的頭髮卻不見了,被對手剃了一個禿瓢,聽到脫脫得意的笑聲,側臉看過來時,卻發現不遠處一名呂軍將領正張弓搭箭,瞄準脫脫。脫脫的武勇使他在人群之中太顯眼了。不及反駁,拉里拉塔一聲怒喝,單臂發力,手裡的長矛脫手而出,化作一道殘影自空中劃過,將那名敵軍將領從胸腹之中扎透,遠遠地飛了出去,那支箭恰在此時崩的一聲射出,但被拉里拉塔這一矛一刺,那箭在出手的瞬間略向上仰,擦著脫脫的身體飛過,脫脫一楞,「拉裡,我欠你一條命」

「老子四十了,只差你兩個,總攻才剛剛開始,老子們還有得比」拉里拉塔喊道。

脫脫一呆,看見拉裡在說話的這一瞬間,揮舞著手裡的長弓,用弓弦生生勒斃一名敵軍,不由大吼一聲,策馬又衝了上去。

呂大兵的眼睛盯著對面的呂照庭,身後一千騎兵如同一柄利刃,沿途將妄圖阻截的敵騎一一斬落馬下,「殺死呂照庭,敵軍自潰」

隨著呂大兵這最後一千騎兵的投入,形式開始呈現一面倒,如果不是還有數千騎兵將趕到戰場支援這一信念支撐,呂部早就崩潰了,打到現在,五千呂部騎兵已損失過半了。

康莊,田新宇盯著蜂湧而來的對方,心如止水,「蠍子炮,轟」

轟的一聲響,數十台蠍子炮一齊發威,手掌大小的石片旋轉著飛出,瞬間將前方的天空填滿,高速旋轉的石片或許不能致命,但卻是密集打擊的最佳武器。

前方道路上亂成一團,士兵,馬匹紛紛墜地。

田部僅帶了兩床八牛弩,實在是因為八牛弩過於沉重了,雖然定州已實現了八牛弩的制式裝備,可以拆卸組裝,但全鐵鑄造的八牛弩對於急著趕路的他們仍然不易攜帶。兩台八牛弩每一次發射都是八支弩箭,在這樣作戰扇面比較窄的戰場之上,八支弩箭一字排開,幾乎將所有的進攻面都封堵住,對面的敵人成片成團的湧上來,根本勿需瞄準,只需將箭射出去,便能將對面的騎兵串成糖葫蘆。即便是狂奔而來的戰馬,挨了八牛弩一箭之後,也會被巨大的衝擊力打得倒仰翻滾。

只是八牛弩的射速面對著瘋狂湧來的騎兵,射速還是太慢,那怕弩兵們已是超水平發揮了自己的能力,仍然不能阻止敵人一步步接近。

呂逢春臉色陰沉,功虧一簣,對方仍是成功地在自己的前方建立起了阻截陣地,此時,他已經搞清楚了對方的部隊來自那裡。居然是鴨子口的田新宇部,那麼,郭全是怎麼佔領鴨子口的,如果是對方主動放棄,那麼郭全為什麼沒有通報?否則田新宇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郭全的軍報不是說對方已經潰散了麼,他不是擊殺了對方近兩千士兵麼,我呸,田新宇中攏共只有五千人,被他擊殺了兩千人,這裡還有這麼多,莫非是還魂了麼?隱隱之中,呂逢春覺得自己又被坑了。

「命令第四翼下馬,自兩側進攻。」呂逢春道,兩邊地形崎嶇,騎兵無法作戰,但讓騎兵下馬變身步兵,卻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攻上去,兩側以步卒進攻,中間以騎兵猛衝,不住拿不下這塊陣地,只要攻破對方的軍陣,消滅對方那便是反掌之間的事情。

看著從兩側湧來的敵人,田新宇提起了自己的丈八蛇矛,喝道:「親衛,隨我出陣殺敵。」只帶了兩百餘人,田新宇衝出了車陣,向著側方敵人發起了反衝鋒。

田新宇的猝然出擊顯然出乎對手的預料,沒人會想到在絕對的劣勢這下,對方居然還敢出陣作戰,沒有心理準備便代表著驚惶失措,田新宇挺著丈八蛇矛,領著自己的二百親衛,一路殺將出來,將一側敵人殺得鬼哭狼嚎,狼狽退了下去。田新宇也不追趕,眼見敵人退去,他便返回了陣地。只是出去的兩百人,回來時卻少了三四十個。

呂逢春看著退回來的士兵,臉色鐵青,也不二話,提刀便斬了帶隊進攻的一名校官,血淋淋的腦袋被呂逢春踩在腳下,鋼刀之上鮮血啪啪地滴著,呂逢春的聲音猶如從地獄之中飄來:「繼續進攻,後退一步者,斬,全軍後退,斬最高指揮官,依次執行。衝鋒」

剛剛的指揮官瞬間便身首分離,士兵們發一聲喊,在新的指揮官的帶領下,再一次亡命地向前衝擊。

卻月陣前,人馬屍體漸漸壘高。

小耳河,呂大兵民呂照庭最後的部隊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殺」吼叫聲震耳欲聾。

呂大兵手裡的點鋼槍倏起倏落,將來騎一一挑落馬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呂照庭以及代表著呂照庭的那一桿大旗。

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康莊大捷

夕陽的最後一縷陽光射過來的時候,呂大兵手裡的點鋼槍狠狠地捅進了呂照庭的胸膛,鋼槍挑起,呂照庭的身體高高飛起,飛在空中的他眼光有些迷茫地看著父親的騎兵應當出現的地方,但那裡,仍然空無一人。呂大兵拔刀,半空中寒光一閃,呂照庭的頭顱飛起,一把抓住呂照庭的人頭,呂大兵縱馬奔馳,寒光再閃之間,執旗的校官倒載下馬。

「呂照庭已死,降者不殺」呂大兵大呼道。

跟隨在呂大兵周圍的騎兵緊跟著齊聲吆喝起來。尚在負隅抵抗的呂部騎兵先是看到中軍大旗倒下,心中已是大亂,再聽到紅部騎兵的吆喝,看著呂大兵手裡拎著的那個黑乎乎的腦袋,最後的一絲僥倖也灰飛煙滅,發一聲喊,撥轉馬頭,四散逃去。

失去抵抗意志的呂部騎兵縱馬逃竄,紅部騎兵則在後面張弓搭箭,逐一射殺著奔逃的敵軍,一路狂追數十里,除了少數呂部騎兵得以脫逃之外 ,大部分呂氏騎兵盡歿於此役。

提著手裡血淋淋的腦袋,呂大兵大聲道:「吹集結號,吹集結號,那些散兵游勇不要管了。」此時呂大兵的心完全飛到了康莊一帶,田新宇的陣地還存在嗎?他還有多少人?要是田新宇部毀於此役,那麼,這一場戰役那怕摧毀了呂氏主力,於定州而言,也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平手。

「報告將軍,全軍集結完畢」一柱香的功夫,紅部騎兵便集結到了呂大兵的大旗之下,看著疲憊的將士,呂大兵大聲道:「弟兄們,在我們的一側,我們的弟兄正用血肉之軀抵擋著對手的援兵,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就不能將面前的敵人擊敗,現在,我們這裡勝利了,但是我們的兄弟還在流血。我們要怎麼辦?」

「打過去,打過去殺光所有的敵人。」紅部騎兵怪叫著,揮舞著手裡的彎刀。

「你們累不累?」

「不累」

「你們怕不怕死?」

「不怕死」

「好」呂大兵興奮地一揮手,「這一仗所有的繳獲,全部歸你們了,誰拿到就歸誰,這一次不要你們上繳歸公了」

紅部騎兵頓時轟然叫好,本來按紅部的規紀,在戰場之上的繳獲上繳三成給族裡,另外七成歸自己,但自從歸入定放軍序列之後,這一條規紀便不存在了,所有繳獲必須歸公。只是因為定州軍的軍晌實在是高,否則這些紅部騎兵不鬧事才怪。現在呂大兵的話,不諦是讓他們大大地發一筆財。

「殺過去,殺過去」士兵們沸騰起來,自古以來,財帛最為動人心,呂大兵知道,經過大半天的廝殺,這些士兵其實已經相當疲勞了,沒有足夠的刺激,怎麼能搾出他們體內最後的那絲潛能呢?

「出發」呂大兵轉身策馬便行。

在他身後的馬隊之中,脫脫悄悄地湊近拉里拉塔,「你殺了多少?」

拉里拉塔瞪了他一眼,「你先說。」

脫脫一撇嘴,「咱草原漢子,還說謊不成,老子殺了五十八個,你呢?」

拉里拉塔頓時神色大變,咬著牙,半晌才怏怏地道:「狗日的你贏了,老子只殺了五十七個。」神情頹喪無比,按照兩人先前的約定,拉里拉塔可就失去追求鍾金的資格了。

「鍾金歸你了」拉里拉塔狠狠地道,雖然不甘,但認賭服輸。

脫脫卻擺擺頭,「這一次算咱們打個平手,接下來再比過。」

「老子不要你可憐」拉里拉塔大怒,「輸就輸子,老子堂堂草原漢子,天上雄鷹一般,說出去的話吐出去的唾沫,你想老子把唾沫舔回來麼?」

脫脫認真地道:「不是,可是你在戰場上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個人情,我的一條命難道還頂不上一個敵人的狗頭麼,所以說,我們打平了,其實還是我佔了便宜,我要是死了,鍾金自然就歸你了,我說打平,其實是腆著臉說的,要不是實在捨不得鍾金,老子就該認輸了,怎麼,不敢賭麼?」

拉里拉塔盯著脫脫瞧了半晌,「果然是好漢子,好兄弟,賭,怎麼不賭」

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齊,並馬齊驅,向前奔去。

康莊,田新宇陣地,卻月陣已經破損不堪,戰車接成的屏障已是出現了數個缺口,一波一波的騎兵順著這個缺口反覆衝擊著陣地,定州步座悍不畏死地以血肉之軀死死地封著這個缺口,連戰友的屍體都被堆了起來阻擋對手的進攻。

除了正面的騎兵衝擊,兩側還有下馬的騎兵手執戰刀衝來,田新宇的兩百親衛在數次出陣打反擊之後,現在站在他身邊的只有十餘人了,而且個個帶傷。田新宇脅下中了兩刀,要不是盔甲精良,早就蹬腿了。

又一輛戰車轟然倒下,敵人沿著這個缺口蜂湧而入,田新宇一把抓起地上的丈八蛇矛,衝向那處缺口,十幾名親衛也從地上彈起,衝向那處缺口,必須將衝入陣中的敵人趕出去,否則就慘了。

看著天色已漸漸地黑了下來,呂逢春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對手的頑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傷亡已經超過一半,但卻月陣仍然沒有崩潰的跡象,數度殺入陣中,又數度被趕了出來,直到現在,對手仍然挺立在他的面前,雖然看起來搖搖欲墜,似是風中的燭火,再吹上一口氣便會熄滅,但那一點星星之火,卻每每在熄滅的那一霎那,便會大放光明,重新綻放。

明明知道對方已是強弩之末,但卻一次次功敗垂成,隨著時間的推移,焦燥,絕望的情緒一點點在呂逢春的心中漫延。

「呂將軍,你看」中軍官顫抖的聲音傳來,隨著中軍官的眼光,呂逢春的眼瞳收縮,夜色之下,一條漫延數里的火龍正蜿蜒而來,迅速向這裡接近。吶喊之聲已是隱約可聞。

「將軍,少將軍他。。。。。。」中軍官臉色臘黃。

呂逢春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敵人騎兵既然大規模地出現在這裡,照庭他自然已經兵敗了,只是不知他的安危如何?看著眼前殘破不堪,卻仍是屹立不倒的對方軍陣,呂逢春歎了一口氣:「撤退,撤退。」

收兵的金鑼聲敲響,呂逢春在田新宇面前丟下了上千具屍體之後,不得不準備退走。

他想走,田新宇卻不想讓他輕易如此走了,卻月陣轟然散開,殘餘的近兩千士兵列陣而出,向著前方大步挺進,他們是想要纏住對手,等待援軍的到來。

「活捉呂逢春」的吶喊聲越來越近。蹄聲敲打著大地,似乎整個地面都震顫了起來。

目送著呂大兵的騎兵旋風一般地捲過,田新宇全身都幾首脫力,軟倒在地上,好一會兒子動彈不得。半晌,才拄著丈八蛇矛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戰場中間,低下頭仔細地尋找著什麼。尚殘存的幾名親衛知道他在尋找田旭的遺體,都奔了過來,在地上翻找著,但在屍橫片野的戰場之上,想要找到到具屍體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況且田旭他們是第一批陣亡者,在他們倒下之後,無數匹戰馬,無數次搏半就發生在他們倒下的土地之上,只怕屍體已是蕩然無存了。

「田將軍,找到了,找到了」一名親衛驚喜以大叫起來,從幾具屍體之下翻出了一個頭顱,正是田旭的腦袋,趕緊捧了過來,送到田新宇面前。

接過田旭的頭,田新宇用殘破不堪的軍旗,將頭顱小心地包了起來,抱在懷中。

「叫還能動彈的兄弟,把弟兄們的遺體都找出來,那怕是只剩下一截手臂,一條大腿,也都找出來。」田新宇命令道。

這一仗,田新宇部一上來就死了九百餘人,在後來的陣地戰之中,又折進去了一千五百餘人,從鴨子口過來的近四千軍隊,此時只剩下不到二千人了。

康莊,柳林子,小耳河一戰,呂逢春大敗虧輸,呂氏最後一點本錢五千精銳騎兵在呂大兵的打擊之下,蕩然無存,在康莊被田新宇纏住之後,又被呂大兵追著尾巴一陣狂殺,手下僅存的數千騎兵死的死,逃的逃,逃回賀家坪之後,手裡只剩下兩千殘兵了。

兩路兵馬進擊,一勝一敗,在鴨子口的郭全所部正在向下堡坪挺進的途中,聽到呂逢春幾乎全軍皆墨的消息,己身側翼受到了呂大兵大部騎兵的威脅,立刻受驚的兔子一般跑了回來,縮回到鴨子口之後,再也不向前一步了。直到哨探傳回消息,呂大兵部已全軍撤回下堡坪,這才鬆了一口氣,也就在這個時候,藍玉的軍令也到了鴨子口。

藍玉的心情糟透了,一萬餘騎兵啊,就這樣沒了,莫名其妙地給對手一口吃掉,進攻還沒有開始,便給打折了一翼,這讓他這個前敵總指揮惱怒不已。扶不上牆的爛泥,看著呂逢春,藍玉恨不是將他立即拖出去斬了。更讓他惱火的是,回來後的呂逢春第一時間便狠狠地告了郭全一仗,指責郭全放任鴨子口敵軍從容離去,這才造成他側翼受襲,導致全軍潰敗。藍玉有些不信,前些天郭全的軍報剛剛傳來,佔領鴨子口的時間與呂逢春所說的時間對不上,如果真是鴨子口的敵軍趕了去,除非他們長了翅膀,而且郭全所部損失數千人才拿下鴨子口,這可是作不得假的,郭部的戰力,來衛州已經很久了的藍山還是較為清楚的。但因為郭全因為與呂氏的恩怨,有縱容敵軍對付呂氏的前科,也不不不讓藍山有些疑慮。

他召回郭全,就是要將此事弄個清楚明白,這支出現在呂逢春側翼的軍隊倒底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論戰

「放你母親的臭狗屁」郭全猛地跳了起來,一口濃痰便噴向另一側的呂逢春,「王八蛋,自己狗屁用沒有,打輸了反而賴在老子身上,當老子好欺負麼」

呂逢春臉色陰沉如水,到達石牌藍玉的駐地之後,最後確切的消息終於傳來,自己的五千精銳已經蕩然無存,兒子呂照庭已在陣前被呂大兵斬首,一命歸西,急火攻心的他嘴上起了一個個的燎泡,看到得意洋洋的郭全,敢不得撲上去咬他幾口,一連兩次,自己都是遭了這個看似粗豪,實則奸詐無比的混蛋的暗算,這一次,卻是連最後一點家當也沒有了。

不提防在藍玉普的大帳之中,郭全會如此無禮,這一口濃痰正中命門,狂怒的呂逢春嗆啷一聲拔出刀來,便欲撲上去。

郭全哈哈大笑,「你個老甲魚,跟老子玩刀,老子空手都玩死你」衝著對手勾勾手指,輕佻無比地看著他。

藍山冷眼旁觀兩人的爭鬥,郭全完全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那副氣憤的模樣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砰的一聲,藍玉一拳擊在大案之上,「住嘴,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們撒野,都給我消停一點。」

郭全一個轉身,噗通一聲跪在藍玉面前,「大將軍,你得給我作主啊,打鴨子口,我鳳離營結結實實地死了三四千人啊,鴨子口軍塞,屍體累積如山,兒郎們用鮮血打出來的勝利,現在被人如此誣陷,這豈不是讓鳳離營上萬將士們寒心麼?」

呂逢春怒道:「鴨子口如果是你血戰而下,田新宇部為什麼會出現在康莊?」

郭全跳了起來,手指幾乎點到了呂逢春的鼻子下,「你是說老子的幾千兵都是自殺得麼?你這個白癡。」

藍玉盯著兩個都憤怒無比的面孔,呂逢春折了最後的家當,又死了兒子,心情可想而知,但現在的呂家已經只剩下兩千餘騎,可以說是可有可無了,但郭全手下尚有萬餘人,曾氏在遼順沈尚隨時可以動員十數萬軍隊,孰輕孰重,一目瞭然。看著一邊沉默不語的曾逸凡,藍山心裡已是拿定了注意。

「呂將軍。」他溫言道:「郭將軍血戰鴨子口,這是不爭的事實,鳳離營折損數千士兵方拿下此地,本將已經派人去核實過了,確切無疑,如此激戰之下,如你所說田新尚能保持四千人的規模進擊你的側翼是不大可能的。難道定州兵都是天兵天將,還是刀槍不入?」

「就是就是」郭全咧開大嘴笑道。

「你部所遇敵軍,據我推測,多半是田部在被鳳離營擊敗潰逃之後,碰上了下堡坪派出來的援軍,轉而潛往康莊,偷襲你部。」

曾逸凡亦道:「極有可能如此,鳳離營第三翼是我曾氏精銳,我親自去看了,五千人現在只剩下了二千餘人,還個個帶傷,試問田部在敗逃之後,怎麼可能還有餘力去阻擊你部?」

郭全一看兩員主將都明顯地偏向了自己,大嘴一咧,得意地笑道:「五千騎兵,居然讓幾千準備不足的步卒給擋了半日,也當真是無用。要是我,早就抹脖子,哪裡還有臉站在這裡將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呂逢春的臉慢慢地變成了豬肝色。

「郭全你給我閉嘴」曾逸凡轉身怒喝道,郭全立刻抿起了嘴唇,往後退了一步,乖巧無比。

藍玉溫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即便我軍有此一敗,但亦無改我軍在衛州的軍事優勢,呂將軍所部損失嚴重,又心痛愛子之失,便先歇息一段吧,所部先編入我軍之中,以後便隨我軍作戰吧。」

呂逢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直挺挺地仰天便倒,他心裡明白,至此,衛州呂氏徹底失去了自主的地位,淪為了一員別人可以喝來斥去的小將了。

在藍玉大營,曾逸凡與其討論了一番接下來的作戰事宜這後,便帶著一眾將領返回賀家坪。曾逸凡今天看到呂逢春羞憤之下,當眾嘔血,心中也是快意無比,這個曾氏的大仇家終於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有,轉頭看了一眼郭全,忽地道:「郭全,你給我說實話,這一次是不是又是你在其中搗鬼?這裡沒有外人,盡快放心大膽地說出來。」

郭全立刻叫起撞天屈來,「少帥喲,怎麼你也不肯信我,如今大敵當前,我怎麼會做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要是不信我,你可以去問問曾充嘛,他是直接當事人,鴨子口血戰他親身參與,所部損失慘重,如果不是王振及時趕到支援,第三翼就完全給打垮了。」

曾逸凡點點頭,對曾充他還是很相信的,「這麼說來,倒是呂逢春自己不爭氣,那也怨不得旁人。」

「就是啊,呂氏軍馬早已不是當年那支軍隊了,現在是人見人欺。」郭全笑道,「打衛州,還得看我們少帥。」

曾逸凡沉吟了一下,「你部這一次損失較大,先退下來休整一番,讓何平充作先鋒吧」

「多謝少帥體貼。」郭全道謝道。

「謝什麼,等打到陽泉或者衛州城下,你部就得出死力了。」

「願為少師赴死」郭全慷慨激昂地道。

「下堡坪不好打啊」曾逸凡歎了一口氣,「田豐將魏鑫放在下堡坪,那就代表著田豐絕不會放棄這個要點,下堡坪不同於鴨子口和茶店子,那裡城雖小,但卻堅固無比,要塞林立,田豐經營良久,儲備充足,魏鑫又是定州有名的防守流大師,守城技巧極強,加之手下有上萬士兵,如果加上從鴨子口和茶店子退回去的田新宇與呂大兵部,下堡坪一帶彙集了近兩萬人,我們雖然兵力比對方多得多,但攻堅之戰,十則攻之,五倍圍之,如果算上定州士兵的戰鬥力,恐怕這個差距還得更加拉大。唉,如果曠日持久,拿不下衛州,李清一旦騰出手來,定州大軍南下,我們就危險了。」

郭全看了一眼曾逸凡:「少帥不看好我們的這一次進攻?」

曾逸凡哼了一聲,「如果洛陽方面能同時發動進攻的話,那麼我們不是沒有成功的機會,但洛陽方面與寧王各有各的心思,雖說是聯合,但很難將勁擰到一起去,眼下興州周同剛剛受到重創,岷州張愛民為陳澤岳所阻,幽燕態度暖昧不明,你說我能看好麼?」

「寧王也不是傻子,為什麼要選擇在這個時候發動進攻?」郭全好奇地問道。

「寧王是萬般無奈之下的選擇,龐軍黑水洋兵敗徹底將寧王陷入絕境,南方廣闊的海岸線將成為坦途,定州強大的水師將隨時可以襲擊他們想打的任何地方,寧王能怎麼辦?他無法處處設防也無法處處設防,南方沿海被打爛將很快就會發生,寧王只能冒險,向內陸進攻,希圖拿下衛州,以衛州為屏障,經營遼順沈三州,以遼順沈為基地,再謀發展,你以為寧王口口聲聲說拿下衛州之後便進軍蘆州,直搗定州腹心是真的麼,那只不過是鼓勵將士的口號罷了」

「他要經營遼順沈?」郭全張大了嘴巴,「可這三州是少帥您的」

曾逸凡苦笑,「早就不是我的了,現在,我們算是寄人籬下,明知道寧王派遣我們進攻衛州之中不乏借刀殺人,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我們幹嘛要給他當刀使?」郭全不滿地道:「少帥要三思啊?」

「不僅是三思,我便是五思也思了,現在我們已經被綁到了寧王這艘破船之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與寧王反臉,我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你以為寧王將胡澤全的大軍從青州撤出來,而將青州交給馬塔那個蠻子是為了什麼,不就是防備我不聽招呼的時候,胡澤全的大軍便呼嘯而來,將我們打得萬劫不復麼?」

郭全不由一陣默然。

「少帥,即然寧王不懷好意,我們也還有另外一條選擇,那就是投到定州那邊去,倒打一耙也未尚不可?」郭全冷哼道。

「沱江之畔,血戰猶自在眼前,數萬定州軍埋骨沱江,我們與定州之間的血海深仇無法化解,靖海鎮遼兩個曾氏嫡系營的全軍覆滅,內裡子弟大都是曾氏族人,父親更是因此而急怒攻心而亡,曾氏與李清早就誓不兩立了,如果我有投降李清之心,族內第一個便容不得我。再者,李清在如此情形之下,也絕不會收容於我,我們只有向前一條道路而已,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拍拍郭全的肩膀,「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地想一想接下來怎麼加強力量,打好這一仗吧,但願我們一切順利,拿下衛州,那麼,我們還有一線生路。」

田豐在鴨子口與茶店子兩戰結束之後,便趕到了下堡坪,定州軍主動放棄了這兩地,而將有生力量收縮回下堡坪,是因為這裡是屬於絕不能放棄的要點,在下堡坪之後,四方堰與白龍崗並不俱備對付強大敵人進攻的可能,他們存在的作用更多的是一種牽制,所以,無論如何艱難,下堡坪也必須守住。

「我不擔心你這裡守不守得住」田豐看著魏鑫道:「我只是擔心,藍玉會怎樣出牌?」

魏鑫凝視著地圖,「田將軍,你擔心藍玉會繞過我們下堡坪,直接揮師進攻陽泉?」

「不是沒有可能,你們一旦與曾逸凡交上手,便沒有餘力再兼顧其它,如果藍玉冒險繞過你們,那麼陽泉便會是第一個受攻擊者。」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冒險

藍玉當然不會坐擁重兵呆在石牌,等著曾逸凡給他將下堡坪打下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對於曾逸凡也好,還是呂逢春也好,藍玉從來也不曾真正信任過,如今南方形式不好,定州水師鄧鵬率主力坐鎮連山島,以尹寧,莊友寶兩支水師為箭頭,不斷襲擾南方沿海各地,登州,勃州,甚至於寧州都在對方的打擊範圍之中,有時竟是一日數驚。龐軍的水師力量大損之後,除了保護寧州與遼州安順港之外,再也沒有力量出擊。

此情此景,都讓寧王下定決心早日拿下衛州,然後全力經營遼順沈三地,剛剛藍玉便接到了寧王急件,許思宇率兩萬步騎將在近期抵達衛州,歸建於藍玉的屬下。這讓藍玉在欣喜的同時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寧王這是孤獨一擲了啊。

但如此一來,自己麾下的南軍精銳便達到了四萬步騎,這讓他有了更多的戰術選擇。

與田豐所猜測的不一樣,藍玉並不想一舉拿下陽泉,而是盯上了四方堰與白龍崗。陽泉作為衛州城門戶,防衛森嚴,攻勢一旦受挫,將會極大的損傷士氣,而四方堰與白龍崗就不一樣了,防守較為薄弱,駐軍也不多,如能一舉拿下,進可取陽泉,退可與曾逸凡夾攻下堡坪,而且下堡坪退路一旦被切斷,那麼,駐軍的堅守意志將會受到極大的打擊。對曾逸凡也是一個有力的支持。

如今只有一個問題,如何能發動突襲,在對手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拿下這兩地,並將己方的損失降到最低。

藍玉在苦心冥想的時候,在蘆州,李清也已經抵達了李思之的蘆州知州府。呂大臨軍到達蘆州之後,兵馬並沒有立即集結,而是以蘆州士兵的公開身份分散駐在各地,此時,在并州,呂大臨原先的軍營依然軍旗招展,偽裝成呂部的士兵們進進出出,一派熱鬧景象。

「伯父,我剛剛收到了一份絕密情報。」李清道:「寧王這一次是孤獨一擲,要拿下衛州,許思宇又率兩萬步騎進入衛州了。」

李思之一驚,「許思宇也過來了,那田豐豈不危矣,許思宇所轄部眾可是南軍極為精銳之士。」

李清點點頭,「寧王在黑水洋上的失敗,注定了他要向東擴展,以奪取更大的生存空間,避免在南方遭到我們水師的襲擊之後,陷入困境。許思宇的進入,還只是一個前兆。」

「你是說?」李思之疑惑地道。

「我看到了一舉解決寧王主力的希望。」李清仰頭看著牆上巨大的地圖。

「解決寧王主力?」李思之搖頭道:「寧王現在主要還是驅策曾逸凡所部為主力,即便許思宇率部進入衛州,也只是一隻偏師,寧王的主力部隊尚在寧登兩地,受胡澤全與他的兒子統轄,你怎麼可能將其一舉解決?」

「打掉他們其中的一支,寧王便再無反抗之力了。」李清兩眼發亮。

「你是想以衛州城為誘餌,將寧王主力誘進衛州來。」李思之看著地圖,搖頭道:「即便他們進來,我們也無法殲滅他們啊」

「如果我部佔領了泉城,應城呢?」李清道。

李思之全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清,「你想進瀚海?那不行八百里瀚海,怎麼越過去,即便能從裡面爬出來,部隊又還有多少戰鬥力,泉城應城地位重要,對方不是戰場初哥,經驗豐富得很,這兩個地方必然駐紮重兵防衛,能不能拿下那是一個問題,即便拿下,那又如何守得住,到時候,對方必然全力反撲。」

李清笑了笑,「先不說這個問題,第一步倒是要將他們先誘進來才行。這得想個法子。」

李思之鬆了一口氣,看來李清也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想誘他們進來,首先便得田豐能堅守住衛州城,力保衛州城不失,而且,我們的援軍進入衛州的時機也要掌握得當,必須讓對方認為再加一把勁就能拿下衛州城,而拿下衛州城之後,又將無法抵擋住我們的反撲,這樣的話,寧王必然增兵,控制衛州從而對抗我們。」

「可是這樣一來,田豐所部必然遭受重大損失,一個不好,衛州便會徹底丟掉。。」

李清摸著下巴,「是啊,這樣一來,原定的援軍沒有了,田豐如何能守住衛州呢?不過伯父,只要能將對方主力誘進來,衛州城丟掉又有什麼關係呢?田豐所部即便拼完了,只要能將寧王主力一舉殲滅,那也是值得的。」

李思之搖頭道:「太冒險了,你這個計劃如此之大,那麼越過瀚海的部隊便絕對不能少,至少要兩萬人規模左右才能如同一把利刀捅進敵手的後腰,這麼大一支部隊越過八百里瀚海,豈是易事,一個不好,便會葬身在瀚海之中。」

「呂大臨所部加強之後,約有五萬餘人,我帶來的常勝營,旋風營有兩萬餘人,我們在蘆州集結了約七萬主力,這還不算您蘆州的部隊。如果這一集團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衛州支援田豐,極有可能將對方嚇退而採取防守政策,與我們在衛州形成拉鋸戰,如此一來,我們不能盡早地解決掉寧王,時間一長,洛陽那邊緩過氣來,周同自興州,張愛民自岷州,會給我們造成極大的壓力。而且尚海波主政之下的中原地區,實力會在短時間內暴漲,而反抗勢力又一時不能成氣候,如果衛州形成拉鋸,我們便不能全力佈局中原戰場,那就會形成被動局面,恐怕這也正是天啟和尚海波所希望的。」

「天啟與尚海波正是希望我們與寧王形成拉鋸戰,不斷地在這些地方失血,這也是岷州張愛民明明有餘力自青陽發動進攻,但總是小打小鬧,不肯大規模進攻的原因。以寧王來牽制我們,而中原先埋頭發展,積蓄力量以期對我們發動總攻。中原地大物博,如果真如他們所願,我們便會遇到**煩。」李清緩緩地道:「所以,我想冒一次險。」

「伯父可以陸續派遣蘆州兵進入衛州,支援田豐,雖然蘆州兵野戰有所欠缺,但守城,想必還是行的,同時,蘆州兵進入衛州,也可以造成我們定州援軍尚沒有趕到的假象,讓對手信心更足,以為可以搶在我們之前拿下衛州。」

「一旦南軍主力被誘進了衛州之後,呂大臨所部立即展開全面反攻,與敵在衛州城下形成對峙,此時,我進瀚海的隊伍突然殺出,切斷對方主力歸路,同時斷其糧道。切斷物資補給線,敵軍必敗。」

「此戰必須在三月之前完成,否則沱江解凍,對方便可以從沱江派出大量船隻撤出隊伍,或者輸送物資。」

李思之沉默半晌,「你決定了?」

李清點點頭,「有時候,該冒的險,我們還是要冒的,更何況,風險雖大,但收益也大,一旦功成,南方平定可期。」

李清既已下定決心,李思之也不再反對,第二日,呂大臨趕到知州府,三人開始正式討論此役的細節,首先,蘆州將由徐基率一萬士兵攜帶大量糧草輜重趕赴衛州,既然計劃作出了重大改變,使田豐在衛州的作戰難度大增,甚至是風險極高,那麼,便必須為其補充更多的糧草輜重以便長期固守。

其次,便是誰帶兵進瀚海。

「我親自去」李清斷然道。

呂大臨與李思之立即強烈反對。八百里瀚海不是鬧著玩的,那裡同蘊含著極大的風險,斷糧斷水,迷路,任何一點差池都有可能使部隊遭到滅頂之災,作為定州之主,兩人豈肯讓李清如此冒險。

李清豎起了手擺了擺,道:「伯父不能去,在蘆州統籌糧草,輜重,安撫民眾,少不了你。而大臨,這一次進攻的主力將由你部展開,對於手下部隊的熟悉程度,將領的性格,能力,都比我要熟悉得多,所以,戰事最後一刻,你必須要強力反攻,到時候,敵軍必然全力逃竄,你這邊消滅的敵人越多,我在泉城應城的壓力就越小。此事不必再討論,就這樣定了。我帶上常勝營,再從大臨軍中抽調一萬步卒。」

十數天之後,當田豐從信使手中接過密信,這一次行動的所有計劃立刻呈現在他的面前。田豐看完,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一個龐大的計劃,也是一個冒險的計劃,他田豐,這一次可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了,同時,心中也隱隱有一絲驕傲,這一次作戰的關鍵點便是他在衛州堅持的時間,時間越長,成功地可能性便越大,對於李清的這一份信任,田豐相當滿意。

下堡坪,魏鑫捻著他的山羊鬍子,看著不遠處曾逸凡密密麻麻的軍營,中規中紀的紮營,雖沒有什麼出彩之處,但勝在厚實穩重。現在下堡坪中約有一萬五千餘人,騎兵有差不多四千人,但魏鑫只留了一千騎作為打反擊之用,其餘的將他們放了出去,由呂大兵率領在下堡坪四周遊擊,下堡坪要塞並不是大城,四千騎兵擠在裡面,根本就是浪費,反而不如將他們散出去更有威脅。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攻城前夕

魏鑫擅守城,以防守而聞名天下,但現在面對的敵人不是草原上不擅長攻城的蠻族,而是在攻城守城浸淫多年的中原軍隊,說起來,魏鑫的防守大師的名頭,幾仗讓他聲名雀起的大仗都是在對陣蠻族是取下的,能不能抵擋得住佔有優勢兵力的中原軍隊的攻擊,將真正檢驗他這個稱號的成色。

曾逸凡圍三闋一,他的目標是奪下下堡坪這個要塞,而不是要全殲魏鑫這支軍隊,四面圍得死死的好看是好看了,但卻也激起了對方拚死一戰的決心,最好是對手在堅持一段時間後棄城而去,自己也有得交待,沒必要在這裡與對方死磕。對定州兵的戰鬥能力,曾逸凡可是耳熟能詳,見得多了。

許思宇已經率部到來,這使南軍在衛州的兵力達到四萬餘人,曾逸凡已經知道,藍玉將繞過他們正在攻打的下堡坪,直取陽泉或者其它目標,既然如此,自己將對手迫得放棄下堡坪,便也算完成了任務。

魏鑫的直屬部隊被李清命名為暴熊,取得就是一個穩如泰山的意思。

何平亦不是無名小卒,作為攻打下堡坪的先頭部隊,他率部抵達,紮下營柵之後,便立即派出部隊開始在下堡坪要塞之有挖掘壕溝,每隔近百米才留下一個寬約十米的口子。這樣做,當然是為了防止在己方進攻之時,對手突然出城打反擊,挖下這些壕溝之後,他需要防備的便只是這些特意留下的口子了。

一支真正的擅於守城的部隊,絕不會毫無作為的困守城中,而是會瞧準時機便倒打一耙,出城反擊的部隊會如同一把尖刀,與城上相互配合,將攻城士卒驅散的。

何平在得知自己將率先攻擊魏鑫駐守的下堡坪之後,便搜集了魏鑫成名數戰的資料,發現魏鑫在防守之中的反擊打得凌厲無比,經常是一刀便擊中對手要害,讓攻擊者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緩過氣來,而等你緩過氣來,他老早就跑了回去,躲在角落裡瞧著機會準備下一次再抽冷子給你一下。

對於這樣的人,何平無法不將自己的小心提高到十二分。

「行家啊」看著何平在要塞之下的動作,魏鑫搖頭歎息,中原將領的攻城技巧千錘百煉,已形成了一整套的體系,可不是蠻族那些半桶水能比的。

「李生智」魏鑫喊道。

「末將在」李生智一個大步跨了過來,「將軍有何吩咐?」當年的生澀小青年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個沉穩的將軍了。

「看到了麼?」魏鑫指指下邊,「行家裡手,咱們就看著他這樣幹?」

「當然不,將軍,我去敲打他們一下?」

「嗯,想要將我們完全封在城裡,不拿幾百條命來填怎麼成?率部出擊。」魏鑫哼道。

「末將遵令」李生智嗆啷一聲抽出刀來,拔腳便向城下走去。

何平挖壕溝的地點遠近選得非常適當,剛好是投石機射程的盡頭,城裡除了率軍出擊,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曾逸凡此刻正在何平營中視察,對於何平的策略,大加讚賞,「何將軍,你可有把握拿下此城?」

何平一笑道:「少帥,打仗那有十足的把握,這攻城守城又是最為難打的,雙方士兵的作戰意志,對勝利的渴望,物資的豐沛程度,外在的影響因素,每一個方面都會影響到最後的結果,我只能說,盡力而為罷了。」

雖然對何平的說法有些不快,但曾逸凡也知道,這才是老成持重之將,打下下堡坪,而且使自己的部隊不再遭受太大的損失,這是他的目標,否則,自己拼光了手裡的精銳,以後那裡還會有說話的資格?就像現在呂逢春,從一方大豪淪落到藍玉帳下一員聽令的小將,還不是因為呂氏沒有了實力?

「你放心在這裡打,呂大兵那邊的騎兵我會替你守著,不會讓他騷攏到你的攻城的。」曾逸凡道。

「如此,我就多謝少帥了。呂大兵的騎兵來無影去無蹤,著實有些令人頭疼。」何平抱拳道。

前面突然傳來鼓噪之聲,兩人循聲看去,下堡坪幾個城門同時大開,數支人馬奔騰殺出。正在掘壕的曾氏士兵發一聲喊,丟掉手裡的鋤頭鐵鍬,轉頭便向回逃。

羽箭嗖嗖之聲不絕,身後追來的守軍不斷發箭,將跑得稍慢的士兵一一射倒在地。

何平一揮手,這邊早有準備的部隊立即迎了上去。雙方軍隊隨即在壕溝之前展開搏鬥。喊殺之聲不絕於耳。

兩方士卒搏殺的主要戰場便是壕溝之中那留著的十數米的通道,擁擠在一起的士兵除了揮動戰刀劈殺或者伸出長矛捅刺之外,根本就沒有騰轉的餘地,也沒有後退的道路,後面,層層疊疊的士兵正在拚命向前擠來。

看著前方的搏殺,何平不由搖頭,論起士兵單體的作戰能力,定州兵的確要強上許多,在這樣狹窄的空間中,定州兵個人的武勇,盔甲的精良,武器的犀利,被體現的淋漓盡致,曾部雖然人更多,但反而被殺得步步倒退。

城中守軍甚至搬來了數架蠍子炮,架在步卒之後,裝上石片,向著這邊便是一陣狂轟亂炸。

曾部抵擋不住,被殺得退出了這些通道,而在他們的身後,定州兵飛快地將剛剛壘起的胸牆推倒,將挖出來的泥土重新填回壕中。

這一戰持續時間不長,但激烈凶險之處卻絲毫不遜色於一場大戰,當何平所部退下,李生智率領的守軍也不追趕,好整以遐地將戰死士兵的屍體抬起,一路又退回到了城裡。

「半日辛勞白費了。」曾逸凡有些喪氣地道,「定州兵他**的」

何平微笑,「這才剛剛開始了,少帥放心吧,接下來,他們就沒有這麼好的事情了。」

從第二天開始,魏鑫的確不再輕易派兵馬出城了,何平將投石機,八牛弩,蠍子炮等一系列遠程武器推到陣前,封鎖了城中守軍出擊的道路,看著這些東西,包括魏鑫在內的定州將領們都是咬牙切齒,因這何平推上來的東西,大都是當初定州援助遼沈曾氏對抗呂氏的武器,現在掉轉槍口,瞄向他們了。

「奶奶的,看來蠍子炮他們已經能仿製了,這麼多?」田新宇身上仍然包得像個粽子,看著密密麻麻的蟓子炮,冷哼道。

「蠍子炮本身技術含量不高,容易仿靠,但投石機和八牛弩可就不成了,壓簧,鋼軸都是有使用壽命的,一旦損壞,以他們目前的煉製水平,恐怕很難恢復。」魏鑫道。

「但就是現在,可也讓我們要難受一陣子了」李生智道。

既然無法出城作戰,那麼城內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城外的壕溝一天天向著城牆逼近,看著層層疊疊的胸牆慢慢向前推進。

「**,真讓人憋悶」粽子田新宇沒好氣地說,自從他參加定州軍之後,打得都是進攻性的戰爭,騎馬衝鋒,大砍大殺,痛快無比,現在被逼在城中無法可施,讓他氣悶不已。

魏鑫不由大笑,「田將軍,想出去幹,可得先養好了身體,你瞧你現在,可拿得起你的丈八蛇矛麼?」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

「至於說困守城中,我所經歷的比這氣悶得要多得多,想當年在威遠,龜兒子的,我們被蠻子壓著打了多少年啊?出城作戰,門兒都沒有,對方的鐵蹄衝過來,我們根本就沒有抵抗的餘地。」魏鑫感慨地道。「比起現在,那可是有天壤之別啊」

「攻城的何平是老手啊,只怕接下來他就要堆攻城通道了,這仗夠一打呢」

「放心吧,老魏我還從來沒有被別人攻破過把守的城池呢」魏鑫山羊鬍子一翹一翹,有些得意地道:「當年蠻子不行,現在曾氏也不行。」

距離下堡坪數十里的七里沖,呂大兵煩燥得不行,在自己的面前,一支曾氏軍隊橫亙在自己的面前,擋住了自己去襲擊對方大營的道路,而且對方對於呂大兵的**,示弱,侮辱一概視而不見,反正就是不出營作戰,只是憑著堅固營地,靜靜地等著對方來打。

呂大兵想繞過對方,但無論向著那個方向,都有人堵著要道,除非強攻,根本繞不過去,自己手下的騎兵可不能穿山越嶺。

「打一次」呂大兵召來脫脫與拉里拉塔,「你們兩個,那一個敢去打頭陣?」

「我去」兩人異口同聲,上一次兩人難分勝負,憋足了勁要將較量繼續下去。

「聽說你們兩個為了一個姑娘在打賭?」呂大兵忽然笑了起來。

兩人老臉一紅,都是低下頭去。

「美女配英雄,這有什麼難為情的」呂大兵大笑道:「現在給你們兩人一個機會,每人率兩百騎,分別衝擊對方營寨的兩翼,那個先破了對方營寨,老子作主,將那姑娘嫁給他,另外一個不得吱吱歪歪,如何?」

這是要一戰定勝負了脫脫與拉里拉塔對視一眼,齊聲道:「憑姑爺吩咐」

「**,叫將軍,不要叫老子姑爺」呂大兵瞪了兩人一眼,「當然,如果你們兩個都破了對方寨子,那就看誰的傷亡少?」

兩人重重點頭,轉身便走,走了兩步,拉里拉塔忽然停住,叫住脫脫,伸出手去:「脫脫,祝你好運。」

脫脫一呆,半晌也伸出手去,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拉裡,你也好運。」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偷襲

無論是拉裡和脫脫,在接下來的數次衝擊中,都無法打破嚴密防守的營寨,面對著營寨裡密集的箭雨,蠍子炮,八牛弩的攻擊,兩人空自折損了數十騎,所取得的戰果卻小得可憐。看著垂頭喪氣地兩員愛將,呂大兵不得不接受這一個現實,自己除了牽制住一部分敵軍,使其不能參與攻擊下堡坪要塞之外,竟是沒有什麼其它的辦法可以幫助到城裡的戰友,但現在圍攻下堡坪的敵人數量如此之多,自己即便牽制住一部分,也還是無法緩解城裡的困境啊。

就在呂大兵躇躊的時候,放出去的哨探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下堡坪的後方,出現了大量的南軍精銳,而看他們的目的地,竟然是直取下堡坪身後的四方堰與白龍崗。

抽出地圖,鋪在地上,呂大兵道:「他們走到那裡了?」哨探的手點在一個地點上,「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在這個位置,現在只怕更接近四方堰了。」

啪的一拳地擊在地上,呂大兵臉色難看之極,四方堰和白龍崗駐軍不多,加之前面有下堡坪要塞,如果遇到突襲,必然猝不及防。曾逸凡的遼沈軍都集中在下堡坪戰線,那麼偷襲這兩地的必然是藍玉的嫡系軍隊。這兩地一失,下堡坪便徹底成為一座孤城了。

「來人」一名親兵奔了過來,「將軍有何吩咐?」

「潛回城去,告訴魏將軍這一情況,就說我前去救援白龍崗了。」呂大兵道。

「是,將軍」親兵轉身離去。

「姑爺,四方堰首當其衝,形式比白龍崗更危急,我們為什麼不先去哪裡?」拉裡問道。

呂大兵搖搖頭,「來不及了,對方現在距四方堰已經很近了,我們倉促之間趕過去,不但救不了他們,連自己也會被陷進去,這一次來得可是南軍精銳,是藍玉的嫡系部隊,不可小視啊」

「那四方堰的弟兄?」脫脫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呂大兵站了起來,從草地上拔出自己的鋼槍,「傳令全軍,集結,奔赴白龍崗。」

魏鑫接到呂大兵的報告時,已經是深夜,在地圖前反覆觀看良久,對報信的親兵道:「回去告訴你家將軍,無論救不救得出白龍崗的軍隊,都不要與對手纏鬥,一擊即去,而且不要回來了,讓你家將軍回陽泉或者衛州城聽令。」

親兵離去,魏鑫旋即召來麾下將領,將這一情報通報給所有人。

「各位,雖然曾逸凡圍三缺一,以此來抵消我們的鬥志,讓我們還有退路可走,但現在四方堰與白龍崗一失,便等於我們的後路已經被切斷,那麼,曾逸凡便不必多此一舉,肯定會四面夾攻了。我們,失去了四方堰與白龍崗,便徹底成了一座孤城,再無援兵,也不會有物次與軍械的補充,接下來的戰鬥想必殘酷無比。大家有信心麼守住麼?」

田新宇敲敲桌子,道:「魏將軍,眼前這些雜兵算不了什麼,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對手已經繞過了我們直取四方堰和白龍崗,想必下一步的目標便是陽泉,我們在這裡堅守的意義何在,何不揮軍突圍,反攻四方堰與白龍崗,然後回到陽泉,這樣,能讓陽泉更加堅固。守住陽泉這個衛州城的門戶,不比在這裡困守孤城好得多麼?」

魏鑫笑道:「田將軍說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們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誠然,如果現在我們就揮師棄城而去,曾逸凡說不定在匆忙之中,真還無法阻擋我們,但有一個問題,藍玉在奪取四方堰與白龍崗之後,必然會在這兩地佈署軍隊阻截我們,如果我們在短時間內不能突破對方的防守,身後曾逸凡撲上來怎麼辦?那時候我們可就連城池要塞也沒有了,將被迫與對手野戰,定州軍雖然野戰冠絕天下,但對手兵力是我們數倍之多,便算我們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呢?」

眾將都是點頭,田新宇也露出恍然之色。

「其次,下堡坪裡堆集如山的物資,軍械我們怎麼帶走?一把火燒掉麼?只怕火頭一起,曾逸凡便會察覺,立刻便會揮軍攻城,這個時候,我們想走都沒有那麼簡單了?不毀掉,難道將這些東西留給敵人麼?恐怕大家也不甘心吧」

「魏將軍說得是,留在這裡,和他拼了,只要等到主公援軍一到,摧枯拉朽般將他們幹掉」李生智捶著桌子道。

「我們在這裡堅守,只要下堡坪不失,曾氏軍隊便無法脫身,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不也是在支援陽泉麼?否則,曾氏軍隊也會投入到陽泉去,我們在這裡堅守時間越長,對田大將軍在衛州城的作戰便越有利。」魏鑫道:「所以,我們必須要守在這裡。」

「如果四方堰白龍崗出現敵軍,呂大兵可就要受夾板氣了,處境必然很艱難。」田新宇道。

魏鑫點點頭,「呂將軍剛剛送來情報,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現在的他應當正在奔赴救援白龍崗,與敵接戰之後,應當會在敵人封鎖住這兩地之前撤回陽泉。」魏鑫道,呂大兵必竟也是經年老將,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危機所在,現在每一點時間都是寶貴的,如果讓對手先行佔據了這兩地,呂大兵可就要倒大霉了。

藍玉這一次突襲四方堰和白龍崗,具體的時間連曾逸凡也沒有通知,而是在部隊已經出發許久之後才派人知會與他,兩支部隊各五千人分襲這兩地,分別由南軍將領黃火土與戴與誠率領。而藍主則率大隊人馬隨後跟上,情報顯示,這兩地的定州守軍各只有千餘人,而且內裡儲藏著不少的物資,迅速搶下這兩地,不但可以將下堡坪孤立起來,而且直接進威脅陽泉,退可夾攻下堡坪。

黃火土所部攻擊四方堰,天濛濛亮的時候,趕了一夜路的黃火土部看到了四方堰要塞,這是一個長約五百步,寬約三百步的小型要塞,高只有不到三米,站在密林之中,看到里許之外的四方堰要塞裡,炊煙正在裊裊升起,顯然,要塞裡的士兵正準備吃早飯,而要塞之上,只有廖廖數十個士兵在警戒,黃火土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攻擊」黃火土手臂猛然下揮,他身後的士兵一躍而出,從密林之中奔將出來,狂衝向不遠處的四方堰要塞。

數百騎兵率先衝出,在他們的身後,是密密麻麻的步兵群。

丁二狗還是一個新兵,其實現在還在要塞上值勤的士兵大都是新兵,在寒風之中呆了一整夜的他幾乎全身都凍僵了,看到要塞裡炊煙升起,臉上不由露出笑容,最多還有半個時辰,他便可以換崗了,回去喝一碗熱湯,然後捂在被窩裡美美裡睡上一覺。

將槍靠在肩上,將手舉在嘴邊不停地呵氣,雖然戴著手套,但這天氣,也只是聊勝於無罷了,一雙手幾乎沒有什麼知覺了,剛剛呵了兩口氣,丁二狗整個人便僵住了,視野之中,突然被大片的騎兵,密密麻麻奔跑中的步兵佔據,飄揚的旗幟讓丁二狗眼瞳收縮。

「敵襲」丁二狗聲嘶立竭地大吼起來,提著手裡的長槍,衝到一邊的鐘樓上,當當示警的鐘聲立即響起來。

要塞內頓時亂成一團。正在吃飯的要塞士兵扔掉手裡的飯碗,奔向城牆,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連盔甲都沒有穿上。

振武校尉薛華臉色雪白,兩手用力地握著刀把,看著越來越接近的敵軍,再看看身周忙亂的士兵,有的手忙腳亂地將一架架八牛弩推向城牆,有的正在搬運擂木,有的則彎弓搭箭,對準了城下。

敵人少說也有五千人,四方堰完了。薛華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燃起狼煙,向白龍崗示警。」薛華道,眼下,他能為白龍崗所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希望對方不是在兩地同時發起進攻。

「準備戰鬥」薛華拔也大吼道,最後看了一眼遙遠的定州方向,即便自己戰死在這裡,在定州的父母妻兒也會受到良好的照顧,自己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為主公效死,就在今朝了。

「定州軍,萬勝」雖然衣甲不整,但士兵們仍是暴發出一聲大喊。

「丁二狗」薛華叫道。

「薛大人。」丁二狗奔了過來。

「你,帶著你手下的弟兄,去庫房,將所有的糧食以及重型軍械都給我一把火燒了。」薛華厲聲道。

「啊」丁二狗目瞪口呆。

「燒了,不燒留給敵人麼?」薛華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去一點也不要留下」

「是」被薛華一巴掌敲醒了丁二狗奔下城牆。

黃火土第一波攻擊到來的時候,四方堰要塞內冒起了熊熊大火,無論是城上還是城下,都在大火燃起的時候停滯了片刻,城上的士兵回望著城裡的大火,心裡已經明白,今天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了,只能奮起一搏,希望在臨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而城下黃火土則惱火不已,對方守將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發現襲擊的第一時間,對方就準確地判斷到了自己的處境,竟然自己行縱火燒城,這不僅會讓城裡的物次付之一矩,大火也給自己的進攻帶來了難度。

「一個不留」黃火土吼道。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殘戰

四方堰上的狼煙高高飄起的時候,戴與誠距離白龍崗還有十數里的距離,看到狼煙,戴與誠極端惱火,按照事前的約定,黃火土應該還等一個時辰才發起進攻的,這樣,自己幾乎可以與四方堰同時發起進攻,現在一來,白龍崗守軍便會有所防備,自己的進攻將會遭受一定的抵抗,雖然白龍崗不可能擋得住自己,但白白地增加自己的傷亡,卻也是戴與誠不喜歡的。

「加速前進,騎兵提前進入攻擊」

四方堰的狼煙的確給了白龍崗準備的時間,但也只不過是短短的半個時辰而已。剛剛將八牛弩等弩箭佈置好,士兵們便聽到如雷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敵襲」

「準備戰鬥」

白龍崗守將振武校尉孫長品振臂高呼。

南軍不像定州軍那般戰馬充足,一個營一般只配備一個哨的騎兵,約五百餘騎,但此時五百餘騎分散馳來,卻也是氣勢逼人。

崩的一聲,八牛弩破空而至,強橫的弩箭將馬上騎士遠遠射飛,射中戰馬,也是當即將戰馬貫穿,最前面的十幾騎人仰馬翻。

數百騎散成一個極大的攻擊面,速度極快,讓城頭之上根無無法瞄準,每一次射擊,只能是撞大運時的發射。

更多的戰馬衝了上來,不足三米高的城牆根本無法擋住騎兵,快速奔馳到此的騎兵猛拉馬韁,戰馬騰空而起,直接衝上城牆,有的躍起高度不足,直接撞擊到城牆之上,戰馬腦漿迸裂,馬上騎士卻在那一霎那之間,騰空躍起,直跳上城來。

戰事從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

孫長品手中的斬馬刀用力揮動,他雖然人瘦小,但雙臂力氣卻是極大,這一刀下去,將一頭躍上來的戰馬馬頭嚓地一聲斬下,鮮血嘩地一聲噴將出來,馬上騎兵跌下馬來的一瞬間,身上已是多了幾支長矛。

「把他們趕下去」孫長品提著血淋淋的長刀,撲向又一個敵人。

距離戰場十數里一處密林之中,呂大兵騎在馬上,默默地等待著,不時有哨探奔來向他報告軍情,四方堰方向飄起的狼煙他也看見了,卻也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弟兄們,我會給你們報仇的。」他在心裡道。

「姑爺,動手吧,對方攻勢太猛,白龍崗那點人馬,擋不住的。他們的城牆太矮小了。」拉里拉塔聽了哨騎的匯報,急道。

一邊的脫脫用力地點點頭,「姑爺,干吧」

「等等,再等等」呂大兵道:「必須等到他們的步卒也投入戰鬥,城池將破未破之際,我們才能一舉破敵。」

「白龍崗還能支撐多久?」拉里拉塔道。

「我相信定州軍的弟兄們。」呂大兵沉聲道,回望了一眼在他身後,一排排整裝待發的騎兵隊伍,數千人的隊伍此時沒有一點雜音。

幾乎沒有什麼緩衝的時間,從一開始,戴與誠就採取的是四面強攻的戰術,矮小的城牆幾乎對他們構不成什麼威脅,就地砍伐的木材只需要簡單地釘在一起,向城牆上一搭,便可緣著木材爬上來。

孫長品麾下算上所有的後勤輜重伙夫人員一起,也不過千把人,散開在長約數百步的要塞城牆之上,陣形單薄得可憐,完全依靠著定州兵強悍的個人戰鬥力,才勉勉守住城牆,但還是時不時有些地方被突破,孫長品手裡沒有一個人的預備隊,只餘下他自己,提著斬馬刀,在城牆之上奔來奔去,那裡有危險,他便出現在哪裡。

與四方堰的薛華一般無二,戰事一爆發,孫長品便立即開始縱火焚燒城裡的物資械重等儲備。

四方堰,將近一個時辰的搏鬥,城牆之上已經堆滿了敵人,守將薛華渾身上傷,和殘存的百多名士兵退到了城樓之中,沿著城樓的樓梯,輕傷員在前,重傷員在後,能站著的便站著,不能站著的便坐著,躺著,但不管是什麼姿態,他們的手上都緊緊地握著刀槍。

薛華胸前中了重重一刀,被破開的甲冑脫下來扔在一邊,一條撕開的被單胡爛地裹在身上,他已經虛弱得幾乎不能動了,身體斜靠在孫二狗的身上,二狗開戰不久,便沒了一條腿,被戰友們搶下來抬到這裡。

「薛大人,我們守不住了。我們要死了」孫二狗帶著哭音道。

薛華摸了摸孫二狗的腦袋,「二狗,別哭,定州軍流血不流淚。」

「可是我害怕,大人」孫二狗緊緊地拽著薛華,身體發抖。

「有什麼好害怕的,戰士戰死沙場是最榮耀的事情,比老死在病床上強多了,二狗,這一次咱們有機會進英烈堂,世世代代享受定州人的貢奉了,哈哈哈,不,不止,以後還會享受天下人的供奉,因為大帥是鐵定要取得天下的。二狗,你想想,幾百年之後,好多人都沒了,但我們的名字,我們的靈牌還在英烈堂中,你興奮不興奮?」

似懂非懂的二狗點點頭,「興奮。」

「還有啊,咱們雖然死了,但是老家裡的家人可以分到一大塊田地,能拿到一大筆撫恤金,以後就衣食無憂,而且還會受鄉人遵崇,你說好不好?」

說到這裡,孫二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是啊,可以分到一大塊田地,大人,我是從全州來的,這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沒想到就為家裡掙了一大塊功田。」

城樓之下,響起了激烈的喊殺聲與慘叫聲,薛華看了一眼孫二狗,「二狗,還能動嗎?」

「能動」

薛華笑道:「先前我讓你弄來的油脂呢,潑在樓上,點燃羅咱們回定州啦」

一大桶油脂倒在地板上,城樓裡的士兵掙扎著爬到了一起,孫二狗顫抖著手掏出火折子,幾次卻沒有打著,薛華笑著從他手裡拿了過來,一抖手,火折子嘩地一聲,冒出了火苗,「弟兄們,咱們回定州啦,軍歌唱起來」

黃火土此時已經提馬到了城下,城上只餘下城樓一處還有戰鬥,對手在作最後掙扎,黃火土發現自己下達的不留一人的命令根本就是多餘的,對手沒有一人逃跑和投降,除了城樓之上倖存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全都戰死在城牆之上,自己以極端優勢的兵力,又是突然襲擊,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居然還死傷千餘人。

城樓之上,突地響起嘹亮的定州軍歌,雄渾的歌聲直衝雲霄,伴隨著軍歌之聲的,卻是城樓之上冒出的火苗。

黃火土臉上肌肉突突直跳,手緊緊地抓住了馬鞍,這一仗,他贏了,但心裡卻沒有一點勝利之後的快樂。

起大風了

大風捲起四方堰的熊熊大火,捲向城牆,城上的士兵驚叫著返身跑了回來,便連城下的黃火土,也被火勢逼著向後退了數步,後退的同時,他卻看到,城樓之上,那些原本還在台階之上的定州兵緊握著手裡的武器,高唱著軍歌衝進了熊熊燃燒的城樓。

「衝鋒」白龍崗,呂大兵猛地舉起自己的點鋼槍,高聲喝道,兩腿一夾,戰馬如離弦之箭一般奔出,而在他的身後,脫脫與拉里拉塔怒喝一聲,一左一右,緊跟著衝了出來。數千戰馬奔騰,成千上萬隻馬蹄踩在地上,大地在震顫。

白龍崗下,戴與誠看著越來越多的士兵爬上城牆,對手的陣地已經被壓縮到不到百米的一段城牆,依托著城樓作著最後的頑抗,勝利已經唾口可得了,他不由得露出笑容,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能拿下這一要塞,便成功地堵住了下堡坪最後的退路。

「將軍,將軍」身後傳來聲嘶立竭般的叫喊聲,一名校尉面無人色地策馬狂奔而來。

「怎麼啦?」戴與誠怒喝道。「慌什麼慌,有什麼可慌的?」

「將軍,騎兵,大隊的騎兵」校尉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騎兵?」戴以誠莫名其妙,但緊接著,他的面色便變了,大地在顫抖,遠處轟隆隆猶如雷聲正滾滾而來,久經戰場的他當然知道,這是大隊騎兵來襲的徵兆。

「騎兵,敵襲」校尉終於喊出了最後一句話。

「列陣,列陣」戴以誠瘋狂地喊了起來。

孫長品已經快要力竭了,平時在手中猶如玩具的斬馬刀此刻沉重無比,每一次揮動,都似乎有上千斤之重,最後的時候快要到了,孫長品甚至想丟下手裡的大刀,任敵人給自己來一個痛快的,他的身邊只有二三百人人負傷的士兵了。

向前狂攻的敵軍忽地潮水般地退了下去,孫長品不明所以,睜大眼睛看著敵人瘋狂地撤下城去,匆匆忙忙地城下整軍,緊接著,要塞的城牆便震顫起來,「騎兵,騎兵,一定是我們的騎兵」孫長品大叫起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他霎時之間幾乎失控。手一軟,斬馬刀噹的一聲跌在地上。

戴以誠此時完全顧不上白龍崗馬上就要得手了,也顧不得城上的二三百殘兵了,從大地震顫的強度,起碼有數千騎兵正奔襲而來,如果自己不在對方襲來之前列成軍陣,今天這裡便是自己的死地。

「騎兵出擊,延緩敵人進攻」在攻城之後還餘下的三百騎兵也知道到了急要關頭,策馬揮刀,向著蹄聲傳來的方向衝了過去,明知是螳臂擋車,此時也只能迎上去,只是為了為身後的步兵爭取到一點時間。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潰敗在勝利之時

戴與誠絕望地看到,數百騎兵便像是幾滴水花,掉進了汪洋大海之中,連個泡沫也沒有鼓起,就被洶湧而來的潮水所淹沒,對面的騎兵宛如浪濤,正一波一波地出現在他的眼簾之中,而此時,他麾下剛剛從城下撤下來的大部分士兵還正在匆忙的列陣,到處都是奔跑和驚慌失措的士兵,而已經在自己身前列成軍陣的士卒如此之少,陣形單薄的有些可笑。

如此的厚度,對方一捅即穿,根一就沒有什麼抵抗的餘地。散亂而沒有厚重隊形為依托的步卒,遇上了騎兵,從來都是被屠戮的對象。

「戴將軍,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身邊的親兵惶急地道。

戴與誠痛苦地閉上眼睛,走,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潰敗,在騎兵的追殺之下,不知會有幾人有機會活下來。剛剛勝利的喜悅瞬間便化為泡影,從天堂到地獄來得是如此之快。

撥轉馬頭,戴以誠向著四方堰方向逃去,那邊,還有黃火土的數千部卒。身邊的親衛緊緊地簇擁著他,快馬奔逃。

戴與誠一逃,本來在他身前站了三列的軍隊瞬間崩塌,士兵們緊跟著他們的主將轉身便跑,丟掉了一切可以丟掉的東西,這個時候,不是比賽能不能跑過馬,而是看你能不能跑過自己的同伴,因為對手砍殺掉在後面的同伴的時間,便是他們逃亡的唯一機會。

扒在城樓之上,孫長品看著下面奔騰而來的騎兵將一個個的敵人追上,砍倒,興奮的又叫又跳,全無一方守將的威嚴,而在他的身後,殘存下來的士兵們揮舞著手裡的兵器,也是歡欣鼓舞,從閻王殿門前轉了一圈回來的他們,此時仍是猶如夢中。

「可惜啊」孫長品轉身看著要塞內尚在熊熊燃燒的大火,「這麼多東西,一把火全沒了」一句話說完,忽地跳了起來,「快,救火,搶東西,能搶多少是多少」

傷痕纍纍的數百殘兵丟掉手裡的武器,飛快地向下跑去。

對於騎兵而言,沒有什麼比追殺潰兵更為快活的事情了,看著戰馬接近對手,看著對手回頭時那驚惶失措的表情,戰刀斬下,看到噴湧的鮮血,這些紅部騎兵徹底地亢奮起來,怪叫著縱馬飛馳,有的更是揮舞著繩套,準確地將遠處的逃兵套住,然後拉飛起來再重重落下。

這場追逐戰並沒有持續多久,呂大兵便鳴金收兵,敵兵已經完全潰散,而他也並沒有多長時間,攻克了四方堰的另一部敵軍隨時有可能過來支援,一旦被對手纏住,讓藍玉的大軍趕上來,自己可就不妙了,能取得這樣的戰果,他已經非常滿意了。

大踏步地走進白龍崗,看到的卻是一個個焦黑的傢伙滿地奔跑著,這是燃燒過後騰起的灰塵落在這些人的身上,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了。

「孫長品,你還活著吧,你在哪裡?」呂大兵大聲喊道。

「呂將軍,我在這裡」一個黑漆漆的傢伙一路小跑著過來,「將軍,我來了。痛快,這一仗打的,哈哈哈要是將軍早來一會兒就好了,我這裡的軍械物資就能保存下來。」孫長品兩手在臉上一陣亂抹,還是漆黑一片,只露出兩隻眼睛眨呀眨的。

「早來就不會打得這麼順了」呂大兵道:「要是讓對手纏上,可就大不妙。你還有多少人?」

孫長品指指正在救火搶東西的士兵,再指指城樓,「能動彈的和不能動彈的還有不到三百人,其餘的都,都陣亡了。」

呂大兵難過的閉了一下眼睛,一個多時辰,便陣亡近七百人,戰事的激烈可見一斑。「抬上不能動的,我們馬上撤退。」

孫長品眨巴了一下眼睛,「將軍,我們為什麼要撤退?敵人已經被擊潰了,四方堰那邊雖然也有敵人,但那裡是將軍騎兵的對手,您看看,我們從火場裡又搶出了不少東西,足以支撐我們守到陽泉援兵過來。」

呂大兵擺擺手,「你不清楚情況,這兩支敵軍只是對手的先頭部隊,大隊人馬還在後頭呢,白龍崗不可能守住了,我們撤回陽泉。」

「這麼多敵人?」孫長品吸了一口涼氣,他還以為只是兩支偷襲的敵軍呢?

「馬上,收拾東西,我們走」呂大兵厲聲喝道。

衛州城,田豐接到了來自蘆州李清的密令,看完信的內容之後,田豐不由大驚,大帥臨時改變了戰前計劃,對他在衛州的佈署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大帥的計劃如果成功,誠然可以一舉改變戰局,但對於他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預定的呂大臨的援軍不會抵達,來得是蘆州兵,而且總數只有一萬,蘆州兵與定州兵的差距那就太大了。

而且現在他手裡的大將都撒了出去,魏鑫在下堡坪,田新宇,呂大兵等人都在那裡,衛州城中,能機動的兵力實際上並不多,田豐揪著鬍子,煩惱不已,這一仗該如何打啊?

「報」一名信使急匆匆地奔了進來。「呂大兵將軍急件。」

呂大兵?田豐一驚,怎麼不是魏鑫?

幾乎是將信使手裡的急件一把搶了過來,田豐急急地撕開,藍玉突襲白龍崗和四方堰的消息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田豐不由一呆,他沒有想到,藍玉居然在許思宇還沒有到達的情況下便率先出擊,這一次,自己的判斷出現了誤差,通知兩地撤退的信使明天才會出發,但這兩地已經失守了。

「招集所有將軍以上軍官來行轅會議」田豐吩咐道。

主公既然決心已下,什麼抱怨也必須放下,在現在的戰略之下,自己必須要盡最大努力守住衛州城,吸引更多的敵人進入衛州,為主公的奇襲打下良好的基礎,只是如此一來,魏鑫在下堡坪挺得住麼?

「胡鬧」監察院中,清風拿到八百里加急從蘆州送來的急件,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將軍身繫定州安危,怎麼能親身犯險,八百里瀚海,豈是那麼容易過的?李思之和呂大臨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不阻止?將軍頒下軍令,嚴禁高級將領親自上陣搏殺,自己卻以身犯險,這算什麼?」

看到清風漲得通紅的臉孔,紀思塵道:「小姐,主公一旦下定決心,李知州與呂將軍只怕無力阻擋,再說翰海凶險,人盡皆知,主公進入之前,一定會作好萬全準備的。」

清風頹然坐下,「世上之事,那有什麼萬全之策的?思塵,叫孫澤武過來。」

片刻之後,孫澤武出現在清風面前。

「孫澤武,你馬上帶領飛鷹,一人雙馬,趕赴蘆州,將軍在那裡應當還有一個準備期,你趕過去護衛將軍進瀚海,你們飛鷹都受過這方面的特訓,過瀚海比普通士卒更有經驗。」

「是,院長。」

「記住,即便你死了,飛鷹死光了,也得保證將軍不能掉一根毫毛,否則,你也不用回來了。」清風抬起頭,厲聲道。

孫澤武砰地行了一個軍禮,「是,謹遵院長吩咐」站起身來,大步出門而去。

「小姐,尚書桓已經抵達洛陽,安若素這個小組負責他在洛陽的一切事務。」看到孫澤武離去,紀思塵遞上去一份文件。清風穩了穩情緒,將文件接過來丟在一邊,並沒有馬上看,「我知道了,現在可以讓關一走了。」

「關一真有用麼?說不定他一回去就會被袁方殺掉」紀思塵道。

「只消關一將尚書桓抵達洛陽的消息帶回去就夠了,他死不死與我們關係不大,你不要小看了這個人,恐怕他死不了。」清風揮揮手道,「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小姐累了一天了,早些歇著吧」紀思塵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清風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瀚海啊瀚海看來沱江之敗還是將軍心中的一根刺啊,否則他不會堅持由自己率兵進入瀚海的,清風數年來第一次真正後悔起來。

「小姐,小姐」一個聲音將清風驚醒過來,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夏雪正站在自己面前,探出身子,小聲地喚著自己。

怎麼就睡著了?清風搖搖頭,看來真是有些累了,「什麼事?」

「二小姐過來了,想要見見您。」夏雪道。

「你說什麼?」清風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一句。

「二小姐過來了,就是霽月夫人。」

「她來做什麼?」清風霍地站了起來,「不嫌現在亂麼?不好好地呆在王府,貿然跑來找我幹什麼?」

「不知道不過二小姐說一定要見到您」夏雪道。

清風定定神,「二小姐在哪裡,有多少人見到她了?」

「二小姐是悄悄出來的,她派來的人找到了我。」

清風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讓她從秘道進來。」

「是」

半個時辰過後,被一身斗蓬緊緊裹著的霽月在兩名侍衛的陪伴下,隨著夏雪出現在清風的房中,「你不在王府內好好地呆著,沒事兒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清風看著霽月,冷冷地問道:「不知道現在正是多事之秋麼?」

「姐姐,你要為我作主啊」霽月一張嘴,眼淚便流了下來。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意外

「作主?你要我為你作什麼主?」清風坐到桌一側,端起夏雪剛剛奉上的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一雙秀目瞟了一眼霽月。

屋內的地龍燒得正旺,溫暖如春,霽月脫去毛裘,氣哼哼地坐在清風的對面,夏雪早就退了出去讓姐妹兩人說話,霽月便也沒有了顧忌。

「還不是嫣然那個臭丫頭,剛進府沒多久呢,就把我氣得夠嗆,現在府裡啊,唯她之命是從,便連寶兒也整天圍著她轉,她那些拉攏人的手段啊,看著就叫人氣不打一處來。」霽月氣憤地道。

叮的一聲,清風合上茶碗蓋,看著霽月。

「好不容易搬走了傾城,又來了一個嫣然,姐,這什麼時候是一個頭啊?」

清風盯著霽月瞧了半晌,才道:「霽月,我很早就跟你說過,將軍是一個極聰明的人,你不要想瞞著他耍什麼花樣?上善若水,唯其不爭,故莫與其爭也,你瞧瞧寶兒,什麼都不爭,反而在將軍那裡極得歡心。你為什麼就一直就不到這一點呢?」

「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我可學不來。姐,你幫我想想辦法吧」霽月走到清風跟前,拉著她的手,央求道。

「雲容,嫣然公主與傾城公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傾城外剛內柔,英武有餘心機不足,看似厲害實則極易對付,反倒是嫣然公主,外柔內剛,看似柔弱,實則心中主意拿得極穩,這可能跟她從小長在宮中,見慣了宮中的勾心鬥角有關,不比傾城,從小便廝混在軍營裡。你要小心她,不要被她抓住你什麼把柄,否則,我也救不了你。」清風搖頭道。

「姐姐,嫣然那丫頭在你眼裡算什麼,雖說她老子是一個什麼皇帝,但大家都知道,那是聾子的耳朵,姐姐,當初你略施小計,便讓傾城自殺,何不再想想辦法,將嫣然也弄走?」

霽月話音剛落,清風已是勃然大怒,一揚手,啪的一聲,一個耳光便扇了過去。

「你胡說八道什麼?昏了頭麼?傾城陰謀叛亂,人證物證俱在,什麼叫我弄死了她?你是不是夫人當久了,當得滿腦子漿糊了?」

霽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卻半晌沒有反映過來,這麼多年來,清風何曾動過她一根手指頭,看著惱怒的清風,霽月半晌才摀住了臉,叫道:「是,我是昏了頭,姐姐,我能不昏頭麼?大帥心裡只有你,只有你一個,我算什麼,我所要的只是一個名份而已,我只是想為安民早作打算而已,你忘了麼,你是我的姐姐,你是安民的姑姑。嫣然現在小小年紀,已是如此手段,再過些時日,我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就滿意了麼?」

「住嘴」清風厲聲道。指著霽月,整個人都有些哆嗦起來,「雲容,我要為你做什麼,為安民做什麼,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我倒是要提醒你,你只有一些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很早我就告訴過你,讓你安分守己,讓你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爭,你聽了麼?你聽了麼?」

「我能聽麼?」霽月尖叫起來,「姐姐,你能容忍你的丈夫睡在你的旁邊,夢中叫得卻是別人的名字麼?你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只能是一個庶子,被一個曾謀逆反判的女人的兒子壓一頭麼?我明白了,你知道,大帥只喜歡你一個人,說不定那一天,大帥便會廢了嫣然,立你為正室,所以你不肯幫我是不是,是不是?」

「滾出去」清風狂怒之下,伸手將桌子上的茶壺茶杯全都掃在了地上,砰砰一陣亂響。遠遠地退到院子裡的夏雪聽到響聲,大驚之下,立即奔進屋來,看著兩人,不由目瞪口呆。

「夏雪,送她回去」清風沒有抬頭,手一抬,指著門口。

霽月呆了片刻,以手掩嘴,似乎也在為剛剛自己所說的話而震驚,半晌,頭一低,便向外邊衝去,夏雪趕緊拿起霽月的斗蓬,緊跟著衝了出去,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清風兩手捂臉,伏在桌上,失聲痛哭起來。

半個時辰過後,夏雪回到房間,默默地收拾著一片狼藉的地面,「小姐,二小姐年輕不懂事,您不用見氣,剛剛在路上,二小姐還請我回來後給小姐道歉,說她知道錯了,請小姐不要怪她。」

清風抬起頭,苦笑著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相依為命了,那裡會怪她,我只是有些生氣而已,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不能忍一時之氣,何能成人上之人啊?她老是這樣下去,在王府之內,不被嫣然公主玩弄於鼓掌之上那才叫怪呢?」

「小姐,要不要我們在嫣然公主身邊安插人手?」夏雪道。

清風搖搖頭,「千萬不要,將軍的內衛神龍見首不見尾,要是讓將軍知道了,那才叫弄巧成拙呢」正想再說什麼,忽地一陣噁心,以手捂嘴,連連乾嘔起來。直嘔得臉色蒼白,卻什麼也沒有吐出來。

「小姐,您怎麼啦?」夏雪一驚,看著清風蒼白的臉孔,「小姐,剛剛您急怒攻心,又被涼風一激,這室內溫度又如此之高,一定是傷風了。」清風的體子弱那是眾所周知的,雖然後來跟著鍾靜學了一些吐納之術,但也只是稍有好轉而已。「我去叫大夫」夏雪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乾嘔了一陣,清風喘了一陣粗氣,這才平靜下來,想喝一口水,一伸手,才發現剛剛茶壺茶杯全被自己摔碎了。

「小姐,大夫來了」片刻之後,夏雪便帶著院裡一名大夫走了進來,「快給小姐瞧瞧,要是真傷了風,可不是小事」夏雪摧促道。

清風微微點頭,「有勞了」將左手平放在桌上,那大夫伸出三指,搭在腕脈上,閉目診脈。突地,那大夫眼睛睜圓,驚異地看了一眼清風,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幾下,強自穩住心神,三根手指再一次搭了上去,片刻之後,大夫額頭之上居然滲出了汗珠。

「你緊張什麼?小姐到底是不是傷風了?」夏雪問道。

「是,是,是傷風了」那大夫一下子跳了起來。「我馬上給小姐開方子。」

清風疑惑地看了一眼這個大夫,這是院裡的人,醫術高明,怎麼今天大失常態,「我到底是怎麼了?不用隱瞞。」

大夫語無倫次,「小姐是傷風了,啊,不是,不不不,是傷風了。」

「說實話」清風低喝一聲。

大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小聲道:「小姐,您不是傷風了,您是有喜了」

有喜?

清風一下子怔在那裡,一邊的夏雪也呆呆地站在一邊,房內一時安靜到了極點。

半晌,那大夫才道:「小姐尺脈流利滑動,是妊娠的脈象。《素問?陰陽別論》上說:「陰搏陽別,謂之有子」,意思就是尺脈為陰,搏擊有力是陰博。寸脈為陽,故曰陽別。陰搏陽別,寸脈沉,尺脈浮,鼓動滑利,陰中見陽,又有和調之象,這,這是妊娠的脈像啊」

清風沒有作聲,放在桌上的手卻微微顫抖,那一夜,也就是將軍與嫣然大婚的那一夜,自己居然就懷上了將軍的血脈了。緊緊地咬著嘴唇,一時之間,心亂如麻,這個孩子怎麼辦?

「你先走吧」夏雪突然對大夫道。「閉緊你的嘴巴,要是我聽到了外面有一點風聲,小心你的老命。」

「是,是,是,夏將軍放心,打死我也不會說的。」大夫爬了起來,語無倫次,從桌邊到門短短的數步距離,竟然跌了兩跤。

剛剛走到門邊,手剛剛摸到門閂,夏雪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映上了他的胸膛,格格數聲,大夫的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聽到大夫倒地的聲香,清風霍地抬起頭,看著已躺在地上氣息全無的大夫,「你殺了他?」

「小姐,這事,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夏雪低聲道。

默然半晌,清風才道:「就說他被派出去執行公務,不幸殉職,對他的家屬要厚加撫恤。」

「是,小姐,我會辦好的。」

房中只剩下了清風一人,站在窗前,打開窗戶,任由外面凜冽的寒風吹進來,一隻手輕輕地撫著腹部,「孩子,你來了,叫我怎麼辦?」

洛陽,人潮之中,一個醜陋的漢子挑著一擔木炭走向城門,繳納了十文錢的進城費之後,邁開大步,便走進了洛陽城的大門。

「洛陽,我來了,袁方,我來了,父親,我來了」醜陋漢子在心裡吶喊著,他,便是從定州而來的尚書桓。

進城之後,在腦子裡默默地回憶了一遍自己進城之前看過的地圖,尚書桓穿街走巷找到了一家門前生著一頂臘梅的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伸手叩了幾下銅環,「有人嗎?」尚書桓大叫道。

「誰啊?這大冷的天,如果是我欠了你的錢,請就此回去吧,我如今身無分文。」門內一個聲音憊懶地答道。

「你前幾日訂的木炭,今天給您送來了。」尚書桓回答道。

呀門內傳來一聲咦歎,「這麼快?」門旋即被打開,一個書生歪帶著頭巾,手裡捧著一個酒壺,「快進來吧,大冷天的,我都快要凍死了」

尚書桓閃身而入。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進京

房門關上,安若素眼裡立刻恢復了清明,拉著尚書桓進了房門,「怎麼來得這麼早,比預定的日期提前了好幾天?」

尚書桓打量了一下室內,「我著急,所以趕路就趕得急了些。」

安若素看著那張疤痕纍纍的臉龐,心裡喟歎了一聲,他當然知道尚書桓的底細,一個翩翩佳公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家破人亡,真不知他是怎麼撐下來的。

「既然來了,那就先好好地歇一歇吧尚公子還是第一次來洛陽吧,不妨四處逛逛,見識一下洛陽不同的風光,嘗嘗洛陽的風味小吃吧」安若素道。

兩人坐在一個火盆邊,安若素拿著火鉗將盆裡的火撥弄了幾下,使其燒得旺了些,但相比起這寒冷的天氣,卻仍然是顯得極其微弱,先前挑著重達百餘斤的擔子走了長時間的路,倒也不覺得冷,歇息了一會兒,尚書桓這才感到房中其實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不由縮了縮肩膀。

注意到尚書桓的動作,安若素笑道:「現在京城物價飛漲,像我這樣的屁民收入實在可憐,房子裡是冷了一些,尚公子就將就一下吧。聽說定州那邊以燒石炭為主,地下都安著地龍,便是現在這個天氣,屋裡亦是溫暖如春?」語氣之中充滿了艷羨之意。

尚書桓點點頭,「你說得不錯,定州轄下有不少大型出產這種石炭的地方,只要處理好了廢氣,的確是經濟又實用的。」說著站起身來,走到屋外,將挑來的木炭拖了進來,扔了兩根在火盆裡。

「尚公子,你還要挑著這炭出去作掩護的,在我這裡燒了,可怎麼辦?」安若素笑道。

尚書桓笑了笑,「以後不要叫我尚公子了,尚書桓在青陽那一場大火中便死了,現在我叫仇聞,這木炭燒了便燒了,我天天挑著一擔木炭出去卻又不賣,讓有心人注意到了,豈不是不妙?」

安若素看了一眼尚書桓,看來這位昔日貴公子經歷了這一場劫難之後,卻是成熟起來了,「那倒也是,既然如此,我倒是佔了便宜了,這擔炭現在外面售價可不便宜,如此品相,只怕要賣上一兩銀子。」

「城外的兄弟為我準備的。」尚書桓笑道:「老安,能為我想想辦法,怎麼才能見到我爹,不,能見到尚首輔麼?」

安若素失笑道:「仇兄,你爹現在貴為朝廷首輔,進出前呼後擁,又因為以前曾遭受過定州的殂殺,保安嚴秘無比,一時之間,那有那麼容易接近的,你先安心地在我這裡住下來,慢慢想辦法吧日子久了,總是能找到機會的。」

尚書桓抿著嘴,不作聲。安若素對其心思也瞭解,卻又不知如何勸解,兩人沉默了片刻,安若素起身找來一壺酒,兩個酒杯,將錫壺煨在火邊,笑道:「天寒,卻喝一點酒祛祛寒,酒不好,仇兄見諒。」

洛陽皇城太極殿偏殿,天啟一身布衣坐在寬大的龍床上,身著龍袍的昭慶皇帝坐在他的身邊,而在他們的下首,大楚一干核心人物全都齊聚在此,尚海波,袁方,向平,裘志,屈勇傑一個不缺。

「黑水洋之戰,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啊」天啟歎了一口氣,這幾年來,他頭上的白髮迅速增多,臉上也不復往日的紅潤,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蒼白,「龐軍號稱大楚第一水師將領,居然吃了如此大一個敗仗,南方沿海,幾乎成了定州水師的後花園,想來便來,想去便去,寧王已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尚海波躬躬身子,「陛下,兩支水師雖然都擁有萬料巨艦,但定州擁有這種海上巨無霸已久,已經形成了一整套的戰術配合,而龐軍雖然老將,對於這些東西也還天摸索之中,有此一敗也不稀奇,只是寧王這一敗,對我們卻也影響甚大,我們要調整戰略了。」

「首輔有何建言?」

「寧王現在孤獨一擲,想要打下衛州,以此為屏障,以後即便南方失守,他仍可以退到遼沈順三州,龐軍水師在黑水洋上爭雄不足,但保衛安順港以及轄區內的河流,任是游刃有餘,而且進入內河之後,龐軍將能充分發揮他在水戰之上的造詣,將定州水師擋在海上。我們這個時候,該幫他的一定要幫了,如果寧王徹底敗亡,於我們而言卻是唇亡齒寒啊」

屈勇傑道:「首輔之意,是要我們出軍了?」

「對,興州周同元氣未復,但卻可以騷攏過山風集團,而在岷州,張愛民所部這兩年來實力恢復極快,再加上與其對壘的是定州的一支新軍,所以,出青陽,攻遵化,襲全州,將對李清腹心之地形成極大的威脅。」

「陳澤岳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首輔對其可有所瞭解?」屈勇傑問道,定州將領之中,過山風,呂大臨,田豐等大將已是廣為人知,但對於陳澤岳,眾人卻是知之甚少,但能獨自統領一軍,可見其必有過人之處。

「陳澤岳,定州雞鳴澤軍校原總教官,後調入野戰部隊,率部隨李清征戰遼沈,李清在遼沈大敗,脫身而逃的時候,便是這個人率領殘兵撤到白馬渡,堅守到一年之久,而這個人也在此戰之中失去了雙腿。」

「沒腿將軍?」殿上眾人都驚歎出聲。

「大家不要小看了此人,定州大量的基層軍官,便出自此人之手,對定州的各項戰術戰略知之甚詳,是李清重點培養的戰將,能得到李清如此重視並加以重點培養之人,在定州並不多,不過如今他手下盡皆新兵,倒是有可趁之機,張愛民也是老將,能力不在他之下,與之對壘,當不落下風,甚至在作戰經驗之上比其更豐富。」尚海波道。

天啟緩緩點頭,「首輔所言甚是,如今數個戰場之上,倒是張愛民那裡最據優勢,傳旨下去,要張愛民迅速發動攻勢,力求打破相峙局面。能在一地或者數地形成突破。」

「臣遵旨。」

「青州那邊,袁方,你要抓緊時機,馬塔如果能倒向我們,那麼配全周同的軍隊,我們便能對過山風形成優勢,不過此人即奸卻詐,不容易對付啊」

「臣正在對其下屬,以及羌族長老會進行滲透,已經初見成效,不過在此期間,我們發現定州也在做這件事情,暗地裡,職方司與定州監察院已經火並了數場,雙方都死了不少人。」

「對方看來也意識到了馬塔這個因素了,你要抓緊。」

「是,陛下。」

「大軍一動,便是滾滾錢糧。首輔,這個卻要你來勞心了。」天啟轉向尚海波。

「陛下放心,新政在中原數個州推行之後,收效顯著,開年之後,便將在所有州中展開,相信在錢糧之上絕不會拖將軍們的後腿,只不過有些州反彈甚大,畢竟新政對原有的秩序造成了破壞,新的秩序形成之前,如果有什麼亂子發生,還要請陛下恕罪。」

「都是為了大楚社稷,何罪之有?」天啟一拍龍榻,「國事艱難,此時正當和舟共濟,如有不識大體者,當朕的刀子殺不得人麼?不管是誰,是豪門貴族還是皇親國戚,但有阻礙者,絕不輕饒。」

看了一眼下方諸人,「各位愛卿還有什麼事麼?」

裘志忽然站了起來,道:「陛下,幽燕地處中原腹地,兼之態度暖昧不明,這一次李清往援衛州,調動的居然是呂大臨的部隊,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呂大臨與楊一刀的部隊竟然能不動聲色地換防,我懷疑幽燕與定州達成了什麼協議,否則如此大規模的調動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幽燕此舉,不能不讓我們提高警惕,萬一蕭浩然徹底倒向定州,那麼我們以幽燕為屏障的設想便徹底破產,幽燕將成為我們後腰之上的一把利刃,我建議,趁著李清無遐他顧之際,立即發動攻勢,將幽燕拿下,至少也要將斜谷要寨拿到手中,才能安心。」

裘志一番話說得袁方臉上發熱,這一次卻是職方司嚴重失職了。悶著頭不作聲。

「裘老將軍言之有理啊,眼下雖然不適合對幽燕發動大規模的戰事,但拿下斜谷,將這個天險之地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總比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好得多。」

裘志大喜,「陛下,臣願領兵出征」

天啟微微一笑,「裘老將軍年事已高,讓你再上戰場,朕於心何忍?您還是在朝中幫著兵部統籌規劃吧,向平」

「臣在」

「這事你來處理吧」

「臣遵命」

裘志落寞地坐了下來,片刻之後,對向平道:「向候爺,這一次的出擊,要得便是一個快,一個猛,突然襲擊,不能讓對手有片刻喘息之機。」

向平微笑著拱手,「多謝裘老將軍教誨,不過戰場之事千變萬化,本候自有區處。」

「即然沒什麼事了,這就散了吧,各位愛卿,國事就拜託諸位了。」

一路前呼後湧的尚海波回到了自己的府弟,如今他的府弟可以說是洛陽之中除了皇城之外戒備最為森嚴的地方,踏下八抬大架,尚海波有些心事重重地走向府門。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登堂入室

寧王水師在黑水洋上的迅速失敗出乎尚海波的意料之外,失去了水師這一最大的倚仗之後,在尚海波看來,寧王的失敗便已注定,現在的問題是,寧王能支撐多久,為洛陽爭取多長的時間?這個時間越長越好,定州的新政在中原地區的試點基本上可以說是取得了成功,雖然損害了一大批原有豪紳貴族門閥的利益,但卻讓國家和絕大部分的百姓得到了實實在在的收益,這不僅是讓國庫豐稟起來,更重要的是,老百姓們對洛陽朝廷有了更多的認同感和支持。開年以後,新政的推廣將在整個中原地區全面鋪開,想必還會有很多人跳出來反對,尚海波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氣,一個時代的展開,必然代表著一個階層的毀滅得另一個階層的興起,出身寒門的尚海波對於大楚的豪門世家本身就沒有任何好感,將這些寄生蟲剷滅,他不會有絲毫的心軟,也絕不介意舉起手中的屠刀。

必須給寧王以最大的支持讓寧王能撐過更長的時間,現在,對寧王最好的支持莫過於馬上發動對全州的攻擊,張愛民對上陳澤岳,勝算應當還是很大的,如果按照朝廷絕大多數的看法坐山觀虎鬥的話,只會損人害己。

五年,只要給自己五年的時間,以中原廣大的地區和佔有絕對人數優勢的丁口,對定州便會形成全成壓倒性的優勢。中原不缺人,不缺資源,也不缺能工巧匠,現在雖然還不能大規模地生產定州那種優質的凱甲和鋒利的武器,但是四發八牛弩和遠程投射機卻都已經仿製出來,性能不比定州產差。尚海波相信,只要同定州一樣,給予這些能工巧匠們大力的激勵,這些都會在短時間內得到解決。

自己現在手中握有的資源要比在定州時強上許多,也一定能做出婦那時更好的成績來。

踏上門檻的片刻,尚海波轉過頭來,看著門前那條長長的延伸出去的大道,路就在腳下,只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去,終有走到終點的一天。

一身乞丐打扮,穿著破破爛爛,身上散發出一股難聞氣味的尚書桓盤膝坐在遠處一幢豪宅的轉角處,在他的面前,是來往不絕的路人以及持槍荷立的衛兵,尚海波馬上就要踏進屋去,這些士兵也開始收攏隊形,準備退去。

看著那個從八抬大架上下來的身影,尚書桓的眼淚頓時便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拄著棍子站了起來,倚著圍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背影,父親頭上又多了許多白髮,背也顯得有些佝僂了,只是邁出去的步子仍然如以往一般,大而有力。

幾乎想脫口大叫一聲,但尚書桓仍是強自硬生生地將這一聲呼喚嚥回了喉嚨中,只是淚眼模糊地看著那個即將消失在大門前的背影。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神繩索牽繫著父子兩人,在即將跨入大門的那一刻,尚海波似乎感受到後背傳來的那陣陣火辣辣的目光,霍地轉過身來,眼光所看向的正是尚書桓所停留的地方。

只是視線所及之處,卻只有一個邋遢而又奇醜無比的乞丐拄著棍子站在那裡,尚海波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轉身消失在大門之內。

看到那扇朱紅色的大門轟地一聲關上,尚書桓拄著棍子,端著一個破碗,一瘸一拐地向著遠處走去。

謝科府第,下朝回來的謝科回到書房,立即便寫了一封密信,封在一個蠟丸之中,隨即叫來了胡東。

「東子,恐怕你要親自跑一趟了。」

「出了什麼事了?」胡東問道。

「朝廷決定要岷州軍張愛民立即發動戰爭,出青陽,奪遵化,襲全州,以呼應寧王的南軍對衛州的攻擊。」

「**,還真是不消停啊」胡東罵了一聲,「也只有我去了,洛陽網絡剛剛開始重建,還不能形成戰力,也不能完全信任他們,這麼大的事情,只有我親自跑一趟。」

「帶上西門慶,也好有個照應。」謝科吩咐道。

胡東咧嘴一笑,「西門慶另有任務,不能隨我去了」

「另有任務?」謝科驚訝地反問了一句,便沒有接著再問,監察院中有紀律,不關自己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告訴你也沒有關係,我接到了小姐的密令,要西門慶暗中去保護一個人,你可知道這人是誰?」

謝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能讓他知道,胡東自然會說,如不說,自己問了也沒用。

「尚書桓」胡東吐出了幾個字。

謝科眉毛立刻豎了起來,「是他,他來洛陽了。」

「對,另一個小組接待,這個小組直接受小姐領導。」

謝科點點頭,「看來小姐終於出手對付尚海波了。胡東,我調任工部員外郎,將參於對洛陽城的修整工作。」

「哦,那豈不是可以拿到整個洛陽城的佈防圖以及各種軍事設施?」胡東大為興奮。

「那有這麼簡單。」謝乎道:「這可是洛陽的最高機密了,只有尚書侍郎一級的人才能接觸到,我,只不過是負責具體的修建工作。在信中,我已經對小姐說明了我現在的職司,有什麼吩咐,你回來的時候,小姐應當會告訴你的。」

「明白了」

「還有啊,朝廷還決定對幽燕重新動武,力爭要取得斜谷要塞,我們定州必須加以防範,如果斜谷一失,幽燕便無險可守了。」

「知道了,明天城門一開,我便啟程,這一去,可就要等到開年之後才能返回了,謝科,要我給你帶點什麼回來?」

謝科悵然地想了半晌,「替我去父母的衣冠塚上上一柱香,叩幾個頭吧,再帶一點他們墳頭上的泥土過來吧,離鄉良久,思鄉日濃啊」

胡東一怔,勸慰道:「勝利不會太久了,那時候,咱們風風光光地回定州去。」

「那是自然」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熊熊的火光,凜冽的刀光,淒厲的慘叫,無助的呻吟,匯雜成一片,尚海波大汗淋漓,猛一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桌上的燭光仍舊燃著,明滅不定,將自己的身影映在賬帷之上,顯得那般孤單,落寞。

「怎麼了,老爺?」身邊侍寢的女子坐了起來,扶住尚海波,嬌聲問道,府裡有不少宮裡賜下來的宮女,一個個都是百媚千嬌。

尚海波楞怔了半晌,搖搖頭,「沒什麼,做個惡夢而已。」在女子的服侍之下,重新躺下之後,卻再也睡不著了,眼前晃來晃去儘是老妻兒子的身影。

一夜無眠。

一連十數天,每一次尚海波下朝之後,總會在離府不遠處看到那個相貌醜陋無比的乞丐,尚海波總是覺得自己在那裡曾見過這個人,心裡不由一陣陣的奇怪,自己在洛陽不會有熟人啊,而且是相貌這麼顯眼的熟人。

一種極怪的感覺在尚海波心中滋生。

今天,尚海波又一次下朝回府,在經過那個拐角之處時,尚海波悄悄地掀開帳簾一角,果然,那個醜陋的漢子斜倚在牆角,一腿伸長,另一腿蜷曲著,懷裡抱著一根木棍,身前擺著一個破碗,正呆在那裡。

似乎知道尚海波在窺視他,那漢子的眼睛望了過來,兩人視線一碰,尚海波心中一震,這人的眼神好熟。

伸腳踏踏轎底,轎子立馬停了下來,跟著轎子的管家立即湊到跟前,隔著窗簾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看到拐角那個乞丐沒有,把他給我叫過來」尚海波道。

「這,老爺,袁大人吩咐過,不能允許陌生人接近大人。」

尚海波無聲地一笑,「有你這樣一位職方司的高手在我身邊,還怕什麼小毛賊麼,更何況,這裡士兵眾多,嚴加防範便好。」

「大人?」管家還想再勸,但尚海波聲調已經提高,「叫過來。」

「是」管家無奈地點點頭,做了一個手勢,兩名侍衛立刻撲了過去,拐角那個醜漢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爬起來想跑,但那裡還來得及,被兩名侍衛抓著,腳步點地的就拖了過來。

拉起簾子,尚海波凝視著眼前的醜漢,那眼神總是覺得似曾相識。

「這個漢子,你來自那裡,我認得你麼?」他沉聲問道。

尚書桓只覺得心中在滴血,父子對面卻不相識,看著對方的眼光,尚書醒嘶啞著喉嚨,連連搖頭,「大人,我不認得你,我從平州來,家裡遭了火災,親人都死了,什麼也沒有了。」

聽著對方那難聽到了極點的聲音,尚海波失望地搖搖頭,「給他幾兩銀子,放他去吧」

管家從懷裡掏出幾兩散碎銀子,遞給醜漢,「大人心善,還不道謝。」

尚書桓接過銀子,躬身連連道謝,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拄著棍子向遠方走去。這時離得近了,看著對方的背影,尚海波卻是身體大震,那背影,跟兒子尚書桓幾乎一模一樣。

「站住」他大聲喝道。

隨著他的喊聲,幾名侍衛嘩啦一聲,腰刀也鞘,逼了上去,將尚書桓又拖了回來。

凝視著那張陌生的面孔,想著那熟悉的背影,尚海波腦子裡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你這醜漢倒也與我有眼緣,看你可憐,想收你進府做個下人,如何?」

尚書桓一呆,還沒有來得及作答,旁邊的管家已經反對道:「大人,這人來歷不明,還是不要收進府裡好。」

尚海波恥笑道:「我看你們職方司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個漢子是個殘疾,如果真是刺客,誰會蠢到派這麼一個特徵如此明顯的人來刺殺我,漢子,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吧?」

尚書桓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趴在地上連連叩頭,「小人願意,小人願意,只要有一口飽飯吃,叫我做都可以。」

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入瀚海

「首輔大人可憐一個乞丐要召他進府當下人,也無可厚非」袁方敲著桌子,慢條斯理地道:「你不是管家麼,那就行使你的職權,那個漢子不是說來自平州麼,看他來自平州那裡,姓甚名誰,住在那個村那個屯,街坊鄰里都有誰,查個清楚明白,一切無誤,那便無妨」

「是,下官馬上就去辦。」那管家行了一個禮,轉身離去。

衛州,瀚海邊緣。

天氣極冷,大風捲起風沙,打在盔甲,器械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人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兩萬人的部隊在這裡已經呆了三天了,但大風仍舊沒有停下來,瀚海完全被黃色的沙霧給籠罩住,及目看出去,視距極其之短,這樣的天氣,根本無法踏入瀚海,即便強行進去,也會在風沙之中迷失方向。

李清的這支隊伍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內裡穿著棉襖,外罩鐵甲,頭盔裡面也襯著棉套,只餘下兩隻眼睛露在外面,手上帶著棉布手套,兩萬人,除了常勝營萬餘名騎兵一人雙馬,一匹騎坐,一匹載著水和乾糧,即便是步兵,也給他們配備了駝馬用於代步,另外,上千匹駱駝載著各種輜重。一切都準備妥當,但是惡劣的自然天氣卻將這支軍隊擋住了。

「主公,怎麼辦?我剛剛問過嚮導,往年也有大風沙,而且一刮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這要是一直停不下來,怎麼辦,我們就在這裡耗著?」看著滿天的風沙,王琰怒力地睜開雙眼,問著身邊的李清。因為臉上罩著套子,聲音聽起來有些悶。

李清搖搖頭,「只能等,也許明天,也許後天,風沙就能停下來也說不定呢,風沙一停,我們立即出發。」

聽著風聲的呼嘯,看著漫天捲來的風沙,王琰憂慮地搖搖頭,但願老天保佑,如果一旦進入了瀚海,這樣的大風沙再來一次,那對於部隊可就會造成極大的困擾。看著李清大步往回走的身影,王琰趕緊跟了上去。

李清的這支軍隊除了王琰的騎兵營,再從呂大臨集團中抽調了一萬步卒,為了保證李清的安全,呂大臨可是將壓箱底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這一萬步卒可是呂大臨集團之中的精銳,為了加強這支部隊的力量,呂大臨甚至從其它各部抽出了一批軍官充斥到隊伍之中擔任副職。

盤坐在帳蓬之中,聽到外面的風沙之聲,李清也是愁眉不展,在外頭,他信心十足,但回到了帳蓬裡,他心裡頭卻是沉甸甸的。

帳蓬裡生著火,但帳裡的溫度也就比外高上一點,坐在那裡,寒氣仍是陣陣襲來,李文與鐵豹兩人看到李清心情沉重,不敢打擾,也只能默默地坐在一邊,傾聽著外面的風沙打在帳蓬之上的聲音。

一直快到天明,李清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李清是被外面巨大的歡呼聲所驚醒的,猛地跳起來,便看見李文風一般地從外面跳了進來,「主公,風沙停了,風沙停了」

大喜過望的李清一躍而起,逕直衝到外面,久違的陽光居然從天上傾灑下來,金黃色的瀚海展現在他的面前,沙丘起伏,宛如金黃色的浪濤,一波一波一直延伸到遠方,陽光照在沙粒之上,閃閃發亮。

王琰大笑著衝了過來,「主公,你昨天說風沙今天會停,今天果然就停了,真乃神人也。」王琰嗓門極大,這一叫嚷,周圍的士兵全都聽見了,一齊轉身看著李清,舉起手裡的武器,大聲歡呼起來,「萬歲,萬歲」

李清微笑著舉起手,「定州軍,萬勝」

「定州軍,萬勝」巨大的呼嘯聲在瀚海之中響起。

「傳我命令,全軍拔營,出發」李清吼道。

李文已是牽來戰馬,李清翻身上馬,兩腿一夾,戰馬奔馳,第一個踏入了浩蕩的瀚海,身後,數萬部隊猶如一條黑色的長龍,緊跟著踏進了瀚海之中。

下堡坪,何平對要塞的攻擊已經持續了十數天,從一開始的試探性攻擊,到最近幾天的猛烈進攻,下堡坪要塞開始了進入了殘酷的攻防大戰。

整個要塞四周被壘起了數條攻城漫道,長長的漫道一直延伸到城頭,攻擊士兵順著這條攻城漫道向上狂衝,在其它地方,則是豎起一架架雲梯,士兵們緣著雲梯攀爬向上。

城頭之外,何平將所有的投石機和八牛弩全都拖到了極近的距離之上與城內展開對轟,在他看來,對方的投石機的確打得准,打得遠,但困守城中的他們,即便儲備再豐富,數量也是有限的,而自己在外面,能得到源源不斷的補充,即便是這些遠程武器補充不了,自己也可伐木做一些簡易的投石機,只要數量夠多,對要塞內的守軍照樣能形成威脅,所以,他絲毫不懼自己的投石機被城內精準的打擊一架接著一架的摧毀,何平認為,即便自己損失五架換對方一架,這筆帳也是划算的。

為了能夠打到對方的投石機,何平將己方投石機拖得離城極近,負責投石機的校尉被他勒令站在最前沿,開戰數天以來,已有三名校尉戰死在投石機前,兩個是直接被石彈命中,另外一個則是被倒塌的投石機砸死,今天,已經是第四個臨陣任命的校尉了。

何平的算計不錯,在他的瘋狂之下,城內的投石機無法打擊攻城漫道之上的敵軍力蜂湧而到的敵兵,只能展開與敵人的對轟,力圖先將對方消滅或者壓制,否則在這個距離之上,投石機投出的石彈打到士兵頭上,那威脅可是極大。

「中原之中多高手啊」魏鑫歎道,何平這一舉措無疑是正確的,也正打在守軍的軟脅之下,即便城內摧毀了外面所有的投石機,攻城敵軍也內在短時間內得到補充。

「不能進行遠程壓制又怎麼樣?」一邊的田新宇冷笑,「這幾天來,被我們摧毀的投石機已有數十台,這幾天,他們弄來的那些簡單的傢伙已經越來越沒有威脅了。」

魏鑫皺眉道:「可在這場對轟之中,我們的投石機也所存不多了。即便拼拼湊湊,也只有不到十台了,對他們而言無所謂,對我們而言,可就是大損失了。」

「便是面對面肉搏,他們也不是我們的對手。」田新宇道。

「誰知道要守多少天啊?」魏鑫歎道,從陽泉過來的監察院秘探帶來了田豐的口令,魏鑫知道,戰事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酷許多,困難也要多上不知多少倍。而且在這一段時間之內,是絕不會有援兵來的。當然,這一消息,魏鑫是絕不會跟任何人講的。

「魏將軍,讓我上去殺一場吧」田新宇躍躍欲試。

「不行,你的傷口剛剛長好,以後用你的地方多得是,現在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給我養傷,養足氣力,不要正用你的時候,你到不行了。」魏鑫笑道,「這段時間,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說完一轉身,便走了下去。

看著城樓之下,攻城漫道之上的敵軍,田新宇手癢癢的,但是軍令便是軍令,可不是說著玩的,長期跟隨著田豐的他,已將軍人的服從浸淫到了骨子裡,在城樓裡轉了幾圈,看到一邊的鐵弓,眼中一亮,拿起鐵弓,拖過一袋羽箭,「好傢伙,練練箭法」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飛出,將一名剛剛跨上城垛的敵人射得仰面摔了下去,田新宇哈哈大笑,又從袋子摸出一根,上弦瞄準,一連射了五支,待射到第六支的時候,肩膀之上突地傳來一陣疼痛,不由一咧嘴,這一箭便不知飛到了那裡去,偏轉頭看時,卻看到肩頭上的的傷口居然又裂開了,不由吐吐舌頭,立即將鐵弓扔到一邊。再也不敢逞強了,這要是再弄傷了,真讓自己上陣的時候不成了那可蝕了大本兒。

城下,李生智一支長槍舞得虎虎生風,帶著一隊人馬沿著攻城漫道反打了下去,直將這一路敵人趕下了攻城漫道,這才返身退回,全身的盔甲之上,鮮血淋漓,但看他走路時的那虎虎生風的模樣,顯然血跡都是敵人給留下的。

魏鑫將城內的部隊分成了三部分,每天輪換一支上陣,按照定州軍以往的傳統,輕傷不下火線,但這一次,魏鑫卻是下了死命令,只要是負傷的士兵,再傷口沒有好之前,絕對不允許上前線作戰,這些輕傷士兵,養好傷口也就是十來天的事情,而這次的戰鬥可遠遠不是十天能解決的,負了傷的士兵再上前線,無論是反應還是力量,肯定不比從前,這要是把輕傷弄成重傷或者掛了,魏鑫覺得那太划不來了,十天來後,又一條生龍活虎,那時才大有用武之地。

普通士兵把這看成是魏將軍對他們的關心愛護,但李生智和田新宇等大將卻從這道命令之中聽出了不尋常的意味,看來這仗比他們預估的時間將要長得多啊

城下夜幕降臨,一天的血鬥也隨即拉上了帷幕,何平收兵回營,而曾逸凡這些天是天天來他營中觀戰。

「何平,對方防守之頑強出乎意料之外啊」曾逸凡道,「這幾天我們傷亡多少?」

「不多,千餘人而已,在這種對手面前,在這種堅城之前,這點損失算不了什麼,少帥,您不用心急,打這種仗,就是要慢慢地磨,一口絕對是啃不下來的,別說對手是定州兵,是防守大帥魏鑫,即便換一個普通將領來,也不是能輕鬆獲勝的。」

曾逸凡笑了笑,「我不急,我不急,你慢慢打」

這一次倒是輪到何平有些不懂了。

正文 第八百章:陽泉

曾逸凡自然不急,藍玉率玉急襲四方堰與白龍崗之後,在兩地駐軍,堵死了下堡坪魏鑫的退路,而主力則直奔陽泉,準備攻打衛州城的門戶,下堡坪成了一坐孤城,曾逸凡何必急著拚命攻打,對手困獸猶鬥,必然能爆發出比平時更強的戰鬥力,拿自己的老本為他人作嫁衣裳,曾逸凡沒那麼蠢,圍住他,慢慢地磨死對手就可以了,不用指望定州軍會因為困守孤城而投降,這麼多年來,定州軍還沒有一例投降的先例。

再過幾天,便將何平調下來,換一支部隊來打。曾逸凡心情不錯地離開了何平的大營。許思宇的二萬南軍已經追上了藍玉,與其合二為一,正開赴陽泉,在白龍崗大敗而歸的戴與誠被狂怒的藍玉斬首示眾,未戰而先損大將,曾逸凡搖搖頭。

陽泉守將原本是由從白馬渡撤回來的金超擔任,金超在白馬渡曾在陳澤岳的麾下堅守白馬渡長達一年之久,對於守城也有著極為豐富的經驗,但在李清改變戰略之後,陽泉將要承受的壓力變得前所未有之大,年輕的金超便讓田豐有些放心不下,正好徐基率領一萬蘆州援兵抵達,這讓田豐喜出望外,徐基也算是一員能將,只不過以前在徐宏偉這位主子手下,難以盡展所長,田豐立即命令徐基統率五千蘆州兵進入陽泉,與金超所部混編,而陽泉則以徐基為主將,金超為副將,守衛兵力也達到一萬之眾。混編之後的兩部軍隊,田豐則希望在定州兵的帶領下,蘆州兵能盡快地成長起來。

而撤下來的呂大兵,則駐紮在陽泉與衛州城之間的保康寨,與魏鑫一般,田豐也認為,一支強大的騎兵部隊存在於外,比讓他們呆在城中威脅要大得多。

徐基現在是又欣喜又惶恐,雖然是老將了,但此時心中仍然是患得患失,喜得是自己歸順定州之後,第一次得到獨擋一面,指揮作戰的機會,打得好,這就是自己騰飛的契機,驚的是,第一次指揮作戰便面臨著如此的困境,作為他這一級別的將領,當然知道李清的整個戰略,也清楚衛州城將要經受的困難,而作為衛州城的門戶,陽泉所要承受的打擊將會比衛州城更兇猛,形式也會險惡許多。

到陽泉的第一天,徐基便將部隊的整編工作完全交給了金超,自己雖然是一員老將,但在定州的資格卻不老,而金超雖然年輕,但卻是定州轄下迭經血戰的功勳之將,這一次自己突如其來奪了他的主將地位,徐基有些擔心如何與金超相處,搞好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是不可忽視的一個重點。

將部隊的整編權交與金超,也是表示自己對他的尊重,表示要與其同舟共濟共渡難關的意思,而他自己,則在第一時間開始巡視整個陽泉的防守,作為衛州城的門戶,陽泉的防守體系是建立的相當完善的,與陽泉相拱衛的兩座軍寨離陽泉僅有三數里,各自駐紮著千餘人防守,而在陽泉的後方數十里處,呂大兵的騎兵駐紮在保康寨,也可對陽泉形成一定的呼應,減輕陽泉的壓力。

以前僅在圖紙上見過的定州的立體防守體系,現在徐基終於有了直觀的認識,再見識了健全的防守體系以及犀利的各種武器之後,徐基的心情開始漸漸的放鬆下來。

現在自己指揮的不是以前孱弱的沒有經過風浪的蘆州兵,而是武勇冠絕天下的定州兵了,如果自己手裡握著這樣一支強軍,還不能獲得勝利的話,那自己還不如找塊石頭一頭撞死得了。

巡視完各防守地段,回到陽泉城內指揮所,一大堆蘆州兵軍官已經候在了那裡,群情激憤,看到徐基進來,立刻一湧而上,七嘴八舌地訴起苦來。

看著房中的混亂景象,徐基大怒,「統統給我住嘴」他一拍桌子,喝斥道。

看到徐基發怒,房內立刻安靜下來。掃視了房內的眾將一眼,徐基指著一個年紀較大的軍官道:「吳玉波,你說。」

已經大約五十歲的吳玉波看了身周同伴一眼,踏前一步,大聲道:「徐將軍,我們不服。」

「你們有什麼不服的?」徐基問道。

「這一次兩軍混編,我們蘆州兵被打散編製也就罷了,可任什麼我堂堂一個將軍,居然要接受一名校尉的指揮?」吳玉波氣憤地道,「末將吃的鹽比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吃的飯都要多,現在居然要接受他的指揮?」

一聽之下,徐基便明白了,一定是金超在混編的時候,所有部隊的主官都是以原定州軍官為主,蘆州軍官為副,這才引起群情洶湧,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蘆州兵是弱了一些,但其中也有一些優秀的軍官的,怎麼搞起一刀切來?但現在,他卻只能維護金超的權威,將眼前這些軍官壓下去。

掃了眾人一眼,徐基森然道:「別人軍級比你們低是吧?你們怎麼不問問別人的軍級是怎麼來的?我來告訴你們,能在定州軍中做到校尉一級的,那個不是身經百戰,腰帶上別著上百個敵人的腦袋瓜子的,你們打過幾次正兒八經的戰爭,有過多少拿得出手的戰功?說出來與我聽聽,只要你比你現在主官更強,我馬上就可以讓你當上這個主官?」

堂內頓時一片啞然,蘆州兵這些年來那裡打過大仗,前些年與定州兵的一場戰爭,基本上是還沒有開始就落下了帷幕,被人打得稀里嘩啦了。而那些定州兵這些年來卻基本上一直在戰場之上度過,比這個,那根本就沒得比。

「想要出頭出人頭地,光宗耀祖,這個心情我理解,但想要得到別人的尊重是靠自己打出來的,而不是別人賞得,只要你們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表現出你們的能力,表現出你們的勇氣,你們還怕沒有有賞識嗎,還怕有人會埋沒你們的戰功嗎?我告訴你們,下去之後好好地配合現在主官,作好戰前的一切準備,那個敢在這個時候三心二意,腦袋裡還想著其它一些雜其雜八的東西,我的刀先切了他的腦袋。」徐基厲聲道。

「都給我滾下去。」

被徐基一通怒罵,眾將都低下了頭不再吱聲,垂頭喪氣地出了房門,剛出房門,便碰到聞訊大步而來的金超,雖然心中有氣,但還是躬身向金超行禮。

金超心中也有怒氣,這些蘆州軍官看起來怎麼也不能讓人煩心,居然跑到徐基這裡來訴苦,心中不由擔心如果徐基也為這個事情而與自己有了心隙的話,那接下來肯定會出問題的,此時看到這些人的表情,一顆心倒是放了下來。

金超雖然對徐基空降而來奪了自己的主官職位而不樂,但定州軍嚴格的軍紀,下級必須服從上級的傳統卻讓他並沒有與徐基別別苗頭的意思,現在正是危急關頭,如果不能和衷共濟的話,那這仗怎麼打?

「金將軍來了」徐基笑著迎了出來,指了指正往外走的一群官員,「一些不開眼,沒見識的東西,被我罵回去了,金將軍不心擔心,他們不敢出什麼⼳蛾子的」

「多謝將軍體諒,金某所為都是為了這場戰爭,絕無私心雜念」金超拱手道。

徐基大笑著伸手挽起金超的手臂,「金將軍說哪裡話來,來來來,我正有事要與金將軍商量呢」

嘩啦一聲,徐基扯開了一塊巨大的布幔,呈現在兩人面前的是陽泉附近百里範圍的大型作戰沙盤,「金將軍這作戰沙盤製作的好,整個陽泉範圍內的地形地貌一覽無餘,有了他,我們即便足不出戶,也可以作到對所有地方瞭如指掌。」

金超微笑道:「不敢貪他人之功,現在定州各軍之中都培養有專業的繪製地圖,製作沙盤的專業人員。這都是他們數年來辛苦勘測,製作的成果,徐將軍還滿意吧?」

「滿意,太滿意了」徐基忖掌歎道:「我們蘆州兵現在是各方面都落後於定州各軍啊,雖然我也盡心盡力了,但這全方位的落差,卻不是短時間內能補上來的。」

「徐將軍不必對此事過於介意,只消打上幾仗,蘆州兵自然就會成長起來了,其實在我看業,蘆州兵並不缺武勇,也不缺能力,他們缺少的是一種精神,一支軍隊如果沒有其獨特的精神和信仰,是絕不可能成為一支強軍的。」

徐基歎道:「這我也知道,但想要培養出一支軍隊其獨特的氣質,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

「說難也不難,說易也不易」金超笑道:「這事急不得。定州真正聞名於天下的強軍如常勝營,旋風營,橫刀營,海陵營,他們獨樹一幟的精神是歷經了無數次血戰,無數英烈的鮮血才鑄就的,徐將軍,定州英烈堂中,這幾隻部隊戰死的官兵可是位居全軍前列,正是他們的犧牲,才有了現在這幾支戰無不勝,敵人聞之喪膽的強軍。」

徐基伸出手去,「金將軍,願意和我一起打造另一支這樣的強軍麼?」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金超伸出手去,兩人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路上

戴與誠陣前被斬首,首級遍示三軍,讓南軍上上下下所有將領無不凜然,戴與誠可是南軍之中有名的將領,連他都被毫不留情地斬首示眾,可見這一次上面對這場戰爭的重視。戴與誠在攻打白龍崗將欲得手之時,被定州騎兵突然襲擊,整支部隊被打潰,損失近三千餘人,也由不得藍玉不震怒萬分。

有了前車之鑒,南軍所有將領無不小心翼翼,衛州並沒有什麼高山峻嶺,陽泉附近雖然也有一些高高低低的丘嶺,但卻毫不妨礙對方騎兵作戰,一不小心被對方來去猶如閃電的騎兵襲擊,部隊極易被打潰。

車保仁領著一支部隊在丘嶺起伏的道路之上向前挺進,他是南軍左路的一支先遣,奉命切斷陽泉以北桃子沖軍寨與陽泉的聯繫,如有可能,打下這座軍寨,然後向內裡挺進,伺機襲擊衛州城與陽泉之間的物資運輸通道,與其有著相同任務的還有數支部隊,正各自挺進自己的目標。

部隊行進了將近一天了,距離他的目標桃子沖軍寨已經只有數十里,一路之上平安無事,這讓車保仁鬆了一口氣,看來敵軍由於軍力不足,已是龜縮在軍寨之內據寨守衛了。眼見著太陽偏西,車保仁決定先讓隊伍歇息片刻,然後趁著夜色揮軍直進,在晚間進行一次突然的打擊。

天氣極其寒冷,很多士兵的臉,手,足都被凍傷,握著刀槍的手上裂開著一道道的血口子讓人觸目驚心,黃火土在打下四方堰之後,看到對手的裝備,只能是搖頭歎息,這些定州兵的防寒措施做到了極致,有保護頭顱的頭套,保護手的手套,士兵在甲冑裡穿得是在南方甚至中原還被當做奢侈品的棉服,再看看自己的士兵,車保仁歎了一口氣,雙方軍力的體現不僅僅是在士兵的作戰能力和勇氣毅力之上呀,良好的裝備能讓士兵的作戰能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可惜這兩地的士兵在遭到攻擊之後便燒燬了物資倉庫,否則還可以繳獲一些防寒物品。

士兵們席地而座,雖然地上冰冷潮濕,但在寒風之中趕了接近一天路的他們,疲憊不堪,一些士兵走到不遠處一條結著冰的小溪裡,破冰取水。另外一些士兵則砍來一些乾柴,準備生火。

車保仁坐在一塊大石之上,環顧著四周的士兵,這些都是南軍精銳,對於衛州寒冷的氣候顯然有些不適應。「如果有機會的話,應當向藍大將軍進言,士兵的防寒措施不做好的話,會極大的降低士兵們的作戰能力,眼看著天氣一天冷似一天,這些事情應當做在前面。」

眼光看向遠處,車保仁看著那些枯黃的草叢,半高的灌木,還有不少的常青樹木,心中不由生起些許感慨,草生蔦飛,這些枯黃之下,想必已孕育著新的生機了吧。

猛地揉了揉眼,車保仁突地站了起來,手按著腰刀,剛剛一瞬間,他居然看到有一從灌木在移動,對,就是在移動。

灌木沒有長腳,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移動,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在那裡,而且是利用灌木在偽裝自己。會是定州軍的哨探在那裡窺視自己嗎?

「來人」車保仁伸手招來幾名士兵,指著那塊地方,「去瞧瞧,小心些」

吳貴惱恨得以手連連捶地,恨不得將剛剛那個移動的傢伙暴打一頓,運氣真他**壞到透頂了,就這麼移動了一下,便讓人給發現了,眼看著幾名南軍挺著長矛握著腰刀向這邊奔來,吳貴知道,打對方一個突襲是做不到了。

對方也是運氣好,偏生在自己不遠不近最為難受的地方停了下來修整,讓自己的美夢落空了。「吃了那幾個哨探,然後跑路」吳貴吩咐道,他手下只有五百餘人,而對方少說也有一千多,如果來一個突然襲擊,打他一個猝不及防,還是有很大的取勝希望,但真擺開陣仗,那自己就太吃虧了。

幾名南軍士兵小心翼翼地向前挺進,眼前一片灌木叢毫無動靜,再走得十數步,眼前一花,灌木統統站了起來,發一聲喊,數十支羽箭便射了出來,幾名南軍士兵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裡會隱藏著這麼多人,立即被射成了刺猥一般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便一命歸西。

車保仁原以為那裡只是隱藏著對方的少量哨探,但眼下卻是大吃了一驚,那一片灌木居然全部都是敵人偽裝的,人數多達數百,大驚之下,一跳而起,狂呼道:「敵襲,結陣」

這些南軍也是是精銳之師,在幾名同伴遇襲身亡的霎那之間,便已經紛紛從地上彈跳而起,迅速靠攏,轉眼之間便已結成軍陣,然全在車保仁的大聲命令下,踏著整齊的步伐越過結冰的小溪,向前挺進,軍靴踏進小溪,踩破冰壞,濺起陣陣水花。

吳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對面已結成陣勢的敵軍,屈指在嘴裡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我們走」數百士兵拋掉身上的灌木,轉身隨著吳貴便跑。

「追不追,將軍?」一名校尉大聲詢問車保仁。

車保仁搖搖頭,自己的士兵已經累了一整天了,這個時候再被對手拖著跑上一段路,非得累趴下不可,要是對手突然返身殺來,那可大不妙。

「不用追了,大家繼續休息,遠遠地派出哨探,打探這股敵人的動向。」車保仁吩咐道。

幾名陣亡士兵的屍體被迅速地埋葬好,做為軍人,對這一切已是習已為常,小小地傷感了一陣之後,便將之拋諸腦後,誰知道下一個被埋進這冰冷的土裡的會不會就是自己呢?

這股敵人是從那裡來的呢?桃子沖軍寨?車保仁搖搖頭,根據情報,桃子沖軍寨合共便只有千餘人,而出現在這裡的敵人便多達數百人,桃了沖軍寨不可能將寨子裡一多半的人派出來打這種突襲,難道是來自陽泉?自己這裡出現了,那別的地方會不會也出現了這樣的敵人?

「給將軍送出急信,請將軍通報友軍小心對手的突襲。」車保仁吩咐道,看來陽泉的敵人並不是一味固守,而是選擇了主動出擊,車保仁心中增添了一絲淡淡的憂慮,這就說明敵人在兵力上是很充裕的。

既然對方出現在自己前進的路上,那麼原來計劃的晚上打一下桃子沖軍寨的計劃便落空了,自己倒是要小心對方的突然襲擊,要是對手與桃子沖軍寨的敵兵合流,那人數便會與自己持平,而且對手對這裡地形的瞭解遠遠地勝過自己,打起來,自己毫無勝算。

夜深人靜,吳貴仍是很不甘心地坐在那裡生悶氣,多好的一個機會啊,就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便全毀了,那個移動位置的士兵居然是因為有一支老鼠從他眼前竄過而嚇了他一跳才動彈的,更是將吳貴氣的夠嗆,狠狠地抽了傢伙幾鞭子。

吳貴的身份非同一般,他的姐姐便是常寶兒,雖然既不同父亦不同母,但這個姐姐卻對他寵愛得很,現在常寶兒更是成了主公的側妃,水漲船高,吳貴的身份自然也跟著貴重了起來。

從雞鳴澤軍校畢業的一批軍官,如今吳貴的軍級最高,已經坐到了鷹揚校尉的位置上,而其它最為出色的同學也不過剛剛做到昭武校尉,這讓吳貴聽到了不少的閒話,什麼靠著姐姐的裙帶關係呀什麼的,這讓吳貴很是生悶氣,偏生還發作不得。平常的同仁看到自己都恭恭敬敬的,但恭敬之中卻帶著疏遠,這讓吳貴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一次率兵出陽泉,伺機打擊敵人的弱側,本來沒有他的份兒,無論是徐基還是金超,都不敢派他出來執行這種危險的任務,萬一有個閃失,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但吳貴鐵了心要做出一份成績出來給那些冷言冷語的同僚看看,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跑到徐基和金超那裡又吵又鬧,耍賴扮橫,兩位主將鬧心之餘,只能同意讓其出來,不過給他配備的可是最為精銳的士兵,金超將參加了白馬渡之戰的老兵一口氣給了他一百人,確保他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

「吳校尉,接下來我們怎麼辦?」一名昭武校尉走到他的身邊,問道,這人是從白馬渡下來的老兵,經驗極為豐富。

「老安,**們的機會肯定沒有了。」吳貴搖搖頭,「你經驗多,說說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安心笑了笑,說實話,派他出來幹這種活兒他不太高興,跟著這種身份貴重的人不是什麼好事,要操的心太多了,想起金超將軍的吩咐,心裡只能是苦笑。不過跟著吳貴出來十數天了,看著這位貴戚沒有什麼架子,也肯吃苦,軍事素養也極強,跟自己這種從實戰之中打出來的不同,吳貴是典型的學院性的,雖有些教條,但這個傢伙接受能力極強,也肯虛心學習,倒讓安心對他有了不小的好感。

「打肯定是打不了了,但這股敵人明顯是衝著桃子沖軍寨去的,咱們也不能讓對方安生了。」安心道:「晚上嚇嚇他,讓他們睡不安枕也不錯。」

吳貴想了想,道:「老安,今天我看那員敵將反應極快,部下也訓練有素,不會猜不到我們晚上會去騷擾,我看啊,倒要當心他給我們下個套兒呢你說是不是?」

安心一驚,這一切他卻沒有想到。

正文 第八百零二章:相認

天上沒有月亮,僅有幾顆星星閃著昏暗的光芒,一堆灌木在地上緩緩地移動,爬行了一段之後,灌木停了下來,一雙明亮的眼睛透過灌木的枝葉,小心地打量著四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四下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正是大冬天,便連蟲蟻的鳴叫聲也沒有一絲,除了呼呼的風聲,四周寂靜得令人發疹。

雖然手腳凍得發麻,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但冬瓜卻仍是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

半晌,遠處突然閃過一絲亮光,冬瓜一驚,身子伏得更低,半晌之後,才又慢慢地一點點退了回去,直到退到足夠遠,冬瓜在抖落了身上的偽裝,爬起來一溜煙地跑去。

冬瓜便是吳貴派出來探查對方究竟有沒有伏兵的探子,在這裡潛伏良久,冬瓜終於發現了在前面不遠處,偶有刀矛映著了微弱的星光而出現的反光,若不是冬瓜細心,還真是很難發現,果然不出校尉大人所料,對方下了一個套,正等著他們鑽進去呢,如果當真冒冒失失地去襲營,只怕現在這裡所有的弟兄就要成翁中之鱉了。

聽了冬瓜的報告,安心不禁身上滲出冷汗,幸好吳貴有先見之明,否則依自己的注意,這損失可就大了。

「吳大人,就讓他們在那裡埋伏著吧,老子們好好地先睡一覺。」安心狠狠地道。

「那有這麼便當」吳貴咬著牙道:「老子沒吃著腥,他倒想一口把老子吃了,老安,這小子賊精賊精的,不好算計,但這小子前頭來了,後頭不還要跟著輜重物資麼,咱吃不了他的大部,咱去啃他的尾巴。咬一口便跑,咬一口便跑,總之不能讓他安生。」

安心一拍巴掌,「說得是,吳樣尉,咱這就繞過去得了。」

吳貴搖搖頭,「兄弟們也都累了一天了,先睡幾個時辰,天快亮時咱們再走。」

眼看著已是後半夜了,但仍舊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車保仁跺跺發麻的腳,再看看士兵盔甲之上已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站了起來,「撤吧,讓弟兄們休息去,對方果然不簡單,不會來了。」

「是」

「叫弟兄們把陣仗鬧大點,點上大堆的火,不用顧忌。」車保仁吩咐道。

「這,這不是給敵人一個明確的標示嗎?」校尉遲疑地道。

車保仁笑了笑,「正因為對手心眼多,咱們把陣仗鬧大點,他反而更加會疑神疑鬼,越發不會來了。放心睡你的大頭覺去,明早咱們去桃子沖軍寨。」

車保仁說得不錯,不管他這邊目標現在多麼顯眼,打定了注意的吳貴不為所動,天快亮的時候,吳貴帶著他的五百兵繞了一個大圈,準備兜到車保仁的後頭去。

而與此同時,從陽泉出來的另外幾股兵馬與南軍都正面交鋒數次,有勝有敗,在小規模的數次交戰之後,全都退回了陽泉,而吳貴這一撥自從繞到了車保仁的身後,便與陽泉失去了聯繫,這可急壞了徐基與金超兩人,派出數撥人手仍沒有找到一點蹤跡,面對著大量的敵人已撲了上來,只能先放下這一節,集中精神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

洛陽,首輔官邸,尚海波隔著窗欞,目不轉睛地盯著院子裡正在打掃的醜漢仇聞,從正面看,這個人絕對和自己素不相識,但只要一看到那個背影,尚海波的心就一陣陣地顫抖,這個背影,太熟悉了。可是怎麼可能呢?他早就死了,無論是職方司還是定州監察院,都已宣佈他們都死了。

緊緊地握著拳頭,尚海波冥目片刻,陡地睜開,推開了窗戶,「仇聞,你進來一下」

院子裡下在打掃地面的仇聞身子一僵,抬頭看向站在窗口的尚海波。

「進來一下,我有事問你」

仇聞將掃帚靠在牆邊,一瘸一拐地向著房裡走來。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尚海波轉過身來,目光炯炯地盯視著仇聞。

「你到底是誰?處心積慮地進到我的府裡,究竟想幹什麼?」尚海波厲聲問道。

「我,我是誰,我是誰?」仇聞盯著尚海波,喃喃地反問道,眼裡已滿是淚水。

「實話告訴你,職方司已經去平州調查你的身份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只要有一句是假的,等職方司的人一回來,就會將你抓起來了。」尚海波道。

仇聞一步步地走到尚海波的書案邊,伸手提起了筆,在硯台之中沾滿了墨水,只是略頓了一頓,揮筆開始寫了起來,邊寫邊吟誦道:「稚子牽衣問,歸來何太遲?共誰爭歲月,贏得鬢邊絲?」

短短的二十個字,仇聞卻提筆如有千斤之重,一字一頓,寫完之後,轉過身來,尚海波已是淚流滿面,嘴唇哆嗦著看著他。

仇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大哭,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尚海波亦跪了下來,抱著仇聞,「我的兒啊」

稚子牽衣問,歸來何太遲?共誰爭歲月,贏得鬢邊絲?這是多年以前尚海波屢試不第,遊歷歸鄉之時,尚書桓牽衣而問之時寫下的一首詩,外人根本無從知曉,看著那熟悉的背影,聽著那久已不聞的詩作,尚海波那裡還有不明白眼前之人是誰的道理?

父子兩人相湧而泣,半晌,尚書桓方才扶著尚海波站了起來,坐到書案之後的太師椅上,自己則拖過一個錦凳,坐在尚海波的膝前。

看到尚書桓走路無礙,尚海波不由驚奇地道:「你的腿?」

尚書桓笑道:「討飯嘛,總得裝得可憐一點啊」

尚海波眼中滿是憐意,「臉上是怎麼弄得跟真得一樣,儘是傷疤?」

尚書桓嘿了一聲,「父親,臉上可是真的,青陽山中,那一場大火,喜叔斃命,母親橫死,只有我僥倖逃過一劫,但這張臉卻是徹底毀了。」

「李清做事如此絕嗎?」尚海波拍案而起,「枉自我為他效力這麼多年,將他從一個默默無聞之人扶助成一方霸主。」

「誰說是李大帥所為」尚書桓霍地站起,「喜叔,母親,都是職方司的人殺的,火也是職方司的人放的」嘩啦一聲拉開衣裳,露出胸口挨著心口的那一道傷疤,「看看吧,這一刀要不是母親拚死撞了那兇手一下,我也死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李大帥的人隨後趕到,我不被殺死,也被燒成了灰燼了。」

尚海波滿臉震驚之色,跌坐在椅子之上。

職方司,袁方埋首在滿案的文牘之中,一份份地閱讀著各地彙集而來的情報,衛州大戰猝起,青州風起雲湧,岷州興州暗流湧動,太多的事情需他處理,一連幾天,袁方都只能睡兩三個時辰,兩眼之中佈滿血絲。

袁小四急匆匆地奔了進來,滿臉皆是震驚之色。「大人,大人?」

「什麼事?」袁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袁小三跟著他很長時間了,和小四一樣,是他得力的幹將,都是極為沉穩的人物,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可惜小四卻死了。

「關一回來了」

「什麼?誰回來了?」

「關一,在海陵被定州監察院抓住的關一回來了。」袁小三低聲道。

「人呢?」袁方霍地站了起來。

「我已經將他扣了起來,被監察院逮住,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這裡面只怕有些不可告人的東西。」袁小三道。

袁方丟下手裡的文件,「走,去看看他。」

關一被五花大綁地丟在職方司刑訊室的一角,幾名彪形大漢虎視眈眈地看著他,關一武功在司裡赫赫有名,即便上了繩索,也不保險。

刑訊室的門被推開,袁方大踏步走了進來。眾人連忙躬身行禮。被綁著倒在地上的關一也叫了一聲袁大人。

袁方揮揮手,除了袁小三,所有的人立即都退了出去。

袁方盯著關一,關一也坦然地看著他,兩人對視半晌,袁方突然笑了起來,「給他解開繩子」

袁小三遲疑了一下,關一已是笑著兩手一繃,卡卡連聲,拇指粗細的繩索立即寸寸短裂,關一一躍而起,袁小三嘩地一聲拔出刀來。

「小三,你幹什麼?」袁方慍聲道。「坐吧」最後兩個字卻是對著關一說的。

「謝謝袁大人。」關一行了一禮,坐到了袁方的對面。

「說說吧,怎麼回來的?」袁方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投降了監察院」關一似乎在說一件極小的事情。袁小三的刀嘩啦一聲又拔了出來,但拔到一半,看到關一和袁方似乎都沒把這件事當成一件事,又嗆啷一聲還刀入鞘。

「小三啊,終究還是欠了一點火候」袁方歎道。

「只需跟著大人再磨練幾年,便老成了。」關一道。

袁小三的臉不由紅了。

「你投降了,白狐就放你回來了?」袁方笑道。

「我把定州,復州,并州的機構都賣給了她。」關一聳聳肩,似乎渾然不知他這一賣可是數十上百條命。

「賣了便賣了,他們比起你來,我們還是賺了。」袁方搖搖頭,「恐怕還不止於此吧?」

「當然,白狐肯放我,最大的意思便是要我事一個消息給大人,這個消息由我來說,真實度便是百分之百。」

「什麼消息?」袁方身子微微一緊,清風肯放關一這麼重要的人物回來,那帶回來的消息自然比關一更加重要,由不得他不重視。

「尚書桓已經進京。」關一道。

袁方的身子霎時之間便僵硬了。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恩怨

「尚書桓?」袁方一字一頓地問道,「他為什麼還活著?」

關一搖搖頭,「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尚書桓一介弱書生,挨了一刀,又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但卻頑強的活了過來,連我也感到不可思議。」

「你能確定那是尚書桓?」袁方問道。

「單從面目之上認不出來,聲音也被燒啞了,但看著我那種仇恨的目光,那歇斯底里的情緒,卻讓我相信了這就是他。」

「有沒有可能是白狐找了一個人替代尚書桓來蒙騙我們?」袁小三道。

「這種可能性不大,白狐沒有這麼幼稚,他讓尚書桓進京,無非是在打著尚海波的注意。尚海波與尚書桓父子之間,一旦見面,即便尚書桓面目全非,三言兩語之下,便見分曉,所以可以肯定尚書桓一定是真的。」

袁小三悚然而驚,「大人,前一段時間不是說尚海波收了一個人進府麼,那個人也是被大火所傷,面目全非,難道?」

「肯定就是他了」袁方歎道。

「那我們在青陽的事情豈不是全讓尚海波知道曉了,不行,袁大人,我們必須剷除掉這個人。今天就動手。」袁小三急道。

袁方搖搖頭,「動手,怎麼動手,去首輔的府裡殺人?」

「尚海波手無縛雞之力,他府裡又有我們的人,無聲無息地殺一個人還不簡單?」袁小三信心滿滿地道。

袁方失笑道:「殺人容易,但又有何益,徒增裂痕而已」

「如果尚海波知曉了真相,會不會反水?」袁小三擔心地問道。

「你當尚海波是三歲小兒麼?相比於他宰執天下的理想而言,老妻幼子的死又算得了什麼?他不會反水的,他只是會仇恨我而已。」

袁方笑道:「所以,不用擔心,尚書桓如果想勸說他父親回頭,只會徒勞無功。」

尚海波府,書房內。尚海波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著神情激動的尚書桓,道:「書桓,你不用多說,我是不會回頭的,現在我過得很好,我的理想正在一步一步的實現,你的父親正在改變著天下,無論成敗,他都將被載入史冊。」

尚書桓霍地站了起來,「父親,你忘了母親是怎麼死的了,你忘了喜叔是怎麼死得了麼,你看看我這張臉,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你就不覺得痛心麼?你為仇人效力,就這麼心安理得,安之若素麼?」

尚海波閉上眼睛,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幾下,「這些都是袁方所為,皇帝陛下於我並無虧欠,書桓,你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把袁方的頭提到你母親的墳前。」

尚書桓凝視父親良久,終於無聲地搖搖頭,「父親,你沒有機會的,洛陽絕不會是李大帥的對手,當李大帥的鐵騎踏到洛陽城下的時候,你才會知道,你所想的一切終究是一場空。」

說完這句話,尚書桓轉身便走。

「你要去那裡?」尚海波喝問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走了,我不會等待,我會去找袁方復仇。」

「書桓,你呆在我府裡,便是袁方也不敢拿你怎麼樣,一旦你踏入府門,那可是步步危機,性命難保。」

尚書桓咧嘴一笑,「青陽那一把大火早已便將過去的尚書桓燒死了,現在我叫仇聞。」

門匡噹一聲關上,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尚海波失態地將書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下。

翌日,太極殿前,尚海波與袁方迎頭相遇,兩人相距兩三步時,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尚海波瞇起眼睛,盯視著對方,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仇恨情緒。

看到尚海波的反映,袁方反而放下心來,向著尚海波拱手一禮,「首輔大人早。」

尚海波嘿嘿笑道:「是,袁大人也早,看你臉色,昨天好似沒有睡覺啊?也莫要太勞心了。」

袁方笑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天生就是勞碌命啊,聽聞尚大人與愛子重逢,袁方這裡先賀喜大人。」

「還是托了袁大人的福啊。」尚海波冷笑。

「貴公子可還好?」

「道不同,不相為謀。」尚海波冷冷地道:「昨天他就走了。」

袁方微微一愕,點點頭,「首輔大人一片赤誠,陛下必然心喜不已。」

「袁大人,這一筆帳我們終有算的一天。」

「李清授首之日,袁某人必然給首輔大人一個交待。」

尚海波拂袖而去,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袁大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

當天夜裡,尚書桓走出了首輔府的大門後,在街上七彎八拐,在確認不會有人跟蹤之後 ,便直奔安若素的落腳點,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後,一個蒙面人替他至少清理了數名跟蹤者。並一直護送他到了安若素的落腳點後才悄然隱去。雖然在監察院中對尚書桓進行了強化培訓,但有些東西不在生死的邊緣走上幾遭又如何能學得到呢?

安若素坐在房間內,陪著他的還有幾個漢子,看到尚書桓走了進來,安若素站起來笑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尚書桓訝道:「走,走到那裡去?」

邊上一個漢子笑道:「這裡已經住不得了,必須立刻轉移走,尚公子放心吧,我們已經找好了新的住處。」

全州,遵化,這裡的城池在上一次張愛民入侵之後,便開始了大規模的擴建,加高加固,在原有的城牆之外,又修建了一道外牆,通過一道道棧橋,將兩城相連,這裡,是陳澤岳集團的中心所在,以遵化為中心,陳澤岳所部五萬兵力鋪開,鎮守著全州整個邊境。

消極防守從來不是陳澤岳的個性,即便是當初在白馬渡被重重包圍的情況之下,陳澤岳所指揮的部隊仍然會瞄準所有的時機,展開對敵逆襲,更何況現在無論是兵力還是後勤,陳澤岳都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原來的全州將領徐克興與錢多現在被編入到了陳澤岳的部下,對於這兩個人,陳澤岳還是比較欣賞的,徐克興屬於智勇雙全性的將領,這個的人才沒有那個將軍會嫌多,而錢多雖然有些憊懶,有些貪財,有些好色,但也屬於那種絲毫不能吃虧的主兒,到全州之後,陳澤岳聽說錢多悄悄潛到全州城刨了廖斌的祖墳,為此還挨了大帥一頓板子,哈哈大笑之餘,對這個錢多倒是上了心。

陳澤岳一直沒有放棄對青陽的騷擾和襲擊,而主持這件事的便是錢多,錢多是青陽本地人,在本地人脈頗重,對地理也相當熟悉,陳澤岳給了他三千兵後,便放任錢多自行展開對青陽的攻擊,怎麼打,陳澤岳不理會,但有一條,那就是只能佔便宜,不能吃虧。

而錢多接下這項任務之後,也不負陳澤岳的期望,一年多下來,居然讓他在青陽境內建立了好幾個或明或暗的據點,讓駐守在青陽的廖斌不勝其擾。

來自京城的胡東帶來了洛陽朝廷命令張愛民立即進攻全州,以便聲援衛州寧王的消息後,陳澤嶽立即召集所有的將領返回遵化,召開作戰會議,在陳澤岳看來,自己的這個集團軍在目前尚沒有受到定州高層的重視,主公下達的命令也是以防守為主,但這一次對手的主動進攻讓陳澤岳看到了一個契機,他要向主公,向所有人證明,自己這支部隊那怕是新組建的軍隊,但在戰鬥力之上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支定州老牌軍隊。

兩名親兵推著輪椅上的陳澤岳走進作戰室大門之後,滿堂的將軍嘩啦一聲全都站了起來,「見過陳將軍。」

陳澤岳扯了扯蒙在腿上的毯子,微笑著道:「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

「將軍辛苦」眾將躬身道,每個人臉上都露出興奮的神色,這個時間將所有將領召集到一齊,自然便是因為有大仗要打了,作為一支新組建的軍隊,這些將軍們最為渴望的就是能立下赫赫戰功,成為定州軍那些聲名顯赫的老牌強軍,無論走到那裡,都會受到其它人的尊重。陳澤岳的麾下,並沒有定州已經功成名就的將領,大都是一些怕名不顯的人,陳澤岳看著自己的這一幫屬下,心裡卻充滿著自豪,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些人的能力了。這一仗過後,這些人的名聲也將響徹天下。

「陳將軍,是不是要干岷州了,青陽可得交給我,廖斌那狗賊是我的,誰也不能和我搶」錢多鼓起眼睛,瞪視著眾人。

滿室的將軍都笑了起來,錢多刨了人家祖墳,居然還一副委屈的模樣。

陳澤岳哈哈一笑,眼前的錢多與一年多以前的錢多已完全是兩個人,原先身上的那一圈肥肉如今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鼓鼓的肌肉,賁張而有力,那所今天穿著厚厚的棉袍,也掩蓋不住他魁梧的體形,這一年多來,錢多痛定思痛,勤修功課,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了。

「錢將軍一直在青陽,這第一仗,當然便是交給錢將軍來打,不過錢將軍,我話可說在前頭,真抓著了廖斌,那可不能私下處置的,這個人是主公點名要的。」

錢多點點頭,「命可以留下,不過割點肉烤來吃總不打緊。」

眾人不禁手心冒汗,這個錢多,當真記仇。

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凶險瀚海

錢多焉能不記仇,一想到自己的舒適豪宅正成為對手的老巢,自己的如花美眷說不定此時正在自己舊時的床榻之婉轉呻吟,而在她們白皙柔軟的身體上的卻是諸如廖斌之類的人物,錢多便覺得陣陣熱血衝上腦袋,直想殺幾個人來發洩自己的怒火。

前一段時間的小打小鬧完全不能沖淡錢多的怒火,而這些怒火無處發洩的結果便由他一身的肥肉全擔了去,一年多過去了,這些肥肉成了犧牲品,成就了錢多現在這一身的疙瘩肉。

從陳澤岳的行轅出來,錢多興奮得嗷嗷直叫,率領著扈兵便直奔青陽境內自己的軍營,現在他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一年多來的準備和謀劃,自己就要打回去了。

錢多是一個有福氣的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沒受過什麼苦,後來當青陽守備雖然被定州軍嚇了一嚇,但福大命大的他居然碰上了定州軍越境而過,而定州恰巧又需要一個熟悉當地情況的人來幫助定州穩定局面,於這當年的這個胖子便這樣成了定州體系中的一員。而後重重機緣之下,這傢伙居然一路混到了現在的明威將軍,陳澤岳到了全州之後,給這傢伙又升了一級。

一路奔回自己的軍營,樂不平與老安迎了上來,老安大名叫安大海,現在已是振武校尉了,一直便是錢多的心腹,而樂不平在去歲的遵化保衛戰之中表現出色,積功升為振威校尉,都已算得是定州軍的中級將領了。

「大哥」兩人迎了上來,錢多身上匪氣較重,不喜手下叫自己將軍或者大人,倒是對叫自己大哥美得很。

「去,通知所有的校尉來我這裡召開作戰會議,奶奶的,終於要開打了,老安,老子們要回去了。」錢多喜氣洋洋,將馬韁扔給親兵,大步便向房裡走去。

「幾個寨子裡的人也要通知回來麼?」老安問道。

「當然,所有校尉以上軍官全都回來。不平,一聽有勁了吧?是不是比去樓子裡干姑娘更有勁?」錢多呵呵地笑道。

臉上有幾道傷疤的樂不平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我x,樂瘋子,你不要在老子面前裝成這副模樣好不好,很噁心的知道不,咱營裡那個不知道,殺起人來你樂瘋子最野,偏生一下戰場就跟個大姑娘似的,你蒙誰呢?」

樂不平低著頭,紅著臉,一言不發。

「我x,我x」錢多連連搖頭,一臉的無奈。「真是恨不得一錘子錘扁了你這張臉。」

瀚海,一連十數天,天氣都是晴朗,雖然干冷干冷的,但在定州兵嚴密的防護之下,倒也算不得什麼,兩萬人的隊伍在瀚海之中延綿十數里長,向著目標挺進。

但在進入瀚海半個月之後,好運似乎用完,天氣陡然變得陰沉起來,厚厚的鉛雲似乎要壓到眾人的頭頂之上,風也漸漸地大了起來,捲起的風沙打在盔甲之,噹噹作響,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比平時多數倍的力量。

嚮導都露出惶急不安的神色,熟知瀚海天氣的他們,知道這樣的預兆代表著又一場大型沙暴的來臨。

「主公,不大妙啊」鐵豹仰頭看看天,壓低聲音對李清道。此時早已不能騎馬,為了防止沙暴捲起的沙子打壞戰馬的眼睛,所有的戰馬都被蒙上了眼罩,由士兵牽著前進,而步兵的駝馬就沒有這麼好的裝備了,這兩天來,每天都有數十匹駝馬受傷之後被殺掉。

「我們沒有退路,只有向前,我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了」李清埋著頭邊向前走,邊道。「路在前方,路在腳下,定州軍不畏天,不畏地,相信自己,再大的困難也擋不住我們。」

「是,我將主公的這句話傳下去。」鐵豹肅然道。

天氣比預料之中的情況更要糟糕,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打將下來,即便是穿上雨衣,大風捲起的雨滴仍然從臉上,脖頸裡鑽進去,帶來透骨的寒意,而一個多時辰的雨後,天下居然下起了冰雹,開始是米粒大小,接著花生米般的冰雹砸將下來,到得最後,核桃大的冰雹從天而降,士兵們舉起盾牌,兩手被震得發麻,冰雹聲中,不時傳來騾馬的慘嘶之聲。

「不能前進了,就地紮營」隨著李清的命令,龐大的隊伍停止了前進,士兵們數人一組,舉著盾牌,將長長的鐵釬釘進沙子,開始拉起帳蓬,平時豎起一個帳蓬,也不過只需要半柱香功夫,但現在,每一個帳蓬的豎起,所需要的時間幾乎都要近一個時辰,才能在大風和冰雹之中將帳蓬穩住。饒是如此,也有上百名士兵被冰雹砸傷。

雖然住進了帳蓬,但仍然不得安生,士兵們分成兩組輪流值勤,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喧囂的大風會不會將帳蓬刮走,落下的冰雹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將頂蓬壓彎,需要立即清理。

「主公,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一名嚮導看著李清,道:「這些都可以抗住,也不會有多大損失,最可怕的就是遇到沙暴,主公,您看到過沙暴嗎?」

李清搖搖頭。

嚮導打了一個寒噤,「大風捲起沙子迎面而來,風力最大的時候,幾乎可以將一座沙丘平地移走,凡是遇到了沙暴,最慘的就是被山一般的沙子活埋在地下,沙暴一過,連個屍首都找不著。」

嚮導的一番話讓帳內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驚懼的神色,「有什麼法子可以抵擋麼?」

「沒有什麼特別的法子,只能迎著沙暴,不停地前進,前進,一刻也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就是一個被活埋的下場。」嚮導道。

李清低頭沉思片刻,「傳令全軍,告訴他們,如果遇到沙暴,該怎麼應對。」

李文遲疑了一下,「主公,要是告訴了士兵,士兵們恐慌起來怎麼辦?會不會軍心渙散?」

李清笑了笑,「茫茫瀚海之上,恐慌又能怎樣,他還跑了不成,人多力量大,此時抱團才會有更多的機會,這一點,誰會不明白?再說了,我相信我們定州軍不會被沙暴嚇倒,通告全軍吧,不要真碰上了沙暴反而不知所措,那時損失就大了。」

「明白了」

「我們運氣不會這麼壞吧?」王琰低聲道。

「抱最好的期望,作最壞的打算。」李清道:「就跟打仗一般,在沒打之前,便先要想清楚,如果這一仗打輸了會有什麼後果,要怎樣應對那時的局面,想清楚了這一點,即便輸了也還有翻盤的機會,否則,可真就要一撅不振了。」

李清的運氣似乎在出瀚海之後的十幾天內全都用光了,王琰期盼的好運氣沒有來,壞運氣倒是如影隨形而至,在冰雹打擊的三天之後,沙暴來了。

看著從瀚海的遠方那一道襲來的黑線,即便是迎著大風,嚮導也失聲驚呼,聲音之大,讓人聽了詫異之極。

「沙暴來了」嚮導的聲音幾乎都變了。

「傳令全軍,將所有的繩索結在一起,所有士兵扶繩而行,避免失散,告訴所有弟兄們,沙暴未停,腳步不停,一直向前,向前,向前」李清大聲吼道。

「主公,輜重怎麼辦?」

「帶上必要的水和乾糧,其它的,便算了吧」

「主公,就這樣扔了太可惜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乎這點輜重,人更重要,更何況,不是還有一些駱駝嗎,他們比馬要強一些。」

風已經越來越大,此時說話,已基本靠吼了。而夾雜在大風之中的沙泣已經越來越多了,只消一說話,便會嗆半嘴的沙子。

「前進」李清一聲大吼,牽著自己的戰馬,半彎著腰,向前邁出了步子。

以孫澤武為乎的飛鷹搶上前去,三人一排,手挽著手,在李清的前後左右形成一道人肉屏障,向前挺進,盡量地盡少李清面前的風沙,而李文與鐵豹兩人則一左一右伴隨在李清的身邊。

「前進,風沙不停,腳步不止」

「前進,風沙不停,腳步不止」

同樣的命令在大風沙之中不停地響起,漸漸地,每一個士兵都將這十個字大聲地吼了一遍。

天,陡地黑了,鋪天蓋地的沙子從前方,從頭上,從四面八方向著這支行走在瀚海之上的隊伍打來。

不能停下腳步,只消你稍稍停下來站上一點點時間,沙子就會迅速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延上來,士兵們手扶著長長的繩索,艱難地迎著沙暴向前挺進,不時有人摔倒,但馬上便有數雙手將他拉扯起來。

長久行走到瀚海之中的駱駝對沙暴不陌生,它們的眼瞳結構不不懼沙子的侵襲,戰馬通靈,雖然蒙上了眼罩,但在騎兵的牽引之下,仍然還是可以向前挺進,但駝馬就不行了,沙暴之中,驚懼的駝馬四散奔開,或者站在原地悲鳴,前進的士兵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沙子不斷地將一些不動的駝馬,跪伏在地的駝馬慢慢地掩埋,前面的看到的可能還只埋到馬腿,而後面的則只能看到一個馬頭高高昂起了。而更後面的士兵除了看到滿地的沙子之外,根本不可能再看到別的。

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酷冬

今年衛州的冬天也極其奇怪,放在往年這個時節,早已是大雪紛飛,地上積雪盈尺了,但今年天氣雖然極為寒冷,卻是那種干冷,這種反常的天氣也讓當地的百姓極為憂慮,如果沒有足夠的雪水的花,那麼明年的收成可就成了大問題,有經驗的老人幾乎已可以預感到明年將迎來記憶中的大旱災年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久違的雪花終於飄飄灑灑地落下來,但所有人卻沒有一點歡喜的感覺,盼望已久的雪雖然來臨了,但伴隨著大雪的卻是漫延整個衛州的戰火。兵禍甚於天災,老百姓們攜家帶口逃往暫時還顯得很平靜的衛州城,千里沃野,荒無人煙。

各地通往衛州城的道路之上,逃難的人群絡繹不絕,在大雪之中蹣跚地向前移動,由於陽泉仍在頑強的抵抗,這些道路暫時還暢通無阻,便是偶爾有南軍的哨騎滲透過來,對於這些逃難的人群也只是遠遠的觀望一陣便打馬而去,這些難民不是他們偵測的目標。

從大年夜開始到初一,藍玉與許思宇並沒有發動對陽泉的進攻,而是允許士兵們修整兩天,營裡也特別為士兵加了菜,附近百里之內的百姓幾乎都以逃亡一空,不是躲進了陽泉,便是正在逃望衛州城的道路上,這倒是讓南軍省了很多事,老百姓們遺棄的豬羊雞鴨便成了南軍的戰利品,在大年夜擺上了士兵的餐桌。

而在陽泉城中,同樣的故事亦在上演,士兵們穿著甲冑,提著兵刃,過著他們這個注定會記憶很多年的新年節日,飯菜比平時要豐盛許多,雖然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守多久,但是徐基還是盡他所能,讓士兵們感受到過年的氣氛。便連逃難的人群也每人分得了兩個白面饅頭,一斤肉食。

徐基在陽泉已經堅守了十八天。在對手瘋狂進攻的這十八天裡,陽泉防亡愈三成,現在還有戰鬥力的士卒已是不足七千了。

扶著城廓,徐基仰望著天空,看著漫天飄灑而下的雪花,眼中卻是露出欣喜的神色,「下雪了,下得好啊,再下大點。」此時,城外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遠處南軍的大營也披上了銀色。

「的確下得好」金超抖了抖披風上的雪花,「天氣越冷越好,我們好歹還有城牆,房屋遮蔽風寒,他們那薄薄的帳蓬,我倒要看看怎麼抵禦這嚴寒。」

徐基呵呵一笑,「不錯,南軍生於南方,長於南方,那裡氣候溫濕,與我們這裡有極為明顯的差異,即便寧王為進攻衛州作了很久的準備,物資再豐富,士兵們對氣候的適應也是一個大問題。這對我們極為有利。」

伸手從城垛之上拂過,此時雪已積有數寸之厚,徐基道:「利用積雪加高城牆,再以水潑之,一夜過後,堅逾鋼鐵。」

「以水澆城牆,讓城牆宛如冰面。」

「也可利用雪水製作冰彈,可以節省投石機的石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片刻之間,便想出了若干招數,相對而視,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城內為下雪歡欣鼓舞,城外的主將卻是愁眉不展,雖然對衛州的嚴寒有所準備,但出身於南方的他們對於衛州的嚴寒卻沒有切身的體會,一旦真正事到臨頭,才發現以前自己的臆想完全不符合實際。

以為棉衣夠厚了,但在這裡的寒風之下,只是填充著絲絮的棉衣完全無法幫助士兵抵擋低溫,在這一點上,藍玉與徐思宇對於城內士兵的裝備都是無比眼紅。這些天來,從或戰死或被俘的定州軍士兵身上,他們看到了讓他們瞠目結舌的裝備,在南方還是奢侈品的棉花製作的棉衣,在這裡卻是一個普通小兵的裝備,頭套,手套等將士兵保護得嚴嚴實實。而這些,在南方,在他們軍中,勉強為將領們配備齊全了。

「李清真他**的有錢」與藍玉一齊巡視軍營的徐思宇道。

「他不是有錢,而是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由他們率先種植的,我聽說這東西成本並不高,只不過運到我們那裡,便翻了十幾倍來出售而已。」藍玉搖頭道。

「定州也沒有大規模地種植棉花啊」徐思宇不解地道:「中原限制糧食進入定州轄下,他們為了餬口,所有良田基本上都種植著糧食作物啊」

「室韋,不要忘了室韋,聽說棉花這東西本身就是從那裡發現的,李清控制著室韋,當然會在那裡大規模的種植,而且室韋是蠻族,李清可不會管他們的死活,恐怕只要是餓不死他們就行了。」

徐思宇拉過一名值勤士兵,看到士兵手掌之上裂開的道道血口子,鮮血滲出,片刻之間便會凝結成冰,士兵只能不停地將兵器在手中換來換去,否則便會讓手掌與兵器凍在一處。

「像你這種情況多麼?」許思宇痛心地問道。

「回大將軍,多,還有很多弟兄凍傷了腳,都爛了,走路都很困難。」士兵道。

「藍兄,情況不妙啊,如果長時間這樣持續下去,我們會被天氣打垮的。」徐思宇道,「這狗日的衛州,太冷了。」

撩開一個帳蓬,帳蓬內燃著火,看樣子是從附近拆下來的老百姓的門板窗戶之內,數十個士兵擠得緊緊的圍火而坐,藍玉摸了摸士兵墊在屁股下毯子,濕漉漉的。雖然有火,但帳內溫度依然很低,帳門一掀開,寒風侵入,一些人立即縮起一肩膀。

「弟兄們,還行麼,還握得起兵器,還能殺人麼?」許思宇臉上堆起笑容,大聲問道。

一名校尉軍官站了起來,「回將軍,挺得住,能殺人,就是晚上冷得睡不著,白天便有些精神頭不足。」

「很好」許思宇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冷,敵人也冷,而且他們快挺不住了,只要再打上一兩次,他們就會垮了,到時候,咱們進城去過冬。有沒有信心打垮他們。」

「有」士兵們一齊回答道,只不過聲音卻有些有氣無力。

走出營帳,兩人的眉頭皺得更緊,「藍兄,必須要速戰速決了。」

藍玉點點頭,「對方的抵抗意志極強,我也想速戰速絕,但欲速則不達啊。」

「再這樣下去,首先挺不住的會是我們,這幾天,出去伐木的士兵屢次遭受到呂大兵騎兵的襲擾,損失了上百人。而且附近的樹木已基本沒有了,再過幾天,士兵們連取暖的物事都沒有了,而更遠的地方卻不安全,呂大兵的騎兵著實難纏。」兩人一邊談著,一邊走到營地的高處,凝望著不遠處銀裝素裹的陽泉城,兩地之間的戰爭痕跡已被大雪淹沒,一切都顯得那麼潔淨。

「看到了麼,對手正在利用大雪加高加固城牆,看來他們絲毫沒有突圍撤退的意思。」許思宇道。

藍玉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個川字,看著遠處城牆之,「那些在城上晃來晃去的是什麼東西?」凝目看了半晌,突然大怒,「這是一些屍體,是不是我們戰死弟兄的屍體,徐基金超居然如此侮辱戰死的士兵?」

城頭之上,一排排懸掛的南軍士兵屍體被剝得赤條條的懸掛在城上,早已凍成了冰雕,隨風飄蕩,撞在一齊居然還會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許思宇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這事,咳咳,咳咳」

藍玉疑惑地看了許思宇一眼,奇怪他怎麼看起來並不如何憤怒,「怎麼回事?有什麼隱情?」

許思宇遲疑了一下,「藍兄,你沒有到第一線去親自督戰,有些情況不太清楚,這事倒也不全怪對手,說來說去,也是天兒太冷了,有的弟兄們忍不住,那個,那個?」

「到底怎麼回事?」

「陽泉的敵人經常在我們進攻的時候發動逆襲,出城反擊,每一次也有不少人戰死在外頭,有些弟兄們冷急了,便剝了這些戰死的定州兵的衣甲,你是知道的,定州兵的裝備的確很好。」

藍玉一下子便明白了,自己的士兵冷得急了,將城外戰死的定州兵剝光衣服拋屍在戰場之上,此舉激怒了對方,便將攻上城頭之後戰死在城上的己方士兵也剝光了示眾,看到城頭之上那亮晶晶的一排排屍體,藍玉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但像這種場面,便是藍玉也覺得難以忍受。

「傳令軍隊放開對陽泉以北的包圍,我們只打三面,留一個口子讓他們撤退,其次,從今天開始,讓士兵們開始築雪台,越高越好。」藍玉道:「一天之內,我要看到與城齊高的雪台。明天,我們開始發動總攻。」

「是。」

「給寧王送信,求援吧,一個陽泉便如此難打,衛州城經過定州經營數年,難度會更大,請寧王殿下發援軍吧。」

「胡澤全將軍的人馬早已枕戈待旦了。」

「下堡坪怎麼還沒有打下來,曾逸凡五六萬人馬,打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有拿下下堡坪,想必又在打小算盤了,你去信警告他一下。」

「明白」

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雪,血!

呼的一聲,高台之上,一架投石機投臂猛地高高揚起,一團黑影撕裂飄雪,帶起勁風,劃破長空,狠狠地砸在剛剛用冰雪加高的城牆之上,轟隆一聲巨響,冰屑紛飛,一大段冰牆破裂,倒塌,大砣的冰塊倒將下來,拳著大小的小碎片則四處亂飛,到處砰砰作響。十幾名躲在冰牆之下的士兵頓時重則斷筋裂骨,小則頭破血流。

隨著這一格石彈的落地,數百枚石彈同時飛起,砸向破裂的這一段冰牆,而與此同時,城內數處地方,也飛起石彈,落向離城不遠處的雪台,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一枚枚石彈或嵌在雪台的前壁之上,深深地鑲嵌在其中,震得雪台之上的投石機搖搖晃晃,有的則落在雪台之上,被凍得堅實的雪台將石彈反彈而起,一路蹦跳著向前,直至落下雪台,所過之處,鮮血斑斑。更有的直接命中投石機,將巨大的投石機砸得轟然倒塌,落下近二十米高的雪台,支離破碎。

隨著雙方的對射,城下無數的步兵吶喊著衝上來,一些人順著攻城漫道衝向城池,另一部分則抬著雲梯,推著攻城車,前面帶著巨大包鐵尖木樁蒙沖車,亡命而來。

城上鼓聲隆隆而起,一排排士兵衝上城頭,手裡握著一品弓,張弓搭箭,向下射出,一箭射畢,立即退後,身後第二排隨即衝上,兩排箭手交替,不停地向下射著利箭,城下攻城人數如此之多,幾乎不用瞄準,士兵的責任只是將手裡的利箭射下去就可以了。

相比與射出利箭,士兵們更大的精力是用來躲避從天而降的石彈或者被石彈擊中之後彈飛的碎石冰塊,雖然身上甲冑精良,但被這些高速而來的傢伙打中,也不是玩兒的,如果運氣不好,命中面門,那就只能伸腿了。

吳玉波矗立在城頭,他的麾下負責北面城頭,混編之後,吳玉波本來成為一個營的副指揮,但在年前的一戰之中,他的定州上司被一枚八牛弩箭射中,身子都斷了兩截,他便成為了這個營的主官。

差不多近一個月的戰鬥,讓蘆州兵們在戰火之中飛速地成長,雖然付出的代價很大,但相比之下,吳玉波更願意指揮現在這支像狼一般凶狠地部隊。

懦弱,膽怯,怕死,畏戰等一系列負面情緒在血戰之中,在鮮血噴濺這中,在斷肢橫飛之間,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絕境之下,徹底消失,有的只是一股狠勁,戾勁。

蘆州兵們學會了面對著劈來的鋼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狠狠地刺出手中的長矛,學會了在戰鬥的間隙坐在滿地的血泊之中一邊大口地喘氣,一邊嘲笑著同伴剛才的拙劣,學會了坐在敵人的屍體之上大口地吃著伙夫送來的飯食,吃完之後順手在敵人的屍體之上揩乾淨手上的油膩,學會了將在滿地的殘缺屍體之中仔細地尋找著同伴不見了的身體的一部分,然後小心地拼在一起,有一副擔架或者一床床單裹著抬下去。

精兵從來都是打出來的,吳玉波想起了金超轉述的李大帥的話,心道這的確是至理名言,不上戰場,不至絕境,蘆州兵即便訓練一輩子,也休想達到眼前這個地步。

敵人這幾天來的進攻出乎意料之外的猛烈,看來嚴冬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對方,他們想要速戰速絕,吳玉波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城裡還有六千多兵力,想要打下來,對方起碼要付出數倍於此的傷亡,他們,付得起麼?

剛剛打退了敵人一波進攻,身後,士兵們正在緊張地清理城頭,敵人的屍體被扔下城去,同伴的遺體則被小心地抬著運送到城下。不時會傳來一兩聲低微的啜泣聲,那肯定是有熟識的同伴戰死了,偶爾也會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還活著,還有氣兒,大夫,大夫」隨著喊聲總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奔跑聲以及興奮的議論聲。

趁著戰鬥的間隙,士兵們在抓緊時間恢復體力,而逃進城裡的百姓則立刻挑著一擔擔的冰雪湧上城頭,用鍬將雪拍在城垛之上,再澆上水,將剛剛被打碎的冰牆修補一次,雖然下一次開戰之時,這些凍得還根本不結實的城牆完全擋不住投石機的打擊,也受不住八牛弩的衝擊,但只要他們還能起到一定的阻擋作用,便能減少戰士的傷亡。

敵人又衝了上來,吳玉波拔出他插在腳邊的凝固著鮮血的長刀,大聲吼道:「準備戰鬥」

「弓箭手上」

「長矛兵,準備」

「投石兵,上」

「鐃槍,給我推開那些該死的雲梯,跌死那些南蠻子」

隨著吳玉波的命令,城上隨即響起一陣陣震天的吶喊聲。

石彈的衝擊,沖車的撞擊,城牆不停地微微搖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來,但又好像永遠會矗立在那裡。

幾天前落下的大雪曾讓這裡潔淨無比,但現在,這裡還是一片血世界,只是很可惜,此血非彼雪了。

藍玉看著城頭之上的激戰,雖然每一次進攻,南軍都能攻上城頭,但也僅此而已,到現在為止,南軍還沒有一次能在城頭之上真正的站住過腳,每一次登上城頭,除了留下一堆屍體之外,毫無所獲。

雪仍在下,風仍在刮,寒冷的天氣卻無法掩蓋沖天的殺氣,打到這個時候,雙方已是真正殺紅了眼,雪台每一天都在向著城頭方向延伸,激烈的攻防戰之中,藍玉沒有忘記將雪台一步步向前推進,那怕是用鮮血將這條道路一路鋪進,當雪台接近城頭之時,南軍便可利用優勢的兵力突上城頭,圍殲城內守軍。

「還需要多少天才能將雪台堆到城頭?」藍玉問道。

許思宇道:「至少還要十天,藍將軍,代價太大了。呂大兵的騎兵已經數次逼近我們的大營,一個不小心,我們便會遭到他們的算計。」

「對手還是沒有撤退的打算啊?」藍玉咬著牙,道。「加大進攻力度,給他們更大的壓力。不計傷亡,推進雪台。」

城內,徐基和金超也面臨著更為艱難的選擇,兩位將領清楚,如果雪台推進到城頭,便是陽泉城破之時,陽泉城破,衛州城將失去最後的門戶,直接面對對手的進攻。

而直到此時,在衛州城的田豐,並沒有給他們傳來撤退的命令,沒有命令,就意味著他們還要繼續堅守。還能守多少天呢?

陽泉守軍傷亡率已接近一半,如此大的傷亡率早已過了一支部隊能承受的極限,現在的陽泉,就像一支快要繃帶的弦。

「作好最後的準備吧,準備巷戰,如果雪台推進到城頭,我們便放棄在城頭的艱守,退回到城內,利用街道展開巷戰,進行最後的抵抗,直至戰到最後一步一卒。」徐基道。

金超點點頭,這樣的絕境,他並不是第一次碰到。

「城內已經作好巷戰的準備了,所有街道上已經開始修築街壘。安置弩箭,蠍子炮,即便敵人破城,我們也還可以抵抗一段時間。」

衛州城,田豐如坐針氈,陽泉的困境他一清二楚,但在陽泉抵抗越久,便越能讓對手的意志崩潰,從而更早地吸引更多的南軍進入衛州,南軍援軍不進入衛州,陽泉便不能撤退,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南軍援軍仍然沒有進軍的消息,而陽泉的傷亡日漸增大,眼看著便到了最後關頭,這讓田豐舉棋不定,要不要先行撤出陽泉守軍呢,對手放開了一條口子,顯然便是要逼迫陽泉守軍主動棄城,如果撤退的話,當可保存一部分力量。

俯身凝視著身前的沙盤,陽泉附近一面小紅旗顯得是那麼地勢單力孤。而在衛州與蘆州的交界處,一面面小紅旗代表著李清伏在此處的大量兵力,這時準備反攻之時的呂大臨集團,這個沙盤如今還是絕密,除了田豐,整個衛州城中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數。

衛州知州劉源滿臉喜色,一頭撞進了房間,「田大將軍,大喜,大喜啊」看著劉源興奮的臉上發紅,田豐心頭一動,「南軍動了,那一支部隊?」

劉源呵呵笑道:「動了,動了,好大的動靜啊,監察院送來急件,遼州的胡澤會部隊共計十萬餘人,兩路並進,一路走陸戰,另一路利用雪橇走沱江,正在快速地向衛州挺進。」

田豐長舒一口氣,與劉源擊掌而慶。「來人,急命陽泉徐基金超,放棄陽泉,全軍撤退。」

「命令呂大兵所部,掩護陽泉守軍撤退,防止敵人趁勢追殺。」

「傳令衛州所有部隊,準備作戰吧」

「通報呂大將軍,魚兒上鉤了。」

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後,田豐笑著轉向劉源,「劉知州,我們好好地喝兩杯?」

劉源看著田豐,「可是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田大將軍。」

田豐一愕,「什麼消息?」

「吳貴失蹤了」

吳貴田豐一驚,吳貴也在陽泉,但這些天來,陽泉也並沒有傳來消息說吳貴出了問題呀,吳貴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李清寵妃常寶兒的弟弟,如果出了什麼意外?

田豐的喜悅頓時被澆滅了一半。

「要不要上報定州?」劉源躊躇地道。

田豐搖搖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麼報?」

「可是如果他有什麼意外,日後常妃責怪下來?」劉源道。

田豐咬咬牙,「吳貴是一名軍人,軍人戰死沙場,亦是一種榮耀,主公不會怪罪我們的。」田豐只說大帥不會怪罪,而不說常寶兒,自然是知道如果吳貴真死了,常妃一定會記恨他們的。

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棄城

點點星火在殘破的城頭之上飄飄蕩蕩,映著城頭上下斑斑的血跡,這兩天以來,藍玉與許思宇即便在夜間也會發動進攻,城內傷亡日增,士兵們顧不得地上的冰冷與潮濕,盤地而坐,兵刃抱在懷裡,抓緊時間小息一下,說不定什麼時候敵軍便會再一次發動進攻。身前,畢畢剝剝燒得正旺的柴火在寒冷的天氣之中也只能給人以心靈上的慰藉了。

日趨逼近城池的數個雪台在黑夜之中猶如一個怪獸,對陽泉城虎視眈眈,白天裡,雙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的面容。

「還需要幾天對方就可以直接進攻城頭了?」徐基凝視著不遠處昏暗的雪台,問道。

「最多三天」金超神色凝重,「徐將軍,這是最好的情況。」

「三天啊?能作戰的士兵還有多少?」

「不到五千人了。傷的少,死的多,這一段時間,能上來的都上來了,湊巴湊馬,也就五千人了,已經開始組織城內的民壯上城了。」金超道。

「下堡坪那邊情形怎麼樣?」

「我們與那邊的音訊已被切斷很多天了,哨探也滲透不過去,不過沒有看到曾逸凡的兵馬,下堡坪應當還在我們手中。」金超笑道:「魏將軍是我們定州有名的防守大師,對手又是曾逸凡,不會有與我們死磕的心思,相對於我們要輕鬆一些。」

「我們這裡一旦守不住,他們那裡也輕鬆不了了。」徐基搖搖頭,「曾逸凡那裡畢竟有五六萬人,現在只是沒有發力打而已,我們這裡一垮,曾逸凡必然會全力猛撲,不然他不好交待。」

金超默然,半晌才低聲道:「不知道主公那邊怎麼樣了?南軍主力有沒有被吸引過來?如果對手動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徐基笑了笑,「如果對手上了當的話,我們或許很快能接到田大將軍撤退的命令。一天沒有接到命令,我們就要在這裡堅守一天,直到戰至最後一人。」

「徐將軍,金將軍」一陣急促的喊叫聲傳來,兩人轉身看去,吳玉波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農夫打扮的人。

「兩位將軍,衛州來人了」

「衛州來人了」徐基與金超齊聲叫了出來,都是一臉的驚喜,吳玉波身後那人向前一步,「監察院軍情調查司盧福拜見兩位將軍。」

「免禮,免禮,盧福,你帶了什麼命令?」徐基急切地問道。

盧福嘩啦一聲撕開衣襟的夾縫,從中取出一卷紙條,雙手呈給徐基。

徐基急急打開,瞄了一眼,對金超道:「是田將軍的信。」

「要我們幹什麼?」

「撤退」徐基抬起頭,「胡澤全大部動了,兩路並進,一路自泉城應城而來,一路自沱江而來,田將軍命令我們即刻放棄陽泉,退回衛州,呂大兵的騎兵隊伍將會掩護我們,劉山也率一部前來接應。」

金超點點頭,「如此一來,可避免讓對手咬著我們的尾巴。」

「不過?」徐基沉吟了一下,「田將軍問起了吳貴」

兩人對望一眼,都是沉默,和吳貴一起出去的幾支部隊早就返回了陽泉,就是吳貴一人至今杳無音訊,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城外,南軍大營,車保仁一股風般地衝進了藍玉的營帳,「藍將軍,敵人開始撤退了。」藍玉霍地站了起來,與許思宇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喜色,「他們終於頂不住了。」大步走到地圖之前,看著地圖。

許思宇手按腰刀,興奮地道:「只要對手一出城,我們就可以撲上去狠狠地咬他們一口,沒有了城池的掩護,我倒想看看他們還拿什麼與我們對抗?」

藍玉想了想,「還是要小心啊,對手既然毫無掩飾地撤退,絲毫不怕我們知道,必然有所恃。」

「不過就是呂大兵的五千騎兵罷了。」許思宇不屑地道:「這漫天冰雪,天寒地凍的,騎兵部隊的威力大打折扣,怕他個鳥。」

「你以為田豐會這樣看著我們吃掉他的這股部隊?」藍玉搖頭道:「田豐也是威名素著的老將,咱們貿然行事的話,說不定還會給他倒打一耙。」伸手點在地圖之上的一個地點,「對手傷兵眾多,走也不會走得太快,天亮之後,我們開始追擊,但有一個點,絕對不能越過這個點,我敢斷言,田豐必然已經在這裡佈置了接應的兵力。」

「殺虎口?」徐思宇道。

「不錯,殺虎口。明天讓呂逢春帶著騎兵部隊先追,車保仁,你率三千步卒緊隨其後。」藍玉道。

「讓呂逢春去?」徐思宇有些遲疑地道。

藍玉哈哈一笑,「呂逢春本身就擅長騎兵作戰,手下還有二千騎兵,思宇,你再給他補充一千騎兵,讓他打頭陣吧。」

「這合適嗎?畢竟……〞

藍玉冷笑一聲,〞那又怎樣?他還是以前的呂逢春麼?眼下他只有二千騎兵了,除了為我們衝鋒陷陣,還想怎麼樣?〞

許思宇聳聳肩,兩手一攤,示意車保仁下去佈置.

〞走吧,我們去看看徐基會搞些什麼花樣出來?〞藍玉從桌上拿起頭盔,對徐思宇道.

呂逢春接到命令,送走車保仁後,滿腔的怒火終於發作了出來,拔出刀來將帳內的椅子一陣狂砍,直砍成了一堆碎木,這才喘著氣,拄著刀,停了下來.想不到,現在自己竟然淪落到了一個前鋒小將的地位?

追擊潰兵本身是一個油水豐厚的活兒,但問題是,眼下的敵人是主動撤退,而且實力猶存,追擊的過程之中必然會遭遇到頑強的抵抗,而且,呂大兵的數千騎兵在一側虎視眈眈,一不小心便會張開血盆大嘴,將自己一口吞下去.

〞呂帥,他們欺人太甚,我們不理會他們〞一名將領在一邊氣憤地道.

呂逢春閉目半晌,長歎一口氣,〞虎落平陽被犬欺,拔毛的鳳凰不如雞,如今的我們,那裡還有資格與他們講條件?敢違令的話,藍玉就敢用軍法殺了我,如果我手裡還有足夠的實力,他會如此嗎?瞧瞧曾逸凡,在下堡坪磨洋工,藍玉除了讓許思宇去信不輕不重地警戒了一番,連重話也沒有說上一句,不就是因為曾逸凡手裡還有五六萬兵麼〞

〞呂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幹嘛要在這裡受這閒氣?〞將領恨恨地道.

呂逢春苦笑,〞我們還能去哪裡?李清那裡沒有我們立錐之地,而且他與我有殺子之仇,奪土之恨,我豈肯向他低頭,便是與他共立一片天之下,我也不願意,而且現在我們手裡這點實力,那那裡都不會給人瞧得起.〞

〞呂帥,咱們就是去佔山為王,也比現在快活.〞

呂逢春大笑,笑聲之中卻多了無數的苦澀,〞當山大王,山大王,說不定有一天,堂堂的衛州大帥,呂氏家族會淪落成為一個山大王啊?〞

〞呂帥?〞

呂逢春擺擺手,〞不要叫我呂帥了,去準備吧,天一亮,即刻出擊,追擊陽泉守軍.〞

徐基與金超完全是明火執仗地在準備撤退,城內燈火通明,城上人影幢幢,吳玉波率領一部精銳已提前出城,奔往徐基預定的第一個點上,預設陣地,而徐基將在第二批出發,在這一批之中,集中了大量的傷員和民壯,金超則率一部精銳斷後.

全州,泉城,胡澤全已經抵達了這個要點,而在沱江之上,無數的馬拉雪橇正拉動著無數的物資在沱江厚厚的冰面之上絡驛不絕的奔向這裡,泉城,將作為南軍最大的物資中轉基地,由這裡,再向前分發,在胡澤全所部進入衛州之後,臨兆將成為第二個物資中轉要點.

數年過去,胡澤全鬚髮已是全白,這個大器晚成的將軍,如今已是寧王麾下第一大將,手中控制著近十萬兵馬,這一次傾巢而出,可見寧王對於拿下衛州的決心.

〞泉城,留下五千人留守.〞胡澤全對艾擁軍道,〞挑一個老成持重的將軍坐鎮.這裡不能出一點紕露,他關係著我們十數萬大軍的安全.〞

艾擁軍笑道:〞這裡是全州,敵人還遠在衛州,能出什麼事?將軍多慮了.〞

胡澤全笑了笑,〞是啊但我不能不多想一點,擁軍啊,我們失去了水師,我最擔心對方的水師會在這個時候強襲安順港啊,如果安順港失守,那麼對方的水師陸戰隊便可以穿插進來了,我們走後,我不認為曾氏留下的那些地方兵能擋得住他們.〞

〞龐將軍不是坐鎮在安順港麼?〞

〞水師實力已遠遠不如對手,如果對手強行來襲的話,龐軍不見得擋得住,即便安順港不失手,我們也得防著對手的部隊穿插進來,擁軍,你忘了對方的水師陸戰隊當初曾在三天之內強行行軍三百里,還一路打下了數坐府縣的事情了嗎,小心無大錯,我這一輩子,能活到今天,甚少打敗仗,就是勝在一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胡澤全語重心長地道.

〞末將明白了,多謝將軍指點.〞艾擁軍道:〞那就讓魯鑫將軍鎮守泉城吧〞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巧遇

呂大兵策馬立於一座小山丘之上,身後,呂字大旗迎風飄揚,手持著點鋼槍,目視著遠處,金超的斷後部隊緩緩後退,而在他們的身後,呂逢春的騎兵緊緊跟隨.

〞姑爺,要不要衝擊一下?〞脫脫手癢癢地,看著遠處的對手,〞我們的手下敗將又來了.〞他的話引起了一陣笑聲.

呂大兵擺擺手,〞這傢伙的身後還跟著幾千步卒,貿然上去,我們討不了什麼好處,這個馬蜂窩咱還是別忙著去捅.我們的任務是保護陽泉守軍安全撤退,如果對手不打,咱們就不動.〞

〞看著敵人就在眼前,卻不能去砍殺一番,當真有些憋悶呢〞拉里拉塔策馬走了過來,〞姑爺,這呂逢春也真狡滑,就這麼吊著,金將軍那裡也難受啊〞

呂大兵嘿嘿笑了幾聲,〞不要緊,金超這傢伙奸詐著啦,他這是想引誘對手幹一場呢,這傢伙知道我們就在附近,而且在他身後不到二十里地,吳玉波已經設置好了第一處接應陣地,而在殺虎口,劉山嚴陣以待,他是有恃無恐.〞

〞要是藍玉的大隊人馬上來了呢?〞脫脫有些擔心地道,〞那我們也得跑路了〞

〞南軍這些天凍得夠嗆,在藍玉和許思宇看來,陽泉這幾千殘軍跑了便跑了,無所謂,這天氣追上來,成功了不過是幾千殘部而已,萬一中了計,吃個虧,可就太不划算了,藍玉也是名將,知道田大將軍肯定會有所佈置,他不摸底細,斷然是不會動手的,你看那南軍步卒,不正拿著呂逢春當試金石嗎?可憐的呂逢春啊,淪落到了如此地步,我看著都傷心〞呂大兵一臉的悲憫之色,渾然忘了將呂逢春一次又一次地打到現在這個地步的正是他這個元兇.

〞姑爺,這陽泉一失守,下堡坪可就完全孤立無援,成了一座真正意義的孤城了,那裡怎麼辦?〞拉里拉塔道.

〞田大將軍已經派人去那裡了,他們那兒另有安排,你們瞎操心幹什麼?打好你們的仗,多砍敵人的頭顱,我還等著瞧,鍾金到底花落誰家呢?〞呂大兵大笑.

〞當然是我〞脫脫與拉里拉塔異口同聲地道,緊接著兩人便怒目對視.

看著兩個活寶,呂大兵搖搖頭,拉轉馬頭,〞我們走〞

而此時,讓衛州上下一眾高級將領都牽掛不已的吳貴正蜷縮在一個雪洞之中,正用力地咀嚼著一塊肉乾,不時撈起一團雪塞進嘴裡,噎得直翻白眼.

繞過車保仁,準備去暗算對方一把的吳貴沒有想到車保仁的謹慎出乎他的想像之我,在對方屁股後面跟了好幾天,毛都沒有撈到一根,倒是險些兒幾次上了對方的當,本來準備在對方攻打桃子沖軍寨的時候卻兜對方的屁股,不成想,藍玉和許思宇的大部隊跟了上來,對方的哨騎發現了他們,要不是見機的快,拔腿便逃,現在的吳貴已成了對方的點心了,饒是如此,在狼狽而逃的過程之中,還是折損了百餘人,離陽泉已是越來越遠,而追擊他們的部隊仍然陰魂不散,雖然人數不多,但比起他來,卻還是大有富餘的.

跟對手捉了大半個月的迷藏,逮著機會便咬一口,咬了便跑,這個追擊他的傢伙比起車保仁來,明顯是差了一個檔次,幾次下來,倒是被吳貴吃掉了二三百人,終於也變得老實了,但這幾次干下來,吳貴手裡也只有不到三百人了.

身邊備的一些藥品已經耗光,受傷的士兵已得不到急救,一旦受了較重的傷,在這種酷寒的天氣之下,很難活下來,這幾天,吳貴已經眼睜睜地看著好幾個本來不會有事的士兵因為失血,身體抵抗力急據下降而喪生在酷寒之下的兄弟.而受了重傷的弟兄,吳貴也只能流著眼淚,給他們一個痛快,讓他們毫無痛苦地死去了.

雪仍在下,吳貴卻發現現在自己當真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這是一片背風的山坡,厚厚的積雪之上,被吳貴的士兵挖出了無數個雪窩,士兵們便在這些雪窩之中休息.

〞吳大人〞冬瓜從外面鑽進一個頭.

吳貴用力地嚥下嘴裡的肉乾,〞冬瓜,發現了什麼?〞

〞吳大人,發現了幾個傢伙正鬼鬼祟祟在出現在我們不遠處,看打扮,倒是老百姓.〞

吳貴呸了一聲,〞什麼老百姓,這附近還有老百姓啊,早死得死經,跑得跑了,鐵定是探子,拿下來,看看是什麼鳥兒?狗日的,這當口,肯定是南軍的探子.〞

〞是,吳大人.〞冬瓜看出吳貴心情不太好,一溜煙地去了.

錐子是徐基的親衛,功夫不錯,跟著徐基已經有年多了,如今是鷹揚校尉,田豐在跟徐基的信中,同時也有給下堡坪魏鑫的命令,徐基撤退之時,但命令錐子帶著兩名士兵潛伏下來,想辦法到下堡坪,將田豐的命令傳遞給魏鑫.由於現在陽泉至下堡坪已完全成了南軍的天下,所以這一次錐子帶來的只有口信.

避開了南軍的部隊和游哨,錐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帶著兩個士兵艱難地跋涉.這裡已經遠離戰場,而且人跡罕至,錐子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放鬆了心情的他渾然不知,在他身前不遠處,厚厚的積雪之下,正有人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冬瓜和安心兩人帶了十數個士兵,將自己藏在積雪之下,目的便是活捉這幾個傢伙,此刻離得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這幾個人的模樣,身上雖然穿著百姓的服裝,但腳上的軍靴卻暴露出他們的身份.

錐子從身上摸出一張地圖,仔細地看了一下,張望了一下地形,確定了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下堡坪已經不遠了,只消翻過前面的那道梁子,再向前走個幾十里路,便可以看到下堡坪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猝變就在此時發生.

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兩名士兵身邊的積雪突然騰起,不等兩個士兵有所反應,飛起的積雪之中幾個人影便按倒了他們,錐子大驚失色,伸手入懷摸著了刀柄,還沒有拔出來,兩隻腳踝一緊,被人握住用力一拖,錐子仰天便往下倒去,倒下去的同時,錐子已摸出了匕首,背剛一著地,借勢便要坐起來的錐子手中匕首便向一側扎去,手腕之上卻傳來一陣劇痛,匕首脫手飛去,跟著脖子一緊,一把長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別動,動就割斷了你的脖子〞有人厲聲喝道.

錐子心中一驚,遇到了敵人,想也不想,脖子一挺,便往對手的刀上撞去.落到對手手上,恐怕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受不過刑吐露出自己知道的軍情,那就糟了,還不如現在一死求個痛快.

咦的一聲驚呼聲傳來,對手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手上卻絲毫不慢,刀一縮一翻,已是變成了刀背,跟著啪的一聲,刀面敲在了錐子的臉上,頓時將他打暈了過去.

安心收回了長刀,〞狗日的還挺硬氣啊,居然想求死,來人啊,給我拖到吳大人哪裡去.〞

吳貴看著被死狗一樣拖進來的錐子,一伸手,抓著對方的頭髮便將對方的臉仰了起來,一看這下,不由吃了一驚,〞錐子?〞他驚呼道.

與安心這樣的低級軍官不同,吳貴雖然軍級不高,論說也不夠資格出乎徐基的大帳,但吳貴另一個身份卻讓他能夠在這些戒備森嚴的地方來去自如,錐子他自然是認得的.這不是徐將軍的護衛麼,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吳貴心中頓時浮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難道陽泉失守了

〞快,弄醒他〞吳貴大聲道.〞這是徐將軍的親兵,唉呀,解繩子,解繩子,不要綁著他了.〞

隨手抓了一團雪,在錐子的臉上拚命地揉了幾下,錐子悠悠醒轉,眼睛一睜,身子一挺,便想撲向吳貴.馬上被有防備的冬瓜給死死按住.

〞錐子,我是吳貴.〞吳貴大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陽泉怎麼了?徐將軍他們呢?〞吳貴連聲問道.

錐子臉上挨的那一下著實不輕,還印著一道刀痕印子,眨巴著眼睛半晌,終於認出了吳貴,〞吳校尉,你在這裡,太好了,徐將軍金將軍都急壞了,田豐將軍也特地問到了你,生怕你遭了不測呢?〞

吳貴哼了一聲,〞老子福大命大,還要做將軍呢,怎麼會這麼早就蹬腿.〞

錐子扭了幾下,看著他已經完全清醒,冬瓜這才放過他,錐子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伸手摸摸臉上的傷痕,怒目瞪視著身後的冬瓜,〞**,剛剛誰暗算老子?〞

安心立刻縮到了一邊,錐子可是徐基的親衛,他可惹不起.

吳貴拍拍錐子,〞算了算了,你這麼突兀地出現在這裡,我們以為你是敵人的探子呢,快說說,陽泉怎麼了,我們的部隊怎麼樣了?〞

〞陽泉失守了〞錐子道.看到吳貴的臉色突然變白,錐子接著道:〞是我們主動放棄的,現在全軍正撤往衛州城.〞

〞那你怎麼會在這兒?〞吳貴問道,心裡卻在想,這大部隊走了,自己可就麻煩了.

〞我本來是去下堡坪傳達命令的,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吳校尉你,這可太好了.〞錐子笑道.

〞去下堡坪,什麼事?〞

錐子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說吧說吧,沒事,都是好兄弟.〞吳貴道.

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突圍

吳貴只要能在戰場上活著回去,鐵定便是一個要步步高陞的人,這一點錐子可是清楚得很,作為徐基的親兵,他知道許多一般將領都不知道的東西,包括李清對寶兒的寵愛,將來要是寶兒再有了主公的子息,那吳貴的前程更是如花似錦,所以吳貴發了話,錐子雖然知道自己所說的是絕密軍情,按理像安心冬瓜這樣的人是完全沒資格知道的,他也毫不猶豫地便說了出來.眼前可是現在的大腿,只要抱上了,日後飛黃騰達那是完全可期的.沒看到吳貴一個小小的振威校尉失蹤,上至大將軍田豐,下至徐將軍,金超將軍一個個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麼

聽完錐子轉述的徐基的命令,吳貴有些驚訝地道:〞怎麼是讓魏鑫將軍往鷹嘴巖方向撤退,這不是離衛州城越來越遠了麼?〞

錐子笑了笑,〞吳校尉,這可是一篇大文章呢現在魏將軍想回衛州城是不可能了,且不說曾逸凡的軍隊,便是在陽泉,敵人的守軍也不是魏將軍能闖得過去的,而往鷹嘴巖,卻是為了接下來的反攻啊〞

〞反攻?好小子,你到底還知道此什麼?能不能一氣兒說完啊,這說半截吞半截的,讓人難受的很,現在我們那兒的兵力反攻啊?〞

錐子神秘地一笑,俯在吳貴耳邊,以只有吳貴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說了幾句.

吳貴的眼睛驀地瞪圓了,滿臉都是驚訝之極的神色,〞這,這是真得麼?〞

〞我在徐將軍跟前聽了一點點,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吳貴興奮地一拍巴掌,〞我就說嘛,老挨打不還手不是我們定州軍的風格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妙,好,主公果然厲害.錐子,你還是按照原計劃去下堡坪,我派幾個人護送你過去,告訴魏將軍,我在城外接應他們,反正現在我也是回不去了,就跟著魏將軍去鷹嘴巖那邊.〞

〞冬瓜,你小子機靈,便隨著錐子一起去.〞

〞是,吳大人〞

下堡坪,曾逸凡對下堡坪的攻擊仍是不慍不火,每天都在打,但小受挫折便立即退後,而下堡坪城內的魏鑫自然是樂見其成,對魏鑫來說,在定州需要的是時間.不過對方這種打法,魏鑫倒也不好意思出城打逆襲了,一旦將對方打得狠了,對手惱羞成怒,拼起命來,這可不符合眼下的利益,不過這讓田新宇很不爽,田新宇如今已是好得利索了,但每日仍然只能觀望著這場戰爭,這種烈度還輪不到他去衝鋒陷陣,只急得抓耳撓腮.

曾逸凡大帳內,看到許思宇寫來的信,曾逸凡冷笑一聲,將信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腳下輕輕一碾,已是沒入泥中.

〞四五萬南軍打陽泉,不也是沒有打下來麼?陽泉也只有一萬餘人,我這裡面對的魏鑫兵力比陽泉少不了多少,而且魏鑫還是有名的防守大師,他們有什麼臉面來指責我?〞

何平也憤怒地道:〞少爺,我們不是他們南軍的奴才,許思宇憑什麼用這種語氣和我們說話?〞

〞他們急了〞曾逸凡笑道:〞南軍久居南方,對於衛州的天氣沒有足夠的認識,哼,我們的士兵雖然沒有他們那麼好的裝備,但是對於這種天氣卻比他們適應多了,想必藍玉軍中因天氣減員很多,指望我們早點打下下堡坪好去支援他們吧〞

〞少帥,得到確切消息,南軍胡澤全大軍兩路進入全州,現在先頭部隊已經快要進入衛州了.〞曾氏悍將鍾漢良一步跨入帳中,大聲道.

曾逸凡臉色一變,〞胡澤全的部隊全來了?〞

鍾漢良用力點點頭,〞駐紮在遼州的十萬南軍盡數湧入全州,先頭部隊在胡澤全麾下大將艾擁軍已進入衛州境內了.〞

何平看著曾逸凡,〞少帥,我們怎麼辦?〞

曾逸凡雙手據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天思索了片刻:〞何平,從明天起,你部展開對下堡坪的進攻.〞

〞怎麼打?〞

〞還能怎麼打,當然是力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下堡坪.〞

〞我明白了.末將這就回去調整佈署,從明天起,全軍壓上,強攻.〞

幾乎在曾逸凡下令調整對下堡坪的攻擊策略的時候,錐子一行人等潛入了下堡坪.直到此時,魏鑫才徹底明白了李清的整個戰略意圖,作為一名老將,魏鑫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如果主公當真能佔據泉城,應城,切斷南軍的後路,擁入衛州的近二十萬南軍與曾逸凡聯軍便是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在這個嚴寒的冬季,沒有後勤補給,除了死路一條之外,真還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田大將軍命令魏將軍,穿插到鷹嘴巖一線,在衛州發起反攻之時,李大帥將切斷泉城應城,此時敵人必然潰敗,而魏將軍即率領麾下搶在敵人之前,拿下臨兆城,並據城死守.〞

〞好〞守住臨兆,敵人便將無路可走,唯一的通道便是結了冰的沱江,而主公想必已在沱江之上嚴陣以待了.不走沱江的話,對手便不得不翻越高達近三千米的橫斷山脈,對於一支毫無後勤補給的隊伍來說,那與自殺無異.

〞傳令全軍,今晚突圍.〞魏鑫一拍桌子,大聲道.

田新宇霍地站了起來,〞末將願意為先鋒〞

魏鑫哈哈大笑,〞早知田將軍手癢癢了,好,就以田將軍為先鋒,為全軍殺出一條血路來.〞

三更時分,整個要塞內已是整裝待發,田新宇以三千兵馬為前鋒,全軍還有近五百名騎兵全部被集中了起來,這些人大都是各部的斥候,現在被臨時徵集組成全軍的箭頭.田新宇全身披掛,提著他的丈八蛇矛,看了一眼城樓之上的魏鑫.

〞開城門,突圍〞魏鑫手一揮,大聲下令.

西城門轟隆一聲被打開,一聲呼嘯,田新宇一把當先,突出城來,在他身後,五百名騎兵齊聲吶喊,衝向不遠處的曾軍營寨.

西城門邊駐守的正是何平的大營,讓何平以及曾逸凡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直沒有任何跡像要突圍的定州軍突然之間便開始突圍,而且選擇的突圍地點還是西城,要知道,這個方向並不是前往陽泉或者其它定州軍控制方向啊,從這個方向上突出去,是向全主州方向突進.

何平剛剛調整完軍事佈署,全軍正在埋鍋造飯,準備吃飽喝足之後,便開始發動對下堡坪猛烈的打擊,剛剛端起飯碗,便聽到了如山般的吶喊聲,以及哨樓之上淒厲的號角示警聲.

何平扔掉手裡的飯碗,幾個大步竄出營帳,看到以五百騎兵為先,近三千定州軍呼嘯而來,直到此時,何平仍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城內定州軍大規模的突圍,而以為這是對手的一次逆襲.

〞時機選得真漂亮〞何平咬牙道,〞前營給我死死頂住,吹號,全軍集結,將這些定州兵給我趕回城去.〞

田新宇縱馬飛馳而來,這些天來困坐城中的鬱悶不翼而飛,揮舞著丈八蛇矛,感受著凜冽的寒風吹打在臉上,只覺得快意無比.

〞狗崽子們,爺爺來了〞

田新宇馬速奇快,將身後最快的騎兵也甩了數十步之遠,剛剛奔到對手營門,對方營方正好打開,一彪騎兵衝了出來,正正迎上田新宇.

呀呀個呸的田新宇嗥叫一聲,手裡的丈八蛇矛第一時間卻是當作棍棒自上直劈下來,一聲巨響,第一個衝出來的騎兵腦袋立時沒有了,胯下的馬四蹄一軟,竟然吃不住這一劈之力,四蹄跪倒在地.如此神力,讓身前身後的騎兵們都直了眼.

哈哈一笑,蛇矛抖動,田新宇連挑三名騎兵,一頭扎進了對方的隊伍之中,也正在此時,身後的騎兵呼拉啦地全湧了上來,斥候的裝備是極好的,馬還未到,手弩已是射了出來,哧哧連聲響之中,衝出營來的敵騎紛紛栽倒.

一輪手弩射罷,定州騎兵們端起刺槍,上身俯臥,發一聲喊,兩腳猛磕馬腹,向前疾衝.

長長的刺槍藉著馬速,捅進對方的身體,不論是人體還是馬的身體,一感受到槍桿受力,定州騎兵立即槍掉槍桿,這個時機要把握得非常恰當,否則就會巨力就會反噬自身,當然,這對於一名斥候兵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槍桿折斷,槍尖卻插入了對方的身體,五百騎兵瞬息之間就突入進了對方的大營,在他們的身後,步卒們瘋狂地跟著衝了上來.一排排的柵欄被推倒.

田新宇剛剛將一名曾軍的校尉挑上半空,回頭看見如狼似虎的部屬已跟了上來,大笑道:〞殺人,放火〞

蛇矛一抖,營中的一堆正在燃燒在木柴飛了起來,落在附近的帳蓬之上,火頭立時被點燃.

前軍的潰敗速度有些出乎何平的預料之外,看到那個在前軍之中縱橫來去,有如無人之境的敵軍大將,何平哼了一聲,〞田新宇〞

魏鑫在城樓之上注視著田新宇部的行動,眼見著田新宇以極快的速度便擊潰了對手的前軍,不由讚道:〞田新宇,虎將也.〞

〞魏將軍,我們出擊吧〞李生智大聲請令道.

魏鑫大笑道:〞兒郎們,輪到咱們暴熊營出馬了,老子被稱作烏龜流大帥,連累咱們暴熊營的弟兄都成了烏龜,今天咱們該亮一亮暴熊營的爪子了,別辜負了大帥賜於我們暴熊營的名頭.〞

〞定州軍,萬勝〞暴熊營的士兵出一聲喊,衝出城來.

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疑兵

此時,田新宇的先頭部隊已經與何平的主力碰撞在一起,田新宇大呼小叫地揮舞著丈八蛇矛左刺右挑,招招奪人性命,手下竟是沒有一合之將,其實論起個人勇力,田新宇在定州軍當中真還是數得著的人物,只不過名氣遠遠不如定州軍那些功成名就的大將大罷了,當年的蕭天剛號稱京城第一勇將,在他手下也只是一招便丟了性命,雖然有些事出意外,但也可以看出田新宇的本領.

何平看到田新宇縱橫來去,心中不由大怒,上馬提刀,便要迎上去,要是讓這個人這樣殺下去,對士氣是很大的打擊,身子剛剛跨上一半,身邊的副將已是拉住了他,〞何將軍,你看〞

何平抬眼看向前方,這一看,險些讓他從馬上掉了下來,下堡坪城的方向,密密麻麻的敵軍已經湧了上來,正衝著自己的大營猛撲過來.

〞不是逆襲,對手要突圍〞何平猛地省悟過來.〞來人,趕緊向少帥報告.〞

何平麾下攏共也不過萬餘人,而下堡坪選擇的突圍時機出乎意料,選擇的突圍地點也讓人摸不著頭腦,連番失機之下,即便何平此時反應過來,急切之間,軍事佈署也難以調整過來,〞飛馬報給少帥知道,我在這裡頂住.〞何平狂喊道.

曾逸凡的大營離著何平的營寨約有數里遠,當西方喊殺聲漸起的時候,曾逸凡第一時間就登上了望樓,與何平一樣,起初他也以為這是對手的一次逆襲,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調兵遣將為對手所察覺,所以對手採取先發制人的策略,這種逆襲一般來說,對手會一擊得手之後,迅速後撤,但片刻之後,他便發現不對,對手居然深深地扎進了何平的大營之中,還在不斷向前突襲,驀然間,他便意識到,對手不是逆襲,而是突圍.

〞擊鼓,聚將,命令鍾漢良立刻攻城,餘部隨我支援何平.〞曾逸凡匆匆奔下望樓,邊向下走邊大聲地下達著命令.

軍營之中,立刻響起雷鳴般的鼓聲.一名侍衛牽來了戰馬,另幾個侍衛則早就捧來了曾逸凡的盔甲與兵器,匆匆穿戴好,不等大股人馬集起,曾逸凡立刻翻身上馬,帶著先期集結起來的一批部隊趕向西城.

此時,距離田新宇襲營已經過去了一柱香時間,曾逸凡估摸著大概還要一柱香的時間,自己便會趕到西營那邊,相信以何平的能力,應該能挺到那個時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魏鑫為什麼會選擇在這一個時刻突圍,但在曾逸凡看來,這是好事,只要對手肯出城作戰,對於人數上遠遠佔據優勢的己方,這是大大的利好.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己方的傷亡,而擊敗對手.

何平擋不住了.

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軍隊居然擋不住對手的一輪衝擊.田新宇的先鋒部隊幾乎要將自己的大營剖成了兩半,而在他的身後,越來越多的敵軍衝進了大營,整個西營已成了一片火海,前軍剛剛承受了第一輪的猝然打擊,好不容易凝聚起一部分士兵準備自後攻擊田新宇部,城內魏鑫的暴熊營適時殺將了出來,再一次將前軍擊潰.

何平無法可施,直到此時,他才深深瞭解到了定州軍的肉搏能力,精良的裝備,訓練有素的士兵,悍不畏死的勇氣構成了定州軍戰無不勝的三大要素,定州軍萬勝的口號聲愈來愈響,何平策馬衝向田新宇,如果能一舉斬殺對方的這員前鋒悍將,或許能打擊對方的士氣,遏阻住對方的氣焰.

〞殺〞何平高舉著大刀,衝向了田新宇.

正在衝殺的田新宇前面突地閃開了一條胡同,一名敵方大將凶神惡煞般撲了上來,看對手的裝束,田新宇大喜過望,〞哇哈哈,一隻大鳥〞一夾馬腹,迎了上去,一矛便捅了過去.

刀矛相交,噹的一聲響,田新宇手腕發麻,〞這廝好大的力氣〞田新宇暗讚一聲,兩人胯下的戰馬吃兩人相擊的巨力一頓,都是停了下來,田新宇只是手腕發麻,何平可就苦了,只覺得長刀刀桿在自己手中突突跳動,幾乎要握不住刀桿了.

眼見對手蛇矛在空中舞了下一個圈子,哧的一聲又紮了過來,其速之快,與先前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只能勉力兩手舉刀一架,哧哧之聲響起,金屬的槍桿磨擦,冒出陣陣火花,何平兩臂先前被田新宇一擊之下,已是受了暗傷,這一下手臂舉到一半,竟是架不上去了,大駭之下,趕緊縮頭,噹的一聲,頭盔已是飛上了半空.

這一下三魂可是飛走了倆,猛摧戰馬,向前狂奔,田新宇哈哈大笑,〞有兩下子〞長矛揮甩,向著已到了身後的何平背後擊去,雖然聽到風聲,趕緊伏低了身子,但這一矛桿速度太快,仍然是擦著了他的背心,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田新宇收回蛇矛,一矛挑飛了面前的一名敵軍,回望了一眼逃竄而去的何平,〞算你運氣好〞

何平的營被田新宇的三千前鋒完全打亂,這讓後續跟上的暴熊營根本就沒有費什麼力氣便衝了進來,李生智觸目所處,敵兵此時已完全沒有章法,滿營都是亂竄的身影,偶有形成規模的抵抗,立刻便被暴熊營衝上去打散.

〞不要戀戰,突圍,讓這些小崽子們再多活幾天.〞魏鑫刀尖上連一點鮮血都沒有沾著,看著一片狼藉的對方大營,〞我們走〞

曾逸凡率軍趕到西營的時候,看到的只是狼狽無比,一個個失神呆立的西營士兵,整個大營已經幾乎成了一片廢墟.

瞧著披頭散髮,嘴角血跡斑斑,幾乎連站著都沒有力氣的何平,曾逸凡連斥責他的心思也沒有了,〞你就地收編潰軍吧,收編之後便進駐下堡坪,讓鍾漢良馬上來支援我.〞

一夾馬腹,〞我們追〞

磨盤溪,吳貴坐在雪地之上,凝視著遠處,〞來了〞他猛地跳了起來,〞作好準備〞

遠處,蹄聲滾滾,雪地之上,一條火龍滾滾而來,而在他們身後十數里處,更多的火把正鋪天蓋地地奔來.〞狗日的,追得蠻緊的啊〞

〞安心,傳令,點燃火把〞

〞是,吳大人〞

曾逸凡看著不遠處的敵軍,打堅城自己捨不得士兵去送命,但城外野戰,老子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了你,而且在自己身後,鍾漢良的部隊馬上就會趕到,只要纏住對手,不可一世的定州軍便鐵定要吃一個大敗仗.

〞少帥,你看〞

曾逸凡猛拉馬韁,戰馬長嘶人立,遠處,一支支火把猶如夜空之中的星星,驟然之間便亮了起來,竟然延綿數里之長.

〞伏兵〞曾逸凡失聲而呼,〞全軍停止前進〞

安心,包括吳貴,幾百名定州軍人手兩根火把,在事先準備好的,插在雪地之上,綁上樹杈之上的火把一根接著一根的點燃,幾百名士兵腳下生風,分片包干,立爭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所有的火把都點燃,給敵軍造成這裡有大量的伏兵的錯覺.

似乎在與伏兵相呼應,前面一直在亡命奔逃的定州軍的速度猛地減緩下來,竟然好整以遐地開始整頓隊列,騎兵居然勒馬反奔了回來,開始掩護步卒列陣.

曾逸凡手腳冰涼,〞定州軍哪裡來的兵馬,居然在這裡隱藏了如此多的軍隊?〞看著遠處那綿延兩三里的火把,聽著定州兵的歡呼聲,看著剛剛還在奔逃的對手開始列陣,曾逸凡暗自叫苦,千防萬防,還是上當了,對手哪裡是突圍,分明是在把自己往陷阱裡引.

〞火把延伸向前點.〞

兩百名士兵向前奔跑,一路點燃火把,數士名士兵則在後面,將一些火把有次序地滅掉,在遠處看來,便會形成一種錯覺,對方大量的士兵正在向前挺進.

〞列陣,緩緩後退〞曾逸凡大聲下令,敵情不明,他可不願意貿然與大股的定州軍展開野戰,此時自己手裡也只不過兩萬餘人,而看對手的規模,顯然不會低於己方,而剛剛看了對手突破何平大營時的情景,對方的戰鬥力未免太過於恐怖了。

「見過魏將軍」吳貴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向著馬上的魏鑫行了一個軍禮,「定州軍振威校尉吳貴見過魏將軍」

「好,好」魏鑫摸著山羊鬍子,「自古英雄出少年,好一個疑兵之計,吳校尉,要是沒有你,要擺脫這些瘟神,真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於這個後台極硬的少年校尉,魏鑫自然不乏溢美之詞。

瀚海,一支部隊疲憊之極,艱難地向前挺進,比起出發之初,他們的隊列已經大大縮水,駝馬幾乎在那一場持續一天一夜的沙暴之中損失殆盡,大軍攜帶的物資十成之中也去了七八成,好在事前準備充分,人員損失不大,在沙暴之中只是失蹤了數百人,對一支兩萬人的部隊來說,微乎其微,不過讓李清等將領感到揪心的是,將士們隨身攜帶的水,乾糧已經幾乎沒有了,如果再做不出瀚海,那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不言而喻。

劇烈的沙暴將瀚海原有的地形地貌完全改變,連嚮導也說不清現在到底到了什麼地方,距離他們的目標有多遠。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一章:天祐

波紋般的沙浪從眼前一直延伸到遠處,然後被一道無邊無際的少丘所阻擋,金黃色的沙子充斥著整個視線,看不到一絲其它的顏色,天色仍是那麼陰沉,鉛雲重重,似乎隨時會垮將下來。

李清和他身周的人都已經了黃色的人兒,原本明亮的盔甲上落了一層黃沙,凝結其上,衣服裡也不知鑽了多少沙子進去,動一動,便會簌簌地落下來,長途跋涉,身上的汗出了又干,干了再出,原本鬆軟的內衣早已是板結成了硬梆梆的一片,要多不舒服便有多麼地不舒服。

嘴唇上起著一個個的大泡,從昨天開始,李清一滴水也沒有沾,不是沒有水,作為這支軍隊的最高領袖,李清的飲用水還是能保證的,但為了表示自己與士兵同甘共苦,李清硬挺著不肯沾一滴水。

伸出同樣乾燥的舌頭舔了舔了裂開的嘴唇,李清指著遠處的那道沙丘,笑道:「看到了嗎,說不定咱們番過那道山丘,便有一條河流,一片綠洲出現在我們眼前呢」

李清的話,讓周圍的人精神一振,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條銀帶似的河流在眼前流過,那潺潺的水流聲,眼前比任何音樂會更美妙。

李文聲音有些嘶啞了,看著孫澤武,「孫將軍,讓你的飛鷹去探探,主公說有,那說不定就真的有呢」

孫澤武點點頭,「我親自去。」看到李文看過來的眼神大有深意,微微一怔,轉瞬便已明白,所謂望山跑死馬,這裡距沙丘看著近,實則起碼有小半日的路程,李文的意思是即便沒有,也不妨騙騙大家,讓大家鼓起勇氣向前。

看著一隊飛鷹離開大隊,向前奔去,李清笑道:讓「我說有,那便有,哈哈哈,我又不是神仙,前些日子,我說不要沙暴,沙暴不還是來了麼?」

眾人都大笑起來。李清搖搖頭,「人力有時而窮,大自然的威力才真正是驚天動地啊。李文,飛鷹的人倒還挺精神啊,我看你都有些萎靡不振了。」

李文笑道:「這些傢伙,說起武功來著實不咋地,但這求生的本領,我是自歎弗如,這漫天瀚海之中,他們也能隨時找到吃的,不過我看了便覺得有些噁心,實在吃不下。」

李清也是苦笑著連連點頭,這些年來,他那裡還吃過什麼苦頭,看著孫澤武他們從沙子之下掏出一些蠍子,冬眠的蛇,還有一些沙鼠,樂呵呵地便這樣生吃,險些讓李清吐了出來,第一次孫澤武樂顛顛地提了一隻沙鼠送到自己面前,可是讓李清乾瞪了半天眼兒也沒有吃下去。

「這些人受過特訓,這些東西在他們眼裡都是美味。」鐵豹也是一臉的苦笑,「監察院的特訓真是魔鬼一般讓人受不了,我曾見過王琰抓著一條蚯蚓,就這麼提著吞了下去,還對我說這東西營養價值高。吃一條便能頂一頓飯,那可是讓我當場就吐了。」

「住嘴吧,你」李文一個爆栗敲在鐵豹的頭上,「你是成心想讓我們吐嗎?」

眾人說笑著,疲勞倒是減弱了一些,踩著沙子,向前走去。身後長長的隊伍艱難地向前蠕動著。

「如今這個狀態我們堅持不了幾天了,如果再找不到出路或者發現水源的話,通知王琰,殺馬」李清道。

「殺馬?」李文一驚,「主公,常勝營的騎兵把馬看作他們的戰友,愛馬如命,殺馬的話,只怕這些士兵不會願意。」

「不願意也得願意,馬與人比起來,那個更金貴,馬沒有了,我還能為他們再配齊,人沒了,就什麼也沒有了。」李清道:「你將我這個意思先透給王琰知道,讓他知會各級軍官,做好心理準備,我不希望到時候出現一些不必要的場面。」

李文默立片刻,「我知道了,主公。」

這一席話讓眾人的心情又一次地揪了起來,看來大帥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

孫澤武帶著數十名飛鷹,策馬直奔遠處那座山丘,對於那道沙丘的背後是什麼,孫澤武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如今之計,只能想盡一切辦法鼓舞起士氣,讓士兵們能更長時間的堅持下來,如果只有飛鷹這些人,孫澤武自信可以帶著這些人在瀚海中長期生存下去也不是沒可能,但現在,多達兩萬人的大部隊便成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孫澤武知道,部隊實際上已快到極限了,頂頭再堅持個兩三天,如果再找不到水源,看主公的意思,便會殺馬了。

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愛馬碩大的頭顱,孫澤武歎了一口氣,戰馬感受到了孫澤武的愛撫,仰起頭來,很是享受的嘶鳴了一聲。

一行人飛奔上了沙丘,孫澤武的眼睛瞬間瞪大,身子發軟,險些從馬上一跤跌了下來。

沙丘之後,一條銀白色的玉帶鑲嵌在黃色的沙子之間,是那麼的顯眼,那是一條河,一條結冰的河,雖然那河的兩岸,原本應有的植被都已經枯黃,但那的確便是一些植物,東一叢西一簇的低矮的灌木葉子全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在風中搖曳。

喜悅來得是如此突然,跟著孫澤武來的所有士兵都呆呆地看著那一條銀色的帶子,嘴唇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孫澤武一聲大叫,圈轉馬頭,向回狂奔而來,遠遠地便用力地揮舞著手臂,狂喊道:「主公,水,我看到水啦」

李清等人仍在艱難地向前挺前,沒有人說話,以免浪費現在特別珍貴的唾液,看到遠處孫澤武打馬狂奔而來,手臂揮舞,嘴裡不知在嚷些什麼,鐵豹奇怪地問道:「孫澤武在說些什麼?」

「不是山丘那邊真有水吧?」

李清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孫澤武離著十幾步時,已是翻身下馬,連滾帶爬地向著李清奔來,直挺挺地跪下,「主公,天祐主公,天祐定州,我看到水啦,一條河,一條結冰的河就在山丘的那一邊。」

孫澤武話音剛落,周圍已是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天祐主公,天祐定州」

前面的歡呼聲傳到隊伍,須臾之間,長長的隊伍一齊歡呼起來,不用摧促,所有人都是腳下生風,向前狂奔起來。

縱馬踏上山丘,看著不遠處那一條蜿蜒的玉帶,李清幾乎落下淚來,再看向遠處,已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山巒起伏的影子了。

「走,我們喝水去」李清大手一指,士兵們歡呼著衝下了山丘,衝向了那條冰河。

李清大笑著,在李文鐵豹以及孫澤武的簇擁下,奔向前方。

王琰的騎兵部隊馬快,率先到達河邊,看著那冰河,王琰手中的流星錘一前一後飛出,兩聲巨響,厚厚的冰層頓時被擊破,兩股清泉噗哧一聲噴了出來,翻身下馬,王琰伸出嘴去,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嚥著冰水,身邊的戰馬也伸長了脖子,舌頭一卷一卷將水捲進大嘴之中。

「慢些喝,慢些喝,不會渴著你了。」王琰抱著馬脖子,愛惜地替馬梳理著鬃毛。

大隊的騎兵們揮舞著手裡的冰器,破開冰層,趴在冰上,大口地喝著水,自己喝飽了,揭下頭盔,舀起滿滿當當一頭盔頭,餵食著戰馬,另一邊,王琰揮舞著他的流星錘,將面前的冰面砸得支離破碎,露出一塊十幾米方園的水窪,三兩下扒掉盔甲,赤luo裸地縱身躍入水中,「痛快,痛快」王琰在水中撲騰著,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縱聲大叫。

鐵豹在地上鋪上一塊毯子,然後從包裡掏出一個鐵壺,縱馬奔到上游,去為李清取水,前面這一段,成千上萬的士兵聚集在水邊,他們毫無顧忌地喝著水,總不能讓李清也喝這些傢伙們撲騰過一遍的水吧。

看著歡呼著的士兵,李清微笑著,脫下靴子 ,嘩拉拉地從裡面倒出一堆沙子,用力地將鞋子在地上摔打著,腳下有些痛,不用說,這些該死的沙子已經將腳磨起泡了。

「主公」李文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天祐主公,天祐定州啊。嚮導已經認出這裡的地形了,這裡距我們的目標偏了不到五十里。」

「僥倖啊」李清歎道,出兵之前雖然考慮到了困難,但卻沒有想到困難一致如斯,如果真地還在瀚海之中走上十幾天,那就糟糕透頂了,不過正如李文所說的那般,天祐定州啊,只要自己走出瀚海,那便大局以定,南軍只怕做夢也想不到,從渺無人煙的禁地之中,居然會出現定州的大隊人馬。

「立即派出哨探,探明這周圍的地形地貌,以及這裡距離應城的距離,對方的駐軍情況,道路情況,等,聯繫監察院的探子,他們應當在這一帶接應我們。」

「是」

「全軍暫時在此修整,等所有情報都探明了,便即刻發兵,攻打應城。」

李文轉身去辦理一應事務,鐵豹已是打馬奔了回來,水壺裡裝了滿滿一壺水,「主公,請飲用」

接過水壺,李清一口氣喝下了半壺,感受著那一股清涼從喉間直下肚腹。

「哇哈哈,我抓到了一條魚」在河裡撲騰的王琰兩手高舉,在他的手中,一條尺許長的銀白色的魚兒正在拚命扭動著。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二章:取應城

應城,南軍將領李善斌奉命駐守。李善斌,當年奉命駐守奇霞關,奉寧王之命截停中原輸往定州的糧草,因此造成了李清下令奇襲奇霞關,李善斌亡命而逃的過程之中被定州軍截住,卻又在李清的命令下,躲過生死大劫,不過也因為此事,李善斌在南軍之中一直不能受到信任,從而遭到排斥。本有上將之才,如今卻屈居於應城,當一個區區小城的守備將領,手下也只有一千南軍精銳,另外配備了三千應城本地的雜兵。

泉城應城雖然地處要衝,但兩地之間相隔並不遠,而且與泉城比起來,應城的地位便大大不如,是以胡澤全在泉城駐以重兵,但在應城就重視不夠了。而且南軍的物資總中轉站也設在泉城。

坐了冷板登的李善斌倒也不生氣,經歷了那一場由生到死的場面,他人心性倒是有了大變化,如今倒是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得頗為滋潤。

「將軍,該去巡城了」李善斌的親衛走進了書房,躬身道。

放下手中的毛筆,端詳著自己剛剛寫的一副字,李善斌微微一笑,頗為得意,這幾年,倒是筆力大進,看來跟這些年自己心性的變化有關,少了些殺伐之氣,多了一些圓潤流暢。

一邊給李善斌拿來盔甲,服侍著李善斌穿上,親兵一邊湊趣地道:「將軍的字寫得真好看,比起那些讀書人寫得強多了。」李善斌哈哈一笑,「你個小子亂拍馬屁,固然有讀書人的字寫得不如老爺,但只怕大多數人比我都要強一些的。」

親兵笑道:「小的說得是武將,在武將之中,還能有誰比將軍您的字寫得更好麼?連城裡那些當官的都說,將軍您是文武雙全的儒將呢」

李善斌搖頭笑道:「你又錯了,那些人對你這麼說,只不過是想通過你拍拍我的馬屁罷了,說起武將當中,字寫得好,稱得上天下無雙的倒還真有一個,別說是你家將軍我了,便是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讀書人也得甘拜下風」

「還有這樣的將軍?」親兵咋舌道。

「有的,有的。只是可惜得很,我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字啊」李善斌抬頭看向定州方向。伸手抓起桌上的腰刀,「走吧,咱們去巡城」

寒冬深夜,城上站崗的活兒,城裡的一千南軍自然不會來幹,所以,現在城上的守衛都是應城本地的士兵,嚴格來說,這只能算是一群拿起兵刃的農夫而已,曾氏的精銳現在都被曾逸凡帶走了,留守遼沈的除在了沈州城,遼州城,全州城還有一部分像模像樣的士兵外,其它地方,都是臨時徵集起來的士兵,先不說戰鬥力了,首先軍紀便是一塌糊塗。

城上看不到一個士兵,本來應該在崗位上的士兵大都躲在藏兵洞中生火取暖,空蕩蕩的城頭除了明滅不定的氣死風燈,便再也看不到別的。

走在城頭之上的李善斌眉頭緊皺,這些本地兵居然差到這一地步,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到應城來十數天了,雖然也召集那些本地軍官來申軍紀,但目前看來,效果基本沒有,別說士兵了,連軍官都沒有看到影子。

走到主城樓上,仍是空蕩蕩的一無所有,李善斌的怒氣已是完全無法抑制,回首對身邊的親兵道:「給我擂鼓。」

親兵搶到城樓一側,拿起鼓槌,一揚手,咚咚之聲頓時響徹全城。

鼓聲一起,城頭頓時炸了窩,各個藏兵洞中,士兵們一窩蜂地湧了出來,有的忘戴了頭盔,有的居然是赤手空拳地便跑將出來,看著沒頭蒼蠅一般的這些士兵,李善斌氣得連發怒的心思都沒有了,「瞧瞧,這便是我們的士兵,你說說,如果有敵人來襲,我們能指望他們嗎?」

李善斌回首親兵,那名親兵也是一臉苦笑,「將軍,這不過是一群拿起武器的農夫而已,能指望他們做什麼?好在這裡深處腹地,安全有加,不會有什麼敵人。」

說話間,城頭之下響起陣陣整齊的腳步聲,一隊隊的南軍士兵開上了城頭,在城樓之下,列成整齊的隊列。

數名軍官大踏步走了隊列,仰望著城樓,行了一個軍禮,「李將軍,末將等奉命趕到」

李善斌點點頭,「嗯,今天是一次演習,你們的表現不錯,能在半柱香功夫便從軍營之內趕到城頭,我很滿意。」

雖然有些詫異為什麼要突然舉行軍事演習,但幾名軍官仍是神色不動,躬身一禮,退了下去。李善斌的眼光瞄向另一側,那裡,仍然是亂哄哄的,幾個軍官正在大聲喝斥著士兵列隊,但看起來效果不佳。

李善斌森嚴的目光看這一側,一揮手,南軍千餘精銳陡地發出一聲吶喊,手中長槍霍地舉起,齊齊向前跨出一步。

這一聲喊倒比那幾個軍官的喝斥聲有效多了,亂哄哄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再敢喧嘩者,斬」李善斌冷冷地道。身邊的親兵跨前一步,大聲地將李善斌的命令重複了一遍。這一下,那些亂哄哄的草頭兵才終於露出了懼意。

「你們,還像是士兵嗎?」李善斌喝道:「你們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烏龜王八都比你們守規紀一些。」

「巡城,守城,你們的崗位在哪裡,是在藏兵洞中守著火爐喝酒吃肉打鼾睡覺麼?如果有敵人來襲,下場是什麼,你們知道麼?你們會莫名其妙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敵人砍去了頭顱,死了也是一個糊塗鬼。」

下面一陣騷動,幾名士兵低聲道:「這裡哪來什麼敵人?大冷天的,當官的都在屋裡,卻讓我們受凍,沒天理啊」

「住嘴,小心李將軍砍了你的頭」一名軍官低聲喝斥道。

「來人,給我將衣甲不整者,手無兵器者,拖出來」李善斌一揮手,一隊南軍奔將出來,衝進對面的人群之中,將大約數十名士兵橫拖豎拉地拉了出來。

「本應斬爾等首級,但念在初犯,每人二十軍棍,有敢呼號者,加二十軍棍。」李善斌森然道,「自今日起,但凡讓我察到有人脫崗,斬無赫。」

李善斌拂袖而去,下面,一陣南軍執法官已是三下五除二扒掉了這些人的褲子,按倒在地,著力地揍了起來。

「一,二,三,四,五」隨著棍棒的落下,一名南軍一五一十地開始數了起來,李善斌有言在先,雖然棍子落在屁股之下,疼痛以忍,但卻沒有一人敢出聲呼叫,咬著牙死抗,不大會兒,已是有數人昏了過去。

距離應城不到兩里地,孫澤武等幾百人披著白色斗蓬,伏倒在雪地之上一動不動,遠遠望去,便如一團團隆起的積雪一般,極難分辯,他們是奉命前來奪取城門,並堅守至身後騎兵的到來,城內突然響起的鼓聲,讓孫澤武等人都是大吃一驚,還以為自己一行人的行蹤已經暴露,正暗自叫苦之時,卻發現對手居然是在整頓軍紀,孫澤武頓時氣得不輕,早不搞晚不搞,偏生這個時候搞,這不是給自己添亂麼?

李善斌這一頓折騰,卻是將時間拖到了二更時分,伏在雪地之中,體溫融化了積雪,雪水浸濕了衣服,整個人如墜冰窖之中。

李文慢慢地爬到孫澤武跟前,「孫將軍,跟王琰將軍約定的時間是三更,現在只差一個時辰了,我們必須得行動了。」

孫澤武點點頭,「李將軍,我帶領飛鷹爬上去先奪下城門,你們隨後趕到。」

李文看了看對面的的城牆,小聲道:「這城牆不低,而且又結了冰,極滑,不好爬,我先上去。」

孫澤武想了想,「李將軍武功非我等能比,這也行。」

李善斌一肚子氣回到了城裡頭的信所,啪的一聲將腰刀拍在大案之上,餘怒未消,「將軍消消氣吧,這些人就這樣,好在我們這裡安全,也不會有敵人打過來,前頭有胡澤全將軍,藍玉將軍,曾逸凡將軍幾十萬大軍呢,整頓軍紀啊,慢慢來好了,犯不著為這些事兒氣壞了身體。」

李善斌搖搖頭,「帶了半輩子兵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垃圾,真真正正氣煞人也。」提起筆來,想寫幾個字靜靜心,幾次下筆,寫上一兩筆,卻又覺得心浮氣燥,根本就寫不下去,氣惱地將筆扔在案上。

「將軍燙燙腳吧」親兵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這全州的天氣啊,當真冷得難受,遠不如咱們南方暖和啊」

李善斌坐下來,脫了鞋襪,將腳放進熱氣騰騰地水中,不由舒服地長吸了一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外面傳來的震天的喊殺起讓李善斌驚得跳了起來,腳盆被踢翻,水濺得滿地都是。

「怎麼回事?」手忙腳亂地套上鞋襪,一手抓起腰刀,竄出屋去。

李文與孫澤武兩人先期爬上城去,然後墜下鉤索,將數十名飛鷹隊員拉上城頭,緊接著,數百人的隊伍便一一悄無聲息地爬了上來。

城門在片刻之間便被奔下,城門大開之時,守在城上的應城士兵才反應過來,拚命地擂響了戰鼓,一群群地湧向城門,想將控制住城門的這一群來歷不明的人逐出去。

只是很可惜,城內雖然人多勢眾,但毫無組織,戰力更是低得可憐,在李文的帶領下,人少的一方反而將人多的一方殺得步步倒退,城門沒有奪加,反倒被趕得倒退了回來。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三章:說降

李文和孫澤武兩人率數百士兵,死死地堵在城門口,生生地將城內反擊的部隊阻擋了一柱香的時間,這一柱香的時間是要命的,當李善斌領著南軍精銳趕到城門口時,大量的應城地方兵反而阻擋住了他們反擊的步伐,而城外,急驟的馬蹄聲已經清晰地傳來。火光之下,可以看到,大量的騎兵已經出現在不遠處。

當第一騎兵呼吵著穿過大開的城門,手中珵亮的馬刀劈開一名士兵的頭顱時,李善斌便知道大勢已去,這一幕是那麼的熟悉,當年種種竟然在這一瞬間一幕幕地浮上心頭。

也是小股敵人秘密潛入奪取城門,然後是大隊騎兵呼嘯而來,擊潰防守,奪取城池,這一幕與當年定州軍奪取奇霞關幾乎是一模一樣,都說一個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上兩跤,但自己卻在同一種戰法之下連敗了兩次。

火光之下,一名定州大將手中落星錘些此起彼落,大隊騎兵的湧入,在瞬息之間便擊散了城門口的大批部隊,在定州鐵蹄之下,別說這些本來就戰力低下的應城本地兵,便是南軍精銳也不可能擋住。

李善斌臉上露出一絲慘笑,唯一不解的便是這些定州兵到底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將軍,快走吧,退走,再不走就來不及啦」身邊的親兵看到失魂落魄的李善斌。

「走,走到那裡去?」李善斌喃喃自語。

「將軍,趕快逃到泉城去啊,定州兵一定會去奇襲泉城的,他們是來斷我軍的後路的,趕緊去泉城,讓魯鑫將軍做好準備啊」親兵急道。

李善斌悚然而醒,不錯,如果泉城一丟,已進入衛州的數十萬軍將將死無葬身之地。那將是整個南軍的滅頂之災。

「走,走,撤退」李善斌撥轉馬頭便走。

主將遁走,一千南軍精銳緊隨李善斌而去,城內數千應州本地兵瞬間轟然而散,大多數拋掉兵器,雙手報頭,蹲在街頭,還有一些鑽進了城中民居之中,脫掉軍服,換上便裝,瞬間便成了老百姓,他們本來就是這城中的百姓,只不過臨時被徵入到了軍中。

奪取應城之戰出乎意料之外的迅速,便連王琰也有些驚訝,對手完全沒有戰半意志,看著滿街的降兵,王琰有些意興索然,流得錘在手中滴溜溜轉著圈子,搖頭道:「這就完了?」

「王將軍,王將軍,守應城的主將叫李善斌,率約一千人出城跑了。」一名校尉策馬奔來。

「李善斌,熟人啊」王琰哈哈一笑。

「將軍,我率一隊騎兵去追擊。」校尉大聲道。

「行,你去吧,不要迫得太緊,更不要讓他們跑散了。」王琰笑道:「他們跑不了,主公在前面等著他們呢」王琰道,主公攻城之前,便已預料到漏網的敵軍會逃往泉城方向,此時,在遠處黑暗之中,萬餘步卒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正等著他們一頭撞上去呢

寒風之中,李善斌帶著千餘士卒在寒風之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泉城方向急急奔逃,身後,隱約可以看見一條火龍正在向他們這個方向而來,地肯定是來來應城方向的追軍,李善斌嘴裡發苦,此去應城百十數里,自己跑得掉麼?

黑暗之中,陡地響起利箭的尖嘯之聲,一隊隊的士兵瞬息之間,齊唰唰地栽倒在地,與此同時,震天的吶喊之聲響起,在他們的前方,成千上萬枝火把齊齊點燃,火光之下,一隊隊正陣以待的士兵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有伏兵。

李善斌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剛剛奇襲應城的騎兵,以他目測,便已過成,而在這裡,他在他的前方,左右兩面,一排排的士兵肅然挺立,閃著寒光的利箭遙遙對準著他們,起碼也有萬餘多人,定州兵到底有多少潛入到了全州,這麼大股的敵人到底是中何進來的?

「降者免死」對面的定州軍大聲喊了起來,在叫喊聲中,一雙雙大腳踩破積雪,向他們挺進,如山的槍林撲面逼來。

南軍個個臉上露出驚惶失措的神色,目光一齊看向李善斌。

「殺,殺出去」李善斌抽出戰刀,戟指前方,嘶聲吼叫道。

「殺」千餘人一挺手中武器,衝了上去。

看到對手附隅頑抗,對面的定州軍中鼓聲陡變,士兵們陡地加速,衝向迎面而來的敵人,而在他們的後方,弓箭手們開始拋射,一蓬蓬箭雨自天而落,將後方的南軍一個接著一個地掀翻。

李善斌奮力向前衝殺著,眼前的對手一波接著一波的撲來,似乎永無盡頭,手早已酸痛不已,全身上下已是數處負傷,身後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地被砍翻在地,已是越來越少了。

一柄大刀迎面斬來,風聲甚急,李善斌大喝一聲,長刀上撩,將大刀向外封去,兩刀相撞,砰的一聲,李善斌兩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頭上那刀硬生生地壓將下來,大駭之下,另一手托住刀背,猛力發力向外推去。

迎面飛來一腳,李善斌眼睜睜地看著那只那腳越來越大,砰的一聲,映在自己面孔之上,兩眼發黑,向後摔倒,迷糊之中,只聽有人喝道:「這是只大魚,捆好羅,其餘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全都拿下,走了一人,提頭來見」

不知昏迷了多久,李善斌悠悠醒轉,臉貼在雪地之上,冰涼冰涼的,面門正中,火辣辣地疼痛陣陣傳來,想來是那一腳的緣故。略一掙扎,便發現自己被四馬攢蹄般地捆著,根本就動彈不得,迷糊之中,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情況怎麼樣?」

「回主公,大約千餘名南軍,戰死約六百餘人,被俘約四百人,應當沒有一人走脫,現在末將麾下士兵正在仔搜索,已防有漏網之魚。」

「嗯我們自身傷亡如何?」

回話那人笑道:「打了對方一個出其不意,對方又剛剛丟了應城,失魂落魄,那有多大的戰力,主公,我們們只不過傷亡了百餘人,其中戰死的大約佔一半,其餘的都受了一些輕重不等的傷。」

「不錯不錯」聽得出來,那人很滿意。「將俘虜押到應城去關押吧。」

李善斌努力地讓自己混亂的頭腦清醒下來,主公,什麼主公,定州軍中有誰有資格被稱為主公?想到這裡,身體一震,頓時明白過來,李清,一定是李清,李清竟然親自帶領部隊潛進來了。

腳步聲傳來,聽著是向著自己這個主向,李善斌閉上了眼睛,不想看到對方,這個時候,他真想自己仍然昏迷著才好。

李清微笑著看著蜷縮在地上的李善斌,半蹲下來,瞧了一會兒,看到對方緊閉著的眼皮之下,微微轉動的眼珠,不由失笑,「來人,給李將軍鬆開繩子,李將軍,既然已經醒了,就不用裝了。」

嚓的一聲響,李清身邊一人揮刀斬下,將繩索削為兩截,卻絲毫沒有傷著李善斌的手腕,既然被對方看破,李善斌便也無意再裝,掙扎著爬了起來,只覺得手酸腳軟,一個踉蹌,險些又載倒在地。

早有人拿來一個馬扎,李清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李善斌,笑道:「給李將軍也拿一個過來。」

「李將軍請坐」

李善斌瞪著眼睛看了李清半晌,緩緩地道:「李大帥,你也不用這般客氣,你是想利用我去賺開泉城的城門麼,我是不會這麼做的。」

李清大笑,「李將軍快人快語,倒也爽快,不錯,我李清正是有此想法,想請李將軍相助。」

「休想」李善斌一口回絕。嗆啷一聲,一把刀拔了出來,架在了李善斌的脖子上。

李清擺擺手,鐵豹哼了一聲,還刀入鞘,退了下來。

「李將軍,我們雖沒有見過面,也算是老相識了,對於李將軍,我還是很瞭解的,李將軍也是一身本領,但這半生卻始終得不到施展,困居一隅,一敗再敗,在南軍之中始終受到排擠,我說得不錯吧」

李善斌眼光閃爍,「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李清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李將軍,你是大將之才,當明白既然我軍出現在這裡,南軍出擊衛州的數十萬部隊的下場如何?」

李善斌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只要泉州不失,南軍便還有一條退路,也不見得就會全軍覆滅。」

「我既然來了,泉州還保得住麼?」李清冷笑,「不瞞你說,在泉州城內,我定州監察院早已潛伏了一支隊伍,正等著我軍打過去,現在我數萬部隊已經連夜向泉城開拔,明天便會出現在泉州城下,你認為,裡應外合之下,泉城能守多久?」

「既然如此,那你還需要我做什麼?」

李清笑道:「如有李將軍相助,我軍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傷亡,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泉州城,當然,即便李將軍不願意,我也可以在明天拿下泉州城,只不過付出的代價大一些罷了,死上個一兩千人,我李清這個價碼還是出得起的。」

「可是這樣一來,於李將軍就很不好了。」李清笑道:「李將軍如肯相助,日後李清自有回報,許你一個施展才華,青史留名的機會只是小事一樁。李將軍,我軍即將出發,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願意為定州效力麼?」

正文 第八百一十四章:詐城

魯鑫接到應城遇襲的消息時,正在吃午飯,噹啷一聲,手裡的酒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多少人來襲?」看著那個蓬頭垢面,一身農夫打扮的密探,魯鑫霍地站起。

「回將軍,小人只看到騎兵,大約有一萬餘騎兵。鋪天蓋地的襲向應城,小人那個時候看到應城那邊已是火光沖天,料想敵人肯定已經襲城,不敢向前靠攏,便向泉城趕來,想不到一路之上,都有敵人的游騎,險些兒便被攔住了。」探子心有餘悸。

「他們想封閉消息,對了,敵騎既然大股來襲,而應城又已火起,說明應城裡有潛伏的敵人,應城多半已經不保,知道李善斌將軍的消息麼?」魯鑫問道。

「不知道,小人走時,聽到應城那邊喊殺聲震天,敵軍如此之多,只怕李將軍很難自保。」

魯鑫還想再問,外面突地響起陣陣警鐘聲,鐘聲響徹全城,魯鑫一把取下掛在牆上的戰馬,拔腿便向外跑去。

「敵人來得好快」魯鑫一邊向府外跑,一邊大聲叫道:「來人啊,全軍集結,上城,敵人來襲」

魯鑫登上城頭之時,南軍已是嚴陣以待,一台台的八牛弩推向城牆邊,從城垛之間露出猙獰的利箭,一台台投石機被絞緊,一枚枚石彈置入投臂之中,士兵們彎弓搭箭,向下瞄準。

「是應城的李將軍」一名校尉忽地驚呼起來,「魯將軍,是應城的李善斌將軍,在他們身後有敵人。」

魯鑫緊握著戰刀,俯身撐在城牆之上,看著遠處一桿李字大旗迅速接近,四五百名潰兵緊隨著那桿李字大旗向著泉城狂奔,他們中的許多人居然連武器也沒有,更多的人則丟掉了自己的盔甲,撒開兩條腿,拚命地向著這邊奔來,而在他們身後數里之處,飛舞的騎蹄踐踏起一條雪花飛龍,正在逼近。

「能救出李善斌麼?」魯鑫沉聲問道。

「末將帶一千人出城,背城列陣,再輔以城上的遠程攻擊武器,可以將李將軍等接應進城。」校尉道。

「好,快一點,一旦李將軍進城,你們便立即撤回城中,對方馬快,要提防對手乘機衝上來奪取城門。」

「末將明白」校尉匆匆奔下城去,泉城大門洞開,一千南軍排成數列,整齊地奔出城來,通過吊橋,越過護城河,列成軍陣,中間分開,留給了奔逃而來的李善斌部一條進城的道路。

「李將軍,快快進城」南軍為首的校尉站在步卒中間,大聲地衝著丟盔棄甲奔逃而來的李善斌喊道。

「多謝華校尉」李善斌衝著那校尉一拱手,臉上傷痕纍纍,嘴角血跡斑斑,顯然兩人是熟識的。

四五百潰兵踏上吊橋,奔上城門,城上,投石機開始轟鳴,射程遠達數里的投石機射出的石彈飛向正狂奔而來的定州騎兵,八牛弩發出聲聲弩吼。魯鑫緊握著拳頭,常勝營,來得竟然是定州的王牌部隊常勝營。

石彈尚在半空,遠處的常勝營整齊的馬隊便突然炸了窩,宛如受驚的鳥雀一般,轟的一聲四下散開,拉開了極大的間距,馬上騎士手腕一翻,一面面小型鐵盾旋即出現在手中,護住要害,仍是策馬狂奔而來。

魯鑫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如此快的反應速度,如此的應變能力,作為一名老將,除了歎為觀止,簡直沒有別的語言可以形容,與這樣一支軍隊作戰是每一個人的夢魘。

第一輪打擊取得效果廖廖,第一波攻擊而來的常勝營騎兵多達上千人,但卻只有十數人被擊下馬來。

嗡的一聲,第二輪射擊又開始了。

李善斌衝進了城門,身後,數百名潰兵也有一半衝進了城門,外面的校尉已開始命令部隊,緩緩後撤,但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騎在馬上的李善斌猛地暴喝一聲,「殺」手臂一振,手中的長槍一彈,將城門洞裡的一名南軍士兵當胸捅死。

李善斌一發難,跟在他身後的面無人色,氣喘吁吁的潰兵瞬間變身為死神化身,手腕抬起,從衣服裡摸出一柄柄連發手弩,嗖嗖連聲之中,城門洞中的南軍士兵猝不及防,被一一射倒,這些殺人的潰兵衝上去搶過南軍士兵掉下的武器,發一聲喊,便向內裡殺去,而城門之外,另一批手有武器的潰兵在前部發難的瞬間,也是齊齊發一聲喊,一個原地掉頭,返身殺了回來,正背對城門緩緩後退的南軍士兵還沒有搞清楚什麼情況,已是多達數十人倒在了地上。

潰兵之中一人躍身而起,兩柄飛刀從他手中打著旋地飛了,嚓嚓兩聲,粗大的吊橋繩索立時被一斬而斷。

這一批潰兵,除了李善斌,其餘所有人都是定州軍所扮,裡面更是夾雜著一百多號飛鷹大隊的特種士兵。

昨夜,李善斌向李清投降。

突然的變故讓城外我校尉傻了眼,「你們幹什麼,昏了頭了」

城上的魯鑫反應則快多了,城下變故驟生,他便什麼都明白了,「李善斌叛變投敵,來人啊,殺下去,奪回城門,華為,給我往回衝」

魯鑫在匆忙之中犯了一個絕大的錯誤,他不該下令讓華為帶兵回衝,魯鑫想兩面夾攻,迅速地全殲對手,奪回城門,但他卻沒有想到,華為麾下千餘人一湧而上地湧向城門,更是將城門洞裡堵得死死的,此時別說關城門了,被堵在城門洞裡的人連轉身都難,兩邊都是亡命搏殺,一邊知道如果奪不回城門,敵人騎兵衝進城來,那就是一個死字,而另一邊也知道,如果守不住城門洞,讓對手關上了城門,則前攻進棄。

亡命的廝殺中,根本不可能閃避,純粹地以命換命,招招奪命,式式見血,每一刀砍下去,捅出去,都是一條人命,因為你根本沒有空間招架,閃避,即便連混雜在隊伍之中的李文,鐵豹,李善斌這等高手,也只能保全自己而無遐顧及他人。

沒有人喊叫,因為所有人都咬著牙將手裡的刀向前面捅去,前面的倒下,後面的被擁堆著便上了第一線,即便有怕死的,也無法後退半步。

王琰知道這是奪城的關鍵時刻,手中流星錘舞得風車一般,護住要害,饒是如此,身上也零零碎碎地掛了好幾支羽箭,好在身上盔甲精良,雖然受傷,但卻不致命,也不影響他的戰鬥力,此時,分散開的騎兵一部隨著王琰衝向城門口,另一部則打馬沿著城池飛奔,在馬上彎弓搭箭,對城上實施壓制射擊。

接近吊橋,王琰大喝一聲,兩腿用力一夾馬腹,胯下戰馬騰身躍起,落下來時,正好落在擠的南軍人從之中,慘叫之聲連連響起,也不知這一下壓死了幾個人,戰馬腹上也被好幾支長矛捅了進去,鮮血狂噴,悲鳴一聲,已是倒了下來,馬上王琰騰身躍起,手中流星錘一支遠擊,一隻近打,片刻之間,已將身周清出了一塊空地。

「殺」王琰豹目圓睜,一步一步向前挺進,每進一步,便殺一人。在他身後,馬隊狂衝而來,奔騰的馬隊湧上吊橋,衝入城門,擋在前面的不是被撞死,便是被砍死,最前方的馬上騎士胯下戰馬撞上人群,猛地停了下來,馬頭折斷,而馬上騎士也是騰雲架霧一般地飛了起來,摔進人從之中。

城門口一片大亂。

「堵住口子,堵住,殺出去,殺出去」魯鑫眼睛都紅了,揮舞著戰刀,大聲吼道。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騎兵衝上來,城外華為的一千南軍已是蕩然無存,城內士兵再也擋不住,步步後退,而在遠處,戰鼓聲聲,黑壓壓的步兵從已是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魯鑫眼眶迸裂,看著越來越多的騎兵衝進城來,他絕望地抽刀便想親自衝殺下去,幾名親兵死死地拖住他,「魯將軍,城門奪不回了,退回城上去,去西城門,西城門,組織軍隊再反擊,將泉城奪回來。」

東城瞬息之間便崩潰掉了,騎兵狂衝進城,沿著街道一路殺進去,更有一部直接縱馬沿著階梯衝上了城頭,對城頭之上的士兵進行追殺。

遠處的步兵甩開大步,狂奔而來,帶隊的軍官大呼道:「弟兄們,快點上啊,再晚肉便全被騎兵吃光了,咱們就吃能喝湯了,上啊,吃肉去。」

「萬勝」士兵們興高采烈地撒開大腳丫子向著泉城狂湧而來。

李清立於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大旗之下,放聲大笑,泉城得手,進入衛州的南軍精銳覆滅無日。

西城,魯鑫終於沒有能夠組織起有效的反擊,進城的騎兵縱馬衝擊,將所有的反擊無情的碾得粉碎,隨著定州軍步卒衝入城中,更多的騎兵向西城衝來,城中的數千南軍分分割開來,已成了對手案板上的魚肉。

魯鑫身邊只有數十名騎兵,而圍在他們周圍的,卻多達數百名定州騎兵。而在這些定州騎兵中,李善斌,王琰,李文,孫澤武一個個赫然在列。

「李善斌,你這個叛賊,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魯鑫眼角迸裂,如果不是李善斌詐城,泉城那會如此輕易失手。

王琰甩著流星錘,若有所思地看著李善斌,李文微笑不語,孫澤武歪著腦袋,手裡的刀卻已還刀入鞘。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投名狀

提著尚自向下滴著鮮血的長槍,李善斌策策緩緩向前,目視著魯鑫。

「魯老將軍,定州李大帥率兵出現在這裡,這場戰爭的大局便已成定局,入衛州的數十萬大軍即便不全軍覆滅,也將所剩無幾,而胡澤全將軍所統帥下的這支軍隊已是南軍最後的精華,此戰過後,南方將再無可戰之兵,寧王敗勢,無可挽回,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良禽亦當擇木而棲,魯將軍,投降吧,定州李大帥不會為難你的。」

魯鑫兩眼噴火,花白的頭髮鬍鬚之上沾滿意了點點鮮血,「叛賊。」他怒吼道。「誰為我誅殺此賊?」

身周幾十名士兵面面相覷,竟無一人上前。「誰為我誅殺此賊?」魯鑫再一次吼叫道。

身邊一名親兵躍馬而出,手中鋼刀高舉,呼喊著衝了上來,李善斌點起長槍,閃電般地刺出,噗哧一聲,當胸將其刺了一個對穿,手腕一抖,將那士兵高高挑起,屍體啪的一聲甩在魯鑫馬前,沽沽的鮮血流出,瞬間浸透地面。

「魯將軍,你當真要為寧王陪葬嗎?李大帥兵進南方,馬踏天下幾已成定局,你即便不為自己性命著想,也得為你子孫後代想想吧」李善斌高高地舉起手中帶血的長槍,規勸道。

「狗賊給我拿命來」魯鑫怒目圓睜地衝了上來。

李善斌也是一聲大叫,策馬衝了上去。雙方交錯,瞬息之間,兩人已是交手數合,分開之時,魯鑫的頭盔已經被挑飛,而李善斌腰間的束甲亦被削斷。

圈轉馬頭,兩人再一次吶喊著衝了上來。

魯鑫雖然也是武藝精熟,但畢竟歲月不饒人,而李善斌卻是正當壯年,幾個回合下來,魯鑫便已是氣喘吁吁,若不是李善斌心中有些愧疚,魯鑫早已作了槍下亡靈了。

孫澤武慢慢地策馬走到李文身邊,「李將軍,不若我去解決了這個老匹夫吧」

李文正想說話,身後已是傳來馬蹄聲,回首望去,卻看見一彪人馬護著李清正快馬而來,「主公來了」李文道,「見過主公」一行人等在馬上行禮。

「嗯」李清點點頭,眼光卻落在場中正在拚殺的兩人身上。

李清已經進了城,李善兵聽到主公的叫喊聲,心頭不由一震,先前的他便已經明白,對方數員大將都不出手,目的便是讓自己親手殺了魯鑫,這也算是自己交出的投名狀,李清既已到此,自己如再猶豫,只怕會在其心中落下一個不好的映像,心腸立刻硬了起來。

「魯將軍,對不起了」他低聲道。兩臂舞動鋼槍,招式瞬間便緊了起來,只數個回合,魯鑫鋼刀便被擊飛,兩臂張開,空門大開,長槍破胸而入,將魯鑫從馬上高高挑起,飛到半空。收槍,拔刀,刀光一閃,魯鑫花白的頭顱已經與身體飛離,手臂一伸,已是將首級凌空抓住,李善斌提馬奔回,翻身下馬,跪倒在李清面前,「見過主公,泉城敵軍主將魯鑫首級在此,請主公驗看。」

李清哈哈大笑,「李將軍好功夫,不錯。請起。來人啊,收下魯鑫的首級,懸掛在城頭的旗桿之上,曉喻城內仍在頑抗的敵軍,促其放下武器投降。」

孫澤武策馬上前,目視著場中因為魯鑫陣亡而大放悲聲的數十南軍軍將,「頑抗者殺無赫,放下武器者免死。」

隨著孫澤武的話音落地,無數把手弩嘩地的一聲抬起,對準了場中的殘兵。

噹的一聲,一把鋼刀落地,一人跪了下來,片刻之間,猶如瘟役一般,場中兵器落地之聲不絕,數十名兵將手中的武器紛紛墜地,人則跪伏在地,孫澤武一揮手,一群士兵奔上前去,兩個服侍一個,捆了一個結結實實。

隨著魯鑫的陣亡,泉州城內的抵抗也越來越弱,至入夜時分之時,城內已基本結束了戰鬥,入城的士兵開始忙著滅火,將戰死者的屍體堆集到一齊,控制泉城內各個交通要道,接管所有的衙門,倉庫。

而在泉城原魯鑫的原衙門之內,李清正在召開所有高級將領的會議,商議泉應一線的防禦,可以想像得當,當胡澤全後路被斷的消息傳開,他必然會在第一時間後撤,在糧草耗盡之前,力圖拿下泉應一線,逃回遼沈乃至南方。拿下泉應一線,斷其後路,只是第一步而已。

「整頓軍隊,修築防線,扼守泉應一線,將南軍精銳徹底堵死在衛州全殲,各位,我們將面臨一場苦場,南軍這一次為了逃生,必然會拚死進攻,所以,大家作好準備吧,只要能支撐過第一仗,對手士氣必洩,我們便穩操勝卷了。」李清語氣激昂地道。

李文笑道:「主公,胡澤全斷了糧道和後勤被給,而他全軍尚在衛州,又要面臨著呂大臨將軍和田豐將軍的全面反攻,我很懷疑,他的部隊即便逃回到了這裡,士兵們也不知餓得還有幾分力氣作戰。」

眾將都笑了起來。

「話是如此說,但也不可大意,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要蹬鷹一腿兒呢,不管如何,即便是獅子搏兔,也得用上全力。」李清擺擺手。「現在,我命令」

室內眾將嘩啦一聲全站了起來。

等一切佈署完畢,已是到了後半夜,眾將正準備離去,李善斌猶豫了一下,問道:「主公,此次佈署都是針對進入衛州的南軍,而今天以後,我們拿下泉應的消息再也無法隱瞞,遼沈以及南方必針派來援兵進攻我們,以期兩面夾攻,接應胡澤全部回去,我們不能不做防範啊」

李清點頭讚道:「李將軍所慮甚是,不過有些情況李將軍還不是很清楚啊,在我們發動進攻的同時,在遼州安順港,我定州水師已展開對遼州的猛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遼州安順港必將落入我手,我水師陸戰隊自安順港登陸,進擊遼州,派出援軍,他們那裡還有援軍可派?在南方,寧王手裡倒還有一些兵馬,可是等他們趕來,黃花菜都涼了。寧王豈會將最後一點點兵力也投入到這一場必敗的戰役中來,他該考慮後事了」

「原來如此」李善斌心悅誠服,原來在李清進攻泉應之時,在衛州,定州軍發起了大舉反攻,而與此同時,水師也發動進攻,數路並進,早已將對手算得死死的了。

「主公算無遺策,末將拜服」

李清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李將軍此次攻莫大焉,此戰過後,必會得到回報,你在寧州的家人,我已飛鴿傳書,命令監察院將他們接到安全的地方,李將軍放心作戰吧我從來不會讓麾下大將有後顧之憂的。」

李善斌一下子跪了下來,「末將拜謝主公大恩。」本來自己投降定州,想來在寧州的家人必然無倖,想不到李清早已清楚這一切,並作出了相關的安排,怎能不讓李善斌感激涕零。

遼州,安順港外數十里,鄧鵬彙集了啟元,開泰兩艘萬料巨艦為核心的艦隊,近兩百艘大大小小的艦隻鼓風而來,直迫安順港,根據李清制定的作戰計劃,在衛州發起反攻之日,定州水師將猛攻安順港,拿下該港口之後,派遣陸上作戰部隊進擊遼州,牽制遼沈及南方兵力,使其無法派出援軍進入全州作戰,從而為全殲進入衛州的南軍主部隊掃清障礙。

近兩百艘各色艦中,加上水師陸戰隊,李清一次性投入近十萬兵力,海面之上,鋪天蓋地的艦隻幾乎將海面遮蔽,站在啟元號高高的指揮艦橋上,鄧鵬意氣風發,黑水洋現在已完全掌握在定州水師之中,在他們出現在遼州外海之時,龐軍統率的南軍水師自知無法與對手抗衡,只能揚帆遠去,現在的安順港,對於定州水師而言,就是一塊肥美無比的鮮肉,正等著他們去大大地啃上一口。

「傳令全軍,以五千料戰艦為先知,抵近射擊,掩護登陸部隊上岸搶佔灘頭陣地,攻擊對手城外防線。」

「遵命」

「傳令水師陸戰隊及其它登陸作戰部隊,拿下城外防線之後,不必攻城,立刻向內穿插,切斷遼州城與外界的聯絡與通道。」

「是」

一個接著一個的命令通過旗語,迅速地傳遞到各軍艦之上。

「傳令各軍,全速前進,二個時辰之後,展開對安順港的攻擊。」鄧鵬高舉右手,用力劈下,「屬於定放,屬於主公的時代來臨了。前進,定州軍,前進,定州水師。」

數百艘軍艦高高的刁斗之上,所有的信號兵同時揮舞起旗幟。

「前進,定州軍,前進,定州水師」吶喊聲從每隻軍艦之上震天船響起。

安順港口,警鐘長鳴,一隊隊的士兵迅速奔向陣地,一架架投石機繃緊了繩索,一台台八牛弩上,閃著寒光的弩箭對準灘頭,沒有了水師,他們只能竭力阻敵與海灘之上,遙望著海面之上鋪天蓋地的船影越來越大,每一個士兵的心裡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戰了」曾靖扶著城牆,臉色慘然地看著身邊的一位南軍將領。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退路

二月十五元宵節,噩耗經由八百里加急送抵寧州。

鍾子期手執著遼州字順港失守,定州水師組織大量陸戰隊員進襲遼州的信件奔進寧王府邸的時候,另一封更讓他們失魂落魄的加急信件已快馬馳進了寧州城。

李清親率數萬軍隊越過天險瀚海,一舉攻佔全州要衝泉城,控制泉應一線,扼斷了前線數十萬軍隊的糧道及後勤補給通道,將數十萬軍隊完全堵在了衛州。

剛剛好不容易消化掉定州水師攻克遼州安順港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的寧王在這個巨大的打擊之下,口噴鮮血,頹然倒地。

寧王府亂成一團。

一騎騎快馬自寧王府奔出,馳向寧州城內各官員的府邸,一個個高官顯貴或從酒席,或從溫暖的被窩裡被叫出來,迎著寒風衝進了寧王府。

寧州城的百姓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了,因這在這個深夜,馬蹄聲不停地響起,等到天明,赫然看見往日安靜的街道之上,已佈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同時,一個個背插旗幟的信使飛馬出城而去,奔向不同的方向。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所有人的心頭縈繞。

寧王府議事大堂,死一般的寂靜,剛剛趕到寧王府的官員們被兩個消息震得外焦裡嫩,誰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除了粗重的喘息之聲,大廳之內再無一絲聲息。

寧王經過大夫急救,幽幽醒轉,顧不得大夫要求他靜養的要求,擁著棉被坐在床榻之上,臉色蒼白之極。

「形式突然惡化於斯,李清居然率數萬大軍於寒冬季節穿越死地瀚海,切斷了我軍後路,各位大人,計將安出?」寧王的眼睛掃過堂中的每一個人。

「殿下,是不是情報有誤,泉城駐紮著五千精銳,又有堅城為靠,怎麼會在一夜之間便失守?」一名武將站了起來,不解地問道。

鍾子期苦笑著解釋,「李清先是攻擊了應城,應城守將李善斌投敵,然後賺開了泉城城門,城門被奪,定州敵騎衝入城內,五千步卒即便再英勇,又如何能是上萬騎兵的對手,而且李清還有萬餘步卒緊跟而上,情報不會有誤,鎮守泉城的魯鑫將軍當場陣亡,首級便懸掛在泉城之上。」

「混帳王八糕子」這名武將破口大罵,「罪該萬死的李善斌,該當誅連九族,鍾大人,沒有將他的家人抓起來麼?」

「早已人去屋空,看來是早有預謀啊」鍾子期歎道。

「算了,不要說這些了,事情已經發生,即便將李善斌的家人千刀萬剮又如何呢?現在我們該議的是陷在衛州的數十萬軍隊該怎麼辦,即便不算曾逸凡的部隊,直屬於我們南軍的精銳就足足有十五萬人。這是我們南軍最後的種子啊」一名白髮蒼蒼的文官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向寧王拱手道:「殿下,應當立即讓胡澤全部返回,趁著現在尚有餘糧,搶回泉城,打開逃生通道啊。一旦軍糧耗盡,軍中無糧,軍心必散,不戰則自敗啊」

「雷老大人請坐」寧王道:「胡澤軍老將,經驗豐富,且得到消息應當比我們更早,想必此時已經開始撤軍了,今天我們要議的是,我們要做什麼?」

「請大家暢所欲言,不管有什麼計策辦法,都大膽地說出來,想必大家也應當明白,如果我們在衛州的軍隊全軍覆滅,我們南方數州必然不保,定州鐵騎襲來,所有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這場會議整整從深夜一直開到第二天中午,當所有官員們疲憊而又帶著一絲絕望的情緒走出寧王府大門,奔向各自的衙門。

寧州下轄各地從即日起實行軍管。

命令到達之日起實行宵禁。

發佈總動員令,寧州轄下年滿十五週歲,低於六十週歲者一概徵召入伍。

滿堂官員散去之後,強大精神的寧王全身骨頭架子都如同散了一般,軟倒在床上,床前,只餘下了鍾子期與秦開元兩人。

「子期,你怎麼看當下時局?」寧王虛弱地問道。

鍾子期咬著牙,半晌方道:「殿下,恕臣直言,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寧王慘然一笑,「最壞的打算?我們還有什麼可打算的麼?除了拚死一戰之外,還能做什麼?當年我大楚滅亡周朝,周朝太子尚能泛舟遠去,逃亡海外,如今我們連這個可能也沒有了,黑水洋完全掌握在定州水師手中,龐軍水師已不堪一戰,泛舟海上,我們只會屍骨無存。」

「殿下,我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胡澤全將軍說不定能帶領部分士兵突圍而出,寧州,登州,勃州,殿下經營多年,勢力雄厚,以此三州為基礎,我們還可以絕地反擊,南方多湖泊,濕地,溝渠縱橫,河流交錯,這對於定州騎兵來說,並不是最好的戰場,龐將軍在海上雖然已無法與對手爭鋒,但放棄大艦,以小船為主,撤入內河,仍可與敵周旋。」

「不錯」鍾子期一番話讓情緒低落的秦開元也振奮起來,「父王,總動員令一下,我們仍可集結起數十萬大軍與敵交鋒,勝負尚在兩可之間,百姓為保家園而戰,為自家性命財產而戰,仍是大有可為的。」

寧王不置可否,定州新政,主要便是發動群眾,以土地為誘餌,誘惑底層群眾爭相加入,而自己的統治基礎卻是以豪紳貴族為主,這些人倒是會奮起抗爭,但那些飽受豪紳壓搾的曾通百姓說不定會歡呼雀躍地歡迎定州兵的到來。

「子期,你說,最壞的打算是什麼?」寧王道。

鍾子期眼光投向遠處,「寧王,十萬大山。」

寧王霍地坐起,「你是說馬塔的老巢。」

「不錯」鍾子期道:「自從寧王將青州交於馬塔之後,馬塔開始將羌族慢慢地遷入青州,十萬大山之內,他的老巢空虛,此時,殿下只需遣一支勁旅入山,便可蕩平十萬大山之內的蠻族,將十萬大山掌握在手中,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我們退入十萬大山之中,有些天然屏障,即便李清才智通天,也無法找著我們的行蹤,即便找著,有十萬大山中的無數天險,也足以讓定州兵望而且步,無可奈何。」

寧王稍一遲疑,「只時此舉只怕會激怒馬塔啊」

鍾子期曬然一笑,「激怒又如何?只要我等先一步掌控住十萬大山,怕他何來,再者,他在青州,又焉能輕易脫身,過山風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呢,當年殿下這一著棋實在是妙極。」

寧王心下苦澀,這不是說自己當年就知道自己必敗,所以預留了退路了嗎,知道這是鍾子期給自己留了面子。

「能不能招來馬塔,與其共進退,如此,有數萬羌兵相助,我們實力倍爭。」

「萬萬不可」鍾子期斷然道:「殿下,如果馬塔真得與我們一起退回十萬大山,那麼回到他的老巢,他即為主,我等為客,他還會服服帖帖麼?他與我們,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便賣了我們,我也毫不稀奇。」

「最好的辦法就是永絕後患,將其殺死,使青州羌兵陷入混亂,內亂,那麼,世子便可利用世子妃這一層關係,收編部分羌兵,以增我等實力。」

「殺了馬塔?」秦開元失聲驚呼。「蘭花焉肯與我們合作?」

寧王不滿地瞪了一眼兒子,沉吟道:「如今時局,只怕馬塔不會輕易前來寧州了?」

「殿下可如召其前來寧州共商在大計,如其前來,可趁機掩殺之,如其不來,便是已生異心,那就更不必多言了,一方面利用各地隘口將其阻擋在青州,隔絕其返回十萬大山的道路,另一方面則遣刺客密謀刺殺之。馬塔一死,羌兵分化,必然亂成一團,於我們有利無害,更方便我們控制十萬大山內的羌族各部,臥薪嘗膽,以期反擊。」鍾子期道。

寧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說得有理,這件事,便由你來主持,開元,你立即率你麾下二萬精銳,開赴十萬大山,哦,對了,帶上馬蘭花與平兒一起前去。」

「殿下英明」鍾子期道。

「你去辦此事吧」

鍾子期躬身退出。

秦開元看著父親,「父王,我還是不明白,如果我們真殺了馬塔,或者將馬塔阻在青州,蘭花焉肯與我們合作,協助我們接管十萬大山?」

寧王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兒子,「糊塗,子期當著你的面,有些話沒有說明白,你這麼大一個人了,跟著我署理政務這麼久,怎麼就聽不明白呢?真到了這一地步,焉能留下馬蘭花?馬塔斃命之日或者與我等反目成仇之時,便是馬蘭花的死期,至於接管十萬大山,不是還有平兒麼?平兒是馬塔的嫡系外孫,有了平兒,而馬塔與馬蘭花又都死去,我們接管十萬大山不就名正言順麼?再加以分化拉攏,何愁羌族不平?」

秦開元倒吸一口涼氣,他萬萬沒有想到,鍾子期話中隱含的意思竟然是連自己的妻子也一起要殺了

「開元,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兒女情長萬萬要不得,當斷則斷,不斷自亂,更何況,爹爹也知道你一直對馬蘭花並不滿意,不是嗎?你馬上去整頓隊伍出發。」

「是,父親」秦開元無言退下,與馬蘭花成婚之始,他的確看不慣馬蘭花那一身的野蠻,絲毫沒有南方女子的溫柔與順從,但這幾年下來,特別是兒子平兒出生之後,兩人的感情倒是日漸升溫,秦開元從馬蘭花的身上感受到了另一種風情,現在陡然聽到兩人要以這種方式結束,一時之間,不由心亂如麻。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七:青州局勢

第八百一十七:青州局勢

青州,數年之前的一場大戰讓青州受創頗深,與其它地方不同的是,青州在受創之後卻一直沒有恢復過來。馬塔從寧王手裡接過青州的管轄權之後,五萬羌兵進入青州,從凋蔽的大山之中陡然進入到中原的花花世界,這些原本貧窮的羌兵的眼睛立刻花了。

他們的眼睛花了,青州的百姓就遭殃了。

羌族相對於中原而言,還是相對落後的奴隸制度,掌控青州之後,這些羌兵立刻便將自己視作青州的主人,對青州原住民予取予求,生死存亡不過便是在一念之間,原本在戰爭中受創頗深的青州人又經歷了一次羌兵的掠奪之後,已經落入極端貧困之中。

羌兵們從大山之中走出,一夜之間,便已暴富,人人都是賺得盆滿缽滿,而馬塔在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對其後深遠的影響,在他看來,自己既然得了青州,那自然就是青州的主人,青州的人,物,財那還不是自己的,而且按照羌族的規紀,羌兵們弄來的財物,首先得上繳三成給他。

不堪掠奪的青州隨後便爆發出了此起彼伏的農民暴動,這使馬塔疲於奔命,四處鎮壓,但壓下這頭那頭卻又翹了起來,不僅是最底層的農民,連青州的富戶門閥也逐漸開始介入,這些人在這場掠奪之中也是深受其害,這些人的介入使暴動農民的裝備得到極大的加強,羌兵的鎮壓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到最後的舉步維艱,激增的傷亡使馬塔開始反思自己的處境與接下來的政策,迫於蜂煙四起的農民暴動,馬塔開始籠絡青州高門大戶,世家豪門,經過近一年的努力,這才使青州逐漸趨於平靜,但仇恨的種子卻已埋下,看似平靜的青州實則如同一座在積蓄能量的活火山,隨時都有可能暴發。

同樣,青州現在也是職方司與監察院活動的重要地區,兩方勢力在這裡活動頻繁,各自手中都掌握著一些地下反抗勢力,暗中謀劃顛覆馬塔,卻又彼此對抗,經常發生火並行為。

隨著過山風集團在擊敗興州周同,迫使周同進入防禦之後,過山風對於青州的威迫便一日盛似一日,以李鋒所統率的翼州營萬餘騎兵在秦青邊境虎視眈眈,時常襲入青州境內,仗著騎兵機動靈活,移動快速的優勢,將馬塔打得叫苦連天,羌兵的確善戰英勇不怕死,但問題是,你光著腳板怎麼跑得過對方四隻蹄子啊李鋒又滑得如同一支泥鰍一般,馬塔幾次設下圈套,但在青州監察院的密切監視之下,在李鋒膽大而又心細的作戰風格之中,都是無功而返,往往你在東邊埋伏,翼州營卻在西方大打出手。

強大的壓力之下,馬塔開始允許青州的地方豪紳組織自衛隊,各地豪紳設堡修塞,聯軍自保,的確在一定程度之上壓制了李鋒的行動,但卻讓地方勢力實力大漲,這些在馬塔掌控青州之後被壓制得夠慘的豪紳一旦手中有了實力,立刻便開始謀劃起自己的未來,對於馬塔,他們從來就沒有認同過。趁此機會,監察院和職方司大力滲透到這些勢力之中去,現在的青州可以說是各個勢力縱橫交錯,彼此糾纏。

古夫縣,梁家。

作為古夫縣最大的豪門地主,梁長鋒手中也掌屋著古夫縣的自衛隊武裝,約三千人的一支地方武裝,基本由梁家子弟以及他的佃戶組成,以梁家大院為中心,這支地方武裝實際控制著幾乎三分之二的古夫縣,而駐紮在古夫縣的羌兵卻只有不到五百人,只能控制著縣城。原來這裡的羌兵現在都已被調往青秦邊境,應付定州李鋒翼州營的壓力。現在馬塔掌控古夫,實際上必須通過梁氏家族。

而梁氏家族,則早在馬塔掌控青州之後不久,便已被定州監察院策反。

事情的起因便緣於羌兵入青州之後不久,梁家也是深受其害,雖然家底厚,不至於像普通百姓一般家破人亡,但也是大出血啊。作為一個歷史悠久的中原豪族,對於來自大山之中的羌兵有著一種天然的排斥感和輕視,現在卻被他們眼中的蠻子欺壓,自然是不服氣的,不過手中無兵,也只能感怒不感言,而族長梁長鋒則深知,沒有外部勢力的介入,梁家縱然有錢,也難成事。開始積極地向外尋求援助和靠山。

監察院就是在此時找上了梁長鋒。此時定州李清的霸氣已日漸顯露,定州勢力迅速澎脹,定州兵鋒所,勢如破竹,這讓也讓孫長鋒看到了機會,雙方一拍即合,梁長鋒便成為了定州的一員。

隨著局勢的發展,梁長鋒開始以護衛本鄉本土,鎮壓暴民為名義,組建梁氏軍隊,組建地方自衛隊雖然得到了馬塔的默認,但馬塔可不會為他們武裝軍隊,你可以組建軍隊,但必須自己籌措錢糧,籌措武器,同時,馬塔還會派來監軍,監視這支軍隊。

錢糧梁長鋒不擔憂,作為古夫第一大地主,這些他不差,但是兵器就不行了,這時節,不用說鋼了,便是生鐵也是控制物資,民間是不允許開採鐵礦冶煉生鐵精鐵的,而馬塔自己的部隊就缺乏好武器,更遑論這些地方武裝了。

軍隊組建之初,這支自衛隊的主要武器便是鐵叉,鋤頭,更多的則是削木為槍。

這個時候,監察院的力量便開始顯現出來,通過秘密渠道,大量在定州被淘汰的武器一批批被送到了古夫,武裝梁氏軍隊,兩年功夫,梁氏軍隊澎脹到三千人,更讓四周勢力側目的是,這支軍隊已經做到了人人有皮甲,將領有鐵甲,而梁長鋒的親衛隊三百人,居然人人穿上了鎖子甲,雖然這在正規軍隊之中算不了什麼,但在這些地方勢力之中,卻是難得一見了。梁長鋒也旋即成為了青州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當然,這支軍隊之中,定州監察院往裡面摻入了大量的沙子,數十名定州基層軍官改頭換面,加入這支軍隊,負責這支軍隊的軍事訓練以作戰知識的傳授。

當然,在青州,有如此力量的還有高嵐縣的葛氏家族,不同的是,葛氏家族依附的卻是洛陽職方司,職方司從興州周同軍中替葛氏也組建了一支數千人的武裝。

梁長鋒在天色將黑的時候迎來了一位客人,梁長鋒在那位客人一進門的時候,便知道此人的地位在定州必然極高,因為一直與他聯絡他的定州監察院在青州的負責人在此人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恭恭敬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這位是定州監察院副院長紀思塵紀大人」聽到監察院青州分部的負責人向自己介始來人的身份之時,梁長鋒頓時嚇了一跳。果然是不折不扣地大人物啊,這等人物來到青州,一定是有大事要發生了,難道定州要對青州發動攻擊了,但也不像啊,定州如今在衛州正與寧王激戰,從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看起來,定州倒是形式不太妙,寧王數十萬大軍湧入衛州,定州軍隊節節敗退,現在只掌握著衛州城周圍有限的區域了,這讓梁長鋒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甚至在考慮是不是要切斷與對方的聯繫,雖然定州在自己軍隊中有滲透,但這些人一直便在自己的監控之下,只要自己願意,一聲令下,便可以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見過紀大人」梁長鋒屈膝便要跪倒,紀思塵笑著伸手一扶,將他攔住,「梁大人,勿需多禮。」

雙方寒暄幾句,便正式切入主題,「不知紀大人拔冗來到古夫,有何指點?」梁長鋒親自為紀思塵端上熱茶。

紀思塵微微一笑,慢長斯理地撥著茶上的浮沫,品了幾口,放下茶杯,道:「如今我軍正在衛州與寧王激戰,不知梁大人如何看這場戰爭?」

梁長鋒一怔,看著對方似笑非笑的臉,猶豫地一下道:「眼下看來雖然不利,但以我定州軍之神勇,應當有驚無險,必然能取得最後勝利。」

紀思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聽說梁大人軍中對此事頗有些看法,議論紛紛,軍心不穩啊」

梁長鋒手一抖,茶杯裡的茶水險些潑了出來,自己曾與幾個梁氏核心人物討論過此事,對於是不是還繼續跟著定州軍進行了討論,因為爭論激烈並沒有下最後的定論,聽對方這口氣,似乎對此事瞭解得非常清楚,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殺意。對方在梁氏軍中並不僅僅是跟自己在聯絡,他們還另有棋子。

紀思塵看到對方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卻是若無其事地伸手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輕撫著自己長長的鬍鬚,一字一頓地道:「我此來卻是為了告訴梁大人一個消息。」

「不知是何消息竟然要勞紀大人親自跑一趟?」梁長鋒定下神來,對方既然敢孤身來此,必然有所峙仗,否則以這等人物的身份,豈會以身犯險。

「數日之前,我定州主公率數萬大軍,穿越瀚海,一舉奪取泉城,應城,截斷南軍胡澤全,藍玉,曾逸凡,許思塵二十餘萬部隊的後路,呂大臨將軍的數萬定州精銳盡數開入衛州,與田豐將軍兩軍一齊展開了對南軍的反擊。」

呼的一聲,梁長鋒霍地站了起來。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八章:手快有時手慢無

梁長鋒不能不震驚。梁長鋒對於軍事並非一竅不通,衛州戰事爆發之後,由於李清政權的興衰跟現在的他有著密切的利害關係,所以,他一直非常關注那裡的情況,初期定州軍的節節敗退讓他心都涼了一半,甚至開始打起了別的注意,頗有些三心二意的意思。陡然聽到李清率軍佔領泉城應城,切斷數十萬南軍退路的消息,心中泛起的波瀾之大,讓他幾欲跳了起來。

泉城應城一線落入李清之手,便代表著南軍數十大軍的後勤將完全被切斷,近二十萬軍隊啊,恐怕還得加上數目差不多的民夫等人,每天的糧食消耗便是數十萬斤,加之現在更是嚴冬季節,其它的消耗會更大,一旦後勤被切斷,數十萬軍隊的崩潰用不了多長時間。

紀思塵悠然自得地品著香茶,看著梁長鋒的震驚之色,毫不意外,現在這條消息定州監察院是通過飛鴿傳書得到的,其它一些勢力恐怕還要遲上數天才能得到,可以想像,這個消息的傳開,將給大陸帶來怎樣的震憾。

「紀大人,這是真得麼?」

「你以為我到這裡是為了跟你開這麼一個玩笑麼?」紀思塵冷笑道。

「不敢,不敢」此時梁長鋒身上的內衣已是給滲出的汗水打濕,紀思塵若有若無透出來的意思,是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小動作。

「梁大人,對於部下中那些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傢伙,要狠狠地整肅一番,我們定州決不會容忍這種人牆頭草的。為梁氏家族未來計,梁林人可不要護短啊」紀思塵道。

「一定,一定」梁長鋒顫聲道:「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就辦,凡是這樣的人全都拿下。」紀思塵微微一笑,「那倒也不用急,我此來,只不過是順便告訴你這個消息罷了,我們還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做。這件事,卻需要你來幫忙。」

「大人儘管說,我一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梁長鋒拍著胸脯,道。

「也不需要你赴湯蹈火,很簡單的一件事」紀思塵笑道:「我想見一見馬塔,你給我安排一下。」

梁長鋒再一次跳了起來,「這,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紀思塵反問道。

「大人,大人」梁長鋒結結巴巴地道:「馬塔是我們的敵人,他是寧王的親家,盟友,你這樣的人物,一旦在他面前出現,那裡還有活路?要是您出了事,將來,將來我怎麼說得清楚?」

紀思塵哈哈一笑,「梁大人,你是擔心一旦為我們居中聯絡,你的身份便會暴光吧?」

梁長鋒咬咬牙,「這也是原因之一,紀大人,青州現在還在馬塔控制之下,數萬羌兵可不是我能抵擋的,一旦翻臉,便是玉石俱焚啊」

紀思塵冷笑,「馬塔一旦知道我家主公已在泉應截斷了南軍後路,他還會與我們翻臉麼?」

「馬塔這個蠻子懂什麼,就怕他蠻性發作,不顧一切啊」梁長鋒的手在顫抖,看得出來,他是真怕了。

紀思塵搖搖頭,「馬塔不是一個普通的蠻子,他還是有一點見識的,否則我也不會冒險來見他,當然,其中不是沒有風險,但這種風險是很小的,值得我們去冒一次。」

「如果馬塔能投向我們定州,那麼,我們在解除了青州羌兵的威脅之後,便有足夠的兵力對興州發起攻擊,與洛陽的大戰已是一觸即發了。」

梁長鋒嚥了一口唾沫,看到紀思塵主意已定,而且看起來還是定州高層一致的決定,這已不是自己能勸得了的了,當下只能艱難地道:「是,紀大人,我來安排。」

紀思塵滿意地點點頭,「好,這事就有勞梁大人了,梁大人,我家主公鼎定天下指日可待,殲滅南軍這最後一股精銳之後,東方,南方便是我家主公囊中之物,那時候,三路包圍中原,天啟皇帝覆滅便是旦夕之間的事情,而你,也將成為開國功臣了。「

「願意追隨在主公麾下效犬馬之勞」梁長鋒躬身道。

「好,好,我們共勉」紀思塵拍拍對方的肩膀。

「大人遠來辛苦,我已安排好了一切,大人先去歇息吧,安排與馬塔見面,恐怕需要個三五天時間,還請大人先在我家中小息幾日。」

「行,我不急。」紀思塵點點頭。

梁長鋒的確費了一番功夫,在客房之中,不斷已經為紀思塵備下了消夜的酒食,更為其準備好了兩個清純可人的侍女。

在古夫梁家大院之中呆了三天,這三天裡,紀思塵在享受齊人之福的同時,也在不斷地接見著梁氏軍中的定州軍官,以及青州監察院分部的各級頭目,安排接下來的事務。

「大人,再喝一杯嘛」一個侍女舉著酒杯,湊到了紀思塵的嘴邊,嬌嗔地道,柔軟的身體在紀思塵身上擠來挨去。

「行,我喝,我喝」紀思塵呵呵大笑,嘴裡叼著酒杯,一隻手卻在對方豐滿的胸前揉個不停,另一隻手拍拍對方的屁股,用力一掐,那侍女哎喲一聲,撲倒在他身上。

「紀大人真是好艷福啊」窗外忽然響起一個輕響之聲,「就是不知清風小姐看到了紀大人現在這翻風貌,會作如何想啊?」

紀思塵身子陡地僵硬,這聲音好熟。

窗戶被推開,一個人輕煙般地掠了進來,居然好整以遐地關好窗戶,大搖大擺地走到了紀思塵面前。

「關一?」紀思塵猛地推開了兩個女人,霍地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驚訝,緊張之色。

「難得紀大人還認得我啊」關一笑著坐了下來,拿過桌上的酒壺,對著嘴長吸一口。

紀思塵張嘴欲呼,關一笑道:「紀大人稍安勿燥,您外邊的幾個侍衛我讓他們小睡一會兒,您也不用緊張,我如果想殺您,像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一巴掌可以扇死幾個,用不著這麼費周章,我只是想來與你談談而已。」

邊說邊走了過來,屈指在兩個侍女身上一彈,兩個女子頓時軟倒在地。

「你殺了她們?」紀思塵冷哼道。

「看不出監察院副院長紀思塵大人還是憐香惜玉之人啊」關一笑道:「放心,打昏過去而已,明天自然就醒了。」

紀思塵已經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關一道:「你來了好幾天了,我這段時間一直便在青州,如果還摸不清你的行蹤,那我還叫關一麼?」

紀思塵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狂怒,青州這一幫飯桶自家行蹤被對手摸得清清楚楚,他們還懵然不知,如果對手想要自己的命,此時自己便早成了一具死屍。

似乎知道紀思塵在想些什麼,關一笑道:「紀大人也不必責怪我的那些同行們,我可不是從他們那裡探聽到你來的消息的,只是這幾天梁長鋒活躍得緊,居然在找路子要見馬塔,我這一想呢,梁長鋒為什麼要見馬塔呢,梁長鋒不過是定州一條狗而已,肯定是定州來了人要見馬塔了,定州會來什麼人呢,既然要見馬塔,份量自然就不能輕了,但眼下定州正在打仗,有資格的人大多脫不開身,那這個範圍就小多了,也就監察院的幾位了,清風小姐不會親自來,茗煙亦是一女子,那麼來得是誰,不就呼之欲出了麼?」

「說吧,你想與我談什麼?」紀思塵衝著關一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自己一飲而盡。

關一突地笑了起來,「紀大人,何必對我如此見外,說起來,我也是定州監察院中的一員呢?」

「哼哼,哈哈,呵呵」紀思塵意議不明地笑了起來。

關一聳聳肩,道:「深夜來訪,擾了紀大人的*夢,實在是關某的罪過,不過今天不來,就有些晚了,紀大人,你是準備去見馬塔吧想說服馬塔投靠定州?」

紀思塵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不錯,關兄亦有意乎?」

關一搖搖頭,「紀大人,我就是來告訴你,放棄吧,不用去見他了。」

紀思塵心頭一震,「這麼說,洛陽已經捷足先登了?」

「非也非也」關一笑道:「洛陽也沒有去見他,因為已經用不著了。」

「為什麼?」

「這就是我來告訴紀兄的原因了。」關一笑道:「紀兄,李大帥的軍馬已經佔領了泉城應城吧?」

「你們的耳目當真不慢」

「寧王要殺馬塔青州馬上就會陷入內亂了」關一悠悠說道。

「你說什麼?」紀思塵眼皮一跳。

「寧王要殺馬塔」關一重複了一遍。「我們在鍾子期身邊的人傳來急信,寧王密謀殺死馬塔。」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李清李大帥奪取泉應一線的消息傳回的時候。」

「他在準備後路,他想退往十萬大山之中負隅頑抗。」紀思塵的腦筋轉得不慢,馬塔作為寧王的盟友,此時寧王要殺他,必然便是這個目的,否則寧王真退到十萬大山之中,馬塔作為地主,必然會店大欺客的。

馬塔若死,青州必然內亂,而定州對此並沒有充分的認識,現在職方司卻知道了,那麼興州的周同必然會早作準備,青州內亂一起,興州兵必然大舉進入青州搶佔地盤,過山風那裡準備不足,反應一慢,青州就會落入對方手中。

紀思塵的額頭上滴下汗來。看著關一,「這麼重要的消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關一拍拍手,「簡單,因為我也是監察院一員啊」

「放屁」紀思塵臉上青筋畢露,讀書人的斯文也不見了。

關一拍手笑道:「難得一見紀大人也口出惡言啊。」

「說你的理由。」

關一臉上的笑容斂去,「理由很簡單,給自己留條後路啊,李大帥突出奇兵,搶佔泉應,南軍大敗已是無疑,南方,東方相繼落入李大帥之手,在這場爭霸之中,李大帥已是佔盡了上風,接下來穩打穩扎,只要不犯什麼致命錯誤,在這場爭霸戰之中,李大帥有六成勝面,我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將來也好見面啊」

紀思塵點點頭,「你這麼說倒也有幾分道理,很好,我們監察院記下你這份情了,關兄,請吧」

關一站了起來,「如此便祝紀兄一路順風」

「你知道我要去那裡?」

「我要去興州,你自然便是去秦州了接下來就看咱們誰的手腳快了。手快有時手慢無,且看周大將軍與過大將軍的手段吧」

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斷腕

進入二月之後,繼藍玉,許思宇攻破陽泉,進逼衛州城之後,胡澤全十萬大軍開進衛州,會合曾逸凡所部之後,全部壓向衛州城區域。

胡澤全接管前線所有軍隊的指揮權,將全軍佈署於信陵至平陽一線長約百餘里的進攻線上,以長寧為核心區域,由胡澤全艾擁軍所部駐紮,曾逸凡部挺進信陵,許思宇部進入香爐山,藍玉則攻陷平陽,對衛州城防軍形成弧線進攻。

而在定州方向,呂大臨亦於二月統帥所部五萬餘人大規模進入衛州,與田豐所部匯合之後,總計十餘萬人的兵力與其對抗。衛州城由田豐守衛,而呂大兵部將董大勝進駐兩河口,楊林則由徐基,金超擔任守衛,熊繼旺部駐紮周坪,常立青部駐紮望江,呂大臨則將自己的指揮部設於兩河口。

兩軍此戰共地動用正規軍多達三十餘萬人,如果加上隨軍徵用的民夫,已是超過百萬人眾,南軍是孤獨一擲,志在必得,此戰若輸,南軍基本上便失去了所有的本錢,將徹底退出舞台,淪為任人宰割的對象,而定州,卻也想利用這一機會一舉鼎定南方,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寧王,將東方和南方這兩個富庶的地區納為己有,從而奠定與洛陽兩強爭霸的格局。

三強之中,如果論起軍隊的實力,則以定州最強,如果穩打穩扎,其實於定州更為有利,但李清不願意將這場戰事長久地拖下去,與寧王僵持時間越長,洛陽方面直接介入戰事的可能性便愈大,利用洛陽方面對於這場戰事的錯誤判斷,速戰速絕,打洛陽方面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即便想要救援也反應不及,這便是李清的想法。

中原的戰爭潛力深厚,人丁眾多,尚海波在中原地區試點強行推廣定州新政,在極短的時間內為洛陽朝廷籌措了大量的軍費,如果任其拖將下去,數年之後,洛陽方面將全方位地趕上定州,特別是在經濟總量方面,定州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對方的,拿下南方和東方,為自己打造一個厚實的基礎,是李清必須要做的。

洛陽方面判斷李清與寧王的這一場戰爭,至少也會僵持個一到兩年時間,但李清卻想在春季到來之時,便徹底擊潰寧王,所以這才有了李清冒著巨大的風險,率軍穿越瀚海,攻戰泉應一線,切斷南軍主力部隊的後路的舉措,可以說這是劍走偏鋒,巨大的收穫與巨大的風險相共伴存,一旦失敗,不僅僅是衛州失守的問題,蘆州必然也守不住,寧王的軍隊可以直接威脅到定州的腹心所在,那時,李清就被動了,將不得不收縮防線回守,在中原已經佔據的地盤必然也會舉步維艱。

兩邊都是志在必得,在前線之上,慘烈的絞殺戰已經連續進行多日,一方人多勢眾,一邊卻是早有準備,步步死守,寸土不讓,先前在衛州定州軍一路大踏步的後撤,至現今,所有兵力都收縮到信陵到望江的一百餘里長,縱深五十里的防線上之後,便再也不肯後退一步,似乎這裡已經是定州軍的底線了。

胡澤全在二月十八日親臨許思宇部,觀看許部對周坪的進攻,「胡將軍,對手在這一帶修建了極為堅固的防線,我軍打了三天,只拿下了第一道防線,前進不過里許之地」渾身沾滿血跡和灰塵的許思宇從第一線趕回,向胡澤全稟報道。

胡澤全皺著眉頭,看著前面仍在激烈廝殺的戰場,「思宇,我總有一股不祥的感覺,這裡倒好像是定州軍預設的戰場。他們早有準備。」

許思宇有些不解,「胡將軍,打破這道防線,衛州城便將直面我們的攻擊,對手困獸猶鬥,是可以理解的,眼下對方兵力不足,正是我們拿下他們的好時機啊,一旦讓他們緩過勁兒來,動員大量士兵趕赴衛州,我們就為難了,雖然眼下遭遇困局,但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要迎難而上,誰能挺過這個坎,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我看對面的定州軍也到了強弩之末,末將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拿下了。」

胡澤全展顏笑道:「許將軍絕世猛將,我是放心的,我這裡先預祝將軍馬到成功了,一旦拿下周坪,你便立即揮軍攻向望江,協助藍將軍拿下望江,打下了衛州城的右翼,這場戰事我們便贏了一半。」

許思宇點點頭。「末將親自上陣去衝殺。」

「我還要去信陵一趟,曾逸凡那邊我最放心不下,他面對的又是呂部麾下的騎兵主力,董大勝乃呂大臨麾下猛將,所部騎兵多次參與大戰,經驗極為豐富,我很擔心曾部擋不信對手的反擊。」

許思宇笑道:「曾逸凡那邊好歹也有五六萬人,董部即便強悍,也不過一萬多一點,曾逸凡怎麼也不會輸」

胡澤全搖頭道:「曾逸凡心思刁滑,他最強的鳳離營並沒有調上前線,還是拖在後面,以監視在下堡坪逃跑的魏鑫一部為名,遲遲不肯頂上來,便是給自己準備了一條後路,這樣的人,不盯緊點,說不定便出什麼事。」

「我看我這裡進展最大,我將呂逢春部下三千騎兵給你調來,協助你衝擊對面熊部,力爭先在對方的防線上打開一個口子。」

「多謝胡將軍。」

兩人正商議著如何能盡快在對面打破一個口子,遠處一騎快馬飛奔而來。「胡將軍,胡將軍」來人飛身下馬,一路小跑到胡澤全跟前,「稟胡將軍,艾將軍請您馬上返回長寧,有緊急軍情。」

「嗯?」胡澤全詫異地抬起頭,「有什麼事是艾將軍不能處理的,還需要我趕回去?」

來人大聲道:「末將不知,不過艾將軍說,無論如何,都要請將軍立刻趕回長寧。」

胡澤全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艾擁軍跟著自己多年了,熟知自己的脾性,口信之中竟然用上了無論如何,那肯定是出大事了。

「胡將軍,怎麼了?」許思宇有些擔心地問道。

胡澤全笑道:「不必擔心,小艾就是這樣,針眼大一點事兒就拿不定注意,我先回去了,你這裡要抓緊。」

「胡將軍放心,不出三天,我就將周坪給您拿下來。」許思宇信誓旦旦地道。

「那就好」胡澤全翻身上馬,向長寧方面而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這麼急?」走了好一段路之後,胡澤全才低聲地問送信的校尉。

「末將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不過信使是從泉城趕過來的。」校尉遲疑了一下,「看樣子很狼狽,而且,艾將軍在看了信之後,便下令將那名信使關了起來,密令小人立即請將軍回去。」

胡澤全猛拉馬韁,戰馬陡地停下,胡澤全怔怔地看著校尉,「泉城來的信使?」

「是」

胡澤全心裡一抖,泉城那邊可千萬不能出事。此時的胡澤全,還萬萬沒有想到泉城已經落入李清之手了。

駕胡澤全猛鞭戰馬,向著長寧大本營猛奔而去。

奔回大營,翻身下馬,胡澤全大步流星奔向大帳,大帳之外,艾擁軍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雪地之上走來走去,看到胡澤全回來,趕緊迎了上去。

「怎麼一回事?泉城是不是出問題了?」胡澤全低聲問道。

艾擁軍看了一眼四周,「將軍,回帳再說。」

走進大帳,艾擁軍強自鎮定的神情終於完全消失,聲音顫抖,「胡將軍,泉城失守。」

胡澤全全身一下子僵硬,霍地轉頭看著艾擁軍,「你說什麼?」

「泉城失守了」艾擁軍顫聲道:「李清親率數萬大軍,穿起絕地瀚海,先是一舉擊破應城,應城守將李善斌投敵,賺開泉城城門,數萬敵軍一湧而入,泉城守將魯鑫戰死,泉應一線落入到了李清手中。」

胡澤全身子一晃,幾欲跌倒。

「胡將軍,胡將軍」艾擁軍一把扶住胡澤全,駭然看到胡澤全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雪白的鬍鬚上沾滿了血跡。

「胡將軍,值此生死存亡之際,您,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艾擁軍膽戰心驚地道。

「穿起瀚海?」胡澤全一步一挪地走到大帳之中掛著的地圖前,凝往著那帶表著瀚海的大片白地,「穿起瀚海」他大吼一聲,猛地扯下地圖,幾把撕亂,扔在地上。

「將軍」艾擁軍看著失態的胡澤全,叫道。

艱難地走回到大案之後,胡澤全雙手支頭,全身無力,幾欲癱倒在椅子上。

「小艾,那個信使呢?」

「我將他關在側帳之中,胡將軍放心,我已經吩咐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他不能見任何人。」

「將他殺了」胡澤全霍地站起,「一點消息也不能露出去。」

「是」艾擁軍重重點頭。

「我們大營之中糧草還能支應多長時間?」

「剛剛又有一批糧草送到,但是算上要送到平陽,香爐山與信陵去的話,所有糧草只能支應十天。」

「不給他們送了。」胡澤全道。

「那,那他們?」

「告訴他們,由於天氣惡劣,糧草要遲到數日,讓他們盡力支持幾天,同時,要他們全力猛攻對面防線上的敵人,力爭在三天之內突破對手的防線。」

艾擁軍一下子明白了胡澤全的意思,臉色陡地蒼白起來。

「曾逸凡那邊恐怕不會那麼聽話,你親自去,親自去傳達命令。」

正文 第八百二十章:你不仁我不義

帳內的空間幾乎凝滯,兩人默然對望無語,前線上的局部優勢隨著李清佔據泉應一線,瞬間便化為流水,現在已經不是兵敗不兵敗的問題,而是能不能避免全軍覆滅的問題了。

幾十萬大軍和民夫的日常消耗每一天都是一個驚人的數字,每天行於道上的後勤物資源源不絕,這是軍隊的生命線,只要這條大動脈還在運轉,戰爭便有保障,一旦出現問題,則不戰自敗。

胡澤全剛剛一系列的佈置目標非常明顯,便是在拋棄前方數路軍隊的前提下,為南軍主力爭取到一定的時間撤退,這個消息一旦透露,前線必然軍心無存,大潰敗不可避免,而對面的呂大臨和田豐肯定會趁勢掩殺,那怕現在自己在軍隊數量上佔優,但這種情況下,那裡還堪一戰。所以,只能用瞞住消息,督促前線拚死進攻,以前來迷惑隊手,從而爭取幾天寶貴的時間。

「去吧,去吧」胡澤全疲憊地揮手,「小艾,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我們能奪回泉城應城,藍將軍,許將軍他們或許還會有一條生路,能夠逃出去,如果我們奪不回來,那他們也只比我們早走一步而已。」

「是,將軍,我去了」艾擁軍忍著淚,哽咽著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信陵,曾逸凡大營。在曾逸凡的對面,便是定州軍中鼎鼎大名的老將呂大臨的中軍行轅,與這樣聲名在外的人對陣,曾逸凡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小心翼翼,按部就班地對信陵發動進攻,都說一個腳步一個印,曾逸凡是一個腳步幾個印,不管對手怎麼樣,自己先將籬笆扎牢了。

打了一二十天,進展並不大,在曾逸凡負責的這數十里區域內,雙方軍力犬牙交錯,誰也奈何不得誰。

「少帥,你來看,呂大臨的中軍行轅在兩河口,其實離我們這裡不到五十里距離,從這十幾天的作戰過程來看,對方似乎深受兵力不足的困擾,如果我們能派一支精銳部隊穿插過去,直逼兩河口,縱然不能捉弄住呂大臨,必然也會讓其手忙腳亂,疲於應付,而其它駐軍看到兩河口有險,肯定也會全力救援,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佔據主動,將戰線一舉推進到兩河口附近,從而可以對中心長寧一帶作出有力的支援。」何平指著地圖,目光炯炯。

曾逸凡眉頭深皺,「能穿過去的確是一步好棋,問題是在這途中我們要翻過這座大山,在通過這條險谷,何平,如果對方在這裡布下一部兵馬,我們根本無法突破啊」

「少帥放心。」何平道:「這些天我派出了好幾撥哨探前去打探,對方在這裡沒有一兵一卒。」

曾逸凡興奮地一擊手掌,「既是如此,倒是可以試一試,只是必得派一員猛將,打過去之後方能取得奇效啊。」

「末將願意率部前往。」何平道,「必能一舉奏效,只要我們能率先取得突破,哼,看他們南軍還有沒有臉面怠慢我們。」

何平臉上露出不平神色,這些天來,在後勤物資的運送下,南軍對他們多有怠慢,很是有些瞧不上他們,也沒有指望他們能在信陵率先取得突破,南軍將領們的言下之意,只要他們能牽制住信陵的定州兵馬,便是上上大吉了。

「就這樣辦」曾逸凡心裡也是憋了一口氣,「你去,給我打出一點威風來,一旦你那邊打響,我這裡就方刻發動全面進攻。」

「少帥,是不是將郭全的鳳離營調來?這樣少帥的兵力就更充足了。」何平道。

曾逸凡思索片刻,「且不忙,郭全現在還在盯著魏鑫,魏鑫那邊還有萬餘人馬,輕乎不得,再說了,我們必須留一支部隊保護我們的側翼,現在需要,便是以後,也是需要的。」

何平點點頭,知道少帥對南軍也並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大帳掀開,一名親兵小跑著進來,「少帥,艾擁軍將軍過來了。」

曾逸凡與何平對看了一眼,都是露出詫異的神色,艾擁軍這時候不在胡澤全身邊聽用,跑到這裡來作什麼?

「走,我們去接一下。」曾逸凡道。

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怎敢勞動曾將軍大駕,這不是折我艾某人的壽麼?」隨著笑聲,艾擁軍走了進來。

「見過艾將軍」何平拱手道。

「艾將軍怎麼在百忙之中有空到我這邊來呀?是不是胡將軍有什麼重大舉措?」曾逸凡笑道:「來人吶,上茶」

艾擁軍笑了笑,「前線這個樣子,便想再有大舉措也不可能施行,只要各部奮勇前進,進破對手防線,進逼衛州城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曾將軍,前兩天胡將軍剛剛從香爐山許將軍那裡回來。」

曾逸凡眉毛一跳,「許將軍已經打下了周坪?」

艾擁軍搖搖頭,「雖然還沒有完全打下來,但卻也只差最後一擊了。所以胡將軍讓我過來看看,想問問曾將軍這邊,何時才能取得突破?」

曾逸凡冷冷一笑,「胡將軍這是在責怪我曾某人沒有用心哦」

艾擁軍連連擺手,「曾將軍誤會了,誤會了,曾將軍這邊面對的可是呂大臨的主力部隊,這些天來曾將軍打得有聲有色,那是有目共睹的,只不過胡將軍希望你能再進一步而已。」

何平踏上一步,「艾將軍,我家少帥早已擬定好了作戰計劃,準備直搗兩河口呂大臨的老巢,只是軍械輜重有些不足,如何艾將軍能為我們再補充一部分箭矢弩炮,我軍必能取得突破。」

「哦」艾擁軍道:「直搗兩河口?」起身走到地圖跟前,細細察看起來。

曾逸凡走到他身邊,指點著地圖,對艾擁軍解說起來,「這支部隊插過去之後,必然面臨一場苦戰,不過艾將軍你也知道,我部一連打了數月了,箭矢等物損耗嚴重,各類弩炮更是嚴重不足,還請艾將軍為我們補充一部分。」

艾擁軍沉吟道:「不瞞曾將軍,由於天氣惡劣,這些天來,運到大營的物資是日漸減少,在路上的損耗太大了,不如先這樣,你先湊巴湊巴應急,我回去之後,立即給你調撥可好」

「艾將軍此話當真?」

「曾將軍這是不信任我麼,艾某人說過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了?」

「如此甚好,先就這樣吧」

在眼看著何平率領一部人馬出發之後,艾擁軍滿意地離去,看著何平一部意興滿滿而去,心裡不由湧起一陣憐憫,此時向前進得越深,接下來便會陷得越深,根本就沒有逃生的可能了,但旋即,這股憐憫便消失無蹤,這個時候可不是心軟的時候,死道友不死貧道,曾部向前插得越深,己部便會有更多的時間逃亡。

兩天後,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兩河口方向打響的曾逸凡沒有盼來何平的信報,卻等來了郭全部屬吉通的到來。

吉通的樣子看起來很狼狽,飛馬進了曾逸凡的大營之後,躍身下馬,胯下的戰馬便哀鳴一聲,倒在地上不斷地抽搐,一看就是長途奔馳沒有得到休息,完全是跑得累死了,而下得馬來的吉通跑了兩步,更是一跤跌在地上,在士兵們驚訝的目光之中,吉通爬起來,帶著滿身的泥水,跌跌撞撞地衝向曾逸凡的大帳。

「吉通,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鳳離營出事了?」看到吉通的狼狽,曾逸凡大吃一驚。

「少帥,有緊急軍情,請大帥容我單獨稟報。」看著帳內眾人,吉通氣喘吁吁地道:「郭將軍差我星夜趕來,末將兩日兩夜都沒有睡覺,跑廢了三匹馬。讓我一定要萬無一失地將消息送給少帥,並請少帥迅速拿一個注意。」

曾逸凡楞了片刻,一揮手,帳內所有人立即退了出去。

「郭全要你告訴我什麼?」

「定州李清率數萬大軍渡瀚海,於半月前一舉佔領泉城,應城。」吉通跨前一步,小聲道。

轟隆一聲,曾逸凡連人帶椅跌翻在地。

吉通大吃一驚,趕緊上去扶起曾逸凡。「少帥,你沒事吧?沒事吧?」

「你剛剛說泉城,應城失守?」曾逸凡臉色青白,顫聲問道。

「不錯。」

「那裡得來的消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曾逸凡嘶聲喊道。

「消息來源千真萬確。」吉通大聲道:「而且末將在奔來信陵的途中,發現在長寧的南軍所部調動頻繁,似乎是要撤退了。少帥,您要迅速拿注意啊,我們怎麼辦?」

瞬息之間,曾逸凡想明白了很多事民表,難怪艾擁軍會到自己這邊來,督促自己加強進攻,原來他們早已得到了消息,這是要犧牲自己,好讓他們能後撤啊此時的他自然不知道,胡澤全為了主力部隊能夠撤退,連藍玉和許思塵也一併賣了。

「王八蛋」曾逸凡怒吼著掀翻了大案,轟隆聲中,外面的衛兵一湧而入。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曾逸凡怒不可遏地道。艾擁軍看著何平所部一步步踏入死亡,這一去,那裡還有可能回來。

「少帥冷靜啊,我們遼沈數萬大軍都在看著少帥呢」吉通道。

「他不仁,休怪我不義」曾逸凡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反攻

曾逸凡眼中閃過陰狠的光芒,「吉通,要辛苦你了,我派一隊衛士護送你回去,告訴郭全,鳳離營立即搶佔下堡坪和四方堰的南軍補給倉庫,那裡的物資給我有多少搶多少,然後鳳離營便立即大踏後給我後撤,我隨我趕上。」

吉通一呆,「少帥,如此一來,我們可將南軍趕上了死路,那就正式翻臉了。」

曾逸凡冷冷一笑,「南軍要完蛋了,翻臉又何妨,現在關鍵是保存我們自己的實力。」

「但是我們先走,不是便要直面泉應的李清大軍嗎?這一打起來,豈不是給南軍在開路?」

吉通不解地問道。

「我有那麼傻麼?鳳離營一路不要有任何耽擱,給我撤到全州的白馬山,控制白馬山要塞和白馬渡,我們隨後趕到。以白馬山和白馬渡為據地,以搶來的物資據險而守。」曾逸凡一拍桌子。

佔據白馬山死守,以待時機,可是又能守多久呢?這也只能算是苟顏殘喘啊看著吉通迷惑的眼神,曾逸凡苦笑了一下,「回去告訴郭全,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南軍有近十五萬人即將大幅度後撤,而南軍才是定州的眼中釘,所以,在即將到來的這一場追擊戰中,定州軍對我們的興趣絕對比不上他們殲滅南軍的狂熱,十五萬南軍,夠他們殺的了。」

「可我們怎麼辦,即便我們佔了白馬山,定州軍在前期不打我們,等他們收拾了南軍,回過頭不一樣還是要打我麼嗎?」吉通問道。

曾逸凡歎了一口氣,「我們先走好這第一步,再說吧,定州軍殲滅這十五萬南軍後,應當會趁勝追擊,拿下整個遼沈之後一鼓作氣攻入南方,直取寧王老巢,而寧王肯定要拚死反擊,中原的洛陽朝廷也不會坐視,肯定會在興州岷州等地發動進攻以牽制定州軍。」

吉通嚥了一口唾沫,「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可是我們該怎麼做呢?」

曾逸凡咬著牙關,「我們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能讓定州結受我們投降。前提是我們在白馬山守得夠久,而李清進攻南方並不是那麼順利,而在中原的戰事又吃驚,他們沒時間來收拾我們,又不能讓我們呆在他們後方。」

「投降?」吉通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少帥,你不是曾經說過李清絕不會接納我們投降的麼?」

「此一時也彼一時。」曾逸凡閉上了眼睛,「天下爭霸最後的決戰便要來臨,我們已經變成了小蝦米,但小蝦米有時也能左右戰局的,吉通,李清雖然因為沱江之戰數萬定州軍戰死而深恨我們,但是,在君臨天下面前,在萬里錦繡河山的誘惑之下,這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我們挺得時間夠久,我們才能活下去。」

「我明白了,少帥,我馬上趕回去稟告郭將軍。」吉通道。

「辛苦你了,一路上沒有休息,又要往回趕,撐得住嗎?」曾逸凡拍拍他的肩膀。

吉通用力點點頭:「撐得住,為了少帥的大事,撐不住也要撐。告辭了少帥。」走到帳門邊,又回過頭來,「少帥,何平將軍就不管了麼?」

曾逸凡閉上眼睛,「管不了了,想管也沒有辦法了,希望他能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吧」

吉通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轉身大步而去,旋即,營內響起一片馬蹄之聲。數十騎騎兵伴著吉通一路馳了回去。

兩河口,呂大臨行轅所在。大帳之中燈火通明,不停地有將領帶著扈從從外面飛奔而來,呂大臨俯身於沙盤之前,手裡的長桿正在不停地比劃。走進來的將領見到此景,沉默地站在一邊,不敢打擾了他的思路。

董大勝大步走進帳中,「呂將軍,信陵的曾部動了。」

呂大臨霍地抬起頭,「動了?」

董大勝激動地道:「動了,我們面前的敵人突然開始收縮,看來是收到我們的信兒了。」

聽到董大勝如此說,帳內將領們一齊笑了起來。

呂大臨一拍巴掌,「很好,監察院這事兒辦得好。曾逸凡一跑,長寧的側翼可就全露給我們了。咱們可以大幹一場了。」

「就這樣讓曾逸凡跑了?」董大勝有些不甘地道:「這些天我們與他們打得很激烈,我部下傷亡可不少。」

呂大臨陰陰一笑,「不急,有人收拾他,南軍才是我們這一次的主要目標,曾部嗎,讓他們先逍遙一陣子吧」

「那,廟嘴的那一部敵軍呢?」董大勝問道。

「你是說何平那一支潛到廟嘴,準備襲擊我行轅的隊伍?」

「是啊,何平那一支人馬有三千人,可都是老兵,戰力不容輕覷啊將軍行轅這裡兵馬不多,真被他糾纏上,可還是有些危險的?」董大勝道。

呂大臨哈哈一笑,「曾逸凡一跑,何平還會拚死來打?不用管他,我自有辦法,各位將軍,現在聽我命令,我們裝了這麼長時間的孫子,現在該是雄起的時候了。」

「謹遵將軍號令。」眾將轟然大叫道。

幾乎在同一時間,衛州城,田豐一身甲冑,挺立在衛州城頭,城下,是密密麻麻的定州軍隊,「出擊」田豐挺槍大呼。

「定州軍,萬勝」城下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呼聲,在綿不絕的呼喊聲中,一隊隊定州軍隊衝出城去,衝向自己的作戰目標。

衛州定州軍呂大臨部,田豐部與二月二十六日自信陵,楊林,周坪,望江等地全線發動反擊。

兩河口,廟嘴,何平所部已經到達預定地點,三千士兵整裝待發,隨時可以發起對呂大臨行轅的攻擊,據哨探帶回來的情報,呂大臨行轅的人並不多,連帶著呂大臨的親衛,也不過二千餘人。但是讓何平猶豫不絕的是,這兩千人全部駐守在廟嘴通往兩河口唯一的道路之上,恰恰好擋著自己進攻的道路。

是巧合還是對方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在看似平靜的兩河口,是不是正有一個陷阱在等待著自己去自投羅網呢?

作為一名老將,何平更傾向於後者。戰爭之中的確不乏巧合,但作為一名老將,何平認為呂大臨完全沒有理由將自己所有的士兵都擺在一個方向上而對其它方向於不顧。除非他確認進攻將來自這一個方向。

如果呂大臨真知道自己到了這裡,為什麼不做下圈套將自己引進去,反而這樣明火執仗地告訴自己,他已經知道自己來了呢?

何平陷入兩難之間,無法抉擇。

十數年的征戰生涯,何平第一次感到迷茫。

「何將軍」一名校尉奔來,「從兩河口方向有數騎敵軍正馳過來。」

何平心裡一緊,「是朝著我們這個方向?」

「是,對方手裡還拿著一桿白旗,一邊往這邊奔跑,一邊搖晃著白旗。」校尉臉色有些蒼白。

何平心裡一沉,果然,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走,我們去看看」

一箭開外,來騎勒停了馬匹,衝著前方晃了晃了白旗,高聲喊道:「何平將軍,故人來訪,有意一見麼?」

何平看著遠處的那員定州將領高聲叫喊,一顆心已是沉到了谷底,對方不僅知道己軍的確方位和距離,更連自己的名字都瞭解得清清楚楚。

「何將軍,您認識那人?」身邊的校尉手裡拉開的弓箭又放了下來。

「他叫劉江,是現任衛州知州劉源的弟北,劉源本身是全州人,後來投靠李清,在白馬渡一役之中,與李清麾下大將陳澤岳一起堅守白馬山白馬渡一年有餘,使李清成功地脫身回到定州平定了傾城公主之亂,因此立下大功。這劉源是全州豪族,以前我們都見過。」

「見,還是不見?」校尉問道。

「見,為什麼不見」何平道:「我倒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來人啊,去請劉將軍過來。」

劉江帶著兩個衛兵大踏走地穿過何部密密麻麻的士兵,視那些出鞘的明亮的鋼刀如無物。

「何將軍,故人來訪,你就如此待客麼?」劉江看著大馬金刀坐在一株松下巨石上的何平,笑道。

何平冷哼一聲,「兩軍陣前,我念在故人份上沒有將你射殺已是夠意思了,你還想我有酒有菜來招待你不成?怎麼啦,劉江,搖著白旗過來,是不是看到定州軍要完蛋了,又想投告我們了」

劉江哧的一聲笑,揮揮手,「來呀,給我擺上」

何平這才看到,劉江身後的兩個士兵居然一個提了一個食盒。

一名士兵走上前來,從身上零零碎碎地解下一些東西,半跪在地上,片刻之間便鼓搗成了一張帆布桌子,兩把折疊式的板凳,然後兩人從食盒之中拿出一樣樣的酒菜,擺在桌子上,讓何平眼睛發直的是,這些菜居然還是熱的。

看到何平有些詫異的目光,劉江笑著將食盒遞給他,「何將軍,這食盒裡內藏炭爐,為的就是給這些菜保溫啊,何將軍在廟嘴呆了好幾天了,怕引起我軍注意,連火也不敢生,想必生冷的東西吃得也膩味了,小弟我弄點熱食溫酒,來犒勞犒勞何將軍的五臟廟如何?」

何平看著眼前這些東西,不由驚歎定州的械造之上的巧奪天工,這些東西,攜帶容易,組裝簡單,卻又非常實用,伸手摸了摸酒壺,果然還是熱的。

劉江笑著接過來,替二人將酒杯倒滿。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投降

「來,他鄉遇故知,當浮一大白,請,何將軍。」劉江滿面笑容端起酒杯。

看了劉江半晌,何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爽快」劉江大笑,「來,嘗嘗,這是我們定州秘法特製的鹵口條,何將軍,這是鴨舌托何將軍的福,平常我可吃不到。」

何平看著談笑自若的劉江,放下筷子,道:「劉兄,你來此僅僅為了敘舊?如果單是為了敘舊,這酒我們還可以接著喝下去,如果有什麼別的想法,那現在就請回吧」

劉江笑了笑,「何將軍到廟嘴已經數天了,為何一直遲疑不前啊,想必何將軍是想直搗兩河口呂大將軍行轅的吧?」

何平一凜,對方對自己的情況瞭如指掌,而自己現在倒像是一個兩眼一摸黑的瞎子一般對對面一無所知。

「此乃軍機,恕我不能明言。」

劉江哈哈大笑,站了起來,手指著兩河口的方向,「不瞞何將軍說,此時在兩河口方向上,已經只餘下了兩千定州軍,指揮正是區區在下,而呂大將軍以及董大勝將軍的兵馬此刻都已經在奔襲長寧的路上,將與長寧定州將領金超,徐基一齊進攻長寧守軍。」

何平霍地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劉江。

「何將軍是在奇怪為什麼我軍棄信陵而奔襲長寧吧?何將軍在奇怪為何我們置曾逸凡少帥的部隊於不顧吧?更在奇怪為什麼明知何將軍呆在這裡卻不加理會,只留下一支兩千人的殿後軍隊,而現在這支殿後軍隊的指揮還正坐在何將軍你的面前吧?」劉江俯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何平嚥了一口唾沫,手按上刀柄。

劉江似乎沒有看到對方的動作,背負著雙手,慢悠悠地道:「本來我們可以集結重兵,一舉擊滅何將軍,但呂大將軍說,區區三千人馬,用不著浪費時間了。何將軍,我不妨對你直言,現在你是一支孤軍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何平咬牙道:「信陵既已空虛,少帥便可揮軍直進,你們這是在自尋死路。」

「揮軍直進?」劉江狂笑,「此時曾少帥的大軍倒正是在忙忙趕路,可是方向卻不是信陵,而是在大步向後撤退,何將軍,你被拋棄了。」

何平失色,「你放屁」

劉江轉身直盯著何平,「何將軍是老將了,當知如果不是曾少帥跑路了,我軍何能側襲長寧胡澤全的南軍主力?何以置你這支軍馬於不顧,因為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什麼威脅了何將軍,用不了幾天,你的這支部隊凍也凍死了,餓也餓死了,還用得著我們打嗎?」

看著對方有峙無無恐的臉龐,何平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曾少帥為什麼要跑?此時在衛州可是我們大佔上風。」

「上風?」劉江冷笑,「實話告訴你何將軍,半月以前,我定州主公李大帥率數萬軍馬穿越瀚海,直取泉城應城,此時,這兩座城池已落入我軍之手,當然,也包括裡面堆集如山的物資,入衛州的數十萬軍隊後勤已被切斷,歸路無期。」

「胡澤全得到消息之後,當即命令前線包括你家少帥進攻,他自己卻在準備率主力跑路了。你家少帥不知從那裡得到這一消息,哈哈哈,當機立斷,立馬跑路,卻將胡澤全的側翼露給了我們,當然,作為報答,我們也懶得去追趕他了,至於曾少帥能跑多遠,能不能跑脫,那就看他的運氣了,現在整個衛州,我軍已經發起全面反擊,我們,戶口贏定了。」劉江得意地道。

「穿起瀚海,直取泉應?這怎麼可能?」何平臉色蒼白,喃喃地道。

「我家主公有鬼神莫測之能,這算什麼?」

何平低頭喃喃自語幾句,忽地又抬起頭來,「我安知你不是在欺瞞於我?」

劉江洒然一笑,「何兄,我是念在我們兩人是舊日相識,這才來為你指點一條明路,否則,我大可以在兩河口布下陷阱,將你誘進去一網打盡,何必冒險來此,你若不信,盡可遣人回去看一看,你家少帥還在不在?」

看到劉江坦然的面孔,何平心裡已是信了七八成。

「你,是什麼意思?」

「何將軍是一員老將,猛將,你能冒險來襲兩河口,這份膽識便是呂大將軍也是很欣賞的,何兄,天下態勢現在已經很清楚了,南軍完蛋了,你家少帥也要完蛋了,何將軍也想跟著他們玉石俱焚麼?」

「你想讓我投降?」

「不,現在何將軍過來不是投降,而是投誠,是陣前起義,是棄暗投明,何將軍,只要你肯過來,與我們一起進擊南軍,將來我家主公的金巒殿上,還怕沒有你的一席之地麼?」劉江呵呵大笑。

「反戈一擊?」何平臉現苦澀。

「不錯,何將軍,現在南軍潰敗在即,眼下出手,功勞信手便可掂來,全殲南軍,直取遼沈南方,何將軍在遼沈軍中名望極高,正是我家主公要借重之人,何去何從,何將軍可得慎重思量如果何將軍不顧你這三千弟兄的性命,執意要為曾逸凡陪葬,那我劉江也無話可說。」

「我想想,我想想」何平頹然坐倒在馬扎之上,雙手抱頭。

劉江雙手一抱拳,道:「何將軍要考慮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劉某便先告辭,我在兩河口靜候佳音,如果何將軍同意在下的提議,便請來兩河口一唔,劉某掃榻以候,告辭。」

劉江轉身離去。

看著劉江離去的背影,一直侍候在何平身後的校尉一臉的震驚之色,「何將軍,對方是不是在誆騙我們?我們要不要?」

何平搖搖頭,「這事,極有可能是真的,你派幾個哨探往回去打探一番,也勿需回到信陵,只需察看定州軍是否在向長寧方向移動,便可判斷出他所說的真假,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便萬劫不復了。」

「是,將軍」

兩河口,劉江營中,兩千兵馬嚴陣以待,監視著廟嘴何平的三千孤軍,如果何平執迷不悟,仍然不肯投降的話,那麼,劉江便會主動出擊了,雖然人數比對方少,但從士氣,裝備,戰力各方面而言,劉江都是穩操勝卷。

當然,如果何平肯投降,那是最好了,這樣劉江便可以集結起五千兵怪,開始接下來的追擊戰,呂大臨給他的任務是嚴密監視何平所部即可,但接下來的千里追擊戰讓劉江怎能不熱血沸騰,如果能說降何平,【由悠悠書盟小說下載網[www.uu158.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兩人合力,在追殲南軍的這場收穫之戰之中,自己便可獲得更多的功勞,定州軍以軍功為千遷的依據,沒有軍功,都是枉然。

何平不是一員蠻幹的將領,劉江相信對方會審時度勢,作出正確的判斷。

而事實上,劉江的判斷也很正確,兩天之後,何平只率兩三騎護衛,直奔兩河口,得到消息的劉江仰天大笑,「大事成矣」

鳳離營,郭全聽完吉通的稟報,不由大笑道:「好,曾少帥果然也是一個夠狠之人,我們便如他所願,襲擊下堡坪,然後直奔白馬山。」

旁邊一名校尉笑道:「郭將軍,你去打下堡坪,我們去打四方堰,將這兩個南軍的補給點給摧毀,讓胡澤全雪上加霜,從衛州一路返回的路上,倒要看他如何撐得過去,沒有補給,即便他們到了泉城應城,也餓得皮包骨頭,別說打仗,只怕走咱的力氣都沒有了。」

吉通奇怪地看著這位校尉,他並不認識,郭全笑著指著這位校尉對吉通道:「吉將軍,這位是吳貴校尉,是魏鑫將軍派來與我們聯絡的官員。吳校尉,回去告訴魏將軍,祝他一帆風順,可惜啊,打南軍一時之間我是撈不著了。」

吳貴笑道:「如此我便告辭。」拱手而去。

看著吳貴的背影,吉通奇怪地道:「郭將軍,他?」吉通有些奇怪此人的態度,一個校尉面對著郭全,居然沒有多少恭敬。

郭全擺擺手,道:「你還不認識他吧,他叫吳貴,常妃的弟弟,嗯,也還是有幾把刷子的,未來前途光明,吉通,他可以結交結交。」

「天皇貴胄啊」吉通笑道,「難怪,難怪」

「將軍,我們怎麼打?」

郭全臉上浮現出笑容,「原本主公的意思是讓我們一直退到定州,為將來打寧州出一點力,不過現在看來,卻是不用如此了,寧王已經謀劃退路,我們的任務有變,監察院已經送來了新的命令,到了白馬山,我再統一安排。吉通,我們快要回歸定州軍序列了,在外面漂泊了這麼久,有沒有一點興奮?」郭全笑著問道,「哦,對了,跟著你來的那些侍衛怎麼樣了?」

「我把他們都安排到了曾充那裡。」

郭全點點頭,「不錯,叫我們的人盯緊了曾充和這些人,等到了白馬山」郭全作了一個斬的手勢。

「明白了。」吉通道。

「傳令全軍出擊,目標,下堡坪」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霧渡河阻擊戰(上)

三月一日,胡澤全以部將祖無頗率五千士卒斷後,主力脫離戰場,向後大踏步撤退,徐基,金超所部立即開始全線反擊,猛攻祖無頗堅守的楊林一帶,與敵展開激烈廝殺。同日,自衛州城出發的呂大兵部集結起了所有的近萬名紅部騎兵,向前猛插,準備協助徐基金超擊潰正面祖無頗部,打開追擊敵人的門戶。

站在一處山崗之上,胡澤全留戀地看了一眼衛州城的方向,這一去,自己再也沒有打回來的希望了,衛州之戰,將以南軍的答敗而告終,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自己能帶多少人回去了。想到再遙遠的泉應一線,還有一支勁旅需要自己去突破,胡澤全不由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將軍,我們走吧,回去重振旗鼓,也許我們還有打回來的一天。」艾擁軍小聲勸道,不過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走吧走吧」胡澤全走向不遠處的戰馬,看著綿延數十里的撤退隊伍,心中不由一陣絞痛。

「將軍,胡將軍,不好了」遠處,一騎快馬飛快地奔了過來,不等馬停穩,來人已是飛身躍下。

「胡將軍,定州軍大隊人馬自信陵方向我軍猛撲過來。」

「什麼?」胡澤全,艾擁軍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州軍從信陵方向過來了?曾逸凡呢,曾逸凡那裡去了?」

來人驚魂未定地道:「曾逸凡跑了,他帶著遼沈軍已於昨日突然撤退,將我們的側翼完全暴露了出來,現在定州軍數萬人正撲向我們。」

噗通一聲,胡澤全栽倒在地,人事不省。場中頓時大亂。

「將軍,將軍」艾扔軍半蹲在地上,抱起胡澤全,猛掐其人中,「來人啊,來人啊,拿水來。」艾擁軍大叫道。

緩緩地睜開雙眼,天上白雲悠悠,隨風飄動,進入三月,天氣已是溫暖起來,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胡澤全卻是渾身冷得徹骨。

不知從那裡走漏了消息,曾逸凡在這個要命的時候,突然撤退,這就讓兩河口的呂大臨部完全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攔腰攻擊自己,一旦被對手糾纏上,對面敵人再猛撲過來,後果將不堪設想。

「小艾,小艾」胡澤全低聲叫道。

「將軍,我在這裡」艾擁軍大聲道。

「快,快去,你親自帶一萬士兵去增援霧渡河,一定要守住霧渡河,這天氣轉暖,只要你能守上幾天,霧渡河就會解凍,河水會成為我們天然的防線,會為主力掙取更多的時間,守住霧渡河。」胡澤全顫抖的手指指向霧渡河方向。

「是,胡將軍,我馬上去,您怎麼樣?」

「死不了,快走」胡澤全厲聲道。

艾擁軍帶兵離去,胡澤全卻仍是臉如死灰,曾逸凡敢於先期撤退,那就是看準了南軍現在已根本無力顧及到他了,他既然敢踏出這第一步,那麼他便必然還有後手,糧草,對,糧草。曾逸凡軍中的糧草當初自己是每三日供給一次,現在對手撤退,第一步就是要拿到足夠多的糧草,才有可能在這一場大撤退中支撐到最後。

「來人啊,馬上派出精銳信使,奔赴四方堰,下堡坪,命令那裡的守軍加強戒備,嚴防曾部奪取糧草,輜重」

胡澤全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但就是時間上太晚,當他的信使還在路上飛奔的時候,郭全已經甩著馬鞭子,在下堡坪南軍的物資倉庫之中子。

「郭全,你想要造反麼?」被幾個鳳離營士兵按倒在地上的下堡坪南軍守將嘶聲喊道,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郭全會突然猛攻下堡坪,在郭全所部昨天抵達下堡坪,聲稱是路過此地追剿魏鑫之時,他還深信不疑,但郭全卻在深夜突然殺了一個回馬槍,一舉擊潰了下堡坪守軍,聽到外面仍傳來的慘叫之聲,這員守將不由紅了眼睛,拚命地掙扎起來。

「你說得不錯,老子就是造反了」郭全嘻嘻地笑著。

「來人啊,通知弟兄們,趕緊將外面收拾乾淨了,進來拿東西,所有的東西都給我弄走。」郭全吼叫著走了出去,身後傳來鋼刀出鞘和那員南軍將領短促的慘叫之聲。

郭全攻克下堡坪之時,四方堰方向燃起了沖天大火,那是魏鑫在攻克了四方堰之後,一把火將其燒成了白地,除了自己部隊能帶走的之外,拿不走,拿不動的,魏鑫當然不會留給對手。

香爐山的許思宇突然發現,在自己面前本來已經搖搖欲墜的熊繼旺部明顯得到增援,不僅穩住了防線,並有餘力開始進行反突擊,這種反突擊在戰線之上遍地開花,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居然已經處於劣勢之下,而在他與長寧之間,竟然發現了有少量的紅部騎兵出沒,這讓許思宇魂不守舍,如果呂大兵的紅部騎兵出現在這個地方,便代表著自己與長寧之間的聯繫已被割斷,換而言之,自己成了孤軍了。

長寧那邊一定出了什麼大問題。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許思宇憑著自己的經驗,仍然得出了這個結論,否則,長寧的胡澤全不會任由這樣一支龐大的騎兵切斷他與自己的聯繫。

「傳令各部,向望江靠攏,我們去找藍大將軍。」許思宇斷然下令。

許思宇的突然收縮轉向,他對面的熊繼旺一時沒能及時作出反應,在確認對手已經向著望江移動之時,已經是一天之後,只能盡起軍隊,切入香爐山附近區域,一部向望江追擊許思宇,另一部則插向長寧,對胡澤全另一側展開攻擊。

而此時呂大兵的紅部騎兵已穿插到祖無頗身後,與徐基,金超過完成了對祖無頗的合圍。

胡澤全在派出祖無頗與艾擁軍之後,手裡尚有近八萬兵力,馬不停蹄,一路狂奔,向著下堡坪方向急退。

而在霧渡河,一場慘烈的阻擊大戰在胡澤全撤退的腳步聲中,激烈地展開了。

胡澤全只有派出艾擁軍,這個跟著自己數十年的人去打一場阻擊戰,才能讓他放心,他知道,即便是戰至最後一人,艾擁軍也不會後退,而換作另外一個人,那就說不准了,而艾擁軍在出發之時,便已知道他此去的任務和結果,那就是戰至最後一人,也要為主力的撤退爭得更多的時間。

霧渡河上的冰仍然沒有化去,但是比起前些時日,卻已經顯得很薄了一些,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層層水漬閃閃發亮,艾擁軍率部抵達霧渡河,尚沒有來得及挖壕壘牆,樹立柵欄,便看見遠處定州董大勝部騎兵鋪天蓋地而來,艾擁軍立即背河佈陣,以三千人列陣而方,陣前立戰車,車上架蠍子炮,弩炮,在河的另一邊,艾擁軍以五千人列第二軍陣,在他們的身後,三千人正在拚命地架設投石機等重型武器,同時伐木立牆,填充土石,建立陣地。

艾擁軍從出來的那一刻,就沒有想著要活著回去,頂住呂大臨的部隊,不能讓他們攔腰將主力部隊截斷,這就是胡澤全派他出來的用意,艾擁軍不知自己能擋多久,也不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胡澤全要怎樣才能擺脫如此困窘的局面,他現在只想盡自己所能,向寧王殿下效忠了。

遠處奔來的騎兵沒有片刻停留,在一片呼嘯聲中便撲向了霧渡河的南軍陣地。敵軍立足未穩,正是趁機打擊的良機。

「衝陣」董大勝的大旗揮舞。

「定州軍,萬勝」

馬如閃電,勢如游龍,馬蹄聲聲猶如震雷。

「殺」南軍這邊,齊齊挺矛,弩炮,蠍子炮齊齊發射,石彈頓時佈滿天空,蠍子炮發射的石片高速旋轉,發出尖銳的嘯聲。

定州騎兵伏低身子,一手執槍,一手持盾,兩腳猛磕馬腹,不斷地摧促戰馬加速,在這樣的遠程覆蓋攻擊之中,躲閃毫無意義,高速奔騰的戰馬一匹接著一匹,兩馬之間往往相距不到數米,眨眼便到,也根本沒有空間容你停下,此時,只能是賭誰的運氣更好了。只有加速衝到陣前,突進陣中,生存的機會才會更大。

成片的騎兵在衝鋒的過程中掉下馬來,無人騎乘的戰馬仍在向前疾衝,因為在他們的身後,更多的戰馬更在衝上來,也有戰馬倒地,巨大的身軀將後面疾馳而來的騎兵連人帶馬絆翻,但這卻絲毫不能阻止定州騎兵衝鋒的速度。

第一匹戰馬衝出了遠程武器的攻擊範圍,緊接著,更多的戰馬緊隨著第一匹衝了過來,一陣箭雨馬上將這一片地域覆蓋,但是比起弩炮和蠍子炮的效果,這一輪輪的箭雨威辦卻小得多,定州騎兵的身上甲冑極其精良,只要不是命中要害,即便身上掛上十幾支箭,仍然是摧馬猛衝過來。

「殺」南軍車陣之後,一排排的長矛探了出來,矛尖在陽光之下閃閃發亮。

第一騎衝了上來,面對著前面的車陣,面對著車陣之後密密麻麻的槍林,這名騎兵沒有絲毫的猶豫,一聲吆喝,手裡的刺槍猛地投擲出去,長長的刺槍掠過車陣,刺向後方,槍林一陣搖晃,將這支刺槍打了下來,但馬上,數百支刺槍掠過車陣,刺進槍林,慘叫之聲立時響起。

第一名騎兵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戰馬在他用力提韁之下,騰身躍起,越過車陣,直向陣中落去,下面傳來一陣陣的驚呼之聲,一匹馬本身就有一兩千斤重,挾帶著奔跑時的高速,這落下來,豈是人力可以阻擋的。

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霧渡河阻擊戰(中)

戰馬一落下,下面挺起的十數根長矛立即將其洞穿,但巨大的衝擊力量卻也將馬下的十數士兵壓得筋斷骨折,馬上騎兵在馬落下的瞬間,已是飛身而起,一手握盾,一手拔出了戰刀,怒吼著持刀橫掃,包鋼的刀刃輕而易舉地斬斷了數根長矛的矛桿,落下地之時,刀已經捅入離他最近的一名士兵的胸腹,但幾乎在同時,幾根長矛也洞時刺進了他的身體。長槍抖動,將他甩出陣外。

更多的馬匹騰空衝了過來,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嚴整的軍陣瞬息之間便被衝擊得七零八落,更多的戰馬衝了上來,來不及騰空躍起,重重地撞在戰車之上,馬立時倒斃,馬上騎士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倒飛出去,落在後面奔騰的騎兵叢中。

緊密的車陣被沖得歪歪斜斜。露出一段段的空隙。定州騎兵立即調整進攻方向,全力猛攻這些空隙之處,騎兵巨大的衝擊力立時讓步兵步步倒退。

南軍士兵不乏熱血,也不缺勇氣,但他們缺乏與騎兵作戰的經驗,此時,只要倒退一步,便會引起雪崩般的效應,軍陣越鬆散,給騎兵的活動空間越大,對於步兵來說,不諦於是自掘墳墓。

董大勝看著對方陣形在己方的猛衝之下已呈現出鬆散之勢,立即下令道:「胡車兒,給我上,將缺口再打大一些」

「得令」董大勝身邊,一個面貌猙獰的將領大喝一聲,一提馬韁,躍眾而出,在他身後,一彪騎兵呼嘯而出。

沒有了蠍子炮和弩炮的密集阻擊,胡車兒率部輕易地便衝到了陣間,一聲大喝,胡車兒手裡鋼槍探出,插到一輛戰車的底部,用力一挑,這輛重達數百斤的戰車居然被他挑了起來,喀啦啦數聲,胡車兒身上束甲的絲絛盡皆繃斷。

戰車被挑在空中,倒飛向南軍士兵,下面的士兵立時驚呼後退,亂成一團。

數聲大喝,胡車兒一連挑飛了五輛戰車,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在他身後的騎兵立時越過了他的身邊,衝向了這一段缺口。

「擂鼓,破陣」董大勝大喝道。

戰鼓之聲隆隆響起,一波又一波的騎兵不斷地突擊著南軍陣列,將陣列層層削薄,逼著南軍一步步退向霧渡河冰面。

河的對岸,艾擁軍看到胡車兒如此生猛,也是駭然失色,竟然能以人力挑飛戰車,如此勇將,世所難見。

「投石機還要多長時間才能立起來?」他厲聲喝道。

「將軍,馬上就好。」一名校尉滿臉緊張之色,他也看出來,對岸的友軍快要撐不住了。

胡車兒喘息片刻,稍稍恢復了一些體力,手提著鋼槍,再度衝了上來,看到此人滿臉猙容地衝殺上來,當面的南軍頓時心生畏懼,紛紛後退。

「殺,將他們趕下河去」胡車兒狂呼道,手裡的長槍亂刺,衝入敵陣,連殺數人,身上卻也是被戳中數槍,所幸沒有傷在要害,雖然鮮血狂標,但卻仍是狂喊著左衝右突。

呂大臨趕到霧渡河時,岸上的三千南軍傷亡過半,已退到了霧渡河上,隊形散亂,已被定州騎兵切割成了數塊。

「艾將軍,我們頂不住了,請下令讓弟兄們退回來吧」一名南軍參將渾身血跡,衝回到對岸,奔到艾擁軍的戰馬前,拉著馬韁,向艾擁軍哀求道:「將軍,再打下去,我的弟兄們就全要死光了。」

艾擁軍冷冷地看著他,「身為參將,你的部下還在前線拚命廝殺,你為什麼為在這裡?來人啊,給我拿下」

兩邊立刻衝來數名士兵,將這名參將按倒在地。

「將軍,艾將軍,我不是怕死,您看看,軍陣已經被衝散了,這不是在戰鬥,這是在送死啊」

「砍了」艾擁軍厲聲喝道。「將他的人頭給我吊在旗桿之上,告誡所有士兵,凡無命令後撤者,斬」

一名衛兵拔出刀來,刀光一閃,這個渾身血跡,多處負傷的參將立刻身首異處。

「艾將軍,已經架好五架投石機了。」先前那名校尉跌跌撞撞地奔將過來,身後,傳來投石機的嘯哪聲,一枚枚石彈越過霧渡河,打大對岸衝鋒的騎兵人群之中。

「混帳,誰讓你打哪裡的?」艾擁軍勃然大怒。

校尉一呆,將軍莫不是糊塗了,此時不進行隔斷射擊,還能做什麼?

看著校尉有些呆滯的面孔,艾擁軍吼道:「打冰面,打冰面」手指指著正在激戰的戰場,「打哪裡,打冰面」

「明白了」看著艾擁軍一臉的殺氣,校尉打了一個寒顫,轉身奔了回去。

「所有投石機,擊打冰面」

霧渡河冰面已經開始融化,此時,成千上萬人在上面激戰,冰上裂紋已經越來越長,越來越深。隨著第一枚石彈重重地砸在冰面上,光啷一聲巨響,一條裂縫立時延伸出去,石彈在冰面上彈起,一路跳躍著,所過之處,不分敵友,統統給砸倒在地。

看到艾擁軍以石擊冰,呂大臨臉色一變,下令道:「董將軍,鳴金,撤回來」

「為什麼,將軍,我們馬上就可以衝到對岸了」

「撤回來,這片冰面馬上就要斷了」

董大勝一驚,這才仔細去看冰面,那些裂縫已經越來越長越深,下面的河水受到擠壓,已經在開始向上噴水。

「撤回來,吹號,撤回來」

撤軍的牛角號響起,正在廝殺的定州騎兵雖然奇怪,但日常聞令即行的慣性仍然讓他們立即撥轉馬頭,向岸上奔回,隨著騎兵的騎蹄重重地踩踏著冰面,喀啦啦之聲不絕響起,先是一塊數十丈方圓的冰面轟隆一聲碎裂,沉入水中,上面正在激戰的兩方人馬立時隨著碎冰沉入河底。

這一塊冰面的破碎,讓眾人都是大驚失色,騎兵們這才明白撤兵的用意,加速奔回。

胡車兒卻殺得太深了,他一人一馬,幾乎快要殺到對岸,聽到撤軍的號聲,等他勒馬馬頭之時,卻發現身後的冰塊正在碎裂,去路已是被阻斷,身邊數十名南軍正衝殺上來,而他身邊,跟上來的騎兵卻不到五個。

「**娘」胡車兒怒罵一聲,鋼槍刺劈掃,瞬息之間便將十數名敵軍殺光,向前奔得數十步,卻是離對方越來越近,眼看著對方奔出一隊人馬,衝上了河岸,怕不有近百人,胡車兒咬牙打馬便向回衝。

「殺回去」帶著數名手下,便衝殺而回。

破裂的冰面迅速接近,胯下戰馬畏懼地打著轉兒,不停地後退。胡車兒回頭看去,對面的十兵已經撲了上來。

「**母親的」胡車兒反手一拳猛擊在戰馬胯上,戰馬吃痛,仰頭長嘶,發蹄便向前奔去,衝到斷層之前時,奮力躍起,但此時這一段河面幾乎有半數都已破開,那裡跳得過去,那馬兒立時便掉入河中,被湍急的水流一衝,頓時不見了蹤影。

「胡車兒」看到胡車兒掉入河中,董大勝大驚失色。

「董將軍,看,胡將軍在哪裡」身邊一名親兵手指著河面,又驚又喜地道。

董大勝循著親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湍急的河流當中,胡車兒抱著一塊桌面大的碎冰,兩腿猛彈,正在向這邊奮力游來。而對岸,南軍正張弓搭箭,瞄準胡車兒。

「去,快去,掩護胡將軍回來。」

嗖嗖之聲不絕,一隊士兵衝下河堤,站在尚未破裂的冰面之上,互相對射。論起騎射之術,定州兵可就強多了,一輪對射,將對方倒是射倒了好幾個,雖然距離有些遠,不足以致命,但卻是大漲己方士氣。

胡車兒終於游到了邊上,幾個士兵七手八腳地將他拉了起來,幾乎耗盡全身力氣的胡車兒氣喘如牛,躺倒在地上,全身沒有了一絲力氣。

「呂將軍,末將沒有能搶過霧渡河去,請將軍治罪」董大勝有些慚愧地對著呂大臨說。

呂大臨搖搖頭,「對面的是胡澤全的副將艾擁軍,想不到胡澤全反應這麼迅速,而艾擁軍所率兵馬是胡澤全的嫡系,戰力極強,你能一戰而擊潰對手三千餘人,只付出了不到五百騎的代價,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我們沒有搶過霧渡河,現在霧渡河冰面破碎,再要打過去,可就難了」董大勝看著破碎的大塊冰面不斷地衝擊著遠處的冰層,肉眼都可以看見越來越多的冰面破碎,冰封數月的霧渡河正一段一段的重見天日,不由大是痛悔,如果自己再早來一個時辰,那情況就會是兩樣。

呂大臨笑了笑,「無妨,他們阻擋不了我們幾天,胡澤全部這一次千里大潰退,道路可不是那麼好走的,我們有時間追擊他們。」

翻身下得馬來,「讓士兵們伐木造橋,準備渡河攻擊,命令後續部隊迅速運來重型武器,壓制對岸。」

「是,末將馬上去辦。」

艾擁軍看著不斷泛起的霧渡河水,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一仗,他付出了近兩千人的傷亡,但總算將呂大臨擋在了霧渡河對岸。

「加固營壘,挖壕壘牆,我們要死死地扼守在這裡,掩護我們的主力部隊。所有將士,準備為寧王殿下盡忠吧,直至最後一人,不得後退一步。」他厲聲道。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霧渡河阻擊戰(下)

三月初五,南軍斷後的祖無頗部被徐基,金超以及呂大兵合圍之後大敗,五千南軍幾乎全軍覆滅,祖無頗傷重被俘,原本的計劃是在擊敗祖無頗之後揮師轉向許思宇部,與熊繼旺部夾擊許思宇,但許思宇見機極早,撤離香爐山,奔向望江,力求與藍玉部匯合,田豐立即命令他們轉擊霧渡河,與呂大臨一齊擊潰艾擁軍後,揮師直進,追擊胡澤全部,而到達望江的徐思宇和藍玉部則由田豐匯合熊繼旺,常立青二部共擊之。

霧渡河之戰已經打了兩天,艾擁軍在大陸之上名氣不顯,但跟在胡澤全身邊數十年,指揮作戰深得胡澤全真傳,兩天之中,居然與呂大臨打成了一個僵持之局。

呂大臨也是有些無可奈何,天氣轉暖,霧渡河不斷解凍,攻擊的定州兵不但要與對岸的敵人作戰,還得時時提防上游衝下來的巨大冰凌,往往有時候橋架到了一半,不是被敵人擊毀,倒是毀在這些冰凌之上。

霧渡河左岸,夜幕降臨之時,呂大臨一口氣拉上來了近五十台投石機,上百台八牛弩,沿著河岸密密麻麻的排開,這些東西從兩河口運來,著實費了他一翻功夫,呂大臨不怕對轟,不怕消耗,定州軍的消耗很快就能補充上,而且現在定州軍的投石**牛弩等武器都已經實現了零件的標準化生產,只要不是徹底被摧毀,損壞的這些武器很快就能重新投入戰鬥。

而更讓呂大臨高興的是,留守兩河口的劉江成功說服何平所部投降定州,兩軍合併共計五千餘人,也跟著這批輜重一齊來到了霧渡河,這讓呂臨手中的兵馬達到了五萬餘人。

看著河岸上林立的投石機與八牛弩,何平倒抽了一口冷氣。

「明天,要是我們再打不過河去,我就一頭栽到霧渡河去。」董大勝用力地拍著投石機冰冷的支架。「呂將軍,明天還是我們來打頭陣。」

呂大臨笑道:「便是打不過去,你也不用投河,徐基,大兵他們明天也應當能趕過來了,兩路夾擊,在那一頭,可沒有霧渡河擋著,艾擁軍過不了明天。」

董大勝拍拍巴掌,「就是啊,呂大將軍,正因為他們要過來了,我們才要加緊打過去啊,這我們養肥了的豬,可不能讓別人宰了啊那也太吃虧了。」

聽到董大勝如此說話,劉江乾咳了兩聲,董大勝屬於呂大臨集團,而劉江卻是田豐集團,雖然兩軍現在合併作戰,但每個統兵將軍心中自有一本小九九。這功勞嘛,自然是自家搶得越多越好。

「董將軍可別忘了,明天來打霧渡河的可還有呂大兵將軍哦」劉江不懷好意地笑道,呂大兵隸屬於田豐集團,卻又是呂大臨的親弟弟。

董大勝尷尬地看了一眼呂大臨,剛剛卻是忘了這茬兒了。

剛剛投附過來的何平大步起到呂大臨跟前,深深一揖道:「呂大將軍,何平請戰」

何平是有自知之明,剛剛投附過來,想要得到對方的信任,自然是要交投名狀的,那麼明天這一仗自己當然要自告奮勇了,一看岸邊那密密麻麻的投石機與八牛弩,何平便只覺得膽氣格外粗了一些,在這些密集的打擊之下,對方只怕根本沒有什麼餘力還手,而自己只需要督促著士兵們架橋,衝過去,然後白刃戰便好,而且只要衝過對岸,定州的騎兵必然會緊跟著衝上來,自己的部隊也不會有多大危險,損失也不會太大。

呂大臨呵呵笑道:「何將軍這份敢於渡河作戰的勇氣可嘉可佩,不過呢,何將軍,你剛剛過來,對於定州軍馬步協同作戰還不瞭解,所以嘛,明天,你還是觀戰,仔細揣摸一下定州軍的馬步協作,以及步步協作的精要,接下來還有的是仗打啊,艾擁軍這裡不過萬餘南軍,在我們的前頭,可還有胡澤全的七八萬人馬等著我們去吃呢,何將軍,還怕沒有立功的機會麼?」

一席話說得何平倒是感動起來,本來他已作好了衝在最前面,為定州軍打開前進道路的準備,沒有想到,呂大臨倒沒有將他作炮灰的意思,反而讓他仔細觀摩定州軍的作戰精要,這是非常信任他啊,一時之間,何平倒有了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天色濛濛亮,艾擁軍坐在望樓之上,凝望著對岸密麻麻猶如森林一般的投石機,八牛弩,臉色慘然,傍晚時分,哨探帶回了令人絕望的消息,定州軍徐基金超呂大臨部攻陷揚林,祖無頗五千人馬全軍覆滅,楊林的陷落,便也意味著自己徹底斷絕了後路,自己已無處可去,連撤退都不可能了。

營中篝火在風中熊熊燃燒,上萬人的大營卻非常安靜,一股絕望的情緒在營中漫延,偶爾能聽到壓抑的哭泣聲從某個地方傳來。

我們回不了家啦艾擁軍長歎一聲,換作往日,這種行為必然會被以渙散軍心為由拉出來斬首示眾,但今天,艾擁軍卻完全沒有了這個心思,明天就是這裡所有人的大限了,已用不著多此一舉了。

「艾將軍」一名身著參將服色的將領走上了瞭望台。

「雷洪,怕麼?」艾擁軍指了指對岸。雷洪是一員小將,是艾擁軍一力提拔的青年將領。

「說實話將軍,我怕。」雷洪老老實實地道。

艾擁軍呵呵地笑了起來,「我也怕。」

雷洪奇道:「您也怕?」

「當然,明天就是我們的死期,螻蟻尚知惜命,我安能不怕。」艾擁軍歎息一聲,:「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即便怕,硬著頭皮也要上,只是可惜了你了,本有大好前程,卻隨著我走上了死路。」

雷洪看著天邊露出的一抹曙光,道:「末將曾聞,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等雖死,卻為胡大將軍及八萬南方子弟兵求得一線生機,雖死猶榮。」

艾擁軍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是啊,萬餘名精銳的成仁,為主力部隊爭得的只是一線生機,此去關山千重路漫漫,一路之上,不知幾多險阻,到最後,不知能有多少子弟能夠活著還鄉。

「青山處處埋忠骨。」艾擁軍伸臂將雷洪擁入懷中。

「何須馬革裹屍還」雷洪雙臂用力地擁緊了艾擁軍。

一輪紅日從遠處的山頭驀地跳處,萬道霞瑞傾灑下來,將瞭望台上的兩人映得金光一片。

對岸戰鼓之聲震天響起,隨著戰鼓聲,無數的士兵從軍營之中一湧而出,宛如洪流,衝向河岸,數十台投石機的抽臂猛地揚起,數十斤重的石彈帶著尖嘯之聲,越過霧渡河,飛向南軍營寨。

轟隆隆一陣響,營帳倒塌,柵欄破碎,片片血雨濺起,營中的投石機開始還擊,但相比於對岸密集的打擊,顯得是那麼的孤單和無力。

八牛弩粗大的弩箭嘯叫著越過河水,深深地紮在堤岸之上,每一根弩箭的後面,都拴著一根麻繩,定州兵越過岸堤,毫不猶豫地衝進霧渡河水之中,手扶著這些麻繩,不顧河水冰冷刺骨,開始向河對岸泅渡。一時之時,霧渡河之中,數百條人流一齊向著對岸挺進。

上游來的冰凌已經沒有了那種威脅性命的大塊冰凌,發現這一點之後,呂大臨立刻下令武裝泅渡。

而輜重兵們則抬著一根根一頭削尖的圓木,衝下河來,幾名士兵輪換著舉著大錘,拚命敲擊,一支圓木釘下河去,後面立刻有士兵跟上,一枚枚鐵釘將木板固定在其上。木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對岸延伸。

「艾將軍,末將先去了」雷洪挺身而起,向艾擁軍行了一個軍禮,轉身大步奔下了了望樓。片刻之後,一支約兩千人的南軍呼嘯著衝出營寨,奔向河堤,最前面的一排雙腿已沒入水中,而雷洪,扶刀而立,位於堤岸之上。

「殺」雷洪抽刀大呼,在他的身後,羽箭雨一般地射向霧渡河,河水之中立時泛起陣陣鮮血,一部分士兵抽刀砍斷麻繩,麻繩一斷,泅渡的士兵立刻便向下游飄去。

對岸的八牛弩支支弩箭射向河堤,每一支落下,都會將數名士兵射得倒飛而出,堤岸之上,片刻之間便佈滿了屍體。

第一排定州兵的雙腳終於踏上了實地,雙手挺著矛,這些士兵大呼著定州軍萬勝的口號,一步步向前面的南軍迫來,在齊腰深的水裡,兩軍短兵相接。

清澈的霧渡河泛起陣陣紅波,一個個士兵倒下,隨波而去,但隨即便下游定州軍的木橋給攔住,時間不長,屍體已是在那裡層層堆集了起來。

胡車兒胯下的戰馬不停地嘶鳴著,在原地打著轉兒,鼻間噴出股股白氣,而胡車兒一雙牛眼則死死地盯著那正在不斷延伸的木橋,眼看著那橋離對岸不過三四米遠了,性急的胡車兒再也忍不得,一馬鞭抽在馬股之上,那馬已是一溜煙地奔了出去,直衝向木橋。唬得木橋上正在釘板子的定州輜重兵一個個翻身跳下水去,抱住木柱破口大罵。

胡車兒渾不在意,驅馬狂奔,到得盡頭,猛提馬韁,那馬四蹄騰空,飛越數米長的河水,落到岸上。

「南蠻子,你胡爺爺又來了」胡車兒嗷嗷怪叫著,挺槍殺了上去,在他身後,無數的定州騎兵一個接著一個地衝過了木橋,而離著這橋不遠,另外三座木橋也已經延伸到了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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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死路

瞭望台上,艾擁軍淚流滿面,他看到無數的定州步卒泅渡過河,湧上堤岸,他的愛將雷洪被數支長矛捅進胸膛,然後高高舉起,甩進了河水之中,他清楚地看到,雷洪在飛起到空中的那一刻,竭力扭轉過來望著自己的眼睛,充滿著對人世間的不捨。

他看到,一個個南軍子弟被殺死在河灘上,岸堤上,狂奔過河的戰馬將拚命阻擋的士兵撞得遠遠飛出去,在定州投石機與八牛弩的重重打擊之下,軍陣早已經七零八落,然後在定州鐵騎的衝鋒之中,被切割成一片一片,淪為任人宰割的對象。殘餘的士兵退回到營寨,但簡易的營寨那裡頂得住重達數十斤的石彈轟擊,一段接著一段的倒下。河中橋上,定州兵正推著戰車,戰車之上載著蠍子炮,弩炮等武器,飛奔而來。

艾擁軍一手拔起望樓上的戰旗,一手抽出腰刀,單手用力揮舞著戰旗,怒吼道:「向我旗下集結」

午時,定州軍在約三十里寬的戰線之上,全線突破艾擁軍的防線,渡過河來,更多的木橋被架了起來,各類遠程武器源源不絕地通過木橋運抵第一線。

此時,南軍殘餘的三千餘人,放棄了所有防線,以營塞望樓為中心,結成層層軍陣,準備作最後的戰鬥。

呂大臨在扈從的層層的衛護之下,渡過霧渡河。

「呂將軍,那就是艾擁軍」伴隨在呂大臨身邊的何平指著望樓之上揮舞著旗幟的南軍將領,大聲道:「如果能將此人生擒活捉,相信能極大地打擊南逃南軍的士氣。」

「只怕很難」呂大臨搖頭道,「此人早已心存必死之志,想要活捉他,很難。再說,此人不死,必然會使這些殘餘南軍鬥志不洩,會給我們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他們還有三千餘人,狗急了還要跳牆呢,不必冒這種風險,我們的士兵每一個都是珍貴的。」

「來人啊,傳我命令」呂大臨道。

「將軍請吩咐」身邊一名親兵大聲道。

「命令投石機與八牛弩,瞄準望樓,覆蓋射擊,給我將那望樓打塌,擊毀」

「是」

剛剛運過河來的投石機被迅速組裝起來,數十台投石機瞄準的只是一個目標,那就是艾擁軍高居於上的望樓。

「瞄準」一名校尉舉起令旗。

「發射」令旗重重落下。

崩崩之聲同時響起,數十枚石同時飛出,黑壓壓的遮擋住了半邊天空。投臂被拉下來,迅速裝填石彈,第一批石彈剛剛落下的時候,第二批石彈又已經飛起。

了望樓數十平方米之內,完全被石彈淹沒,在第一批石彈落下之時,望樓已是被擊塌,第二批石彈落下,望樓已經看不見了,上面的艾擁軍也不見了,唯有那面南軍軍旗,仍然倔強地聳立在石堆當中,迎風招展。

嗚嗚聲聲不絕於耳,一排排的八牛弩飛過,那面軍旗被高速飛來的弩箭捲起了旗身,只餘下了光禿禿的旗桿孤零零的聳立在那裡。

「殺」胡車兒挺槍高呼。

「衝啊」董大勝狂笑著縱馬而上。

「兒郎們,上啊」何平,劉江不甘人後,勇猛衝上。

從數個方向上,定州軍衝殺向南軍最後的軍陣。

一個時辰之後,最後一名南軍士兵被一柄馬刀劈死在戰場之上。

霧渡河一役,艾擁軍以一萬南軍,依仗霧渡河,將呂大臨五萬兵馬擋了三天,使呂大臨部傷亡三千餘人,其中一千餘人戰死,兩千餘人負傷退出戰鬥序列。

三月六日,呂大臨與徐基,金超,呂大兵部會師,麾下兵馬增至七萬餘人。

三月七日,休整一天的呂大臨兵分三路,一路攻向四方堰,一路攻向白龍崗,另一路直插下堡坪。

與此同時,田豐與熊繼旺,常立青部將藍玉,許思宇兩部共計四萬南軍圍困於望江,南歸無路。

南軍主力一旦開始大踏步後撤,胡澤全就再也沒有辦法隱瞞後路已被截斷的消息,整個南軍人心惶惶,軍無糧不戰,而現在對於南軍而言,則是軍無糧必亡,南歸路途遙遠,隨身所帶軍糧不足十日,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四方堰和下堡坪兩處的補給點了。

但現實是殘酷的。

曾逸凡使鳳離營攻陷了下堡坪,將那裡所有的物資席捲一空,鳳離營除了帶起了自己需要的部分然後快馬加鞭,一路狂奔退向全州之外,緊接而來的曾逸凡將剩餘物資全部帶走,只是留給了胡澤全一座空蕩蕩的倉庫,而四方堰一把大火,又將胡澤全的另一點希望完全澆滅。

胡澤全的身形已完全佝僂,頭髮大把大把地掉落,十數天的時間,他竟然像是已過了十數年一般。

「傳令各軍將領,不必再約束軍紀,此一路回去,許士兵自行搜集食物」作為一個極端重視軍紀的將軍,胡澤全痛苦地下達著命令,他深知,軍隊一旦放開紀律,必針淪為一群土匪,而淪為了土匪一般的南軍,將不再可能擁有以往的戰鬥力。

但胡澤全無法可施,此去全州,還要攻打應城,泉城那裡以逸待勞的李清所部,這一段路至少需要一個月,也許還不直,因為在他的身後,還有魏鑫的一支兵馬猶如吊靴鬼一般地跟著他們,而在魏鑫的身後,呂大臨的大股主力想必正在急急追來,現在胡澤全首要考慮的是,如何使士兵活下來而不至於被餓死。

泉城,自二月十五日李清所部攻佔泉應之後,便驅使大量的全州民夫修建要塞,構築陣地,不僅是泉城應城,便連沱江兩岸,也密佈要塞,一抬抬的投石機將沱江完全封鎖,以防胡澤全扎木排順水而下,沱江之中,跌次鱗比的木樁被深深地打入江中,而在江下,一股股的鐵絲更是將這些木樁連成了一體,胡澤全不放木排尚可,一旦放下來,在這個綿延數里的木樁陣中,斷然會成為岸上投石機和八牛弩的活靶子。

泉城是南軍攻擊衛州最大的物資中轉站,在這裡,各類物資堆集如山,有了李善斌的投誠,使泉城守將魯鑫根本沒有機會和時間去破壞這些物資,堆集如山的物資落入李清之後,迅速被轉化成了對付南軍自己的利器。一連十數天,李清不斷地畫出陣圖,發佈命令,將泉應一線經營的固若金湯。

胡澤全的數萬兵馬即便能夠擺脫呂大臨和田豐的追擊,跑回到了泉應一線,迎接他們的仍然是死神的鐮刀。

鄧鵬攻克安順港,水師陸戰隊突入遼州,使遼州無法派出援軍兩路夾攻泉應,這使李清沒有了後顧之憂,擁有了制海權的定州水師可以隨意地選擇沿海區域作為他們的打擊重點,這使得南軍尚海處處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看著冰凍的沱江已經解凍,冰凌一日小似一日,李清的心中愈加篤定,沱江完全解封之後,定州水師將可以派出千料小船進入沱江,支援泉應一線,而在殲滅了胡澤全所部之後,定州軍便可以利用沱江水運之利,將遼沈地區切割成一片一片地來收割,想必在五六月份的時候,遼沈大局可定,自己也可籌劃對南軍大本營寧州,勃州,登州的最後攻擊了。

「主公,監察院秘探飛鴿傳書。」李文一溜小跑到正在沱江邊要塞之中巡視的李清身邊,將一個小小的密封鐵管呈給李清。

打開鐵管,抽出信紙,李清掃了一遍,臉上已是露出笑容。

「主公,是衛州大捷了?」李文察顏觀色,已是知道了一個大概。

「不錯,三月五日,呂大臨部在霧渡河全殲南軍主力艾擁軍部,斬敵一萬餘人。田豐所轄部眾將徐思宇,藍山困於望江,目前該軍糧草已盡,已成翁中之鱉,旦夕之間,便會冰消管瓦解。」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李文也是喜形於色,「大功終於告成了。」

李清揚揚信紙,「還有更有趣的呢」

「哦?」

「曾逸凡使郭全搶劫胡澤全部物資,並命令郭全佔據白馬山白馬渡,他這是準備當一個山大王呢」李清笑道。

李文大笑,「曾逸凡搶了胡澤全最後一點救命錢,倒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佔山為王,虧他也想得出來啊,主公,您準備怎麼做?」

李清將信紙慢慢地撕碎,一揚手,飄飄灑灑地落入沱江之中,順水而去,「通知郭全,此人不必再留,於白馬山將其誘殺,然後分化瓦解其部,郭全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吧將來我們攻打南方,也可稍作助力。」

「明白了」

定州城,一匹快馬從城外奔來,背插著報捷紅旗的信使一邊縱馬狂奔,一邊縱身高呼,「衛州大捷,衛州大捷。我定擊潰南軍二十萬人馬。」

衛兵所過之處,頓時響起一片歡騰,人們扔掉了手裡的東西,瘋狂地跟著信使向前狂奔,衛州大捷的呼喚聲一波接著一波響徹全城。

定州,周王皇宮內議事大廳,路一鳴,駱道明,燕南飛,李牧之,清風,付正清等一眾定州高官正在商討今天的財政開支,外面震天的歡呼聲傳來,眾人都是一楞,忽啦啦全站了起來。

「好像是在呼喊衛州大捷」路一鳴驚喜地道。

話音剛落,一名侍衛已是飛奔而來,滿臉狂喜之色:「衛州八百里加急報捷,呂大臨將軍,田豐將軍率部擊潰二十萬南軍,衛州大捷,我們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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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愁錢

議事大廳內先是短暫的沉默了片刻,而後便爆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聲,燕南飛仰天長笑,駱道明更是將手裡一大疊文案揚手拋了出來,漫天都飛起雪白的紙張,李牧之嘴唇顫抖,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眼中卻是滿含淚水。清風緩緩坐倒在椅子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臉的如釋重負。

幾位大員之中,倒還只有路一鳴保持著冷靜。

「各位,各位」他敲著桌子,大聲道:「肅靜,肅靜。」

李清不在定州,定州各項政事實則上以路一鳴為主,本來還有一個清風,但清風與以前相比,卻極少插手政務,即便問到她,她也只是淡淡地說一聲各位大人作主就好。路一鳴一出聲,議事廳內總算安靜了下來,只不過一臉的喜色卻是怎麼也奪抑不住。

廳裡的太知道這場戰事的重要性了,雖然一直都認為這是必勝的戰役,但戰爭總是千變萬化,沒有誰敢主有十成十的把握,現在終於傳來了好消息,數月以來,壓在眾人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如何不喜。擊潰南軍二十萬精銳,便代表著寧王最後的力量也被定州打垮,南方落入定州之手幾成定局,拿下南方,一直困擾定州的糧食,資源等問題便迎刃而解,在與中原的對抗之中,將佔據絕對上風。

「各位,衛州大捷,我知道大家都急著想要慶祝,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請大家安靜下來,做完了這些事情,今天晚上我請客。」路一鳴大聲道。

眾人轟笑起來。

「各位,衛州大捷,但是,我們也必須看到,胡田集團將順勢追殲南軍精銳,必將深入全州,遼州,沈州,大軍躍進千里,所需要的輜重物資我們必須要供應上,要將這些東西源源不絕的送到軍中,否則,大軍一旦接濟不上,必然會停下追擊的腳步,逃亡的南軍將會更多的湧上泉城和應城,這會給主公帶來不必要的危險。狗急了還要跳牆呢,這些南軍想要逃回去,必然會瘋狂地攻打主公,而大家不要忘了,主公那裡只有兩萬人馬。」

路一鳴一席話,讓狂喜的眾人都冷靜了下來,是啊,擊垮了南軍,但還沒有完全消滅南軍,泉城,應城的主公必然還要面對敵人的一次瘋狂進攻。

「路大人說得不錯」清風蒼白的臉上浮現著兩團不正常的紅暈,「監察院前幾天傳回消息,沱江解凍,大量的冰凌順江而下,是以我們雖然攻克了安順港和沱江上的南軍水寨,但戰船仍然不能進入沱江,水師陸戰隊也只能從岸上突擊,不能利用水道,則支援將軍的物資與援軍就不能及時到達泉城與應城,所以,能讓呂田兩軍在追擊的過程中多消滅一個敵人,將軍在泉城的壓力就會小一分。」

李牧之問道:「清風,沱江什麼時候能開始利用。」

清風道:「戰船進入沱江,至少要半月以後,而到達泉城,更是會在一月之後。」

李牧之點點頭,南軍如果一路狂奔的話,到達泉城和應城可用不著一個月。

「付正清」路一鳴叫道。

「首輔大人」戶部尚書付正清站了起來。

「戶部還能拿出多少銀子?」

「首輔大人,年前戶部歸還了上一年的債卷合計五百萬兩,又下撥了一百萬兩的春耕用銀,用以購買種子,耕牛,農具等應付即將到來的春耕,向全州等地下撥了五十萬兩的賑災費用,衛州開打,岷州戰事眼見也是迫在眉睫,銀子花得就像流水一般,戶部委實已經沒有錢了,去年過年,定州下屬官員們就沒有發賞,而今年,我更是已經欠了所有官員們二個月的薪晌了。」

付正清的話,如同一瓢冷水澆在眾人頭上,沒有銀子,這可怎麼辦?

付正清看了看眾人難看的臉色,本來狂喜的眾人被自己一瓢冷水澆上去,心裡的彆扭可想而知。心裡不禁有些惴惴。

路一鳴沉默片刻,「戶部難我知道,但無論如何,絕不能因為錢拖了前線的後腿,付大人,你有什麼辦法?」

付正清咬咬牙道:「官員們的薪水可以先欠著,想必定州轄下官員們不會對此有什麼想法,其二,士兵的軍晌?」

「這個不行」清風,李牧之,駱道明,燕南飛等人一齊搖頭。「什麼都可以欠,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欠了軍晌。付大人,我監察院下面還有一些產業,湊湊,能給你一百萬兩銀子。」

「我可以拿出十萬」路一鳴也道。

「我也出十萬。」駱道明大聲道。

「各位大人,我窮,竭盡所能,也只拿得出兩萬兩銀子。」燕南飛苦笑道。

「我出二十萬兩吧」李牧之道。

廳裡眾人七嘴八舌,片刻之間,倒是湊出了兩百萬兩銀子。

付正清攤攤手,「各位大人,不說別處,單是衛州十數萬大軍,每天都要消耗二十餘萬兩銀子出去,這兩百萬兩銀子,只能支撐十天。這還不算其它一些正常的消耗。」

「募捐」路一鳴道:「向民間募捐,能募多少便募多少,其二,馬上發行三年的定州債卷,定州商人們有錢,除了向他們募捐,更要鼓勵他們購買定州債卷,我們付一成的息。」

「一成?」付正清傻了眼,「這,這太高了吧?以往定州債卷都只有點三的息,一成,我們將來怎麼付得起?」

清風站了起來,「你糊塗,如果不是高出這些商人們做生意的收益,他們怎麼肯大筆地購買債卷,至於還不還得起的話,那些商人們想必也不會糊塗,將軍拿下南方,眼看著便會席捲中原,天子富有四海,還會還不起這些錢麼?即便一時還不出,總有還清的一天,先度過了眼前的危機,打贏了南方這一仗再說。」

「是」

「付大人,我知道你為難,但是,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十天之內,你要先期籌到一千萬兩銀子。即便戶部的人不吃飯,不睡覺,也得完成這個目標。」

「是,首輔大人」

「任大人」路一鳴轉向時任工部尚書的任如清。

「屬下在」

「你這一段時間,要親自督察定州軍工廠和各類物資生產廠家,前線所需的物資要一點不少的按時起運,第一軍工廠那邊暫時不用與戶部結算,所有原財料的錢給那些供貨的商家打招呼,先欠著。」

「屬下明白」

「如有不曉事的,你給監察院打個招呼即可」清風陰森森地道。

議事堂內的諸人連晌午飯也顧不吃,聚集在一起,討論著一切可以弄到錢的辦法,正所謂辦法是人想出來,人多力量大,商討了幾個時辰之後,一套完整的方案便拿了出來,正當眾人舒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名內侍走了進來。

「參見各位大人」這名內侍亮著一副公鴨嗓子向眾人行禮。

路一鳴皺起了眉頭,這名內侍是周王的貼身太監。「你怎麼來了,是皇帝陛下有什麼事麼?哦,我正準備進宮向皇帝陛下道賀呢,攝政王殿下在衛州大捷了。」

皇帝在定州只是一個幌子,最大的用處便是收服天下士子之心,壓制清流對李清的反感,以其抵制大楚的正統名份而已,其它方面,定州的大臣們對其可沒有什麼可說的,是以這樣大的捷報傳回來,眾人第一時間誰都沒有想到要報告給周王。

「陛下已經知道了」內侍也沒有絲毫皇帝代言人的驕傲,細聲細氣地道:「攝政王妃嫣然公主剛剛進宮了,給皇帝陛下說起了此事,皇帝陛下大喜,知道定州缺錢,陛下決定從宮中撥出二百萬兩銀子。」

正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眾人都是大喜,周王從台島可是帶來了大量的錢財,只不過眾人礙著嫣然公主的面子,不好去討,倒是周王知情識趣,兩百萬兩銀子,前線便又可以撐過十天了啊

路一鳴站了起來,拱手道:「請公公回去替我等向陛下道謝,就說我等處理完了手上的公務,便進宮向皇帝陛下賀喜。」

「是,首輔大人」內侍向眾人行了一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皇宮之中,嫣然公主正陪著周王進膳。

「嫣然啊,兩百萬兩銀子,這可是我一半的家當了啊」周王有些肉疼。

嫣然笑著替周王夾了一筷子青菜,飯桌之上,大都是素食,只有三兩個犖菜。

「父皇,眼下定州國庫空虛,這錢拿去可是要做大事的,總比您放在庫裡發霉要好吧,再說,您在定州困難之時出了大力,攝政王豈會記不得?」嫣然道。

周王歎了一口氣,「這個皇帝當得可真不是滋味,嫣然啊,你這肚子要爭氣啊,李清已經有了兩兒一女,你必須得盡快誕下嫡子,地位才會穩如泰山啊」

嫣然臉一時之間變得通紅,「父皇?」

周王擺擺手,道:「這可是關係到你,我以及周朝宗室的大事啊嫣然,越早越好,越早越好啊」

「我知道了,父皇」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常妃

從議事大堂出來,跨上自己的馬車,車門一關上,清風便軟綿綿地躺了下來,夏雪趕緊拿著靠枕墊在清風的腰後,又端過一個蓋碗,「小姐,喝一點湯吧」

清風搖搖頭,「夏雪,衛州之戰我們要贏了,我這提起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小姐,我們定州當然會贏啦,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夏雪笑道。

清風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將軍那邊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胡澤軍敗兵雖多,但軍無糧草,沒有補充,等他們逃到了泉城,已是強弩之末,想要撼動將軍的防線,比登天還要難,再加了,後有追兵,沱江一旦能利用,大量的援兵也會沿沱江而上,時間越長,泉城便更會穩如泰山了。」

「嗯」夏雪點點頭。

「安排一下,通知茗煙,就說我會出去一段時間。嗯,可能要好幾個月才會回來吧」清風疲憊地道:「監察院的事務,暫時由茗煙負責吧。」

夏雪楞了一楞,「小姐,我們要去那裡,您出去的話,那是要知會內閣的。」

「就說我去了南方。」清風想了一想,「寧王大潰在即,就說我潛去南方,去指揮南方一應事務。」

「是」夏雪道,「可是小姐,我們的真正目的的在那裡呢?」

清風頭靠在車壁之上,「我們去室韋。去王琦那裡過一段時間。」

「啊」夏雪一時之間有些蒙了。「去室韋?」

清風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幾個月了,再過一段時間,可就遮掩不住了,我必須出去一段時間,等這個小壞蛋出世了才能回來。」

夏雪沉默半晌,「小姐,這是主公的孩子,有什麼可躲的,您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生下來。」

拍拍夏雪的肩,清風道:「你不會理解的,正因為他是將軍的孩子,所以如果這個孩子的存在讓人知曉的話,那會引起軒然大波的,不僅是他,連我也會為人所不容的。」

「那小姐,您為什麼還要生下他來,不如?」夏雪吞吞吐吐地道。

「我決定將他生下來,但卻不會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夏雪,這個孩子便是我後半生的念想了。到了某一天,即便我離開了將軍,離開了定州,但有了這個孩子,我也不會寂寞的。」

「小姐,你連主公也不告訴麼?」

清風點點頭,「是,將軍不會知道他有了這麼一個孩子。不要多問了,回去後馬上著手安排。」

「是,要通知秋萍麼?」

「讓秋萍帶一隊人馬去寧州,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冒充你我,我們秘密去室韋。」清風道。

「小姐,就我一人護衛您去嗎?」夏雪有些自擔心,僅她一人的話,那可是擔著天大的干係,她有些害怕自己承擔不下來。

「我已經安排了韓勇打前站。放心吧,自定州到室韋,這些地方歸順定州轄下已經多年了,路上都很太平,活躍在草原之上的馬賊早就給剿滅一空,這些年來,商隊絡驛一絕,連護衛都不用請了,再說我們人雖少,但都是精銳高手,又有韓勇一路安排,不會有什麼事的。」清風笑道,「等到了八九月份的地時候,我們就回來了。」

「小姐,您出門的事要不要告訴二小姐?」

「不用」清風道:「這個霽月,太不讓人省心了,聽說寶姑娘晉陞側妃之後,她與寶妃的關係也不太好了?」

夏雪道:「也不是不好,小姐,寶妃是那種極單純的女子,對誰都沒有心眼,那個嫣然公主手段厲害,三兩下便哄得寶妃昏頭轉向,二小姐看到寶妃與嫣然公主來往密切,不免便有些不高興。」

清風歎息道:「我這個妹妹,乍一看似乎是極聰明,也有心機,但真正經起事來,才發覺她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與嫣然相比,實在是差了太多,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嫣然擠兌的無法立足,或者做出什麼蠢事來。」

「不是還有小姐您嗎?有您照看著,嫣然公主敢怎麼樣?」

「我能照看一時,豈能照看一世?」清風歎息道。

「如果安民公子能被立為世子的話就好了」夏雪道。

清風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夏雪也閉上了嘴巴。盤坐在清風身側,傾聽著馬蹄敲擊著地面的清脆的聲響。

外面突然響起清道的聲音,夏雪將車門打開,探出頭去看了一下,回過聲來,「小姐,是寶妃的車駕。」

「寶妃?」清風坐了起來。

「看寶妃車駕的方向,好像是去那父母那邊的」夏雪道。

清風點點頭,「停到一邊,讓寶妃的車駕過去。」

「是」夏雪道。

寶兒的確是去探望自己父母的,如今的她出行可不再是前些年了,打開府門便可揚長行於街上,晉陞側妃之後,她有了固定的隨從,車駕,一出門,便是前呼後擁,這讓寶兒很是不習慣,倒是極少出門了,除了偶爾回娘家一趟外,整天都悶在王府之中。

車門輕輕敲響,侍女翠兒打開一扇小窗,「什麼事?」

侍衛首領輕聲道:「寶娘娘,清風院長的車駕在前面,已經避到了街邊了,娘娘是不是……」

侍衛首領的意思很清楚,以清風的身份,寶兒一個側妃,是當不起她讓道的。

車內的寶兒吐了吐舌頭,「我就說嘛,讓你們弄個小轎子送我去就得了,偏生要搞這麼大的陣勢,幾十個人一齊出來還要清道,開門,我去給清風姐姐陪個不是。」

「這,這……」侍衛首領吃了一驚,不管怎麼說,寶兒也是主子,清風地位再高,也是臣子,寶妃怎麼能去陪不是。

「娘娘,您不能去,您一去,反而讓事情更難辦了。」翠兒輕聲道。

「那,那怎麼辦?」寶兒為難地道。

「娘娘,您這不是有好幾瓶自釀帶回去的玫瑰花露麼,不如送給清風大人一瓶,清風大人自然明白娘娘您的意思」翠兒道。

寶兒喜道:「正是。」從翠兒手裡接過一瓶花露,弟給侍衛道:「你去給清風姐姐說,請她先過去。」

從侍衛手中接過那瓶花露,聽那侍衛說完,清風笑道:「替我謝謝寶妃,請寶妃先過去吧,寶妃是主子,我們是臣下,那有主子給臣下讓路的。寶妃年輕不事,你也不懂麼,回去吧」

「是」侍衛首領連連點頭。

寶兒的車駕緩緩啟動,經過清風車旁時,車窗打開,寶兒的笑臉出現在車窗裡,隔著車窗,向清風微笑點頭。

看著寶兒遠去的車駕,清風歎道:「也難怪寶兒姑娘這麼得將軍歡心,這麼謹小慎微,又天真可愛,我見猶憐,惶論將軍了。霽月啊,當初也是這麼可愛來著,可惜啊,現在她丟了寶妃的這份純真,又沒有嫣然這種心機,終歸是要吃虧的。」

夏雪低下頭沒有做聲。馬車重新啟動,向著調查院方向奔去。

吳四娘一家被接到定州城之後,起先還是一幢三進的院子,家裡也只有警衛兩三個侍衛,吳四娘與常寶兒的父親常大寬還以自由地出入,想去那裡去那裡,常大寬還曾試著去城裡想攬幾份工,雖然都以失敗而告終,誰敢招一個帶著大帥府侍衛的人當工人啊等到常寶兒晉陞了側妃,一家人便被接進了一幢深宅大院,光是一個前門樓子,便抵得上他們一家當年在崇縣的家了。七進七出的大宅還帶著花園,光是房間便有數十間之多,一家人剛剛住進來時還經常迷路。

現在府裡光是丫環僕從便有數十人之多,警衛更是提升了數個級別,整整有三十名王府侍衛進駐到了這裡。現在常大寬和吳四娘都不敢出門,一出門,便是一大堆人跟著。好在家大了,空地也便多了,閒著身子骨發癢的常大寬操起鋤頭,將花園裡那些名貴的花花草草刨盡了,種上了蔬菜莊稼,一家人倒是甚少去外買了,自種自吃,自得其樂。

「老爺,夫人,常妃娘娘回來了。」一名家人連跑帶顛地衝到了後花園,向常大寬和吳四娘稟報。

「啊,姑娘回來了」正挽著褲腿,操著鋤頭松土的常大寬不由大喜,丟下鋤頭便向前院奔,赤腳踩在地上,帶得泥巴滿地都是。

後邊的吳四娘丟下手裡裝著種子的小筐,一迭聲地喊道:「她爹,換衣服,洗乾淨了再去。」

常大寬連跑邊吼道:「自家姑娘,那有這麼窮講究。」

看著一身泥巴奔進大堂的常大寬,跟著常寶兒回來的一眾王府侍衛,丫環都直了眼睛,這還是寶兒晉封側妃之後第一次回家。

「爹」寶兒歡呼著迎了上去。看著緊跟著而來的吳四娘,「娘」

「哎呀,姑娘回來了。」吳四娘眉開眼笑。「快坐,當家的,鬆開你的手,看你一手的泥巴,把姑娘的衣服都弄髒了。」

常大寬大笑著鬆開手,「姑娘吃飯了沒有,讓你母親給你弄幾個好吃的小菜,自家種的,新鮮」

寶兒揮手讓一眾瞠目結舌的王府侍衛家人退了下去,兩手分別牽著父母,道:「不吃了,吃過了,今兒就是回來看看父親和母親,還有小弟,小弟還好吧,怎麼沒有看見?」

吳四娘笑道:「正困覺呢我這就叫人去把他抱來。」

「不了,不了」寶兒道,「爹,娘,晚些我還要回去呢,我今天來一是想念二老了,另外是想告訴二老經,阿貴有消息了,現在跟著魏鑫將軍作戰呢,二老不要擔心了。」

「有消息了就好,阿彌托佛」吳四娘合什念了一句佛,「這些日子可擔心死我了。不知這仗什麼時候才能打完啊,兵凶戰危,阿貴天天在刀頭上舔血,總是讓人不能安生啊,姑娘,你能不能想個法子,將阿貴弄回來啊?以你現在的身份,給他弄個官當當可不輕而易舉麼?」

寶兒搖頭道:「娘,這可不行。阿貴是男子漢大丈夫,求取功名富貴,當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如果靠著我,那會讓人瞧不起的,阿貴也絕對不會願意的。您啊,便放心吧,現在衛州我們已經大勝了,阿貴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吳四娘抹著眼睛,「怎麼會不擔心呢?」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放血

全州,此時正讓吳四娘等人牽腸掛肚的吳貴下在一座山峰之上,咬牙看著山下一隊隊的南軍向前開拔而空自咬牙切齒,現在手下雖然有了一千人馬,但與山下那浩浩蕩蕩的南逃軍隊比起來,便顯得很可憐了。看著敵人從自己面前大搖大擺地逃走,吳貴真是不甘心,卻又無法可施。

而很顯然,南逃軍隊不是沒有發現他們,而是無遐去理會他,除了一支約三千人左右的軍隊警戒著他們以外,其它的軍隊只顧埋頭跑路。

「呀呀個呸的」吳貴憤怒地捶著一塊山石,「目中無人啊」

「吳大人,要不我們沖一下?」錐子遞給吳貴一皮囊水,吳貴喝了一大口,「**,怎麼沖?你看看那部分軍隊,明顯是在警戒我們,他們那麼多人,我們一衝下去,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吊著他們就好了。魏將軍的大隊人馬到那裡了?」

錐子笑道:「我們跑得太快了,魏將軍離這裡還有小一百里呢?」

「撤,再找機會吧,白天看來是沒什麼機會了,錐子,你和冬瓜出去,看看晚上能不能找著什麼破綻,**,數萬南軍,隊伍拖了數十里長,老子就不信處處都防得這麼嚴,找著漏洞,咱們捅他一刀子便跑,然後再找機會,嘿嘿,天天放他們的血,看他們能有多少血可放」

「明白了」錐子笑嘻嘻地叫了冬瓜,兩個人一溜煙地消失在山林之中。

春寒料峭,雖說已到了三月中旬,天氣已經逐漸轉暖,但一到夜裡,卻仍是寒意難耐,自從開始撤軍之後,胡澤全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現在已經騎不得馬了,只能坐在軟轎之中,由親兵們抬著趕路。前幾日傳來消息,自己的副將艾擁軍在霧渡河苦撐三日之後,被呂大臨一舉擊破,萬餘將士全部戰死在霧渡河畔,當時胡澤全便嘔血數升。

壞消息每天都在傳來。

許思宇在撤退到望江之後,便遭到田豐諸部的合圍,堅守十餘日之後,糧絕,於數日之前整支部隊被打散,許思宇與藍玉下落不明,近四萬南軍死得死,俘得俘,潰得潰,眼下田豐也正在集結兵馬,向全州挺進。

此時追在身後的定州軍已多達十萬,分成數路,分進合擊,自己只要稍稍大意,便會被纏住,而一旦被纏住,就將是滅頂之災。

自己現在只不過領先了呂大臨主力部隊五天的路程,而讓人可慮的是,定州魏鑫部屬離自己卻只有百十來里地,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大將軍」一名將領走了過來,蹲在軟轎之前。

「史將軍過來了」胡澤全點點頭。

「大將軍,剛剛後面傳來急報,又有一支部隊遭到襲擊,損失了近兩百人。」史萬山低聲道。

「還是那一小支定州軍做的?」胡澤全問道。

「是,這一小股定州陰魂不散飄在我們四周,瞅準空子便撲上來廝咬我們一口,將軍,這不是辦法啊,對於我軍士氣的打擊極大,是不是我派一部出去,剿滅了他。」史可法道。

胡澤全搖搖頭,「這股定州軍狡滑得很,你派大部隊出去,他就溜了,人少了,又根本不起作用,不用理他,通知各部加強戒備就是了,扎牢了籬芭,野狗自然就鑽不進來。」

「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大將軍,現在我軍這個樣子,總是會有不少漏洞可鑽,每日讓他這樣打來打去,實在是於士氣大大不利啊」

「我們現在還有士氣麼?」胡澤全苦笑,「不必作無用之功。這支小部隊也只能佔佔小便宜,他是不敢動大部隊的。我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加快步伐,再加快步伐。」

「是,大將軍,不過,我們的糧草不多了,最多只能堅持三天了。」史萬山道。

「萬山,告訴各營將軍,不必約束軍紀了,讓士兵們去搶,但有一天,搶到糧食必須上交給各營統一安排,至於搶到其它的什麼,就歸士兵們自己所有了。」胡澤全道。

史萬山身體微微一震,低頭道:「是,我明白了」

蹲在半山腰的密林之中,看著遠處騰起股股煙柱的一個村莊,吳貴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他們又在禍害老百姓了。」這些天來,他們不時會發現一些村子被南軍劫掠,糧食被搶劫一空,細軟被搜刮乾淨,更讓人憤怒的是,大開殺戒的南軍不論男女老幼,幾乎都被斬盡殺絕,而女人的命運更悲慘一些,無一例外的都被淫辱之後才殺死,上到老太婆,下到數歲的**,都沒有逃過這一厄運。

「這群無惡不作的土匪。」安心也是兩眼冒火,「大人,去滅了他們吧」

吳貴吐了一口氣,「等錐子和冬瓜回來再說吧看看對手有多少人,我們吃不吃得下。」

這幾天來,吳貴持續襲擊對手,幾天下來殲敵上千,但自己卻也損失了近三百人,眼下手裡拋開傷兵不算,能戰之兵只有五六百人了。箭矢也幾乎用光了,手弩更是成了擺設。

「大人,大人」正說著,錐子和冬瓜兩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探清楚了,探清楚了,前面村子裡只有三百我南軍,離他們最近的其它南軍部隊有五里地。」

吳貴霍地站了起來,「時間足夠了,走,干死他們去。安心,你還二百人還有傷兵們在這裡監視左近的敵人,防止其它地方的敵人來支援,我帶其它人去幹了這票王八蛋。」

「是,吳大人。」

「錐子,冬瓜,前頭帶路」

半個時辰之後,吳貴帶著三百人的隊伍摸到了這個叫做沙灣村的小村之外,此時,整個村子已是濃煙滾滾,火苗亂竄,隔著老遠,也能聽到村子裡的慘叫聲和南軍潰兵們肆無忌憚的狂笑。

「錐子,封住所有的路口,一個也不要放過,冬瓜,你還一百人從側面包抄,我帶人從正面衝進去。」吳貴吩咐道。

「是」錐子立刻帶著一部分人離去,冬瓜則帶一百人繞向一側,看著兩人消失,吳貴霍地站了起來,鋼刀嗆的一聲抽將出來,「弟兄們,干死這幫狗日的。」

「殺」一百餘名定州軍一聲吶喊,一齊衝了出來,延著村頭的小道,風一般地捲向村子。

村裡早已成了人間地獄,道路上,院子裡,矮牆上,到處伏屍纍纍,老人,孩子,女人,沒有一個活口,吳貴衝進村子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幾個南軍正將一個婦女按在大街上,剝光了衣衫,當街強姦。

「剮了他們」吳貴紅著眼睛衝上去,一刀便將一個驚慌失措的南軍斬作兩斷。

定州軍殺來,村子裡正在大肆搶劫的南軍頓時慌了手腳,拋下手中的糧袋,扔掉提著的雞鴨,轉身便跑,鮮少有人想起此時要與殺來的定州軍作戰。

但此時,整個村子的出口都已被定州軍封住,冬瓜又從一側殺將出來,慌亂之中,南軍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定州軍殺來,狼奔鼠竄之中,漸漸地被趕到村子東頭,大約有一百餘名南軍聚集到了一起。

「投降不殺」定州軍例行喊起了口號。

聽到村子裡四處傳來的喊殺聲,一名南軍校尉臉色蒼白,看了看四週一群衣衫不整,武器不全的南軍,噹啷一聲,手中鋼刀落地,兩膝一軟跪倒在地上,「不要殺我們,我們投降了,我們投降。」

百餘名南軍一個接著一個地跪倒在地,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定州軍卒衝了上去,一串串地綁了起來,按在地上跪好。

「吳大人,好慘,村子裡找不著幾個活的了」冬瓜提著血淋淋的刀出現在吳貴的面前,「我搜遍了村子,也只找到了十幾個小孩,被藏在地窖之中,僥倖逃了一條性命。」

「大人,我們這裡還有幾個活著的女人。」錐子也奔了過來,在他身後,士兵們扶著幾個衣不蔽體的婦女奔了過來。

看著十幾個殘存的村民縮在地上瑟瑟發抖,兩眼呆滯,再看看跪在地上的那百十來個南軍,吳貴怒吼道:「給我宰了他們。」

「大人不要。」安心大驚道:「定州軍法,凡屠殺降兵者會治罪的啊」

「治你媽個疤子的罪,殺了,殺光,有什麼我頂著。動手,沒有聽到麼」吳貴怒吼道,提著刀第一個衝了上去,一刀便將那個率先投降的校尉砍翻在地,看到吳貴已經動手,士兵們立刻一湧而上,槍戳刀砍,將被捆成一串的俘兵片刻之間便殺了一個乾乾淨淨。

渾身濺血的吳貴殺氣騰騰地道:「從現在開始,凡是南軍俘兵,我們一個不留。」

三月二十日日,除了胡澤兵的中軍約三萬人,一天還能吃上一頓飯而已,其餘的數萬南軍已經完全斷糧,全州迭經戰事,民間本來就極為窮困,即便大軍出去搶掠,所搶來的食物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逃亡的士兵愈來愈多,大多都士兵只能以野菜,樹皮充飢,但剛剛返春,便連野菜也還只是長了一點小芽出來,面黃肌瘦的士兵們已開始絕望了。

胡澤全的病已愈發嚴重了,一天偶爾有一兩個時辰的清醒。大軍的指揮權已經移交給了史萬山指揮。

「萬山,我們離泉城還有多遠?」昏迷之中的胡澤全醒來。

「大將軍,不遠了,我們已經快到白馬山了。」史萬山道。

「萬山,聽我說,到了白馬山,你馬上將軍權移交給曾逸凡,告訴他,這支軍隊歸他指揮了。」

「大將軍」史萬山簡直有些懷疑胡澤全是不是病糊塗了。

「聽我說」胡澤全喘著粗氣,「曾逸凡有糧,他有糧。」說完這句話,胡澤全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我造反了

白馬山軍事要塞,當初定州軍陣澤岳曾在這裡抵禦曾呂聯軍達一年之餘,曾呂聯軍損失慘重最終也沒有拿下這座要塞,最後實在不堪重負,在得到李清死亡的假消息後,便藉機撤軍。這裡面固然有定州軍強大的戰鬥力以及不屈的戰鬥意志,但白馬渡,白馬山的險峻也由此可知,再加上定州軍修建的冠絕天下的要塞群,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固若金湯。

當年一年惡鬥,白馬山要塞雖然已經毀得七七八八,但地基仍在,定州軍走時也並沒有完全摧毀,後來經曾逸凡修復並在此駐軍,白馬山逐漸開始恢復。

三月二十日,鳳離營郭全所部一萬五千餘人抵達白馬山要塞,從原來駐軍手中接過管轄權。原先的白馬山只不過駐紮了千餘人,最高指揮官也只是一個校尉,在郭全這樣的大將面前,根本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白馬渡,白馬山要塞頃刻之間便落入到鳳離營的掌握之中,原有的千餘駐軍旋即便打散,分配到各營中去。鳳離營攜帶的大量物資被運上山來,各類遠程武器迅速被安裝就位,原本防衛空虛的白馬山要塞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裡,重新露出了他猙獰的牙齒。

「好一座要塞啊」站在白馬山要塞的頂部,曾充感歎道,「郭將軍,我們要在這裡守多久啊?如果南軍過這裡的時候向我們發動進攻的話,我們打不打?」

郭全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曾充,「少帥說了,我們要堅守這裡待價而沽,等待時機,南軍他媽的已經完了,他們敢對我們動手,我們當然要打。」

曾充歎了一口氣,「不到一年功夫,就落到了這等地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當年我們要是不反李清,就跟著定州混,日子說不定好過多了。唉,當初想保全我們曾氏的基業,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說不定最後連性命也保不住,這卻是怎麼說啊」

郭全扁扁嘴,盯著曾充看了半晌,才悠悠地道:「這話你也只能跟我說說,小心讓少帥聽見了,砍了你的腦袋。」

曾充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就是知道你郭將軍講義氣,是好兄弟,有擔當,我才敢說嘛,換個人我才不會說這些,說起來我也是曾氏子弟,雖然不是嫡系一脈,但也尚在三服之內,看到曾氏落到如今下場,唉,真是心下慼慼啊」

郭全嘿的一聲笑,盯著曾充道:「我說曾充,如果說現在李清跑來招降你,你鐵定會投降。」

曾充聳聳肩,「為什麼不呢?只不過我這樣的小蝦米,那李清焉會看上我,我們少帥還差不多。」

郭全搖搖頭,「恐怕李清不會召納少帥了,李清對我們少帥可謂是恨之入骨。」指了指沱江,道:「沱江邊上,還埋著定州數萬士兵的屍體呢。」

曾充臉色黯然,「是啊,是啊,我們連投降都做不到呢只能是苟顏殘喘罷了。等到了某一天,腦袋被一刀砍下來掛在城樓上,而屍體恐怕便會拖去餵狗了。」

看著曾充搖搖擺擺地走下樓去,郭全臉上似笑非笑,曾充雖然打仗沒啥本事,但見事倒還明白,這一次撤退,這小子擄了幾個女子,夜夜作樂,打得便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注意了。

三月二十五日,曾逸凡率四萬曾軍抵達白馬山,郭全率鳳離營一眾高級將領迎下山去。

「少帥,郭全幸不辱命,現在白馬山物資充足,軍械齊備,足夠我們守上一年半載。」郭全向曾逸凡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

曾逸凡大笑著翻身下馬,用力拍了拍郭全的肩膀,「你辦事,我放心,幹得好。走,上山」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部隊,郭全有些為難地道:「少帥,白馬山要塞和白馬渡要塞都不是很大,鳳離營進駐之後,便填得滿滿當當,這許多人,可只能駐紮在外圍了。」

曾逸凡點點頭,「這一點我也知道,我已經下令,軍處以白馬山為中心,分主附近三處要點,白馬山就以你鳳離營來鎮守,隨我上山的只有我的親衛隊。」

郭全立時眉開眼笑,道:「少帥英明,請,少帥,我已在要塞之中備下酒宴,少帥遠來辛苦,請上山喝幾杯酒,去去乏。」末了又湊到曾逸凡耳邊,低聲道:「曾充將軍還為少帥您準備了幾個絕色美女,酒足飯飽之餘,正好春宵一度。」

曾逸凡哈哈一笑,「這個臭小子,心思全用在了這個上面,走,走,去喝酒。」

曾逸凡打頭便行,郭全站直了身子,看著曾逸凡身後的一群高級將領,大聲呼道:「兄弟們,郭某已經備下酒宴,一齊去喝個痛快」

眾人這一路之上都是跑得辛苦了,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坐下來喝一杯酒,無不是喜笑顏開,「多謝老郭了」

「老郭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郭某能為各位效勞,快活得很」郭全笑瞇瞇地道。

白馬山要塞大堂內,十數張桌子擺一去,立時便顯得擁擠得很了,曾逸凡坐在主位之上,側面便是郭全了,看著桌上大大小小十數個碗盤,聞著香氣四溢的美酒,眾人都是食指大動,眼巴巴地看著曾逸凡,只等他一動筷子,眾人便要大快朵頤了。

曾逸凡端起酒碗,站了起來,「各位將軍,接下來我們便要堅守白馬山,靜待時機了,如果上天眷顧,我們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只要我們能擋住接下來定州軍的猛攻一段時間,定州就沒有更多的時間來對付我們,南方也好,中原也好,都會捆住定州的手腳,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才有談判的本錢。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大家有沒有信心?」

眾人沉默不語,看著眾人的臉色,曾逸凡的臉色不由黑了下來。

郭全端著酒碗站了起來,大聲吼道:「有信心,想當初,陳澤岳只不過萬餘人,便守在白馬山堅守了一年有餘,我們現在有五萬人,難道還守不住白馬山麼,來,我們共敬少帥一杯。」

眾將精神這才振作了一些,紛紛站了起來,「有信心,敬少帥」

曾逸凡這才臉上露出了笑容,一飲而盡,道:「各位兄弟,郭將軍一番苦心準備,大家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番美意,今天盡興一醉,明日整軍備戰,喝」

「喝,喝」

「請,請」

大堂之內頓時亂了起來,眾多將領已是多日沒有吃過一頓安穩飯,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最好的也不過就著飯糰子喝上一碗熱湯,看到如此多的美食,那裡還按捺得住。

郭全微笑著看著眾將狼吞虎嚥,也是頻頻向曾逸凡敬酒。

酒過三巡,眼看著眾人都是有了幾分醉意,郭全悄無聲息地做了一個手勢,一邊作陪的吉通會意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十來個親兵一個抱著一個酒罈子走了進來,依次給眾位將領倒上酒。

看著所有人的酒碗裡都滿滿當當地裝滿了酒,郭全大笑著站了起來,「各位弟兄,這一碗酒我敬大家,接下來我們可要同舟共濟了,來,我們共飲了此碗酒,從明天起,在少帥的帶領下狠狠地打幾仗,打出我們曾軍的威風來。」

「好」眾人都是轟然叫好,端起酒碗,向曾逸凡遙遙舉碗,紛紛一飲而盡。

提起酒罈子,給自己倒上一碗,郭全做了一個手勢,抱著酒罈的親兵連忙又給眾多將領倒上,「來,弟兄們,再乾一碗,接下來我這裡可有一場好戲請大家看。來,干了」眾人哈哈大笑,「老郭,你還準備了什麼花樣?」

郭全斜著眼睛道:「老梁,你不喝,可就看不著是什麼花樣了?」

梁翼呵呵笑著一口喝乾碗中的酒,從親兵手中搶過酒罈子,歪一歪斜斜地走向郭全,「郭兄弟,什麼花樣快拿出來?要不然,我可將一罈子酒都灌給你。」

郭全大笑,「花樣這就來了梁兄看仔細了。」

梁翼努力睜大眼睛,「在哪裡呢,在哪裡呢?」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仰天便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廳當中。

眾將都是醉眼模糊,看到梁翼倒地,儘是大笑。

郭全拍手道:「花樣已經來了,這便是花樣了,倒也,倒也」

隨著郭全的聲音,大廳內的眾多將領噗通之聲不絕,紛紛載倒在地。

曾逸凡的眼睛驀地睜圓,霍地站了起來,看向郭全,郭全笑道:「少帥,這便是我的花樣了,如何,還看得如眼吧?」

「郭全,你想幹什麼?」曾逸凡的手摸向腰間。

郭全穩穩當當地坐了回去,夾了一塊紅燒肉,塞到嘴裡,嚼到滿嘴冒油,翻著眼皮看著曾逸凡,「少帥稍安勿燥。」

「來人啊,來人啊」曾逸凡手腳顫抖,大聲喊道。

外面士兵一湧而入,不過卻不是曾逸凡的親兵,而是以王振為首的鳳離營士兵,王振走到郭全面前,單膝下跪,「郭將軍,曾少帥的親兵都已拿下了,現在正睡得香呢」

「郭全,你想造反麼?」曾逸凡怒吼道。

「不是想造反,而是已經造反了」郭全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指著廳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將軍,「來呀,把這些將軍們都串起來。」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分化

看著郭全那張憊懶的,一臉傻笑的臉龐,曾逸凡只覺得陣陣天旋地轉,身體晃了晃,噗通一聲栽倒在地,郭全拍拍手,「來人啊,將我們的少帥也紮起來,單辟一間靜室,等我處理完了這些將軍們再來和少帥好好聊一聊。」

吉通,王振,曾充等一眾鳳離營將領湧進大廳,看著大廳內的景象,曾充頓時目瞪口呆,今天輪到他當值,剛剛被吉通派人叫回來,一進大廳便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

呀的一聲大叫,曾充嗆啷一聲拔出了腰刀,看著郭全,「郭將軍,你要幹什麼?」

郭全嘿嘿笑著看著曾充,「怎麼,長本事了,敢衝我拔刀了?」一邊的鳳離營將軍們都是大笑起來。

曾充手腳冰涼,顫聲道:「郭將軍,你想做什麼?」

郭全指了指大廳裡,士兵們正兩人一個,將被捆得粽子一般的曾氏大將們抬將出去,「老曾,這還不明白麼?我造反了。」

噹的一聲,曾充手裡的刀掉到了地上,兩條腿篩糠一般抖了起來,「郭將軍,我曾氏待你不薄啊,你不能這麼做。少帥對你可一直是青眼有加啊,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郭全咦了一聲,「老曾,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造反,不是你提醒我並投意的麼,怎麼這個時候倒指責起我來了?」

看著郭全瞪大他那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自己,曾充欲哭無淚。叫起撞天屈來,「郭將軍,郭大哥,郭祖宗,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呀?郭將軍,都是自家好兄弟,你先放了少帥,弄醒他,少帥絕不會怪罪你的。」

「我呸」郭全吐了一口唾沫,「開弓沒有回頭箭,老曾,你說過的話可不能賴帳,那天在要塞頂上,不是你說要是能投降定州就好了的嗎?老子正是聽了你的話,這才做如此打算的,現在居然翻臉不認了,告訴你,少帥被我麻翻弄倒了,這事已沒得商量了,你說吧,跟不跟老子干」郭全一臉凶相,面色猙獰,看樣子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相向。

王振嘿嘿笑著,嗆的一聲拔出刀來,呼呼地耍著刀花,吉通靠在柱子上,抱著膀子,腳底板卻有節奏地打著拍了,「我說老曾啊,老子們在一個鍋裡攪了好幾年馬勺了,看你還順眼,這才想拉著你一起幹,不要不識相。」

曾充身子抖了半晌,終於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道:「干,我還能怎樣,只能幹了,可是老郭,我是曾氏的人,李清能放過我麼,我到末還不是一個死字?」

郭全大笑著走上來,雙手扶起曾充,「這你可想錯了,曾兄弟,你曾氏樹大葉茂,人丁眾多,沒有一萬,五千八千總是有的,難不成定州李大帥一股腦地將他們都殺光了,當然不會,既然不能殺光,那總得有個主事的人不是,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你和少帥可還沒有出三服呢,也算是正兒八經地曾氏子孫,少帥這一脈沒有了,曾氏總得有個領頭的人不是?這個人當然就非你莫屬了,恭喜啊恭喜,從現在起,你可就是這曾氏的主人了,李大帥以後經營遼沈,少不了你一個重要的位子,我老郭以後可就全要仰仗你了。將來發達了,可別忘了是兄弟我拉你上的船啊,飲水思源,不要忘了多多提拔一下我啊,或者替我在李大帥面前美言幾句哦」

曾充垂頭喪氣,「是,是,啊不是,郭將軍,我這一條命可就全交給你了,你可不要耍兄弟我啊」

郭全拍拍他的肩膀,「瞧你這話說的,跟著我幾年,我郭全是虧待兄弟的人麼?打起精神來,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山下可還有四萬軍隊,不將他們消化了,咱兄弟麻煩大著呢來人啊,侍候曾將軍去辦事」郭全一拍手,一隊約十名親兵立刻奔了進來,「曾兄弟,這十名校尉可都是精明能幹,接下來的事情呢,有些麻煩,你帶著他們去辦,將軍中的曾氏子弟都招集起來,向他們曉喻大義,喏,這是曾少帥的印信,記住,從現在起,你可就是曾氏的當家人了,那個曾氏子弟不聽話,一刀砍了丫的。」郭全從案上拿起從曾逸凡身上搜出來的家主印信,一甩手拋給了曾充。

「請吧,曾將軍」一名校尉笑瞇瞇地伸手相讓。

曾充長歎了一口氣,抱著印信,向外走去。

「王振,吉通,鳳離營進入一線戰備,隨時準備作戰,你二人好生警戒。出不得一點漏子,出了問題,我們翹了辮子無所謂,壞了主公的大事,那可是萬死莫贖。」郭全道。

「將軍放心,但是將軍,如果那四萬曾軍不肯就範,當真打起來?」吉通道。

郭全擺擺手,「這個可能性不大,我現在就去見梁翼和周叔聞兩人,他們兩個如果投降,大事便定了,即便這四萬人當真不肯投降,那我們也沒什麼好客氣的,告訴你們兩個吧,在奔向白馬山的途中,我已派人加急稟告了主公,現在王琰的一萬餘常勝營騎兵正在奔赴這裡的途中,哼哼,四萬缺糧少衣的曾軍,怕他個鳥,一口便吞了。」

吉通興奮地道:「如此一來,可萬無一失。」

郭全笑道:「這是下策,如果這四萬曾軍都投過來,再加上王琰的一萬作常勝營騎兵,我們在這裡就將南軍那群餓鬼給收拾了,如此一來,主公那裡就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我們也大大地立上一功不是?」

吉通一拍手,「對啊,郭將軍,這一次立下大功,回到定州,一個驃騎將軍可是跑不了您的了。」

郭全得意地一笑,「我如果做了驃騎將軍,你們還不都是水漲船高,將來隨著主公掃平天下,即便封候封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兄弟,用心做吧」

「末將這就去了」吉通與王振兩人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郭全躇躊滿志地站在廳中,想當初,自己離開水師陸戰隊之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尉,數年過去,搖身一變的自己已是統率數萬大軍的將軍,而自己如今還只有三十餘歲,前途一片光明啊只是可惜了當初與自己一起離軍的三十名校尉,活下來的也只有廖廖十數人,如今全都集中在自己軍中了。

嘩啦一盆涼水澆在梁翼的頭上,冷水一浸之下,梁翼悠悠醒來,有些迷芒的眼光四下轉動幾下,看著蹲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郭全,嚷了起來:「老郭,你幹什麼呢,這酒好大的勁兒,居然將老子放翻了,來來來拿酒來,我再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掙扎著想站起來,只一掙,這才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低頭看看,這才發現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臉色立時變了,驚異地看著郭全,「老郭」

郭全一笑,「老梁啊,酒,我這裡多得是,但是,你還能不能喝著,那還兩說呢?」

梁翼亦是大將,瞬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你嘩變了?」

郭全用力點點頭,「不錯,我嘩變了,老梁,不瞞你說,曾氏完了,我可不想給他們陪葬,少帥的想法簡直是異想天開,怎麼可能?我鳳離營上下集體決定,投降定州李清。你,怎麼想?」

梁翼掙扎了一下,「你先把老子放開。」

郭全嘿嘿一笑,「你梁翼老兄也是有名的勇將,放開了你豈不是麻煩,咱先談,談得攏就放你,談不攏我就請你回老家。」

「狗日的郭全,虧老子還當你做兄弟,你奶奶的闖了禍,那一次不是老子跳出來替你求情,你個狗日的這樣對我。」梁翼憤憤不平地道。

「正因為你梁老兄還算是一條錚錚的漢子,老才第一個找你談啊」郭全兩手一攤,「老子們在不投降,以後連投降的本錢都沒有了,現在手裡還有幾萬弟兄,即便將來去了定州,也還能佔據一席之地,要是僵持下去,以後除了去陪閻羅王喝酒,還有其它出路麼?」

梁翼抽抽鼻子,「你以為老子沒有想過出路啊,不僅是我,周叔聞他們不也是對前途一片迷茫,但投降李清,咱們也沒有路子啊,再者我們與定州可有大仇,你別忘了,沱江邊上,還有幾萬定州士兵的屍體呢」

「那他媽的是靖海營和鎮遼營做的,與我們有個球干係」郭全道:「再說了,定州李大帥要的只是曾逸凡等一干曾氏核心人物,我們投降,李大帥只怕還巴不得呢,怎麼樣,做不做?」

「你有路子?」

「當然,不瞞你說,我早就跟李大帥搭上路子了,現在定州常勝營萬餘騎兵都在趕往這裡的途中,用不了兩天,就抵達這裡了。」

梁翼臉色一變,「你他媽的早有預謀,早就謀劃好了,我還能說什麼,糧草都在你這裡,老子軍中的糧草只能撐三天,常勝營又來了,我除了投降,還能幹什麼,郭全,你能保證老子們投降後,一不會受到追究,二能保有手裡的兵權麼?」

郭全道:「第一條我完全能保證,但第二點,實話說吧,咱們的軍隊肯定會改編,但你一個將軍的位份總是跑不了的,接下來大仗有的打,只要你梁兄用心,還怕沒有個好前程,你也知道,李大帥席捲天下之勢已成,將來開國建朝,只要功勞夠大,封妻蔭子,公候萬代,那個時候,我們可是開國功臣。」

梁翼沉默半晌,「好,我干了。不過曾少帥那邊?」

郭全冷笑,「我們既然造反,曾逸凡自然要去另一個地方。」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分化(下)

大約十個平方,四面封閉的一間房子內,空蕩蕩的一無所有,連窗戶都沒有一個,壁上一盞油燈閃著幽幽的光芒,曾逸凡倚著牆角坐在地下,冰冷的地面此時遠遠比不上心裡頭的寒冷,郭全策劃周密,顯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很早就在打這個注意了,此時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手下除了郭全外的另外四名大將能堅持不降,如此一來,郭全無法收攏另外的四萬大軍,事情便還有可為,如果……曾逸凡不敢想下去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房間裡不見天日,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但在曾逸凡的感覺之上,卻好像是過了一百年。

梁翼,周叔聞二人決定跟著郭全一齊投降定州,但另外兩人成化,姚清泉卻不願意背叛曾氏,郭全也毫不客氣,從二人身上奪了印信,先派人去召此兩人麾下的中高級軍官上山,以行誘捕,同時讓梁翼,周叔聞二人調動本部兵馬,突然將成化與姚清泉二人的部隊包圍於山下營中,群龍無首,營中只剩下了一些低級軍官與士兵,哪裡還有絲毫鬥志,而且這些人也糊里糊塗,昨天還是友軍,怎麼今天就拔刀相向呢,一經喊話,立即便放下了武器。

在梁翼與周叔聞二人收編整頓成化與姚清泉二人麾下士兵之時,所有軍中的曾氏子弟都被以曾逸凡的名義召上了山。

曾充做在房中,看著堂下坐著的近百名曾氏子弟,這些人在軍中雖然沒有直接的兵權,但卻有著實際的權力,要麼是監軍,要麼便是總管後勤,軍法等要職的人員,有好幾個算起來還是自己的長輩。

「曾充,你有什麼資格坐在上面?」一位中年人踏進房門,看著高高盤踞在主位之上的曾充,喝斥道。

曾充冷冷一笑,「十三叔,你不要忘了,這裡是白馬山,是鳳離營鎮守所在,曾充雖然不才,但也是鳳離營郭大將軍麾下四將之一,今天好心好意請大家來做客,吃上一頓好的,喝上一頓好的,十三叔不領情也便罷了,還對我喝來斥去,未免太讓人心寒了吧」站了起來,手一擺,道:「各位叔伯兄弟,請坐,請坐」

被稱為十三叔的中年人被曾充喝得一楞,轉頭看著其它人都已經迫不及待地落座,也只能恨恨地瞅了一眼曾充,氣哼哼地坐到了下首的第一排之上。

「少帥呢?上山後怎麼沒有看見少帥?」

曾充拍拍手,身後一扇門霍地打開,一名親兵捧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躬身將木盤放在曾充面前,退後了一步。

曾充瞅了一眼台下眾人,伸手拉去盤子上的布,眾人發出一聲驚叫,那是曾氏的虎符,代表著曾氏家族的最高權力。

「少帥在那裡?」十三叔一下子跳了起來。

曾充安坐不動,左手撫摸著那尊虎符,一字一頓地道:「從今天起,我才是曾氏的族長,少帥他已將這虎符交給我,他覺得自己之才不堪,將偌大的曾氏一族帶到了如今危如累卵的地步,隨時都有覆亡之險,所以決定不再擔任族長之位,而將族長之位交於了我。」

「你放屁」不僅是十三叔,台下不少人都大聲喝罵起來,「你曾充是什麼料子,外人不知,我們還能不知,一個大草包而已,你算是什麼東西?少帥在那裡?」

曾充臉上抽搐了幾下,「少帥不會來見你們的。」

「你造反了麼?你把少帥怎麼樣了?」十三叔驀地想起先前曾充所說的話,這裡是白馬山,這裡是鳳離營的地盤,臉色唰地白了,失控般的大叫起來:「鳳離營造反了,他們殺了少帥」

房中登時炸了窩。

嗆嗆拔刀之聲不絕,「衝出去,殺了他們,殺了曾充,殺了郭全,救出少帥」有人振臂大呼道。

一些人衝向房門,另幾個包括十三叔卻衝向了曾充。

看到十三叔氣勢洶洶,曾充臉色不由一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十三叔一手便抓向那個虎符。

哧的一聲響,一柄刀自空中閃現,只是一刀,十三叔伸手虎符的手便血淋淋地給斬了下來,啪的一聲掉在大案之上一盤鳳爪之中,鮮血狂噴而出,十三叔慘叫著向後便倒,疼得險些昏了過去。卻是站在曾充身後的那名士兵動的手。

「曾將軍,當斷不斷,後患無窮,此時正是你立威的時候。」那士兵低聲道。

曾充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自己對於定州李大帥的價值,也就在於能不能收服曾氏便帶著曾氏徹底投降李清,如果自己做不到這一點,那麼,自己只怕離死不遠,即便不死,也會淪落為一錢不值的傢伙,曾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知道自己著實不是帶兵打仗的料,想以軍功來體現自己的價值,那只能等下半輩子了。

「來人啊」他大吼道。

嘩啦一聲,大門洞開,正衝向門口的人猛然看到門口出現了一排排的長矛,閃著寒光的矛刃將大門完全封住,所有的窗戶也幾乎在同時被從外面拉開,一張張長弓拉弦上箭,對準了屋內。

喧鬧的屋內立時安靜了下來。

曾充拍拍手,一排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了進來,向曾充行了一個軍禮,「曾將軍,有何吩咐?」

「曾新,曾禮,曾括,曾靖」曾充面無表情,一連點了四個人的名字。房中有四人的臉色頓時難看之極,其餘諸人更是齊齊後退了步。

「抓起來」曾充冷冷地道。

士兵們如狼似乎地撲上去,將這四個人按倒在地上,五花大綁起來,按倒在地上跪下。

看關局面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了,曾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向剩下惶惶不安的諸人抬手道:「各位請坐,請坐」

諸人惴惴不安地坐下,看著曾充,都是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各位,我們都是曾氏族人,我們曾氏本是東方豪雄,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別說爭霸天下,雄居一方,現在連安身保命都成了問題,如今只剩下這一點人馬,馬上就要淪落到落草為寇的地步了,為什麼?不就是曾逸凡一步步將我們帶到這一條死胡同裡嗎?如果當初我們不與定州翻臉,我們會是現在這副模樣麼?我們也會是歡呼勝利的人群中的一員。現在曾逸凡還不思悔改,一心一意要在這裡等死,我們如果還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那曾氏就完了,定州李清會將我們連根拔起,斬盡殺絕的。」曾充揮舞著手臂,嘶聲道:「我們曾氏可不是只有曾逸凡這一脈,我們可有十數房,在座的除了這四個人,其它人都是偏房,那一個想跟著曾逸凡一路走到死,各位,我們都有家有業,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子兒女,你們自己不怕死,也不會家人想想麼?」

「曾大哥,那我們怎麼做,投降李清麼?李清會放過我們麼?聽說李清對我們曾氏可是恨之入骨的」一人叫道。

曾充笑道:「不要妄聽人言,定州李大帥要的只是曾逸凡,我們當初不過都是些聽人命令的小角色,那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實話告訴你們,我已經與定州李大帥取得了聯繫,李大帥說了,除了曾逸凡這一脈,其它曾氏族人一概不予追究,想反,只要在接下來的接管遼沈,平定南方的大事中立下功勞,一應賞格與定州諸臣諸將一視同仁。各位,平定南方我們幫不了多大忙,但接管遼沈,我們可是有先天優勢啊大家回到各自家中,發動各自的長輩叔伯,替李大帥順順利利地將遼沈接管,我們就立下了大功。而且這功勞唾手可得。」

下面一群人頓時都露出意動的神色。

「大家不要相信這個混帳,李清一定會殺了我們的。」躺在地上的十三叔嘶聲喊道,曾充眼中殺氣一閃,大踏步走到他身前,嗆地一聲抽出刀,看了眾人一眼,突地反手一刀戳下,鮮血哧的一聲衝起老高,十三叔頓時氣絕而亡。

「各位,我們還有其它路可走麼,實話告訴各位吧,郭全將軍已經決定向李清大帥投誠了。而且梁翼將軍,周叔聞將軍都已經決定跟著郭將軍一起干了」曾充道,「何去何從,大家盡快決定吧,郭將軍可沒有耐心等你們。」

眾人神色變幻不定,半晌,其中一人越眾而出,「曾大哥,我跟你干了,但你可得說話算數,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全繫在你身上了。」

「當然,曾平,以後我是曾氏的族長,你就是族中的長老了咱們有福共享」

有了一人帶頭,其餘的人再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曾大哥,我們干了,我們投降。」

「不錯,我們還不想死呢」

「很好,現在,我帶大家去見郭將軍。」曾充大笑著領頭便行,屋中只餘下了被五花大綁的曾逸凡一脈四人。見眾人出門,先前那名斬下十三叔的那名親兵一揮手,屋內士兵刀矛齊下,將四人齊齊戳翻在地,走出屋的眾人聽到裡面短促的慘叫聲,都是臉色一變,腳下一頓,但卻沒有一個人回頭。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讓你明明白白去死

厚厚的木門吱呀一聲推了開來,門外耀眼的陽光從大開的門中直射進來,為這強光一照,曾逸凡猛地閉上眼睛,半晌才慢慢睜開,模模糊糊地看到門口出現了幾個人影正跨進門來。

眨巴了半晌眼睛,終於看清來者正是鳳離營主將,叛亂的郭全。猛地吼叫了一聲,曾逸凡掙扎著站起來,撲向郭全。郭全身後兩人一左一右,將曾逸凡架住,拖了回去,扔在地上。

「郭全,你不要得意,我在山下還有四萬大軍,軍中還有無數曾氏子弟,你即便抓到了我,你也不會成事,你的末日就要到了,不要忘了,你的鳳離營也是我遼沈子弟」曾逸凡狂呼道。

郭全哈哈一笑,「來呀,有請成化將軍,姚清泉將軍」

外面傳來呼喝之聲,牢門處兩個五花大綁的人跌跌撞撞的被推了進來,看到地上衣冠散亂,狼狽不堪的曾逸凡,都是悲呼一聲:「少帥「

姚清泉搖頭道:「少帥,梁翼與周叔字與郭全狼狽為殲,利用我們的印信誘捕我營將領,而後以兵圍之,我營已經被解除武裝了。」

曾逸凡呆呆地看著他,成化哭道:「我那兒也是這樣」

郭全道:「少帥,在這兒暗無天日,你也是度日如年吧,不知道已是一天一夜過去了吧,這一天一夜,你當我在玩兒呢?四萬大軍,嘿嘿,現在可都不姓曾了。」

「有請梁將軍與周將軍」郭全道。

梁翼與周叔聞跨進房門,「郭將軍有何吩咐?」

郭全笑道:「老梁,老周,咱們要去投李大帥,怎也得拿點禮物啊」嘴角衝著成化與姚清泉一努。

梁週二人立即明白了郭全的意思,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兩人都是嗆地一聲抽出刀來,一言不發,走到成化與姚清泉面前,手起刀落,兩個人頭便滾落在曾逸凡的面前。

曾逸凡失聲驚呼,看著兩具無頭的屍體倒在自己的面前,幾欲昏倒,瞪著梁週二人,眼中幾欲噴出火來。

「來人,將這兩個冥頑不化的東西拖出去。」郭全喝道。

一排士兵奔進來,將屍體與人頭迅速地拖了出去。

「曾充」郭全又喊道。

「末將在」曾充跨進房門,低著頭,卻是不敢看曾逸凡一眼,兩手高舉,手裡一個托盤,盤裡一壺酒,一個酒杯。

郭全笑道:「好叫曾少帥知道,曾充現在已經接替您成為曾氏族長,並且得到了軍中曾氏子弟的一致擁護。曾族長,你不是要敬少帥一杯酒麼?還楞著幹什麼?」

曾充哆哆嗦嗦地走到曾逸凡面前,將托盤放在地上,雙手抖著,舉起酒壺,將杯子倒滿。

曾逸凡看著面前清澈透底的美酒,忽地失笑道:「郭全,你看這傢伙,像個當族長的模樣麼?」

「像不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辦事就可以了,有不有才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讓曾氏其餘各房的族人信服即可,當然,他們不信服也得信服,因為在曾充的背後,有一坐大山可以倚靠。曾少帥,您明白了麼?」

曾逸凡點點頭,端起酒杯,「郭全,我能單獨問你幾句話麼?」

郭全微微一楞,「自然可以,少帥,臨別之際,這點要求我還是可以滿足你的。你們出去吧」

眾人退出房去,房門輕輕掩上,郭全道:「少帥,時間不多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您有什麼話儘管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曾逸凡出神地看著郭全半晌,「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郭全性子燥,除了會打仗以外,是個粗魯漢子,現在看起來,倒是我看走了眼,你原來城府極深,這件事你謀劃了很久吧,思慮如此周密,佈置滴水不露,當真是讓人佩服之致。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陰算呂逢春,讓呂大兵在你眼皮子底下吃掉了呂逢春的騎兵主力,後來又在鴨子口縱敵而去,使呂逢春的最後一點本錢也消耗殆盡,都是有意為之吧?」

「不錯」郭全點頭道。

「我只是不明白,那個時候,我們並沒有顯露敗象,在衛州之役中,我們在表面上還佔著極大的上風,你為什麼會這麼做,難道你算準了我們會失敗?」

郭全哈哈一笑,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曾逸凡自問對你不薄,一直對你優容有加,你為什麼在那個時候就起了背叛我的心思,難道你就真認為李清有人主之相?或者說你有未卜先知之能?」

郭全搖搖頭,「我沒有什麼未卜先知之能,至於這其中的原因,我倒是可以告訴少帥你,讓你明明白白地去吧。我,郭全,不是全州人,而是定州人,原隸屬於定州水師陸戰隊,當初我們兩家尚在聯軍之時,便奉命潛入全州,組建義軍,當初與我一起潛入全州的共有三十名定州軍官,當然,能夠在這場戰亂之中活下來的並沒有幾個,現在都在我鳳離營中。少帥,鳳離營校尉以上軍官,基本都是從定州潛過來的軍官,鳳離營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你曾少帥。」

曾逸凡臉上露出震驚之極的神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李清深謀遠慮,一致於斯,可笑,哈哈哈,可笑,我真是愚蠢之極,竟將摧命閻羅當作救命菩薩,敗得不冤,死得也不冤。」狂笑聲中,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郭全默默地站在門口,看著曾逸凡一杯酒下肚,片刻之間,嘴角,鼻內,眼角都是溢出血來,順著牆角慢慢地滑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就此一命歸西。

歎了一口氣,「少帥,各為其主,這也是命數。你說得不錯,你待我的確不薄,我不會拿你的腦袋去請功的,我會為你留個全屍,就將你安葬在這白馬山上吧,下一輩子,投胎做個普通人吧」

拉開房門,舉步走了出去。曾充佝僂著身子,站在門邊,臉色兀自青紫。

「郭將軍,我這就去斬了曾逸凡的腦袋,飛馬傳給李大帥」吉通道。

郭全搖搖頭,「算了,留他一個全屍吧,吉通,讓人將他的屍體扛到白馬山深處,打個隱秘的地方埋了吧。」

「將軍,萬一將來李大帥怪罪?」吉通有些擔心。

「放心,所有一切我來擔當」郭全擺擺手,對梁翼和周叔聞道:「梁兄,周兄,胡澤全的南軍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好好議一議,雖然王琰的常勝營會趕來支援我們,但這個功勞如果我們自己能一舉拿下,豈不更妙,咱們新附之人,沒有足夠大的功勞來張臉面,以後在李大帥幾下眾將之中,未免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啊」

梁翼有些擔心地道:「郭將軍此議雖好,但南軍人馬多過我們,我們現在整編之後,三個營頭加起來,也只有四萬餘人了,打起來佔不著便宜啊」

郭全嘿的一聲笑,「梁兄何故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胡澤全這一路上被定州軍窮追不捨,沿途已經消耗了不少,又餓得前心貼肚皮,我估計啊,能有個四五人到我們這兒,那就算是他胡澤全當世名將了,一群餓得連武器都揮不動的南軍,即便他以前再精銳,再能打,也都成軟腳蟹了,這樣的軟柿子咱不去捏,豈不是太對不起我們自己了?」

梁翼眼睛一亮,與周叔聞對望一眼,「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呢,還是郭將軍想得周全啊郭將軍,走,咱們去議議,這一仗如何才能漂亮的拿下來,如果能活捉胡澤全,那這功勞可就潑天了。有這功勞打底兒,以後在李大帥帳下,才的臉面才足啊」

郭全哈哈大笑,攀著兩人的肩膀便行,「走,去議議,怎麼才打他們一個冷不防。」

南逃路漫漫,撤軍之時的八萬兵馬,走到現如今,已只有不到五萬人了,這一路之上,定州軍窮追不捨,魏鑫陰魂不散,數路斷後兵馬幾乎沒有一個人能逃回來,要麼被全殲,要麼在被打散之後鑽了林子或者逃逸無蹤,眼見著隊伍一天天縮水,而身後追兵卻越來越近,史萬山的心也一天天在絕望之中。

騎在馬上,看著面黃肌瘦的士兵們都是餓得眼睛發綠,漫山遍野的尋找著吃食,只要能嚥下肚去的,全被士兵們打掃得乾乾淨淨,史萬山就不由惶惶不安起來,而更讓他擔心的是,胡澤全的病癒發地重了,常常一昏迷便就是一天,整個軍隊,除了中軍的五千人還勉強有一點軍容,還有一點點糧食維繫著最基本的戰力,其餘的軍隊更像是一群叫花子,這時候如果定州軍追了上來,只怕不用打,隊伍就會散了。

「萬山,萬山」昏迷之中的胡澤全突地睜開了雙眼,「我聽到了水聲,沱江的聲音,我們離白馬山還有多遠?」

「不遠了,不遠了」史萬山連連道:「胡將軍,只有一天的路程了,我已經派了我的中軍官帶了胡大將軍的您的信去見曾逸凡了。」

胡澤全點點頭,「曾逸凡有糧,白馬山也很險峻,記住,萬山,只要能拿到糧食,能說動曾逸凡和我們一齊攻擊泉城,不管受了什麼委屈你也得忍,知道嗎?」

「末將明白只要曾逸凡肯答應,即便是殺了末將,末將也會引頸受戮,絕無二話」史萬山大聲道。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一力破百會

三月八日,午時。

疲憊的鄺一圭顧不得滿身的灰塵和疲憊,臉上難掩喜色,翻身下馬,疾奔向史萬山與胡澤全。看到鄺一圭回來,病情沉重的胡澤全也忍不住從擔架上翻身坐了起來。

「成了,成了」鄺一圭喜滋滋地道,「他們答應了,答應為我們提供糧食,與我們一齊去攻打泉城。」

史萬山欣喜若狂,「一圭,這一次你可立了大功了,有了糧食,士兵能吃飽,我們就有勁頭去打泉城,突破泉城,那可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游了。」

鄺一圭從一邊士兵手中接過一個水壺,大大地灌了幾口,也是難以置信地道:「胡將軍,史將軍,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麼順利,當真是上天相助啊」

「一圭,曾逸凡提出了什麼條件?」胡澤全一邊咳漱,一邊問道。

「末將沒有見到曾逸凡」鄺一圭將水壺遞給了身旁的士兵,抹了一把鬍鬚上的水滴,「不過末將見到了曾逸凡手下的三員大將,郭全,梁翼,周叔聞,這些細節都是我與他三人敲定的。」

「什麼,你沒有見著曾逸凡?他們三人怎麼可能作主?」史萬山一驚。

胡澤全也霍地抬起了頭,眼中滿是疑惑之色。

「是這樣的,曾逸凡在這一次撤退之中,途中染了風寒,病得不輕,一時半會兒起不了床,現在曾部所有事宜都由這三人一齊主持。說明了我們的意思之後,那郭全便帶了胡將軍的信件去白馬山要塞向曾逸凡回稟,回來後便應承下了此事。條件則是糧草一天一付,同時將整編我軍,將我軍編入他們的戰鬥序列。」

「原來是這樣啊」史萬山點點頭,「郭全,梁翼,周叔聞三人原是曾部大將,此三人會同主持曾部軍務,也是說得過去的。胡將軍,您怎麼看?每一次只給付一天的軍糧,看來他們還防著我們呢還有什麼?」

「哦,郭全說白馬山太小,實在是安置不下這麼多軍隊,所以請我們去十里彎紮營,他們會提前派人去那裡埋鍋造飯,我們一到那裡,就會有熱騰騰的飯吃。」

胡澤全突然劇烈的咳漱起來,直咳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史萬山趕緊上前為他撫著後背,幫他順氣,半晌,胡澤全才擺手道:「一圭,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是,胡將軍」鄺一圭躬身行了一禮,走了開去。

看著胡澤全的臉色,史萬山心中突地一跳,「胡將軍,你怎麼想這事?」

胡澤全以手撫胸,半晌才悠悠地道:「萬山,只怕曾逸凡已經出事了」

「出事了」史萬山失聲驚呼。

胡澤全重重地點點頭,「曾逸凡得了什麼病,居然連見人都不行?他既然能見郭全,為什麼不能見鄺一圭,這麼大的事情,郭全三人就能這樣大包大攬地作了主?而且曾部手下大將可不止他們三個,還有成化,姚清泉,更何況,曾逸凡當真病重不能理事的話,主來主持軍務的也一定是曾氏族人,而決不是三個外姓將軍。」

史萬山神色凝重,「您是說曾部已經發生嘩變,曾逸凡他已經失去了指揮權?」

「如果我猜得不錯,一定是這樣。而且嘩變的主謀必定是郭全,梁翼與周叔聞三人,成化與姚清泉只怕已經被拿下了。」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要提供給我們糧食,答應與我們合兵?」史萬山問道。

「他們哪裡是想與我們合兵,他們是想吃掉我們,拿我們作見面禮給李清。」胡澤全抬起頭,盯著遠處的青山,一字一頓地道。

「他們投降李清?」史萬山驚訝地道。

「不錯,否則他們還有什麼第二條路可走麼?一定是這樣的。萬山,你把全州地圖打開。」胡澤全道。

史萬山擺擺手,身後一名親兵從背上解下一個包袱,從中抽出一個卷軸,遞給史萬山。

胡澤全打開地圖,將地圖鋪在棉被之上,指著一個地方道:「萬山,你看十里灣的地形,郭全讓我們去十里渡紮營,安得什麼心思?」

史萬山看著地圖,其實對附近的地形,史萬山是較為清楚的,不過先前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此時有了這個想法,再來看十里灣時,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全軍真地進到這個十里灣紮營的話,對方從外圍撲上來,自己的背後就是沱江了,而且這個半月牙形的灣灘,縱深極淺,最寬處也不過二三里深,而長度卻足足有十數里長,所以叫做十里灣。對方用心之險惡,此時已是一目瞭然。

「胡將軍,我們怎麼辦?對方要想吃掉我們,我們現在的軍力,實在是不堪一戰啊」史萬山歎了一口氣,「想不到連曾部也想打我們的注意了。」心裡直覺得憋得慌,下山猛虎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萬山,我們中軍還有五千人戰力並不曾減損多少。」胡澤全兩眼發亮,盯著史萬山。

看到胡澤全的眼視,史萬山嚇了一跳,「胡將軍,你不是想冒險打這一仗吧?」

胡澤全喘了一口大氣,「這一仗是不得不打啊,萬山,你說,如果我們不去十里灣,那裡對方必然知道我們已經瞧破了他們,那時候全軍整軍來襲,我們才真正地是大難臨頭,先不說我們現在的狀況打不打得過對手,只要被他們纏上幾天,身後的定州軍就會像聞著血腥味的蒼蠅撲上來,那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將軍的意思是?」史萬山若有所思。

「他們想用計滅了我們,那我們何不將計計就計?」胡澤全眼中閃著幽光,「萬山,這是一次大冒險,如果贏了,我們便可以得到曾部軍糧和白馬山要塞,回過頭來,便可以反咬追軍一口,嘿嘿,就此翻身也不是沒有可能?」說得興奮起來,臉上泛起不正常的嫣紅,神情極度地亢奮。

「萬山,召集所有參將以上的軍官馬上到我這裡來開會,成敗與否就在此一舉,每一個人都要竭力求生,要想活著的話,這一仗我們全軍每一個人都得竭盡全力,我需要他們去動員他們的每一個士兵,十里灣,嘿嘿」胡澤全重重一拳砸在擔架上,一下子用力過度,又是大聲咳了出來。

白馬山要塞,作戰室中,一個簡易的沙盤已經做了出來,圍在沙盤邊上,郭全指著十里灣道:「梁將軍,周將軍,你們瞧,只要南軍進入這片區域,你們兩部則從埋伏地點殺出,封住對手的去路,一群餓得兩眼發綠的殘軍,還不是手到擒來。」

梁翼興奮地搓搓手,道:「計策是好,但是郭將軍,對手會上當麼?胡澤全可是當世名將。十里灣這地形?」

郭全笑了笑,「他們現在已經餓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要溺死的人,便是一根稻草也會拚命揪住的,更何況,我們這裡的情況,他們怎麼知道?這一戰,十拿九穩,不過為了萬全其見,你們兩軍突擊打擊他們的軍隊,我則率鳳離營居後接應,以防胡澤全還留有後手,你剛剛也說了,胡澤全是當世名將,不管如何困難,我相信他手裡一定還有一支能戰的軍隊,我的任務就是盯住這支軍隊,而你們,則是打擊潰兵。」

「不錯,如此方能萬無一失,即便對手有所察覺,我們也無所畏懼。」周叔聞點點頭道。

郭全拍拍手,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分頭行動吧」

「告辭」

「告辭」

梁翼與周叔聞兩人拱手與郭全道別。

看到兩人離去的背影,吉通有些不解地問道:「郭將軍,殲滅南軍潰兵這可是大功勞,我們為什麼要將這大功勞讓給他們?」

郭全冷冷一笑,「吉通,看著輕易的事情,做起來並不見得簡單,正如梁翼所言,胡澤全是當世名將,所謂困獸猶鬥,狗急跳牆,南軍陷入絕地之後,如果不想被趕到江裡餵魚蝦,必然會拚死一搏,其爆發出的戰鬥力不容小覷,鳳離營我們經營了這麼多年,其實這種可打可不打的仗,我可不想讓他們去冒險。」

吉通咬著嘴唇,「既然可打可不打,為什麼不乾淨利落地拒絕了南軍,反正他們也不敢攻打白馬山和白馬渡,就讓他們一路餓到泉城,再收拾他們豈不簡單?」

郭全出了一會子神,道:「吉通,你是定州軍人,我也不瞞你,梁翼和周叔聞手下各自還有一萬多曾軍精銳呢?不消耗一些掉,怎麼能放心地讓他們進入遼沈地區替主公做事?」

吉通身體微微一振,「如果他們擋不住南軍的拚死反擊怎麼辦?」

「打潰了也不要緊,只要鳳離營還在就行。」郭全道:「再說,這一仗,他們真想打敗也還不容易呢,要知道,王琰將軍的常勝營會在戰鬥之中趕到,胡澤全有什麼打算,是不是瞧破了我的計劃,根本無關緊要,只要常勝營一趕到,一萬多常勝營騎兵,再加上我們一萬餘人鳳離營悍卒,一力破百會,他胡澤全即便有三頭六臂,七竅玲瓏心,也一樣將他擺平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回家去

三月十日晌午,十里灣。

炊煙陣陣,香氣四溢,百來個大鍋熱氣騰騰,陣陣米粥的香味隨風飄蕩,大批南軍湧入,歡呼著簇擁到鍋邊,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實在是餓得恨了,肚子裡除了野菜,樹皮,觀音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米粒了。

越來越多的南軍湧入十里灣。

數里開外,梁翼舉起了手中長刀,在另一側,周叔聞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

「進攻」幾乎在同一時間,相距約五里的兩支南軍同時發動進攻,全副武裝的曾軍吶喊著衝了過來。

十里灣的南軍先是一陣大亂,大鍋被掀翻在地,眾人返過身來,看著從遠處衝來的軍隊。

鄺一圭拔刀大呼,「弟兄們,生死存亡在一些一舉,敵人有糧食,殺光他們,搶了他們的糧食,我們才能殺回家鄉去,殺啊」一馬當先,返身衝殺上去。

在他的身後,數百名校尉組成的敢死隊高舉著兵器,跟在鄺一圭的身後,狂呼著迎了上去。

「殺光敵人,打回老家去」

先是鄺一圭的呼喊,緊接著是數百名充作敢死隊的校尉軍官的呼喚,隨即,成千上萬的南軍呼喊了起來,不錯,敵人有糧食,他們不想死在這裡,而不想死在這裡唯一的出路就是殺光眼前的敵人,搶光對方的糧食,才能回到南方,回到家鄉,見到自己的親人。

潮水般的南軍迎向了氣勢洶洶的梁翼與周叔聞部。

兩軍旋即絞殺在一起。

梁週二部吃得飽,穿得暖,精氣神兒十足。南軍卻是哀兵,雖然形銷骨瘦,但回家的情緒是那麼的強烈,對親人的盼望更是壓倒了飢餓,兩方都是懷著必勝的信心撞擊到一處,十里灣頃刻之間便變成了修羅場。

白馬山要塞,郭全站在要塞之頂,手握著長槍,哨探絡驛不絕地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向他匯報著十里灣的戰場形式。

「沒有看到胡澤全的中軍大旗?」郭全問道。

「報告將軍,十里灣沒有胡澤全的中軍大旗。」哨探大聲道。

「再探」郭全命令道:「我相信,胡澤全此時正吐著毒蛇信子在死死地盯著我們呢,好傢伙,拋出數萬軍隊引誘我,他卻想趁機來奪我的白馬山,嘿嘿,我倒想看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是,將軍」

此時,在白馬渡要塞,白馬山要塞,一萬餘鳳離營官兵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著出擊。

「報」

「講」

「我部哨探在十里外的下馬槽發現胡澤會中軍部隊。」一名哨探喜形於色。

「多少人?」

「約五千部眾清一色全部是騎兵。」

「盯死他們,如有異動,馬上回報」

「遵命」

「將軍,動手吧,我們攻擊胡澤全的本部」吉通,王振,曾充都上前向郭全請命。

郭全搖搖頭,「等,再等等,對方是騎兵,而我軍是步兵,如我軍主動出擊,則會陷入被動,此時比得是耐心,看看誰能耗得過誰」

「我們有時間,耗得起,王琰將軍離此應當不遠了。」

「郭將軍,十里灣敵軍拚死反撲,梁翼將軍,周叔聞將軍請求郭將軍發兵援助」一名哨探飛馬趕來。

「回去告訴兩位將軍,我這裡面對的是胡澤全最後的五千精銳騎兵,我沒有援軍給他們,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兩人三萬人馬還收拾不了一群餓得皮包骨頭的潰兵,就自己打塊豆腐撞死算了,我還想他們來支援我了,去,告訴他們,即便將部隊拼光了,也得將十里灣的敵人堵住。」

頓了一頓,又道:「去吧,給兩位將軍說,至少他們得堅持到天黑。」

十里灣,梁翼和周叔聞此時已經陷入苦戰,他們兩人近三萬部眾,但對手人數卻是他們的兩倍,而對手以絕大的勇氣發起的拚死反撲讓兩人苦不堪言,原來以為手到擒來的一仗,直打到現在才發現,一腳居然踢到了鐵板之上。

所謂哀兵必勝,南軍此時倒正是一群哀兵,現在梁週二人雖然不至於敗,但眼見著自己的嫡系部隊在廝殺之中不斷地倒下,心裡頭都是滴下血來。

梁翼與周叔聞兩人也不是泛泛之輩,當發現對手的頑強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原先的戰略,而是拼盡全力實現了兩軍的會師,集中所有的力量,與對手拚鬥。

「老梁,郭全那廝什麼意思?這樣打下去,我們的老本可就拼光了。」梁翼氣呼呼地道。「這他媽的就是一群餓狼,那裡是一群餓得快死的傢伙。」

周叔聞苦笑了一笑,「梁兄,我們沒有回頭路,即便打光部隊,也得贏下這一仗,這是我們以後安身立命的所在,打吧,沒什麼可抱怨的,只要我們不死,軍隊會有的。更何況,我們支需支持到天黑,王琰的騎兵部隊就會來了。」

「收縮防守吧,只要堵住對手就可以了。」梁翼道。

下馬槽,胡澤全靠在擔架上,臉色白得厲害,顯然,他低估了白馬山上的郭全,十里灣,梁翼與周叔聞的部隊被殺得步步倒退,危在旦夕,但郭全卻絲毫不加理會,顯然,他在等著自己。

「胡將軍,對方不動,我們怎麼辦?」史萬山擔憂地道。「我們在十里灣的部隊體力不及對手,眼下只是拼著一身血勇而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啊,雖然現在佔據了上風,但梁週二人死戰不退,時間一久,我們就危險了。」

「現身,向泉城方向進發」胡澤全咬牙道。

「將軍」

「對方已經發現了我們的所在,我們不動,他們是不會動的,不過我們是騎兵,機動快速,現身,大搖大擺地穿過白馬山,,看看郭全如何反應?」胡澤全道。「如果他主動出擊,以步擊騎,我們佔著上風,如果他仍舊固守不出,你則帶兩千騎兵去十里灣,擊潰梁週二部,我倒要看看,梁週二部潰滅在即,他會不會下山來」

「末將明白了。」

南軍五千騎兵出現在郭全的視野之中,向著白馬山挺進。

郭全動了,白馬渡,白馬山兩個要塞的軍隊列著整齊的軍陣,走出了要塞,但卻仍與胡澤全部保持著數里距離,是巍然不動。對手進,他們則跟著前進,對手一旦停了下來,他們也立刻停下來整頓行伍,竟然如同牛皮糖一般粘著對手,即不打,也不退。但這個距離卻極是危險,讓胡澤全一時之間也是進退兩難,迫使他不敢行分兵之地,如果按照先前的計劃,史萬山帶走一部騎兵,剩下來的,能不能擋住對方的衝擊也是一個問題。

僵持,依舊是僵持。

十里灣的殺聲依舊沒有停歇,相比起那邊,白馬山下的對峙顯得有些奇異。

暮色漸漸降臨,十里灣的梁翼與周叔聞二人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此時,兩人軍隊已經損失了約三分之一,南軍損失比他們更多,雙方兵員都在劇烈的消耗當中,但打到現在,南軍體力上的弱勢終於開始顯現,很多士兵已是再也無力揮舞刀槍衝殺,已是手酸骨軟了。

此時雙方在兵力上的差距其實比開戰之初更大,南軍人數上的優勢更大,但相比開戰之初,此時梁翼與周叔聞二人反而漸漸地將劣勢扳平了。

「我們走」胡澤全喝道。

「將軍,十里灣的弟兄?我這一走,郭全所部必然加入十里灣戰場,那他們就完了」史萬山大聲道。

「顧不得了」胡澤全道,「萬山,走吧」

「將軍,胡將軍,不好了」遠處,一名哨探汗流浹背地策馬奔來,滿臉的驚惶之色怎麼也掩飾不住。

「出了什麼事了?」史萬山怒喝道。

「騎兵,常勝營,常勝營騎兵來了」哨探語不成調地道:「離我們不足十里地了」

史萬山駭然色變,「常勝營不是在泉城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們飛過來的麼?」

哇的一聲,胡澤全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軟軟地倒在擔架之上。

「將軍」史萬山大驚,翻身下馬,扶起胡澤全,「胡將軍,你怎麼了?」

胡澤全又眼失神地看著暮色,「原來是早有預謀,郭全一定是早就投降了李清,這才能引領定州常勝營從泉城趕來,萬山,突圍,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吧,告訴弟兄們,分散突圍吧,能不能回到家鄉,就看他們的氣運了。」

「將軍,我們還能一戰」史萬山痛苦地道。

「沒用的,除了枉死之外,沒有其它任何路可走,常勝營是天下第一鐵騎,是李清的王牌部隊,更何況,我們的部隊現在士氣全無,體力不支,這一仗根本無法打。告訴弟兄們,想跑的就跑,想投降的也隨他們的意吧」

「將軍」史萬山放聲大哭。

遠處,整齊的戰鼓聲開始擂響,鳳離營兩個大方陣開始徐徐挺進,顯然,郭全也得到了常勝營已到的消息。

胡澤全眼神渙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血沫從嘴裡不斷湧出,手顫抖著指向南方,淚流滿面的史萬山扶著他坐了起來,面向著南方。

「回家了「嘴唇抖動著,胡澤會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雙眼一閉,溘然長逝。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會師泉城

五千尚具戰力的南軍騎兵,未放一箭,未砍一刀,便在王琰勢若雷霆的常勝營面前投降,眼見大局已定,郭全迅即率鳳離營趕赴十里灣,鄺一圭無路可去,兵敗如山倒,大量士兵躍入滔滔沱江,想順江而下求得一條生路,江面之上滿是浮動的人頭,對於這些人,郭全也懶得理會,即便僥倖逃生,也不足為患了。

十里灣的數萬南軍死傷約五千人,還有近五千人跳入沱江求生,其餘人等盡在鄺一圭的帶領下,向郭全投降。

而梁翼,周叔聞兩部也損傷近五千人,元氣大傷。

「梁兄,周兄,辛苦了。」看到盔甲之上鮮血淋漓,滿頭大汗的梁翼,周叔聞二人,郭全翻身下馬,走向二人,「常勝營王琰將軍到了,胡澤全最後的精銳已向王將軍投降,衛州之戰至此終於可以劃上句號了,二位的功勞,我一定會向王將軍和李大帥具實稟報。」

梁週二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翻身下馬,向郭全道:「多謝郭將軍,以後願意在郭將軍麾下為李大帥效犬馬之勞。」

郭全哈哈大笑,一手挽了一人,道:「說什麼麾下不麾下的,咱們不是好兄弟麼,走,這裡教給小子們去辦,我為二位引見王琰將軍,這可是李大帥的心腹愛將,有萬夫莫擋之勇,非我輩所能比也。」

「常勝營名震天下,王琰將軍之名更是如雷貫耳,正要前去拜見。」

三人聯袂而去,經此一役,梁翼與周叔聞終於自甘居於郭全之下,以部屬自居了,而這,也正是郭全想要的結果。

衛州之戰,南軍幾乎全軍覆滅,大將胡澤全病死,艾擁軍陣亡,許思宇,藍玉在望江被田豐等圍攻,糧盡援絕,全軍潰散,兩名主將下落不明,而曾部曾逸凡暴卒,曾部大將何平,郭全,梁翼,周叔聞盡皆率部投降,二十萬侵入衛州的軍隊灰飛煙滅,至此,衛州之戰拉下帷幕,定州以十餘萬的劣勢兵力,依仗著兵甲的犀利,三軍用命,以及李清冒險穿越瀚海,截斷二十萬南軍的後勤補給,在短短的三個月之內,便獲得完勝。

全州落入定州軍之手,眼見著下一步,定州軍隊便會大舉進軍遼沈,而此時的遼沈已是無兵可調,群龍無首,整個遼沈都陷入恐慌之中,無數原曾氏官吏,以及和曾氏有著密切關係的豪門世有紛紛舉家南逃,向著寧王控制下的登勃臨三州逃去。

泉城,李清手裡舉著王琰飛騎傳回的捷報,搖搖頭,對著李文鐵豹道:「這個郭全,三兩下就將對手算計得乾乾淨淨,這下好,我在泉城忙活了這個把月,修建了這麼多要塞,陣防,敢情全都白費了,這不是白白浪費我的精力嗎?我一定要好好地懲罰一下這小子。」嘴裡在說著懲罰,但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掩飾不住此刻他快活的心情。

李文也是壓抑不住的高興,說實話,如果數萬南軍當真發狂一般湧來,李文還真是擔心,畢竟主公手下只有兩萬餘人,一旦打起來,刀槍不長眼睛,誰又敢擔保主公就一定會安然無恙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是天塌地陷了。這下好了,泉城無戰事,一直以來,自己提著的這顆心總算是可以放下了。

「真看不出來,當初大水師陸戰隊出去的一個小小的校尉,竟然能替主公完成如此大的一場戰役,讓我們以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勝利,主公,這一次您可一定要好好地賞一下郭全。」

李清笑道:「賞他,那是自然的,不過當初我對他的承諾可就兌不了現了,但願他呀,不要心裡有想法才好。」

李文詫異地道:「主公對他的承諾?」

李清笑著點點頭,「當初我對他說過,不管他在曾部這裡做多大的官兒,回去以後我都給他連升三極,現在啊,他麾下兵力已近五萬人,差不多我們一個集團軍的規模了,在我們定州,最小也是一個驍果將軍了,連升三極,那可辦不成了。」

李文這才明白,定州軍制,在驍果將軍之上,便只有驃騎將軍和大將軍兩個位置了,連升三極,顯然是不可能的,便是升郭全為大將軍,也是極不好辦的。

「這倒是一個問題,我們定州五位大將軍,那可都是屍山血海打出來的,跟著主公您也有時日了,如果升郭全為大將軍,只怕像其它一些將軍如姜奎,姜黑牛,熊德武,呂大兵等人都會心生不滿的。」李文道。

「說得是啊,李文,郭全馬上會率部與王琰一齊到達泉城,你先給他透透氣兒,就說我只能給他一個驃騎將軍,讓他不要心生怨昃啊」

李文一笑,「雷霆雨露,皆是王恩,主公,郭全豈會為這個而心有怨氣,即便是驃騎將軍,那在定州,也是屈指可數的大將了,話又說回來,誰會想到,當初的一個小小的校尉會有如此之大的際遇了,看郭全的用兵,謀算,城府,的確是大將之才,這可真算得上是一個奇跡啊」

李清擺擺手,「你說錯了,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奇跡可言。想郭全等人,當初孤身潛入全州,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一個人在生死的邊緣徘徊,總會是激發出極大的潛力,在生與死之間走得多了,打得仗多了,經歷的多了,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你想想看,當初鄭之元放出去的可是數十名校尉,也只出了一個郭全啊,剩下的,大都成了這茫茫大地上的纍纍白骨了。」

「便是我們定州現在的五位大將軍,除了田豐,呂大臨,其它的諸如過山風,楊一刀,王啟年三人,何嘗與郭全不是一樣呢,都是慢慢地打出來的。」

「主公說得是。」李文點點頭。

李清反背著雙手,站在泉城頂上,看著城下林立的要塞,眺望著全州這片土地,自己終究還是以征服者的身份重返這片土地了。

「主公,接下來,我們便要進軍遼沈了,遼沈現在已幾無抵抗之力,對於我們而言,可謂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了。」李文道。

「你說得不錯,遼沈已無可慮,曾軍精銳皆已降我,剩下的一些地方守備軍不堪一戰,而且郭全讓曾充說服了曾軍中的一應曾氏子弟,有了這些人替我們打前站,收復遼沈幾乎可以做到兵不血刃了。」李清看著李文,道:「李文,命令張朱緣,率五千步卒即刻向沈州城出發。」

「是,主公」李文點頭應是,「不過主公,這一次您卻不能先去,而是要在泉城等待王琰與郭全以及呂大臨將軍等人到達之後再說。」

李清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放心吧,遼沈已經不值得我親自出馬了,等呂將軍等人抵達之後,我還做最後一件事情,便會返回定州去。」

李文恍然大悟,「主公,您是要去……」

李清的眼光順著滔滔沱江一路向下看去,「是的,我答應過,我將他們接回定州去,我會親自卻哪兒,將我的英雄們的骸骨迎回定州。」

沱江滔滔江水一路翻湧,浪花擊打在岸堤之上,發出轟然的水鳴之聲,而在那江水之畔,還有數萬定州將士的屍骨,長眠在那裡。

十天之後,王琰,郭全率所部共計五萬餘人抵達泉城。李清在泉城城頭接見了郭全,梁翼,周叔聞三人。

「主公,郭全回來了」郭全眼含熱淚,向前急行幾步,單膝跪倒在地,眼含熱淚,「這些年來,郭全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能重回定州軍序列,今天,終於得償所願了。」

李清雙手攙起郭全,「回來了好,這些年,你做得好,衛州之戰,諸將之功,當以你為首。」

「末將不敢擋,如果不是主公以身犯險,截斷南軍後路,斷共糧草,補給,何來衛州大捷,如論功,那也是主公的功勞,我們,不過是在主公的指揮之下亦步亦趨罷了。」

李清哈哈大笑,「只可惜,沒有人給我陞官啊,郭全,現在你已經是我定州軍的驃騎大將軍了收復遼沈,以你為前鋒,如何?」

郭全激動地叩了一個頭,「末將定不負主公所托。」

李清大笑著用力地擁抱了一下郭全,在他耳邊低聲道:「說給你連升三極,但現在卻只升了一級,不要在意,以後我會補償你的。」

「主公折煞末將了,便是眼下的驃騎將軍,也是末將不曾想到的,主公的重用末將,倚以腹心,末將粉身碎骨,亦無可回報。」

李清讚賞地拍拍他的肩膀,「很好,你還有什麼要求麼?」

郭全後退了一步,重新跪倒在地,「末將還有一事相求。」

「說,無有不准」李清道。

郭全伸手入懷,從懷裡掏出一份名單,「主公,當初與末將一起潛入全州的三十名同僚,如今倖存者包括末將在內,不過五人,其餘二十五人盡歿於王事,懇請主公厚賞這二十五人的家人,以慰英烈於九泉之下。」

李清接過郭全手裡的名單,細細地看了一遍名單,轉身對李文道:「李文,發文回定州,這上面的二十五人,統統追認為定州宣威將軍,入英烈堂,他們的後人當享宣威將軍遺屬待遇。」

「是」李文躬身接過名單,知道這是主公對郭全的另一種獎賞,否則這些年來,歿於戰事的將士何上數萬,能在死後被追認為將軍的這還是第一次。

「多謝主公」郭全重重地叩了幾個頭。

「起來起來」李清拉起郭全,「你的戰報之中,列為頭功的是叫梁翼和周叔聞二位將軍吧,怎麼不替我引見引見?」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會帥泉城(下)

梁翼與周叔聞二人此時正滿心恐懼,聽郭全與李清的一翻對話,這才明白,原來郭全本來就是定州軍人,這些年只不過是奉命潛入而已,滿心震顫之時,忽然聽到李清提到自己二人的名字,雙腿不由有些發抖,推金山倒玉柱便拜倒在地,「罪將梁翼,周叔聞拜見李大帥。」

李清笑道:「二位何罪之有?」

梁翼有些惶恐地抬頭看著李清:「末將等有罪,曾多次率軍與天軍對抗,雙手,雙手也沾過天軍的血腥,懇請李大帥治罪。」

李清走上前去,扶起兩人,道:「以前你們為曾部將軍,各為其主而已,談不上什麼罪不罪的,這一次棄暗投明,不僅協助郭全將軍分化,整編曾軍有功,更是在十里灣一役之中浴血奮戰,部下傷亡超過三分之一猶不肯退,將數萬南軍死死堵在十里灣,為我軍全殲南軍立下汗馬功勞,我李清豈是分不清功過之輩,二位將軍的功勞,我李清記在心裡頭呢,李文,記得發文兵部和五軍都督,梁翼,周叔聞,實授定州軍撫遠將軍一職,率部歸於郭全麾下,二位願意否?」

梁翼與周叔聞二人都是大喜過望,重新跪倒,連連叩頭,「願在郭將軍麾下替主公殺敵效力。」

「起來吧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了」李清呵呵大笑。「此次收復遼沈,我已經決定由郭全部為先鋒,你部將士都是遼沈本地人,軍中還有歸順的曾氏子弟,想必行事事半而功倍,我已經命張朱緣進軍沈州城,這些天來捷報頻傳,一路之上,幾乎是望風而降,偶有抵抗,也在我軍的打擊之下,冰消瓦解,張朱緣抵達沈州城之後,將會等待你們趕上,郭全,張朱緣暫時編入你的麾下,希望你部能迅速安定,接收沈州,等我大軍會齊,便齊發遼州,徹底平定東方。」

「末將遵命」

「水師陸戰隊在鄭之強的率領之下,現在已經溯江而上,已行穿插分割遼沈地區,你此去,與他們要好好配合。」

「是,主公鄭將軍與末將相熟,想不到這一次會與他一齊配合作戰」郭全笑道:「見到了鄭將軍,一定要好好地共謀一醉。」

李清大笑,「軍中禁酒,你們兩人敢共謀一醉,當心屁股被我打爛,去吧去吧,打下遼州城後,我許你二人好好地喝上一頓」

「多謝主公」

「郭全,今天晚上你帶曾充來見我。」李清突地加了一句。

數天過後,魏鑫所部率先趕到,其後十天,呂大臨所部也抵達泉城,除了田豐所部尚需數日,泉城已經彙集了近十萬大軍。

「主公。」呂大臨喜滋滋地對著李清道:「主公一戰而平東方,握有遼沈之後,我們對中原已形成半包圍之勢,用不了幾年,便可躍馬中原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李清道:「接下來可就難了,中原這兩年發展迅速啊,特別是尚海波入主洛陽朝政之後,洛陽無論是政府效率還是新軍的組建,都是卓有成效,而尚海波在軍事戰略之上,更是遠見卓識,非同凡響,這一次過大將軍在青州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啊。而岷州之戰,初期我們佔了一點小便宜,但緊接著便陷入僵局,陳澤岳那裡壓力也很大,興州周同,岷州張愛民,雖然這幾年在我們手裡連吃敗仗,但二人卻是吃一暫長一智,成長迅速,過大將軍這一次便是吃了輕視對手的苦頭,我們須引以為戒,切不能掉以輕心。」

呂大臨點點頭,「定州發來的邸報我也看到了,寧王誘殺馬塔,寧王世子進軍十萬大山,青州羌兵崩盤,過大將軍得到消息有些晚了,而周同卻是早有準備,兩相比較之下,過大將軍準備不足也是情有可原的。雖然我們在青州只搶點了廖廖幾個縣,但有了這幾個橋頭堡,便釘進去了幾顆釘子,於未來戰事大大有利。」

李清哼了一聲,「話不是這樣說,在青州搶不搶得到幾個據點,不能佔據更大地盤,倒不是我生氣的原因,我生氣的是過山風居然中了周同的埋伏,被周同狠狠地算計了一把,一個營五千人,戰死近三千,事前過山風居然沒有防著這一點,才讓我很不高興,我已經親自寫信給過山風了,這些年,過山風順風順水,幾乎沒有吃過敗仗,倒是滋長了他一些驕傲的心理,小視天下英雄,如此心態,怎麼讓我放心讓他主政秦州,挑過進攻中原的大旗?」

呂大臨陪笑道:「過將軍畢竟還年輕,吃了這一次敗仗,主公又親自教訓了他,想必會以此為戒,戒燥戒燥,這也是算是一件好事,畢竟勝敗乃兵家常事,小小失利一次,也無礙大局。過將軍乃主公麾下大將,主公申斥一番便可,倒不好太落他的臉面了。」

李清點點頭,「你說得是正理,雖然我很不高興,但也只是申斥了他一番,明面之上並沒有罰他,就是怕他因此反而小心過頭,矯枉過正,那就不好了。這一次洛陽佔據了青州大部,尚海波又調了數萬新軍入興青兩州,過山風接下來有得硬仗打。」

「主公,尚海波調重兵入興青兩州,恐怕其意不僅僅是要與過將軍對峙,我猜測他是不是要進軍南方,與我們爭奪南方地盤呢?」呂大臨沉吟道:「寧王誘殺馬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是不甘就此完全托庇於洛陽之下,而且他如此實力大損,即便托庇洛陽,恐怕天啟也不見得能容下他,他的利用價值已經被搾乾了,寧王也不是易於之輩,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殺了馬塔,佔據十萬大山,以十萬大山為基點,與我們再作周旋。只怕天啟與尚海波也是看準了南方如今空虛,所以要搶在我們前面拿下南方。」

「你說得在理啊,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我們如今還遠在全州,過山風手下雖然有近十萬人,但與周同的對峙消耗掉了他太多的兵力,能機動的兵力並不多,如果與對手搶地盤,搞不好就又會中了對手的奸計,眼下我們又調不出更多的兵力去支援他,實在讓人頭疼,只能是盡快加速結速在東方的戰役,方能騰出手來對付洛陽了。」李清揉揉腦袋瓜子,有些苦惱地道。

「中原地大物博,人丁眾多,這一點我們無法與其相比。」呂大臨道:「尚海波在天啟的支持下,這幾年推行新政,聚斂財富,編練新軍,他們能調動的兵力的確要比我們充裕。」

李清冷哼幾聲,「尚海波全盤照搬定州新政,今年也開始發行國家債卷,強迫豪門大戶,士紳商人購買,據監察院回報,中原現在是怨聲載道,暗滾湧動,清風在中原埋下的釘子已經開始活躍起來,只不過尚不成氣候,在尚海波的強勢鎮壓之下,無法抬頭,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總有一天會成燎原之勢的。」

呂大臨笑道:「正是如此,尚海波事事都學定州,但有些新政的精髓卻不是想學就學得來的,像商人,主公給予了他們極高的政治地位,甚至讓他們參政議政,並且替他們廣開財源,尋找新的發財路子,這才有他們踴躍購買定州債卷之舉,這些,尚海波可是學不來,即便他想學,也無法推廣,這些硬傷足以讓他在以後吃盡苦頭,而且主公,您弄來了那個周王,可是極妙的一著,現在中原的士林清流對我們的罵聲可是小了許多,君權神授,既壽永昌,傳世玉璽在我們手中,他們即便想罵,也沒有那麼大的底氣,從周王到定州之後,從中原來投的士子可是成倍的增加啊」

李清得意地一笑,「讓周王回來,倒不是為了現在,而是為了以後,我們掃平中原之後,治理天下可比打天下難得多,現在我麾下名將如雲,猛將更是不可勝數,讓他們上馬打仗那是得其所哉,但讓他們去治理天下,那還不搞得一團糟,治天下還得靠讀書人啊,雖然我很討厭這些傢伙酸不溜丟,但沒辦法啊,還得咬著牙,變著法兒地討他們歡心啊。想想也真是無趣得緊。」

聽李清說得有趣,呂大臨也不禁笑了起來,「主公說得是,治理一方,將來替主公牧民,還真得讓他們這幫讀書人來做。而這些人看著弱不禁風,但倒還真是有些硬骨頭的,不從根子上讓他們動搖,他們可真是死不回頭。像中原清流領袖林老爺子便是這其中的代表,所以我說主公這一招極妙。」

聽到呂大臨提起那位老爾彌堅的林老爺子,李清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那一個晚上去拜見過這個老頭之後,李清對這個傢伙著實沒有好感,不過提到林老爺子,李清倒是想起了清風,「李文,定州邸報說清風去了寧州,現在那裡兵慌馬亂的,她跑到那裡去做什麼?她目標如此大,鍾子期也不是好惹的,有個意外怎麼辦?我看這個清風呀,與過山風犯了一樣的毛病。」

李文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他可不好評價清風怎麼樣,「清風院長做事一向謀定而後動,這些年來數次出入險境,也都是從容而去,從容而回,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

李清想想也是,除了上一次險些兒被潰兵抓住,清風還真沒吃過大虧,「算了,不說這事了,李文啊,我讓你準備的事情怎麼樣了?」

李文道:「一切都已就緒了,主公隨時可以出發。」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祭奠

旌旗招展,蹄聲隆隆,濤濤的沱江之水滾滾而下,前兩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沱江水位高了不少,湍急無比,打著旋兒的江水將江面上的飄浮物不時吞噬,又在不遠處吐將出來,定州水師昨天到達的水師都是千料上下的船隻,在湍急的江面之上上下起伏,整個船隻都蒙上了白布,水師官員們的頭盔上也都繫著一根白色的纓帶,筆直挺立,上下起伏的船隻不能讓他們動搖絲毫,對於在海上大風大浪之中顛簸慣了的這些水兵而言,這些風浪完全不構成什麼影響。

黑鷹臉色凝重,立於甲板之上,看到遠處滾滾而來的馬隊,大吼道:「肅立,擊鼓,鳴號」甲板之上,鼓號齊鳴,黑鷹領著十數名水師軍官沿著跳板急步下艦。

首先馳來的是王琰常勝營的先鋒騎兵,上千名騎士排成整齊的兩行,一路小跑著走了過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李清的李字大旗迎風招展。

在李清的身後,定州軍在泉城的高級將領們一個不拉,除了郭全率領梁翼,周叔聞,何平等人進逼遼沈,其它如呂大臨,田豐,魏鑫,呂大兵,李文,鐵豹全都跟了來,眾人臉色都是無比沉重,作為親身參與了當年遼沈戰役的田豐,魏鑫,呂大兵等人更是熱淚盈眶。

李清的盔甲外面罩著一身麻衣,頭盔用白布完全罩了起來,而他的身後,各位將領也都是如此打扮。

「定州水師鄧鵬將軍麾下定遠將軍元剛率麾下十二艘軍艦共二千一百五十二人叩見主公」黑鷹雙膝跪地,重重地叩下頭去,說起來黑鷹亦是定州水師的老將了,定州水師初涉黑水洋之時,第一個收復的便是黑鷹,跟著定州水師南征背戰數年,黑鷹從當初的一名校尉軍官升到定州的第五級將軍定遠將軍,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李清本人。

黑鷹有些緊張,低著頭,手心裡滿是汗水。

「起來吧」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是」黑鷹又叩了一個頭,這才站起來,大著膽子抬頭看向馬上的李清,國字形的臉上,炯炯的雙眼蒙著一層憂鬱,臉上稜角分明,線條極為清晰,一看便知是那種極為剛毅之人,修飾的整整齊齊的鬍鬚更是使其憑添了幾分威嚴。

看到黑鷹打量自己,李清微微笑了一下,「你就是黑鷹?」

黑鷹心中一喜,「主公原來也知道我這個匪號,末將本名叫元剛,只因為末將喜歡玩鷹,便得了這個名頭,真名倒是少有人叫了。」

「雖然今兒個第一次見你,但你的名頭我可是早有耳聞了,嗯,當年是企圖打劫鄭之元的艦隊落敗才歸順了定州水師,後來屢建功勳,積功升為定遠將軍,對了,你訓練信鴿之法如今在定州軍中已經被普及,單是這一條,便為定州軍作了極大的貢獻啊。」

黑鷹臉上冒著油汗,「現在想起來,末將還真是感謝當年去打劫鄭將軍的艦隊啊,沒有那一次打劫,那有今日黑鷹?末將是祖墳上冒了青煙啊,這才有幸能跟著主公啊」

李清翻身下馬,道:「這是緣份,但你有今日之成就,還是你自己的努力啊,對了,你的鷹呢,讓我見識見識」

黑鷹轉頭,撮指含在嘴裡打了一個忽哨,江上船中,一個黑影騰空而起,直上高空,在空中一個盤旋,穩穩地落在黑鷹伸出的右臂之上。

「好,果然神峻」李清打量了一下黑鷹臂上的大鷹,「聽說他是你作戰的得力幫手?」

「是,主公,有了他,末將可以提前很多時間發現敵人並做出相應的佈置,這些年黑鷹有驚無險地活下來,他可是立功不小。」

「回頭啊開訓練一批,這傢伙有大用。」李清道。

黑鷹有些緊張,「主公,末將不願意離開水師,末將半生都在海上討生活,離開了水,那,那……」

李清看了他一眼,「有空的時候訓練一批吧,再教幾個弟子,監察院的那些人訓鴿子倒是熟門熟路了,熬鷹還不行」

李文走了上來,「主公,時辰到了,登船吧」

黑鷹趕緊道:「主公,請上艦吧。」

李清點點頭,大步向前走去。

「各位將軍,請」黑鷹向李清身後的呂大臨等人行禮道。

沱江對岸,兩山之間那一座昔日的戰場之上,先行到達的步卒早已經是警戒森嚴,周圍的山上都已被細細地梳理了一遍,確保不會有任何的閃失或者有刺客藏匿其間。

幾度寒暑,幾度冰封,幾度水浪的沖刷,但當年陳澤岳修建的工事仍然依稀可辯,依著山勢,層層疊疊地的舊工事之下,便是當年掩埋陣亡將士的地方。

李清的手緊緊地握著欄杆,兩眼之中滿是淚水,凝目注視著那一片將士的安息之地,身軀微微有些發抖,那是他生平最大一次敗仗,陳澤岳率領著數萬部下,在這裡與敵主力激戰數日數夜,整個沱江冰面之上,血水滾滾。

「主公節哀吧」呂大臨走了過來,「將士們知道主公今天親自來迎他們回家,便是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零汀的。」

李清微微搖頭,歎息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大臨啊,我們定州的偉業,便是這些普通的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搭就的,他們血戰疆場,拋下父母妻兒,死後連馬革裹屍也不曾擁有,就這樣層層疊疊地躺在地上,想起來,便叫人心痛啊,大臨,所以我們要善待我們的百姓,是他們養育了這樣優秀的兒子,才有了我們的今天啊」

呂大臨重重地點頭,「主公的教誨,大臨銘記在心,主公,下船吧,下面的儀式已經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主公了。」

「走吧,接我們的將士回家。」李清昂起頭,大步走下船去。

鐵豹早已候在岸上,將手裡的定州軍旗雙手呈給李清,單手執起定州軍旗,李清大步向前走去。在他的身後,數十面破破爛爛軍旗被定州的高級將領們高高舉起,緊緊地跟在李清身後,這些軍旗都是當年在此激戰的士兵們所屬的部隊軍旗,這些部隊都是全員陣亡,只餘下了一面面被打爛的軍旗被帶回了定州,呈放在英烈堂中。

隨著這數十面破爛的軍旗被舉起,沱江兩岸,上萬士兵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些軍旗之上,定州軍所到之處,勝多敗少,即便失敗,也很少有這樣數十支部隊全員陣亡的場面,看到這些破料的軍旗,所有的士兵們都能想像得當年這一戰是何等的殘酷。

當年戰場的正中央,已經搭起了高高的祭台,李清手持著定放軍旗,緩步而上,呂大臨等將領則手執著軍旗,緊隨其後。

站在祭台之上,李清的目光緩緩地從戰場遺址之上掃過,兩岸士兵的目光,隨著李清的目光移動而移動著,風呼嘯吹過山間林木,吹過戰場之上半人高的枯黃的草木,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祭台之上,一名士兵高高地舉起鼓槌,重重落下。

咚的一聲,單調而沉悶的鼓聲旋即響起在這靜寂無聲的天地之間。

咚

咚

咚

鼓聲連續不斷地響起,一邊數十響之後,一支牛角號加入進來,淒涼而悠長的號角之聲伴隨著沉悶的鼓聲,久久地迴盪在地天之間。

鼓號驟停。

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吼道:「全軍伏旗」

嘩啦一聲,李清手中的軍旗捲起風聲,被平放下來,隨著李清手中軍旗平置,沱江兩岸上千面軍旗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放下,千旗伏倒,江面之上,十二艘軍艦桅桿的主旗也被降到桅桿中央,兩岸之上,只餘下那數十面破爛的軍旗迎風飄揚。

所有士兵單膝跪地,頭深深地垂下。

「魂兮,歸來」李清大聲喊道。

呂大臨,田豐,魏鑫,呂大兵,王琰,李文等人用力揮動著手裡的軍旗,齊聲高呼:「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戰場遺址之上,數千士兵齊聲呼叫

「魂兮,歸來」沱江之上,兩千餘水軍士兵齊聲高呼

「魂兮,歸來」沱江對岸,數千騎兵齊聲高呼。

「魂兮,歸來」兩岸上萬人同聲高呼,聲震雲霄。

咚的一聲,鼓聲再一次敲響,連著十響之後,鼓聲節奏開始變化,慷概激昂的鼓聲使士兵宛如重回廝殺的戰場,全身的熱血被點燃,軍號之聲響起,那是衝鋒的號音。

「揚旗,定州軍,前進」李清嘶聲大喝。

「揚旗,定州軍,前進」兩岸士兵同時起立,上千面戰旗揮舞,呂大臨,田豐等人手執軍旗,一路小跑著奔向戰場遺址,奔到當年的各個陣地之上,將手中的軍旗插在高點之上,以手扶旗,凜然而立。

「定州軍,前進」

「定州軍,萬勝」

震天的呼喚聲中,場中所有人無不是熱淚盈眶,熱血沸騰,黑鷹是第一次經歷定州軍的這種特別的招魂祭奠儀式,震撼無比,這不僅僅是對死者的尊重,更是對生者的激勵。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有喜

走下祭台的李清,雙手捧著一柱清香,走到香案之前,躬身三拜,將燃香插在香爐之中,鐵豹隨侍在身側,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酒杯與酒壺,香案之上,三牲一應俱全。

將酒杯倒滿,李清一一端起,高舉過額,一揖到地,然後舉杯中之酒輕輕傾灑在香案之前。再倒上一杯,端在手中,李清朗聲說道:「弟兄們,來,乾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越過香案,李清步履沉重地踏上當年的陣地,慢慢地蹲到地上,剛剛下過雨,地上極為鬆軟,李清的雙手猛地插進泥土之中,掬起一捧泥土,拋灑到一邊。

「主公」鐵豹遞過來一把行軍鏟。

李清搖搖頭,繼續用手向下挖掘,隨行眾將無來動容,鐵豹無言地單膝跪下,隨著李清一齊用雙手挖出泥土,呂大臨來了,田豐來了,魏鑫來了,呂大兵來了,李文來了,眾人圍在李清身周,一齊用雙手將泥土一捧一捧地挖將起來。

手上微微一頓,李清感覺到手上觸到了什麼東西,小心地慢慢地一點點撥去上面的泥土,一個頭顱骨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看到將士們的遺骨出現,幾位大將趕緊加快速度,片刻之後,尺許深的地下,一具殘缺的屍骨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這位陣亡將士的骨頭缺一一支左腿和一支臂膀。

眾人再扒得幾下,無不是震驚地停了下來,因為在這個將士的身下,已經依稀可以看到,一層層的全都是將士的屍骨。

一張白色的布匹被鋪到地上,七八雙手伸過來,雖然極其小心,但那骨殖仍然碎裂開來。

李清默默地盯著地下的屍骨,兩滴眼淚落在骨架之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傳令士兵,開始挖掘吧」

沱江邊上,一截截木柴被碼得整整齊齊,澆上了油脂,等待著火化這些陣亡士兵的遺骨,一具具的屍骨被架上了柴垛碼上一層之後,便點燃柴垛,火光熊熊之中,這些遺骨漸漸地化為灰燼。

當年那一戰,除了在定州的士兵名冊之中,能追尋到陣亡者的名字之外,這裡堆集的屍骨卻已無法辯別誰是誰了,只能以當初守衛陣地之時各營,各翼,各哨的分而,來大致分類,每一哨的士兵集體火化,骨灰裝在一起,然後在骨灰盒的外面將這些士兵的名字一齊標上去,以便將來運回定州之後,這些士兵們遺留的親人可以祭奠。

「主公,這裡的事情還要進行數天才有可能處理完畢,您還是先行回去吧主公日理萬機,親身到此為陣亡士兵招魂祭奠,那些士兵泉下有知,也會欣然含笑九泉的。」李文輕聲道。

李清點點頭,「走吧,讓鐵豹留在這裡,監督士兵們挖掘這裡的屍骨並火化,不許遺留下一具,每一個弟兄的骨灰我們都要帶回定州去。」

「是,主公」

渡過沱江,李清在常勝營的護送之下返回泉城,而這裡所有士兵的骨灰將由黑鷹用軍艦運回泉城之後,才由陸路運回定州進入英烈堂。

雖然只離開了一天,但堆集的各種文件,軍報已是有數百件,回到泉城的李清立即開始著手處理這些政務和軍務,來自郭全所部的軍報很簡單,基本上全是報捷的文書,郭全所部再加入了何平和張朱緣的軍隊後,已達到五萬之眾,而在沈州,除了一些地方守備部隊,正規軍已幾等於無,而隨軍的數十名曾氏子弟則在鳳離營士兵的護送之下,分赴各地,說降曾氏留在沈州等地的地方官員和士紳,進展異常順利,到了如此地步,誰都明白,南方勢力在遼沈將再無立錐之地,以前寧王派來的官員在得知前線兵敗之後,幾乎都已是腳底板抹油,逃之夭夭了,少數死硬派叫囂著要組織地方守備和少得可憐的正規軍抵抗定州軍隊,但呼應廖廖,隨著這些曾氏子弟的到來,這些人都被地方殺死,人頭送到了定州軍中。

郭全用了極短的時間,便與張朱緣在沈州城會師,原沈州知州,寧王派來的大臣葛則信早就逃亡而去,副守曾氏族人曾華打開城門,向郭全投降。

至四月底,沈州全境已全部歸順定州,有了曾氏子弟的出面安撫和綏靖地方,沈州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其實在李清截斷二十萬遠征軍歸路的時候,遼沈的有識之士便已意識到,遼沈將要易主了,這些年來,遼沈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曾氏倒了,寧王來了,寧王倒了,李清又來了,大家都有些麻木了。

郭全在沈州將休整十數天,然後揮師直逼遼州。

而從秦州傳來的消息則有些讓人著急了,尚海波調入青興的大量新軍開始試探性地向過山風發動進攻,而另一部分則自青州挺進南方腹地,過山風手中兵力著襟見肘,不得已從鴉雀嶺撤兵,兵力收縮至小艾河一帶,扼守著虎亭至小艾河一帶防線。王啟年部為了支援陳澤岳,已經全軍進入全州,這也讓過山風兵力更顯緊張。翼州李退之已開始作全員動員,以便在必要的時候,組建後備軍支援過山風,問題是這又將影響到已經開始的春耕。

而在岷州,陳澤岳部下錢多突襲青陽,利用錢多在青陽深厚的人脈,裡應外合,一舉拔下了青陽,不過駐紮在青陽的廖斌卻走脫,退至青陽後約五十里的防線之上,據防線死守,張愛民大舉支援,雙方開始進行拉鋸戰,一時之間,形成僵持之勢。

再就是路一鳴等內閣發來的政務報告,通過這些報告,李清瞭解到國庫之中如今已是極度潰乏,雖然前一段時間,通過各種方法,籌集了大批的軍費,但無奈何定州如今在數個方向上同時開戰,銀子便像流水一般地花將出去,進項再多,也頂不住如此花錢,路一鳴等人已開始摧促李清迅速結束東方戰役,使定州不用再為遼沈投入大筆銀錢。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李清極度地傷腦筋,遼沈這頭,軍費看來只能想辦法自籌了,這裡呂豐,呂大臨,再加上郭全麾下的數萬降軍,加起來一共接近二十萬軍隊,這是將來進攻南方的主力,肯定不能撤回去,遼沈這些年來摧殘嚴重,想要籌集到足夠的軍費也有相當的困難,看來只能拿一些豪門大族下手,以解燃眉之急了。

這件事交給監察院去辦,他們有的是辦法敲出錢來,李清揮筆批復,看來自己有是時候返回定州了,遼沈短時間內就將平定,而與南方的戰役多半要等到秋後,前期的工作有呂大臨和田豐兩人在此,足以應付。

以呂大臨為主,田豐為副,分兩路準備進攻南方,李清在心中作出一個預案,兩員大將都是能獨擋一面的帥才,但必須要有一個統籌指揮,讓呂大臨為統帥,同時又給田豐一定的自主權,可以發揮兩人各自的優勢,盡快地拿下南方。

一連批閱了上百份文件,李清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這主公當得可真是辛勞,每天開不完的會議,批不完的奏章,現在自己的人生倒是有一大半是在與案牘打交道了,奔馬疆場,揮刀血戰,與自己是愈去愈遠了。

拉開窗簾,這才看見天居然已經微微發亮了,坐在那裡閱讀文案不知不覺,卻是已經一夜過去,推開窗戶,清涼的微風吹了過來,讓李清的精神不由一振。

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忽地從外面傳來,李清皺了皺眉,這麼急的腳步聲,莫不是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主公,主公」門被推開,李文走了進來,「主公,有喜事啊」

看著李文的笑容,李清笑道:「這些天喜事不斷,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啊?」

李文笑道:「說出來主公一定會很開心的。」

「既然一定會讓我很開心,還不快點說出來,繞什麼彎子」李清嗔怪地道,心裡卻在想會有什麼事讓自己很開心呢?

「唐虎虎將軍從台島回來了,現在已在到了泉城港口,港口飛馬來報。」李文大聲道。

「你說什麼?」李清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誰回來了?」

「虎將軍回來了」李文大聲道。「虎將軍從台島到了遼州城安順港之後,知道主公還在泉城,便向鄧大將軍要了一艘軍艦,一路沿江而上,今天早上剛剛抵達。」

李清大喜過望,邁開步子便向外走去,「這個虎子,在台島過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夜間行船的危險嗎,成然夜間走水路,還是那麼膽大包天啊」既然現在抵達,昨夜肯定沒有休息,艦隻在連夜趕路了,想是唐虎看到距泉城近了,便逼著水兵們夜間行船。

「主公,主公,您的斗蓬,外面還很涼的」看到李清已經急步奔出了門外,李文趕緊拿起李清的斗蓬,急急地跟了上去。

「衛兵,衛兵備馬」一邊向外跑,李文一邊大喊道。

李清奔出門外時,親兵們已經牽了馬候在門邊,數十名衛士肅立一側,李清翻身上馬,接過李文手中的斗蓬,一邊繫著,一邊已是摧動馬匹,向前馳去。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相見歡

戰馬狂飆,猶如風一般地捲進泉城碼頭,李清勒住馬匹,看向港口停泊著的那一艘軍艦。天色還沒有大亮,但李清一眼就看到站在甲板之上那個雄偉的身影,正是唐虎。此時正指手劃腳地指揮著一群水兵往下搬著東西,而在他的身側,一個嬌俏的身影懷裡抱著一個不大的孩子。

「虎子」李清扯開嗓子吼了一聲。

艦船之上唐虎回過頭來,看著在不遠處靜靜立於馬上的李清,先是楞怔了一下,接著便猛地跳了起來,奔向跳板,不過跳板之上此時正擠滿了幾個抬箱子的水兵,他那裡擠得下去,情急之下,一手抓住船舷旁的一根帆索,雙腳一蹬便躍了下來。

看著猶如大鳥一般蕩下來的唐虎,李清哈哈大笑著翻身下馬,大步走了過去。

「大帥,這可想死我了」唐虎邁開大步,幾步奔了過來,單膝跪地,重重地叩了一頭,還等再叩之時,已被李清一把拉了起來,張開雙臂便給了他一個熊抱,「虎子,我也想死你了,哈哈哈,回來了好」

後退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唐虎,「好,長胖了,長壯了,比以前更結實了,紅光滿面啊,看來台島上的水土還是很養人的嘛」

唐虎咧嘴一笑,「大帥這是在恥笑我長胖了唄,也是,在台島,仗沒得打,其它事我啥也不會做,鍾靜每天變著花樣弄些美食,吃得我是淨長膘了。」

李清大笑,「你小子,享福了,享福了」

「大帥,你可瘦多了」唐虎端詳著李清,「比我走時要瘦得多。」

「嘿嘿,可不是嘛,現在我忙得連練刀的機會也沒有了,唉,不過練著也沒意思,李文鐵豹他們都不肯跟我玩真兒,假模假式,還不如不練,反正要我提刀上陣的機會,以後只怕是沒有了。」李清自嘲地道。

唐虎胸脯拍的咚咚響,「大帥放心,我這不是回來了麼?以後我天天陪你練刀。」

李清大喜,「好,好得很,和你對打,我方能找到那種戰場的感覺。」

兩人把臂大笑,旁邊傳來鍾靜的聲音,「末將鍾靜,見過主公」鍾靜當初離職時,並沒有卸下軍職,這些年在台島,說起來是以唐虎為主,其實是鍾靜在真正管理著台島,唐虎只不過做個圖章而已。

「呵,鍾靜啊,起來起來,不用多禮了」李清笑著虛扶了一下,打量著鍾靜,好幾年過去了,當年那個眉眼凌厲如刀,武功冠絕定州的女子卻已是變得溫潤如玉,靜靜地立在唐虎身側,很難讓人想起這個便是當年讓人聞風喪膽地調查司第一高手。

「這是我兒子兒子,跪下,給大帥叩頭」唐虎喜滋滋地從鍾靜手中將小唐龍拉了過來,手力一摁,便將唐龍摁在地上,「叩頭,重重地叩頭」

看著唐龍長得眉清目秀,模樣十足地像極了鍾靜,與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唐虎完全不像,粉嫩猶如瓷娃娃一般,看唐虎那叉著他脖子的勁,李清生怕他一個失手,便將小唐龍給弄傷了。

「得,得,得」李清一把推開唐虎,俯身將小唐龍抱了起來,「這可是我的女婿,你粗手大腳的,別把他弄傷了,一邊去一邊去。」

看著小唐龍,眉花眼笑地道:「好小子,長得真不錯,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您是李大帥,是主公,也是李心怡的爹爹。我爹說你老厲害了。」小唐龍瞪大眼睛,大聲道,目光之中看不出絲毫的怯意。

「好,好,好,有種這脾氣倒有點像你爹」李清樂得大笑。

「大帥,別看這傢伙長得瓷娃娃一般,皮實著啦,鍾靜從他一歲時便將他放在藥裡面泡,當時我都看著心疼,可鍾靜這事兒上卻不聽我的,您還別說,這小子泡了這兩年,身子骨卻是比一船娃兒結實多了,現在已經開始習武了。」

「放在藥水裡面泡?」李清詫異地看向鍾靜。

「哦,主公,是這樣的,這是我們師門中一種粹練皮肉筋骨的方法,一歲到十歲時關鍵,打好基礎,以後習武那便容易多了。」鍾靜解釋道。

「真還有這種方法?」李清訝道。

「主公以前也聽說過?」這一次輪到鍾靜驚訝了。

「哦,不不不」李清擺擺手,掩飾地道,「鍾靜,能不能用這藥水給我家兩個小子也泡泡,他們七歲了,還行不行啊?」

鍾靜笑道:「兩位小王子身份何等尊貴,那有必要受這種苦?泡這種藥水開始是很辛苦的。」

唐虎插道:「鍾靜,大帥是武將出身,馬上打天下,兩位小王子那自然也是要習武的,文武雙全才行嘛,你不是敝帚自珍,捨不得吧?」

李清哈哈大笑,「虎子虎子,幾年不見,你倒是長進了,連敝帚自珍都會說了。」

唐虎訕笑道:「在台島沒事,鍾靜便逼著我唸書,多多少少學了一點。」

「好,不錯,看來還是老婆管用,當年我那麼逼你,你小子也沒認幾個大字。」

「關鍵是每天規定的字不會認不會寫,不讓上床啊哎喲」唐虎嗓門仍如以往一般大,這一句話甩出來,李清身後的李文以及親衛們都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那最後一聲哎喲卻是被鍾靜又狠掐了一把,疼得唐虎跳了起來。

李清忍俊不禁,江山好改,本性難移,虎子人長胖了,長好了,但這性子卻一如往常。

鍾靜臉紅紅的,低聲道:「主公既然發話了,回頭我就將這方子寫給主公。」

「行,行,那就先多謝了。」李清歡喜地道:「走,虎子,我們回去,好好地喝上幾杯。」將唐龍放在自己的馬上,自己也翻身而上,「小子,怕不怕。」

「才不怕」

「好,有種」兩腿一夾馬腹,胯下戰馬四蹄一揚,長嘶一聲,如飛而去。身後諸人連忙跟上。

三葷兩素一湯,唐虎與李清相對而坐,菜沒動多少,酒卻已經喝了一壇去了。

「月是故鄉明,酒是家鄉的美啊」唐虎搖頭晃腦,看得李清大笑不已。

「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也不事先來個信?打我個突然襲擊?」李清夾了一著菜,笑問道。

「想大帥,想得受不了了,我就決定要回來。」唐虎很認真地道:「走時那些個官都嚇唬我,說我這是棄職而去,大帥肯定要懲罰我的,要我先上報等大帥批准後再走,可大帥知道我這性子,一旦決定了,那裡忍得了,便想大帥即使處罰我,我也得先回來,反正台島現在很好,有不有我都是一樣,我拔腿便走,他們也無可奈何」

李清嘿的一聲,「他們倒是說得沒錯,你呀,這的確是棄職而去,的確要處罰,嗯,怎麼罰你好呢?」仰頭作沉思狀。

「只要大帥不趕我走,隨大帥怎樣處罰」唐虎滿不在乎地道。

「好吧,那就處罰你再給我做侍衛吧」李清笑道。

「如此甚好」唐虎卻是大喜。「與我所想不謀而合。」

李清眨巴著眼睛看著唐虎,「屁的不謀而合,虧你還說自己這些年念了不少書,你是什麼身份,現在可是驃騎將軍,我用一個驃騎將軍給我做侍衛?」

唐虎委屈地道:「原來大帥又在逗我,不過大帥,我啥時候成驃騎將軍了?」

「你回來的時候」李清笑道。

「我私自跑回來,還給我陞官?」唐虎不解了看著李清,「我還以為這頓酒喝完,就得給我連降三極呢」

噗的一聲,李清喝在嘴裡的酒一下子全噴了出來,「好小子,現在也有些花花腸子了,看來是長進了啊」

唐虎嘿嘿地笑了起來。

李清放下筷子,正色道:「你回來的正好,本來我也準備讓你回來了,楊一刀率軍去了幽燕,過山風在泰興,陳澤岳去了岷州,呂大臨和田豐馬上就要準備進攻南方,現在我們定州是前所未有的空虛的啊,我準備讓你出任定州守備,衛護定州城的安全。」

「可是大帥,您知道我不是帶兵打仗的料啊」唐虎為難地道:「定州城是我們定州的核心所在,您將這麼一個重要的位子交給我,我怕我幹不好啊」

李清認真地道:「定州守備之職正如你所說,十分重要,會不會代兵打仗不要緊,關鍵是能讓我完全放心,對我亦是一心一意,決無二心,這就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唐虎點點頭,「我明白了,大帥,您便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好這個門神的。」

拍拍唐虎的肩膀,李清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兩人喝了幾杯酒,唐虎忽然道:「大帥,看到你光顧高興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記跟你說了,鄭之元派人回來了。」

「鄭之元有消息了?」李清大喜。

「嗯,回來了三條船,就是那個衛之華帶隊,我這次將他們也帶了回來,在安順港換了小船,他們帶的東西多,我便先來了,估摸著明後天吧,衛之華他們就會來泉城拜見大帥您的。」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遠征軍帶回的喜悅

兩人一頓酒喝到快午間之時方才盡興而散,唐虎滿臉通紅地回到早已安置好的住房裡,卻見小唐龍早已經睡著了。鍾靜正坐在床邊,將一疊疊的衣服從箱子裡撿出來在整理著。

「這臭小子,大白天的咋就睡了?」唐虎打著酒嗝,坐到桌邊,倒了一杯冷水喝了下去。

「龍兒昨夜興奮得一夜沒睡,這不是累了麼?主公沒有責怪你私自離職吧?」鍾靜關心地問道。一邊去屋角打了了盆冷水,將毛巾浸濕遞到了唐虎的手中,「擦擦吧」

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將毛巾丟在桌子上,「大帥豈會責怪我?」唐虎大咧咧地道:「鍾靜,大帥還升我做驃騎將軍了,讓我出任定州守備,給大帥看家護院。」

鍾靜撿起毛巾,歎了一口氣,坐到唐虎身邊,「虎子,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我們一直呆在台島啊那裡平平靜靜的,多好啊不用想到一些往事。」

看到鍾靜的模樣,唐虎搖頭道:「那怎麼行,我生是大帥的人,死是大帥的鬼,大帥眼下正要橫掃天下,我怎麼躲在一邊享清福呢,總要替大帥當一條看家狗的,再說了,阿龍可是大帥的女婿,一直呆在台島,如何能有大本事,當然要讓他回到大陸上,跟著大帥多學些本事,長些見識,將來才配得上成為大帥的乘龍快婿嘛」

鍾靜苦笑一下,「不知怎地,我總是覺得有些彆扭心怡小公主?」

唐虎扁扁嘴,「我就知道你心眼小,心怡是傾城的女兒又怎麼樣,她不是大帥的女兒麼?大楚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

「虎子,你就沒有想過大帥將心怡許給阿龍,其中還有深意的麼?」鍾靜道。

唐虎哼了一聲,「我沒有那麼花花腸子,反正我就知道大帥將他的寶貝女兒許給了我唐虎的兒子,這對我唐家是天高地厚之恩,我唐家便世世代代要給大帥做好看門狗,如此而已。想那麼多幹什麼,徒傷心神,大帥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毫無二話。」

鍾靜笑了笑,知道這裡面一些事情,便是說給唐虎聽,唐虎也是搞不明白的,唐虎根本就是一根筋,不過也正因為他這一根筋,卻更得李清的信任。

「好了,我也沒說什麼,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吧虎子,這一次我回來後,就跟大帥辭去軍職,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了你這樣一條蠻牛,也只能認命了。」鍾靜笑著站了起來,不防卻被唐虎一把摟在懷裡,「我是蠻牛,那你不是母牛麼?」

鍾靜又羞又惱,「快放手,大白天的,讓人看見多不好。」

「不放」藉著酒勁,唐虎涎著臉笑道。

「你這蠻牛」鍾靜笑著伸手在唐虎肘關節上輕輕一戳,唐虎兩臂立即酸軟,鍾靜輕輕巧巧地便脫身而出,自端了那盆水,飄然出屋。只餘下唐虎不滿地道:「也真是邪門了,明明一絲內力也沒有了,但一指頭戳在身上,還是讓人難受得緊,怎麼弄得呢?」伸出兩個手指頭在肘上戳來戳去,卻是半點反應也沒有。這一招,唐虎都研究幾年了,楞是沒搞明白。

衛之華的三條船是在唐虎到達的第二天晌午抵達泉城的,他的到來,在泉城引起了轟動。黑鷹剛剛率船隊歸來,就在衛之華前面一步抵達碼頭下錨,剛剛下船還沒有離開碼頭的黑鷹看到衛之華船上的人時,一雙眼睛不由瞪得大了。

「奶奶個熊的,這是什麼東西?衛之華從那裡找來這麼多挖煤的?」打台島之時,黑鷹當時也隨著鄧鵬去了台島,卻是與衛之華有過一面之緣的,看著衛之華身後跟著的幾十個黑古隆冬的大漢時,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衛之華身著宣威將軍服色,他們一連數年漂泊在外,與定州幾乎失去聯繫,卻還是當年出發時的軍級,但跟在他身後的一群人卻格外的吸引眼球。只因為這些人險了兩個眼珠,嘴裡的牙齒還是白的外,其它的便跟剛剛從煤窖裡爬出來的沒什麼兩樣。不僅僅是黑,而且高,壯,個個都在兩米以上,過山風在定州軍中算是最高最壯的傢伙了,但比起這些傢伙來,顯然還要矮上許多。

奉命來迎接衛之華的鐵豹也是一邊與衛之華閒聊著一邊不時地回頭打量著他身後的這一群大漢,心裡藏著太多的疑問,卻也不好在這裡問出來,看著碼頭上看熱鬧的軍將越來越多,鐵豹趕緊道:「衛將軍,我們趕緊走吧,主公正等著你呢,這要再呆下去,碼頭非堵塞不可,這裡可還有不少的軍資要運往沈州城的。」

「是,鐵將軍」衛之華道:「只是這裡還有不少鄭將軍送給主公的禮物沒有卸下來呢」

「沒關係,沒關係,自然有人處理,你撿緊要的帶上就好了。」鐵豹趕緊道。

「那行」一回頭,「這個,這個,還有這幾個,你們,扛好」

身後幾個黑漢連連點頭,走過去將箱子扛在肩上。

「鐵將軍」趁著這個空兒,黑鷹走了上去,向鐵豹行了一禮。

「喲,是元將軍啊」鐵豹笑著回了一禮。黑鷹瞄了一眼那些黑漢,笑著對衛之華道:「衛兄,還認得黑鷹麼?」

衛之華稍稍楞了一下,當年見過一面,映像卻是有些模糊了。

「黑鷹,也是水師的,就是玩鷹的那個傢伙」鐵豹介紹道。

衛之華這才想了起來,「黑鷹將軍,幸會幸會」

「黑鷹是他的綽號,他大名叫元剛」鐵豹笑道。「元將軍,你這是去向大帥覆命的麼?」

「是呀是呀,一向大帥覆滅,二來也是辭行,我準備返回安順了,順路將沈州城的物資帶去。」黑鷹笑道,「衛將軍,你這是搞得什麼名堂,這是些什麼人啊,罕見啊,一去數年,海外的陽光這麼毒,人都曬成這模樣了,看你雖然黑了些,也不像他們那樣啊」

衛之華失笑道:「元將軍誤會了,這些人就是這皮膚,我們啊,都叫他們黑人。」向兩人靠近了幾步,「這些都是我們打下來的那些地方的本地土著人。」

「稀罕,稀罕」黑鷹連連搖頭。

一行人到得大帥府時,泉城卻是已經轟動起來,身後已是尾隨了不少的看熱鬧的人,要不是李清的府第外這條街是戒嚴的,只怕這條街都要塞滿,倒是這些個黑人膽子頗大,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時微笑,絲毫沒有感到害怕的模樣。

「定州水師遠征軍鄭之員將軍麾下衛之華,叩見主公」跨進大廳,衛之華向李清啪地行了一個軍禮,大聲稟報道。

李清的目光卻越過他直接看向了院子中的那一群黑人,「非州,黑人?」他驚訝地叫了出來。

「主公,你知道這些黑人?」跪在地上的衛之華抬起頭來,奇怪地問道。

李清這才醒過神來,看著衛之華,擺擺手,「遠來辛苦,起來起來,鄭將軍還好嗎?遠征軍境況如何?」

衛之華大聲道:「回稟主公,我定州水師遠征軍歷時一年,方才找到一處主公所說的大陸,又經一年戰爭,征服了這塊大陸部分區域,如今已在這塊大陸之上建立了據點,城池,站穩了腳跟,建立了統治,末將受鄭將軍指派,率數艘戰艦先期返回向大帥報喜。」

李清大喜過望,自己派出去的遠征軍果然不負重望,「好,很好,鄭將軍辛苦,遠征軍辛苦了,來人,給衛將軍搬一把椅子來,給我們好好講一講那片大陸的情形。」

「主公,請允許我先將水師遠征軍敬獻給主公的禮物呈上來。」

「拿上來拿上來,讓我們開開眼界,看看鄭之元給我們倒飭了一些什麼東西回來?」李清大笑著四顧周圍的一群將軍。

「呈上來」衛之華一揮手,外面的那群黑人立刻每人抱著一個箱子,大步走了進來,將箱子放在地上,然後跪下,向著李清五體投地地行以大禮。

「主公,鄭將軍說,這些人都是那些土著人中的勇者,被我們征服之後,已經死心塌地地願意為我們定州效力,這些人勇武非凡,必定能為我定州軍馬踏天下獻上一份力量。」

「好,很好」李清笑得合不攏嘴,黑人的身體素質那自然是極佳的,單就這一項而言,大楚人實難與之相比,這些人背井離鄉,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除了依靠定州軍,根本無法獨立生存,忠心之上絕對不會出現問題,「來了多少人?」

衛之華道:「鄭將軍怕主公不喜歡,第一批我們只帶了五百人回來,我帶了這幾十人先給主公看看,如果主公喜歡,便將其餘的從安順港運過來。」

「都帶來都帶來,交給唐虎,讓唐虎訓練他們」李清笑道。走到那些箱子面前,掀開箱蓋,金燦燦的立刻映黃了房內眾人的眼睛,裡面裝的都是一條條碼得整整齊齊的金條,眾人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好傢伙」李清笑道:「這一箱怕不要值幾十萬兩角子。」

掀開第二個箱子,廳內眾人抑止不住地發出驚呼聲,這裡面全都是貓眼般大小的珍珠,打開第三個箱子,整整一箱的鑽石,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發出五彩的光芒,此時眾的都已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了,一個個的箱子被打開,每一個箱子無不是價值連城。

「好傢伙,鄭之元這傢伙這一次可是發了大財了」唐虎歎道。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財富

「當年我們離開台島之後,便一路向西航行,去尋找主公所說的新大陸,茫茫大海,無邊無際,即便是末將在海上長大,這一路行去,也是驚歎不已啊」衛之華坐在大廳的中央,李清高據上坐,微笑著看著侃侃而談的衛之華,而諸如呂大臨,田豐諸將等人則分坐兩則,全神貫注地盯視著衛之華,對於他們而言,這完全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鄭之元的遠航使他們認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之上並不是只有大楚所在的這一聲大陸,還有完全不遜色於這裡的另外的廣闊天地。

「開始之時,大家都是興致勃勃,但時間越來越長,大家不免便焦急起來,因為這一路過去,除了發現了一些較大的島嶼之外,主公嘴裡所說的大陸根本不見蹤影,又過去了大半年,眼見著補給將盡,遠征軍即將陷入困境之時,天可憐見,我們終於發現了新大陸」衛之華即便此時說到到時的情景,仍是興奮地站了起來,「主公,各位將軍,當時我們的心情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啊」

「那裡的土地是那麼的肥沃,那裡的資源是那麼的豐富,用遍地是金銀來形容這片新大陸也不為過啊那裡的一些部落首領們的豪富我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有些人的馬桶居然都是用金子打造,鑲嵌著寶石,完全堪比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衛之華感慨地道。

唐虎獨眼瞪得老大,「奶奶的,這樣的馬桶,老子要是蹲在上面,一定拉不出屎來,豈不憋壞了」眾人大笑。

李文道:「小衛,你們就這樣輕易上岸了?」

眾人立時安靜下來,征服一個新的地方,開始的時候必然是血於火,看著衛之華帶來的那些黑大漢們,眾人都明白,只怕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衛之華點點頭,「這裡的肥沃,這裡的富饒,讓我們喜出望外,但更讓我們喜出望外的是,這裡還太落後了。」

「落後?小衛,你剛剛還說他們富得流油,咋一轉眼之間,便成這樣了呢?」唐虎問道。

衛之華笑道:「那片大陸之上,還是實行的奴隸制,而且他們基本沒有外敵,大量的錢財集中在奴隸主手中用來滿足他們驕奢淫逸的生活,底層百姓還是較為辛苦的,不過那裡的土地實在太肥了,基本上你灑下種子下去,什麼都不用管,就等著幾個月後收穫了,那像我們這裡,精耕細種,用心呵護,辛苦萬分,還要老天爺眷顧才會碰上一個豐年啊這種安逸的日子讓這裡的人基本沒有什麼進取之心,各位將軍,大家猜猜他們用什麼武器和我們戰鬥麼?」

眾人都是搖頭。

「他們弓箭還是竹弓,箭頭是骨制的,鮮少有鐵器,即便是那些大奴隸主的軍隊,也只是擁有一些簡易的鐵製武器,盔甲更是沒有,我們的第一場登陸戰看到對面撲上來的浩浩蕩蕩的對方軍隊時,還以為自己碰上的是一群野人。」衛之華道。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在武裝到牙齒的水師陸戰隊面前,這就不會是戰爭,而是一場屠殺了。

「這仗也太好打了」呂大臨搖頭道。

「是啊,開始的確是這樣」衛之華道:「在海灘之上,我們水師的遠程武器一齊開火,數輪齊射,海灘之上便已是伏屍遍野,血流成河啊,陸戰隊衝上去,反覆幾個衝殺下來,數千當地土著全軍覆滅,我們順利上岸,開始建立據點。隨後以這些據點為憑,向大陸內部進發。」

李清插嘴道:「後來是不是碰到一些困難了?」

衛之華拱手道:「主公明見萬里,的確是這樣,我們第一仗是與當地一個叫太陽部落的土著打的,這一仗將太陽部落便給打沒了,但隨著我們的挺進,困難便愈來愈大,不熟悉地形倒也罷了,關鍵是這些黑人韌性十足,大部隊無法與我們對抗,便分散開來,與我們打游擊,我們前進愈深,遇到的問題便越來越多。第一仗我們殲敵數千,自身戰死不過百餘人,但後來清剿這些殘餘,一月下來,傷亡便達到數百。這裡的土著居民在游擊之時,無所不用其極啊通過被抓來的俘虜審訊中得知,這片大陸的廣闊遠非我們所想像,而我們所擊敗的太陽部落不過是冰山一隅而已,像這樣的部落,這片大陸之上不知有多少,這使鄭大將軍意識到,如果一味地強力鎮壓,一路殺過去的話,只怕我們的士兵耗也被對方耗光了。」

李清點點頭,「鄭之元改變了策略,巢撫並用?拉攏一部分,打擊一部分,以夷制夷?」

「正是」衛之華道。

「鄭將軍正是使用此策,首先拉攏了一些當地土人,在通過這些人接觸到一些小部落,然後扶助小部落,對那些大部落則進行無情地鎮壓,所得收益與這些小部落利益均占,而這些小部落以前可能是被當地大部欺壓得狠了,動起手來,比我們還要狠,至半年以後,我們的軍隊已基本不用出擊,只是作為這些小部落的支援了,為他們提供一些兵器而已,如果他們打不下來,則我們再上,如此一來,我們的損失大幅度降低,而我們有效控制的地盤卻日益增大,到年前之時,我們已經將所佔據的地盤有效地穩定了下來。」

「除了地盤,我們有什麼收穫?總不光是這些金銀財寶吧?」田豐問道。

「田將軍這話問得好」衛之華笑道:「這些金銀財寶只是浮財,而真正會讓我們享用不盡的是那裡的人口,資源,祈玉大老闆這一次迫不及待地跟著我們回來,準備組織大規模的船隊前往新大陸,銷售我們的產品,然後從那裡賺回大量的財富。」

李清沉吟片刻,道:「之華啊,從新大陸回來,如果順風順水的話,需要多長時間?」

衛之華道:「回主公,回來之時我們已經戡測出了準確的航道,如果一切順利的知,那麼兩個月之內便可以抵達,四個月跑一個來回」

「四個月跑一個來回」李清在心中算計了片刻,在眼下這種靠人力的航行之下,這個速度已經不算慢了。

「祈玉也到了泉城?」

「是,正火急火燎地要趕回定州城,組織商人們買船,然後下海去呢」

「讓他先來見我吧,這樣的大買賣,他一個人,或者說幾個商人是吃不下來的,我們定州政府也要參與進來,而在這之前,我們要徹底先將龐軍的水師打得萬劫不復才行,眼下龐軍手裡還有一支實力不俗的艦隊,接下來,鄧鵬要竭盡全力尋找對方的主力,然後將其殲滅之,使黑水洋再也看不到對方的一片舢板才可,否則讓對方逮住機會,咬我們的船隊一口,損失就小不了。」李清道。

「是,主公,我接下來就去安排祈玉來見您。」李文道。「主公,剛剛關於水師的作戰意見是不是形成正式文件下發給鄧鵬大將軍?」

「可以。將我的意圖告訴他,至於怎樣打,讓他自己戡酌吧」李清道:「我希望三個月之後,黑水洋上再也看不到對方的軍旗。」

「之華啊,你出去也是數年了,這一次回來之後便好生歇息一段時間,你父親可一直十分掛念你,回定州去看看你的父親,然後在和船隊一齊回去,順便也為這些商船護航,呵呵呵,你帶回來的十幾條船上全部裝著這些玩意?」李清指了指大廳之中那些珠光寶氣,金光燦燦的箱子。

「是」衛之華躬身道。

「這些東西運回定州國庫,別人我不敢說,路一鳴和付正清兩人嘴巴可都要笑歪了,這一下今年的窟窿算是給堵上了。光是這一筆,我們這一趟遠征就值了。」呂大臨大笑道。

「這些只是浮財罷了,只能解我們的燃眉之急,但真正有用的還是那裡的人口,土地,礦產。那才是源源不絕的財富來源啊」李清站起來在大廳裡踱了幾步,「鄭之元所部必須留在那裡繼續穩定那邊的形式,短時間之內,讓他好好地經營已經掌握的地盤,不要再深入了,他的兵力不足夠掌控更多的地方,等我們這裡大致有了結果,我們再大舉派兵前往。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接下來與中原的戰爭。」

「接下來,我要回定州城了,遼沈戰役便由呂大臨來統籌指揮,田豐副之,記住了,遼沈已基本沒有大的戰事,你們需要準備的是對南方的戰爭,這兩天監察院傳來消息,洛陽天啟與尚海波動作頻頻啊,他們是想和我們搶南方這塊肥肉啊」李清的眼光轉向南方。

呂大臨與田豐同時站了起來,「是,謹遵主公之命」

遼沈大局已定,李清決定回返定州,他的目光已完全轉向中原,而此時,在秦州的過山風臉沉如水,帳下一排排的大小將領肅然挺立,定州軍剛剛又吃了一場敗仗。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警醒

「我定州軍縱橫大陸,自建軍以來,什麼時候在正面對決著吃過敗仗?」過山風揮舞著手臂,神情激動地看著跪在大帳之中的一名宣威將軍服色的將官:「凌寒,你真是給我長臉啊,你開了我定州軍的先河啊,與敵正面對決居然敗北,被殺得丟盔卸甲逃了回來,三千士卒,損失大半,損兵失地,讓我軍在青州讓不容易佔據的三個縣輕易地就丟了一個,你怎麼就敢回來?你怎麼就有臉回來?」過山風拍著大案怒吼。

凌寒渾身血跡,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頭與地相撞,咚咚作響。「大將軍,先前探報敵方只有三千步卒,與我軍相當,那知末將出戰之後,對手居然就多了五百鐵甲騎兵,在鐵甲騎兵的衝撞之下,軍陣被衝散,我,我已經盡力了。」

「還敢狡辯」過山風怒喝道:「對方擁有五百鐵甲騎兵,你為什麼沒有探查清楚就浪然出兵,逶過推責,草菅人命,你的士兵跟著你,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來人啊,將他給我拉出去,砍了腦袋掛在中軍大旗之上示眾,以為後來者戒。」

過山風話音剛落,大帳外立刻闖進來兩名侍衛,將凌寒反剪雙臂便向外拖去。

「大將軍,大將軍,請看在我從西渡作戰時就跟著你南征北戰,饒我一命,讓我戴罪立功吧」凌寒淒厲地大喊著被拖了出去。

聽到凌寒的喊聲,過山風眉毛跳了幾跳,卻並沒有收回成命,而是眼神凌厲地掃過帳內眾將,熊德武,姜黑牛,李鋒,布揚古等一眾將領全都噤然失聲。

大帳之外響起一陣馬蹄聲,跟著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凌寒,你這是怎麼啦?」

「關將軍救命,大將軍要殺我。」凌寒哭道。

「卻慢行刑,等我去見了大將軍再說」關興龍道。

帳門挑起,獨臂關興龍一步跨了進來,「大將軍」

過山風擺擺手,「老關,如果你是為了凌寒求情,那就免開尊口,你以為我願意殺他嗎,他是跟著我一起西渡作戰的老兵,但這一次他大敗如斯,還百搬推卻責任,如不殺他,何以嚴軍紀,何以警示他人?」

關興龍笑了笑,「大將軍,我倒不是為他求情,其實凌寒這一敗,雖然讓我們失去了青州一個縣,但卻也讓我們摸清了對方的底牌,明白了對方在青州投入的實力,也算是小有功勞,大將軍,其實凌寒這一敗,不僅僅是他的責任,我們都有責任啊」

過山風臉色一寒,「這話怎麼說?」

關興龍歎了一口氣,「大將軍,我定州軍自建軍以來,少有敗仗,一向是百戰百勝,所向披糜的,這雖然打出了我們定州軍的威風,樹立了定州軍的赫赫威名,使敵人聞名喪膽,但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是被這赫赫威名所拖累呢?」

過山風沉默不語。

「其實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以前沒有打過敗仗,並不能說明我們一直就不會打敗仗,大將軍,縱觀史上那些流芒百世的名將,那一個沒有吃過敗仗呢?即便我們的主公,這些年來也吃過兩次敗仗,兩次都險些將自己的性命搭了進去,第一次過將軍是親身經歷,第二次呢,更是險些兒便萬劫不復,但現在怎麼樣,主公照樣橫掃天下,一時的成敗說明不了什麼,重要的是我們要笑到最後。」

過山風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老關,凌寒豈能與主公相比?你也太高抬他了。」

「身份雖有別,但理兒是一般啊凌寒這一敗,也給我們提了一個醒,尚海波主政洛陽,洛陽兵今非昔比啊今後我們與他們的仗還有得打,今日小敗,可以讓我們提高警惕,從而避免以後大敗啊,從這個理兒上說,凌寒總也還是有些末之功吧」

過山風哈地一聲笑了出來,「老關,你這意思是我還得賞他羅來人啊,給關將軍看坐,真是沒個眼力見。」

親兵趕緊給關興龍搬來椅子,在這大帳之中,關興龍是僅次於過山風的大將,也是李清指給過山風的副手,其它諸人,便只有站著的份兒了,便是身份貴重如李鋒,在這軍帳之中,也只能規規紀紀地站著。

「賞他是別想了,不管怎麼說,他是打了敗仗,而且還是在敵情根本就沒有探明的情況下出戰,這也充分說明了我們的將士驕橫之心啊,所以懲罰還是必要的,大將軍,我看就降個幾級,發到軍前作個小校吧」關興龍笑道。

「好吧,既然老關你求情,我便給你這個面子,這個凌寒我就發到你軍裡卻作個雲麾校尉,讓他上第一線給我去衝殺,去贖罪吧」過山風道。

關興龍一噎,他說降幾級,沒有想到過山風居然一下子將凌寒從一個宣威將軍忽拉一下降到了雲麾校尉,這可是連降了六級啊不過過山風已然賣了他的面子,也便不好再多說了。

「將凌寒給我拉進來。」過山風沉下臉來喝道。

「多謝大將軍不殺之恩」跪在地上的凌寒連連叩頭。

「謝關將軍吧,不是關將軍為你說情,今天你鐵定人頭落地。」

凌寒轉向關興龍,「多謝關將軍」

關興龍搖搖頭,「也別謝了,你回去之後,將你這次吃敗仗的原因,特別是戰前你的所思所想,清清楚楚,一毫也不得隱瞞地寫了呈上來。」

「是。」

過山風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軍你就別當了,去關將軍軍前做個小校吧,好好地替關將軍殺敵,不要枉費了關將軍的活命之恩。」

「是。」

「下去吧」

處置了凌寒,帳內眾將卻還是不敢鬆懈下來,以大將軍的個性,他必定是要找回這個場子的,只看這一仗是在那裡打了。

「大將軍,你將我從小艾河招回來,是準備大幹一場麼?」關興龍笑道。

過山風搖搖頭,「老關,凌寒這一仗,輸得如此窩囊,著實讓我惱火,但惱火之餘,卻讓我感到蹊蹺啊你覺得呢?」

關興龍沉吟片刻,「大將軍是在說鐵甲騎兵?」

「不錯」過山風摸著下巴,道:「鐵甲騎兵論起衝擊威力,說他是天下第一也不為過,不過太過於笨重,適合作戰的地形也受到極大的限制,裝備一套又花費太大,我們定州不裝備這種鐵甲騎兵便是因為這一點,而洛陽方面,這種騎兵當年也只裝備了三千人,情報上說,尚海波為了對付定州騎兵的衝擊,將這支軍隊擴充到了一萬人,按理說,這樣一支軍隊,如果是在兩方面大軍對壘的時候突然出現,才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為了凌寒這區區三千兵馬,居然就出動鐵甲騎兵,是為了什麼呢?」

過山風迷惑不解,「我有些拿不準注意,這才召你回來一起商議。」

關興龍思忖片刻,試探地道:「聽說尚海波到寧州去了?」

過山風點點頭,「監察院的探子是這麼報告的。」

「那麼這五百鐵甲騎兵是跟著尚海波來的。」關興龍道。

「你是說尚海波在打什麼注意?」過山風問道。

「尚海波現在的注意力在寧州,便並不妨礙他在路過青興的的時候,給周同策劃一番,這五百鐵甲騎兵一定是保護尚海波過來的,而尚海波將他們留下來打這一仗,所圖的必然不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勝仗。」

過山風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在大帳內踱來踱去,半晌,驀地回過頭來,「尚海波這是在針對我,他對我太瞭解了,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是吃不得虧的,如果吃了虧就一定會報復回來。」

「這一次正面對決打了敗仗,您一定會苦思冥想破解鐵甲騎兵的方法,與他們再打一仗。」關興龍笑道。

「即便想出了辦法,我現在能動的兵力也有限,唯一的辦法便是調你的橫刀營去。橫刀營戰力強悍,而且現在在小艾何是唯一一支沒有作戰任務的機動兵力。」過山風接著道。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大笑起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小艾河也,尚海波是想調動我們在小艾河的防守兵力,然後周同趁機發動大規模的攻勢,一舉將小艾河從我們手裡奪回去。」

「這個當,我們是上,還是不上?」關興龍笑問。

「當然要上」過山風探過身子,「咱們在小艾河給周同一個驚喜。」

「我走了,誰去小艾河?」關興龍問道。

「我親自去」過山風笑道,「奶奶的尚海波,從興秦走一趟,還不忘給我下個套兒,真正陰險之極啊我不給他一個驚喜,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大將軍親自去?」關興龍訝道,「秦州行轅可就唱了空城計了。」

「無妨,我只帶布揚古的三千騎兵過去,你的橫刀營給我留下一半人馬來,既然知道對方要攻小艾河,咱們便作好準備,靜候他們來攻,說不定咱們趁機奪回鴉雀嶺也說不定呢」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寧州之謀

過山風惱恨尚海波給自己暗下陰招算計自己,在秦州琢磨著要給尚海波一個好看,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昔日教自己兵法的啟蒙老師,讓他明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道理的時候,尚海波人已經抵達了寧州,進入了寧王府。

原本富態的寧王,在得知南軍大敗的消息之後大病一場,瘦得厲害,與以前相比完全變了一個模樣,花白相間的頭髮與他的實際年齡並不相稱,整個人極為顯老。四月的南方已經非常暖和了,但坐在水榭之中的他仍是穿著厚厚的棉衣,臉色蒼白的厲害,不時會咳上幾聲。

坐在寧王對面的尚海波打量著寧王,眼前這個曾經志在天下的人已經完全垮了,無論是鬥志還是精神,都與以前不可相提並論。

「殿下。」尚海波拱手,道。

寧王看著尚海波,冷冷地道:「尚先生,我南方經此一敗,已經無力回天,你此時又來寧州,可從我這裡拿不走什麼了」

尚海波點點頭:「寧王殿下,這一路行來,我看到殿下的寧州正在進行全民動員,募集兵力,您是準備在寧州與李清決一死戰麼?」

寧王傲然道:「不錯,李清即便想拿下我的寧州,我也要崩掉他幾顆牙,虎死不倒威,寧可玉石俱焚,我也不會苟且偷生。」

尚海波冷冷一笑,「寧王殿下,既然如此,您又為何要誘殺馬塔,逼子殺妻,分化羌兵,進軍十萬大山呢?」

寧王兩眉一挑,盯著尚海波看了半晌,道:「我老了,死又何妨,但我的兒子還很年輕,我還有孫子,我總得為他們留條後路,進入了十萬大山,雖然是佔山為王,落草為寇,但好歹也為我留下了血脈,怎麼,尚先生是打算嘲笑我麼?」

尚海波突地大笑,「不,不,不,我怎麼會嘲笑寧王殿下,說實話,寧王殿下在陡聞胡澤全兵敗,二十萬南軍葬身衛州,心神大亂之際,卻在轉眼之間便想出這等奇謀,而且當機立斷,毫不手軟,我尚某人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啊。這一招,實在是眼下最好的一招了。」

「好從何來?」寧王不動聲色地看著對方。

尚海波沉吟了片刻,道:「寧王殿下,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將事情攤開來講,我想,您與皇帝陛下的確已到了開城布公的時間了。」

寧王嘿的一聲,卻並不說話。

「寧王殿下當年是皇帝陛下爭奔皇位的最得力對手,雖然失敗,但到了南方之後,卻仍是此心不死,勵兵秣馬,一心想要奪取皇位,這也是皇帝陛下視殿下為心腹大患的原因。定州的崛起,不可阻擋,眼見已成席捲天下之勢,而至今日,殿下日暮途窮,危在旦夕,已完全失去了爭奪天下的可能,所以,陛下已不再視殿下為敵了。」

「你是說我該高興麼?」

尚海波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殿下,陛下為再視你為敵,自然也就是重新視你為兄弟了。」站了起來,尚海波憑欄而立,「陛下姓秦,殿下姓秦,這天下眼下還是秦家之天下,但李清可正虎視眈眈呢,要想這秦家天下不變成李家天下,殿下,您還得出力啊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您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時至今日,有心無力啊」寧王劇烈地咳漱起來,「尚先生,你認為我還有能力阻擋李清麼?」

「能,當然能」尚海波霍地轉過身來,「但不是眼下這種模式,寧王殿下,你這不是在阻擋李清,你這是在一心求死。」

寧王大為惱怒,「我寧州城高險峻,我寧州萬眾一心,本王登高一呼,便聚集十數萬之眾,著盔持槍,奔赴寧州守衛家園,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

尚海波毫不留情地戳破寧王的面具,「殿下如真這樣認為,就不會遣世子率南軍僅餘的二萬餘精兵進十萬大山,而僅留下一群烏合之眾守城了,因為殿下您是帶老了兵的人,知道烏合之眾與精銳之師的差別,南軍精銳尚且不是定州軍的對手,惶論這些烏合之眾了。尚某人出身定州,對定州軍隊的戰鬥力心知肚明,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定州軍隊的實力,恕我直言,殿下,倘若李清大軍打到寧州城下,一戰便可定寧州。」

寧王劇烈的咳漱起來,直咳得彎下腰去,臉上憋得血紅。侍立一邊的鍾子期趕緊上去替寧王撫著背脊,看著尚海波惱火地道:「尚先生,你來是與殿下商討大計,可不是為了羞辱我們的。」

尚海波森然道:「寧王殿下拋且有用之身,一心求死,何必在意區區羞辱?」

寧王抬起手,斷斷續續地道:「本王已是途窮日暮,一介殘軀,何說有用之身?」

尚海波嘿嘿一笑,「殿下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也太高看世子了。以世子之能,即便進入了十萬大山,他也是無法平定十萬大山之內的羌族從而聚攏人心以自保的。」

「此話何意?」寧王抬起頭來。

鍾子期低聲道:「殿下,世子沒有殺世子妃,只是將其囚禁了起來。」

「你為什麼沒有早告訴我?」寧王臉上又一次泛起潮紅。

「世子他…… 」鍾子期欲言又止。

「孽障」寧王眼中閃過怒火。

「殿下息怒」尚海波道:「要想在十萬大山能站住腳跟,以圖東山再起,除了寧王你,別人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鍾子期看了一眼尚海波,又低下頭去。

「你是要我放棄寧州?不戰而去?」寧王道。

「守又何益,枉自送死而已。」尚海波一針見血,「李清以呂大臨為主帥,田豐副之,這兩人都是世之名將,手下魏鑫,呂大兵,田新宇,包括郭全等,都是難得的猛將,挾得勝之師,近二十萬大軍傾巢而來,海上鄧鵬的強大艦隊早已將沿海打得千瘡百孔,水師陸戰隊將陸上切割的支離破碎,殿下,你如何守?」

「所以,殿下,您棄寧州而去,進入十萬大山,以十萬大山為基地,重振實力,即便李清得了寧州又如何,您隨時可以從十萬大山之中打出來。」

寧王瞇起了眼睛,「我明白了,你是讓我進入十萬大山,以此來牽制李清,讓他在南方無法立足,疲於奔命,為天啟皇帝減輕壓力,使你們有機會擊敗他,對麼?」

尚海波微笑,「殿下,這不是為了天啟皇帝陛下,而是為了秦氏列祖列宗。恕我直言,世子是無法承擔起這付重擔的,至少現在不行,也許在殿下的言傳身教之下,再過個幾年,在這種內憂外患的局勢之下,世子會成長得更快一些。」

「我即便進入十萬大山,內無糧草,軍械,外有強敵圍剿,自保尚且不足,何談進攻?」

尚海波兩手一攤,「你忘了我們嗎?你只管進山,糧草也好,軍械也好,都由我們來提供,你只需將勃州讓我們接管就好了。有了勃州,我們便有通道與十萬大山相連,便能源源不絕地將您需要的東西送進大山去。」

「原來你們要勃州,為什麼不將寧州一併要了去,聽聞你尚海波調集了大批軍隊進入秦興,如果大軍直接開進寧州,豈不是更好?」寧王冷笑道。

「貪多嚼不亂,胃口太大會撐壞自己,我們有自知之明,比速度,我們拼不過對方,更何況,我們還要對付秦興的過山風集團,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尚海波坦言道:「如果還遲上幾年的話,我們絕對有這個能力,但現在,的確不行。」

「你們沒有水師,拿了勃州也守不住」寧王道。

「雖然沒有水師,但我有辦法守住勃州,讓他成為我們抵擋李清的一個屏障」尚海波信心十足地道:「我已經有了腹案,只要寧王殿下將勃州轉交給我們,我們便能守住他。」

寧王沉默半晌,揮揮手,「好了,尚先生,你讓我想一想,想一想,過兩天我再給你答案,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子期,替我送尚先生。」

鍾子期走向尚海波,「尚先生,請吧」

「既如此,我便靜候佳音。」尚海波向寧王行了一禮,轉身向外走去。鍾子期落後半步相陪。走出這個院落,尚海波看了一眼鍾子期,道:「多謝鍾兄給我提供的這些情報啊,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說服寧王殿下呢」

鍾子期面無表情,「不必多謝,我這也是為了殿下,殿下心中了無生意,一心求死,而世子卻又擔不起身上的重擔。想要對抗李清,擊敗李清,贏得東山再起的機會,便只能如此。」

尚海波點點頭,「鍾兄看得透徹,進了十萬大山,大軍無用武之地了,鍾兄便可以大顯身手。」

鍾子期微微一笑,「聽聞定州飛鷹特種大隊便是在尚先生的一力支持之下組建的,能否向鍾否透露一二啊?」

「這自然可以,鍾兄如有興趣,不妨去我下榻地方,咱們詳談一番如何?」尚海波道。

「好,我還要去辦一件事情,晚上前來請教」鍾子期一口答應。

「世子妃?」尚海波試探地道。

「世子將世子妃囚禁在一個秘密地點,但怎麼瞞得過我?」鍾子期微笑道。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殺人、救人以及栽贓

距寧州城百里開外的富康縣,是通往十萬大山的必經之路,這裡也是大山之中羌族與中原人交易的重要場所,這裡漢羌雜處,龍蛇混雜,人員成份及其複雜。當然,治安也就可想而知了,在這裡,人們解決問題更多的不是靠官府,而是靠著形形色色的地下組織。

往富康縣北郊十數里,一幢莊園孤零零的矗立著,周圍基本沒有什麼其它的住戶,高高的院牆,聳立的哨樓,都在顯示著這幢莊園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

一輪殘月時而躲入雲層,時而又鑽將出來,使大地也時明時暗,哨樓之上的燈光明滅不定,將哨兵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到院牆外的地上。

單調的更鼓聲敲響,已是三更了,整幢莊園除了四角哨樓之上的氣死風燈,都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十數條人影便在這時,悄無聲息地順著哨樓視線的死角聚集到了院牆之下。為首一人比比劃劃一番之後,幾人便分散開來,其中一個,宛如壁虎一般,順著院牆游將上去,另一人側舉起手中的一支弩弓,遙遙瞄準著這一側的一個哨樓上的士兵。

先上去的那人消失在院牆之上,外面又有兩人開始向上爬,片刻之間,外面的人已全都潛入到了莊園之內。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在這幢房子的另一邊,另一股人也潛入到了莊園之內,不過與先前一股越牆而入不一樣的是,這一股人卻是有人接應,在莊園的一側角門上,原本緊閉的側門大開,十數人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而且目標明確,顯然對這裡十分熟悉,毫不猶豫地直奔他們的目的地。

羌族之王馬塔的獨生女兒,寧王世子妃馬蘭花就被軟禁在這裡。

這是一間獨立於其它房子的二層小樓,樓下住著十數名看守人員,而樓上,則是關押馬蘭花的臥房,一進一出兩間房,內裡是馬蘭花的臥室,而外面,則是兩名女衛士貼身看護。夜已深,莊院已經陷入沉靜,這幢掩映在樹林之間的樓房二層之上,一支蠟燭已經燒去大半,燭淚落在燭台之上,不時爆出輕微的啪啪聲。

馬蘭花端坐在桌旁,腳踝之上一根極細的鐵鏈連著牆壁之上的一個鋼環,竟是將她禁錮在此,馬蘭花身材高桃,原本長得極為豐滿,但這一月以來,迭逢大變,豐潤的臉龐變得極為削瘦,父親橫死,嬌兒被奪,自己被禁錮,強大羌兵頃刻之間土崩瓦解,分化成數股勢力,一部分被寧王與自己的丈夫誘降,另一部分則不願屈服而被無情剿殺,只餘下極少數人奪路而逃,至今生死不明。

馬塔只有馬蘭花一個女兒,羌族也沒有傳子不傳女的習俗,所以從小馬蘭花便跟著馬塔,耳聞目濡,對權力鬥爭並不陌生,事到如今,她那裡還能想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只是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寧王會如此狠辣,而丈夫又會如此決絕,與中原人的權謀比起來,馬塔雖然在羌族之中算是一方豪雄,但與寧王這些人比起來,顯然還是太稚嫩了些。

淚早已哭干,馬蘭花心灰如死,雖然丈夫沒有殺自己,但馬蘭花並不認為自己還能活多久,只要自己還活著,就會是一顆隨時會爆發的隱患,顯然寧王並不知道自己還活著,只要他一旦知曉,便是自己畢命之時。

丈夫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會一時心軟,但公公寧王顯然不會。

樓下傳來吱呀的門響聲,馬蘭花眉頭一跳,聲音雖然極輕,但在這寂靜的夜裡,卻顯得無比刺耳。馬蘭花緩緩地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緊緊地握在手中。

數聲幾為短促的悶哼聲,緊跟著便是什麼東西被放倒在地板之上,側耳傾聽的馬蘭花有些駭然,樓下有十數名看守自己的護衛,都不是俗手,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被完全解決掉,來人顯然不是一般的厲害。

樓板輕微的顫動,聲音幾不可聞,但在馬蘭花集中全身注意力之下,仍是可以察覺到細微的變化。

一名女護衛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裡短刀出鞘,「世子妃,有人進來了。」眼中閃著警戒的光芒,手中的短刀卻抵住了馬蘭花的背心。

馬蘭花嘴角牽動,苦笑道:「不用這麼緊張,這些人本來就是來殺我的,用不著你代勞。」

身後女護衛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顯然也是極為緊張。

外面的房門被推開,另一名女護衛發出一聲驚叫,竟然一步一步地倒退著回到了裡屋,手裡的刀舉到一半,卻楞是沒有砍下去,因為舉在他面前的是一面寧王府的金牌。

「奉寧王殿下之命來此辦理公務」一個聲音低沉地道,「放下武器。」

女護衛遲疑著。

「怎麼啦,你們要違命麼?」那面金牌舉得更高,「這可是寧王殿下親自命令。」

兩名女護衛遲疑片刻之後,終於放下手中的武器,向金牌拜倒,「屬下見過大人。」叩下頭去的瞬間,來人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手一揮,身後數人立刻撲上來,刀光兩閃,兩名女護衛噗通一聲,栽倒在樓板之上,鮮血從身上流下來,順著樓板沽沽地流到馬蘭花的腳下。

「世子妃,得罪了」來人走上前,走到馬蘭花的面前,平靜地看著她,道:「我們也是奉命而行。」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這裡面是孔雀膽,世子妃服下之後,可以毫無痛苦地去另外一個世界了。」

馬蘭花瞪視著對方,眼中滿是仇恨之色,來人卻是毫無懼色,只是平靜地看著馬蘭花,「世子妃,給自己留些體面吧,如果讓在下讓人來灌,未免有些不好看。」

馬蘭花不言不動,只是目光逐漸轉向黯然。

「請吧,世子妃,這是寧王殿下親自下達的命令。您本來是早就應當死去的人,其實您自己也明白。」

「那個說的,只怕不盡然吧」外面突地傳來一陣陰測測的聲音,來人大驚失色,驀地回頭,耳中傳來的卻是崩的一聲連弩響聲,眼前閃過的儘是雪亮的弩箭,哧哧之聲不絕於耳,幾乎在同一時間,樓上樓下,同時傳來慘叫之聲。

先前為首那人立刻轉身,手中鋼刀出鞘,揮向端坐在桌前的馬蘭花,即便是死,他也要先將馬蘭花殺了。

馬蘭花已是站了起來,沒有系鏈子的腳尖一跳,錦凳跳了起來,飛向那人,刀光閃爍,錦凳一破為二,剛剛斬開凳子,那人身體卻僵住了,馬蘭花人已是撲了上來,手中那枚鐵簪子正正地插在他的心口,手中鋼刀仍然高舉,但全身的力氣卻如潮水一般地從身體內退開。噗通一聲,那人摔倒在地。

「馬姑娘好身手」後來那批人中明顯是為首的一人鼓掌笑道。「不愧是十萬大山之中的明珠,羌族之王的公主。」

「你們是誰?」馬蘭花警惕地看著後面這一群人。

「您可以叫我蘇護。」來人笑著走到馬蘭花跟前,「我們是來救你的,沒有絲毫惡意。」揮揮手,身後一名蒙面漢子走過來,蹲在馬蘭花腳前,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

「馬姑娘,讓他給你開鎖,外面已經驚動了,我們得馬上走,不然會有麻煩。」

「你們是誰?」馬蘭花腳一縮,「不說個清楚明白,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蘇護無奈地聳聳肩,「馬姑娘,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定州監察院,奉命來營救姑娘的,對姑娘沒有絲毫惡意,姑娘也看到了,我們再晚來片刻,你可就香魂渺渺,一命歸西了。」

「是李清的人」馬蘭花恍然大悟,轉而又恨恨地道:「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蘇護有些著惱,「馬姑娘,咱們來救你,你即便不感謝,也犯不著惡言相向吧。快點讓我們給你開鎖吧,難不成你真想死在這裡?」

外面已經傳來警報之聲,馬蘭花伸出腳來,那漢子倒是好手段,三下五除二,便打開了鎖,馬蘭花終於得回了自由。

「馬姑娘,我們走吧,退路都已安排好了,我們會護送你到安全的地點的。」

馬蘭花一言不發,跟著這群人便走,心中卻明白,李清派人來救自己,自然不會是看自己可憐,而是看中了自己的利用價值,讓自己活著,好給寧王添亂罷了,不過能活著,便有機會回到十萬大山之中,能活著,便能給父親報仇,利用便利用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在莊園內的警衛將這幢小樓圍起來之時,蘇護,馬蘭花一行人早已出了莊園,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天,寧王府,尚海波和寧王就一些細節問題正作著最後的推敲之時,鍾子期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一些衛士招著幾具屍體跟了進來。

「子期,你這是幹什麼?」寧王驚道。

鍾子期先向寧王行了一禮,然後轉身看向尚海波,「尚先生,這件事請你給寧王殿下一個滿意的答覆。」一揮手,衛士扯開蒙在那幾具屍體之上的白布,幾具身上佈滿箭支的屍體立刻出現在寧王與尚海波的面前。

「這,這是什麼意思?」尚海波不解地問道。

「尚先生會不明白?」鍾子期冷笑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這幾個死人隸屬於職方司,是你們職方司在我們寧州的探子,尚先生,你知道他們死在那裡嗎,他們死在囚禁太子妃的地點,是被那裡的守衛亂箭射死的,但是他們的同夥卻帶著世子妃消失了。我派去的人也被殺得乾乾淨淨。」鍾子期憤怒地道。

寧王大怒,「尚先生,這是什麼意思,你既然與我搭成協議,職方司為什麼又弄走了馬蘭花,是想另起爐灶麼?」

尚海波也是變了顏色,相信鍾子期決不會弄錯這幾個人的身份,難道真是袁方弄走了馬蘭花?向寧王拱手道:「殿下,這件事我的確不知道,是不是袁方大人下的手現在也還不能確定,但我在這裡向殿下保證,如果真是職方司弄走了馬蘭花,我一定不會讓這個女人活著出現在十萬大山」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見面,結盟

看著尚海波急急離去的背影,寧王的臉色難看之極。

「子期,你說尚海波的話可信嗎,他真不知道這件事?」

鍾子期道:「寧王,看樣子,尚海波可能是真不知道,尚海波雖是首輔,但袁方的實際地位和在天啟的心目中地位,比尚海波肯定要更高,袁方的確敢瞞著尚海波做這件事,聽說尚袁二人從去年開始產生了一些矛盾,袁方他們要留一手而已。」

寧王歎了一口氣,「子期,如果馬蘭花真得落在洛陽手中,我倒不怎麼擔心,無非是手裡捏著一個威脅我們的把柄罷了,如果我們不聽他們的話,他們便可以將馬蘭花拿出來另起灶爐,可如果這件事不是袁方做的?」寧王的眼中閃過濃濃的擔心。

鍾子期眼睛一跳,「殿下是怕馬蘭花落到定州手中?」

「不錯,如果馬蘭花落到定州手中,那就是大害,定州一定會利用這一點,在十萬大山之中挑起內鬥,而馬蘭花活著出現在十萬大山的話,子期,你也知道後果,那我們在十萬大山中將難以立足,即便立住足站穩了腳跟,也將應付無窮無盡的內鬥。」寧王道。

「殿下,我明白了,我馬上下去佈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封鎖所有的出口,讓馬蘭花無法踏出寧州半步。」鍾子期道。

「你派人去辦這件事情吧,子期,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接下來我們便要撤往十萬大山,所有糧食,庫銀,軍械能搬起的都搬走,另外,最重要的,便是往十萬大山之中遷移丁口。我們至少要遷移十萬壯丁進入十萬大山,才能保證將來在十萬大山之中,在人丁上佔據優勢,並以此來壓制羌族,最終使他們屈服在我們的腳下。」

「殿下,如此大規模的遷移丁口,故土難離,只怕會引起騷亂。」鍾子期猶豫地道。

寧王眼中閃過殺氣,「這當口之上,顧不得了,遷移丁口,一則可以使寧州喪失大量的勞動力,二來可以壯大我們的實力,如果有騷亂,那就給我殺,此時此刻絕不能心軟,子期,如果心軟的話,那我們還不如直接拿刀抹脖子算了。」

看著鍾子期轉身離去,寧王頹然坐倒在椅子上,無力地閉上眼睛。

距富康縣數十里,群山之中,其實這裡已經是十萬大山的邊緣地帶了,一座破亂的茅草房中,馬蘭花在十數個漢子的陪伴之下,正在等待著一個人,不用這些人說,馬蘭花也知道,來見他的肯定是定州的重要人物。

外面響起一陣馬蹄聲,蘇護霍地站了起來,「來了」推開門迎了出去,馬蘭花卻是端坐不動,知道對方是來自定州,馬蘭花自然便知道了對方想要幹什麼。也知道自己對於定州的重要性。

房門推開,背對著房門的馬蘭花甚至沒有回過頭來。

「小姐」背後響起的悲愴的聲音卻讓馬蘭花猛地站起來,掉頭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的時候,整個人在瞬間都呆住了。

「馬而干叔叔」她失聲驚呼。

「小姐,族長死得好慘啊」馬爾乾嚎叫著跪倒在地上,以頭愴地,老淚橫流。

「族長應邀去寧州與寧王會談,但走到潤豐之時,族長便發覺不對,呆在驛館不想再向前走,準備第二天便返回青州,那裡知道,當天,寧王便派人圍了驛館,一場慘烈的廝殺之中,我親眼看到族長便那個瘸著一條腿的周玉一劍插進了心口,然後割了腦袋去,所有的衛士都戰死了,老奴胸口中了一刀,也昏了過去,後來醒過來時,發現自己還有所有戰死的衛士都被扔在了亂葬崗之上,老奴掙扎著逃了出來,本來準備到寧州去見小姐您,但走到半道,便聽說小姐也死了,老奴便只能藏了起來,再也不敢露面,也不敢回山中去。姑爺帶著幾萬人進了山,青州部族被他們拉了不少去,忠於老爺的部屬死得死,散得散,沒剩幾個人了。」

「不要叫他姑爺。」馬蘭花忽地尖叫起來,「他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小姐」馬而幹道。

「我爹的遺體呢?」馬蘭花扶起馬而干,問道。

「不知道,我沒昏過去之前看見那周玉割了老爺的頭,醒來後我在亂葬崗找了好幾遍,也沒有找到老爺的遺體。」

「秦鳳梧,秦開元,我與你們不共戴天,此血海深仇不報,我馬蘭花誓不為人。」砰的一掌擊下,將面前的桌子擊得四分五裂。

「蘇護,你說吧,你們定州要我做什麼,要我怎麼做,只要能殺了秦鳳梧,秦開元,我什麼都願意做。」馬蘭花看向救她出來的蘇護。

蘇護踏前一步,對馬蘭花道:「馬姑娘,我來為你介紹,這是我們定州監察院副院長紀思塵大人,紀大人親自過來,就是來商討與馬姑娘接下來的合作的。」

紀思塵踏前一步,抱拳道:「馬姑娘,死者已矣,活著的生活還要繼續,還請節哀順便。」

盯著紀思塵,馬蘭花斷然道:「紀大人,你的名頭我也聽過,我們羌族之人,不習慣這樣繞來繞去,你們救出我,又煞費苦心找到了馬而干,不就是要我回到十萬大山之中去和秦鳳梧對著幹嗎?廢話少說,你就直說吧,怎麼幹?」

紀思塵倒沒有想到對方如此乾脆利落,開門見山,原本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全部都派不上用場了,不由尷尬地一笑。

「情況想必你們也摸得很清楚了。」馬蘭花道:「忠於我爹的部屬剩不下幾個了,剩下的都是些靠不住的人,我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這樣回到十萬大山之中,只怕沒幾天,便會給他們殺了。」

紀思塵也是城府極深之人,轉瞬之間便已穩下心神,笑道:「馬姑娘太自謙了,單是馬姑娘這個身份,便價值連城,回到十萬大山之中,振臂一呼,還不是應者雲集。」

「一群烏合之眾,即便來了,又有什麼用,你沒聽馬而干說嘛,那些有實力的部族長老大都都已歸順了寧王?」

「此一時也彼一時」紀思塵道:「這些長老歸順寧王,無非是受形式所迫,實話告訴你,用不了多久,我定州大軍便會打下寧州,佔了寧王的老巢,寧王搶你家的基業,無非就是想要龜縮進大山之中,讓我們看得見摸不著,他好茗顏殘喘,馬姑娘,到了那個時候,你認為那些投降寧王的部族長老們還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幹嗎?到了那個時候,這些部族長老會們認識到,寧王帶給他們的不是機遇,不是財富,而是災禍,只要寧王還在十萬大山之中,他便會像一塊吸鐵石一般,吸引一支支的定州部隊進入十萬大山之中,等到了那個時候,只怕他們想安寧而不可得吧?」

「馬姑娘,我們會安排人保護你進山,而你在進山之後,應當能輕易地招集到一批忠心的下屬,馬塔族長執掌羌族數十年,焉會沒有一兩招後手,所以馬姑娘不比為人手擔心,而軍械之類的東西,我們會大力支援你的,不過馬姑娘,我知道你現在分外仇恨寧王父子,但無論如何,這一段時間你也要忍耐,現在寧王大股軍隊入山,而你正是虛弱的時候,所以,在我們定州軍打下寧州之前,你在山中不要挑起事端,而只能在暗中積蓄力量,等我們拿下寧州,你便可以分開打出旗號,大肆招集舊部,而我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支援你,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是你報仇的時機,小不忍則亂大謀,馬姑娘千萬不要衝動。」紀思塵道。

馬蘭花點點頭,「你不說我也知道,秦風梧是大奸大惡之人,豈是輕易相與的,我如妄動,只怕還沒有報仇,自己便也給他殺了,你放心吧,進了山,那裡是我們羌族的天下,我躲著不出來,他即便知道我也在山中,也無可奈何。」

紀思塵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這些人,馬姑娘這些天也應當熟悉了,如果還看得上他們,就讓他們隨著馬姑娘一齊進山,一則可以在現在保護馬姑娘的安全,二來也是我們兩者之間的紐帶,負責我們之間的聯絡,如何?」

馬蘭花瞄了一眼蘇護等人,點點頭,「行,就是他們了。只要他們願意跟著我進山去受苦。」

蘇護笑著道:「馬姑娘小看我們了,我們也是風裡來雨裡去刀山血海爬出來的,什麼苦沒有受過,這跟著馬姑娘進山,於我們而言,可等於是放大假了。」

馬蘭花冷笑道:「等你們進了山就知道了。」

聳聳肩,蘇護不以為然。

「馬姑娘,既然都說定了,那你就趕緊走吧,我們出來的時候,寧州狼穴的人已經開始擴大搜索範圍了,相信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的蹤跡,而這一帶,現在還是南軍的天下,而且進山途中,也四處都是南軍的關卡,哨探,你們一路當心。」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家有兒女

四月底,在呂大臨,田豐的率領下,包括定州十餘萬軍隊以及郭全所率領的原曾部降軍,進攻遼州,月餘之間,幾乎兵不血刃,便將遼沈廣闊大地納入懷中,曾充就任曾氏族長,在曾充的率領下,曾氏向李清投降,整個東方戰事結束,呂田麾下近二十萬大軍開始整編,並開始大量儲備物資,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動對南方的戰役,在東方漸次平靜下來之時,南方卻是風聲鶴唳,戰爭的陰影開始濃罩在南方的頭頂。

而此時,李清卻已經回到了定州城。

衛州大捷,遼沈大捷,一連串的勝利讓李清的聲譽又達了一個新的高峰,回定州城之日,萬人空巷,城中百姓出城十數里迎接李清的歸來。而作為大周朝皇帝的周王更是率群臣出城郊迎,當著定州百姓,文武百官的面,賜李清九錫之榮,攜李清共登御輦,同車回城,這其實也是在為日後禪位李清所作的一種準備罷了。

路一鳴容光煥發,滿臉喜色怎麼也掩飾不住,天上掉下大元寶,正正砸中了他的頭,從年前就開始為錢而犯愁的他,在衛之華率船隊回到定州之後,臉上的笑容便沒有消失過,叫人看了是不是以為首輔大人在夢中是否也會笑醒。

外人只知路一鳴身為定州首輔大臣的榮光,又那裡知道這位位置之上的煩惱,正如俗語所言,只見強盜吃肉,不見強盜挨打,每當看到各地雪片般飛來的要錢要糧的折子,再看看戶部尚書付正清苦瓜皮一張的臉,瞄瞄帳冊之上那幾乎是零的數字,路一鳴便會急得抓狂,偏生還要在下屬面前裝出一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的模樣,只有一個人關在屋裡之時,才會急得抓耳撓腮,也不知揪斷了多少鬍鬚。

數船金銀財定,折算成銀子,足上上千萬兩,而據衛之華所說,這還只是第一批,還會有更多的財物會源源不斷地運送回來,看到眨眼之間,空空如也,老鼠都沒有一個的庫房便充盈起來,怎能不讓路一鳴喜笑顏開,心花怒放。

大周朝如今轄下如此大的地盤,數以億萬的嘴巴,數個戰場之上同時在打仗,剛剛收復的地方還要賑濟,天災等等,那個地方不等著用錢,幾乎在一夜之間,這些苦惱的問題便得到了解決,路一鳴對李清當初的決定佩服的五體投地,想當初,李清大力打造海洋水師,他路一鳴不贊成,後來證明李清這一步棋走得極對,再後來,與南方水師對峙正烈,李清又悍然派遣鄭之元帶走了幾乎一半的定州水師勞師遠征,卻行那不測之事,使本來與南軍水師在較量之中佔據絕對上風的定州水師不得不苦苦支撐,他路一鳴也是強烈反對者之一,但現在看來,還是主公是對的,他是錯的。

主公畢竟是主公,是上天的神使,是上天指定的這天下的掌控者,否則怎麼會每一步棋都走得出乎人意料之外,卻又能在恰當的時機獲得最大的收穫呢看著李清的目光,路一鳴充滿了崇敬。

一顯離開定州城已是半年之久,李清在簡略地與周王會唔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攝政王府,此時,一干下屬們自然也不會不知趣地湊上去打擾,府裡的幾位夫人,二位公子一位小姐,都眼巴巴地等著王爺回去呢。

到衛州的李清半年都在軍中渡過,所謂在軍中呆得久了,老母豬也賽過貂蟬,更何況府中幾位夫人個個貌美如花,溫柔可人兒,一連幾天,李清都呆在王府後院之中與幾位夫人纏綿,將半年多蓄足的精力好好地發洩了一番。作為正室夫人的嫣然公主自然是得到好處最多的一個,而一心想早些結下珠胎的嫣然更是屈意奉迎,加上寶兒,霽月,李清倒是樂不思蜀,快活賽似神仙,暫時將所有的公事都拋到了腦後。

今兒個天氣極好,倒真是應了一句老話兒,風和日麗。正是草長蔦飛的季節,攝政王府後花園內各色花卉應時而開,心情大好的李清帶了幾位夫人和二兒一女在後花園之中擺酒賞花,邀請了唐虎鍾靜夫婦以及楊劉氏一齊宴飲。楊一刀現在領兵坐鎮幽燕,家裡便只有妻子楊劉氏與丫頭楊菲。

一眾女眷聚集在一起,而李清與唐虎卻是另開一桌,兩人多年不見,如今重聚定州,自然是心情大好。

舉起酒杯,唐虎笑道:「大帥,還是定州好啊,一回來,虎子便覺得渾身有勁,舒暢之極啊,我敬大帥一杯。」

李清與唐虎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笑道:「我就知道你惦念著我府裡的好酒呢,想當年,你還是我的侍衛長的時候,我府裡的好酒你可沒少偷。」

唐虎大笑,「其實我也知道,大帥是心知肚明,只是不說破而已,大帥對虎子的優容,虎子感激不盡,放眼定州諸人,也只有我,才能得到大帥如此青睞啊。」

李清嘿嘿的笑起來,「那是因為你虎子一根筋,心思直啊,像一刀他們,官越做越大,性子倒是越來越小意了,沒變得只有你虎子啊,還記得當年我們初見之時,你抱著我的大腿號淘大哭麼?」

唐虎臉上儘是尷尬,偷偷瞄了一眼一側的鍾靜,小聲道:「大帥,留些體面啊,怎麼說虎子如今也是驃騎大將軍啊。當年醜事,可別提了。」

看著唐虎的神色,李清輕聲道:「怎麼啦,還是夫綱不振?現在鍾靜打架可不是你的對手了。」

唐虎也是壓低聲音,「大帥別說,現在我們還是打架,不過靜兒沒有了內力,我也不敢使勁,但兩人比招式,比技巧,我還是給打得狼狽啊。也不知怎麼搞得,我請教了不少高手,也學了不少精妙的招數,但都沒用。」

李清噗的一聲笑得將嘴裡的酒全吐了出來,看了一眼鍾靜,強自忍住,那邊鍾靜卻敏感得很,疑惑地看了一眼唐虎,唐虎立刻咳嗽了一聲,正襟危坐起來。

「大帥,說件正事吧,靜兒說這次回定州,便想跟大帥辭去軍職,以後就在家相夫教子了,這件事還請大帥俯准啊。」唐虎道。

李清思忖片刻,「鍾靜是為定州立過大功的,這軍職一事,你們再考慮一下吧。」

唐虎搖搖頭,「靜兒說了,不想再摻合軍政之事,只想平靜地過後半輩子,大帥地在我的面子上,允了吧。靜兒啊,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龍兒的身上,只想給大帥您教出一個天下第一的女婿呢」

李清失笑,「什麼事兒經你虎子一說,都變了味兒,好吧,這件事我允了。」

「多謝大帥大帥,我敬你。」唐虎端起杯子。「當年入崇縣幾人,楊一刀,王啟年,姜奎都不在這裡,而馮國,唉」唐虎歎了一口氣,「好好一個弟兄,生生給毀了。」

李清臉色也陰沉下來,「馮國的遺腹子現在就養在一刀的府中,虎子,有空的時候去給他燒幾張紙吧,告訴馮國,我原諒他了,他的女兒我會好好對她的。」

「大帥仁慈。想必馮國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的。」兩人都是有些唏噓。正說著些陳年舊事,那邊幾個孩子卻是爭吵起來。

事兒卻是唐龍挑起來的。

唐龍才剛剛三歲,而安民已經九歲,濟世與心怡也有八歲了,楊一刀的女兒楊菲可更大一些,已經十二歲,都是大姑娘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你是我媳婦嗎?」唐龍奶聲奶氣地看著心怡,問道,「爹爹說,大帥把你許給我做媳婦兒了。」

心怡頓時滿面通紅,看著唐龍,怒道:「小不點兒,誰給你做媳婦兒,再敢胡說我揍你。」

唐龍大笑:「別看你個頭大,打架我可不怕你,瞧見了吧,我爹爹給我娘塊頭大多了,但打起架來,都給我娘打得灰頭土臉。」

唐虎聽到這話,一張臉頓時紫了,那邊席上的女眷頓時都大笑起來,讓鍾靜極是不好意思,歉意地看了一眼唐虎。

「你母親打得贏你爹,我當然也能打贏你。」心怡拍著桌子大叫。

唐龍人雖小,但腦子卻轉得極快,「你這便是承認是我媳婦兒羅」

意識到自己失口,心怡卻是大怒,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踏著桌子便向唐龍撲去,一拳便擊向唐龍。李清的二子一女,自小便是習文練武,雖然年紀小,但卻也似模似樣。而唐龍年紀更小,但教他武功的卻是鍾靜,天下有數的高手,兩個娃娃只打得數招,心怡雖然力大,但卻仍是給唐龍牽得團團轉,終於一個立足不穩,摔在地上,跌得滿身是灰。

看到妹妹吃虧,濟世立刻便跳將出來,畢竟濟世是男孩,又大了好幾歲,力氣可不是心怡能比的,唐龍招數再精妙,牽得動心怡,卻牽不動濟世,給濟世三拳兩腳就打倒在地,吃了大虧的唐龍大嘴一咧,卻是號哭了起來。

看著有趣,李清與唐虎都是不禁止大笑起來。

楊菲倒底大一些,站起來將兩人都扶起來,小聲勸慰起來,不大會兒功夫,倒是將兩人都安撫下來了。

安民卻在這時跑過去,牽了唐龍,大聲道:「楊姐姐,心怡給唐龍當媳婦兒,你也給我當媳婦兒,好不好?」

十二歲的楊菲卻是已經開始懂事了,聽到安民冷不丁的這一句話,頓時滿面飛紅,兩手捂臉,一個轉身便逃了回去。

「行不行啊?」安民卻還是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你要是答應羅,我就去求爹爹。」

席上的大人們卻笑不出來了,霽月神色如常,寶兒一臉好笑,嫣然神色古怪,鍾靜與楊劉氏面面相覷,李清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而唐虎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家有兒女(下)

席間一片詭異的沉默,只有安民不屈不撓地追著楊菲問這個問題。半晌,李清招招手,「安民,你到我這來」

安民走到李清面前,行了一個禮,「爹爹」

李清笑著將安民拉過來坐到自己的膝頭,溫聲問道:「安民,誰讓你找楊菲姐姐作媳婦的啊?」

這話問出,場中氣氛更是沉寂,幾乎已是凝滯,眾人都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吸吸聲和砰砰的心跳聲,安民回頭瞅了一眼母親,道:「爹爹,是我自己想找楊菲姐姐作媳婦的,楊菲姐姐人長得漂亮,武功又高,娶回家來不好麼?」

李清呵呵一笑,卻沒有作聲,寶兒卻在一旁笑道:「安民,菲兒比你大好幾歲呢」

安民腦袋一揚,「嫣然不是大小唐龍更多,她都可以嫁給唐龍,我為什麼不能娶菲兒姐姐呢」

寶兒一呆,一想果真如此,倒是被安民噎得說不出話來,看了一眼李清,心道這下壞了,自己可是幫了倒忙。

李清長身而起,淡淡地道:「今天我有些累了,就經散了吧。」大袖一拂,轉身大步離去,唐虎一呆,趕緊爬起來跟著李清離去。鍾靜拉著小唐龍,楊劉氏拉著楊菲,都是有些尷尬地向嫣然,霽月與寶兒三位王妃辭別。

花園之中片刻之間便只剩下三位王妃和三個小孩,安民兀自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轉頭回霽月道:「娘,爹爹好像生氣了,爹爹不喜歡菲兒呢」

嫣然啞然失笑,盈盈站了起來,兩手分別牽了濟世與心怡,道:「今兒都乏了,就到這兒吧,安民啊,你是王爺的長子,這婚嫁之事何等重要,別說是你啦,就是我,你母親,寶姨,說了都是不算的,你爹爹啊,會給你安排好的。」說完,瞄了一眼霽月,飄然而去,走得幾步,卻又回過頭來,看著寶兒道:「寶兒,這花園裡百花盛開,我昨兒個可是調出了一種新的花露,你要不要來看看?」

寶兒一聽不由歡呼雀躍地站了起來,「真的嗎?那我一定得去,學學,上一次霽月姐姐給我一瓶花露,王爺很喜歡呢」

看著寶兒與嫣然聯袂而去,霽月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緩緩地從案上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一路追著李清到了李清的書房,看著李清臉色很是難看地坐到書桌前,李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趕緊給二人泡上茶來,探詢的眼光看了一眼唐虎,唐虎卻是一臉無辜的模樣,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主公,先前不是高高興興地去飲宴的麼,怎麼這時心情就不好了?」李文探詢地問道。

李清沉著臉沒有回答。

唐虎撓撓頭,不解地道:「大帥,其實我覺得安民的提議也不錯啊,大帥待我,一刀,那就和親兄弟一般無二,心怡許給我家唐龍,難得安民喜歡楊菲那丫頭,大帥作個主不就得了,一刀雖然不在定州,但聽到這個消息,也必定是高興得不得,這是親上加親啊」

李文一聽就明白了,剛剛在席上發生了什麼,看到唐虎還想再說,當即阻止道:「虎將軍,不要說了。」

李清苦笑著拍拍唐虎的肩膀,「虎子啊,大家的心思都和你一般簡單就好了,這事兒,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啊你不懂,便不要管,不要問,也不要去外邊說,心裡真憋得慌,回家去問鍾靜去。」

「哦」唐虎點點頭,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連茶葉也倒進嘴裡咀嚼著道:「既是這樣,我就回去了,大帥知道我沒別的好,就是大帥說一我決不說二,大帥讓我閉嘴,我絕不亂說一個字。」

轉頭欲行,看了一眼李文,「李將軍啊,這茶泡得恁淡,一點味兒也沒有,下一次我來,定得給我弄一杯濃濃的茶來。」說完,蹬蹬大步而去。

李文頓時哭笑不得,這可是難得的雨前,上好的珍品一年也就弄得到幾斤,也就是唐虎來了,他李文才親自泡一杯端上來,那想到還沒討個好,心裡發恨,你小子下次來,老子弄一大碗茶沫子,看我苦不死你他卻殊不知唐虎就好這個調調,自己泡茶也是照此辦理,他當侍衛之時,定州那個大員沒有皺著眉頭吃過他的苦茶,真要這樣,說不定唐虎還會大讚他幾聲。

「李文,叫路一鳴過來。」李清有些煩燥地道。看李文出門,李清從案頭翻出一本書,想要看看書靜靜心,但心裡有事,卻那裡看得進去,只翻得幾頁,便著惱地將書砰地扔到地上,身子向後一仰,閉目不語。

霽月,有些太不像話了。

「主公」路一鳴跨進房門,看到扔在地上的書本,彎腰撿了起來,小心地放到李清的面前。

「哦,一鳴來了,坐」李清坐直身子,指指大案前的椅子,路一鳴謝過李清,剛剛落座,李文已是快手快腳地泡上茶來。

端起茶杯,路一鳴吹了吹茶沫,笑道:「剛剛聽李文給我講了虎將軍喝茶的典故,可是讓我笑到肚子疼啊」

聽路一鳴說起唐虎喝茶的軼聞,李清陰鬱的心情稍稍有些好轉,笑罵道:「狗肉上不了檯面。」明知路一鳴是在借唐虎之事來疏導自己的心情,但李清仍是笑了起來。「可惜這世人啊,像虎子這樣的人太少了。」

路一鳴放下茶杯,道:「虎將軍的直率,忠心,世所難比,這種性子的人萬人之中也難得一見,便是我,也是萬萬比不得的,因此,才更顯虎將軍的珍貴,主公,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這還只是形容普通人的,而更有一些精明強幹,智慧超卓的人,說是有七竅玲瓏心也不為過,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和處世方法,主分如果為此煩心,豈不是自尋煩惱?主公如今萬人之上,御下何止億萬,精明能幹的部屬更是數不勝數,而這些人中,有的是對主公一心一意,有的是雖然也算忠心,但卻是希望能有一個好的前程,更有的人純粹便是巴望著攀附著主公,博一個一生富貴,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啊」

「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我也從來不指望我的部屬都像虎子一般,沒有絲毫雜念,人吃五穀雜糧,怎能沒有慾望,只要他們與我的目標一致,那都是可以包容的,這也是為什麼我能大力地提拔像劉源這樣的人,委他為一州知州,能倚重燕南飛,駱道明,讓他們入主內閣,以盡才能。但一鳴,我不希望我的後院之中也出現這樣的人,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一家之主,你遇見這樣的事情,能不窩火嗎?現在就在琢磨著找外援,找倚重了,難道她還嫌自己的外援不夠份量麼居然還打起了一刀的主意?」

路一鳴輕聲道:「主公息怒,恕我直言,主公,你席捲天下之勢已成,鼎定天下,入主中原,那是遲早的事情,作為您的夫人之一,作為您孩子的母親,如果沒有想法那才叫奇怪呢?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為此不擇手段,剛剛李文大致跟我講了一下,如今霽月夫人並沒有做出什麼,只不過是有些想法而已,其實豈止是霽月夫人,嫣然公主難道沒有想法?主公只需表明態度,霽月夫人是極聰明之人,必然不至於再進一步。而清風小姐也不會允許霽月夫人再犯蠢吧。」

李清長歎一聲,「一鳴,打仗易,治國易,齊家難啊」

路一鳴微微一笑,「主公偏激了,屬下家中一妻三妾,兒子女兒一共七個,家中的葡萄架也是經常倒的。但比起替主公打理政事,我還是覺得在家中滅火容易得多啊,做得好了,那也是其樂無窮啊」

李清哈哈一笑,「聽你這一說,我心裡倒是敞亮多了。」

路一鳴走後,李清在書房裡靜思片刻,站起身來,李文問道:「主公,今天去那位夫人那裡,屬下去安排衛護?」

李清頓了一頓,「去霽月那兒吧」

李文一怔,「是」

兩人走出書房,李清忽然問道:「李文,你的兒子今年好像十五了吧?叫李凡?」

李文笑道:「多謝主公記得犬子,正是叫李凡,去年十月滿得十五。」

李清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問道:「可有婚聘?」

李文看了一眼李清,頓時明白了李清的意思,心裡不由激凌了一下,低頭道:「尚未」

李清笑道:「一刀的女兒楊菲很不錯,不僅知書識禮,棋琴書畫更是無一不精,更難得的是,一身武藝絲毫不遜男兒,我們李氏是將門世家,這樣的女子才配得過我們李氏子弟,給你作兒媳,如何?」

李文有些躇躊,「楊大將軍的女兒自然是好的,末將倒是歡喜不盡,只是不知楊大將軍中意犬子否?」

李清大笑,「我來作伐,一刀自然是歡喜的。好了,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我叫楊劉氏進來,跟她挑明這個意思,你呀,回去後準備聘禮吧,一刀可是大將軍,你這聘禮薄了可是要折了我李氏的臉面的。」

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各方反應

楊一刀的行轅駐紮在象山府,近半年來,大規模的對幽燕地區的原軍隊進行整編,對官員的換血,雖然都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保密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楊一刀也不指望能瞞多久,只是希望在洛陽搞清楚一切之前,自己徹底完成對幽燕的控制,並將兵力佈署到各地以應對馬上就會到來的大戰。

隨著斜谷要塞之外洛陽軍馬聚集的越來越多,楊一刀確認,洛陽方面已經察覺到了幽燕的變化,大戰迫在眉睫,楊一刀在四月中趕到了斜谷要塞,對這裡進行視察,斜谷要塞的守軍已完全換成了定州中央集團軍麾下,守衛兵力也增加到了一萬人。

整整一個白天,楊一刀在完成了對斜谷要塞外圍防守陣地及一些要害據點的視察後回到要塞已是晚上,在軍營之中草草吃過晚飯,隨即又召開軍官會議,討論大戰之中所有可能發生的細節以及應變,回到住所時已是後半夜,楊一刀也已是精疲力竭了。

楊一刀知道自己的弱勢,與過山風,呂大臨,田豐等人不同,作為定州僅有的幾位大將軍,楊一刀並沒有其它幾人那傑的赫赫戰功,自己從來沒有獨立指揮過大型的兵團作戰,作戰經驗是很匱乏的,但楊一刀並不膽怯,沒有經驗,並不等於就不行,一直以來,因為各種原因,楊一刀一直替李清鎮守著最為關鍵的地方,先是撫遠,接著回到定州城,楊一刀知道不是李清不放自己出來帶兵,而是這些地方原先都是定州的要害所在,沒有一員完全讓李清放心的大將鎮守是萬萬不行的,但現在撫遠等地已成了定州轄區的內腹,而定州城的衛護李清又決定召回唐虎,作為李清最為放心的一員大將,肯定會讓自己歷練一番。而李清給他安排的地方也是頗具深意的,對這一點,楊一刀是心知肚明。

幽燕目前的戰略重點是防守,因為幽燕可以直接威脅到洛陽朝廷的腹心地區,所以這個方向之上一向是重兵密佈,關卡雲集,以自己目前的兵力,想打出去是萬萬不可能,而在防守方面,因為斜谷要塞的存在,又使這一任務相對輕鬆,這讓楊一刀可以盡情地在這個方向之上磨練自己的指揮技巧,積累大規模兵團作戰的經驗,而一旦定州軍在各個方面之上取得優勢,進軍中原,馬踏天下之際,自己的中央集團軍將憑藉著地理上的優勢,直接出兵洛陽,甚至可以搶在定州各大集團軍之前打進洛陽,從而獲得首功,李清的這一番苦心,楊一刀是很清楚的。

楊一刀知道,在定州各大將軍之中,最令李清放心的便是自己與唐虎,現在唐虎回來替主公守著定州城,而自己如果再在將來的最後一戰之中立下最大的功勞,那麼,在新王朝的建立之中,李清可以順理成章地將自己置於各大將軍之上,成為軍隊中的第一大將。

對於李清的信任,楊一刀感激涕零,當然,在感激之餘,也覺得肩上的擔子格外之重,如果不能完成主公的期望,那麼毫無疑問,主公會非常失望,對於主公在新王朝建立之後所設想的的權力面佈局也會形成不小的影響。

所以楊一刀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懈怠。

在親兵的侍候下燙了腳,楊一刀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準備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起身去幽州,對於這場戰事,楊一刀覺得可以與現在的幽州知州蕭遠山好好商量一下,蕭遠山可是帶兵打老了仗的,與洛陽兵也是打了很多年,對他們瞭解很深,如果蕭遠山願意幫助自己的話,那自己可就能省不少的心,至少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在腦子裡回想著白天有沒有自己可能忽視掉的問題,楊一刀慢慢地迷糊過去,忽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他從夢中驚醒,一骨碌坐了起來,心裡一驚,「進來。」

貼身侍衛楊尚走了進來,「大將軍,楊喜來了,說是夫人派來的,有急事。」

「夫人派來的,什麼事?快叫他進來」楊一刀從床上下來,披上一件衣服,什麼事會讓自己的老婆火急火燎地派人一路追到了斜谷,自己到斜谷來可是機密,沒有多少人知道的,楊喜肯定是在象山府大將軍行轅找不到自己,這才一路追著過來,這麼一想,只怕事兒還挺急的。

「見過老爺」楊喜,楊尚都是楊氏族人,與定州其它高官一般,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他們發達之後,便不但有宗族親戚找上門來,一是礙於臉面只能收下,二來這些宗族中人一身富貴都繫在自己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用起來也放心,楊喜,楊尚便是楊一刀名聞天下之後來投靠楊一刀的,楊尚跟在楊一刀身邊充當貼身侍衛,而楊喜年紀大一些人,理在定州楊劉氏身邊幫著照應。

聽完楊喜關於王府後花園一幕的稟報,楊一刀的眉頭不由緊鎖起來,這些年一直都在中樞的他,對於政治早已不是門外漢,可以想見,安民公子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意味著什麼,安民公子還小,用腳也能想出這個注意是誰出的。不僅僅是霽月夫人,還有那些與霽月夫人聯繫緊密的人,甚至還有可能是清風小姐一系的人馬。

楊一刀搖搖頭,清風小姐絕頂聰明,一定不會做這種犯忌之事,但架不住清風小姐手下人瞞著她在其中推波助瀾,自己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一旦與安民聯姻,那這其中的政治意味太明顯了,從此以後,不管自己情願不情願,都將被放進安民公子這一系中,而這,肯定犯主公的忌誨的。

楊一民煩燥在地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主公是什麼反應?」

楊喜小聲道:「聽夫人說,大帥很不高興,當時就離席而去了。」

楊一刀點點頭,「我明白了。回去告訴夫人,菲兒年紀也不小了,讓她趕緊給菲兒找一個合適的婆家。」

楊喜有些為難地道:「大將軍,夫人也是這般想,但菲兒小姐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急切之間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也不是容易事啊,而且現在定州城內都在瘋傳這件事,也不知是誰洩露出去那天這一幕的,即便有合適的人選,別人也不敢與我們結親啊,沒來由與霽月夫人,安民公子,特別是清風院長結下樑子,誰願意啊?」

「混蛋」楊一刀怒罵。

楊喜嚇得跪了下來,「大將軍,小的胡亂說話,大將軍只當我是放屁。」

「不是罵你」楊一刀道:「起來說話。」當天那一幕知道的人就那麼幾個,唐虎,鍾靜絕不會多嘴,能洩露這事的也就那麼幾個人,不論是誰,都是其心可誅,唯恐天下不亂。

「告訴夫人,不要管什麼門第不門第,我楊一刀是什麼人,幾年前我還是大頭兵一個,再往前數,我就是一個殺豬的,祖上八輩子都沒做過官,有什麼門第可言,只要小子合適,有上進心,對我家女兒好,便可以了。」

「是,我就這樣回稟夫人。」楊喜道.

「你休息一晚,明天快馬回去,讓夫人馬上辦理這事。」楊一刀揮揮手,讓楊喜下去休息。

楊喜走後,楊一刀卻再也睡不著了,前線大戰在即,偏生後面來了這麼一招,這不是添亂麼?

定州城,內閣大臣駱道明府中。

「既然不是夫人故意散佈出去這一消息的,那刻意讓這件事傳得滿城風雨的人便只能地嫣然公主了,回去告訴夫人,以不變應萬變,千萬不要再有什麼其它舉動了,也不要去跟主公解釋,這樣只會越描會黑,讓夫人找個適當的時機在主公面前當笑話講講便好了。」一身便服的駱道明對身前一個人道。

「是,如今的情況讓夫人有些亂了方寸,王爺的心情極度不好,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去夫人那裡了」

駱道明沒好氣地道:「是誰這麼白癡,給夫人出這麼一個不靠譜的注意,如果事前跟我商量一下,能到今天這個地步麼現在知道來問我了,能怎麼辦?只能啞巴吃黃連,先吃了這個虧,以後再想法彌補。」

「是。」來人雖然是霽月的心腹,但在駱道明這種內閣大臣面前,卻是一點脾氣也沒有,聽到駱道明編排霽月的不是,也只能裝作沒聽見。

「不過也不用太過於擔心。」駱道明忽地冷笑起來,「大帥是何等人,等這股火氣一過去,便會想到其中的蹊蹺,到那時候,那個將消息散出去的人便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夫人冷靜下來,便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就好了。」

與此同時,另一位閣臣燕南飛的府中,燕南飛也正在大發脾氣,手指頭幾乎戳到了衛剛的鼻樑上,「嫣然公主年輕不懂事,以為這是一個機會,你衛剛一大把年紀了,身居高位這麼多年,也這麼幼稚,這個臭主意或許會讓霽月夫人一時難受,但等主公一想明白,反而會讓霽月扳回一城去,霽月夫人下了一招臭棋,緊跟著你們來一招更臭的,這,這是怎麼一說?」燕南飛惱火地坐在那裡直喘氣兒。

衛剛臉色發白,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這個主意就是他出的。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各方反應(下)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定州城中已是傳得沸沸揚揚,相信這個消息已經開始向定州轄下其他區域傳播,李文有些忐忑地站在李清的書房門外,能與楊一刀這樣前程似錦的大將結為兒女親家,李文自然是千願萬願的,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地步,李文不由躇躊起來,事情現在好像已經脫離了可控的範圍之內了,如果現在自己插一腳上去,那得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自己雖然是李氏族人,但這樣的壓力他也覺得有些頂不住了。

猶豫了半晌,李文還是走進了房門,屋裡,李清正與路一鳴在談笑風生,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前幾天的那種怒意,看到李文進來,李清笑道:「李文,怎麼啦,有什麼事?」

李文吭吭哧哧半晌,才道:「主公,那事在城裡都快傳瘋了,您,您……〞

〞怎麼啦?害怕啦,頂不住哪,怕得罪了我後院裡那幾位?〞李清盯著李文問道.

李文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主公,我,我……〞

路一鳴笑道:〞李將軍,有主公替你作主,你擔心什麼?又有什麼可怕的?我正準備去你府上討一杯喜酒呢,楊菲兒那姑娘允文允武,端地難找,若不是我家兒子都已成家立業,我都想替我兒子求親呢,怎麼啦,如果你反悔的話,我還有一個侄兒年方十六,尚未婚娶,我這可就向主公求情啦〞

〞路大人,這……〞李文尷尬地笑了起來.

〞起來說話吧〞李清擺擺說,〞我還在這兒矗著啦,翻不了天,她們要鬧騰,卻由她們鬧騰去.我倒想看看,還有什麼新花樣玩出來?我讓你準備的聘禮怎麼樣啦?要是不夠厚重的話,小心楊一刀回來找你算帳,我可不會替你求情,你雖是我本家族人,但一刀可是我兄弟哩〞

〞聘禮已經準備好了.〞李文期期艾艾地道,〞前些日子主公說過之後,我便讓人快馬回去,讓凡兒從翼州趕到定州城.〞

〞那就好,我已經讓唐虎和鍾靜去替李凡作伐去了,想必這個時候,他們夫婦兩人應當已到了一刀府上了.〞李清道.

〞虎將軍?〞李文吃了一驚,那個傢伙,懂當媒人?別把事情辦砸了,旋即想起,唐虎親自去自然只是表明李清的態度,讓外面的人看清楚這是主公的意思,至於說媒作伐,那自然是鍾靜的生意了.

〞末將多謝主公.〞

〞起來吧起來吧,那來這麼禮數,去替我們換杯茶吧,這茶都冷了.〞李清笑道.

〞李將軍可千萬別學虎將軍啊了,弄一茶杯的茶葉還自鳴得意.〞路一鳴打趣道,室內三人都是大笑起來.

有了李清撐腰,李文的一顆心終於放回到了肚子裡,正如主公所言,只要主公還站在這兒,便沒人翻得了天去.

李文出房,路一鳴臉色卻鄭重了起來,〞主公,如果說上一次霽月夫人鬧這一出還可一笑置之的話,這一次的事情性質就嚴重多了,不可等閒視之啊,能將這件事情短短的時間內便宣揚得舉世皆知,這說明我們定州很多臣子已經開始站隊了,這不是什麼好事情,歷朝歷代,朋黨,奪嫡,都是禍亂之始.〞

李清冷哼一聲,〞有些人啊,當他位置還低的時候,才智能力都是上上之選,但隨著們置上升,智力反而下降了,真是令人不可思議,也不知是不是利令智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路一鳴微微一笑,主公說得一點也不錯,現在主分還不到三十歲,可以想見主公執掌天下的日子還長著呢,這個時候便開始籌謀嫡統一事,不僅愚蠢,而且犯忌.

李清從書案上扯過一張名單,〞監察院查出了一批在其中推波助瀾之人,喏,名單在這兒.你瞧瞧吧?〞

路一鳴看了一遍名單,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這名單?〞

李清臉上露出了笑容,〞你怕監察院從中搞鬼?放心吧,這名單我那還有另一份,不過不是從監察院那條線來的,兩相對照無誤.〞

〞我明白了〞路一鳴道.

〞這上面的人,你瞧一瞧,那一些是現在不能動的,那一些是可以懲戒一番留用的,那一些是需有嚴懲的,尋個其它的由頭,把這件事情辦了.〞

路一鳴仔細地審視一遍名單,心中已是有底,〞主公放心,這事我會很快辦好的,也給某些人一個警醒啊〞

李清微微點頭,〞這一次唯一讓我高興的是,就是燕南飛和駱道明沒有摻合進去,二人事先都不知情.〞

〞燕大人和駱大人都是人中之傑,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豈會不明白?〞路一鳴笑道:〞不過借這件事情也是給他們提一個醒兒,主公心裡可是明鏡似的,他們如不能以誠事主的話,那麼前面這些人便是例子了.〞

〞不說這些事兒了〞李清道:〞沒的壞了心情,一鳴,明天我們兩人出門一趟.〞

〞出門?去哪兒?〞路一鳴一驚.

〞撫遠〞李清一笑,〞兵工廠那邊有好消息傳來了.我們一直在努力研究,投入了大量物力人力想搞出來的東西,樣品出來了.聽說威力不錯,我們去瞧瞧.〞

〞那件東西?〞路一鳴霍地站了起來,〞真弄出來了,這些年來,銀子流水一般地花去,還不能明著支入預算,可讓我頭疼到了極點,幾年都沒有效果,我都快失去耐心了,正準備勸主公您放一放呢,想不到就成功了.〞

李清得意地一笑,〞因為我知道一定會成功,任如清這半年來大半時間都耗在那裡,領著一幫人攻堅,頭髮都愁白了,總算有了成果.〞

〞雖然有了成果,但一直沒有找到足夠的硝石礦,這也是大問題啊〞路一鳴想起另一個難題.

〞找到了〞李清道:〞在十萬大山之中,監察院負責這一攤子事的密探找到了蘊藏豐富的硝石礦,等打下南方,我們就可以開採了.〞

〞寧王已準備撤進十萬大山,到時候恐怕也不容易啊〞

李清笑道:〞監察院找到了馬蘭花,並將他救了出來,準備送回十萬大山,放心吧,這個問題會解決的.〞

〞哦,清風院長在寧州,果然是出手不凡啊這一著可是直搗寧王死穴啊,即便寧王退入十萬大山,但有了馬蘭花這一著棋牽制,將來我們的困撓就會小上許多哦〞路一鳴笑道,翹起了大拇指.

李清點點頭,〞清風的能力,我還是很放心的,但奇怪的是,清風在寧州的行蹤太過於詭秘了,連寧州分部的人和紀思塵都不知道她的行蹤.〞

〞清風院長身處險境,身份又如此貴重,當然得小心為上,這倒不足為奇,寧州大局即將穩定,人心思變,鍾子期此時只怕也顧不上這些事,想必過不了多久,院長就回來了.〞

〞嗯〞李清點點頭.

楊一刀府,楊劉氏看著唐虎鍾靜夫婦二人,一臉的怒氣.

〞唐虎兄弟,你也不是外人,這一次霽月夫人也太過份了,這不是存心讓我家菲兒找不著婆家麼?〞楊劉氏道:〞這滿城傳得沸沸揚揚,都知道霽月夫人替安民公子向菲兒求親了,誰人還敢應我家的親事〞

鍾靜道:〞姐姐,這事兒啊,恐怕不是霽月夫人做的,而是別有用心之人在其中搗亂,不過這也無關大局,今天我們夫婦來,就是為了此事.虎子.〞

唐虎啊了一聲站了起來,〞我說楊家嫂子,這有什麼好愁的,大帥啊,早有安排,今天讓我虎子來,就是來當媒人的,大帥給菲兒找了一個好婆家.管那些亂嚼舌根子的人幹什麼,讓我聽見,非拔了他們舌頭不可.〞

〞主公給菲兒找了婆家?〞楊劉氏一驚.〞不知是那家兒郎?年方幾何?為人怎麼樣?〞

唐虎湊到楊劉氏跟前,〞嫂子,知道李文將軍吧?〞

〞李文將軍?〞楊劉氏訝道.李文他自然是知道的,李氏族人,主公的貼身侍衛.

〞不錯,李將軍的兒子李凡,年方十五,文武雙全,長得嘛,也還英俊,絕對是菲兒的良配啊,今天我來就是來當這個媒人的,你要是願意呢,我回頭就叫李文來下聘禮,你要是不願意呢,我就回去告訴大帥,讓他再給你尋摸一個.〞

楊劉氏為難地道:〞唐虎兄弟,一刀不在家,這麼大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能隨便作主啊?〞

唐虎一抹鼻子,〞一刀那裡肯定是沒什麼問題的,只要聽說是大帥的主意,他絕對是二話不說.〞

鍾靜在一邊笑道:〞從定州去象山府,騎上快馬,一路之上快馬加鞭,來回也就是半個月的時間,嫂子不妨馬上派人去象山府,問楊將軍討一個准信即可.〞

〞不瞞賢夫婦,這事出了之後,我便派了家人去給當家的送信了,估摸幾天之後,便回來了,這樣吧,過幾天我給兩位回信可好?〞楊劉氏道.

〞如此甚好.〞鍾靜站了起來,〞那嫂子,我們便告辭了.〞一拉唐虎站了起來.

楊劉氏將兩人送到客廳門口,歉然道:〞唐虎兄弟,鍾靜妹妹,讓二位操心了,你看這難得上門來一次,本來應當留二位吃飯的,記得唐虎兄弟最愛吃我做的菜了,但這當口我也實在沒心思下廚給二位弄幾個可口的菜式,等這事過去,我再補上如何?〞

唐虎哈哈一笑,〞行,反正一刀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沒個陪著喝酒的,等一刀回來,我是一定要來喝個一醉方休的,走了走了〞反背著手,施旋然地出門而去.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變化

撫遠,當年的抗擊蠻族第一線,如今已是定州的軍工重鎮,定州第一兵工廠這些年來不斷地擴張,規模愈來愈大,兵工廠的急速擴張,使他在人員的管理,出產的效率之上,已是不如從前,為了讓兵工廠能夠集中精力研發技術,保持定州在兵工產業之上優勢地位,除了一些關鍵的核心技術,李清將兵工廠的一些輔助器材外包出去,允許民間資產插足其間.

軍工生產一向是塊香餑餑,以前口子一直很緊,外間人再有錢,也無法涉足其間,現在一旦放開,大量的民間資本立時之間忽啦啦便一擁而上,無數的商人湧向撫遠,一馬車一馬車的銀子拖向撫遠,為的就是一件事,買地,建房,開廠,招工.兵工廠開放的一些設備技術成本不高,很容易就能生產,只要有地有房有人,便能幹開了.

如此一來,撫遠地價飛速標升,從當初的一畝地十兩銀子,到最後一畝地一百兩銀子還是有價無市,主要是因為撫遠縣縣衙門手裡的公里處理完之後,已無地可賣了,而民間私田根據定州律法,又是嚴禁私自買賣的.百姓即便眼紅這銀子,也無法自行賣掉.

得知這一情況的李清,在第一時間便與內閣商議,雖然內閣所有人都不同意李清打開這個口子,但李清利用自己的威權,力排眾議,內閣發文,特批撫遠縣土地可以自由買賣.雖然內閣擔心如此一來,容易造成新一輪的土地兼併,重新走上大楚朝的老路,但在這一點上,李清有著自己的想法,撫遠如今的土地買賣與大楚朝的土地兼併情況大不相同,暫時勿需擔心,高昂的土地價格足以使失地農民另外去做一些小本生意,而且那些商人在購賣土地建廠之後,也需要大量的產業工人,這也為失地農民找到了另外一條生存之道.何況現在只是特許撫遠一縣,其它地方還是會嚴控土地買賣的.

撫遠土地的放開,使撫遠一縣掀起了又一輪的土地買賣熱潮,整個撫遠縣幾乎變身為一個大工地,到處都在開工建設,各種各樣的廠房拔地而起.

定州第一兵工廠並沒有指定承包商,而是採用了招標制,誰的價格更低,誰的質量更好,便採購誰的產品,合同一年一簽,一年過後,便又重新招標,這一個新機制使撫遠的各商家雖然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但競皺卻也更為殘酷,經過一年多的優勝劣汰,一大批商家無奈退出,也有人為此而賠得傾家蕩產.

拋開這些負面效應不談,對於定州而言,買賣土地聚斂了一筆銀錢,同時激烈的競爭又使各商家不敢有絲毫懈怠,一旦質量下降,下一年便面臨著被淘汰的命運,一面要賺錢,一面還要保質保量,壓低成本,迫使各商家不斷地花錢研發新技術,新工藝,倒使這些設備日新月異,生產成本比之當初第一兵工廠有了很大的降低.

當然,也不是沒有想走一走歪門斜道的,通過賄賂第一兵工廠的採購人員從而使兵工廠能夠採用自己廠的產品,但定州監察院內情司可不是吃素的,當受賄官員被五花大綁地囚在籠車之中,從商家雲集的撫遠新城中,然後人頭被高高掛在兵工廠大門外的旗桿上之後,當行賄的商家被逐出撫遠,並嚴禁其此生永不得涉足此行業之後,所有懷有這個心思的商家立刻便老實了,將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提高工藝,降低成本之上.

同時,定州特許除了與敏感技術相關的匠師之外,其餘的匠師允許自由流動,可以離開第一兵工廠自謀職業,這一命令又使撫遠各商家又掀起了新一輪的搶人高潮,大量的定州第一兵工廠的匠師走出兵工廠,成了這些民營資本之中的技術中堅力量.

這兩年來,撫遠比起當初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田愈來愈少,工廠越來越多,城鎮愈擴愈大,已經隱隱成為定州城之外的定州轄區內第二大城市.大量的人口流向撫遠,使那裡的服務行業也隨之開始擴張,其繁華已經不輸於定州城.而撫遠以一縣之地,上繳給中央財政的賦稅幾乎與一州等同.

如果說定州城是定州的政治文化中心,那撫遠已經毫無疑問地成了定州轄下的經濟中心.

馬車走在撫遠延綿數十里的街道之上,路一鳴雖然早就從文字簡報之上得知撫遠的盛況,但真正身臨其境,還是讚歎不已,驚訝不已.

李清卻是見怪不怪,懶洋洋地躺在馬車之上,笑道:〞一鳴,這馬車怎麼樣?〞

路一鳴讚道:〞的確不錯,主公,這比您那輛馬走起來還要平穩啊,而且沒有了以前那種吱吱喀喀的的聲音.〞

李清笑了笑,〞這種馬車的速度比起以往的馬車,要快了一倍多.〞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距?〞路一鳴驚道.

李清從身後摸出一個玩意,遞給路一鳴,〞就是這玩意兒喏,你瞧瞧,這是一個專門造馬車的商家弄出來的,他就憑著這個小玩意,便幾乎壟斷了整個定州轄下的馬車生意,如今已是富得流油了.〞

路一鳴接過李清手中的那個輪子模樣的東西,仔細端詳,內外兩個圈,內裡打著凹糟,裡面鑲嵌著一顆一顆的小鐵丸子,用手拿著裡面那個圈,用力一轉,外面的鐵圈便呼啦啦地旋轉起來,聲音極小,轉速極快.

〞呀,真是好東西,這裡面油呼呼的一層是油脂吧?〞路一鳴饒有興趣地不斷地轉著手裡的鐵圈.

〞是啊,是油脂,可惜啊,要是這油脂能進一步改進就好了,但現在,能做成這樣,也就了不起了.〞李清搖頭歎息,〞任何事情總歸是不能一蹴而就的,慢慢來,慢慢來,一鳴,你知道嗎,這小東西原來是用生鐵做的,雖然不錯,但極易損壞,要說這個商人也是個角色,居然花大價錢從兵工廠購買精鋼來生產這玩意,有魄力啊〞

〞精剛是管制產品,不過這東西在軍工之上也大有用武之地.〞路一鳴點頭道.〞賣給他一點也無妨.〞

李清大笑,〞老路啊老路,任如清這些年當工部尚書也當出些意思來了,眼界寬闊了許多,他才不要錢,他拿這種精鋼入股,這商人想提高這滾軸的質量,必須有用精鋼,而精鋼又只有定州第一兵廠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任如清便仗著這一點,以定州兵工廠提供精鋼,在這家馬車廠家佔了三成股份.坐地分紅.〞

〞三成?這麼高,那商人也干?〞

〞怎麼不幹?〞李清笑道:〞別以為這商人吃虧了,他有了第一兵工廠的入股,腦袋上那可就戴上了帽子,那是紅頂商人了.稱一句官商也不為過分.〞

〞奸商啊〞路一鳴搖頭歎息.〞當真是算計不過他們.〞

李清微笑不語,要說起算計,又有誰能算計得過要權者?別看官商很威風,但當權者要收拾你的時候,那可更加的容易.說起奸,說起詐,那還得得自己這些當權者吧.當然這話,他可不會說給路一鳴聽了.看著路一鳴眼光閃爍,也不知在打些什麼注意.

〞這小玩意雖然小,但卻意義重大啊,這代表著我們定州商人們開始在走自己的路了.〞李清道:〞其實不止是滾軸,像這樣的技術革新在如今的撫遠可謂是寸出不窮〞李清掀開車簾,指著外面迭比鱗次的廠房,〞看到了嗎,現在還能矗立在這裡的,或多或少都擁有一項足以立足此間的新技術,而那些不思進取的商人,已經被淘汰了,而現在這些商人,如果就此駐足不前的話,他們很快也會被後起之秀取代.自由競爭永遠是前進的永動力.所以不要怕那些商人們追逐財富,我們只要引導他們追逐財富的方式方法就行了.你看這一次隨著衛之華準備去海外淘金的那些人,大部分人就出自這裡,他們如今有錢啊〞

路一鳴也是感歎道:〞是啊是啊,我們水師淘汰下來的舊船,被人一掃而空,新船訂單甚至已經下到了十年之後,當時看到簡報,我簡直是驚呆了,這麼龐大的船隊,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啊〞

〞龍四海,祈玉一次性就各自購買了十條淘汰下來的舊式軍艦,他們有錢也有門路,而其它的人沒有他們這麼雄厚的資金,但數人合股,也各自購船下海,你知道嗎?監察院甚至來報,我們的商人們買船都買到定州勃州登州去了.〞李清笑道.

〞這些情報我也看了.〞路一鳴卻有些擔心,〞主公,允許這些商船聘請退役軍人,而且允許他們武裝船隻,這,會不會對定州造成威脅啊?這麼一支龐大的商隊,不,應該說是龐大的水師,足以撼動國本了〞

李清大笑,〞無妨無妨,不要怕,他們的根在我們這兒,再說了,他們的商船武裝還停留在過去的一些裝備之上,與我們的水師比起來,那是天差地別,去海外嘛,還是可以耀武揚威,但在我們本土,不堪一擊,再說了,他們也只能附著在我們這條大船之上,才不會有翻船之虞,如果真有誰想不開,我也願意殺雞給猴看,再說了,這支龐大的商船以龍四海和祈玉為首,有這兩人壓陣,你還怕他們有什麼歪心思嗎?〞

路一鳴撚鬚道:〞那倒是.說起來龍四海這人倒是眼光極佳,膽子也大,嘯天比起他老子來,可就遜色了.〞

〞嘯天擔任全州知州,也是盡心盡力,頗有成績的.〞李清道:〞第一代打江山,第二代坐江山,龍嘯天能有如今的本領和成就,想必龍四海已是老懷欣慰了.這也是他敢於在年近花甲之時,還揚帆出海的原因啊,後繼有人啊〞

聽李清一幅老氣橫秋的口氣,路一鳴知道李清是有所感,當下笑道:〞主公春秋正盛,而幾位公子更是聰穎過人,有幾十年的培養教育,將來成就豈是龍嘯天所能比擬的,主公這感慨可是讓一鳴不敢苟同啊〞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變化(下)

撫遠縣令董明洋,撫遠駐軍最高長官朱輝率領著麾下一眾官員在撫遠縣衙外站面整齊的兩排,迎接定州萬里疆域的實際掌控者,他們的主公李清及內閣首輔路一鳴.董明洋如今雖說名義上是縣令,但官品早就連升了數級,只比一州知州低了半格,李清正在考慮將撫遠從定州單列出來,成為中央直轄的縣區.

而朱輝原本就是宣威將軍,隨著撫遠地位日日上升,他也升到了驍果將軍,兩人都已算得上是定州的高層官員了.本來想出城相迎,但李清不許如此大張旗鼓,換作是別人,他們也許還是會出城相迎,但素來知道李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如果刻意討好,違了他的本意,反而會讓他著惱,因此眾人便只能在衙門口相迎.

李清是打著巡視撫遠的招牌下來的,自然要先到撫遠,所以任如清,許小刀一干人反而不方便來撫遠相迎,而且李清也想聽聽董明洋關於撫遠施政的下一步設想,如今的撫遠,更大的意義已成了李清的一塊實驗田,一個從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過渡的種子.李清不指望在他有生之年便能看到這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但卻希望這顆種子能生根發芽,能破土出苗,那麼,在自己悉心呵護個數十年之後,便會在民眾心中紮下根來,那時,即便自己不在了,這個趨勢卻不會因為自己的離去而逆轉.

李清之所以看重董明洋,就是因為這個人膽子大,點子多,敢於擔險,敢為天下先,才是這個位置上最佳的人選.董明洋在這個位子一坐數年不挪窩,官品級級上升,職位卻紋絲不動,就是因為李清不想換一個人來後,將這股正在蓬勃發展的勢頭給打弱下去.

〞見過主公〞看到馬車駛來,以董明洋,朱輝為首,衙門外齊唰唰地跪了一地.

李文翻身下馬,走到馬車跟前,拉開車門,李清一彎腰鑽了出來,看著眾人,笑道:〞起來吧起來吧撫遠日新月異,變得我幾乎都有些認不得了,這都是諸位之功啊〞

〞不敢當主公之贊,這都是主公英明,諸臣用心,才有撫遠今日之盛狀.〞董明洋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大聲道.

李清跳下馬車,撫起董明洋和朱輝,笑道:〞你如今可是我們定州的財神了,正清每到季末,便眼巴巴地看著你這兒呢,你這兒的賦稅要是晚了一天,正清都會急得跳腳.〞

董明洋微微一笑,〞為主公效力,是明洋以及所有撫遠民眾的心願.〞

〞好,好〞李清笑道:〞你們有這心,並身體力行,我很高興.〞

越過董明洋,走向朱輝,道:〞我看了你的請調折子,怎麼啦,靜極思動,想去打仗了?〞

朱輝躬身道:〞是的,主公,我是一員武將,不少沙場,全身骨頭都酥了,眼見著主公席捲天下,這仗可是會越打越少,再過得幾年,恐怕天下就太平了,那時再也無仗可打,我可就沒招了,所以想請主公調我去前線.〞

李清大笑,〞你是不是走了楊大將軍的門路,你的請調折子我剛剛收到,楊大將軍要人的折子便也到了〞

朱輝赫然道:〞主公明鑒,楊大將軍是末將的老上司,末將的確請楊大將軍為我求主公.我想去楊大將軍麾下效力.為主公鼎定天下出力.〞

〞一刀那裡也的確缺人,好吧,這事我會考慮的.〞李清道.

朱輝大喜,主公既然這麼說,那麼自己便幾乎可以成行了.

身後董明洋與路一鳴寒暄了幾句,趕上李清,道:〞主公,府裡已略備薄酒,為主公遠來洗塵.〞

李清道:〞如今你撫遠可是富得流油,不會太寒磣吧?我如今嘴巴可比以前叼多了〞

董明洋笑道:〞定州上下誰不知道主公勤儉僕素,下官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奢侈,只是家常便飯而已,不過是匯聚了撫遠的一些特色小吃,鄉野小菜,如今正值春濃,這些菜倒是新鮮得很.〞

〞好,好〞李清拍手笑道:〞一次在撫遠吃飯還是幾年前,說實話,倒還真是想念這裡的那些特色小吃啊,走,一鳴,上一次你沒有來,這一次跟著我好好地品品.〞

〞能讓主公惦念,那自然是好的.一鳴我可要大快朵頤了〞路一鳴笑道.

在撫過盤桓一日,李清與路一鳴聽了董明洋關於撫遠具體情況的一些匯報,取得的成績,面臨的問題,不厭其煩,不分鉅細,詳詳細細的聽著董明洋的講述.

出乎李清的意料之外,董明洋的頭腦相當清醒,撫遠如今的繁華完全是建立在定州第一兵工廠的基礎之上的,而隨著幾年之後戰爭的結束,這完全是可以預料到的,第一兵工廠的重要性必將大幅度下滑,而倚托兵工廠的這些商家必然會面臨困境,對於數年之後,撫遠將要如何走才能保持如今的蓬勃發展的勢頭,現在已經成了董明洋在重點思考的問題.

〞必須從現在起就開始逐漸轉型,開始向一些民用產品方之上發展.〞董明洋道:〞撫遠要保持持續發展的勢頭,就必須未雨綢謬,否則事到臨頭,必然會造成極大的損失,對撫遠的發展形成極大的傷害.〞

李清有些出神,什麼時代都不缺乏眼光長遠的人才啊自己將董明洋按在這裡算是做對了.

〞那你有什麼想法呢?〞李清問道.

〞從現在開始,我們便必須要做好準備,將來沒有大仗可打,軍工產品的銷量必然大降,而隨著主公統治區域的擴大,民用產品反而會節節攀升,而我們定州在民用產品之上無論是在品質,還在是價格上,相對於其它地區都有著極大的優勢,關鍵是從現在開始就要逐漸轉產,這一次組織船隊遠航海外,便是由我們縣府牽頭組織的,不敢瞞主公,我們縣府也拿了一大筆錢投入了進去.〞

〞你們投了錢,那麼經營的主導是你們呢還是他們呢?〞李清的他們自然是指商人.

董明洋笑道:〞治政這些商人不如我們,但賺錢我們卻不如他們,我們只管分紅同時對他們進行有效的監管而已.〞

〞你確認你們不會介入到他們的經營當中去,利用手中的權力為他們謀取某種好處?〞李清笑問道.

董明洋正色道:〞這個我們在入股的文書之中便有約定,絕不干涉他們的日常經營,而且,監察院內情司可是緊緊地盯著我們呢,可不敢越雷池一步.當然,也不是一點兒也不管,必要的引導和建議還是有的.〞

李清笑了,摸了摸唇上修得整整齊齊的小鬍子,看董明洋到是愈來愈順眼了,〞嗯,我有個想法,正好路大人也在這裡,給你們透個底兒,明洋你也要有心理準備,我準備將撫遠從定州治下劃出來,成為中央直轄,也就是說,一旦成式發文,撫遠便與其它各州一樣並列了.〞

董明洋又驚又喜,這意味著他又要陞官了.〞是將撫遠也升格為州麼?〞

李清道:〞嗯,我單獨給他準備了一個名字,就叫撫遠特區如何?特區者,與眾不同也,你們這裡所實施的一些政策在其它地方一時難以推廣,只能在你們這裡形成成熟的經驗之後再向其它各州推行.〞

〞主公英明,撫遠特區,言間意賅,一聽名字便知其意.〞董明洋連連點頭.

〞上林裡地區在駱道明當年的治理之下,商業氣息也極為濃厚,將上林裡也劃到撫遠特區中來,由撫遠特區管轄,一鳴,你認為如何?〞李清轉問路一鳴道.

路一鳴道:〞上林裡漢蠻雜處,民風剽悍遠勝內地,在管理之上恐怕要花大力氣呀〞

〞只要有白花花的銀子可賺,我相信蠻人也好,漢人也好,都好管理.再剽悍的民風,在財富面前,也能讓他化為繞指柔.〞李清笑道:〞明洋,有沒有信心當好這第一任特區長官啊?〞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了,但李清親口說出來,董明洋仍是興奮不已,主公已經說了,特區摸索出來的新政以後將全面推廣,那麼,為了保證政策的順利執行,自己將來進入內閣身為宰執那便是順利成章的事情.當下便離坐跪了下來,〞敢不為主公肝腦塗力,以效綿薄之力〞

〞好你在特區做事,有什麼疑難,可以直接上折子給我,要敢於任事,不要怕做得多便錯得多,摸著石頭過河,總是免不了會一腳踏空,也有硌著腳的時候,我不會因此而怪罪於你,內閣也不會,對吧,路大人?〞

〞當然,當然〞路一鳴點頭笑道,對於這個未來的內閣同僚,他自然不會當頭潑泠水.

〞明天我們會離開撫遠,第一兵工廠那邊會派來護衛迎接,我這裡除了幾名親衛之外,其它的衛隊也不會隨行,便留在撫遠.〞李清吩咐道,〞回來時我便直接回定州城,不再進撫遠了,你也不必去送我了,正如你所言,時不我待,留給你的時間並不多呀〞

〞是,主公〞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國之利器

崇縣,雞鳴澤,飛鷹特種大隊訓練營.這是在雞鳴澤大山之中一個特別隱秘的訓練營,專司訓練定州特種部隊的地方,始創於尚海波,後來歸於定州監察院,雖然尚海波叛出定州,但這處訓練大營並沒有因此而受到牽連.反而得到了加強,這始於李清對於特種作戰的青睞和重視,花小錢,用最少的人辦大事,除了監察院以外,這裡培訓出來的特種作戰隊員已開始為軍一級作戰單位配備.李清的目標是在軍一級至少保證有一千人以上的特種作戰部隊.

原本就戒備森嚴,一般人等極難靠近的訓練營今天更是將警戒擴升了幾個級別,因為李清今天駕臨到了這裡,與之隨行的還有內閣首輔路一鳴,工部尚書任如清,定州第一兵工廠副長官許小刀等人.

營內近兩千學員全副武裝,分佈在數里之內,這一段地區,只怕便是一隻小老鼠也無法溜過去,而今天防衛的重點,並不是飛鷹訓練大營,而是一間狹長的山谷,而接近山谷一里之後,警戒便換成了另一批來自定州兵工廠的監察院特勤,山谷裡究竟是在幹什麼,這些學員也是毫不清楚.

古浩迎上了李清等一行人,行過禮之後,稟告道:〞主公,各位大人,裡面都已經佈置好了,只等主公駕臨,便可以開始了.〞

李清點點頭,加快了步伐,〞古將軍辛苦了.如清,小刀,今天可是檢驗你們的成果啊,怎麼,是不是有些緊張?〞

任如清笑道:〞主公,說不緊張那是假的,這幾個東西花了我們幾年時間,投進去了大量的錢財,終於看到了效果,如果主公滿意,可以大批試制的話,那麼我們便才真正算是鬆了一口氣啊〞

走進山谷,再向內走了里許裡之後,谷底豁然開郎起來,谷底也從先前的較為狹窄的地方變得寬闊起來,原本谷底的雜草樹木都已被清除,遠處更是建起了一段段的城牆,城牆完全由石頭壘成,比起如今大陸之上的大多數土壘城牆然後再包以青磚和石條的城牆顯得要堅實許多.

在眾人的身前,修起了幾個土台,高約半米,土台之上,幾張雨布蒙著幾個神秘的物事.走到土台之前,李清笑道:〞這就是你的寶貝了?〞

任如清道:〞請主公揭布.〞

李清回過身來,一手抓住雨布一角,深吸一口氣,這裡,便是他竭力推動的武器變革的成果所在,雖然還很簡陋,但卻是熱兵器的第一個開始.當他們出現在戰場之時,這片大陸之上我的戰爭將從此改換模式.

手上用力,猛力扯掉雨布,三尊黑黝黝的金屬物件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一截長長的鐵管架在底座之上,長約一米半,前端高約一米,兩側有車輪,顯然是可以推動前進的.

〞主公,您所說的無縫鋼管我們雖然做了出來,但強度始終達不到您所說的要求,經常炸膛,所以我們在這個炮管的外面加裝了鐵箍,這樣可以有效延常炮管的使用壽命〞許小刀有些慚愧,低著頭道.

〞已經不容易了,從無到有,你們只有了兩年時間,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李清拍拍他的肩膀,〞慢慢來,不要急,我們有的是時間.科學的問題來不得半點虛假.〞激動之下,李清順口便說溜了嘴.

這便是李清一直盼望著造出來的大炮,雖然還是前膛炮,雖然與後世他那個世界的武器相比,這個還是一個極為原始的只能在博物館裡看到的玩意,但在這裡,卻是一個劃時代的產物.

〞請主公為其命名〞任如清激動地道,看著眼前這個鐵傢伙,眼中閃動的光芒卻猶如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般.

輕輕地撫著冰冷的炮身,李清道:〞就叫他神威大炮吧〞

〞多謝主公賜名〞任如清大聲道,向李清鞠了一躬,〞請大帥後退,我們馬上就開始試炮了〞

李清點點頭,退下土台,向後走了約十丈之遠,兩邊的監察院特勤立刻手執一面面盾牌,擋在了一眾人身前.

十數名兵工廠的匠師小步奔上土台,兩人抬著一個箱子,將數個箱子放在土台之上,回身向李清所在跪下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起身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包東西,裝填進炮膛,另一人立即手執木棍,用力將其搗實.

〞主公,這是定裝火藥,經過多次實驗,我們核定了用多少火藥能使神威大炮發揮最大的威力而又不至於使炮身遭到致命的損害,如今的定量能最大程度地使炮管使用更長時間.〞任如清道.

〞現在的威力,一根炮管可以發射多少枚炮彈便會報廢?〞李清道.

許小刀回答道:〞回主公,如果發射一炮便耐心等待炮膛散熱,冷卻,再發射第二炮的話,可以發射約三百枚炮彈,但考慮到在戰仗之上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肯定會連續發射,但連發約五炮之後,炮膛便已到承受極限,必須冷卻,否則肯定炸膛,即便是這樣,如此運用也只能支撐發射約一百炮左右便不行了.〞

土台之上,一名匠師從木箱之中捧起一個黑乎乎的猶如西瓜一般的東西,塞進了炮膛,與此同時,任如清已是將兩個耳塞遞給了李清,〞主公,請用這個.〞李清搖搖頭,〞不必了.〞

任如清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堅持,〞主公,首先試打的是實心炮彈,這個主要是用來攻堅,擊打城牆,要塞等堅固的城堡,前面的城牆是我們用石塊建起來的,堅固程底與洛陽城牆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

台上的匠師已是點起了火把,回頭看向這邊,任如清點點頭.土台之上的匠師除了準備點火的那人之外,其餘的全都摀住耳朵,蹲了下來,雖然他們的耳中早已裝了耳塞,但距離實在太近了.

火把湊近了神威大炮的尾部,一縷火星迅速地向上漫延,李清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轟隆隆猶如一聲晴天霹靂,李清顯然低估了這傢伙的響動,兩支耳朵震得嗡嗡作響,一邊的路一鳴看到李清不用耳塞,他也堅持不用,這下可就吃了大苦頭,李清是武將,身體強健,再加上有一定的心理準備,路一鳴可就沒這個心思,這一下兩耳之中嗡嗡作響,什麼東西都聽不見了,面如金紙,搖搖欲墜.

〞快,快給路大人裝上耳塞〞任如清趕緊將手裡的耳塞給路一鳴裝上.兩名衛士上來扶住了首輔大人.

炮聲響起,土台完全被煙霧所籠罩,將前面全都遮擋住了.等到煙霧散盡,眾人赫然看見,石頭壘起的城牆被轟塌了約半米見方.

見識了這炮的響動,李清不再逞強,主動要了兩個耳塞過來,又示意將路一鳴扶得更遠一些.這邊任如清已是指揮繼續發炮,另外兩尊神威大炮也相繼炸響.硝煙散盡,前面的城牆已是垮了數米寬,一米高的模樣.

土台之上的匠師一躍而起,手裡拿著長刷等物事,迅速地清潔炮膛,然後再一次裝填火藥,炮彈,連接三輪響過之後,前面約兩米高,十米寬的城牆已化為了一堆廢石,先前堅固的城牆已不復存在.

〞不錯不錯〞李清鼓掌道:〞如果有數百門神威大炮同時打響,再堅固的城牆也會擋不住的.〞

〞主公所言不錯,我們所有的預設目標都是在洛陽城牆的標準之上進行的,如果數百門大炮同時打響同一面城牆,只需幾次齊射,便足以將洛陽城牆轟垮〞任如清大聲道,現在定州大臣已絲毫不諱言他們的目標便是洛陽.

李清搖搖頭,〞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洛陽城牆的寬度,那上面可供數架馬車並排行駛呢,而你這段,僅僅可以跑馬而已.如清,接下來還有什麼?〞

〞主公,接下來是開花彈,這是專司殺傷的.〞任如清道.

〞瞧瞧吧〞李清道.

上百名匠師抱著一個個草人奔上前去,將草人插到地上,然後開始為草人披甲.

〞主公,這甲都是我們定州士兵的標準配備.能抵擋一般的刀砍矛刺.如果開花彈能夠穿過這些甲冑,那麼天下便沒有任何盔甲能擋得住我們的開花彈.〞任如清驕傲地道,看他的神色,自是對結果一清二楚,現在只是將這些成果展現給李清看罷了.

一輪炮響之後,草人被一掃而空,匠師們搬上散落一地的甲冑,李清,路一鳴等人看到,定州以精甲聞名的甲冑被撕扯的不成模樣,更讓人恐懼的是,那此稍為完整一些的盔甲之上,此刻已鑲嵌著一片片的鋒利的鐵片,有的更是直接在盔甲上開了一道口子,自己卻不知飛到那裡去了.

路一鳴倒吸了一口涼氣,〞主公,這是國之利器啊,用於戰爭,天下無敵.那裡還用得著幾時間,只怕一年之內,我們便可以打下洛陽.〞

李清哈哈一笑,〞那有這麼容易.一鳴,你想過沒有,這東西對方沒有見過,我們的軍隊也沒有見過啊,一炮打出去,敵人蒙了,我們的士兵只怕也蒙了,我們的戰馬只怕馬上就會炸營了,所以啊,這還要很長的時間來適尖才能運用啊.而且,這東西造起來費勁,產量不高,真正想要大批量的裝備,那可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再次,火藥,我們的火藥產量還遠遠不足以支撐我們完成一次大規模的戰鬥,所以,暫時,我還不想將其用以陸軍.〞

〞主公的意思是……〞

李清點點頭,〞我準備先造幾十門出來,裝在啟元號上去,讓鄧鵬在實戰之中先檢驗一下.〞

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有子念清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櫻,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宛轉動人的歌聲在天地之間迴盪,藍天白雲,青青草坪,五顏六色的野花點綴其間,幾隻潔白的羊兒徜徉其間,遠處,幾頭或黑或黃的大牛低頭吃著青草,不時抬起頭來叫幾聲,遠處正在撒歡的小牛便哞哞叫著撒開四蹄奔將回來,擠在母親身邊挨挨擦擦,極其親熱.

一條蜿蜒的小溪流過其間,溪水清澈見底,溪底卵石清晰可見,不時可見幾尾魚兒搖頭擺尾地游過,沿著溪流溯水直上.

一方氈毯鋪在草地之上,一個明艷的女子慵懶地坐在毯子上,赤著的雙足在溪水之中拍打著,挑起串串水珠,在陽光之下閃著七彩光芒,極其明顯突出的腹部顯示著這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赤足拍打著溪水,兩手反撐在毯子上,頭向後仰,滿頭瀑布般的黑髮灑將下來.正在引吭高歌.

遠處樹林之中,一個村婦打扮的女子提著藍子向這邊奔來,看似極遠的路程,瞬息之間,那村女便奔了過來,〞小姐,小姐,別浸在冷水裡.〞那村女放下手中的藍子,一邊叫著,一邊蹲下身來,兩手捉住那女子正在拍打溪水的雙足,提了起來,放在毯子上,又從一邊拿過一方巾帕,輕輕地替女子揩開上面的水跡.

〞夏雪,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溪水濯足,可真是舒服.〞女子懶洋洋地躺下來,手撫在腹部之上,一臉的滿足與幸福.〞還有一個月,小寶寶可就要生出來啦〞這個女子,自然就是秘密到室韋產子的定州監察院院長清風.

派秋萍假扮自己在寧州出沒,自己卻遠走室韋,這邊王琦卻早已是尋了一處極秘密,又山水宜人的所在給清風隱居,好在這邊是室韋,地廣人稀,認得清風的人更是幾乎沒有,是以清風在這裡一住數月,卻仍是無人知曉.

〞小姐,這裡景色倒是極漂亮,但是,我瞅著那個大夫和接生婆卻總是不放心,要不要通知這裡的分部,讓他們派一個人過來.〞夏雪擔心地道.

清風搖搖頭,〞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放心吧,我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總不成讓這個還沒出來的小鬼頭給弄得大驚小怪,夏雪,你籃子裡裝得是什麼?〞

夏雪笑著提過籃子,道:〞小姐,我在林子裡尋了些新鮮的山菇,正好用來燉昨天打來的那只山雞,味道肯定極好,這些是一些野菜,也是極鮮美的.小姐肯定愛吃.〞

清風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幾個月,我倒是胖了許多,你瞧瞧我這腰圍,以前的裙子可都穿不得了,再這樣下去,可就要成一個肥婆啦〞

夏雪嘻嘻笑道:〞小姐即便成為一個肥婆,那也是一個傾國傾城的肥婆啊.〞

清風佯嗔著伸手去敲夏雪的腦袋,夏雪笑著一縮頭,一手提了籃子,一手扶著清風的手臂,〞小姐,我們回去吧〞

兩人站了起來,踏著青草野花,走向遠處一幢連三間的木房.

房子完全是用合抱粗細的巨木造成,顯然建造的時間並不長,有些地方還有帶著綠葉的枝丫盈盈伸出來,幾片綠葉在風中微微抖動,倒是憑添了幾分意趣.

房內佈置的簡單但卻又不失格調,中間一間便是清風的住房,兩邊一邊住著侍衛,另一邊住著待命的大夫和接生婆,而廚房則在房前不遠處一幢較小的房子內.

回到房中的清風坐在滕椅之上,桌上放著一疊王琦那裡轉過來的文件和邸報,另一頭則放著幾本書,伸手拿過一本書,清風翻了沒幾頁,廚房那頭便飄來陣陣野雞燉香菇的香味.肚子裡不由咕咕叫了幾聲.

笑著伸手拍拍腹部,〞都是你鬧的,以前娘親可沒有這麼貪吃.為了你,娘親可是連變成肥婆都不怕,你可得長得壯壯得才好.〞

似乎在回應清風的笑罵,肚子裡的小傢伙卻是用力蹬了幾下清風的肚皮,讓清風樂得大笑起來.

〞野雞燉香菇來啦〞房門輕輕推開,夏雪捧著一錳熱氣騰騰的雞湯走了進來,〞小姐,喝湯啦〞

微笑著拿起湯匙,舀起一匙雞湯,正準備喝下去的時候,外間卻傳來得得的馬蹄聲,清風的目光不由轉向窗外.

〞肯定是王將軍那裡又傳來什麼情報啦〞夏雪笑著道,〞咦,怎麼是王將軍親自過來啦?〞夏雪突地驚訝地叫了一聲,窗外,王琦一身便裝,在數名親衛的陪同下,正飛馳而來.

清風的臉色微微一變,放下手中湯匙,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否則王琦是不會親自過來的.這頭夏雪已是迎了出去.

〞見過小姐〞跨進門來的王琦單膝下跪給清風行禮請安.

〞出了什麼事啦?〞清風看著站起來的王琦,開門見山地問道,王琦的臉色已經說明的確是出事了.

從懷裡掏出一份文卷,王琦臉色難看地道:〞小姐,定州城那邊的確出了一點事,是有關二小姐的.〞

〞霽月,她又幹了什麼?〞清風接過文卷,走回滕椅之上,展開讀了起來.

夏雪探詢的目光看向王琦,王琦努努嘴,有些無奈地笑了一笑.

隨著清風一頁頁地讀下去,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已是變得煞白,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嘩拉一聲,在夏雪的驚訝之中,清風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木桌,〞這個蠢才〞清風尖聲怒喝了起來.〞讓她老老實實地呆著就好,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爭,她卻不聽,自作聰明,盡做一些授人以柄的事情.〞

暴怒的清風大口地喘著氣,夏雪不由有些嚇呆了,她從來沒有見過清風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小姐,息怒啊,小心動了胎氣.〞

她這不說還好,這一說,清風面色驟地一變,一手捧著肚子,臉上顯出痛苦之色來,〞夏雪,夏雪〞大驚失色的夏雪衝上去,扶住清風,〞小姐,小姐,你怎麼啦?你不要緊吧?〞

〞肚子痛,好痛〞清風呻吟著,額頭之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王琦看到一滴滴的鮮血順著清風的裙擺滲下來,馬上明白清風這是要提前生產了,一個轉身,狂奔出屋,大聲吼道:〞大夫,大夫,快過來.〞

側屋之中,一個大夫和一名接生婆衝了過來,霎時之間,屋裡的氣氛便緊張了起來.

片刻之後,夏雪推開虛掩的門板,對房外一臉緊張地王琦道:〞王將軍,馬上燒水,小姐要生了.〞

〞好的,好的,我馬上燒水.〞王琦風一般地衝進廚房,馬上又探出一個頭來,喝斥著自己的幾個親衛,〞傻了麼,還不趕緊來砍柴,擔水〞

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去,一盆盆的血水潑出來,王琦緊張地手有些發抖,聽著房內清風聲嘶力竭地哭叫聲,王琦雙手合什,不住地念著阿彌托佛.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顯得特別的漫長,幾個時辰卻似乎有一個世紀,終於,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之聲從房內傳出,滿頭大汗的王琦衝出了廚房,正迎上滿頭是汗的夏雪從房內探出頭來,一臉喜色的夏雪激動地道:〞生了,生了,是一個男孩,母子平安.〞

王琦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一刻,似乎比打了一場仗還要辛苦.

房內,疲憊之極,虛弱之極的清風躺在床上,剛剛生出來的孩子已是清洗乾淨,此刻正放在清風的頭邊,側臉看著這個眉眼像極了李清的男孩,清風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出了這樣的意外,王琦便暫時在這裡住了下來.原來清風還要一月才會生產,想不到定州城的一份情報,卻讓清風提前生產了.

一天過後,王琦被叫到了清風的床前.

〞王琦,這些日子,卻是辛苦你了.〞清風微笑著,懷裡抱著孩子,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能為小姐效力,那是王琦的福分,小姐這麼說,可是見外了.〞王琦笑道.〞世子長得可真是可愛,像極了主公.〞

清風臉色微微一變,〞王琦,他可不是什麼世子,我已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就叫林念清,怎麼樣?〞

王琦一怔,姓林,這便是跟著小姐姓了,難道小姐不打算讓世子認祖歸宗?

〞王琦,你回去準備一下,過幾天我便要啟程返回.〞

王琦驚道:〞小姐,你剛剛生產,便是要走,總也要等到孩子滿月之後再走才好,這,這女子剛剛生產,月子裡可是不能隨便走動的,要是不小心,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清風歎了一口氣,〞諸事紛雜,千頭萬緒,我那妹妹也不省心,我走了數月,已是不得已而為之了,再不露面,怕是會引起有心人的疑心的.〞

王琦沉默片刻,心知清風是對的,以清風的敏感身份和貴重地位,長時間不露面的確會引起猜忌.

〞王琦,在室韋你還過得習慣麼?〞清風忽地轉了話題.

〞還行,開始的確有些不習慣,慢慢地卻是喜歡上這裡了〞王琦笑道:〞現在啊,讓我離開,我倒真是捨不得了.〞

清風幽幽地道:〞如果你喜歡這裡,我會想辦法讓你一直在這裡當鎮守將軍,怎麼樣?〞

王琦看了一眼清風,點點頭,〞聽憑小姐安排.〞

清風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念清就托附給你了,替他找一個好人家寄養,好生地替我看顧他,讓他一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好嗎?〞

王琦跪倒在清風面前,〞小姐放心吧,王琦願意一輩子呆在室韋,永不返回中原,就在這裡替小姐守著小公子〞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生離

室韋港口,經過定州這些年為持續不斷地經營,室韋港口已是今非昔比,龐大的港口便是連萬料巨艦也能停泊進來,中原各地的商船也是往來穿梭不絕,運來室韋緊缺的生活物資,運走這裡的各類特產,繁忙之極.

室韋人已不復當年的驃悍和桀驁不馴,室韋這裡現在是定州最為重要的棉花產區與藥材種植區,有了這兩樣東西,室韋本地人這些年也逐漸富了起來,兜裡有了錢,自然就想安穩下來了.李清對待室韋的政策有兩條,一條便是讓室韋人富起來,不是少數人富起來,而是讓所有室韋人都富起來,如此一來,原本心懷疑慮而躲藏在山林之間的一些室韋人慢慢地也下了山.其二,李清強行在室韋廢除了奴隸制,原來所有的奴隸主必須無條件地讓原有的奴隸得到自由,使其成為自由民.這些奴隸得到自由後,便可以享有定州轄下所有子民應有的一切權利,包括分得田地等.

隨著室韋所有人開始富足,原有奴隸主們在經濟上的優勢已開始漸漸減弱,他們對於室韋的隱性控制一步步被定州削弱,經過幾年的努力,時至今日,室韋已經完全融入了定州的統治當中.

港口,一艘五千料商船正在忙碌地裝著貨物,上百個碼頭工人扛著棉花包沿著跳板走上船去,將棉包一垛垛的碼好,然後再蓋上雨布.這是一艘由舊式軍艦改裝而來的商船,船主鄧華德,卻是定州監察院的一位官員.

船艙之內,艙門緊緊地關著,艙外,夏雪抱著襁褓之中的念清,跪在門口,淚流滿面地道:〞小姐,您再看一眼念清吧,念清就要走了〞

艙門之內沒有一點聲音,一身便服的王琦敲響房門,〞小姐,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見著念清了,您,就看一眼吧〞

清風倚著艙門,無力地滑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龐,淚水無聲地從指縫之間滑落,夏雪的哭訴,王琦的勸說,讓清風心中猶如刀割,特別是念清哇哇的哭聲,猶如支支利箭射向清風的心臟,讓她痛徹心扉.但是她不敢開門,不敢再去看念清那張精緻的小臉,她害怕一旦看到再看到念清,自己就再也無法狠下心腸將念清拋在這裡,而是會不顧一切地將念清帶回定州去,如果是那樣,定州必然再一次掀起軒然大波,清風知道,翼附在自己左右,或者說指望著自己的定州勢力所具有的龐大能量,以前自己沒有子息,他們就敢不顧自己的警告,暗中慫恿著霽月搞東搞西,這還算是隔了一層,有自己存在,他們還有所顧忌,如果念清出現在定州,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只怕自己也會駕馭不住這匹龐大的馬車,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在這股龐大力量的裹協之下,身不由己地捲進去,不,是一定會捲進去.因為真到了那一天,自己絕不會坐視念清被這股浪潮吞噬.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念清永遠也不知曉自己的身世,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外面念清的哭聲聲嘶力竭,艙內清風無力地仰躺在艙板之上,任由淚水無聲滑落.

〞夏雪,讓念清走吧不要哭了,這樣,只會讓小姐更傷心,小姐產後不久,身子虛弱,可不能傷心過度的.〞王琦拉起了夏雪.

抹著眼淚,夏雪戀戀不捨地將念清交給王琦,王琦轉身將念清交給身邊一位親兵,揮揮手,那位親兵轉身離去.

〞小姐,我也走了,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守著念清小公子,看著他慢慢地長大,一定會遵從小姐的吩咐,不會讓他習武,也不會讓他踏入官場一步的.〞王琦跪下來,重重地叩了三個頭,爬起來,衝著夏雪點頭示意,然後大踏步離去.

〞起錨羅〞一個蒼涼的聲音猛然在船頭響起,船身輕輕震動,開始滑離碼頭,軟倒在地的清風一骨碌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到窗口,兩手扒著窗口,淚眼模糊地看著碼頭之上的一輛馬車正緩緩啟動,船頭開始掉轉,那輛馬車漸漸消失在清風的視野之中,清風終於號淘大哭起來.

〞念清,媽媽對不起你但媽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

一個月以後,五月初五,深夜,幾個人影從一輛剛剛到達的商船之上下來,走上了早就候在那裡的一輛馬車,馬車旋即啟動,向著定州城方向急馳而去.

五月十五,清風再一次出現在定州監察院總部,旋即,監察院高層一個不拉地全都被召回了總部.

五月十六日,一夜未睡的監察院高層顧不得休息,紛紛走向自己負責的各部分,一封封指令從這個院落飛向大陸的各個方向.

〞小姐,你休息一下吧〞夏雪一邊收拾著清風面前堆集如山的文件,一邊心疼地道,〞這樣瘋狂地工作,您身子會頂不住的.〞

清風淒然一笑,〞夏雪,只有這樣拚命地工作,讓自己疲勞到極點,倒頭便能睡著,我才會忘記一些事情,才不會做夢啊〞

夏雪泫然欲泣低下頭去.

〞秋萍回來了麼?〞清風問道.

〞今天會抵達〞

〞秋萍回來之後,有些事情你需要與她對接一下,不要出了什麼岔子.〞清風道.

〞是,小姐放心,秋萍姐是仔細人.小姐,您還是先去睡一下吧〞

清風搖搖頭,〞睡不了,我想馬上王府那邊就會來人召我過去的.〞

清風說得不錯,一個時辰之後,李文親自到了監察院,將清風接往李清在皇城中的辦公書房之內.

房內一個人也沒有,很顯然,李清已經將所有人都支走了,將清風送進來之後,李文也退了出去.輕輕地替二人掩上了房門.

乍一看到清風,李清也是嚇了一跳,清風瘦得太厲害了.

〞清風,你這是怎麼啦?怎麼清減如此?〞李清站了起來,走到清風的身邊,兩手握住清風冰涼的小手,臉上充滿了關切之情.

清風微微一笑,輕輕的掙脫雙手,順手理了一下頭髮,笑道:〞我在寧州一呆數月,將軍也知道,寧州也在亂得很,鍾子期也不是易與之輩,有時一天要換好幾個地方,瘦一些也是很正常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幾個月,自然就將養好了.〞

李清憐惜地道:〞看看你,臉都蒼白成這樣了,回頭我讓李文送些補品去你那兒,記得每天吃一些.不是我說你,我稍微冒一點險你就抱怨個不休,你自己倒好,深入虎穴一去數月,音訊不通,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生是好?〞

清風笑道:〞將軍是定州之主,一身所繫定州上下生死存亡,當然不能冒險,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也,我可沒這麼貴重,想過山風,呂大臨這些大將軍們,那一個的重要性都不在我之下,不也是每天都在槍林箭雨之下冒險麼,我們沒了,盡可以有新人頂替上來,但將軍您,卻是無可替代的.〞

李清將清風攬進懷裡,撫著清風的脊背,動情地道:〞你錯了,在我心中,你才是最貴重的.〞

倚在李清的懷中,清風的身子僵硬,眼淚噗裟噗裟地掉下來.腦子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遠在室韋的嬌兒,念清,你可吃飽了麼,你可睡足了麼?

察覺到清風異狀,李清扶著清風的雙臂,〞清風,你怎麼啦?〞

清風抹去眼淚,〞沒什麼,將軍,我就是高興而已,聽到將軍這麼說,我就是馬上死了也是值得的.〞

〞別瞎說〞李清刮了一下清風的鼻子,〞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更美好的生活要過呢清風,這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過來,坐下說〞

清風點點頭,〞將軍,霽月不懂事,給將軍添亂了.想是有人在背後攛掇著霽月,我會查清楚這件事,給將軍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清笑著搖搖頭,〞不必了,這事查不如不查,查出來又能怎麼樣?這事兒,開頭是霽月,後來嫣然也插了一腳進來,嘿,還真是熱鬧,清風,現在如果來查,牽扯甚大,而我們定州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此刻豈能自亂陣腳.〞

清風低頭無語,這事查來查去,最後或許著落到自己頭上也說不定,有能力攛掇霽月的,地位絕對不低,而這些人如此做,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猜測自己的心意.

〞你回來之後立刻給李文和楊一刀家都備了一份厚禮送去了?〞李清笑道.

清風點點頭,〞是,李將軍與一刀結為親家,於情於理,我都是要恭賀的.〞

〞甚好,你表明了態度,很多人就會消停下來了.〞李清笑道.〞不說這件事了,你看看這個〞

清風接過李清遞過來的一袋案卷,打開只看了一眼,不由露出喜色,〞將軍,真的造出來了?太好了,恭喜將軍,數年耕耘,終於收穫成果了.〞

〞我準備先造幾十門裝上軍艦之上,進行實戰測試.陸軍嘛,一時之間還裝備不了,一是部隊還需要時間來適應,另外,火藥也不足以支撐啊〞

〞十萬大山之中發現了硝石礦,將軍放心,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些礦掌控在我們手中的.〞清風道,〞有了硝石礦,火藥便不再是問題.〞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練手

復州港,開泰號萬料巨艦緩緩離港,在數艘戰艦的護衛之下向著外海駛去,鄧鵬奉召回定州與李清商討接下來水師戰略之後,正準備返回,按照李清的意思,接下來便是要尋找龐軍最後的水師主力,將其殲滅,讓南軍水師徹底退出黑水洋,以保證定州龐大的商隊船只能暢通無阻地通行在黑水洋上.

回去時船上已經多了數百人,這些人都來自定州第一兵工廠,同時,船上還多了數十個龐大的箱子和幾百個小箱子,鄧鵬已經從李清即裡得知,這些箱子裡裝得都是定州第一兵工廠研製出來的最新的遠程打擊武器,第一批成品便裝備到了開泰號上,將進行第一次海上測試與實戰檢驗.

看到主公說起這些東西時眉飛色舞的表情,鄧鵬就知道這些箱子裡面的傢伙絕對是厲害無比,但他仍是有些擔憂,新式的武器對於士兵來說,需要一個適應和熟練掌握的過程,現在馬上就要尋找龐軍水師作最後決戰,現在裝上來,只怕還會減弱開泰號的戰鬥力,不過轉念一想,以現在自己水師壓倒性的優勢,即便開泰號戰力減弱,也不會影響到這次作戰的最終結果,只消找到龐軍水師,一切便都結束了.

復州港已經消失在視野之中,四周全都是茫茫的湛藍色的大海,開泰號排開的巨浪一波波的延伸向遠方,浪花互相衝撞,激起沖天的白色浪沫,海鳥盤旋著衝刺下來,一個低掠,又高高飛起,鄧鵬有些迷戀地看著艦隊劈波斬浪向前推進,他知道,自己以後像這樣站在艦橋之上的機會已經不太多了.

這一次回定州,除了與主商討接下來的戰事之外,更多的是在商討水師以後的發展道路.其實龐軍已經不足為患,主公召自己回定州,更大程度上是為了水師以後的走向.殲滅龐軍最後的力量之後,海面之上再也沒有能與定州水師匹敵的艦隊,也就是說,擁有著龐大戰力的定州水師將無仗可打,但如果就此閒置花費巨資建立起來的艦隊,而且每天還要投入大筆費用來養護,未免就太不划算了,所以,主公將水師下一步的利劍指向了海外.鄭之元的先遣艦隊征服了那塊新大陸的一部分,已經讓定州嘗到了甜頭,接下來,便會是重兵投入了.

主公將接下來的水師戰略與鄧鵬透了個底.主公將在五軍都督府外,設立海軍司令部,而五軍都督府,也將改造為陸軍司令部.李牧之李大人將任陸軍司令部司令,而自己,則擔任海軍司令,也就是說,自己將要脫下征袍,坐進定州的海軍司令部的辦公室了.

鄧鵬自己也明白,相比與定州陸軍而言,現在自己手握的權力和實力實在是太大了一些,不像陸軍,各支軍隊之間相互制約,水師完全就握在自己一人手中,這顯然不符合國家利益,便是對自己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主公能這樣安排,已經是對自己非常信任了.

海軍司令部下,將暫時設立三支艦隊,一支是鄭之元的艦隊,一支是尹寧的艦隊,還有一支艦隊,將由自己以前的副手莊友寶擔任指揮官.三支艦隊,尹寧艦隊也將遠航海外,向著另一個方向去尋找新的大陸,因為根據主公的預澤,沿著海洋,向任何一個方向上行駛,最終都將會發現新的陸地.而莊友寶的艦隊則負責本土的海洋安全.

通過與主公交談,鄧鵬發現,主公的思路顯然已經轉移到了向海外拓疆開土之上,那麼,以後水師在新朝之中的地位將會越來越高,這從主公將水師單列出來,成立與陸軍相提並論的司令部就可見一斑.隨著大陸之上戰事的結束,未來的戰爭便將轉由水師在海外進行了.

只是可惜,自己再也不能親自指揮艦隻劈波斬浪了.鄧鵬有些小小的遺憾,不過比起讓自己鍾愛的艦隊永遠在大海之上航行,鄧鵬不在意自己從此便一直呆在陸地之上,像多年之前一樣,在自己的家中建上一個大大的水池,造一些船隻模型來滿足自己在水上戰鬥的慾望.

三支艦隊成立,各自向海軍司令部負責,可以想見,主公必然會對艦隊進行大規模的混編,三支艦隊的人事變動將會很大,而自己,現在就必須要考慮這些了,先拿出一個草案來,再徵求主公的意見.

鄧鵬正想得出神,一名軍官奔上艦橋,向他行了一禮,大聲道:〞鄧大將軍,已經準備好組裝神威大炮了.測試地點先鋒船隻也已經選定,是在一百里之外的一座荒無為煙的小島,先鋒船隻已在上面建造了一些模型,以供我們試驗,明天中午,我們將抵達那裡.〞

鄧鵬點點頭,〞讓兵工廠的人開始組裝吧,對了,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麼,讓他們跟著好好學,這些匠師們不可能一直跟在我們船上,這一趟走下來之後,這些匠師就要返回定州了,在這之前,我們的士兵必須學會熟悉地掌握並操作神威大炮.〞

〞都已經安排好了,大將軍.〞

〞嗯,去吧〞

這一次開泰號上裝載了五十門神威大炮,將全部安裝在第一層甲板之上,從開泰號抵達復州港之後,兵工廠的匠師就上了船,開始對第一層甲板進行改裝,原本的八牛弩等遠程武器被拆除,,船舷之上開出了一個個的可以打開的窗戶,而在這些窗戶之下,一個個的可以滑動的炮坐已經造好,據匠師說,這樣設計可以盡可能地減弱神威大炮發射之時巨大的反座力.

神威大炮的威力到底如何,鄧鵬也還不知道,不過等到了明天,一切便會揭曉.

第一層甲板之上,搭上了一個個巨大的架子,架子之上裝著滾軸,一根根粗大的鋼絲繩將那些巨大的鋼鐵傢伙吊起來,數十個大漢光著膀子,喊著號子在匠師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將一座座神威大炮安裝到底座之上,第一層甲板之上一片忙碌.

一直忙到夜幕降臨,五十門神威大炮全部安裝到位,兩邊船舷各安裝了二十五門,鄧鵬在吃過晚飯出了艙門之後,發現甲板之上仍是燈火通明,兵工廠的匠師們正在神威大炮之前,為船上的水兵們講解神威大炮的操作方法.

鄧鵬也走了下去,站在一群士兵的後面,集中注意力,聽那名匠師的講解.

〞各位水師弟兄,如何操作,大家應當熟悉了吧?〞講解完畢,那匠師大聲問道.

〞知道了,明白了,挺簡單的嘛〞有人大聲道.

〞各位水師弟兄,神威大炮的操作一定要謹慎,不能出一點差錯,以前大家都是使用投石機等兵器,即便偶有失誤,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但神威大炮一旦你操作失誤,便會炸膛,這是會要人命的,現在,那個弟兄上來演示一遍?〞匠師問道.

〞我來〞一名水兵大大咧咧地走上去,〞不就是將這包什麼火藥裝進去嘛,是這樣吧,搗實,然後裝上這鐵丸子,最後點燃引信,便可以,這有什麼難的,比起我們操作投石機,還要簡單嘛〞那個士兵瞬間便完成了動作,得意地看著匠師.

匠師搖搖頭,〞這位弟兄,現在你試驗的只是一包土,如果真是火藥的話,轟,你已經粉身碎骨了,還會殃及其它弟兄的性命.各位,現在我們再來演示一遍,請大家牢牢記住所有的步驟,一步也不能少〞

幾名匠師走上來,有的手持通條,有的手持刷子,有的手捧火藥,有的手持木棍,從頭到尾再示範了一次,〞大家看清楚了嗎,第一步一定是要清潔炮膛,第二步是給發射過的炮膛降溫,否則,火藥是會在炮膛內爆炸的,然後才是裝藥,搗實,搗實是一門技術要求很高的活,即不能太緊,亦不能太鬆,如何掌握,需要大家實際操作,而每一次發射之後,因為後座力的關係,炮身角度都要重新調整,瞄準目標,提高射擊精度.那位弟兄再來試一次?〞

鄧鵬大步走了上去,〞我來試一下〞

〞大將軍?〞

〞大將軍〞

士兵們這才注意到身後多了一人,驚叫著紛紛向鄧鵬行軍禮.

鄧鵬沉著臉,掃視了一遍眾人,〞我看很多人有些不以為然,認為這很簡單,我告訴你們,這看似簡單的活兒其實最難,想要達到這幾位師傅的程度,你們需要練習的時間很長,這位師傅,你們練習了多久?〞

〞大將軍,小人們練習這門技術,足足練了三個月才有今天的熟練,這期間,還有數十名匠師因為操作不當而名喪當場.〞剛剛講解的匠師恭恭敬敬地道.

〞聽到了嗎,這些熟手都會因為操作失誤而喪命,更惶論你們了,傳令下去,所有軍官先來學習,每一名軍官,自我開始,都必須熟練掌握這一門技藝,你們記住了,以後我們的艦隻之上,將不會再有投石機,不會再有八牛弩,將全部安裝上神威大炮,有誰學不會,學不精,那就只能退出戰鬥序列,去後勤,或者上岸去.〞

〞遵大將軍令〞眾多水兵齊聲道.

一排軍官站了出來.跟隨著鄧鵬,開始練習,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海上演習

笠日,開泰號抵達預定的演習水域,距離他們三里左右,一個方園約五公里的小島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那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了,小島的四周,還停泊著一些船隻.

〞鄧大將軍,我們第一次演習是轟擊固定目標.〞一名衣袍上繡著五顆星星的大匠師指著遠處的小島,那上面已經建起了許多的模似要塞,城牆以及灘頭陣地.

〞第一輪過後,我們將轟擊移動目標,也就是那些停泊在海面上的船隻,到時候,這些船隻會起錨,然後順著海水風浪前進,我們的目的就是測試船隻在行進之中的戰鬥能力.這一項將是重點.〞

〞神威大炮的有效射距是多少?〞鄧鵬問道.

〞兩里左右,在這個距離之上,可以有效轟擊固定目標,如果是打移動標靶,距離可能要更近一些,這樣瞄準起來會更有把握.〞大匠師道.

〞瞄準移動目標,難度會很大啊〞鄧鵬皺起眉頭.

〞我們已經試驗出了一整套瞄準方法,並行之有效,只要水兵用心學習,便能熟練掌握.〞

〞你們這一套方法是在陸上測試出來的,海上作戰,風浪頗大,這套法子管不管用,還得看過方知,如果有問題,我還希望在這一次試驗過後,你們能夠找出適合在海上瞄準的方法.〞鄧鵬道.

〞大將軍說得是.〞大匠師躬身道,〞我們會用心的.〞

指著小島,鄧鵬道:〞距離差不多了,開始吧〞

距離小島兩里,開泰號巨大的船身開始轉向,左側舷對準了小島.

〞準備〞一名匠師手舞著紅旗,站在高台之上,大聲吼道.

側舷之上,二十五個窗口同時推開,黑洞洞的炮口從窗口內探出猙獰的面孔.

〞瞄準〞每個炮口數名匠師開始忙碌起來,大炮的角度開始調整.

〞射擊〞紅旗重重落下,二十五隻火把伸向引線,一道火紅迅速延伸,直至消失在神威大炮的尾座裡.

天崩地烈般的一聲聲巨響,在相隔來到一秒的時間內同時轟響,開泰號巨大的船身向後重重一挫,這艘巨無霸竟然被二十五門大炮同時轟擊那強大的後坐力向後推開約十數米.一片硝煙迷漫,第一層甲板已是完全看不清楚了.

即便站在第五層的甲板之上,這巨大的聲響仍然讓鄧鵬耳朵嗡嗡作響,一時之間,什麼也聽不見了,臉色也為之大變,如果不是久經沙場的他,神經已是錘煉的極為堅韌,這一下險些便會坐倒在甲板之上.

硝煙散盡,鄧鵬看向第一層甲板,甲板上開泰號的水兵們面容呆滯,大部分都坐倒在甲板之上,有的更是雙手捂耳,蹲在地上,個個都是面色慘白.還有一些人沒有想到威力如此巨大,在船上立足不穩,重重地摔倒在地,磕得頭破血流.

鄧鵬看向兩地外的小島,那裡已是面目全非,先前的要塞,城牆,這時已經被打得千瘡百孔,上面的樹林之中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只是一輪的射擊啊.鄧鵬在心裡大叫道.

〞大將軍〞旁邊的大匠師道:〞這是專門用於攻堅的實心彈,攻擊堅固的城牆,要塞最為實用,在海戰之中,打擊對方船體也非常有效果,一艘船挨得多了,必然會沉沒,如果打斷了他的龍骨,斷為兩截都是可能的.還有專司殺傷的開花彈,這種炮彈打出去後會爆炸開來,炸開的碎鐵片將是士兵的摧命符.我們在定方州試驗之時,便是定州自產的板甲也無法完全擋住這種彈片的轟擊.〞

〞好東西,好東西〞鄧鵬此時已反應過來,難怪主公談起神威大炮眉飛色舞,果然是國之利器,如果每艘軍艦之上都裝上了這種大炮,定州水師所過之處,何人能擋?

〞大將軍,接下來我們將轟擊移動目標.〞大匠師道.

〞好,讓我好好看看你們的成果.〞

遠處準備作為標靶的船隻起錨,開始順水移動,緊跟著幾艘小船離開了這些標靶,那是標船之上的士兵開始撤離,開泰號開始向著這些飄流的船隻追去.

海上風浪並不小,開泰號因為巨大的船身足以抵抗這種程度的風浪,所以船上仍然顯得很平穩,但遠處的標船卻只是一些三千料左右的小船,在這樣的風浪之中便上下起伏.

〞準備〞

〞瞄準〞

〞射擊〞

先前的程序開始重複,不過一次船上的水兵們可都有了防備,一個個緊緊地捂著耳朵,腳下也紮穩了步子.

轟隆隆的巨響聲響過,船上射擊的技師無遐去觀看射擊的效果,趕緊開始第二輪的程序,清膛,降溫,上藥,抗實,裝彈,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海風很快吹散了煙幕,開泰號從煙幕之中駛出,看向海面,鄧鵬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一里開外,三艘標靶船依然好呆呆地在水面上飄泊著,只有一艘船上燃起了火苗,看樣子,剛才的二十五大炮轟擊,只有這一艘船挨了一發炮彈,這種程度的火勢,如果有水兵在船上,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將其撲滅.

〞打擊移動目標效果不太好啊〞鄧鵬搖頭道.

〞是,打擊移動目標本身就很難.〞大匠師道:〞主公先前也曾經說過,像開泰號上如果五層甲板上全部裝上神威大炮,一艘船便可以裝截近三百門,每一側舷都是一百五十門,在這樣的覆蓋射擊之下,將會彌補命中率的缺憾.〞

〞三百門?〞鄧鵬不由咋舌,〞這麼多,你們知道每打一炮需要花多少錢麼?〞

〞每一發炮彈的成本約五兩銀子.〞大匠師道.

〞五兩銀子〞鄧鵬嚇了一跳,〞這麼多,每一發八牛弩不過半兩銀子,每一發投石機的炮彈更低,這,這不是燒錢麼?剛剛這麼一會兒子,打了五十發炮彈,便有一百五十兩銀子沒有了?〞

匠師微笑道:〞大將軍,這還只是炮彈的成本,如果算上其它的附加,每一發炮彈打出去,定州便需要用去近十兩銀子.〞

〞太貴了〞鄧鵬連連搖搖頭.

〞但是他的效果也不是八牛弩與投石機能比的.〞大匠師道.〞現在的水戰,更多的還是靠近舷肉搏,而神威大炮的出現,已是將這種近舷肉搏的可能降到最低程度了,也許在以後的海戰之中,肉搏的可能性會越來越低了,這會最大程度地保證我們戰士的性命安全.〞

〞那倒是〞鄧鵬點點頭,〞不過這命中率可是太低了.〞

大匠師點點頭,〞兵工廠也充分考慮了這一點,主公也指點過,為了降低對方的運動能力,兵工廠研發了一種鏈彈,專司攻擊對方的船帆,海戰之中,如果打壞了對方的風帆,對方的軍艦便幾乎會成我們的靶子了,大將軍,接下來您再看看鏈彈的攻擊成果吧〞

開泰號轉了一個彎,將另一側船舷對準了遠處的標靶.

〞攻擊〞隨著一聲令下,開泰號的船體再一次向後滑動.

這一次射擊,鄧鵬清楚地看到了空中飛舞的炮彈,兩個黑色的球體之間,繫著一根金屬鏈條,旋轉著的兩個球體飛臨目標上空,撕裂了標船的風帆,炮彈上的高溫讓風帆迅速著火燃燒,纏上桅桿,巨大的拉力將桅桿折斷,這一輪攻擊,使遠處的數艘標船的速度大減,幾乎停頓了下來.

〞命中了〞鄧鵬大喜.

第一層甲板上的匠師們飛快地換裝上了實彈,再又一次的轟鳴聲中,遠處的標船這再也沒能逃脫厄運,被齊齊命中,船上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煙滾滾,其中一艘被擊斷了龍骨,從中斷裂開來,迅速地下沉,片刻之間,便只剩下船頭高高翹起,再過得一息,海面上除了一個極大的漩渦之外,那艘船已是無影無蹤了.

〞這還只是二十五門神威大炮轟擊的效果,假如真如主公所言,每一側的神威大炮達到一百五十門的話,那麼一次齊射,便是如同南軍寧州號這樣的萬料巨艦,也會被當場擊沉的.〞震憾於神威大炮的威力,鄧鵬喃喃地道.

大匠師笑道:〞大將軍說得不錯,像開泰號這樣的萬料巨艦,船上搭載著水兵以及戰士多達數千人,如果接舷而戰,戰鬥必然殘酷之極,但像這樣的遠程攻擊,能將敵人殺得乾乾淨淨,而我們卻不會損傷一人.這就是神威大炮的威力所在了,像以前投石機,八牛弩,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將萬料巨艦擊沉的.〞

〞有此利器,龐軍的水師將毫無疑問地全軍覆滅.〞鄧鵬意興滿滿,〞那怕現在只有五十門神威大炮,也足以讓我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已經有了如此厲器.〞鄧鵬有些興奮,又有些遺憾,〞只是可惜,不能領教龐軍嫻熟的指揮技巧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毫無用處.〞

〞大將軍說得是.〞

〞你們這些天一定要用心竭力,使我們的水兵能熟練掌握射擊技巧.〞鄧鵬道:〞看來我們水兵的作戰方式,作戰理念又將進行一次大的變革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老將末路

距離寧州海岸線約百餘里,一處隱秘的海灣之中,寧州水師剩餘的艦隊便隱藏在這裡,黑水洋上定州水師兩支艦隊四處尋摸龐軍艦隊決戰,而眼下,屢遭打擊的寧州水師已經不是這兩支艦隊中任何一支的對手,只能憋曲地窩在這個隱秘的基地裡,偷偷地吐著毒蛇信子,想要逮著機會,一擊致命.

只有千日當賊,沒有千日防賊,龐軍不相信對方可以一直這麼小心翼翼,一點破綻也不露出來,只要讓自己咬上一口,說不定就能扳回一點劣勢,不像現在如此的被動.

龐軍龜縮不出,南方千里海岸便成了定州水師的樂園,想打那裡打哪裡,想在那裡上岸就在那裡上岸,沿海各地被打得千瘡百孔,百姓紛紛內逃,原本富庶的沿海地區一時之間荒無人煙.從海岸向內,數十里之內幾無聞雞犬之聲.

龐軍想找尹寧與莊友寶的破綻,但這兩人一個有鄧鵬坐鎮,另一個在室韋憋曲了數年,原本衝動的性格早已被磨練得無比沉穩,無論是做人做事,還是行軍打仗,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兩支艦隊竟是讓龐軍找不著絲毫漏洞,於是龐軍只能繼續藏著,無論對方怎麼將沿海打得稀亂也不出頭.

但龐軍的這個策略隨著寧王的一封命令而宣告結束.

定州監察院在得知寧王有放棄寧州,龜縮進十萬大山的打算之後,在營救馬蘭花,意圖在十萬大山之中製造混亂的同時,將這一情報也立即傳給了定州李清以及正在逼近登寧等地的呂大臨田豐集團.

等不及李清的命令,呂大臨當即致函定州水師,要求水師出動大批艦船,運輸陸軍士兵在寧州登陸,意圖截斷寧王退往十萬大山的退路,而眼下,寧州尚有數萬精銳之師,那麼這支去截擊的部隊數量便必然不能少.呂大臨與田豐商議之後,決定由田豐親自帶隊,以魏鑫,呂大兵,郭全為將,計有魏鑫暴熊營,呂大兵的紅部騎兵,郭全鳳離營三部近五萬人登陸.

如此龐大的運兵計劃,即使以定州水師之強大也力有未逮,恰在此時,呂大臨得知定州商船將遠赴海外淘金,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求鄧鵬將這支多達數百艘的商船攔截下來徵用,先將兵力投送到寧州再說.

以祈玉和龍四海為首的這支龐大的商船隊伍便是在這種環境之下,雲集遼州安順港,準備裝運士兵.

如此大的運兵量前無故人,而且其中不僅有步兵,更有多達萬人的騎兵,單是將這些馬匹運送到寧州,又要保證不出現大的損耗,便是一個極大的難題,安順港在這一段時間內完全成了一個大兵營,無數的輜重,糧草,戰馬,士兵登船,組成了一支龐大無比的隊伍,向著寧州挺進.

而定州水師自然便成了這支船隊的護航力量,其實這支商隊本身也有一定的防護力量,每艘船上都配備有不少的遠程武器,水手,商隊成員大都是招募的退役士兵.

安順港如此大的軍事動作,自然是無法隱瞞的,呂大臨也無意隱瞞,仗打得這個份上,以定州現有的軍事力量,當然是以泰山壓頂之勢,沒有道理可講的打過去.就四個字,蠻不講理,什麼戰術,什麼技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就是一個渣.

而鄧鵬與呂大臨在這個問題上也是一拍即合,因為鄧鵬知道,如果讓如此龐大的軍隊投送到寧州,寧王便會有滅頂之災,所以,寧王一定會命令龐軍出戰的,即便是為了拖延定州的投送速度,使寧王有更多的時間將登寧勃的財富轉移到十萬大山之中,寧王也不會讓再也沒有多少戰略價值的寧州水師龜縮不出,而是會讓龐軍為了他再出最後一份力量的.

手握著寧王措詞嚴厲的命令,龐軍滿頭白髮無風自動,手一鬆,紙張飄然落地,寧王的這一個命令,那便是徹底放棄水師了.龐軍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走出這個秘密基地,便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寧州水師也必然會在這一次出擊之後,永遠被抹去編製.

〞叔父,這是亂命,我們不能去〞龐達憤怒地道:〞以我們如今的力量,與對手硬碰那便只能是送死,會將這最後一點力量也損失殆盡.叔父,您這幾十年,好不容攢出這麼一支水師,絕不能因為這樣的一個亂命而將其送上絕路,叔父,事到如今,我們為什麼還要聽他的,便是去當海盜,也比去送死強〞

啪的一聲,龐軍揚手給了龐軍一個耳光,〞住嘴.〞

〞叔父〞捂著臉龐的龐達噗通一聲跪倒在龐軍面前,〞叔父,不能去啊,這是送死啊,您難道看不出來,鄧鵬肯定會以此為誘餌引誘我們啊,在那些運兵船的不遠處,一定便有定州水師的主力存在.〞

龐軍苦笑一聲,〞達子,你都看出來了,我能看不出來嗎?但鄧鵬和呂大臨這一次是堂堂正正的明謀,我們去,他們便會聚殲我們,我們不去,他們便會加速將大量兵力投送到寧州,造成寧州極為被動的局面,去與不去,結果其實沒什麼兩樣.〞

〞叔父,既然您心裡都明白,為什麼還要去送死?〞龐達哭道.

龐軍站了起來,歎了一口氣,道:〞達子,其一,我們是寧州水師,是寧王的部屬,寧王命令我們正面迎擊對手,也是為了整體戰略考慮,登臨勃三地撤往十萬大山,無論是糧草,輜重,兵員,丁口,都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如果讓對方順利投送大量兵力進入了寧州,截斷寧州往十萬大山的退路,這些地方的大撤退計劃便成為泡影,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寧王即便進了十萬大山,又能幹什麼呢?想要有所圖謀,便必然要作更多的準備,這便是寧王下令我們出擊的原因了.其二,寧王待我恩重如山,在他需要我用生命來報答他的時候,我絕不會猶豫半分.〞

〞叔父?〞龐達絕望地低下了頭.

〞但是你,沒有必要和我一起去陪葬〞龐軍拉起了龐達,〞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叔叔〞龐達震驚地看著龐軍.

龐軍沒有看龐達,接著道:〞寧州有八百里鑒湖,我在鑒湖之畔,早年就準備了一個莊子,不大,但足以讓你後半世無憂,一應文書俱全,你改頭換面,去那裡悄悄地當一個富家翁吧.〞

〞叔父,我不去,我與你一齊去打這一仗,即便死,也好過苟且偷生.〞龐達大聲道.

〞癡兒〞龐軍撫著龐達的頭,道:〞我龐氏一門,俱為水師將領,大都戰死在水上,你這一代,便只有你這一根獨苗了,總得為我龐氏一門留下一脈香火,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今天你就上岸,出發,從明天開始,你就再也不叫龐達了.〞

〞叔父〞龐達大哭著仆倒在地.

〞去吧去吧〞龐軍坐回椅子上,閉上雙眼.

第二天,在初長的朝陽之中,南軍水師最後剩餘的艦隻在龐軍的帶領下,以登州號萬料巨艦為核心,緩緩駛出海灣,向著廣闊無垠的黑水洋駛去,一路奔向正在向寧州航行的浩浩蕩蕩的定州運兵船隊.

淒涼的號角之聲從一艘船到另一艘船,依次響起,充滿著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龐軍站在登州號高高的艦橋之上,遙望著漸行漸遠的海灣,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陸地了,作為一名水師將領,最後的歸宿能在海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海灣之中,一塊礁石之上,龐達脫下了軍裝,換上了便服,在兩個親兵的陪伴之下,跪倒在礁石頂上,看著艦隻在眼中慢慢變小,慢慢消失,淚水長流的龐達重重地向著船隊消失的方向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背上行禮,〞我們走吧〞他向兩個親兵道.

黑水洋上,浩浩蕩蕩的船隊一艘接著一艘,向著寧州方向挺進.這裡面絕大部分都是商隊的商船,船隻五花八門,有純商用的商船,也有退役的軍艦,有的沒有絲毫的攻擊武器,有的配備卻甚是齊全,八牛弩,投石機一應俱全.而這種裝備著攻擊武器的商船大都是定州的大商人們所擁有的,而另一些小商家的商船一是沒有資本,二來也沒有能力搞到這些武器來裝備船隻了.

伴隨在這些商船左右的,是定州水師的護航艦隊,以尹寧的定州號為首,而在距這支浩浩蕩匯的船隊約五十里左右,鄧鵬的開泰號正在莊友寶的艦隊之中.

〞大將軍,您說龐軍會來嗎?這擺明了就是一個圈套,龐軍經驗如此豐富,豈會上當?如果他不來,我們可就枉費力氣了?〞莊友寶道.

〞他一定會來的.〞鄧鵬搖頭道:〞鄧鵬這個人,我比你們瞭解,他的確經驗豐富,但他卻也是一個對寧王極為忠心的老將,而寧王這一次為了掩護自己能將更多的資源撤往十萬大山,肯定會命令龐軍進行自殺性攻擊.所以,我們不必擔心他來不來,而是要好好地想一想,怎樣才能將龐軍一鼓全殲,一艘船也不要放過?〞

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老將末路(下)

黑水洋盡頭,突地出現無數黑點,黑點在慢慢地擴大,上百艘戰艦驀然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淒厲的號角示警聲響起.

站在定州號的艦橋之上,看著飄揚的龐字大旗,尹寧微笑道:〞終於來了,來吧,最後一戰,從此以後,南軍水師將不再存在.傳令艦隊,準備作戰,命令運輸船隻,加速脫離戰場凡裝備有遠程攻擊武器的商船居於外圍,掩護其它船隻.〞

信號兵迅速將尹寧的命令傳達下去.

隨著信號兵的信旗飛舞,尹寧艦隊開始變陣,從先前的護航編隊變為戰鬥隊形,向著遠處的龐軍艦隊駛去.

看著氣勢洶洶迎來的尹寧艦隊,龐軍臉上卻反常地帶著微笑,向著身邊的副官下令,〞傳我的命令,與敵接戰之後,所有艦隻各自為戰,不必管隊形,不必顧忌需要掩護友船,盡最大的可能甩開對方戰艦,直接攻擊對方的運輸船隊,能擊沉一艘便是一艘.〞

〞遵命,將軍〞

兩支艦隊愈來愈近,與先前一樣,定州水師艦隊依然是將萬料巨艦作為支援作戰平台,而寧州水師則是以萬料巨艦作為開路先鋒,在前衝鋒陷陣.

〞準備作戰〞尹寧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還是鄧鵬副手的時候,龐軍就如同一座大山,是需要他去仰視的,而今天,這位水師的傳奇將領將在自己面前倒下,尹寧兩眼發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將自己激動的心情按捺下來,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看到龐軍的陣形,尹寧微微搖頭,上一次的定寧雙方的大海戰,在定州水師的戰後檢討會議之上,便已得出了明確的結論,那就是定州這種由主公親自確定的以萬料巨艦作為支援平台的作戰方式,才是使用以萬料巨艦為核心的艦隊的正確的使用方法,而對方這種以萬料巨艦當箭頭來使用,明顯不能充分發揮萬料巨艦真實的作用,但那場大戰已經過去很久了,龐軍居然還沒有從那一場大敗之中檢討經驗,還是老一套.

〞終究是老了,還是死抱著過去的經驗不放.〞尹寧在心裡歎了一聲,大洋後浪推前浪,後浪終究是要將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

然則尹寧馬上就明白自己錯了,龐軍的艦隊作出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戰術變化,他們便像一群受驚的鳥群一般,轟然四散,整齊的隊形瞬間變得凌亂無章,軍艦各自為戰,分頭行勸,站在定州號的艦橋之上,尹寧看到的一幕便宛如是天女散花一般的盛狀,上百艘艦隻在海面上劃出道道白色的浪花,在數十里方圓的海面之上散開.

短暫時間的一個錯愕之後,尹寧馬上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對方不要命了,對方在拚命,他們想兌子,拋開陣形,單個作戰,只是想擊沉自己的運輸輜重,糧草和士兵的運輸船.

只有龐軍的登州號帶著十多艘五千料戰艦,航向不變,筆直地駛向尹寧艦隊.

擺在尹寧面前的有兩條路,不管運輸艦隊,集中兵力,將龐軍的登州號徹底擊沉,讓一代水師名將倒在自己的身前,現在,這個夢想可以輕易做到,不能不說,這個想法很有誘惑力.

第二個方案便也是如同龐軍一樣,分兵,這樣一來,戰場之上將徹底地陷入混亂,依仗軍艦的數量和裝備優勢,自己也能獲勝,但自己卻必須放棄定州成熟的艦隊作戰方式,形成與龐軍單挑的局面,這將使自己陷入不測之地,鄧鵬大將軍便曾經說過,對水勢的熟悉,對軍艦戰術的使用,即便是他,在龐軍面前也得甘拜下風.

尹寧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兩難,艦隊也許在最後能獲勝,但自己則有可能栽倒在龐軍手中,在勝利的前夕,在整體勝利的前提之下,自己的失敗將會令人難以忍受,也為尹寧所不能接受.

尹寧沒有猶豫多久,看了一眼遠處已經有些慌亂的運輸船隊,他下達了分兵的命令.

〞來吧,龐軍,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水戰本領〞尹寧一把拉下自己的頭盔,狠狠地擲到艦橋之上.

定州號直接迎上了登州號,尹寧決定與龐軍正面作戰.

兩艦相距約莫千米之時,艦隻之上無數的投石機開始呼嘯,漫天石彈劃破長空,襲向對方,在這樣的距離之上,面對著萬料巨艦如此龐大的目標,石彈落空的幾率極小.

八牛弩呼嘯著飛出,與投石機投出的石彈一齊,無情地摧毀著戰艦之上的一切,無論是人是物,被他們撞上,除了死亡,幾無他路可走.

方圓數十公里的海面之上,陷入一片亂戰,兩支艦隊的軍艦各自為戰,拚死廝殺,商船不斷地加速,這裡面有著太多的毫無防護能力的商船,如果被對方的軍艦盯上,纏住,那除了被擊沉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辦法.

商隊之中,裝備著遠程武器的船隻義無反顧地駛了出來,迎向了裝備遠勝於他們的敵艦.

登州號與定州號的距離在不斷的接近之中,對於洋流的變化,風向的掌握,龐軍的確無人能及,在反覆的爭奪位置之中,尹寧一步一步地被迫入下風,兩艘萬料巨艦在經歷了互相的遠程打擊之後,最上層的建築已被摧毀得七七八八,發射過來的火箭,點燃了投石機投擲過的油罐,讓艦隻燃起了大火,水兵們扛著沙袋,狂奔向著火地點,以沙土覆蓋滅火.

〞保持與對方距離〞尹寧大聲吼道,〞纏住他,鄧大將軍用不了多久就會趕到的.〞交戰了一個時辰之後,尹寧已經明白,雙方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自己委實不是對方的對手.而現在,自己被迫放棄己身的優勢,而與對手進行一對一的纏鬥,著實是不明智的.

定州號開始撤退,登州號緊追不捨.

龐軍明白,如果想要在這戰必死之戰中尋到一條生路,那就必須先擊沉這艘萬料巨艦,然後在對方的援軍趕到之時,迅速離開,他的戰略是成功的,第一步便成功地迫使尹寧分兵,而進入與自己的單打獨鬥之中.

龐軍在上一次的海戰之後,便明白了對方的作戰方式才是正確使用萬料巨艦的方法,但他沒有時間來進行演練了,即便演練,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重新形成戰鬥力,強行模仿別人,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別人的長處沒有學到,反而將自己的長處也拋棄了.

不能使用正確的作戰方式,那就想辦法讓對手也陷入錯誤的作戰模式中來,這便是龐軍的思路.如果單是兩支艦隊作戰,龐軍的這一想法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在今天這種形式之下,卻是大有可能,尹寧不可能棄運輸船隊於不顧而來對付自己,既然如此,尹寧就只能與自己單挑了,而這,正是自己最喜歡的作戰模式.

龐軍達到了目的,但他卻低估了對手.

迅速擊沉對手的目的沒有得以實現,尹寧雖然落在了下風,但卻敗而不亂,而且在第一時《文?》間便反應過來,開始想盡一切《人?》辦法拖延時間,而此時在《書?》其它的戰鬥之中,南軍水師《屋?》已經落入下風,定州水師在船隻數量上本身便佔有優勢,一些武裝商船也勇敢地加入了進來,使戰局更加倒向對方,而勝利的一線希望,便寄托在自己能夠擊沉眼前的這艘定州號巨艦.

龐軍不顧一切地向前拚命進攻,絲毫不顧在自己艦隻的周圍,還有兩艘五千料戰艦正在死纏亂打地攻擊著自己.

尹寧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船身雖然損毀嚴重,熊熊大火還沒有被撲滅,整個船隻籠罩在黑煙之中,但定州號實在太大了,只要要害不被擊中,想要將其自己擊沉,顯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拖住他〞尹寧大聲下令,定州號向遠離運輸船的方向駛去,登州號窮追不捨.

〞鄧大將軍,看〞莊友寶指著遠處,那裡濃煙滾滾,無數戰艦仍在纏鬥.〞是他們〞莊友寶大叫起來.

鄧鵬臉色平靜,最後一戰來了.

他從艦橋之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抽出了腰中的戰刀,向著戰場方向用力一指,〞定州水師,前進〞

看到海平面上,無數的定州水師劈波斬浪而來,龐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運氣終究沒有站在自己這一力,他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定州水師那高昂的旗幟,尹寧,他以前都沒有聽說過的一個名字,居然能與自己纏鬥到這個時候,足足拖延了數個時辰讓自己無法達到目標,終於等到了援軍的到來.看到開泰號飄揚的鄧字大旗,龐軍知道,自己最大的敵人來了.

開泰號上打出信號,尹寧的定州號開始後退,這裡,將交給鄧鵬,而他將返身而回,收攏自己的艦隊,將龐軍散亂的艦中送進大海,雖然定州號受損嚴重,但對付那些中小艦隻仍是行有餘力.

龐軍沒有去糾纏尹寧的定州號,這已經沒有絲毫用處,如果一定是失敗的話,他情願敗在鄧鵬之手,登州號義無反顧地迎向了開泰號.

兩里,開泰號向左側轉彎,整個側翼露出,與此同時,側舷之上二十個窗戶猛地打開,二十門神威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從窗口伸了出來.

〞調整射距〞

〞瞄準〞

〞射擊〞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從開泰號上響起,股股濃煙旋即將開泰號掩沒,正在後退的尹寧張大嘴巴,看著離他不遠處那驚人的一幕,如果不是兩手緊緊地抓住艦橋,他只怕會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大撤退

開泰號第一輪發射的是鏈彈,拖著長長鐵鏈的鐵彈破空而至,片刻之間,開泰號上數面主帆都被打得七零八落,一枚鏈彈中間的鐵鏈恰好繞上了一根主桅,巨大的力量撕扯之下,這根主桅發出吱吱呀呀痛苦的鳴叫聲,在無數水兵的驚叫聲中,從中一折為二,轟然倒塌下來,登州號上頓時雞飛狗跳.

鏈彈過後,失去了數面主帆的登州號速度頓時大減,而開泰號好整以遐地轉過身來,轟鳴之聲再次大作,這一次卻是實心彈,數十枚鐵彈帶著高溫落在甲板上,毫不費力地破開甲板,並引起熊熊大火,一些打在側舷上的炮彈輕而易舉地將厚厚的船幫打出一個個的大洞.

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在一里左右,雖然連續遭到兩輪打擊,但登州號上並沒有失去還擊的能力,投石機開始怒吼起來,一枚枚的石彈越過海面,打向開泰號.

第三輪炮襲開始,這一次換上了開花彈.

一枚枚的炮彈落在甲板之上,轟然爆開,鋒利的鐵皮肆意掃蕩著甲板之上的水兵,與此同時,開泰號上幾層的投石機,八牛弩也開始射擊.

鄧鵬指揮著開泰號,始終與登州號保持著一里出頭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之上,對方的投石機,八牛弩的威力已降到最低,而自己之方,神威大炮可以輕而易舉地打中對方,同時,也兼顧了自己的投石機與八牛弩等遠程武器的攻擊.

登州號失去了自己的數面主帆,速度上完全無法與對方比擬,蝸牛般的速度使他完全被動挨打,不到半個時辰,登州號上的大火已無可逆轉,船上士兵們驚慌失措,有的還在拚命還擊,有的卻是狼奔鼠竄,更有的從高高的船上直接跳下大海.

龐軍從開泰號上的第一輪炮擊開始,就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地站在艦橋之上,兩眼有些發直,〞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東西?〞他喃喃地道.

他看到了每一次轟鳴之後,飛到自己船上造成重大破壞的那些鐵彈,所造成的破壞十倍於投石機,所落之處,破開甲板猶如錘砸豆腐,順帶著還燃起大火.而那些凌空爆炸的鐵彈更是如同割韭菜一般地收割著自己士兵的性命.

這些年來定州的新式武器如同雨後春筍,層出不窮,每一次定州武器的更新換代,都會給他的敵人帶來慘痛的記憶,〞這是定州最新式的武器麼?〞龐軍死死的咬著嘴唇,老於戰事的他當然能看到,這種帶著雷鳴般巨響的傢伙不僅僅能用於海戰,同樣也能用於陸戰,一旦定州將這種武器大規模地裝備到陸軍,那麼,李清一統天下將指日可待.

轟隆隆的巨響聲不絕,始終無法接舷而戰的登州號在開泰號一次次的打擊下痛苦地呻吟著,整只船隻此時已如同一個火炬一般在燃燒著,除了極少數士兵還在拚命地用投石機還擊,剩下的已經開始各自逃命了,這是一場完全沒有希望的戰鬥,只能挨打不能還手,即便是再勇敢的士兵也會心生絕望.

那種叫上心生絕望的鐵疙瘩仍然在連綿不斷地飛來,登州號在大火之中呻吟著,一名參將滿身是血地跑上艦橋,看著龐軍,大聲道:〞老將軍,老將軍,棄船吧,登州號已有一根龍骨被擊斷,五十個水密艙已經有一半進水了,支撐不了多久了,趕緊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船很快就會沉了〞參將的聲音帶著哭腔.

龐軍看著已經傾斜了數十度的船身,回頭看著那參將,臉上居然帶著微笑,〞你們走吧,我老了,那也不想去了,就陪著他一起下去吧〞

〞老將軍〞參將哭著跪下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您還在,我們就還能組起一支水師,重新來過.〞

龐軍仰天大笑,〞孩子,我不是青山,我現在只是一座荒山,不可能東山再起了,你瞧瞧,就算我們再有一支水師,再對方的這種武器的打擊之下,我們是對手嘛?我們永遠只能被動挨打,一艘艘被他們擊沉,你走吧,你還年輕,如果能逃出生天,不要再打仗了,去當一個漁夫,撒網打魚,安渡餘生.走吧,走吧我生在海上,自當死在海上,這便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登州號已經傾斜得越來越厲害,幾已可以看見一側的船腹了,船上的所有物體嘩嘩地順著甲板滑落,然後墜入海中,參將咬咬牙,重重地叩了幾個頭,〞老將軍,我去了〞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眼淚,飛快地奔向最下層的甲板.

開泰號上,鄧鵬凝視著遠處的登州號傾斜的船體,舉起手來,〞停止射擊.〞轟鳴的神威大炮停止了發射,所有水兵們立在甲板上,歡呼聲響徹雲霄,如此一面倒的海戰,於他們而言還是第一次,他們與南軍水師在海上激戰過不是一次兩次,那一次不是險象環生的惡鬥,每一次戰鬥下來,總會有許許多多的夥伴再也無法站起來,而這一次,勝得居然如此輕鬆,如此的讓人難以置信,看著那一尊尊黑黝黝的神威大炮,所有人的眼睛裡都露出敬畏的神色.

在登州號上的火勢越來越大,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之時,數十里海面之上的南軍艦隻拚死一戰的決心頓時崩潰,不約而同地奪路而逃,但在數量佔優的定州艦中的圍追堵截之中,只有極少數的艦隻逃出生天,其它要麼被擊沉,要麼無奈地升起白族,繳械投降,在登州號開始緩慢下沉的時候,海面之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鄧鵬站在艦橋之上,默默地注視著登州號開始下沉的艦體,默默地看著那個艦橋之上仍然屹立不倒的白髮老將,這個老人曾經是他青少年時的偶像,是他中年時最想擊敗的大敵,今天,他終於如願以償,但奇怪的是,心中反而空落落的,原本應當特別高興的感覺居然沒有出現.

〞大將軍,那是龐軍〞莊友寶興奮地指著對面下沉艦橋之上的身影,〞割了他的腦袋來曉喻三軍,可以極大地鼓舞我們的士氣,這個所謂的海上戰神終於倒在了我們的腳下.〞

鄧鵬搖搖頭,〞算了,讓他就這樣長眠於大海上吧,算是我們對他的最後致意.〞

說完這句話,鄧鵬轉身向艙室走去,〞友寶,後面的事情交給你了,打掃戰場,收容俘虜,尋找生還者,讓尹寧護送商船去寧州吧,這裡完事後,我們回連山島.〞

〞是,大將軍〞莊友寶躬身答道.

寧州富康縣,原本的這個小城在近一個月裡,突然熱鬧了起來,無數的軍隊,人流經由這裡向著十萬大山進發,一輛輛的馬車拉著無數的財物,糧食,在這裡卸下後由牛馬騾驢開始轉運進山,日夜不停

鍾子期匆匆地跑進了富康縣府,這裡,現在是寧王的臨時住所,寧王在這裡指揮著三州的大撤退.

〞殿下,剛剛接到消息〞鍾子期臉色沉重,〞龐將軍戰敗,登州號沉沒,水師全軍覆沒,老將軍寧死不撤,與登州號一齊沉入海底.〞

寧王手一抖,拿著的一疊文卷雪片般地散落一地.半晌,寧王才慢慢地蹲下來,一張一張地撿著那些紙張.鍾子期趕緊蹲下來想要幫忙,寧王喝道:〞不要動,讓我自己來〞

鍾子期站了起來,默默地立於一側,看著寧王彎著腰,駝著背,滿頭白髮垂下,手顫抖著將紙張一片片撿起來.

〞子期,龐軍是在我的命令下去送死的,他明知是死,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寧王聲音有些抖,〞他沒有負我.我卻是負他了.〞

鍾子期沉痛地道:〞龐將軍忠義無雙,死得其所,殿下,龐將軍為我們爭取了數天時間,估摸就在這兩天,定州軍就會在巴東縣登陸,那裡距我們這裡的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百里,呂大臨竟然將騎兵也運了過來,以定州鐵騎的運動能力,從巴東到富康,最多兩天就可抵達,您,必須馬上離開富康進山.〞

寧王點點頭,〞我們還有多少物資沒有運走?〞

〞還有一半〞鍾子期道.

〞抓緊時間,能運走多少就是多少.〞

〞您放心吧,您先走,我在這裡主持搶運物資.〞鍾子期道.〞世子已經將十萬大山原本馬塔的寨子佔據,馬塔在寨子裡留守的長老向世子投降,那裡是天險之地,九曲十八彎,只需有數千精兵扼守,便是十萬大軍也無法打進去,您只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是夜,寧王登上富康城頭,看著一條條火龍從富康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整個富康縣這一段時間完全不分白天黑夜,從登寧二地強行驅來的壯丁們肩扛背駝,將無數的物資向著山內轉運,稍有反抗,便是鋼刀臨頭,路邊草從之中,無數屍體倒斃在地,有活生生累死的,有被士兵當場擊殺的.

城下,已經備好了快馬,寧王的侍衛們已經整裝待發,城頭之上,寧王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寧州方向,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寧州城那高大的城牆,也沒有機會再看到寧州的湖光水色,如畫風光了.

猛地一裹斗蓬,寧王大步向城下走去.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佔領

鍾子期的估計沒有錯,寧王走後的第三個日出的時候,富康城外響起急驟的馬蹄聲,先是一面持著定州軍旗的騎兵出現在視野之中,緊跟著,這名騎兵的身後,黑壓壓的騎失席捲而來,千萬馬蹄踩踏在地上,捲起條條灰龍,遮天蔽日.

來者正是跨海而來的呂大臨紅部騎兵,在巴東登岸之後,讓戰馬休整了一天,呂大兵立刻揮兵直撲富康,有定州監察院駐定州分部的特勤引路,騎兵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這裡,力求能在這裡截住更多的寧王后撤人員及物資.

紅部騎兵們快活地喲呵呵地大叫著,揮舞著他們的彎刀,高舉著手中的刺槍,無數面旗幟迎風飄揚,鋪天蓋地般向富康撲來.

嘹亮的號聲從中軍呂字大旗下響起,正在向前狂奔的紅部騎兵們用力地拉著馬韁,由狂奔變成了一溜小路,速度開始減緩,號聲不停地變幻著節奏,騎兵們也隨之開始變換隊形,從開始的雜亂無章,漫山遍野山洪暴發一般地一瀉而下,就成了一行行,一列列的隊伍,隨著向前的挺進,彎由的隊伍開始變得整齊,到富康城下里許之地時,紅部騎兵已停止了前進,此時,他們已經變成了軍容森嚴的騎兵錐形進攻陣容.擔任箭頭的正是呂大兵麾下大將脫脫,在脫脫的身後,第二波攻擊陣容則由拉里拉塔領銜.

富康城頭仍然飄揚著寧王的軍旗,但城頭之上,卻看不到一名守衛的士兵,倒是城內巨大的喧鬧之聲可以清晰的聽見,只可惜,那不是戰前的動員,而是雜亂無章地慌亂.

城門大開著,城門兩側,還傾覆著無數的馬車,拉車的馬早被人解下後騎乘而去,只餘下車箱歪歪斜斜地豎在那裡.隱約可見破損的箱子內,裝得是一匹匹的綢緞.

呂大兵原以為在富康會打上一仗,從巴東一路狂奔過來,到處都是逃難的人群,對於定州,寧州人缺乏瞭解,只知道這是一支打敗了草原上兇犯的蠻族,征服的草原的厲害人物,而這一次打到寧州來的先頭部隊就是歸順了定州的蠻族騎兵,對蠻族的懼怕戰勝了對故土的眷念,許多人拖兒帶女準備跟著寧王逃進大山,傳說之中,蠻族人那可是生吃人肉,活剜人心的野獸,定州人既然能打敗他們,豈不是比他們更凶.

富康是寧州大撤退的最後一個據點,從各地集結到這裡的丁壯,軍隊據說多達數十萬,物資更是堆集如山,呂大兵原本以為,這樣一個重要的據地,對方一定會死死守住,以掩護主力撤退,但沒有想到,當他到達城門口時,居然成了沒有一兵一卒的空城.

脫脫身後一名騎兵縱馬而出,刀光閃耀,劈開了前面一輛傾覆馬車上掉下來的袋子,白花花的大米立時流淌出來,再向前,劈開一輛馬車的頂蓬,裡面儘是綾羅綢緞.

脫脫回身看向中軍大旗,要不要進城,他需要得到呂大兵的命令,呂大兵正欲下令,眼睛卻又瞇了起來,從城門口,有一人正狂奔而出.

脫脫身後,兩名騎兵立即馳出,手中彎刀在陽光之下閃著寒光,來人一邊奔跑,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高高舉起,〞不要動手,自己人,自己人.〞

兩名騎兵奔到來人跟前,一個漂亮的迴旋,已將來人夾在中間,彎刀前指.

〞不要動手,自己人〞來人大喊道:〞我是定州監察院密探.〞

騎兵從中裂開,呂大兵的中軍大旗向前移動,看到來人手持的鐵牌,兩名紅部騎兵一左一右隨在來人身後,向呂大兵奔去.

〞屬下定州監察院駐寧州分部密探,叩見呂將軍〞來人雙手奉上手中的牌子,單膝跪下.

呂大兵手中的馬鞭一擋,將牌子擋了回去,〞我知道,說說吧,城裡什麼情況?南軍呢?〞

來人站了起來,恭敬地道:〞回呂將軍,昨天夜裡,南軍最後的留守兵力在鍾子期的帶領之下已經棄城而去,南軍一走,城裡沒有來得及撤入山中的民壯,丁口便一哄而散,現在城裡亂七八糟,許多沒有來得及走的丁壯以及原來富康的居民正在轟搶寧王遺棄在這裡的物資,已經完全失去了秩序,殺人搶劫強姦,亂成一團,小人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

〞鍾子期?〞呂大兵一聽之下,不由大是懊悔,狗娘養的,早知是他在這裡,昨天自己就趕連夜趕過來,而不是休整了一個晚上,竟然讓這條大魚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還請呂將軍趕緊派兵進城維持秩序.以免事態完全失控,此時,富康城內還有超過十萬的本地百姓和外來丁口,如果完全亂了,不免會大費手腳.〞密探道.

呂大兵點點頭,〞拉里拉塔.〞

拉里拉塔應聲而出.〞末將在〞

〞速率你部進城,其一,保護好所有的物資輜重,這些都是我們定州的戰利品,那個王八蛋敢搶,就給我砍了他的腦袋.〞

〞第二,宣佈富康即時起進入戒嚴,在城頭之上給我立起十面大鼓,三通鼓響之後,沒有回家的殺無赫.那些外來的丁壯沒有回自己營地的也殺無赫.〞

呂大兵殺氣騰騰地道.

〞得令〞拉里拉塔一抱拳,立即率隊馳進富康縣城.

〞脫脫,那面軍旗好生刺眼,給我拿下來,換上我們的軍旗〞呂大兵道.

〞是〞脫脫一磕馬腹,也率隊奔進城去.

片刻之後,富康城頭之上,寧王旗幟落下,定州軍旗開始高高飄揚.

咚咚咚,第一輪鼓聲開始敲響,與此同時,定州騎兵一邊在城內策馬奔馳,一邊大聲宣佈著呂大兵的將令.

〞走,我們也進城〞呂大兵輕提馬韁,〞你給我詳細說說富康的情況,還有南軍撤退的情況〞

那密探搶上一步,替呂大兵拉著馬韁,一邊向城內進發,一邊開始詳細地給呂大兵介紹這幾天南軍的具體情況.

城內到處都是血跡斑斑,有些地方甚至開始冒起濃煙,顯然是有人在縱火,同時,城內聚居的近十萬人也讓呂大兵頭痛不已,這些人對於定州兵可沒什麼好感,而且這十萬餘人可絕大部分都是青壯,他們沒有來得及撤走,便被呂大兵堵在了城內,城內的氣氛緊張之極,就像一堆曬得極干的柴堆,稍有一點火星落上去,便會燃起熊熊大火.

瞭解了城內狀況的呂大兵放棄了起兵追趕南軍的心思,竭力穩定城內的局勢,通過監察院在本地的力量,首先找了一些富春本地頗有聲望之人,將其組織起來,安撫本地民眾,又從青壯營中找出一批能服眾者組成臨時的管理機構,許諾在形式穩定之後,將發放路費,允其自由返家,並保證他們在富康臨時居住期間的生命安全,以及糧食的供應,經過十數天的努力,終於使富康平靜了下來.

不過這也讓呂大兵精疲力竭,處理這些事可比他上陣殺敵更耗心神,也幸虧定州監察院在這裡的工作卓有成效,擁有不小的潛勢力,否則呂大兵還真是無從下手.

十天之後,田豐率領魏鑫暴熊營,郭全鳳離營抵達富康,旋即,田豐上令魏鑫率部即刻奔赴寧州,準備接管這座已被寧王放棄的南方中心城市,呂大兵的紅部騎兵即刻起啟,趕往登州,而郭全的鳳離營就地駐紮在富春,以防禦撤往十萬大山之中的寧王反咬一口,同時,也籌備進山剿滅寧王事宜.

進山打寧王,宜早不宜遲,萬一讓寧王在十萬大山之中紮下根來,收服了所有羌族,那可就有得樂子瞧了,十萬大山,便是數十萬大軍灑進去,也是無影無蹤,眼下,趁著對手立足未穩,緊跟著追上去,說不定還有可趁之機.

五月底,魏鑫抵達寧州效外,寧州沒有逃亡的士紳組織人手赴魏鑫軍營勞軍,並代表寧州歡迎定州軍入城,寧州城,這座南方的中心城市,寧王經營發數十年的城市,落入定州之手.

六月中旬,郭全一路高歌猛進,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有力的抵抗,便抵達登州城,與寧州一樣,登州城不戰而降,呂大臨進入登州,而與此同時,洛陽軍隊進駐勃州,五萬軍隊虎視眈眈地緊緊地盯著勃州的呂大兵部,呂大兵毫不示弱,率部開赴登勃交界,與敵對峙.

六月底,呂大臨率主力進入登寧,隨即馬不停蹄,常立青,熊繼旺,何平,金超,李善斌,田新宇諸部近十萬人進入登州,洛陽也旋即增兵,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寧州,這裡已經成了呂大臨的行轅駐紮所在,小心謹慎的呂大兵不願住進寧王在城裡富裡堂皇的王府,還是選擇了原鍾子期的狼穴作為自己的行轅,在李清指定新的寧州知州之前,呂大臨還得肩負起知州的職責,寧州經過寧王大撤退時的瘋狂,元氣大傷,民間財物,糧食,幾被搜刮一空,用一句餓殍遍地來形容也毫不為過,而眼下剛剛入夏,到秋收還有數月時間,這段時間的糧食,還得李清從定州轄區本就緊張的口糧之中擠一點出來支援,這也極大地限制了呂大臨原先的作戰計劃,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嚴峻的形式

進入七月的時候,定州還非常涼爽,但在寧州,登州等地已是非常炎熱了,寧王大撤退時的肆意破壞讓寧登等地受到了極大的摧殘,糧食幾乎被搜刮一空,長勢本來甚好的青苗破壞嚴重,眼見著秋收是沒有指望了,這讓剛剛被調來任寧登總督的李思之異常地頭痛.

民以食為天,現在寧登兩地面臨的就是這個重大的問題.而李清特地將大伯李思之從蘆州調來擔任寧登總督,看中的正是大伯多年的在地方執政的經驗,眼下這個地區的嚴峻嚴勢,不是一般人能應對得了的.

即便李思之經驗豐富,在面對著這個亂攤子時也是有些計窮,現在還談不上別的,首先便是要讓百姓能活命,否則,寧登地區必亂,餓得發狂的饑民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要讓百姓活下來,就得有糧食,但糧食從那裡來呢?

翼州有糧,但翼州要支持過山風十數萬大軍的作戰,同時還還要支援全州,金州兩地,根本沒有多餘的糧食,而定州本土,亦只能自給自足,即便能從牙縫裡擠出來一些,面對著寧登兩地,也是杯水車薪,而且路途遙遠,運送成本極其高昂.

雖然如此,但李清還是下令盡可能地向這兩地輸送糧食,眼下,李思之能指望的只能是遼沈兩地了.遼沈兩地本就是產糧大州,在這次大戰之中,順州,衛州破壞嚴重,但由於曾逸凡身亡,曾充攜曾氏宗族投降,這兩地倒是差不多全須全尾地保留了下來.

不過遼沈雖然有糧,卻也要等到秋收之後,年前寧王數十萬大軍打進衛州,所需軍糧物資便取自遼沈,現在遼沈即便還有剩餘,也不會太多.

曾氏投降,出於穩定遼沈的考慮,李清仍然起用曾氏族人擔任遼沈兩州的知州,曾充則出任遼沈總督,而順州,衛州兩州則由劉源出任總督.

同時總督,但顯然李思之的地位要遠高於前兩人,李思之給曾充寫了一封措辭嚴利的信件,要求他無論如何,也必須在七月底的時候,籌集一百萬石糧食送往寧登地區,以解燃眉之急.

眼下能讓李思之寬慰的是,呂大臨雖是武將,但在佔領寧登地區之後,第一時間便察覺到寧登的危機所在,停止了所有的軍事行動,全力動員,組織民眾自救,被栽青苗,以期能在秋後多多少少收穫一點,減輕壓力,同時又不遺餘力地收繳民間餘糧,特別是一些大戶人家的窖藏餘糧,將所有的糧食全部集中起來,在兩地進行配給制,雖然經過寧王的掃蕩,餘糧不多,但寧登地區原本富庶,寧王由於時間的關係,漏網之魚也不在少數,積少成多,倒也讓呂大臨籌到了上百萬石的糧食.

呂大臨的這兩條措施極大地緩解了李思之上任後的困境,否則等他從蘆州趕來之時,黃花菜都涼了.

但留給李思之的仍然還有一大堆難題,呂大臨的措施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緩一時燃眉之急是可以的,但顯然不是一個可以長期執行的政策,寧王逃亡,原寧登地區的官員要麼被寧王裹協而去,要麼打包逃跑,棄官而去,整個寧登地區幾乎陷入了無政府狀態,農村還好一點,特別是一些大城市,如寧州城,登州城,原有官員十不存一,政府機構全部停擺,無法進行日常的管理職能,現在兩地還只能實行軍管.

李思之到任之後,一邊張榜呼籲原官員迅速回到任上,履行職責,並以個人名義擔保,絕不追究這些官員以前的罪責,李思之的個人擔保還是有些效力的,以了七月份以後,陸續有官員回到衙門開始理事,但這也只限於一些底層官吏,高級官員們幾乎沒有一個回來.在呼籲原有官員回任的同時,李思之又四處拜訪兩地的一些著名文人,退休官員,請他們出來做事,不得不說,李思之的求賢若渴還是打動了不少人,寧登兩地的衙門開始慢慢地運轉了起來.協助李思之在寧登兩地開始了求災工作.而與此同時,李思之又向李清寫信告急,要求李清迅速派遣文官到寧登地區充實到各部衙門.

而文官集團卻一向是定州的短板,雖然李清一直在努力地培養文官,但效果一直不明顯,後來迎回周王,在傳世玉璽的印證作用下,與大楚朝爭奪正統地位,這才稍稍有了起色,清流士林也開始分化,不少人開始轉向定州,設立於定州的太學經過這一年多的努力,四方招攬人才,培養官員,灌輸定州新政,但無奈時間太短,連太學的教授加學生一起,也還不過只有三四百人而已,咬咬牙,李清一氣兒將他們全派了出來到寧登任職,一些只想做學問不願為官的老夫子,李清更是不惜屈尊下訪,曉以大義也好,威逼利誘也罷,總之是將他們一個個地勸動,一時之間,太學是人去樓空.偌大的太學內只剩下了一些勤雜人員.

從五月佔領寧登,到七月下旬的時候,總算才將形式穩定了下來,官員雖然不夠,但各衙門總算能運轉起來,不知曾充想了一些什麼辦法,居然從遼沈地區給李思之弄來了一百二十萬石糧食,經由水師運到寧登地區,竟然是超額完成了任務,有了這些糧食,雖然不能說吃飽,但以此度命,捱到秋收之後,總還是行的.而李思之在這兩個月間,竟是活活地瘦了二十餘斤,已是形銷骨瘦了.

嚴峻的經濟形式也拖累了軍事行動,呂大臨的十數萬大軍全都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如果不打仗,士兵們一天一斤糧便行了,但一旦開戰,一天消耗兩斤糧那是家常便飯,沒有糧,仗自然也就打不起來,而洛陽方面在佔領了勃州之後,也急於穩定當地形式,構建防守體系,亦沒有餘力向寧州軍發起進攻,雙方一時倒是心照不宣.

但勃州的情形比起寧登兩地要好上太多,因為寧王與尚海波的協議,寧王最後的瘋狂並沒有涉及到勃州地區,尚海波接管的勃州完好無損,相較起寧登的兵荒馬亂,勃州要佔據相當大的優勢.

而在軍事方面,到七月份,在尚海波的強力推薦下,沒冷落許多的裘志出任勃州統帥,讓登勃前線的形式瞬間便緊張了起來.小規模的磨擦不斷地開始出現.

鑒於此種形式,呂大臨親赴登州前線,督帥全軍,應對裘志的主動進攻戰略,而田豐則在寧州坐鎮,統帥以郭全鳳離營為主的軍隊,進剿十萬大山之中寧王殘部.

勃州,裘志在被天啟雪藏近兩年之後,終於再次復出,與李氏家族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複雜關係是裘志被冷落的原因,但縱觀這些年來,能在定州的強勢攻擊之下,沒有吃過什麼大虧的裘志是洛陽軍方少有的人物之一,於是在尚海波的一支堅持之下,裘志被派往了勃州.

裘志已經快七十歲了,在這個時代,已是少有的高齡,遑論還能統領大軍打仗,與他同一個時代的老傢伙們要麼已是退隱在家怡養天年,要麼便已經去了地府與閻羅王打交道,所以裘志很是自豪.

到了勃州之後,裘志做了兩件事,第一便是主動求戰,龐軍海上兵敗,定州又研發出了極為厲害的武器的情報已經到了洛陽,並下發到各位統帥的案頭,在仔細研究了對方的這種武器之後,裘志斷定,在這樣凌厲的攻擊武器面前,再堅固的堡壘都不可能守住,只有主動出擊,與對方在運動戰之中找到破綻,才能尋出勝機.

職方司已經查出這種武器被命名為神威大炮,每架大炮重達數千斤,如此重的份量,便決定了他在戰事之中的局限性,那就有機可趁了.

其二,在尚海波的授意之下,裘志在勃州境內萊河的入海口修建要塞,萊河縱貫數州,一路流經平州,肅州,興州,自勃州入海,對於沒有強大水師的洛陽朝廷來說,萊河便是懸在頭上的一柄利劍,一旦讓定州水師突入萊河,則中原的千里沃野必然成為戰場.

這也是尚海波在寧州必敗之後,不辭辛苦地跑到寧州,想法設法將勃州搶過去的原因所在了,勃州如果落入寧州李清之手,則洛陽朝廷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裘志上任之後,多方選點戡測,最後將封堵萊河的要塞選寧在離入海口約五十里的青灘.青灘水流較急,河道狹窄,兩岸高山林立,佔據兩岸高地,修建要塞,便可以將河道完全封死,在修建兩岸要塞的同時,裘志更是在這一段河流之上將數十艘只裝上石料,沉到水底,同時從中原運來無數毛鐵,在勃州融化打製成一根根的鐵柱,栽入水中,從外面看,水道與往年無異,實則上早已是暗礁從生,殺機遍伏,想要從這條水道打進去,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裘志任是不敢有任何大意,與定州作戰,再小心也不為過,在這樣堅固的要塞之下,他還是在兩岸各駐紮了三千士兵,派心腹大將統領,力求做到萬無一失.

七月底的時候,青灘的佈署完成,裘志的注意力轉向了登勃前線.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剿匪方略

進入七月之後,寧州開始解除了戒嚴,宵禁也隨之取消,這個昔日的南方中心城市慢慢開始恢復生氣,街上的行人多了,開業的商舖多了,往來的客商多了,晚上也終於可以看見燈紅酒綠的夜市之景,不像前幾個月一入夜,除了城頭之上的燈籠和有限的幾個地方可以看見燈火之外,其它地方都是黑古隆冬.

戒嚴解除,軍隊開始撤回軍營,而治安工作隨之交給了當地衙門的捕塊,一切都開始踏上了正軌.

整個寧州開始恢復正常,但唯獨一個地方,卻仍是戒備森嚴,甚至隨著寧州其它地方的穩定,這裡反而更加緊張起來,這裡便是扼守進入十萬大山的通道,富康縣.

隨著田豐抵達富康縣,進山追剿寧王便成了進駐寧州的定州軍當務之急.鳳離營在富康城裡駐紮了一個翼的兵力,由王振統率,而鳳離營的主力則駐紮在距城十里的馬店,隨著田豐率領他的三千親衛軍抵達富康之後,王振也隨之撤回到馬店鳳離營的大本營.

在富康安排停當之後,田豐立即便趕到了馬店,與郭全商議用兵事宜.

在郭全的大帳之中,一個巨大的沙盤佔了整個房間的一大半,兩人俯身在沙盤之上,神色都是極其鄭重.

相比與中下層軍官以及普通士兵的興奮之情,兩員大將可沒有這麼輕鬆,十萬大山地形複雜,佔地極廣,光是險峻還算是小事.

〞郭全,這十萬大山的腹地基本上還沒有探清啊,這幾個月來,就只探到了這些邊緣地帶?〞田豐的眉頭緊皺.

郭全苦笑,〞田將軍,光是探明這些地方,我已經折損了不少人手了,一進山,可就不是我們的天下了,那裡是羌族人的地盤,人多了,對方跑得無影無蹤,人一少,便給對手連皮帶骨吃得一乾二淨.全軍壓進去,我這一萬餘人,在這十萬大山之中,便是滄海一粟,且不說能不能找到對方,即便找到對方,這大山之中,我也佔不到任何優勢,重型武器根本就沒有辦法運進山去啊.〞

田豐在屋裡踱了幾圈,道:〞寧王縮進十萬大山,對於寧登地區的穩定便是心腹大患,此賊不除,寧登地區絕無寧日,此賊不除,我們便不能安心用兵中原,郭全,我們需用心啊,主公可眼巴巴地看著我們呢〞

郭全點頭道:〞我也是恨不得直搗敵巢,但眼下情況,著實急燥不得,只能慢慢來,田將軍,我想在已經探明的地方開始建要塞,在這些地區形成鏈式要塞,逐漸壓迫對方的生存空間.〞

田豐瞄了一眼地盤,搖頭道:〞郭全,用你這個法子,需要多少資源,多少兵力啊,真要慢慢地壓縮對手的生存空間,便是十萬兵力也不夠,如果現在已經平定天下,那麼集舉國之力,倒也不難做到,現在,大敵在側,我們怎麼可能這麼慢條斯理地按部就班來啊,形式也不允許啊?〞

〞那麼田將軍,我們打不進山,但是卻能扼守住對方下山的通道,讓他們也打不出來,就讓寧王先去山裡當幾年山大王,等主公平定天下之後,再來收拾他,我想也用不了幾年吧〞

田豐失笑,〞我的郭將軍,這是怎麼啦,以前的勇氣和意志都到哪裡去了,莫不是當了驃騎將軍,便想就這樣得過且過了?〞

郭全臉一紅,〞田將軍,說實話,我郭全不怕打大仗,也不怕打惡仗,但看到十萬大山這種莫測之地,打進去,我還真沒信心.你說說,要是我全軍進山之後,對手根本就不需要與我硬碰硬,只需先誘我深入,再切斷我的糧草,截斷我的後援,我就非敗不可.〞

田豐點頭道:〞你說得對啊,大隊進山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們兩人合攏還沒有二萬人,撒進山去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所以,想集合大隊人馬硬來,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郭全,不是沒有別的辦法,監察院營救馬蘭花之後,已經護送她進了山,現在馬蘭花正在試圖召集舊部,但在短時間內還不能形成戰力,現在大山之中,寧王佔據絕對優勢,忠於馬蘭花的部落如有異動,立刻便會遭到無情鎮壓,所以,馬蘭花如今只能藏在暗處積蓄力量,但是,馬蘭花暗中掌控的部族已經有了一部分,我們大隊人馬不能進山,小隊精銳卻是可以潛進去的.〞

郭全有些不解地道:〞田將軍,你說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緊著剿滅寧王呢,將他困死在大山之中不是更好麼?〞

田豐搖頭:〞你這個想法是不切合實際的,首先,我們扼守的富康只是主要通道,十萬大山下山的通道可不只這一條,雖然其它道路極為險峻,但寧王需要大隊人馬下山麼?他只消不斷地派出人手,在登寧地區製造恐怖,破壞安寧,就足以讓我們在寧登地區的統治不穩.使百姓對我們心生不滿,也讓我們始終處於困境之中,疲於奔命.這是其一.〞

〞其二,十萬大山之中有我們定州需要的東西,我們必須拿到他.〞

〞十萬大山窮山惡水,除了出刁民,還有什麼東西是我們定州需要的?〞郭全眨巴著眼睛問道.

〞你已是驃騎將軍,是我們定州有數的高級將領了,你也應當知道,十萬大山裡發現了硝石礦,硝石是我們定州製造火藥的重要原料,你明白了麼?現在在我們掌握的區域內,還沒有發現像十萬大山這中如此大的硝石礦.〞

火藥,郭全頓時明白,殲滅南軍水師的最後一仗,定州神威大炮初次出戰,便大顯神威,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代價擊沉對手的萬料巨艦登州號,而神威大炮所有的正是武器主要便是由火藥構成.

〞我明白了〞郭全大力點頭,〞說起來也真是羨慕,什麼時候我們陸軍也能裝備這傢伙啊什麼好事都先便宜水師了.〞

田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這是主公的決策,他不想說三道四.

〞其三,不要小看寧王縮進了十萬大山,我們便可以安枕無憂了,主公告誡我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當初主公在定州之時,便可以憑著幾百殘兵在衣食無著的情況下一步步崛起,那麼寧王現在的境況可比主公當年好多了,至少他還有兩萬精銳,手中掌控著大筆資源,還有十萬大山之中的數十萬羌民,如果讓他掌握了這一切,他再度出山,必然會形成對我們的極大威脅,所以,趁他現在羽翼未豐,痛找落水狗才是正策.〞

郭全曬笑,〞寧王如何與我們主公相提並論,主公天縱之才,寧王拍馬也趕不上.〞

〞雖然我也這麼認為,但主公卻評價寧王之才遠勝於己.〞田豐笑道.

郭全雙手撐著沙盤,定睛看了一小會兒,道:〞田將軍的意思是先派小股人馬滲透進去,力爭與馬蘭花會合,慢慢地壯大我們在十萬大山之中的實力,等到摸清十萬大山的底細,再一舉出擊以竟全功.〞

〞不錯.〞田豐道.

〞小股人馬進山作戰,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郭全搖搖頭,〞難度太大了,我們的士兵只怕無法承擔這個任務啊,他們習慣了面對面的廝殺,擺開陣仗,大張旗鼓地打,這樣零敲碎打,我們鳳離營的士兵……〞

〞我在接到任務之後,便已向主公請示調飛鷹大隊過來,其一是協助我們進山剿滅寧王殘部,其二便是培訓我們的士兵如何在山地作戰,有了他們的相助,我們會容易許多.〞田豐道.

〞飛鷹大隊?〞郭全驚喜地道:〞那敢情好,我可聽說了飛鷹大隊是我們定州特戰大隊中數第二的隊伍,對了,田將軍,排第一的不是王琦當初統率的特勤麼,您為什麼不乾脆請主公將王琦調來,王琦呆在室韋那個鳥不生蛋的破地方,不是挺屈才的麼?〞

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郭全,田豐道:〞郭將軍,你久不在定州,對於很多事情不瞭解,關於王琦的事情,你切記不要問,不要說,否則會犯忌的,明白麼?〞

郭全盯著田豐看了半晌,〞犯忌?〞

田豐看了看郭全,低聲道:〞王琦是清風小姐的心腹大將.〞

郭全忽地明白過來,原來這涉及到定州高層的權力之爭,不由一下沉默下來,〞可惜了王琦和他的特勤一身的本領.〞他低聲道.

田豐哼了一聲,〞可惜麼?那倒不一定,這還是主公寬容,否則王琦那裡還能加官進爵地呆在室韋?算了,這些事我們這些武將不要多問,我在六月打的報告,算著時間,飛鷹也快要過來了.〞

〞那就好,這段時間,我還是不斷地派出哨探去探查地形,能摸清多少便摸清多少〞郭全道.

〞嗯,同時,你先說的鏈式要塞也要開始動手建立.〞

〞您是想迷惑山裡的寧王?〞郭全也不笨,先前田豐否決了這一提案,此時又提了出來,自然是準備騙人的.

〞當然〞田豐大笑,〞用的材料不妨差一點,偷工減料也無妨,建設速度不妨慢一點,算正只要讓寧王知道我們正在用這種方法壓縮他的生存空間便好了.〞

〞那老小子躲在老鼠洞裡一定會笑掉大牙〞郭全道.

〞讓他笑吧,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笑不出來了〞田豐道.

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漏網之魚

馬店一帶,哨卡遍地,不僅是交通要道,便連一些鄉間小徑之上,也設有或大或小的哨卡,無他,只因為這裡已經是十萬大山的邊緣了,越過馬店鳳離營的封鎖之後,再向前數十里,便進入了十萬大山.

田豐離開馬店之後,馬店便繁忙了起來,鳳離營開始徵集民夫,修建要塞,這些要塞看起來很簡陋,很多都只是有木材搭建起一個個高約十數米的類似哨樓的建築,每隔十數里,才有一個石製的建築,每一個簡易哨樓之中駐有十數名士兵,而石製的稍大型哨樓之中才駐有一個哨的士兵.

定州軍似乎在有條不紊地向著十萬大山推進,看起來,他們是準備溫水煮青蛙,採取了慢慢磨死寧王的戰略方針.

而在馬店一個破敗的村子裡,兩個衣衫破舊的人一個扛著一把鐵揪,一個扛著一根扁擔走了出來,與道上越來越多的民夫彙集在一起,向著遠處進發.兩人中的一個一隻腿有點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不遠處是一個大型的哨卡,數名定州士兵立於道路兩側,逐一檢查著過卡的人群.兩人對視一眼,低下頭,混在人群之中,向前一步一步挨去.

〞排好隊,不要擠〞一名雲麾校尉大聲吆喝道.通過這座哨卡之後,不遠處便是需要這些民夫去修建的又一座要塞.

民夫們站成兩排,一個接著一個地通過哨卡的檢查.

〞喂,你過來〞雲麾校尉指向瘸腿的民夫,看著對方抬起頭來顯得有些茫然的目光,〞對了,就是你.你們村正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將一個殘廢之人也拉來做事了?你回去吧,我家將軍有吩咐,像你這樣的殘廢人可以免役.〞

瘸子嗚嗚啦啦,抬起手來連比帶劃,竟然還是一個啞巴.

雲麾校尉驚訝地道:〞呀,還是一個啞巴,回去吧回去吧〞

〞官爺,官爺.〞和瘸子一起的民夫走了過來,〞他說家裡沒糧了,來這兒做事,可以管飯,官爺不讓他去,他就要餓肚子了求官爺開恩,讓他去吧,他雖然是個瘸子,但有的是力氣.〞

聽到同伴的話,那啞巴臉上露出笑容,連連點頭,還揮手做了一個手勢,以示自己的力氣.雲麾校尉怔了一會兒,眼中露出一絲憐憫,〞好了好了,看你也可憐,那就去吧,工地上活兒雖然重,但卻是管飽,一天能吃兩頓,你這瘸子看身板倒也結實.〞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扛鐵鍬的民夫連連道謝,那瘸子也是滿眼的感激之色,躬身向那校尉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才轉身,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瘸子躬著身子轉身之際,雲麾校尉的眼睛卻如針紮了一下般,突地收縮,〞站住.〞

瘸子似乎沒有聽見,仍在緩慢向前.雲麾校尉一揮手,幾名士兵立刻奔了上去,攔住那瘸子與同伴.

〞官爺〞扛鐵鍬的漢子陪著笑,〞怎麼啦?〞

雲麾校尉一手按著刀柄,沉著臉盯著兩人看了一小會兒,指著瘸子道:〞你,把外衣脫下來〞

兩個民夫都怔在那裡,不解地看著雲麾校尉,嗆的一聲,雲麾校尉腰刀出鞘,〞你,脫掉外衣.〞

隨著雲麾校尉腰刀出鞘,身邊的士兵同時拔出刀來,指向兩個民夫,路邊正等著過卡的其它民夫眼見變故陡起,驚呼聲中已是遠遠地逃開.

〞官爺,這是為啥啊〞扛著鐵鍬子的民夫問道.

雲麾校尉冷笑,〞裝得很像,險些便讓你們給騙了,這位不是啞巴吧,只是不是本地口間,一開口便會露餡吧.束手就擒吧,我們定州軍不殺俘虜.〞

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官爺,您說得什麼,我不明白啊?〞

雲麾校尉打了一個哈哈,〞不明白?一個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民夫,居然穿得起昂貴的棉布內衣,嘿嘿,這種面料的內衣在我們定州只配給軍隊,而在其它地方,價格是絲綢的數倍,你們要裝,便得裝得徹底一些.〞

鐵鍬漢子臉色大變,〞官爺錯了,這不是什麼棉布,喏,你脫給官爺看〞衝著瘸子比劃兩下,增意瘸子脫衣.

雲麾校尉冷笑著轉身看著瘸子慢吞吞地脫外衣,就在那瘸子解開第一顆衣扣的時候,扛鐵鍬的漢子猛地動了.

這一動便宛如猛虎下山,先前的怯懦,卑微一掃而空,手中的鐵鍬旋轉著飛出,擊向外圍的士兵,雙拳卻是擊向雲麾校尉.與此同時,那瘸子雙手用力,身上衣服嘩啦一聲裂成兩半,兩手執著兩塊破片,劈面砸向面前的士兵.

雲麾校尉不是沒有防備,身體霍地轉過來,長刀圈轉,刀光泫然劃出一道寒光,斬向偷襲的漢子,一聲脆響,對面的兩隻拳頭準確無比地擊打在腰刀的刀面之上,在雲麾校尉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腰刀斷為兩截,兩隻拳頭繼續前進,砰砰兩聲,擊打在雲麾校尉的胸前,校尉的身子陡地彎曲,胸骨格格作響,也不知斷了多少根,勉力抬起的臉上,滿是驚訝,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不經意間發現的兩個奸細,居然武功如此厲害.這兩拳擊斷了他的鋼刀,隔著盔甲擊斷了他的脅骨,擊碎了他的內腑.

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雲麾校尉倒了下去.

〞快走〞漢子衝過來,隨手搶過一把腰刀,一連數刀,將攔路的士兵一一劈倒,拉著那瘸子拔腿便跑.

哨樓之上,一枚煙花騰空而起,這是在向周圍的哨樓示警.扛鐵鍬的漢子看了一眼在空中炸開的煙花,眼中滿是焦慮,看著身邊的同伴一瘸一拐,根本無法跑快,心急之下,一把將那瘸子扛在肩上,大步向前奔去.

剛剛出事的哨樓此時已是大亂,剛剛升起警示的哨樓再一次放出示警的煙火,這次不是一支,而是三支同時升起,這已是最高級別的示警了.

看到在天空之中並排炸開的三枚煙花,吉通的神色大變,前面出大事了,搶出營來,翻身躍上戰馬,〞走〞隨著他的吼聲,數百名騎兵衝出了營寨,向著煙花飛起的地方衝去.

半個時辰之後,吉通便站在了剛剛出事的哨樓下,看著抬到自己面前的雲麾校尉的遺體,伸手揭去蓋在身上的白布,看著盔甲之上兩個拳頭的印痕,倒吸了一口涼氣,〞解掉盔甲.〞兩邊士兵走上來,替死去的雲麾校尉卸去盔甲,吉通伸手摸到死屍的胸口,臉色更是鄭重.一拳擊斷鋼刀,在盔甲之上留下拳印,餘力還打斷了胸骨,震碎了內腑,襲擊者的武功之高,出乎吉通的意料之外.〞好剛猛的拳力.〞他喃喃地道.〞這是許思宇的看家功夫,許思宇還活著,那麼,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誰?〞

霍地轉過身來,吉通大聲喝道:〞傳我的命令,所有騎兵立刻向前穿插,給我將進山的道路封死,一隻耗子也不許溜過去,調步兵過來,一寸一寸地搜索,絕對不能放過這兩人.〞

〞上報郭將軍,請郭將軍調軍中高手過來.〞吉通的神色興奮起來,想不到許思宇居然在望江一役之中逃出了生天,還潛來此處,是想進山去與寧王會合嗎?

〞吉將軍〞幾名倖存的士兵走了過來.

〞說說,這兩個人是什麼情況?〞吉通問道.

士兵將先前發生的一幕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吉將軍,兩人之中其中一個腿腳有些不便,看樣子是有傷在身,逃跑的時候,被另一個扛在身上.〞一名士兵道.

〞另一個有傷,許思宇也不單獨逃走,那就說明這個人的身份比許思宇還要高,至少也不低,那還能有誰?只能是藍玉這傢伙,哈哈哈,兩條大魚,你們從望江逃走,卻休想從我這裡跑脫了.〞

夜已深,兩名漢子藏身在一處密林之中,在他們的前方,火把已幾乎連成了一片,白天,大隊的騎兵飛速而來,迅速地截斷了他們的前路,封鎖了所有的路口,而步兵正在源源不絕地向這裡趕來,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這兩人正是吉通所猜測的許思宇與藍玉兩人,望江一役,他們被田豐四面包圍,糧盡援絕,部隊崩潰,全軍覆滅於望江,而許思宇與藍玉兩人卻仗著武功高強,在親衛的拚死掩護下,從戰場之上脫身而回,但無奈的是,兩人隻身南逃的過程之中,四處皆是定州軍隊,藍玉在突圍時腿上受了重傷,一路逃來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即便以許思宇的豐富經驗,也只能力保著他的傷勢不惡化,艱難地逃到了寧州,寧州已經被放棄,混到了馬店,眼見著已有機會逃進十萬大山,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看著周圍,聚集的定州兵越來越多,兩人的心頭儘是絕望.

〞對方知道我們是誰了〞藍玉苦笑,〞好大手筆,為了抓住我們兩人,這只怕是動用了數千軍隊吧〞

許思宇咬著牙沒有作聲,〞藍將軍,看來我們要畢命於斯了.〞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千軍萬馬之中逃脫,而且還要帶著一個腿腳不方便的藍玉.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升級

籃玉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株大樹,臉色發白,腿上的傷口再次崩開,鮮血滲透了褲子.疼痛一陣陣地襲來,頭有些昏眩.

〞這些定州軍反應好快,居然能從你一拳擊斃那校尉這種蛛絲馬跡之上迅速推理出我們兩人的身份,一個普通軍官就有如此才能,也難怪定州崛起如此之快,李清識人之明,用人之能,果非常人能比啊〞藍玉歎道.

眼看著走不脫了,許思宇也鎮定了下來,〞藍將軍,子期曾經說過,定州用人已經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機制,在這種機制之下,無才之人根本無法陞遷,李清之能,在於設計了這樣一套制度而已.〞

〞能設計出這樣一套制度,足見李清之能啊也難怪如今他有了席捲天下之勢,思宇,爭奪天下,統治天下,說到底,不就是一個用人嘛〞藍玉道.

許思宇沉默下來.半晌,忽地笑了起來,〞我們這個時候還討論這幹什麼,藍將軍,大概用不了幾個時辰,他們就會搜尋到這裡了,那時也就是我們的死期到了.〞

藍玉微笑:〞不,思宇,我肯定是走不脫了,但你還能,你武功高強,人又機智,跟著子期這麼久,五花八門的東西更是懂得極多,只要沒有我拖累你,你就能逃走.〞

〞你是想讓我拋棄你獨自去求生麼?〞許思宇笑道:〞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死便死在一起吧,這也算不了什麼,人活百年,還不是要死,只不過早死一些年罷了.咱們兩人一齊去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至於寂寞嘛〞

藍玉嘿嘿一笑,〞知道你思宇是條漢子,但枉死又有何益?思宇,拜託你一件事,逃出去後替我照顧我的家人.〞

許思宇搖搖頭,〞寧王會替我們照顧好家人的,用不著我們操心,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拋下你走的.〞

藍玉沉默片刻,忽地一把撿起扔在一邊的腰刀,橫在脖子上,〞思宇,你是想看我死在你的面前才會走嗎?〞

許思宇大驚,〞藍將軍〞

藍玉森然道:〞思宇,你武功是高,但我的武功也不差,我要死,你是擋不住的,如果你不走,那我只能自行了斷,讓你沒了念想,你走不走?〞

許思宇咬著牙不出聲,藍玉手上稍稍用力,脖子上立時滲出血來,許思宇大驚,〞我走,我走〞

看著許思宇一步步後退,藍玉慘笑道:〞思宇,記住,幫我照顧我的家人,告訴我夫人,我走得很安詳.一點痛苦也沒有.〞

許思宇哽咽道:〞我會的,我會的.〞

藍玉微笑著,以刀拄地,艱難地站起來,拖著一條傷庸,向著樹林深處一步步走去,看著藍玉消失的背影,許思宇抹了抹眼淚,一頓足,轉身向外掠去.

經過一天的搜索,定州軍已經確認逃跑的兩人就躲在眼前的邊片密林之中,步卒開始進入樹林搜索,而在林外,騎兵嚴陣以待,吉通將軍早就通告各部,逃跑的兩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必須防備二人從林中殺出來奪馬而逃.

許思宇身體緊緊地貼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之上,死死地看著樹下向前仔細搜索的士兵,定州兵非常小心,數人一組,向前挺進,讓他無隙可乘.內心不禁焦急起來,如果一直是這個樣子的話,等到天明,自己將無所遁形.

林中忽地傳來兵器的碰撞和叱喝聲,許思宇心裡一緊,轉頭望去,藍玉的怒喝之聲隱隱傳來,許思宇心中一痛,知道藍玉必然是主動現出身形,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吸引定州軍,從而為自己的逃跑創造機會.

強忍住心中的悲痛,許思宇終於覓得了良機,聽到前面傳來打鬥之聲,林中的士兵拔足便奔向前方,這一跑,士兵之間便拉開了距離,盯著一個落後的士兵,許思宇從樹上猶如老鷹一般撲下,兩腳鉤在樹枝之上,雙手扳住士兵的脖子,只是一扭,已是扭斷了對方的脖子,兩手提著已沒了氣息的士兵,腿上發力,腰腹一挺,硬生生地將對方拉上了樹來.

片刻之後,剝下對方衣甲的許思宇從樹上跳了下來,此時的他,已經變身為一名定州普通士兵了,手裡提著長槍,向樹林深處奔去.

吉通騎在馬上,等在樹林之外,聽到樹林之中傳來的打鬥之聲,臉上不禁露出喜色,就怕找不到對方,只要發現了對方蹤跡,那對方就再也無法逃脫了.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當林間的打鬥之聲停止後,樹林之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中間夾雜著士兵們的歡呼聲,〞抓到了,抓到了〞

吉通長吁一口氣,總算是沒有白跑這趟,這兩人可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啊,等看到士兵橫拖豎拉地將一個人五花大綁地拖出林子時,吉通眉頭不由皺了起來,〞怎麼只有一個?〞

士兵將抓住的人拖到吉通面前,看著身上染滿血跡的藍玉,吉通笑道:〞藍將軍,咱們又見面了,許將軍怎麼沒有在身側保護您啊,拋下您一個人逃了?〞

藍玉怒視著吉通,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叛徒〞

吉通哈哈大笑,連連搖頭,〞我吉通從頭到尾都是定州軍人,何來叛徒一說,來人啊,給我圍住這片林子,仔細地慢慢地搜,一定要搜出許思宇來.藍將軍,您不要急,我們且等上一等,最多等到天明,我們便可以等到許將軍了,然後我一起送你們去見郭全將軍,那可是你們的老熟人了.〞

藍玉哼了一聲,懶得搭理吉通,既然已成階下囚,他也不願在吉通面前多費口舌,自取其辱.

〞給藍將軍裹傷,藍將軍可是大人物,可不能讓他就這麼掛了.就算要殺他,那也得審明其罪,明正典刑才可〞吉通笑吟吟地道.

天色大亮,滿懷希望的吉通失望地等來了搜索士兵的回報,來來回回地將這片樹林搜索了數遍,仍然沒有發現許思宇的蹤跡,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看到幾名士兵抬來一名被剝得精光的死屍,吉通的臉色難看之極,這士兵他一打眼,就知道已經死了幾個時辰了,許思宇剝了他的衣裳,當然是喬裝打扮,混在士兵之中,幾個時辰,以許思宇之能,此時只怕早已溜得無影無蹤了.

看到吉通難看的臉色,藍玉哈哈大笑起來.吉通盯著藍玉看了半晌,冷冷地道:〞藍將軍,你也不用得意,許思宇的確是從我手裡逃出去了,但我告訴你,他是逃不進十萬大山的,只要他還在馬店,還在寧州,遲早有一天,會落在我們手裡,你就在牢房裡等著與他會合吧〞

抓到藍玉,讓郭全是又驚又喜,一面吩咐吉通繼續加大力度搜捕許思宇,同時知會監察院系統,要他們協助搜查,有了這些人協助,抓許思宇的可能就更大了一些,一面自己帶了藍玉,返回到富康,向田豐報喜,田豐在望江一役之中讓藍玉和許思宇走脫,但想不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藍玉逃了數千里地,最終還是落到了田豐之手,讓田豐終於得競全功.

〞來來來,郭將軍,我為你介紹〞田豐笑吟吟地拉著郭全坐到酒桌之上,桌上早就有一個身著撫遠將軍服色的人坐在那裡,看到兩人進來,站起來相迎.

〞這是監察院飛鷹大隊的長官孫澤武將軍.〞田豐介紹道,〞這一次奉主公之命,前來協助我們剿滅寧王,孫澤武將軍可是小股精銳潛伏,作戰的行家啊,這一次你可是有了好幫手.〞

孫澤武笑著抱拳道:〞郭將軍,久仰大名,今天終於得見真顏了,田大將軍謬讚,孫某愧不敢當啊〞

郭全也是笑著回禮,雖然孫澤武的軍級比自己低了好幾級,但監察院官員向來是級低權重,當然是輕忽不得,〞久仰孫將軍大名了,這一次有了孫將軍相助,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啊〞

〞當在郭將軍鞍前馬後效力.〞孫澤武笑著道.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客氣了,坐,坐,郭全啊,還有一個好消息是給你的啊,澤武,你說吧〞

孫澤武點點頭,:〞先要恭賀郭將軍了,主公已著令兵部,五軍都督府發文,郭將軍的鳳離營升格為師,下設四營.郭將軍任鳳離師指揮,至於下面四個營的主將,便由郭將軍自己指定,上報兵部,五軍都督府即可公文我已經交給田豐將軍了.〞

郭全站了起來,肅然道:〞多謝主公厚恩.郭全必然甘腦塗地以報.〞

三人坐下,郭全忍不住問道:〞孫將軍,你的飛鷹大隊全部都過來了麼?〞

孫澤武搖搖頭,〞不,郭將軍,尺鷹大隊只來了連我在內一共五十一個人.〞

〞五十一個人?〞郭全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對方,這點人,夠幹什麼?

〞不過我帶來了特種訓練營的特種兵五百人,這五十名飛鷹負責帶他們一段時間之後,便要返歸建制.〞

〞這是什麼意思?〞郭全不解地問道.

田豐笑道:〞郭全你是真傻啊還是裝傻啊?主公有意在師以上軍隊之中設立特種作戰大隊,剛好這一次你這裡特別需要特種作戰士兵,所以主公決定以鳳離師為試點,如果行之有效,將在全軍推廣,這五百名特種作戰士兵從現在起,就是你鳳離師的人,這個特種訓練大營可是非同凡響啊,飛鷹大隊的全部成員都出自這個訓練營,你好運氣,我可都有些羨慕了〞

聽到田豐這話,郭全的嘴巴頓時笑歪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大山之內(上)

十萬大山並不是這片區域真有十萬座大山,而只是一個象徵性的稱呼,以此來形容這片山區的廣闊,這片山區之中,光是千米以上的大山便有數十座,算上周邊區域,十萬大山有數百平方公里方圓.其險不光是山高路險,崎嶇難行,更讓人膽寒的是,山林之中,還密佈著許多瘴氣瀰漫之地,不熟悉這片山地的人,一旦不小心誤入這些地方,便有十條命也會報銷掉.即便是羌族人,有些地方也是不敢去的.

聚居在這片山區之中的羌族人,多年以來自成一國,無論外面朝代風雲變幻,十萬大山之中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數年以來,想征服這片大山之中的統治者也不是沒有,但在一次次的損兵折將,鎩羽而歸之後,所有人都認識到,想要將這片大山之中的部族踩在腳下,所要付出的代價與收穫完全不成比例,沒有那一個統治者會為了一片在他們看來貧脊的大山和幾十萬桀驁不馴的蠻夷而付出偌大的代價.

於是承認部落酋長們對這片大山的統治,甚至花費金錢,不吝賞賜讓這些蠻夷能安安份份地呆在大山之中,不出來搗亂,便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歷任羌族酋長也都遵循著這一定律,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園,而不去覬覦山下那一片花花世界,因為一旦出山,羌族將失去他們最大的抗敵利器---地利,直到到了馬塔這一代,龐大的帝國開始沒落,各地為政,中央政令不出洛陽百里,帝國空有其名,這讓馬塔看到了機會,與其它酋長不同的是,馬塔年輕時出山求學,對於山外比任何一位過往的酋長都要瞭解得清楚,山外的混亂使雄懷大志的馬塔下定決心走出大山,為羌族開闢另外一片新天地.

寧王適時的拉攏與馬塔一拍即合,能輕而易舉地獲得一州之地,而且是富裕的青州,這讓馬塔欣喜不已,不顧羌族其它長老的反對,斷然率兵出山,五萬羌兵出山之後,一舉建功,幫助寧王擊敗洛陽裘志的軍隊,佔據青州.

在馬塔看來,羌族困居於大山之中,根本沒有發展的餘地,只有走出來,才有機會發展,佔據青州之後,昔日的羌兵的確開始鳥槍換炮,他們有了制式武器,而不像以前那般五花八門,他們有了統一的制服,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全身盔甲,所有的一切都讓馬塔信心滿滿,那怕大陸之上風雲變幻,但馬塔強勢地認為,只要自己的五萬羌兵在,任何人都不可能從自己手中奪去青州,相反,自己反而可以趁著現在大陸之上的混亂而擴大自己的勢力,趁亂而分取一杯羹.

但顯然,馬塔雖然熟讀史書,比史上任何一位羌族酋長都要英明,但與大陸之上這些久經風浪的政治家比起來,他的心還不夠黑,還不夠狠,羌族一族繫於他一身的統治模式更讓寧王一擊得手,在擊殺馬塔之後,羌族五萬羌兵旋即陷入混亂之中,趁此機會,寧王上下其手,拉攏,收買大批羌族將領,長老,收編了大部分的羌兵,而對於不肯雌服的一批人則痛下殺手,下得山來的羌族將領們這幾年在山下有了大量的財富,享受著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奢侈生活,以前的狠厲早就被奢華磨沒,而失去了這些的羌族便再也沒有以前的那股韜勁,在寧王的軟硬兼施之下,紛紛投向寧王.

而雄心壯志的馬塔此時卻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羌族士兵雖然開始沒落,但他們固有的一些傳統卻是根植於他們內心的,即便是寧王,也不會去觸碰這根底線,這個時候,他的孫子,也就是他的兒子與馬蘭花的兒子秦平便成了最重要的武器,馬塔沒有兒子,只有馬蘭花這麼一個女兒,而現在,秦平便成了酋長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尚在襁褓之中的秦平坐上了族長的位子,以秦平之名,寧王收服了大部分的羌族長老,他帶來的大量財富同時也使他有充足的資金去收買絕大部分的羌族長老,寧王入山數月,便迅速地將因為馬塔死亡而變得有些混亂的羌族形式穩定下來.

羌族十二大寨寨主三十六洞洞主中的百分之九十都派出使者,走上了原來屬於馬塔,現在則歸屬了寧王的的塔羅寨,向其表達臣服和忠心.

塔羅寨,住於十萬大山的塔羅山上,塔羅山在十萬大山之中並不是最高的,但絕對是最險的,圍繞著塔羅山的有五座較小的山峰,這五座小峰便成為塔羅寨的第一道屏障,而塔羅山那原地陡然突兀拔起的山勢,使其除了一條大路上山之外,再無他途,上山的途中,依據山勢建起的一道道關卡,堪稱一夫擋關,萬夫莫開,塔羅寨自建成以來,從來沒有被攻破過,他的本寨就從來沒有直接暴露在兵鋒之下.

現在塔羅寨已經成了寧王的駐地,南軍兩萬精兵便駐紮在塔羅寨和另外五峰之上,而羌族大部分的重要長老也被寧王遷來此處居地,名義上當然是為了防備定州軍打進山來危及到這些長老的安全,所以讓他們搬上塔羅寨,以策安全.

住慣了豪華宮殿的寧王搬上塔羅寨來並不是很習慣,這裡的氣候以及所有的一切與山下有著太大的差別,飽受打擊的寧王身體本就很弱了,上山之後,身體更是顯得虛弱,也幸虧他們準備的時間足夠長,至少在飲食之上,暫時還是保證了與山下沒有太大的差別,但隨著定州軍的封鎖,這樣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太長了.

雖然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但寧王還必須強撐著病體,至少在那些羌族長老面前,不能露出絲毫的虛弱之態,兒子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卻仍然顯得稚嫩,無法撐起大局,在處理馬蘭花一事之上,讓寧王異常惱火,如果當時一刀殺了馬蘭花,何至於讓她成為如今令寧王憂心忡忡的隱患?

尚海波在來信中言之鑿鑿地申明,馬蘭花一事與洛陽沒有任何關係,據他估計,馬蘭花一定落入了定州之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寧王可以斷定,李清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蘭花現在一定已潛入十萬大山之中,正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暗中積蓄力量,希圖給自己致命一擊.

那些平時看起來對自己心悅誠服的羌族長老們如果得知馬蘭花還活著的話,還有多少人會對自己忠心耿耿,一直跟著自己呢?寧王心裡沒有底,對自己的身體心知肚明的寧王決心要在自己死之前,為自己的兒子掃清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礙,讓兒子能在以後牢牢地站在十萬大山之中,控制羌族,圖謀有朝一日能再打出山去.

夜已經很深了,寧王仍然站在沙盤之前,盤算著對策.他所居住的這片房子完全由石頭建成,寬闊,高大,屋子裡火把燒得畢畢剝剝作響,將屋內照得通明,但比起以前的寧王府那種特製的明燭,當然不可以同日而語,屋子中點了十數支這種火把,煙比較大,雖然上山已經很久了,但寧王還是不太習慣,一雙眼常常被熏得通紅.

〞殿下〞鍾子期跨進門來.

〞子期你回來了〞寧王抬起頭,揉了揉眼睛,〞馬洪那裡怎麼樣?〞

馬洪是羌族中一個有實權的長老,也是羌族十二大寨主中的一人,所掌控的牛角寨是十萬大山通往山外的第一大寨,如果定州軍決心進山,那麼牛角寨必然首當其部.

〞已經佈署好了,殿下,除了馬洪自己的族兵,我們在牛角寨還佈署了我們自己的三千精銳,以牛角寨為中心,設立了三個防守點,萬無一失.〞鍾子期道.

〞馬洪還聽話吧?〞寧王抬起頭道.

鍾子期道:〞聽話倒是聽話,就是太貪,衝著我們要銀子,要武器,要盔甲,甚至要女人,什麼他都想要.〞

〞給他〞寧王想都沒有想,直接道,〞這些東西算不了什麼,只要他牢牢地扼守住這第一道防線,他要什麼我給什麼,子期,這裡,你也要多經心,要慢慢地掌控牛角寨,使這裡最後完全由我們掌控,以後我們要出兵山外,便將以此為據點.〞

〞殿下放防,我已經開始佈置了〞鍾子期點頭道.

〞嗯,子期,你來看看,尚海波答應給我們武器,給我們給養,但勃州通往十萬大山的通道太少,而且要運到塔羅寨來,相距太遠,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是,殿下,但是不管如何艱險,我們也不能放棄,那怕每一次只能運來極少的東西,我們也要為此而努力,因為這不僅僅是武器給養的問題,還涉及到一個士氣問題,要讓我們的士兵看到,讓那些羌族人看到,我們不是孤立的,我們的外援會竭盡全力為我們提供支援.〞

〞你看得透徹〞寧王點頭道:〞正是如此,我已經讓泰兒專門成立了一個部門,負責處理這些運來的物資.讓他掌控這些物資,也是為了方便他與這些羌族長老有更多的接觸,想必那些貪心的長老會為了這些東西會往泰兒那跑得更勤便一些.〞

〞殿下深謀遠慮〞鍾子期道.

寧王歎了一口氣,〞我現在只擔心一件事,那就是馬蘭花啊,此女一日不死,我們在十萬大山之中便算不得真正地站住了腳.〞

〞殿下放心吧,我會找出她來,然後將她殺死的.〞鍾子期狠狠地道.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大山之內(下)

寧王和鍾子期一直惦念著的馬蘭花的確已經進了山,陪著他一起進山的除了馬塔的老僕馬爾干之外,還有定州監察院的蘇護及一批監察院密探.

蘇護挑選的這一批監察院密探,大都諳熟山地生活,並經過一些特殊的培訓,能在大山之中獨立生存,除了這些人之外,隊伍之中還特地調來了幾名專司測繪的人員,這些人的任務便是測繪十萬大山的基本地形,然後傳到山外,便於山外制定對策.

十萬大山的邊緣地區現在是定州與寧王爭奪的焦點地區,雙方哨探雲集,不時會發生衝突,但現在佔據上風的卻是這些以羌族人為主的寧王部屬,定州軍對於這種山地作戰,的確不是很擅長,定州軍雖然戰功赫赫,但他們以前的戰鬥大都是在平原地區取得的,與十萬大山完全是兩個概念,在這片區域之中,大隊人馬完全無法展開,這裡,除了大片的粗可合抱的大樹組成的密林,便是懸崖峭壁,很多道路能容兩人並排前進,便算是寬闊得了,這與定州軍以前的作戰方式,作戰經驗完全不相干,愈往山內走,蘇護的心中便越是沉重.

邊緣地區他們無法立足,他們這一批人,如果露出形蹤,讓寧王偵知,那便是死路一條,蘇護與馬蘭花一行人等只能選擇人跡罕至的一些密道,向著十萬大山深處進發.所幸的是,馬爾干這位在大山之中生活了數十年老人,對這片大山極其熟悉,一路之上,雖然險情不斷發生,但都是有驚無幸,此刻,他們已經深入十萬大山近百里,寧王在這些地方的統治明顯已經減弱了.

〞小姐,穿過這條山谷,我們就到了錳突洞.〞馬爾干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錳突洞洞主馬珍是小姐的親堂叔,我們到了那裡,就應當安全了.〞

馬蘭花坐在一株大樹之下,一邊擦著頭上的汗水,一邊擔憂地道:〞馬而干,馬珍叔叔一向與我父親不和,我父親登上族長之位之後,便將馬珍叔叔驅趕到錳突洞這個偏僻的地方,現在我們窮途末路,去投靠馬珍叔叔,他會接納我們嗎?〞

馬而幹道:〞小姐,馬洞主雖然與族長不和,但馬洞主是反對族長出山,認為我們羌族一旦出山,必然不是那些漢人的對手,而族長又一直雄心勃勃,想要為羌族謀一個更好的出路,兩人倒也不是為了私怨,畢竟是兄弟,關起門來打架無妨,但外敵打了進來,兄弟自然會聯起手來對付外人,更何況現在族長已經仙去,再大的仇怨也了結了,馬洞主一定會接納小姐,和小姐聯手,一起將十萬大山從外人手中重新搶回來的.〞

馬蘭花瞅了一眼蘇護,幽幽地道:〞只怕從此以後,十萬大山再也不可能真正由我們羌族人掌控了,即便打敗了寧王,定州人卻比寧王更為強大.〞

蘇護站了起來,笑道:〞馬小姐放心,我們定州只是為了剿滅寧王這才踏足十萬大山,只要將寧王剿滅,這十萬大山仍然是你們羌族的,我們定州人不會涉足其間,當然,前提是羌族仍然會和以前一樣,不涉足到中原之事.〞

〞但願如蘇將軍所言,你們要殺寧王,我也要殺寧王,至少目前我們有合作的基礎,至於以後的事情,便以後再說吧蘇將軍,我想知道,你們定州人答應給我的支援,在如今的情況下,怎麼給我呢?〞

蘇護道:〞小姐放心吧,我們定州人說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我想用不了多久,小姐就會看到我們的承諾.〞

馬蘭花點點頭.

蘇護轉向馬爾干,〞老馬,差不多也歇息了一個時辰了,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說實話,我現在就想快點到達目的地,然後能好好地吃上一頓酒肉,然後洗一個澡,躺在床上睡一覺呢〞

馬爾乾笑著指了指日頭,〞現在可不行,蘇將軍,這條山谷可不是隨便能過的,眼下正值午時,太陽高昇,氣溫頗高,谷內瘴氣密佈,眼下進去,那可是要送命的.只能等到太陽落山,瘴氣消散之後,我們才能過谷.〞

〞那不是還要等上半天?〞蘇護無奈地道,進山這些日子,他也算是多了許多見識,以前進行的一些山地特訓,在進了十萬大山之後,才知道以前的訓練只不過是小菜一碟,在這裡,他才真正知道了大山之中是怎麼一回事,也明白了為什麼歷朝歷代都拿十萬大山之中的羌族毫無辦法.

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從地上撿起了一根小枝枝,旁邊的一名密探馬上遞過來一盒朱紅色色顏料的盒子,蘇護蘸上紅色的顏料,開始在小本子上記錄.

〞蘇將軍,你一路之上都在不停地寫,這是寫些什麼呢?〞馬蘭花驚奇地問道.

〞不瞞小姐啊,這一次跟著小姐進山,我是大長了見識,這些所見所聞,於我定州以後的山地訓練,作戰都是有益的,所以我將這些東西記下來,後人便會省下不少的事,而且也可以有針對性的進行訓練啊〞蘇護道.〞我們定州人稱其為搜集資料,我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一個新的環境,都會搜集這個地方與眾不同的地方,然後記錄下來,形成文案,以備查詢.〞

馬蘭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月亮爬上了樹梢,眾人也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馬爾幹才叫醒了眾人,〞是時候了,我們該走了,這條山谷有數十里長,恐怕我們得走到天明才能走出去,一旦太陽升起,谷裡瘴氣便又會重新升起來了,所以,我們得加快步伐走出去.〞馬爾干摧促道.

睡眼惺忪的眾人跟著馬爾干踏進山谷,一股極難聞的氣味讓眾人極不舒服,聞之欲嘔,馬爾干從谷裡尋了一種植物,採下它的頁子揉碎了抹在鼻子下,〞各位,這草叫綠蕉,揉出汁來抹在鼻子下,能起到解毒作用,谷裡瘴氣雖然散了,但這裡面的氣味仍是有毒的,這種綠蕉正是對症的解毒藥草.〞

馬爾干將幾片葉子遞給蘇護,蘇護看了一眼,轉身交給身後的部屬,〞去多找幾株來〞

谷中幾乎沒有路,也不知有多少年沒有人走過,厚厚的落葉踩上去鬆鬆軟軟,各種野草,小樹,枝杈橫七豎八地擋住去路,馬爾干領頭,蘇護也派出兩個身高臂長的部屬手執腰刀,一邊劈砍一邊艱難地向前挺進.

谷中樹木茂盛,但卻幾乎聽不到生物的鳴叫,山林之中司空見慣的鳥叫聲在這谷中完全聽不到,藉著月光,倒是常能見到谷中有倒斃的動物屍體,其中便不乏鳥雀.

〞這些動物都是在瘴氣瀰漫時候誤闖進來的,午間之時,瘴氣正濃,便是鳥兒從空中飛過,也會中毒掉下來.〞馬爾干解釋道,〞這個山谷之中,根本就不容人和動物生存.〞

蘇護嘶嘶抽著涼氣,:老馬,十萬大山之中,這樣的地方多麼?〞

〞多,很多〞馬爾幹道:〞有些地方,我也沒有走過.〞

蘇護點點頭,不再做聲,只是低頭默默趕路,一行人行走極快,馬蘭花雖說是女子,但自小便在這片大山之中長大,走起山路來,比起蘇護這些戰士來絲毫不遜色,天色剛剛放明之際,眾人已是走出了這片山谷,遠處一坐高約千米的大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那裡便是錳突洞,我們要去的地方.〞馬爾干指著那坐大山,〞因為有這條山谷的關係,錳突洞一向少有人來,這周圍,只聚集了約數千羌族人.這裡,寧王是絕對不可能派人過來的.〞

〞總算要到了〞蘇護長出了一口氣,回望著身後那條山谷,蘇護仍是心有餘悸.

〞我們走吧〞馬爾干引領著眾人向著目標開始出發.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林間,蘇護的部屬則散成標準的戰鬥隊形,保護著眾人在密林之間穿行.雖說馬爾干信誓旦旦地保證這裡一定安全,但蘇護等人卻一點也敢馬虎,十萬大山已基本落入到寧王手中,誰知道馬珍有沒有投靠寧王呢

嗖嗖兩聲,密林之中傳來羽箭破空的聲音,嘩啦一聲,蘇護的部屬以最快的時間便將馬蘭花等人圍在了中間,哧哧兩聲,兩支羽箭直直地插在了眾人面前數步之處,看樣子,倒是警告的成份居多.

馬爾干推開定州兵,大步走了出來,〞是馬珍洞主的部屬麼,請代我稟告,就是老奴馬爾干求見馬洞主〞馬爾干大聲喊道.

隨著喊聲,密林之中有人影閃動,一個大踏步走了出來,而在他的身後,可以看到利箭閃動的寒光.

〞馬爾干,那個馬爾干?〞走出密林的是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羌族人,與蘇護見到的那些羌族人不同,這個羌族人身上穿著麻衣,斜披著一條獸皮,半邊膀子赤luo著,手裡提著一柄長弓,腰間插著一柄直刀.

〞馬都,是我啊,你認不得我了?〞看到來人,馬爾干驚喜以叫了起來.〞你爹還好麼?看看,看看,我帶了誰過來了?〞

順著馬爾干的手指的方向,馬都的眼睛瞪圓了,〞馬蘭花,你,你不是死麼麼?〞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潛居

馬蘭花在錳突洞洞主馬珍的幫助下,在十萬大山之中隱藏下來,開始秘密地聯絡仍然忠於馬塔的部落,不過這些部落大都被寧王打得極慘,要麼被吞併,要麼逃進深山,想要聯繫並聚攏他們,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現在鍾子期已經確認馬蘭花已經進入了十萬大山,但這片區域是如此之大,想要在急切之間找到這些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饒是鍾子期才智過人,一時也是無法可施,如今之計,只能大致地劃定一個範圍,一個一個地來排除.畢竟馬蘭花進山之後,絕對不會甘於寂寞,而是會積極地召集舊部,聚集力量,以期為父報仇,就怕她不動,只要她動,鍾子期相信自己就一定能找到她並將其除掉.

而眼下,鍾子期的主要注意力還是放在十萬大山的邊緣地區,還在富康,馬店一帶,那裡的定州兵磨刀霍霍,隨時有可能打進山來.雖有大山這等天然屏障,但鍾子期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事實證明,在與定州兵的對陣之中,掉以輕心,不以為然的人現在都去閻羅王那喝茶去了.

在馬蘭花進山的時候,在寧州定州兵控制的區域內,還有一個人也正讓定州高層以及監察院方面傷腦筋,那就是許思宇,這位寧王麾下大將至今杳無音訊,便像人間蒸發一般,無影無蹤.

許思宇不像藍玉,是一位單純的統兵大將,此人武功高強,精通潛伏,喬裝,暗殺,武功之高,幾與當年定州統計調查司第一高手鍾靜差相彷彿,而且此人不僅可以成為一個極具威脅性的刺客,也擅長統兵打仗,這樣一個人潛伏在寧州境內,便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砰地一聲引爆開來,畢竟寧州剛剛歸化,境內仇視定州,忠於寧王的人不在少數.

為了抓住許思宇,定州監察院物特地派了外勤司副司長韓勇前來寧州坐鎮.韓勇的來頭極大,拋開他監察院外勤司副司長的身份不說,他的父親韓人傑是原定州第一高手鍾靜的師兄,一身武功也可躋身當世超級高手之列,而韓勇雖然還不能與其父親與師叔相提並論,但一身武功也是可稱為當世一流,再加上因為鍾靜的關係,清風對於韓勇是不遺餘力的栽培,數年下來,韓勇已成了監察院之中少壯派第一人,深得清風信任.這一次將韓勇自定州派出,也體現出了清風對於許思宇的重視.

定州撒下天羅地網,搜捕許思宇,特別是往十萬大山的方向上,佈置更為嚴密,大量的監察院駐寧州分部人員,再加上韓勇從定州帶來的外勤司精幹探員,堵死了許思宇所有的出路,如果僅僅是軍方,許思宇還有辦法脫身,但現在來了精幹的同行,許思宇最後一點希望也落了空.

雖然無法進山,但許思宇卻也讓韓勇無法抓住他,此刻的許思宇,正躲在距離寧州城不到五十里,恰於富康一南一北的仙桃縣.正所謂是燈下黑,仙桃離寧州城太近了,而且與十萬大山南轅北轍,這裡的搜捕力度便小了許多,許思宇在這裡已經潛伏了很久.

之所以選擇仙桃,其一是因為對方很難想到,其二仙桃境內便有寧州最著名的八百里鑒湖,鑒糊水情複雜,湖中小島密佈,蘆葦從生,這時節正是蘆葦生長旺盛的季節,如果真有被發現之虞,只消往鑒湖之中一逃,便是再多的人也無法找到他,況且定州駐紮在寧州境內的部隊並沒有水軍,一幫冒鴨子如何能在鑒湖之中施展本領?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便像富康人靠著十萬大山討生活一般,仙桃人便倚仗著八百里鑒湖豐富的水資源過活,這裡除了是寧州主要的水稻產區之外,更有無數的人以打魚為生,鑒湖之上,捕魚者何止萬戶?大大小小的船隻猶如過江之鯽,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返,在鑒湖之上自由自在.

紅花套是仙桃的一個臨湖的聚居點,這裡主要聚居著打魚為生的漁民,大片的棚戶區彰顯著這裡的人還過著相當貧困的生活,很多人長年累月都呆在船上,只是偶爾上岸來小住幾日,紅花套裡的這些低矮的用木料和蘆葦編織的蓆子圍起來的窩棚便是這些人的家了.

沿岸停著大大小小數百條漁船,時值旭日東昇,陽光明媚,倒正是出湖的好時機,一艘艘的漁船在漁家快活的歌聲之中,駛離岸邊,懷揣著豐收的希望駛向湖中心,漸漸地消失在眾的視野之中,對於小老百姓來說,誰統治他們並沒有多大的不同,反正他們打漁賣魚,上交稅賦,誰當老大,還不都是離不開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呢?更何況寧州人來了之後,他們這裡已派來了定州的官員,據那官員說,今年就不用大家上稅了,算是彌補寧王逃走之前,對大家搜刮的一個補償,能不交稅,漁民便能省下一大筆錢來,這讓這裡的人著實高興了好幾天,看起來定州人也不像先前那些當官的說得那麼可怕,至少到現在為止,沒有看到以前宣傳的那般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相反的,派駐在這裡的定州官員和士兵親和得很,沒有一點當官的架子.

其實老百姓的要求一向不高,只要能活下去,能填飽肚子,管他誰當大王,都一樣.

沙灘之上,一個皮膚黝黑的老漢盤坐在一大堆魚網跟前,正小心地整理著魚網,一邊整理,一邊修補著破損的地方,半駝的脊背,花白的頭髮,破爛但洗得很整潔的衣衫,與此刻在他周圍做著同樣工作的漁民沒有絲毫兩樣,修補了一會兒,伸手捶捶後背,咳嗽幾聲,抬眼看看四周,只有在此時,如果刻意地觀察他的話,才會發現此人的眼神偶爾露出來的光芒,與他現在這個模樣著實有些不符.

兩個中年人扛著一堆漁網走了過來,將漁網扔在地上,兩人一邊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漁網,一邊有說有笑地交談著,但兩人交談的內容卻與一個普通漁民的生活絕對沒有絲毫相關.

〞大人,外面仍然察得極緊,完全沒有辦法脫身,現在,也只有這裡在放鬆一些,往十萬大山的方向,崗哨密佈,監察院的明崗暗哨數不勝數〞一個中年漢子道.

〞大人老是呆在這個地方也不安全,我聽說,定州人馬上要開始在這片棚戶區清理戶口,登記造冊,這樣一來,大人的身份就要暴露了,還是早些進湖去,找個小島先藏起來,等風聲過後再想其它辦法.〞另一人道.

老漁民咳嗽了幾聲,低著頭,一邊修補著魚網,一邊苦笑道:〞倒是承他們看得起我,這麼長時間了,還是一點兒也沒有放鬆,看來不抓到我是不會甘休的了,你們探聽到藍大將軍的消息沒有?〞

一個中年人道:〞大人,藍大將軍沒關在富康縣的牢房裡,我去賣魚的時候,滿街都在傳言這件事情,看來定州人是在刻意示威了,我打聽了一下,藍大將軍是被關在縣衙原來的牢房之中,那裡還有我們的弟兄,大人,要不然,我們去劫獄,救出藍大將軍之後,咱們往鑒湖裡一溜,他們能奈我們何?〞

老漁民大力搖頭,〞千萬別輕舉妄動,藍大將軍身份何等之高,那裡一定戒備森嚴,貿然闖進去,只能是自投羅網.〞

中年人低聲道:〞我去探聽了,那裡的防備並不怎麼嚴密,還是舊日的一幫捕快守著,只是藍大將軍的傷還沒有好,救人的時候要費一番周折.〞

老漁民抬起頭來,〞這就更有問題了,抓住藍大將軍,是定州人的一個重大勝利,他們豈會如此鬆懈,照你所說的話,那裡便是一個大大的圈套,正等著我們鑽進去呢這樣的事兒,我們以前也沒有少干,這個韓勇,未免也太小看我了,這等小伎倆也想將我誘進去?告訴所有的弟兄,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妄動,都老老實實地潛伏著,你們將來都是有大用的,絕不能輕易地折進去了.〞

〞是,大人〞

〞對了,大人,今天我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人,誰?〞

〞龐達龐將軍〞另一個中年人小聲道.〞雖然龐將軍換了裝束,面容也喬裝了一番,但您老也知道,喬裝打扮這種事,我是行家,龐將軍以前我見過數次,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龐達?〞老漁民震驚地抬起頭,〞他還活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看見龐將軍帶著兩個人,在仙桃縣城購買了一些東西,然後便出城而去,小人悄悄地跟著,探到了龐將軍的住所,離仙桃縣城只有十數里,在鑒湖邊上,一個不大的莊子裡.〞

老漁民眼中光芒閃動,〞看來龐老將軍早有準備啊,得,你們下去準備一下,今天晚上我們去拜訪一下龐達將軍〞

〞是,大人〞兩個中年人低聲應了一聲,將拾掇好的魚肉扛在肩上,向著湖邊的小船走去,而那老漁民也躬著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回到不遠的窩棚裡.

關上窩棚的門,老漁民的腰立刻便站直,一雙原本有些昏濁的眼睛裡,光芒閃動,〞龐達,好,有意思,既然我回不去,那就在這裡弄點事兒出來,八百里鑒湖,大有可為呢〞他冷笑起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水匪

龐達到仙桃縣已經有數月了,與叔父分別不久,便聽到了南軍艦隊在黑水洋之上全軍覆滅的消息,那時候心中還抱有一點點希望,雖然兵敗,但叔父不一定會就此死了,但接下來傳來的消息讓他徹底死心,叔父與登州號一同沉入大洋,已是壯烈犧牲了.

緊接著便是定州軍如同潮水般地湧進寧州,當龐達到達仙桃的時候,定州軍也幾乎在同時開進了仙桃,叔父說得很準,寧王的確將艦隊當成了拖延定州軍進軍時間的犧牲品.

所幸叔父在仙桃鑒湖邊上這個莊子裡的準備工作極其充分,連龐達的身份都早已準備好了,所有的人更是跟隨著叔叔征戰多年的心腹從人,龐達一到,立刻便改名換姓,也虧得如此,在接下來定州軍接管仙桃之後,龐達才毫無驚險地渡過了這一關口.成了一個有著全新身份的人.

莊子並不大,但選擇的地點卻別具匠心,整個建築的修建地點選擇在鑒湖之畔,離鑒湖最近的一個地方只有數十丈遠,而站在莊子裡的高處向前看去,大片的稻田延伸到遠方,視野極其開闊.這幾百畝稻田也正是龐軍為侄兒準備的生活來源,而負責耕種的佃農卻都是龐軍逐年來安排從水軍中退下來的一些老兵.這些佃家的家分散在這些稻田的四周,正好隱隱地將這個莊子圍子起來,外人要進到這個莊子裡,,無論從那個方向走,都會經過這些佃農的家.

龐達已經決心忘記過去的自己,重新開始另一種新的生活,叔父兵敗的詳情這些天來陸陸續續地傳來,定州水師裝備了一種全新的武器,一旦發射,便聲如霹靂,無堅不摧,被稱為神威大炮,這已經不是秘密,到了這個時候,龐達終於明白了叔父的一番苦心.

脫下盔甲,換上便裝,扔掉戰刀,拿起鋤頭,龐達開始了他全新的生活,雖然這些田地不需要他親自耕種,但他還是會扛起鋤頭走上田間,與佃農們一起勞作,或者駕著漁船出湖,撒下魚網,親手撈起一網網的魚來,每日累得精疲力竭,以此來麻痺自己的神經,經過數月的努力,龐達開始慢慢適應了這一份新生活.

一條小船自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地劃出,看著遠處岸邊那黑黝黝的一片莊子,許思宇眼中露出讚賞的神色,龐軍一向心思縝密,單看這莊子的選址便可見一斑.

〞大人,便是那個莊子〞一個漢子指著遠處的莊子,小聲道.

〞好,你們便在這裡等著我吧〞許思宇點點頭,〞我去見見龐將軍.〞將身子一躍,游魚一般滑進水中,向著遠處的莊子游去.

龐達已經睡下,這幾個月來,他已經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白天的勞累使他到了晚上草草地扒兩碗飯,喝一大碗酒,然後倒頭便睡.

今天也不例外,龐達此時已經睡得很香,鼾聲震天,很輕易地便尋到了龐達的所在,靜靜地佇立在房門外,聽到龐達響高亮的鼾聲,許思宇眼中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門沒有拴,許思宇推開房門,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讓他詫異的是,龐達仍然高臥如故,對於有人侵入了他的房間,到此時還是一無所覺,這可不是一個一直帶兵的將軍所應該具有的反應.

坐到床前桌旁,許思宇看著沉睡之中的龐達面孔,皺起眉頭,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一個茶杯之中蘸起一滴殘水,屈指一彈,那水珠輕盈地飛起,準確地落在龐達的臉上.

龐達霍地睜開眼睛,眼簾之中首先闖入的便是一個黑影正坐在床前桌邊,大驚之下,龐達身子一縮,向床內滾去,一團棉絮首先飛了出來,劈頭蓋臉罩向那道黑影,同時不知從那裡拔出一柄鋼刀,緊隨著飛出的棉絮,一刀直插向前方.

棉絮忽地反捲回來,大喝一聲,龐達刀貫刀鋒,聲如裂帛,將棉絮一斬為二,眼前寒光一閃,喉間已經頂上了一個硬物,龐達高舉著長刀僵立,來人武功之高,出乎他的想像之外.

頂在喉間的硬物一分分縮了回去,嗆的一聲,對手居然將刀插回刀鞘,伸手點點桌邊,示意龐達坐下.

〞你是誰?〞龐達驚疑不定.

〞龐將軍,認不得我的人,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麼?〞來人輕笑道,嚓的一聲,桌上油燈被點燃,一個面孔陌生的老頭出現在龐達的面前.

聲音的確很熟悉,但面孔卻是從沒有見過.〞你是?〞

〞我是許思宇〞許思宇淡淡地道.

〞許將軍,你,你……〞龐達大驚,〞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許思宇笑道:〞我想知道的事情,當然便會知道,龐將軍,你倒好生逍遙,居然在這裡當起莊主來了.〞

龐達盯著許思宇,〞許將軍,龐達已經死了,現在我叫龍廣達,只是一個鄉間略有薄田的小地主,你找我想幹什麼?〞

許思宇冷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龐將軍,你想做一鄉間捨翁,只怕是做不成的,即便能隱藏一時,又豈以隱姓埋名一世?〞

〞龐達自然不成,但龍廣達有何不可?〞龐達將手中戰刀嗆的一聲扔到牆角,坐到許思宇對面,冷冷地道:〞我龐家也算是為寧王殿下鞠躬盡粹了,如今已是死傷殆盡,許將軍,你便將我當個屁放了吧,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伸手一指門外,已是下了逐客令.

許思宇一楞,〞龐達,你忘了你叔父是怎麼死的啦?你忘了你龐氏子弟這些年來在與定州的海戰之中,有多少人葬身在黑水洋上,你難道就不想復仇?〞

〞不想〞龐達簡單直接,〞兩軍交戰,各安天命,我們時運不濟,技不如人,死便死了,有什麼好抱怨的.便是我叔父,也是口服心服.〞

許思宇怔怔地看了龐達片刻,〞原來你是對寧王殿下下令龐軍將軍作最後必死之戰而心存怨恨?是這樣嗎?〞

龐達忽地爆發起來,〞是,明明知道我們只要出去迎戰,便會是死路一條,絕無獲勝的希望,可是寧王為什麼強行命令我們出戰?難道就為了替他拖延這麼幾天的時間嗎?難道這就是我龐家的命嗎?〞

許思宇看著龐達,一字一頓地道:〞龐軍將軍難道不知道出戰意味著什麼嗎,但他還是去了,龐達,你說得不錯,這就是我們的命,不僅是你龐家,還有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我們都在這條大船上,有時候為了讓這條大船不沉沒,就必須要有人犧牲,這一次是你們龐家,下一次說不定便輪上我了,其實,我已經輪過一次了不是嗎,在衛州,胡澤全將軍毫不猶豫地便拋棄了我和藍玉,但我們沒有怨言,因為只能如此,方能顧全大局.〞

〞就算犧牲了這麼多少,這條大船還是要沉了〞龐達道,〞我要下船另覓生路.〞

〞現在這條大船快要沉了〞許思宇坐了下來,道:〞船上有很多人,也許有人會跳船另謀生路,但是龐達,這些人之中,絕對是不可能抱括你,我的.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想盡一切辦法,盡量地挽救這條大船,讓他不沉.〞

〞你認為現在還有這個可能嗎?〞龐達冷笑,〞寧王都被趕進山去做山大王了,這條船還能繼續航行麼?〞

〞為什麼不行?〞許思塵激昂地道:〞英武大帝當年只不過一府之地,揭竿而起推翻周朝,建立大楚,如今李清起兵之時,不過一區區校尉,一縣之地,十年不到,便有如此局面,現今寧王還有數十萬子民,還有十萬大山這等天險之地,為什麼不能再次崛起?〞

〞龐達,你想下船,你下得了船嗎?你龐家早就和這條大船休戚與共,榮辱一體了,你以為你扮個老農,扮個漁夫,定州就找不到你了嗎?就會容你這樣逍遙地過完你的後半生嗎?〞

龐達臉色陰沉.

〞你怨恨寧王,可曾知道,寧王在大撤退之際,放棄了許多人,卻專門派人將你們龐家婦孺幼子先行撤往了十萬大山麼?你想放棄,你不替你在十萬大山之中的家人想想麼?船真的沉了,他們怎麼辦?〞

〞夠了,不要說了〞龐達憤怒地道:〞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許思宇看著龐達,〞我需要威脅你嗎?你只要自己好好想想,便能想通,龐達,你是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

燭火跳動,龐達低下頭,臉上神色變幻,半晌,才道:〞許將軍,你的情況我也知道一些,你現在不也一樣被困在這裡嗎,我就算答應你回去,又如何能能夠返回十萬大山,我一個水軍將領,回到十萬大山又能做什麼?〞

許思宇微微一笑,〞你錯了,我們不回去,這裡又更好的舞台在等著我們〞站起身來,推開窗戶,看著窗外波光鱗鱗的鑒湖,〞八百里鑒湖啊,龐達,你是水軍將領,你一身本領深得你叔父真傳,這片水域就是你起舞的地方啊〞

〞你是要我去做水匪?〞龐達道.

〞八百里鑒湖水情複雜,溝汊縱橫,支流交錯,小島密佈,聚攏一批隊伍,往裡面一藏,任他定州軍有千軍萬馬,能奈我何?〞

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全面對峙

韓勇在富康縣監獄擺下陷阱,引誘逃脫的許思宇來營救藍玉,或許還可以將鍾子期的狼穴在寧州的潛伏人員一網打盡,雖然韓勇極有耐心地等待了近一個月,但明顯還潛伏在寧州地界的許思宇杳無音訊,綜合各方面的情報,韓勇判斷出許思宇絕不會來蹈這陷阱,看著疲憊的部下,韓勇歎了一口氣,自己小看了對手.

既然如此,藍玉對韓勇便沒有了吸引力,這樣的人擺在寧州顯然是沒有用的,老是呆在這裡,一旦放鬆下來,指不定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許思宇便殺將出來,許思宇武功極高,韓勇是心知肚明的,如果自己的老爹在這裡的話,單打獨鬥不懼於他,但自己,韓勇搖搖頭,比起許思宇,那實在是有些不夠看.

〞田將軍,這個藍玉在寧州已經沒用了,主公要把他押赴定州,這樣的大人物落在我們手裡,對於大揚定州聲威自然是好處無邊的.〞

〞那個許思宇怎麼辦,就這樣算了?〞田豐有點不滿,〞韓將軍,這樣的危險傢伙不挖出來,是極其危險的.〞

〞這個我知道.〞韓勇點點頭:〞眼下對方藏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寧州又是這傢伙的老巢,想將他挖出來,的確有一定難度,但是許思宇最大的威脅便是利用他高超的武功來行刺我們的大將或者高級官員,所以還要請田將軍知會我們的官員,一定要加強戒備,不能給他可乘之機.〞

田豐哈哈一笑,〞我們在寧州的高級官員大都是武將出身,我,李思之大人,郭全,呂大臨等人,那一個不是在刀山血海中之中殺出來的,許思宇的確武功高超,但他想輕易地殺我們,也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不能一擊得手,我們身邊的侍衛是吃乾飯的啊,你這一說,我倒是有些期望他來了.〞

韓勇笑道:〞田將軍千萬不要大意,許思宇這種人,如果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是斷然不會出手的,所以對他的防備是萬萬不能鬆懈的.〞

看到韓勇態度很嚴肅,田豐點點頭,〞這方面,你是行家,我聽你的,同時知會所有定州在寧的高級官員,警衛添一成.〞

〞好極了,只要各位大人們那裡防備森嚴,我這裡便可以有條不紊地慢慢地將他一步步挖出來.〞韓勇笑道:〞寧州雖大,也叫他無處藏身.〞

〞監察院的能力,我向來是信服的〞田豐嘿嘿一笑.〞既然要將藍玉送走,我看還是走水路吧,先將他押到寧州城,交給李思之大人.〞

〞行,正好我要去寧州城向李大人借幾個人,倒是可以順路將這個藍玉押去.〞

時間進入八月,寧州的天氣已是極熱了,李思之的心情也是一天好似一天,寧州境內已經基本平靜,普通百姓已開始慢慢接受來自定州的統治,在李思之一系列的努力之下,民生開始漸漸的恢復,除了來自遼沈的支援外,從定州本土老百姓牙縫裡擠出來的糧食順著水路也源源不斷地運到寧登,有了糧,自然就有了穩定的局面.五月補栽的青苗長勢也是極好,到了秋上,雖然說不上豐收,但至少可以收穫一部分以解燃眉之急,只要到了那個時候,日子就更好過了,熬到明年,一切便會好起來.

定州新政已經開始推行,李思之看得極準,現在正是好時候,與定州當年是何等相似啊,所有的豪門大族被寧王強行遷走,原有的官員也是走得走,逃得逃,現在官員雖然嚴重不足,但各縣主官都是定州派來,對於定州新政有著充分的瞭解,這讓推行新政的阻力被降到了最低.

現在李思之正在進行第一階段,宣傳,讓老百姓充分瞭解到定州新政的好處,定州新政說白了就是劫富濟貧,讓沒有地的百姓能夠有自己的土地,讓坐擁大量土地的豪門吐血,最大限度地破解土地兼併的局面.等到百姓充分瞭解到定州新政對於他們有著莫大的好處之後,他們便將會從內心裡擁護定州的統治,得民心者得天下,這一點,李思之是有著充分的瞭解的,定州便是憑著這一條,便讓轄下百姓死心塌地的擁護李清的統治.

與單的劫富濟貧不同,定州新政並不是簡單粗暴地執行對豪門大族的清洗,而是積極為他們尋找另外的發家途徑,定州商業的推進便基於這一點.發達的定州商業使原來定州轄下的大地主們看到了更為簡單的賺錢方式,比起屯集土地,商業能為他們帶來更多的財富.而現在海外市場的開拓,更是為他們打開了一向走出去的大門,衛之華帶回來的數船金銀財寶,再加上李清刻意的宣傳,發現的新大陸之上遍地金銀的畫面便深深地刻在了這些思想已經有了極大改變的大商人腦海之中,這才有了龍四海,祈玉等人一呼百應,短短時間內便籌集了大量的海船奔向新大陸的壯舉.

而李清也借此一舉數得,淘汰下來的軍艦以極高的價錢被這些商人搶走,所得甚至比造一條新船的花費更高,誰叫這些商人們都想先搶一步呢?所有商人們都明白一點,無論是什麼生意,誰能第一個去做,利益便能最大化.消化了舊軍艦,籌集了大量的錢款,大量商船的航行將會穩固這一條海路,形成源源不斷地財源,同時,也將穩固海外的飛地.李清允許這些商人們在海外圈地,也會促使這些商人們想盡一切辦法向海外移民,海外移民人數越多,便越能鞏固海外的統治.中原人多地少,李清必須嚴防土地的兼併,但在海外,李清可沒有這麼多的顧忌.

寧州豪門大族幾乎被寧王都強行遷走,反而讓定州在推行新政之時少了很多阻礙,否則為了向這些人贖買土地,定州還得花費大量的銀錢,現在好了,大量的無主田地被李思之收歸公有,然後再分配給無地農民.

現在最為困擾李思之的還是青壯勞力短缺的問題,現在還好,不像定州,得修建大量的水利設施,寧州水資源豐富,倒是讓李思之省了這頭,但等到了秋收或明年春耕,青壯勞力短缺的嚴重性便將突顯出來了.

眼下還顧不上這頭,定州佔了幾近殘破的寧登兩州,而勃州卻幾乎完整無缺地落到了洛陽手中,裘志擔任了勃州洛陽軍的指揮官,近一段時間以來咄咄逼人,眼見著便又是一場大戰將起,裘志老將,李思之對其是極為瞭解的,接下來他與呂大臨的較量,呂大臨將面臨極大的考驗.

前方打仗打得是將軍的指揮藝術,士兵的勇敢精神,但決定勝負的卻是後方的經濟基礎,特別是像定州這種軍隊,對後勤的依賴更為嚴重,每支定州軍都編有獨立的輜重營便是這個道理.

寧登本來富庶,但暫時還指望不上,十萬大山之中的寧王指定是會出來搗亂的,接下來的幾年,將會極為艱難.

李思之必須要從本來就不多的糧食之中再摳出一部分貯備起來,一旦大戰打響,糧食的消耗比平時可在大多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現在寧登地區聚集了近二十萬大軍,定州本部軍馬十數萬,再加上何平,梁翼,周叔聞以及郭全的鳳離師五萬餘人,這還不算寧登兩地張嘴吃財政飯的官員,吏員以及捕快.

李思之不指望能夠速勝,眼下定州統治區域幾已半壁江山,但洛陽控制下的中原地區底蘊深厚,人才濟濟,有了天啟掌舵,尚海波袁方等人具體執行,可以想見,接下來將是對峙,各個方面的對峙,不僅是寧登與勃州方向的對峙,還有秦興青地區,全岷地區,幽燕地區.這將是一場全面涉及到各個方面,各個層次的較量,誰輸誰贏,至少也將在數年之後才能看出一個所以然來.

裘志主政勃州,讓寧州確實很難受,這員老將的經驗之豐富,對敵策略之明晰,都讓呂大臨,李思之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勃州臨海,原本定州水師可以予取予求,但裘志甫臨勃州,便強令沿海五十里之內的所有居民全線後撤,堅壁清野,然後在各要地設立要塞,互相呼應,使水師陸戰隊無法深入,在萊河入海口修建堅固要塞,封鎖水道,讓水師無用武之地,莊友寶嘗試著進攻了一次,半日功夫便有數艘軍艦被擊傷,死傷水兵上百,不得不撤出戰鬥,只是可惜像裝備了神威大炮的開泰號無法開進來,否則以神威大炮的威力,或許能攻下要塞,如果將神威大炮拆下來裝到三千料的小艦之上,一艘小艦也就能裝上兩三門,而且萊河這個河道一次也就能開進去兩艘三千料戰艦,這點火力根本無用.

面對著裘志,呂大臨也不敢分兵,利用水師投送到勃州沿海,有不少將領提出這個設想,但呂大臨不相信裘志沒有想到這個可能,面對這樣的老將,一旦分兵,便極有可能被對方各個擊破,呂大臨不願冒這個險,現在他採取的是堂堂正正的正面迎敵,與裘志堂皇一戰,對於定州兵的戰鬥力,呂大臨有著極大的自信.在排兵佈陣之時,他將魏鑫,田新宇,呂大臨,金超,常立青,熊繼旺等部擺在最前線,而投誠的何平梁翼周叔聞等人的遼沈兵,則以其掩護側翼,呂大臨要在正面戰場上擊潰對手.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性格

過山風站在小艾河河壩之上,腳下小艾河波光鱗鱗,水極清,站在岸邊,近岸處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大大小小的卵石,愈向遠處,水便愈藍,直至幽遠不知深淺之處.當年小艾河築壩蓄水,一舉擊破洛陽大將周同苦心經營的小艾河防線,使這條防線之上的安富寺,虎亭等要地紛紛落入過山風之手,鴉雀嶺一役,更是讓興州兵傷筋動骨.

被過山風壓制數年,今年周同才在尚海波的大力支持下翻過身來,策劃了一系列的戰役,並成功地利用青州局勢重新奪回了鴉雀嶺要塞,將戰線重新推回到小艾河附近.這才算喘了一口氣.

不過周同沒有高興多久,便又挨了一悶棍,本想在青州設下騙局,誘惑過山風大軍進擊青州,而自己則蓄集重兵,一舉搶回小艾河水庫,只要奪得小艾河水庫,身處下游的安福寺,虎亭等地定州軍將被迫後退,重演當年自己兵敗那一幕.但沒有想到過山風將計就計,狠狠地坑了周同一把,作出調兵入青的假象,卻在小艾河布下重兵,過山風更是親臨小艾河,一場惡戰下來,雙方兵力幾乎對等的情況下,定州兵單兵作戰能力,團體配合意識都佔據上風的情況下,周同又迎來一場大敗,退回到鴉雀嶺之後才算穩住陣腳.

自寧州返回的尚海波在離開興州之時,給了周同三句話,〞穩守興州,經營青州,突謀蓋州.〞並承諾返回洛陽之後,將會給周同調來更多精銳的京營軍隊和穩定的財賦支持,〞偶有小敗無所謂,關鍵是要在長期的對峙之中,慢慢地積累戰略上的優勢.〞尚海波對周同道:〞定州李清最長於此點,看似一點點一經意的優勢的積累,等到你發現的時候,他的優勢便已無可逆轉,所以,我們也要學會這一點.積累小的優勢,然後再將這一些優勢轉化為勝勢.〞

尚海波相當瞭解過山風,過山風山匪出身,雖然歷建戰功升至大將軍,成為李清麾下權柄最重的大將,但他骨子裡用兵仍然是偏重奇謀,用兵好行險,成為大將軍之後,這一點雖然有所收斂,但一旦有機會,過山風便不會放過,如果周同與對方玩小心眼,那斷然是玩不過對方的,周同是宿將,但過山風卻也是從戰場之上由一個小小的校尉一步步爬起來的,所打的大仗,惡仗比周同只多不少.所以,尚海波希望周同穩定戰線,不要急燥,利用目前在青州的優勢,來逼迫過山風行險,犯錯,然後抓住對手的錯誤,一擊而奠定勝勢.

過山風的性子是極好強的,在定州幾位大將軍中,年紀最輕的就是他,但權柄最重的也是他,眼見著呂大臨,田豐等在東方攻城掠地,替李清穩住了衛州,拿下了遼順沈三地,並趁勝進擊,佔據寧登兩州,可謂是戰功赫赫,而過山風督戰秦興之後,便一直陷入僵持之局,對周同雖屢有勝績,但卻無法令其傷筋動骨,比起呂田二人,近兩年來在戰功之上自是大大不如.所以尚海波認為過山風在秦州一定會冒進,一定會弄險,以期能獲得更大的成功,而周同所要做的就是誘引過山風向這一步上走,然後抓住機會,一擊致命.

對於尚海波的謀劃,周同是心服口服,對於過山風的分析,尚海波可謂是入骨三分,名將之所以成為名將,皆因為他們的用兵之中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並將自己的用兵風格烙印在麾下軍隊身上.

李清也知道過山風的這一特點,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輔,過山風的用兵風格是一柄雙刃劍,如果不加以制衡,勝則大勝,敗則大敗.所以李清將關興龍派給了過山風擔任副將,關興龍雖然比過山風還要年輕,但用兵則要穩重許多.橫刀師的風格也正偏重於在正面戰場上以絕對的實力擊敗對手.

此時站在水壩之上的過山風自然不知道曾經的恩師尚海波又開始算計他了,看著小艾河水庫,心情卻是非常不錯,五月小艾河一役,現在鮮少上戰場的過山風算是過了一把癮,手中的狼牙棒足足地飲飽了敵人的鮮血,率領著布揚古的三千騎兵縱橫戰場,將周同的興州軍殺得潰不成軍,一舉挫敗對手的陰謀,這讓過山風非常興奮,這一次,他是間接地擊敗了尚海波,怎不讓他興奮呢?

〞老關,當年奪得小艾河之役之後,我曾想掘了這壩,畢竟這滿滿的一庫水對我們在安福寺,虎亭的守軍有著潛在的危險,但主公一口否決,現在看來,還是主公英明啊,築壩蓄水,有了充足的水資源,這兩年我們秦州年年豐收,全賴了這小艾河啊〞

關興龍大笑,〞秦州缺水,有了小艾河水庫,便解決了這一難題,過將軍,你督戰秦州這幾年,不說別的,單說這挖了一條幾乎縱貫秦州的運河,便可名垂青史啊,別看這條運河寬才數丈,深只數米,但其作用可是不可低估,平時可作灌溉之用,滿足秦州的農業用水,打起仗來,百料的小船也可迅即沿河上溯,運兵運糧運物資,比起馬車的裝載量那可大多了,而且小艾河真有危險,也可開閘洩水,讓安福寺,虎亭守軍無水淹三軍之虞,一舉數得啊〞

過山風得意地大笑,〞這也全賴主公的指點啊,老關,要說名垂青史,挖這一條河那比得上我們擊敗周同,縱兵興靈,佔據平肅,揮兵直擊洛陽啊老關,咱們兩人可得同心協力,現在定州數路大軍齊發,大家可都是憋足以勁,看誰能在主公馬踏天下的大局之中拔得頭籌呢?咱可不能落後了.〞

關興龍微笑,〞關某自當尾附過大將軍之翼尾.〞

過山風指點著大壩,〞你的橫刀師駐紮小艾河,不僅是要守住這個水庫,更緊要的是,你要尋得戰機,重新奪加鴉雀嶺啊,否則我可不會讓你的橫刀師大材小用地呆在這裡呢這一點你可要明白了.〞

關興龍點點頭,〞大將軍放心吧,橫刀師枕戈以待,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看著前面呢,只要有機會,定然奮勇向前.〞

過山風點點頭,〞有你在這裡盯著,我就可以放心地去謀劃青州了.〞

關興龍偏頭看向過山風,〞大將軍準備近期對青州發動戰役?〞

過山風點點頭,〞我準備調集李鋒的翼州師與布揚古的飛翎營,對青州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勢.〞

〞周同只怕會嚴陣以待〞關興龍皺起眉頭,〞小艾河之戰後,明顯可以感覺到周兵的重心開始轉移到青州了,這個時候對青州用兵,會不會顯得太過於急促了.〞

過山風嘿嘿一笑,〞先鋪開攤子,再尋找戰機吧,興州這邊急切之間找不到對手破綻,青州初定,他們已剛剛接手,戰線之上漏洞比較多,只要找準地時機,找準了地點,便可一舉建功,只要拿下一個關鍵點,便可牽一而發動全身.說不定可以引爆整個秦興青州的全面大戰,如此一來,嘿嘿〞過山風笑而不語.

關興龍一驚,過山風話裡的意思雖然隱誨,不過他卻聽得明白,看著過山風笑嘻嘻的面容,關興龍心裡不由打個突,這樣一來,只怕主公會很不高興的,過大將軍這可是先斬後奏,逼迫主公將戰略重心從寧登戰區轉移到秦州戰區來.

但過山風將這層意思告訴自己是何用意呢?關興龍看著過山風的臉,有些迷惑不解,過山風應當知道自己鐵定會將他的用意上報給主公的.

似乎沒有看到關興龍疑惑的眼神,過山風翻身下馬,指著湖水道:〞老關,要不要下去暢遊一番,劈波斬浪,別有一番意趣啊〞

關興龍搖頭道:〞我可就免了,我這一支胳膊跳到水裡,可玩不出劈波斬浪的英姿,反倒是笨如狗熊,還是不要獻醜了.〞

過山風哈哈大笑,不再相勸,自己卻是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精赤條條地一躍縱身到湖水之中.身邊的親衛不敢怠慢,也是敢緊躍下水去,只不過過山風是游泳取樂,他們可就緊張兮兮了.分散在過山風周圍,小心翼護著主帥的安全.

關興龍搖頭苦笑,下馬來坐在水壩之上,看著水中浪裡白條般的過山風,腦子裡猶自在轉著剛剛過山風所說的話.

過山風的確是李清手下權柄最重的將軍,但他的麾下軍隊來源卻很複雜,海陵師是過山風的嫡系部隊,由過山風一手組建,一手帶著打出來,布揚古也是過山風一力簡拔,而其它李鋒翼州師是李氏宗族軍隊,其組成大都是李氏本族子弟,姜黑牛的健銳師原本出自王啟年麾下,而自己的橫刀師則算得上主公親兵,這些部隊的確都是定州戰功赫赫的部隊,但李清將這樣一支成份複雜的部隊交給過山風指揮,內裡也是有一定含義的.否則,過山風也不可能手握如此重兵.說白了,如果過山風不聽話的話,那麼,只需李清一紙命令,這支部隊他就再也指揮不動了,過山風明知如此,為何還要這樣做呢?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發飆的錢多

全州與岷州唯一接壤的地方便是青陽縣,青陽縣曾一度落入定州軍之手,後來張愛民發動突然反擊,重奪青陽,並一度攻入遵化,直逼全州城,曾引起定州震動,後來在全州知州龍嘯天,青陽守將徐克興的指揮下,絕地反擊,短短時間內,在全州聚集起超過十萬的青壯,投入遵化保衛戰,在慘烈的廝殺之後,全州在付出慘重的代價之下,終於拖到了援軍的到來,一舉將岷州軍重新攆回青陽,兩軍在青陽形成對峙.這一戰,也成全了定州軍中以前名不見經傳的一批將領崛起,青陽守將徐克興連升了三極,一躍而成為一州守將,而原青陽縣知縣錢多也就此轉回武職,晉陞為威遠將軍,其它諸如田沖,成為宣威將軍,而開戰之初還是一個平頭百姓的樂不平,待戰事結束之後,已是一名鷹揚校尉,後來李清論功行賞,樂不平再一次陞官,成為振武校尉,只差一步便跨入將軍行列.

早在五月之時,駐守在青陽第一線的錢多便利用他在青陽龐大的人脈,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夜襲青陽縣城,並一舉建功,在內應控制城門之後,錢多第一個衝進了縣城,手中的金瓜錘早就換成了鐵錘的錢多咆哮著引領著麾下,熟門熟路地殺向青陽縣城的中心,青陽縣衙.

在遵化之戰功虧一簣之後,廖斌與張亮奉張愛民之命,以青陽為中心,開始營建堅固的防線,青陽縣城做為一個突出部,成為岷州軍進攻或者防守的箭頭,駐守在這裡的是張亮麾下參將陳旦.

陳旦並不是蠢蛋,但他忽略了錢多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青陽人,而且錢多此人黑白通吃,在青陽有著他們難以想像的人脈,當錢多在青陽縣不遠處建立了數個前哨軍寨之時,陳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當錢多藉著大雨之機,突襲青陽,而城門又被內應打開之後,陳旦甚至來不及作出更多的反應,便被定州軍攻進城來.

失去城牆掩護的岷州軍亂成一團,在一片混亂之中,錢多,樂不平,田沖各率一隊人馬,與岷州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歷經一夜惡戰,陳旦戰死,錢多重新佔據了青陽城,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錢多一時之間豪氣干雲,站在青陽城頭,迎著初升的朝陽作了一把獅子吼,總算是圓了當初徐克興在遵化之戰前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之時便發下的願想,今天,他是主將,他的獅子吼也著實讓所有的定州軍士兵興奮了一把.只有田沖,樂不平樂壞了,〞想不到這麼久了,老錢還想著這一出呢〞田沖笑道.

樂不平拖著砍缺了刃口,變得像是一把鋸子般的長刀,道:〞現在的老錢可不是肥貓吼了,倒也還有那麼一份意思〞

田沖樂得咯咯直笑,當年徐克興長嘯之時,錢多還是一個肥貓,如今這傢伙全身的肥肉不翼而飛,結實得如同一隻狗熊一般.

錢多沒有高興多久,滿心的喜悅便變成了沮喪,他豪華漂亮的莊園被拆成了一片白地,自己廖斌將他家建房時的巨大的木料,整齊的石方統統給拉去建要塞了,如今的錢氏莊園,已經成了一片荒草地.

更讓錢多憤怒的是,廖斌將他家的祖墳也挖了.

錢多當時偷偷跑到全州挖了廖斌的祖墳,那時卻沒有想自己家的祖墳可還在青陽,廖斌一氣之下,不但拆了錢多的家,更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錢多的祖墳也給刨了.

傷心不已的錢多在自己家的祖墳地號淘了一場,那裡早已面目全非,祖上的骨頭也沒有尋回一根來.

錢多的突襲是如此的突然,讓廖斌與張亮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僅僅一夜功夫,青陽縣城便換了主人,直到第三天,廖斌率援軍抵達青陽城下之時,錢多作了一件讓所有定州軍都傻了的事情.

他單人匹馬,強令士兵打開城門,一個人揮舞著鐵錘衝到了城下,衝到了廖斌軍陣之前,大聲吆喝著要與廖斌決鬥.

不但田沖,樂不平驚呆了,連城下的廖斌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如今兩軍對壘,可不是街上流氓地痞鬥毆打架,錢多現在也不是小人物了,而是統領著五千大軍的定州將領,城上城下,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錢多的身上.

蠻族有奪旗殺威的傳統,早年大楚與蠻族在邊境爭鬥之時,便經常上演奪旗之戰,兩邊各出將領單挑,李清的父親李牧之得封威遠候,就得益於當年在威遠堡奪旗之戰中,一桿鐵槍連挑蠻族數員大將,使蠻族士氣大跌,從而退軍,解了威遠堡之危.

但當李清主政定州之後,這種奪旗之戰便完全被拋棄,李清對其嗤之以鼻,唯一的一次奪旗之戰還是發生在與蠻族第一將虎赫之間,應虎赫之邀雙方各出一百人的爭奪,那一戰也成就了關興龍獨臂將軍的威名.一百人出戰,最後雙方兩百人僅關興龍一人生還,替李清拿回了虎赫的軍旗,這也是奪旗之戰的絕唱.

而在中原,這種大將單挑的場面是聞所未聞的,驟然看到傳說中的單挑,兩邊士兵在驚訝之餘,卻又萬分好奇,必竟這樣的場面,可是難得一見的.

城上的士兵在短暫的沉靜之後,便興奮的又叫又跳,讓田沖與樂不平的怒罵之聲完全被淹沒,而城下上萬的岷州軍的目光則齊唰唰地轉向中軍旗下,中原沒有單挑的傳統,但並不代表士兵們不渴望看到這一幕,必竟每一個軍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的夢想.

廖斌看著單人單騎在自己陣前不遠處咆哮的錢多,腦子不由一陣發暈,這個瘋子廖斌在心裡罵道,看著無數士兵看向自己那期盼的眼神,那明顯是盼望自己能出場應戰.

但廖斌不敢,廖斌雖然年紀並不大,如今剛剛四十出頭,但一直身居高位的他,何曾有多少機會親自掄刀上陣廝殺,這些年來聲色犬馬,就算廖斌很注意保養,也早已不復當年之勇,而看一看對面錢多那狗熊一般的身板,心裡更是發虛.

上,肯定不是對手,而且廖斌也根本不願意,不上,士氣肯定會受到極大的打擊,而且有損於自己作為一軍主帥的聲望和權威,錢多出於對廖斌無比的痛恨,腦子一熱作出的舉動,卻意外地將廖斌逼到了干坡之上,進退不能.

看到廖斌沒有應聲,錢多揮舞著他的鐵錘,當著雙方萬餘將士破口大罵,錢多黑白兩道通知,罵人自然那也是相當精彩,葷素搭配,既有不帶髒字的陰損刻薄,又有市井潑婦罵街般的直接,從廖斌祖宗十八代一路罵下來,居然不帶重字眼.

雙方之間的戰場成了錢多的人舞台,城上定州軍發現自愛將軍居然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情緒完全被調整了起來,揮舞著兵器,笑著,跳著,錢多每罵上幾句,城上數千人便齊聲和上一句,倒有些像似三句半了.

城下岷州軍的臉色就精彩了,看看錢多,再轉頭看看中軍旗下,憤怒,羞辱,好笑,種種表情不一而足.

而城上,樂不平則叫了一名校尉,低低地吩咐了幾句,那校尉便匆匆領命而去,錢多不管不顧地衝出城去,城上的樂不平和田沖可不敢大意,早已將城門關閉了.

錢多肆無忌憚的罵聲終於讓岷州軍忍耐不下去了,一名岷州將軍怒吼著衝了出來,揮舞著手裡的大刀,直奔錢多,〞一個小混混而已,也要勞動廖將軍麼,且看我來取你首級〞

終於有人出來應戰,岷州軍大聲喝起彩來,只不過這彩聲聽到廖斌耳中,卻是有些刺耳.

罵得有些口乾舌燥的錢多看到出來的不是廖斌,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小將,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廖斌扒了他的祖墳,拆了他的華居,搶了他的女人,這仇恨可海了去了,當然,這個時候,錢多肯定是想不起是自己先去扒了人家的祖墳的.

〞來得好〞錢多怪叫著策馬迎了上去,兩邊戰馬飛速接近,城上城下在這瞬間都屏住了氣息,這可算得上是大原戰爭之中第一場將軍之間的單挑之役.

高高舉起鐵錘,在雙方戰馬相對的時候,錢多怒吼一聲,立劈華山,鐵錘帶著巨大的風聲直劈下來.

錢多力氣極大,只不過以前耽於酒色,身子又胖,極懶,在遵化之戰之後,他算是脫胎換骨,這身肥肉全變成了股肉,此時咬著牙關,全身肌肉崩起,用盡全身力道的一錘落在對方橫起的刀桿之上,一聲脆響,刀桿斷,鐵錘餘勢不絕,接著下擊,將那員岷州將軍的腦袋擊得粉碎,無頭屍體在雙方戰馬交錯的時候,噗通一聲掉下馬來.

一招即分勝負.

城上彩聲雷動,城下如喪考妣.

圈轉馬頭,得意洋洋的錢多又開始叫罵.

廖斌臉色由紅轉紫,由紫轉青,由青轉白,〞放箭,射死這個王八蛋〞他怒喝道.

士兵們詫異地看向他,便連他的親兵也都咬著嘴唇,臉現不滿之色.

〞放箭〞廖斌大怒,一鞭子打在他的中軍官身上.

〞放箭〞中軍官身子一顫,大聲喝道.

嗡的一聲,羽箭飛蝗一般射出,錢多大驚,打馬便向回逃,百忙之中,摘下馬鞍旁的小盾,護住自己的要害,奔出數十步,胯下戰馬哀嘶一聲,也不知中了多少箭,撲地便倒,錢多一躍下馬,倒拖著鐵錘,撒開大步便向回奔,一邊奔跑一邊狂叫:〞開門啊〞

早就得到吩咐的定州校尉將城門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錢多狂奔而來,擠進門縫,大門光噹一聲關上,城上,箭如雨下,石如飛蝗,進行著隔斷射擊,防止對手趁機衝殺搶奪城門.

不過此時廖斌完全沒有心思攻城了,己方士氣經此一出,已是低落到了極點.

背上插著數十根雕翎,宛如開屏孔雀一般地走上城頭的錢多得意洋洋,渾然忘記了剛剛自己狼狽逃命的模樣,看著臉黑得如同鍋底的田沖,樂不平二人,嘿嘿地笑著.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殺威棒

沒等廖斌重振旗鼓,全州的徐克興便率萬餘人趕到青陽,使青陽駐軍達到一萬五千餘人,而駐紮遵化的陳澤岳調兵遣將,大有大舉進攻岷州之勢,廖斌權衡利弊之後,放棄了重奪青陽縣城的打算,而是退回了天子山防線.

天子山防線以青陽境內的天子山為基地,兩側延伸到滄坪,牛口,約有二萬餘人駐紮,以廖斌為統兵大將,而曾與廖斌一起進攻遵化的張亮則駐紮在東林.拔掉青陽縣城之後,滄坪,牛口便直接暴露在定州兵峰之下,滄坪距天子山約五十里,而牛口則距天子山三十餘里,兩相比較,打滄坪顯得更有利,不過讓定州軍猶豫不絕的是,滄坪防線之前有綿延數十平方公里的濕地和沼澤,看似平坦的地形實則危機四伏,重型軍械無法運上去,而打牛口,天子山守軍很輕易地就能做出呼應,從側翼襲擾進攻隊伍.

掃除天子山這一條防線之後,定州軍便可深入岷州,威脅東林,撼動整個岷州.為了拔掉眼前的這個障礙,在徐克興率軍進入青陽之後不久,陳澤岳也趕赴青陽,親自指揮這一仗.

當陳澤岳的馬車出現在青陽縣城外,徐克興率領著錢多,樂不平,田沖等一干將領迎出城外,陳澤岳的親兵扶著他下了馬車,坐上了輪椅,看著自己面前躬身行禮的諸將,陳澤岳微笑著道:〞罷了,罷了.〞

徐克興走上前去,親自替陳澤岳推著輪椅,道:〞青陽這邊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如今將軍一至,我們便可以大幹一場了.〞

陳澤岳哈哈一笑,看著身前的錢多,〞如今寧登與勃州,秦興之間都已形成了對峙之局,短時間內很難打破僵局,主公將突破的希望可是放在我們這裡,這一仗,不但要打,還要快打,不但要勝,還要大勝,要一戰而撼動岷州,盤活整個天下大局,各位將軍,不要以為我們全岷戰區不是主戰區,便掉以輕心或是心有怨言,這便像是下棋,我們這裡的確不是主要戰區,但現在卻成了一個眼,做活這個眼,一盤棋便全活了,主動權將盡握我手.〞

錢多哈哈一笑,〞陳將軍放心,有陳將軍運幬帷幄,我等衝鋒陷陣,廖斌小兒,遲早束手就擒.〞

陳澤岳微笑著看著他,道:〞錢將軍威風啊,單槍匹馬硬撼廖斌大軍,好威風,好煞氣啊,雖然沒有親見此情此景,但便是從軍報之上,也可看出錢將軍當時的豪氣干雲啊,陳某佩服得緊.〞

陳澤岳說得雲淡風輕,錢多卻是呼得汗流浹背,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偷偷地瞄了一眼陳澤岳,對方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中卻殊無笑意.冷冰冰的讓人心中陣陣發抖.

錢多雖然是個混不吝,但對於這位斷腿將軍卻是發自內心的懼怕.這不僅僅是緣於陳澤岳過往的戰績,更由於陳澤岳治軍甚嚴,從雞鳴澤軍校總教官出身的陳澤岳最注重的就是軍隊的紀律.

田沖在錢多身後偷偷地踢了踢他,咳嗽幾聲,錢多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單膝跪倒在陳澤岳面前,〞大將軍,末將知錯了,當時末將一時義憤,豬油蒙了心,渾然忘了自己已是一軍將領,身負五千將士安危,如此任意妄為,實在不是東西,請大將軍責罰〞

「你如今可是前線將士們心中大大的英雄,我怎麼好處罰你呢?〞陳澤岳皮笑肉不笑.

陳澤岳愈是如此,錢多便愈是害怕,連連叩頭道:〞陳將軍,在您面前,我算個屁啊,你就發個話吧,要打要殺,我錢多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只是別剝了我的軍職,我還得找廖斌狗賊算帳呢〞

〞喲呵〞陳澤岳冷哼一聲道:〞這個時候還惦念著自己的官位啊,耍威風時怎麼不記得自己還是一個威遠將軍,統率五千人馬啊〞

錢多冷汗直流,聽陳澤岳這意思,是要撤了自己的軍職啊當下再也不敢作聲,身後的田沖和樂不平趕緊也跪了下來,〞末將二人也有責任,願與錢將軍一同受罰〞

陳澤岳身後的徐克興笑道:〞陳將軍,錢多雖然此舉魯莽,但卻也大長我軍威風,極大地殺了岷州軍的士氣,當時岷州軍是我軍人數幾倍,但錢將軍此舉一出,對方膽氣盡洩,也算微有功勞啊〞

陳澤岳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克興啊,你還記得當初主公是怎麼懲罰姜奎將軍的麼?〞

徐克興想了一下,〞末將還記得,姜奎將軍打仗,動不動就赤膊上陣,衝鋒在前,讓主公很是惱火,後來是降一級,打了二十板子.〞

陳澤岳點點頭,〞對,錢多啊,看在你這幾年的功勞份上,我降你一級,打你二十板子,你可心服?〞

〞服,服〞錢多趕緊道,自己是威遠將軍,降一級,變成了明威將軍,這倒不打緊,幾仗打下來,自然也就升回來了.

〞來人啊,將錢將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陳澤岳一揮手,身後立即走上來數名孔武有力的執法隊員,架了錢多就走.

徐克興忍住笑,推著陳澤岳往內裡走去.

啪的一聲,後面傳來軍棍擊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一聲淒厲的慘叫響了起來,卻是錢多挨了這一棍子,居然殺豬般的嗥叫起來.

陳澤岳忍不住回頭看去,錢多白嫩的屁股在陽光下特別顯眼,〞才一棍子,有這麼疼麼,叫得這麼慘?去,告訴執法隊員,不許放水,告訴錢多,再叫一聲,便加一棍子〞

陳澤岳話音剛落,錢多又高聲慘叫了起來.隨著陳澤岳命令傳到,錢多再也不敢吭氣兒,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卻似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啪啪直掉,倒是讓執刑的士兵大為奇怪,這就是那個單槍匹馬衝到城外叫囂與廖斌單挑的將軍?膽兒很肥,但怎麼這麼怕疼呀,何況士兵們打下去的時候,最後一瞬間可是收了力的,不會傷了筋骨,別說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將軍,便是普通的士兵,也不至於叫得這樣淒慘.

徐克興笑著對陳澤岳道:〞陳將軍不知道,這個錢多啊,是個福將,說起來也真是古怪,從青陽開始,我們便在一起打仗,一直打到遵化,然後又從遵化殺回來,手下將領也好,士兵也好,有幾個沒有帶傷的,便是我,大大小小的傷也有多次了,唯有這個錢多,每一次打仗都挺勇敢,衝鋒在前,撤退在後,但楞是連個油皮都沒有擦破一點,讓末將麾下的將軍們一個個看著他眼睛都是綠的,這傢伙怕疼那倒不是假的,末將們都知道.上一次他偷刨了廖斌的祖墳,主公不也是傳令打了他二十軍棍麼,和今天一樣,也是鬼哭狼嚎.〞

陳澤岳哈哈大笑,〞還有這種事情?這個錢多倒是一個妙人〞

進了青陽城縣府,一杯茶還沒有喝完,錢多已是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臉上淚痕宛然,雙眼紅腫,嘴唇也咬破了,走到陳澤岳面前,〞多謝陳將軍.〞

陳澤岳眼皮也沒抬一下,〞嗯,坐下吧,接下來我們要商議軍機,你是青陽本地人,在青陽人脈深厚,這一次雨夜飛奪青陽縣城,戰例便很精典嘛不妨多出出主意.〞

〞是,是〞摸著屁股,滿臉為難地看了一眼椅子,後退幾步.

〞坐,坐啊〞陳澤岳連聲道.

〞是,是〞錢多苦著臉,坐了下來.坐在他身邊的田沖看了一眼錢多的坐姿,險些衝口笑了出來,趕緊低下頭,連聲咳嗽地掩飾過去,錢多屁股根本沒有挨著椅子,在那裡紮著馬步呢,屁股隔著椅子還有約摸一寸的距離.

陳澤岳卻似無所覺,自顧自地道:〞天子山,滄坪,牛口一線,展開進攻面並不大,一次性能投入的兵力也不能太多,所以這一次,進攻便由你部一力擔任,徐將軍,有什麼問題麼?〞

徐克興道:〞太好了,這正是我們想要的,陳將軍,我部一萬五千作健卒,眼下正是鬥志高昂呢〞

〞欲打天子山,必先拿下滄坪和牛口兩個地方中的一個,滄坪距天子山主陣地較遠,不容易得到天子山的支援,看起來於我們進攻有利,但我們能看到這一點,廖斌沒有理由看不到,所以在滄坪,敵方必然會布設重兵,而牛口,則因為距天子山近,隨時可以得到天子山的支援,防守兵力反而會更加薄弱一些.〞

徐克興道:〞陳將軍的意思是先打牛口?〞

陳澤岳笑道:〞滄坪布有重兵,有沼澤,濕地,不利於我軍進攻,牛口雖然防守人數少,但地形較之滄坪則要險峻許多,又能得到天子山的有力支援,所以,打任何一個,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那總得選一個干〞錢多小聲道.

陳澤岳打了一個哈哈,〞當然得選一個干,但是,我的目標卻不是這兩個中的任何一個.〞

徐克興思忖片刻,道:〞陳將軍,你還是想先打牛口,但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他們的援兵?〞

〞圍點打援〞陳澤岳一拍巴掌.

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猝遇

挨了板子的錢多還是從陳澤岳那裡討來了去打援這一個差使,這讓他心裡美滋滋的,圍點打援,當然是圍點的渴湯,打援的吃肉嘛,牛口不是太好打,但與對方野戰,定州軍啥時候怕過誰來?

屁股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騎在馬上被鐵鞍磨得生疼,錢多乾脆從馬上跳下來,和士兵們一齊步行,滄坪,牛口都屬於天子山的支脈,山地崎嶇,極不好走,錢多按照計劃,率三千士卒去堵截對方支援牛口的援軍.

〞老錢,前面就是枇杷樹溝了,穿過枇杷樹溝,就抵達了我們的目的地.〞一名哨探飛馬趕了回來.

枇杷樹溝是兩座大山之間的一條通道,不想爬山遠繞的話,那麼,穿過這個寬約百米的夾道便是必經之路,枇杷樹溝沒有一棵枇杷樹,也不知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除了一條寬約數米的道路之外,旁邊儘是怪石嶙峋的溪溝,溪水流過這些高高低低的石溝,發出嘩嘩的聲響.

七月的天氣,外邊已經非常炎熱了,但枇杷樹溝之中卻異常清涼,比起外面來,溫度要低上許多,陣陣涼風從谷地盡頭吹來,讓人舒爽異常.

田沖率領一個翼一千人先行.錢多則墜後約半里地.他們出發的時候,徐克興已經對牛口發起了進攻,走在路上的時候,便可以看到牛口那邊騰空而起的狼煙,想必天子山的援軍也已經出發了.為了及時趕到預定的戰場阻截援軍,他們必須加快速度.

〞老錢,屁股還疼不?〞樂不平很關切地問道.

錢多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我說小樂子,你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呢老子屁股再疼,打起仗來也比你生猛.〞

樂不平哈哈一笑,摸著青茬茬的下巴,〞以前嘛你的確是生猛一些,但現在可就說不定了,我看是看了你的屁股,都被打爛了,就算有最好的金創藥,也還沒完全好吧,總是會有些影響的,嗯,老錢,這一回,你絕對比不過我.〞

錢多大怒,〞龜兒子的,惹惱了我,派你去最後邊殿後,看你能不能超過我.〞

旁邊的的士兵都是大笑起來,錢多愈發地惱羞成怒起來.摸著屁股,一臉的悻悻然.正想倚仗官勢,再教訓樂不平幾句的時候,卻看見樂不平的眼神驀地變得銳利起來.

〞安靜,前面〞樂不平大叫起來.

場中頓時安靜下來.隱隱約約地聽到,前面傳來了喊殺之聲.

〞狗日的,怎麼天子山的援軍來得這麼早?〞錢多大叫起來,話音剛落,前面一名哨探已是飛馬趕了回來.

〞錢將軍,田將軍的先頭部隊遭遇敵軍,雙方正在激戰〞

錢多翻身上馬,屁股在鐵鞍上一碰,疼得一哆嗦,此時也顧不得了,〞走〞他大喝道,兩腿一夾馬腹,向前便沖.

〞樂不平,帶幾百敏捷的,給我從兩邊爬上去,繞到上邊去〞一邊向前奔跑,一面衝著樂不平吼道.

樂不平一怔,〞還真給我來這一招啊〞抬眼看了兩邊陡峭如壁的山崖,〞這他娘的要爬上去,得費多大功夫〞

彭昊所率領的岷州軍是廖斌提前派出支援牛口的,預感到定州軍會率先對牛口發起進攻後,感覺到牛口兵力不足,廖斌決定向牛口派出援軍,這比陳澤岳預計的對方援軍出兵時間早了許多,便造成了雙方在枇杷樹溝猝然遭遇的突發事件.

枇杷樹溝並不是一條直通通的谷底,而是彎彎曲曲,兩軍只到互相看見了對方,才意識到遭遇了敵情.

田沖的情形不太有利,他的部下完全是步卒,而岷州軍彭昊麾下居然還帶著五百騎兵,而且彭昊在發現定州軍之後,反應也即其迅速,毫不猶豫地便下令騎兵加速衝鋒.

枇杷樹溝的主道雖然不是很寬,但也有四五米,足夠兩匹馬並騎衝鋒,而田沖此時的隊伍還拉成了一條長龍,又沒有可以抵禦騎兵衝擊的盾車等物事,一時之間,便顯得有些慌亂.

田沖此時犯了一個錯誤,他下令讓士兵散開到谷底溝渠之間,避免於對方騎兵正面相撞.

這個命令讓岷州騎兵完全沒有了阻擋,當兩騎並列的岷州騎兵沿著主道狂衝過來,將不及避讓的定州士卒紛紛撞倒,確翻之後,迎面便碰上了後面趕來的錢多主力.

看到對方的馬速,錢多的臉色便完全變了.

〞狗娘養的〞錢多大罵起來,〞列陣,立槍林〞錢多別無選擇,他此時如果也下令避讓,後果不堪設想.

嘹亮的軍號聲響起,定州軍士卒第一排立定,長槍尾部撐在地面,兩手緊緊地握住槍的中段,死死地盯著狂奔而來的騎兵,他們都知道,在這種衝鋒之中,前向排步卒遭受到的衝擊力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拒,存活下來的幾率極低.但他們無法後退,也無法避讓.

在他們的身後,一排接著一排的定州軍士兵效仿第一排,當岷州騎兵衝上來的時候,谷底道路之上,已是排起了長達里許的槍林,而更後面的步卒則毫不猶豫地躍下溝渠,踩著高低不平的巨石,拚命向前奔跑,以期對騎兵的後部形成打擊,從而減輕敵軍的衝擊強度.

錢多跨在戰馬之上,向前奔跑,看到對面長龍一般奔來的騎兵隊伍,心裡悲歎一聲,〞狗娘養的啊,又要單挑,不,這不是單挑,這簡直是群毆老子啊,陳將軍,這一回可不是我自願的,這一回我可是被逼的,你想打我板子,恐怕也打不著了.〞

腦子裡閃電般地掠過這個念頭,錢多的戰馬已與對方對撞在一起,一鐵錘揮下去,將一個馬頭砸扁,錢多單人獨騎,在數米寬的道路上與敵騎搏殺起來.

一個,兩個,錢多身子一輕,感覺到自己飛了起來,在格殺了前面數名騎兵之後,錢多的戰馬終於與對方硬撞到了一起,一錘擊出的錢多受到巨力反震,整個身子都飛了出去,向溝底落去.

遠處的田沖見狀大驚,〞錢將軍〞

錢多是一員福將,如果這樣硬跌進溝底的石頭之上,就算不死,那也鐵定是個重傷的下場,但偏生他跌下去的時候,竟然恰好落在先前被他擊打到溝底的一匹戰馬身上,壯碩的身子落下去,恰好落在那本來還沒有死透的戰馬的肚子上,戰馬的頭高高昂起,旋即軟倒,已是肚破腸流,在馬肚子上一彈,錢多又彈了起來,一屁股落在了旁邊的溪水之中,水花四濺當中,本來有傷的屁股被水中的石頭一撞,直疼到了心口裡.

饒是如此運氣,錢多仍是被震得頭昏眼花,眼前星星亂冒,一口氣憋在胸裡,險些沒有吐出來.大張著嘴巴喘息了幾怕,拄著鐵錘爬起來,正好聽見田沖的叫喊聲.

〞喊你媽個頭〞錢多怒吼道:〞打完了這仗,老子再收拾你,殺上去,殺上去〞

一層,兩層,三層,奔馳的騎兵隊伍一層層將對面的槍林衝垮,當衝進去約二十米之時,終於失去了速度,而此時,在這二十米之上,數十名定州士卒已屍橫就地,兩邊溝裡,更多的是被撞飛的士兵,有的被撞飛之後,頭正好落在石塊之上,腦袋迸裂.

隨著騎兵失去速度,槍林在尖厲的哨聲之中開始活動起來,士兵們齊聲大吼著,和著尖厲的哨音,吼一聲,向前挺進一步,再吼一聲,再向前挺進一步.手中的長槍齊齊向前戳出.

彭昊在下令騎兵衝鋒之後,立即也命令自己的步卒躍下溝底,向前挺進,與田沖的前哨在寬藥數十米的的溝底激戰而起.

瞄了一眼田沖,錢多確認短時間內田沖還頂得住,立即組織士兵,開始圍剿道路之上的騎兵,失去速度的騎兵便昌挨砍的靶子.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錢多一邊在心裡念叼著,這樣子自己居然都不死,再看看自己身體,一樣零件兒沒少,就是屁股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殺啊〞錢多幸福的嗷嗷叫著,挺著他的鐵錘,衝了上去.

岷州軍除了五百騎兵,還有近三千步卒投入了這戰遭遇戰,有了五百騎兵的衝鋒,讓彭昊有了比對方更充足的時間準備,田沖一時之間被壓制和步步倒退.

田沖很為自己初始的處置失當而後悔,自己的一個錯誤,險些便讓一軍主將當場陣亡,看到錢多從溝裡爬了起來,田沖這才舒了一口氣,揮舞著戰刀,亡命般地撲了上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在這個谷底,上至雙方將軍,下至每一個士兵,都知道後退是絕對沒有活路的,只有打出去,衝過去,才能掙得一條命來.

廝殺從一開始就慘烈異常.

樂不平帶著幾百名士兵艱難地爬上了兩邊陡坡,沿著陡坡,他們向前急奔,向下看去,雙方激戰場面盡收眼底,但樂不平毫不駐足,錢多讓他爬上去的用意他此時已是完全清楚了,也幸好是定州士兵裝備好,在他們的隊伍之中,像鉤索這些東西都是齊備的,否則這樣陡峭的山崖如何攀爬得上來?樂不平的目標是對方的後隊,他要去抄對手的屁股.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殞將

戰馬沒有了速度,就好似長弓沒有了羽箭,除了揮舞長弓當武器使用外,便沒有了別的用處,而騎在馬上,除了比別人顯得高大一些外,所佔優勢並不大,相反,目標倒是大了不少.

從溪水中爬出來的錢多,咆哮著重新衝上了路基,舉起他的鐵錘,不分人馬,擋在他面前的,統統都是一錘下去,硬生生地從擁擠的馬群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一些騎兵為了躲避錢多,甚至於縱馬跳下了路基,路基之下可不是平坦的大道,而是高低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塊,戰馬跳下去,下場可想而知,折斷了馬蹄的戰馬躺倒在溝底,悲嘶不已.

彭昊揮舞著戰刀,沿著溝底一路向前殺進,手中的戰刀明顯是特製的,刀背極厚,刀刃卻極薄,這種刀砍殺起來,能極大地加大力道,破鎧甲易如反掌.沿路阻擋的定州士卒,在彭昊手下,幾無還手之力,一刀便是一條性命,一路走過,身後的溪水便變成了紅色,原本潔白的,被水流打磨得極為光滑巨石,此時也大都變成了紅色.

田沖迎了上去,而彭昊此時也正盯上了他,激戰之中,兩人不約而同地瞄上了對方的主將.

彭昊站在巨石之上,眼光看向田沖的時候,不遠處的田沖也正從下方看過來.兩人目光對撞在一起,田沖大喝一聲,右腳猛地一踢,腳邊之上一根躺倒在地上的長矛嗖地一聲飛了起來,直奔巨石之上的彭昊.長矛飛起的同時,田沖已是邁開大步,向前飛奔,雙腳有力地踩踏在已變成紅色的溪水之中,水花四濺.

厚背砍刀橫砸,將疾飛而來的長矛磕飛,幾乎在長矛飛開的同時,田沖已經疾奔到巨石之下,手裡的紅櫻槍抖起碗大的槍花,掃向彭昊的雙腿.

彭昊一躍而起,雙手握著厚背砍刀,凌空撲向,砍刀直劈田沖的腦袋.紅櫻槍風車般的一個旋轉,已是收了回來,單腿立於溪水之中,一個側轉,閃過從上而下劈來的砍刀,同時紅櫻槍當作棍棒使用,橫掃尚在空中沒有落地的彭昊.

噹的一聲巨響,彭昊收刀護腰,這一槍桿結結實實地砸在刀面之上,將空中的彭昊橫向掃得飛出數步,騰地落下地來,水花四濺.

田沖吶喊著衝了上去,手中紅櫻槍瞬間連刺數槍,彭昊嘿的一聲,落在水中的腳抬起,踢起水中數顆卵石,藉著水花的掩護,嗖嗖連聲飛向田沖.人也緊跟在飛石之後,力劈華山.

磕飛來襲的飛石,彭昊的砍刀已是從頭頂直劈下來,田沖不及作出其它反應,只能橫過槍桿,竭力向上擋擊.

噹的一聲巨響,槍桿瞬間彎成了一根弧度,如果田沖的長槍不是以定州精鋼特製,而是像普通士兵的長槍一般,這一刀應當就能將槍桿劈作兩段.饒是如此,巨力之下,田沖也是一個趔趄,兩腿一軟,立足不穩,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手中的長槍已是無法用了.

彭昊撲了上來,厚背砍刀雨點般的橫抹直劈,刀刀不離田衝要害,田沖只能步步後退.

樂不平提著長弓,借助著陡峭山坡之上樹木籐條,猿猴般地向前疾行,狂奔之中,不經意地向下一瞥,瞳孔猛地擴大,驚呼出聲,單手用力,硬生生地將狂奔的身形定了下來,在他下方不遠處,不斷後退地田沖迭遇險情,突地腳下踩上一顆圓滑的卵石,一個後仰便倒了下去,而彭昊的刀已是疾劈而下.

樂不平兩隻腳勾到樹幹之上,拉開長弓,搭上羽箭,向著下方瞄準.

田沖一個翻滾,避開了彭昊的第一劈,腰腹用力,單手一撐,正欲站起的時候,砍刀已經破空而來,噹的一聲響,破開了他的鎧甲,重重地劈在他的胸口之上.

田沖疼得大叫起來,單膝跪下,一手用力按住刀背,另一手從鞘筒之中摸出了黑色的匕首,也正是此時,樂不平的長箭破空而來,嗖的一聲,紮在彭昊的脖頸之上,哪怕有頸甲的遮蓋,但定訴的破甲箭可不是浪得虛名,仍在刺穿頸甲,紮在彭昊的脖子上,彭昊亦是一聲慘叫,勁上一箭尚不致命,但要命的是,那一箭扎破脖頸的時候,分神的他沒有注意到田沖手中的黑匕已是狠狠地刺向他的小腹.

箭中,匕首也破開他的盔甲,直至沒柄地捅進了他的小腹.彭昊整個人都僵住了,低頭望向小腹,不敢置信地看著插在小腹之上的黑匕,大吼聲中猛地拔刀,樂不平的第二箭射至,這一次正中彭昊後腦,透過鎧甲扎進了頭骨.厚背砍刀高高揚起,脫手飛出,彭昊仰天摔倒,而隨著厚背砍刀的拔也,田沖胸前的鮮血也箭一般地標將出來.

〞田沖〞樂不平大叫著,牽著一根長籐滑將下來,疾奔向倒地不起的田沖.崖上,幾百定州兵們紛紛拉開第弓,居高臨下地向著溝底瞄準射擊.

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田沖跟前,樂不平將田沖抱在懷裡,手忙腳亂地想堵住狂噴鮮血的傷口,但彭昊的厚背砍刀著實凌厲,這一刀拖得傷口極長,樂不平想堵住傷口,又哪裡能夠.眼看著田沖的臉色隨著鮮血的大量流失而漸漸蒼白,樂不平惶急地喊道,〞田沖,挺住,挺住啊,軍醫,軍醫.〞

彭昊的陣亡引起了岷州軍的慌亂,與定州軍編制不一樣,定州軍不會因為主將的陣亡而陷入無序的狀態,岷州軍卻仍是維繫著以前的軍制,彭昊陣亡,岷州軍的指揮隨即有些慌亂起來,定州軍立即抓住時機,將岷州軍殺得步步倒退,陣腳大亂.

〞老錢,老錢,快來啊,田沖不行了〞樂不平大叫道.

拖著鐵錘,錢多從路基之上狂奔到田沖面前,丟掉鐵錘,伸出兩手,也想摀住田沖流血的傷口,但與樂不平一般無二,仍是徒勞無功,鮮血仍舊從兩手之間不斷地流將出來.

田沖看著錢多,忽地笑了起來,〞老錢〞他虛弱之極地叫道.

〞田沖,我在這兒呢,我在這兒呢〞錢多帶著哭腔道,

看著錢多,田沖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真他媽的的不公平啊,你又是一點油皮也沒有傷著,老子這一次卻要蹬腿了.我還真是不明白了,你他媽的運氣咋就這好呢〞

錢多淚眼模糊,〞我傷著了,我傷著了,我屁股上疼得都麻木了.〞

田沖呵呵笑了起來,隨著笑聲,鮮血大口大口地從嘴裡湧將出來,〞你個狗日的上輩子一定是個大善人啊,這一輩子所以這麼好運,老錢,我希望你這樣的好運隨你一輩子.〞

聲音越來越低,錢多喊道:〞別說了別說了,田沖,擰住勁,你看到了嗎,我們已經將他們殺潰了,現在正趕兔子呢,軍醫馬上就要到了,你挺住,挺住.〞

田沖眼神開始渙散,〞我要回家了,娘,娘,我回來了〞顯然,他的神智已開始混亂了.

〞田沖,挺住,你老娘我們會照顧好的.〞錢多大叫道,〞軍醫,軍醫,你他媽的死了嗎,還不過來.〞

肩上背著一個藥箱的軍箱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一條手臂軟軟垂著,顯然也是受傷了,跪倒在田沖面前,伸出完好的那一隻手,摸了摸田沖的脖頸,低下頭,〞錢將軍,田將軍他已經去了.〞

〞放屁〞錢多大吼道:〞他還在流血呢,還在動呢,怎麼就死了,青陽沒死,遵化沒死,怎麼會死在這裡,快救,快救.〞

軍醫搖搖頭,站了起來.

樂不平懷裡的田沖痙攣了幾下,腦袋一垂,徹底沒有了呼吸.〞老田〞田不平大哭起來.

錢多咬著牙站了起來,拖了鐵錘,向前狂奔,〞殺光這群王八蛋〞

隨著彭昊的陣亡,岷州兵開始潰散,先是小股小股,最後全軍崩盤,轉身向著枇杷樹溝的另一頭狂奔而去,定州軍吶喊著隨後追來,此時,比得便是能不能夠跑得過同伴而已了.

落日時份,這一場遭遇戰落下帷幕,枇杷樹溝之中,到處散落著屍體,血水染紅溪水,沽沽向前流動,所過之處,將一切變成了紅色.

一架擔架抬到了錢多和樂不平的面前停了下來,錢多輕輕地揭開蒙在臉上的白布,凝視著那張蒼白的臉孔,淚水嘩嘩地掉下來,〞老田,我恨不得自己挨上兩刀,只要你還能掙開眼睛啊〞

樂不平提著田沖被砸彎的長槍,用錢多的鐵錘一陣狂砸,重新將槍桿打直,然後輕輕地將長槍放在擔架之上.

〞不平,我們傷亡多少?〞錢多低聲問道.

〞剛剛統計出來,我們死了五百多人,大都是在第一波之中硬抗敵騎造成的,還有大約幾百人受傷,但並不影響接下來的作戰.〞

錢多點點頭,〞派傷兵將陣亡的將士護送回去,我們繼續出發,第一支援軍被搞掉了,天子山肯定還會出來第二波的,我們接著干.〞

樂不平狠狠地點著頭,〞接著干〞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激將

彭昊所部在枇杷樹溝被定州軍擊潰,主將彭昊更是被當場擊殺,定州軍一部已經游擊到天子山主陣地附近,讓天子山的廖斌大為震驚,而站在天子山最高處,看到牛口防線上的烽火終日不熄,從最初的一道烽火,到數天後的三道烽火,告急的信號已上升到最高等級,顯然已經危在旦夕了.

必須要馬上再一次派出援軍,否則牛口失守,天子山防線便斷了一隻臂膀,但派出援軍的話,就不得不面對在枇杷樹溝附近的定州軍的襲擊,穿過枇杷樹溝是快速支援牛口的唯一一條通道,如果繞道而行的話,至少需要數天時間,而幾天時間,已足以讓定州軍拿下牛口了.

廖斌猶如一隻困獸般在天子山防線之上坐立不安,數次走上防線的最高處,瞭望牛口防線,生怕什麼時候那裡的烽火就此熄滅,那也就代表著牛口已經失陷.

〞廖將軍,都探清楚了〞一名校尉氣喘吁吁地爬上來,向廖斌行了一禮,道.

〞快講,具體情況是怎麼樣的?〞廖斌急切地道.

〞定州軍的這支部隊現在約有三千餘人,在距我們防線約二十數里處出沒,距離枇杷樹溝不足五里,枇杷樹溝到底是什麼情況也在無法探明,定州軍將那裡封鎖得很死,無法滲透,不過據哨探估計,枇杷樹溝裡一定有什麼玄機,如果我軍貿然從這裡通過的話,一旦在溝中遭到襲擊,外面的定州軍封住退路,我們的部隊便有全軍皆墨的危險.〞校尉急急地道.

〞這支定州軍的統兵將軍是那一個?〞廖斌問道.

〞看對方的將旗,是錢多.〞校尉道.

〞廖將軍,應當是錢多,這也和潰逃回來的士兵所述相當符合.〞中軍官在一邊道.

〞錢多?〞廖斌摸了摸下巴,〞是這個混不吝啊〞廖斌若有所思地道,〞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誘惑他與我們來決戰,只消打掉了他,我們便可以大規模地援救牛口,青陽守軍並不多,徐克興部最多也就只有一萬餘人,陳澤岳並沒有調動主力部隊進入青陽.〞

〞錢多的任務就是牽制我們,使我軍不能任意出入,誘他出戰,只怕不容易.〞中軍官搖頭道.

〞如果是別的定州將領,還真是沒有別的好辦法,但錢多麼,就說不定了〞廖斌冷笑.

錢多的心情很不好,田沖的陣亡對他的打擊很大,雖然每一名武將走上戰場的時候,都有隨時殞命的自覺,死亡對他們而言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當一個在一起相處了很久,曾經同甘共苦地好兄弟真正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任何人的心情都好不了.

從青陽之戰開始,田沖就與錢多在一起,數年之來,在一個鍋裡攪著馬勺,在一張統鋪之上打過滾,一起嬉笑怒罵,但瞬息之間,便天人永隔了.

樂不平坐在錢多的身邊,用力地擦拭著本來就已經擦得很亮的鋼刀,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發洩一般,樂不平很自責,如果自己再跑得快一點,如果自己發現得再早一點,如果自己那一箭射得再快一點,結局也許就會是兩樣,但就是這麼一點點,好友便死在了自己的懷裡.

出來已經三天了,天子山的廖斌沒有派出第二支部隊,甚至面對著這支在一邊騷擾的軍隊,廖斌都沒有出來追剿,牛口防線已經被徐克興打得千瘡百孔,也許在下一刻,便是牛口防線岷州軍潰敗的時候.

錢多手裡還有近三千人,但在枇杷樹溝裡,還藏著陳澤岳派出來約一千餘人,這一千餘人佔據了枇杷樹溝兩端的高地,如果廖斌冒險進溝的話,那麼,這一千多人便將成為他的噩夢,溝裡已經為他準備了一頓大宴.

但廖斌也不是菜鳥,這樣險惡的地形掌握在對方手中,他是絕不會輕易出擊的.

〞錢將軍〞溝內一名信使騎著快馬如飛而來.

錢多站了起來,〞陳將軍有什麼命令〞

傳令兵遞給錢多一個信封,嘩啦一聲撕開,錢多快速地看完,嘶嘶地抽著冷氣,將信遞給身邊的樂不平,〞奶奶的,我們都被陳將軍給耍了.〞

信中,陳澤岳到此時才完整地將他的作戰計劃合盤托出.

他是要將牛口和滄坪一舉全都拿下,在陳澤岳出現在青陽城的時候,他麾下另一支約五千人的定州軍隊已經秘密抵達青陽,潛伏在滄坪一側,而他這邊全力猛攻牛口,派出錢多出枇杷樹溝,牽制天子山廖斌防線,目的並不是他先前所說的打援,而是要引誘廖斌派出滄坪駐軍,襲擊看似空虛的青陽縣城,以便圍魏救趙,迫使陳澤岳撤軍,解除牛口之圍.而陳澤岳等的便是滄坪守軍從防線裡出來.

滄坪因為大量的灘涂地和濕地,不利用定州騎兵攻擊,那麼,就將敵人引出來打.計劃到了現在,已成功大半,而陳澤岳因為擔心錢多會冒險攻擊,特別是在田沖的屍體被送回之後,陳澤岳更加擔心錢多會因為奮怒而主動去招惹廖斌,陳澤岳最後只有一個命令,那就是不論如何,錢多的任務就是牽制住廖斌的部隊即可.天子山有近二萬岷州軍,只消出來一半,便不是錢多能對付的.

而只要陳澤岳一舉拿下牛口滄坪兩地,天子山左右臂膀被剪,必然勢單力孤,那時在圍攻天子山便更有把握,而陳澤岳甚至對於圍攻天子山的興趣都不大,他是想逼迫廖斌因為左右兩翼的失守而撤軍,撤向東林,而定州軍則爭取在對手撤退的當口,在運動之中尋機殲滅對手有生力量.

攻打堅城要塞,為陳澤岳所不喜,他自己便曾經堅守過堅固的要塞,對於攻打要塞驚人的損失,深有體會.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陳澤岳想打的,不是廖斌這裡的援軍,而是滄坪的守軍.而現在,滄坪的主力已經出來了,一路奔向青陽,想打青陽一個措手不及的他們,卻想不到在一側,定州軍已經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樂不平苦笑,〞搞半天,我們就是一支誘餌,一支偏師而已啊〞

〞錢將軍,天子山敵軍出了防線,向我們直奔而來.〞一名哨探飛奔而來.

錢多霍地站了起來,〞狗日的廖斌,還真撲來了,想找我決鬥?〞

樂不平恥笑,〞決鬥個屁,他是要以多欺少,老錢,按照陳將軍的命令,我們根本無需與他決戰,保持距離,吊著他們就好,只要他們敢進枇杷樹溝,我們再堵他們到溝裡打,以枇杷樹溝的地形地勢,他人再多也展不開,到時候我們前後一堵,關門打狗.〞

〞當然不會與他打,這狗娘養的不就是要正面擊敗了我們,然後再支援牛口嘛我呸,當我錢多傻啊傳令全軍,拔營,準備後退.〞

〞錢將軍,錢將軍〞錢多的命令剛剛傳下去不久,全軍士兵拔隊徐徐後退的時候,一名校尉從前方奔了過來.

〞唐強,你怎麼親自跑來了?〞錢多皺起眉頭,唐強是他的斥候隊長.

〞錢將軍,天子山下來的軍隊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難不成他們頭上長了角,臉上開了花?還古怪〞錢多冷哼一聲.

唐強看了一眼錢多,臉色有些難看,〞他們的前軍高高地豎起了幾根兩丈餘長的旗桿,每根旗桿上面綁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

〞赤身裸體的女人?〞錢多吃了一驚,〞廖斌吃錯藥了,想跳大神還是想幹什麼?老子錢多不信神佛,不信天地,就信自己手裡的鐵錘.〞

唐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他媽的有屁就放〞錢多大怒,〞老子心情不好,信不信老子抽你丫的.〞

唐強臉色變了變,低聲道:〞錢將軍,那向個裸著的女人身份有些特殊,旗桿上面掛著大片白布,上面定著這些女人的身份啊與,與將軍卻有些相關.〞

錢多臉色一變,〞與我相關?〞

唐強咬著嘴唇,小聲道:〞好像他們都是錢將軍您的家人啊〞

嘩地一聲,錢多一下子跳了起來,〞我的家人?我的……〞

錢多,樂不平在唐強的引領下爬上一道緩坡,遠處,天子山上下來的岷州軍以兩個步兵方陣為前導,正在緩緩推進,正如唐強所言,在三個方陣的最前方,數名士兵合力,抬著一根根的旗桿,旗桿的上頭,綁著一個女人,身上不著寸縷,飄揚的白布之上濃黑的墨字寫得極大,即便離得較遠,他們也能看清.

〞錢烏龜的老婆某某某〞

〞錢烏龜的側室某某某〞

〞錢烏龜的小妾某某某〞

嗆的一聲,錢多抽出了腰也,〞王八蛋,我跟你拼了〞拔腿便想向前衝,身子一緊,身邊的樂不平與唐強二人早有防備,一下子將他按住了.

〞老錢,冷靜,這個王八蛋不就是想你打出去麼,看到了沒有,他們足足有近萬人,我們這麼衝出去,怎麼打?〞樂不平大叫道.

〞士可殺不可辱,大不了一死而已〞錢多怒吼道,眼角迸裂,嘴唇都咬出了血來.

〞老錢,這不是逞匹無之勇的時候,你是將軍,你的身後有三千兄弟,你衝了出去,弟兄們能幹看著麼?大家一齊衝出去,就會一齊死在這裡.〞樂不平死死地按著錢多.

拚命掙扎了一陣的錢多慢慢地安靜下來,臉色變得雪白,突地一張嘴,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廖斌,我與你不共戴天〞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狠下心來

岷州軍打出來的將旗是寇字旗,這是駐防天子山的另一名岷州將領,位居廖斌之下,但此時,廖斌卻是實實在在的就在軍中,對於錢多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他又何嘗不是如此,恨不能生啖錢多的血肉呢?想出這等下流無恥的計策,廖斌的確是已不要自己這張老臉了,這仗過後,只怕以後同僚也會對他側目相看,畢竟這在大楚戰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

幾個高掛著的女人垂著頭,頭上長髮披撒,遮擋著容顏,也不知是生是死,前軍緩緩推進,位意料之中的錢多暴跳如雷地衝出來的情況並沒有出現.

〞將軍,敵軍在緩緩後退,始終和我軍保持著現在的距離.〞一名前軍校尉打馬衝到中軍旗下,向廖斌回報.

廖斌的臉色不由變得很難看.寇仲華低聲道:〞廖將軍,這招數恐怕不行,就算那錢多是個暴脾氣,但他還有副將,定州軍也還有其它的人,怎麼會看著錢多行險?〞

〞錢多這支部隊並不是純粹的定州軍,裡面有原青陽軍,有全州軍,而且是以這兩支軍隊為主,錢多在這支部隊之中有著極高的威望,只要撩撥動了他,幾乎便可以讓這支軍隊打出來.〞廖斌有些疑惑,〞這個混不吝居然忍得住?〞

伸手招來那名前來報信的校尉,附耳低聲說了幾句,那校尉眼睛驀地睜大,看了一眼廖斌,顯然有些不情願.

〞去〞廖斌低喝了一句.

〞是〞那校尉低下頭,轉身策馬而去.

寇仲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廖斌,道:〞廖將軍,其實我們可以不理會這支軍隊,依照我們的情報,對方的兵力並不多,其主力在攻打牛口,那麼在枇杷樹溝之中便不會有多少人,我們只需留下一部分軍隊牽制錢多,然後強行突破枇杷樹溝.〞

廖斌歎了一口氣,〞這個情況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我很疑惑啊,你說陳澤岳為什麼派了錢多突過了枇杷樹溝呢?在裡面是根本沒有什麼定州軍隊,還是陳澤岳布下了什麼陷阱在裡面呢,我最擔心這個情況啊,如果進攻牛口的軍隊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多,我們一旦進去之後便很有可能陷入困境,到了那個時候,背後還有錢多這支部隊,我們就麻煩了.所以,即便我們要強行突破,也必須先將錢多所部擊潰了再說.讓他無力威脅我軍後路.〞

寇仲華點點頭,〞廖將軍所思是萬全之策,其實我們還可以調動滄坪所部,主動出擊攻擊青陽,其實並不需要真打到青陽城下,只需作出攻擊姿態,便可以牽制對手一部分實力,從而一樣可以達到援救牛口的目的.〞

〞寇將軍說得對啊〞廖斌眼睛一亮,〞雙管齊下,不管那一路奏效,都可以達到我們最初的目的.〞

〞那幾個女人,還是放了吧〞寇仲華笑道:〞看來是沒有什麼用處了,老這樣矗在軍前,對我軍士氣並不利,倒有可能讓敵人起同仇敵愾之心啊〞

〞再試一試,試一試,也許只要再加上一點點火星,錢多那堆乾柴就會轟然一聲燃將起來.〞廖斌喃喃地道.掛著女人的旗桿被推了出來,置於軍前,一根根棍棒伸起來,強行將女人的臉抬起來,讓他正對著定州軍所在的方向,幾名岷州軍揮舞著長鞭,高高揚起,隨著清脆的鞭響,女人本來白皙嬌嫩的身上便多出一條印痕.淒厲的尖叫聲響起來,在空中久久迴盪.

處在錢多所在的這個位置,並不能聽見女人的慘烈的叫聲,但卻可以看到士兵揮舞的長鞭在重重地落在女人身上,女人的頭拚命向天昂起,身體扭動,痛苦之極.

〞錢將軍,殺出去吧〞一名士兵怒吼著大步走出隊列,看著臉龐抽搐的錢多.

〞將軍,殺出去和他們拼了〞又一名士兵站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士兵向前踏出一步,揮舞著手裡的兵器,狂吼道:〞殺出去,砍死這幫畜牲.〞

錢多霍地轉身,跨上戰馬,所有士兵一聲歡呼,刀槍高高舉起,只等錢多下令,便狂風暴雨一般地衝出去,與遠處的敵人作決死一搏.

樂不平與唐強二人此時也沉默不語,岷州軍的舉動已激怒了每一個定州士兵,此時全軍的怒火已到了爆發的邊緣,此時如果他們再提出反對意見,必為士兵所不容.

〞弟兄們〞錢多騎在馬上,高聲呼道.

〞在〞所有的士兵揮舞兵器,高聲應和.

〞對面的那幾個女人,是我的夫人,我的愛妾,我的侍女,她們很溫柔,很賢惠,能持家,我很愛她們,看到她們被如此侮辱,如此受苦,我心如刀絞,我恨不能以身替代〞錢多大聲道.

樂平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拔出了腰間戰刀,翻身上了戰馬,唐強抽抽鼻子,也翻身上馬,提起了自己的長槍.

〞殺出去,救出她們.定州男人絕不容定州女人受如此侮辱,殺光她們的仇人,扒他們披,抽他們的筋,以敵人的鮮血來清洗我們的恥辱〞士兵們狂吼起來.

錢多的頭低了下去,臉上露出慘然的笑容,〞弟兄們,我愛我的妻兒,但我也愛你們,我比你們所有人都想殺出去,我比你們所有人都想救出他們,但在我們的前面,是敵人擺下的殺陣,你們看到了嗎,在那些步兵之後,有著無數的遠程攻擊武器,有著隱藏的馬隊,敵人張開屠刀,正在等著我們上鉤,等著我們殺出去.〞

〞殺出去,殺出去〞士兵們仍是齊聲高吼.

〞我謝謝大家了〞錢多在馬上衝眾軍抱了抱拳,〞但是,我們是軍人,我們有我們的任務,作為一名將軍,我更不能將大家帶進必死之局,現在我命令,全軍繼續後撤.〞

錢多嘶啞著聲音說完,一提馬韁,領頭便走.

〞將軍,將軍〞士兵們紛紛叫了起來.

〞服從命令,立即後撤〞錢多手中鐵錘猛地揚起,重重一錘擊在身邊一棵樹上,喀嚓一聲,將這棵碗口粗細的樹打得從中一折為二.

樂不平輕輕地對唐強說,〞你帶幾個人去,替她們解脫吧〞

〞明白〞唐強點頭道,〞我去辦〞

十數名士兵帶著二架八牛弩的構件,隨著唐強向著敵軍陣前潛行而去.

馬鞭之聲仍在響起,女人的慘呼聲音已開始減弱,旗桿之後,岷州軍士兵看著高掛於旗桿之上赤luo的女人身上的鮮血啪啪地滴落到地上,旗桿之上絲絲縷縷儘是鮮血,不少人臉上都是露出不忍之色,很多人甚至不顧森嚴的軍紀,回首望向中軍旗下,有輕微的騷動已經在軍中開始漫延.

〞停〞密密的樹林之中,唐強輕輕地叫道,從他這裡,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對面女人臉上的表情,清脆的馬鞭抽打在肉體之上的聲音也亦是清晰可聞.

〞就是這裡,組裝〞唐強低聲道.

十幾名士兵迅速地放下手中的構件,開始飛速地組裝兩架八牛弩.唐強在趴在一邊,緊張地注視著對面,這裡距離敵人軍陣只有里許之地,如果是騎兵的話,也就是一息的時間就可以看到.突地聽到身後當後聲響,唐強卻是嚇了一跳,那是八牛弩的鋼製配件撞在一起的身聲,聲音雖不大,但聽在唐強的耳中,卻如同洪鐘大呂,驀地回頭,狠狠地盯了一眼犯錯的那名士兵.

〞組裝完畢〞身後傳來稟報聲.

〞檢查,上弦〞唐強道.

〞一切正常〞

〞瞄準.〞唐強回過頭來,看著兩台八牛弩上的八支弩箭,對手下的士兵道:〞各位弟兄,記好了,我們只有發射一次的機會,必須一擊得手.〞

〞唐大人,真要殺了將軍的女人啊?〞一名士兵問道.

唐強歎了一口氣,指了指對面,〞她們還有可能活下來麼?我們這麼做,能讓她們少受一點折磨,走得快樂一些,記住了,給我瞄準,射擊之後,不要看結果,馬上轉身便跑,有多快便跑多快,明白了嗎?〞

〞記住了可是唐大人,這八牛弩怎麼辦?〞

〞怎麼辦,扔了,命重要還是弩重要,弩沒了,回頭就能給我們配上,要是你命沒了,誰給你配上?〞唐強沒好氣地道.

〞那是〞士兵笑了笑.

〞瞄準,準備射擊〞唐強伏下了身子,聽到身後八牛弩勁弦張開的吱吱之聲.

〞發射〞

嗚嗚的嘯聲驀地響起,八牛弩特有的嘯叫聲瞬息之間響徹天空.弩箭射出,十幾名定州兵立即集體轉身,拔足飛奔,唐強也是一躍而起,目光卻是緊緊追隨著空中飛行的八根弩箭的軌跡.

岷州士兵也都是老兵了,聽到八牛弩的聲響,正在鞭打幾個女子的士兵立即原地趴倒,而在他們的身後,岷州軍陣嘩拉一聲,巨盾合攏舉起.

八牛弩箭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其中數支準確地命中了掛在旗桿上的女人,慘叫之聲嘎然而止,趴在地上的士兵抬起頭來,震驚地看著被八牛弩箭破開身體的女人,此時,她們胸口被八牛弩撕開了一個大洞,早已經死得透透得了.

兩隊騎兵從步卒軍陣之後繞出,蹄聲如雷,向前飛奔,而中軍旗下,廖斌的臉色差到了極點.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定州騎兵的實力

方輝平是岷州軍駐滄坪的守將,麾下有一萬人馬,滄坪不僅地勢險要,更兼有灘涂,沼澤,濕地等,想要攻打滄坪難度是極大的,但現在,方輝平居然接到了廖斌命令他分兵出擊青陽,行圍魏救趙之策,以解牛口之圍.

牛口與滄坪作為天子山防線的左膀右臂,其重要性自然不可低估,這一點方輝平自然是知道的,但讓他不可理解的是,為什麼廖斌居然被區區三千定州兵給牽制在了天子山附近,假如自己出擊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可不僅僅是牛口遇險,連滄坪也會陷入危機之中.

但從廖斌發來的命令看,牛口顯然已經到了極為危急的時刻,如果牛口不保,那麼天子山防線便會遇到危機,從整體上來看,廖斌命令自己出擊也自有他的道理.

方輝平心裡始終有些忐忑,在滄坪留下兩千步卒後,他率領八千馬步軍出擊青陽,以兩千騎兵為先導,領先主力半天時間,如果青陽有詐,那麼騎兵脫身也較為容易,同時,自己的主力部隊也會有足夠的時間返回滄坪,將所有的可能都仔細地想了一遍之後,方輝平這才下令出兵.

青陽,陳澤岳聽完哨探的回報,大笑道:〞很好,滄坪守軍果然動了,動了好,方輝平也算小心了,如此佈置也算中規中紀,但饒你精似鬼,也得喝我的洗腳水.傳令徐克興,在方輝平和我們這裡打起來之後,他再一次降低對牛口攻擊的烈度,同時作出支援我部的假象,相信方輝平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一定會將他的主力傾巢而出的,等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轉動輪椅走到窗前,看著天邊一輪斜陽正緩緩下墜,紅彤彤的太陽已經有一半被遠處的群山所遮擋,凝視著太陽一點點消失在遠處的山尖之上,最後一縷光線收了回去,只餘下天邊最後的一片紅雲.陳澤岳喃喃地道:〞岷州,你將會成為我的獵物,張愛民,你就像這輪夕陽,已經日薄西山,而明天的朝陽升起的時候,那一輪太陽卻是屬於我們定州人的.〞

轉動輪椅離開窗口,陳澤岳捧起桌上的頭盔,端端正正地帶在頭上,將佩刀提起來,擱在自己的膝頭,想了一想,又笑著將佩刀放了回去,〞我們出發吧〞

一名雲麾校尉走上來,推著陳澤岳走出了房間.

〞盧將軍,前面發現了定放軍的游騎〞一名哨探快馬而來,向著盧子藝大聲稟報道.

〞多少人?〞盧子藝心中一凜,定州鐵騎名震天下,雖然這些年來,岷州軍也沒有閒著,與前些年相比較,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不與定州軍打上一仗,心裡怎麼也是沒有底的.

盧子藝是當年隨著張愛民翻越大雪山,死裡逃生撿了一條命的人物,當年見過定州鐵騎的威勢,不得不說,在他的心底,定州騎兵的凶悍給他造成了一些陰影.

〞不多,只有數騎.〞

〞再探〞

〞是〞

〞準備作戰〞盧子藝抽出了腰間的佩刀.

通往青陽的要道,葛嶺,這是一個高不過百米的小山,此時,在山下,五百名騎兵嚴陣以待,而在山上,約一千餘名黑甲士兵布成三個防禦圈,在他們的身後,是十台八牛弩和十台投石機,而在更高處,陳澤岳孤零零地坐在輪椅之上,他的中軍官手執著陳字中軍大旗,立於他的身後,從遠處看去,便像是一座雕像一般,凝立不動.

整個葛嶺之上,雖然聚集了一千餘人,但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空氣近乎凝固.大戰的氣氛瀰漫在整個葛嶺之上.

葛嶺之上雖然只有一千五百餘人,但這一千五百人卻來歷不凡,他們幾乎全都來自陳澤岳在白馬渡指揮防守時的倖存之眾,在經歷了那長達數月的艱難歲月,又在萬敵叢中支撐了一年有餘的他們,身上所具有的那股煞氣和殺氣,是一般部眾根本無法相比的,因為他們早就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能活到現在,那完全是上天的恩賜.

陳澤岳組建新軍之後,這一千五百餘人便成了他的親衛軍.

盧子藝兩千騎兵出現在葛嶺之上定州軍的視野之中,兩千騎兵布成了三個錐形的標準進攻隊形,靜立不動.盧子藝很迷惑,葛嶺雖然扼守著他們前往青陽的道路,但這一千餘人,如何擋得住他們大部的衝擊?即便是自己麾下這兩千騎兵,他也有信心衝過去,定州騎兵再厲害,也不過只有五百餘騎,而葛嶺之上的千餘步軍,擺下的陣形明顯就是一個防守陣形,難道他們便想憑著這五百騎兵擋住自己的大隊衝擊?

盧子藝看不透定州軍的打算,便有些猶豫,遲遲沒有下令發動進攻,看到盧子藝不動,葛嶺之下,定州騎兵一名將領霍地一聲放下面甲,隨著他的動作,身後五百騎兵嘩啦一聲,同時重複著這個動作,手中刺槍抬起,整個人略略伏低.

〞定州軍,衝鋒〞將領大聲吼道,因為面甲的關係,聲音有些悶.

〞定州軍,萬勝〞五百名騎兵齊聲大吼,兩腳一磕馬腹,五百騎兵旋風般地衝將出去.

蘇子藝臉上發燙,內心深處,有一種被刺傷的感覺,一股恥辱感油然而生,自己兩千人不敢率先發動攻擊,竟然讓對方五百人率先攻擊,這在士氣之上,已經輸了一籌.

〞殺〞他高舉起戰刀,猛地落下.

〞殺〞三個錐形戰隊發出轟然聲響,迎向衝鋒而來的五百騎兵.

〞你說什麼?〞方輝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陳澤岳在葛嶺?而且只有千餘人的隊伍?這怎麼可能?〞看著面前的盧子藝派回來的信使,方輝平連聲問道.

〞方將軍,一點都沒有錯,陳澤岳在葛嶺,我們整個軍隊都看到了,陳澤岳是個瘸子,坐在輪椅之上,就呆在葛嶺最高峰之上.〞

方輝平將青陽縣圖鋪在地面之上,凝視半晌,〞看來陳澤岳手中果然沒有多少兵力,青陽城不小,想扼守青陽城,不能少於三千人,難怪陳澤岳要選擇葛嶺阻擊我們,以葛嶺的地形地勢,他一千多人的確便能完成堅守的任務.〞

〞報〞一名士兵奔了過來,〞方將軍,我們的密探傳來消息,從昨天起,定州軍徐克興部進攻牛口的強度猝然降低,一部定州軍突然離開了牛口,正向著青陽縣城前進.〞

方輝平興奮地抬起頭,猛地一拍巴掌,〞太好了,這批人定然是徐克興派回救援青陽城的,昨天他們才出發,那麼我們有一天的時間來攻打葛嶺,陳澤岳是李清愛將,如果能將他擊敗殺死,將是我們的一個巨大勝利,也將為岷州之爭打開勝利的門戶,傳我命令,加速前進.〞

方輝平一聲令下,原本慢吞吞地向著青陽前進的六千岷州軍主力突然加速,向著葛嶺直逼而來.

盧子藝盼望著與定州騎兵打上一仗,並且用勝乎來驅除自己內心深處對於定州騎兵的恐懼,對於一名將領來說,這種心障對於作戰是相當不利的,眼下的機會實在太好了,他有二千騎,而他曾經恐懼的對手卻只有五百騎,只有自己的四分之一,擊敗他們,吃掉他們,一直模亙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根刺便將拔除,在以後的對陣之中,自己將不再懼怕定州騎兵,因為定州騎兵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他很興奮,並為自己先前的猶豫而感到深深的恥辱,知恥而後勇,現在的他,兩眼血紅,一馬當先衝在前方,他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唰自己剛剛所受到的侮辱.

岷州騎兵進攻隊形排成了品字形,以使他們的衝擊保持連慣形,一波一波猶如海濤拍案,讓敵人沒有喘息之機,這種進攻隊形他們演練過無數遍,相當熟練.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雙方距離在迅速的接近.

陡地,盧子藝瞳孔收縮,對方變陣,居然再度分兵.

如此高速的衝刺之中突然變陣,外行人不明白,但身為騎兵將領的盧子藝卻深知這其中的難度之大,只消有一人動作稍慢,變向不准,便會成為後方騎兵的阻礙,使隊形不再凝練,而在騎兵對決之中,一方陣形緊湊,一方隊形散亂的話,那將是災難性的.盧子藝雖然對自己的騎兵很有信心,但他卻從來不敢嘗試在這種高速的對沖之中變陣.

定州騎兵名震天下,的確是名不虛傳,變陣之中,他們完全沒有任何人發號施令,只是隨著前面帶隊衝鋒的兩名將領,順勢自然而然地便完成了這一轉化,過程猶如行雲流水一般自然,五百騎兵一邊分出二百五十名,避開了盧子藝的正面對擊.

一百米,似乎要去衝擊岷州騎兵品字形騎兵攻擊隊伍的兩支定州騎兵再一次完成轉向,這一次轉向讓盧子藝魂飛魄散,因為對手再一次完成轉向的時候,兵鋒所向,已是指向他第一攻擊隊形的兩脅,而此時,兩脅已成了他最大的弱點.

〞怎麼可能?〞盧子藝在心中狂呼,怎麼可能還能在這樣短的距離之上再度變陣,轉向,而且速度絲毫不減?

葛嶺之上,陳澤岳臉上露出微笑,〞讓你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定州騎兵〞

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最恰當的時機出現

岷州騎兵高速向前衝鋒,但他們的對手在高速的前進中,兩次簡單的變向,便完成了對敵攻擊方向的改變,直指對方的兩脅,岷州軍第一攻擊陣形的隊伍出現了混亂,錐頭盧子藝衝過了頭,他知道,此時,只能加速,再加速,以最小的代價避過敵人對於自己兩脅的衝擊,而將攻擊的任務交給後面的兩個集群.

但很顯然,他身後的騎兵不是這麼想的,繼續向前衝鋒,等於將自己交給兩側衝來的定州軍任意屠殺,不少的騎兵勒馬,減速,轉向,正面迎上衝來的定州軍.

這些騎兵在轉向的時候,沒有想到,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在降低,他們阻當了身後其它想跟著盧子藝一起向前衝過去的騎兵.

第一個攻擊集群頓時亂成一團.

定州騎兵猶如一柄利刃插進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地刺進了這個攻擊集群,兩邊同時相內捅進,手中的刺槍輕而易舉地刺穿混亂的敵騎的胸膛,將他們擊下馬來,刺槍一擊即碎,一擊之後,定州騎兵旋即拔出了馬鞍邊細長的馬刀,橫著拖在身邊,借助馬力,將對手一個個削倒,他們根本不需要用上多大的力量,只消將馬刀橫著,便可以輕易地剖開對手的盔甲.

當兩支定州騎兵交相錯過之後,岷州第一攻擊集群已完全被打亂,所有騎兵再也顧不得什麼隊形,而是四散奔逃,奔逃的騎兵又阻擋了身後兩個攻擊集群,有序的岷州騎兵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隊形.

完成第一次攻擊任務的定州騎兵沒有絲毫停留,直接衝殺而出,繞了一個半圓之後,兩股騎兵合而為一,此時,五百定州騎兵大約還剩下四百餘人,但在混亂的戰場之上,岷州軍卻留下了數百具屍體.

沒有猶豫,沒有整頓,匯合在一起的定州騎兵再一次發起了衝擊,像著混亂的戰場上發起了又一次衝擊.

山頂之上,陳澤岳目示著山下的騎兵作戰,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完成這一次攻擊之後,將騎兵召回來,我相信,經過這一次打擊,岷州騎兵將沒有膽子發起攻擊,而是會等待他們的主力上來了.〞

〞是,將軍,可是將軍,方輝平有六千餘人,加上這些騎兵,這麼多人,我們守得住葛嶺麼?將軍,為了穩妥起見,您還是回到青陽城去,我在這裡就可以了.〞中軍官屹立不動,嘴裡卻在勸說著陳澤岳.

陳澤岳哈哈大笑,〞守不住?比起白馬渡,這點陣仗還真不夠看的,我站在這裡,士兵們就有主心骨,雖然我只有一個人,但是,只要我在這裡,就頂得上一個翼的士兵.〞

中軍官笑了起來,〞將軍,你在這裡,足足能頂一個師,豈只是一個翼〞

陳澤岳笑道:〞更何況,等方輝平到了這裡之後,他還會有心情來攻打我麼?他的後院就該起火了〞

葛嶺之上,響起了嘹亮的軍號之聲,正在衝鋒的騎兵斜刺裡殺將出來,打馬向回衝殺,等他們回到葛嶺之下步兵集團之前的時候,出擊的五百騎兵大約還有三百騎,雖然個個帶傷,但眼中卻露出狂熱的目光,戰場之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岷州騎兵的屍體.

盧子藝茫然地立於戰場的中央,不斷有驚魂未定的騎兵向他靠攏,兩支騎兵這一次短短的較量,只不過持續了盞茶功夫,但卻再一次驗證了定州鐵騎天下無雙的理論,以五百對兩千,只是一個小小的簡單的戰術變化,便讓蓄力而來的岷州騎兵惶然不知所措,大敗虧輸,二千騎兵此時已去了小半,近五百人戰死,還有幾百傷兵已幾乎失去了戰鬥力.

盧子藝本想借此一戰讓自己心中的陰影消失,重新樹立起與定州騎兵正面決戰的信心,但一仗打過,這種陰影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嚴重起來.

看著對面,只剩下三百的定州騎兵,尚有一千餘騎的盧子藝卻沒有勇氣再一次發動攻擊,回望身後的騎兵,一個個眼中都露出恐懼的神色,那裡還有分毫的鬥志.

〞後退,後退.〞盧子藝垂頭喪氣,〞等待主力部隊的支援〞

聽到盧子藝的命令,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所有騎兵看著對面那支恐怖的定州騎軍,生怕他們的將軍發動再一次進攻的命令.

〞你說什麼?〞這已經一天之中,方輝平第二次震驚地看著信使,發出質問了,〞二千騎兵,居然被五百騎兵正面擊敗?〞方輝平的眼中冒著怒火,一把將信使從地上提了起來.

〞將軍,將軍.〞信使驚慌地道:〞定州騎兵太恐怖了,他們,他們居然能在高速衝刺中連接完成戰術變化,快速轉向,分進合計,將軍,我從來沒有見過有騎兵能夠做到這些〞

從信使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語之中,方輝平似乎看到了葛嶺之下兩支騎兵的對決.

〞定州騎兵,天下無雙,果然是名下無虛啊,但是這樣的騎兵,你陳澤岳手中也沒有多少吧?如果是常勝營和旋風營在這裡的話,我馬上回頭就走,但現在,你千餘人就想扼守葛嶺,未免也太托大了,定州騎兵天下無雙,定州步卒冠絕天下,但是,你再強也就千把人,我累也累死你.〞

方輝平大聲吼道:〞全軍加速前進.〞

距滄坪要塞不到十里,一支約萬餘人的軍隊已經抵達,藉著夜色的掩護,他們靜靜地躲在密林之中,而在他們的面前,是寬約數里的灘涂,濕地,沼澤.而在這些天險之後,便是滄坪要塞.

高耀注視著不遠處的要塞,眼裡閃過一絲寒光,〞區區灘涂,沼澤,也想擋住我們定州軍前進的步伐麼?嘿嘿,兩千守軍〞

〞命令,馬上砍伐樹林,紮成木伐,所有樹枝草葉,都給我捆成捆,他們將是我們走出這片沼澤的利器〞

午夜時分,高耀站了起來,〞開始〞

隨著他的命令,一隊隊士兵抬著木伐,扛著一捆捆的樹枝,草捆,飛快地奔向前面的灘涂和沼澤,將木伐,樹枝捆,草捆扔在上面,然後又飛快地奔回去.

一萬人同時動起來的效率是相當驚人的,定州軍以飛快的速度向前推進.

方楚是方輝平的弟弟,也是他留在滄坪要塞的防守將官,方輝平率領主力離開之後,只有兩千餘防守士兵的要塞顯得空空蕩蕩,與往日的熱鬧景象完全成了兩個模樣.這讓方楚非常的不習慣,在房內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他乾脆爬了起來,走出房間,決定去巡視一遍要塞.

要塞內安靜之極,除了極少數的哨塔還亮著燈,整個要塞都陷入了黑暗之中,連巡邏的隊伍都不知躲到那裡去了.

〞這幫混蛋〞方楚罵了一聲,回聲對親兵道:〞去,查一查今天是誰負責巡邏,我要打他的軍棍.〞

〞是〞

帶著剩下的幾名親兵,方楚走上了要寨頂端,眺望著黑沉沉的遠方.

驀地,他的眼光定住,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他抬起手揉了揉眼,再定睛瞧時,全身的血液幾乎完全凝結住了,不遠處,無數的人影瞳瞳,正在極快地向這邊推進,而他們前進的道路,卻是己方認為的天險沼澤和灘涂之地.

〞敵襲〞方楚聲嘶力竭地叫喊了起來,〞敲警鐘,準備戰鬥〞

幾名幾乎嚇傻的親兵連滾帶爬到地跑到大鐘之下,拚命地敲擊起警鐘,鐘聲在要寨頂上迴盪,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是那麼的刺耳,瞬間,整個要塞沸騰起來.

遠處,高耀聽著要塞裡的警鐘聲,看著要塞裡一盞接著一盞的燈亮起,大聲命令道:〞點火把,進攻〞

看到要寨之下,頃刻之間燃起的無數火把匯成一片火海,方楚的心不斷地向下沉去,定州軍到底來了多少人?

〞來人啊,馬上飛馬向將軍報警,求援,請將軍迅速回師,救援滄坪〞

葛嶺之下,方輝平剛剛結速了一輪對葛嶺的進攻,在葛嶺的梯次防守之下,無功而返,只是在百多米的山坡之上留下了無數具屍體.

山頂之上,陳澤岳和他的中軍大旗是那樣的刺目.

〞第二營,進攻〞方輝平冷冷地下令.

岷州兵潮水般地攻了上去.

葛嶺之上,陳澤岳臉帶微笑,抬頭看看辰光,已經是午時了,自己在這裡,已擋住了方輝平的三次攻擊.

〞時候到了〞陳澤岳笑看自己的中軍官,幾乎在陳澤岳的話音剛落之時,中軍官的眼裡出現了一個黑點,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隨即,密密麻麻的騎兵填滿了他的視野.

定州大股騎兵出現在遠處.

〞這一戰,誘敵上鉤還是小伎倆,最難的是怎麼將我們的大部隊在敵人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調過來,如何在最恰當的時候讓他們正好出現?〞陳澤岳道:〞做到了這一點,我們的勝利必手到擒來,現在,想必高耀也已經拿下了滄坪吧滄坪一旦易手,牛口也便唾手可得.〞

葛嶺之下,方輝平臉色煞白,看著出現在一側的大隊定州騎兵,絕望地大叫道:〞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不是說陳澤兵的大部隊還在遵化麼?〞

祝所有的朋友節日快樂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陷落

陳澤岳的得意不無道理,誘敵也罷,強攻也好,目的都是為了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而想殲滅對手,當然自己得有足夠的實力,問題是,定州兵名聲在外,你兵一多,別人根本就不搭理你,強行攻堅,損失又太大,只能先行露出一個大大的破綻出來,讓對手打出來.但問題就來了,敵人出來了,你拿什麼收拾對手?

將駐紮在遵義,全州各地的大股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地調進戰場,這才是此次戰役之中陳澤岳的最為得意之筆,早了晚了都不行,早了,敵人聞訊而逃,晚了,自己就會給人收拾了,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在戰場之上,是此戰的關鍵.

眼下一幕,便是陳澤岳所設計的這一幕大戲之中的高潮,在葛嶺之巔,看著戲的高潮上演,還能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事情麼?

盧子藝打馬而逃,當他看到側面出現的大批定州騎兵的時候,整個人都完全崩潰了,五百騎兵便打得他潰不成軍,現在定州騎兵成千上萬,還不生吞活剝了他.他拋棄了他的主將,領著他殘餘的一千多騎兵奪路而逃.

其實盧子藝是被先前的五百騎兵打破了膽,這五百騎兵是陳澤岳整個騎兵隊伍之中的精華,每一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現在過來的騎兵技藝比起先前的五百騎兵,差得可不是一個檔次這麼簡單.

方輝平原本指望著盧子藝能衝上去擋上一陣,讓他有時間結陣,但盧子藝一跑,將他的六千部卒完全暴露在了對方騎兵的衝擊之下,而這個時候,葛嶺之上的一千多部卒與剩下的三百騎兵在吶喊聲中,已是反衝了下來,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就是不給他們任何結陣的時間,將他們攪散,散亂的步兵陣容遇上騎兵,結局如何,有腦子的人都想得明白.

潰敗六千岷州軍在瞬息之間便成了滿山遍野亂竄的兔子,定州騎兵穿插縱橫,不費吹灰之力將岷州軍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細長的馬刀閃著寒光,每一次砍下都帶起蓬蓬血雨,毫不費力地將對手斬於馬下.

沒用上多長時間,岷州兵便徹底明白,自己兩條腿是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的,逃,逃不掉,打,打不過?怎麼辦?當然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扔掉手中的兵器,雙手抱頭,原地跪下來,然後便祈禱著對手的馬刀不要再砍向自己,飛奔的戰馬不要撞上自己.

他們賭對了,對於這樣的敵軍,定州騎兵再也沒有看上一眼,而是呼嘯著從他們身邊馳過,精妙的馬術讓他們即便擦著這些跪地的降兵奔過,也不會傷著對手一根毫髮,那裡還有奔逃者,那裡還有成建制的抵抗者,才是他們的目標.

方輝平在盧子藝奔逃之後,便率領著他身邊的數百親兵加入了逃跑的行列,揮舞著大刀,一連砍翻了十數名攔截他的定州騎兵之後,他率領著幾百名親兵逃向了來時的路,而在他的身後,是成片成片跪倒在地的岷州步兵.

〞方輝平逃了〞中軍官指著方輝平逃跑的方向.

陳澤岳微笑道:〞一個光桿將軍,跑了便跑了,又有什麼干係,更何況,他也不見得逃得了走吧,去收穫我們的果實,拿下滄坪,牛口之後,天子山防線便孤掌難免,而且再也沒有了守衛的價值,我想,廖斌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便會率軍後撤到東林去與張亮匯合,天子山防線現在已可算是我們的了.〞

牛口防線,徐克興在得到方輝平已經大舉出擊,開始進攻葛嶺之後,仰天大笑數聲,〞來人啊,從現在起,咱們要玩真的了,傳令,佯援青陽的兩個營給我飛速趕回來,今天,我要站在牛口防線的要塞頂上喝酒.〞

牛口防線,岷州守將柯子平在苦苦抵擋了十數天之後,突然發現,定州軍的進攻突然之間變強無比強大,勢不可擋起來,先前只要攻擊受挫,便會退下去重振旗鼓的定州軍捨生忘死,吶喊著踏著同伴的屍體,向著要塞發起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越來越多的投石機被架到了距要塞不到里許地的半山坡上,向著防線之上傾洩著石彈,那怕柯子平連接派出數股敢死隊,一連摧毀了十數架投石機,但損失數百人的後果,只不過是讓對手的遠程打擊稍許減弱了片刻,便有更多的投石機被架了起來.柯子平更是發現,定州兵甚至在被摧毀的十數架投石機之中挑出一些部件,一陣拼湊之後,居然又形成了一架新的投石機.這讓他很絕望.

定州的許多大型武器已經實現了部件標準化,柯子平也是知道的,也知道洛陽現在也正在苦苦地模仿,但好像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形成一套統一的工藝,但看到目前這個狀況,定州兵的這套技術顯然已經很成熟了.

八牛弩的嘯叫聲將柯子平從絕望之中拉了回來,回過神來的他看到定州兵已將數十台八牛弩架到了要塞之上,手臂粗細的弩箭帶著嘯叫之聲射到要塞之上,城牆之上釘滿了這些弩箭,許多定州兵便攀著這些箭竿在向上攀爬,而更多的寧州兵則是抬著雲梯衝了上來,要塞的木門雖然厚實,也包上了鐵皮,但被八牛弩在近距離上連連轟擊,已經出現了一個個破洞,眼見便要成為篩子了.

但這些都不及柯子平在重新開戰兩個時辰之後看到的一幕更讓他絕望,前幾天調走的兩個營的定州兵的騎號出現在要塞之下,一定是出大事了.

柯子平作出了這一生之中他最為英明的一個決定:〞命令所有守軍,我們撤退〞

〞將軍,走那裡,是過枇杷樹溝麼?〞一名校尉問道.

〞你豬腦子啊,枇杷樹溝那裡能走麼,我們上山,翻山走.〞柯子平怒喝道,〞放一把火,給我將整個牛口防線燒起來,讓大火掩護我們跑路.〞

〞將軍,我們不是撤回天子山麼?〞

〞愚蠢〞柯子平道:〞枇杷樹溝掌握在對方手中,我們跑得回去麼?先上山躲起來再說吧〞

當看到牛口防線之上燃起沖天大火的時候,徐克興知道,牛口是自己的了.

〞來人啊,給我向陳將軍報喜,就說我拿下牛口防線了.〞

〞給我提一壺酒來,老子要去要塞喝酒〞徐克興大聲道.

〞將軍,上面火光沖天,怎麼去喝酒啊,還是等撲滅了大火之後再說吧〞一名親兵笑道.

徐克興呸了一聲,〞狗娘養的,真是不讓人省心,算了算了,讓部隊先救火吧,這天干物燥的,便引起山火了,這些地兒啊,打下來後那可都是我們定州的了,一把火燒個乾淨,那受損失的可是我們.〞

天子山防線,冠仲華面色蒼白地衝進了廖斌的房間.

〞廖將軍,牛口失守了.〞廖斌霍地站了起來,大步衝出了房間,奔向天子山的最高處,那裡,雖然看不見牛口,但卻可以看見牛口那邊這些天來,一直扶遙之上的狼煙.

廖斌臉色慘白,手在微微發抖,遠處牛口方向,再也不是那三柱狼煙,而是滾滾而起的大片大片的煙霧.

〞肯定是柯子平在失守之後,放火燒了牛口防線,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廖將軍,我們馬上便要面臨定州軍的直接攻擊了.〞寇仲華喃喃地道.

〞滄坪,滄坪〞廖斌突然大叫起來,〞仲華,你馬上率五千軍馬往援滄坪.〞

寇仲華旋即也明白了過來,一路小跑著便離開了要塞頂.廖斌頹然低下了頭,〞方輝平,你哪裡可千萬不可出事啊〞

寇仲華點起五千人馬,出天子山要塞不過二十里,便看到股股潰兵自滄坪方向而來,不用問,他便知道,滄坪出事了.

〞寇將軍,大股敵軍突襲滄坪,方楚將軍當場戰死,滄坪失守了.〞一名狼狽之極的校尉語音顫抖,向寇仲華稟報.

滄坪失守,對方攻擊滄坪的軍力居然過萬,那就說明陳澤岳的大部隊早已經進入了青陽,這個時候,寇仲華已經不想去弄明白,陳澤岳到底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他只知道,既然陳澤岳有兵力進攻滄坪,那麼,出滄坪的方輝平大部人馬絕對也已經墜入到了定州軍的圈套之中,這個時候,只怕已經不存在了.

〞將軍,快撤回天子山吧,敵軍佔領滄坪之後,一定會趁勢掩殺過來的.〞校尉膽戰心驚.

咬咬牙,寇仲華大聲下令全軍立即返回.

五千軍隊驚惶不定地向回走了十餘里,身兵便傳來如雷般的蹄聲,這讓寇仲華幾乎連膽都嚇破了,〞快走,快走.〞

〞將軍,是自己人,是滄坪出去的人馬〞一名親兵大聲叫道.

這股逃回來的人便是最早從葛嶺戰場之上潰退的盧子藝,看到寇仲華,盧子藝第一句話便是,〞寇將軍,完了,六千人的部隊全完了〞

的確是全完了,方輝平終究是沒有逃脫,他被定州騎兵追上,連同他的幾百親兵一齊做了定州兵的俘虜.

看到匆匆返回的寇仲華,聽著盧子藝語無倫次的回報,廖斌全身發軟,牛口,滄坪既失,天子山防線便失去了防禦的價值,〞準備撤退吧,退回東林去.〞他低低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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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月了,回首馬踏,自去年二月新書上傳,四月上架,不知不覺間,竟是過了一年多了,總結了一下,居然發現這一年多來,槍手只斷更了一天,那是因為去山東出差,於是自己小小的得意並自豪了一把.槍手是一個業餘寫手,能做到這一點,應當是很不錯了吧因為是業餘寫手,所以時間便不是很夠,於是槍手也極少與讀者互動,書評區也極少去,只能向書友說道歉了.這個是真沒辦法.五月了,甚少拉票的槍手也吼上一嗓子吧,求各種票票啊,算是對槍手這一年多來從不斷更的獎賞可好?羅圈揖,祝各位節日快樂退場,碼字去也.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阻擊(1)

〞老錢,一直盯著我們的那股岷州軍突然縮回去了〞樂不平走到一棵樹下,大聲道.這棵樹極粗,只怕兩人才能合抱過來,樹幹之上有一個大的樹洞,可能原先是一個諸如熊瞎子之燈的猛獸的巢穴[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大軍到此,人聲喧嘩,那熊瞎子自然是逃之夭夭,於是便成了錢多睡大覺的所在,此時,錢多正躺在裡面打著呼嚕呢

聽到樂不平的喊聲,錢多一個鯉魚打挺,頭狠狠地撞在洞頂之上,疼得大叫一聲,捂著腦袋鑽出來,〞你說他們縮回去了?〞

樂不平點點頭,〞對,突然就撤回去了,而且哨探說,他們顯得很是慌亂.〞

錢多眼睛發亮,看向樂不平,樂不平的眼中也滿是喜悅.

〞這麼說,陳大將軍得手了〞錢多道.

〞一定是得手了.〞樂不平喜滋滋地道:〞老錢,我們贏了.〞

錢多冷哼一聲,〞贏?還早著呢?廖斌那個王八蛋還活得很滋潤呢不平,你說說,如果滄坪和牛口到了我們手中,廖斌會怎麼著?堅守天子山?〞

樂不平搖頭,〞毫無意義,而且他想守也守不住了.〞

〞也就是說,廖斌會跑〞錢多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圈,〞對,他一定會跑,廖斌絕不會困守絕地,作垂死掙扎,這個王八蛋最擅長的就是逃跑,當年主公打全州的時候,這個王八蛋居然能使出絕戶計逃跑,讓全州到現在都沒有恢復過來,這一次,他肯定又要跑.〞

〞他當然要跑,不然就是我們的一盤下酒菜了〞樂不平笑道.

〞圖〞錢多向後一伸手,一名親兵立即從懷裡掏出地圖,攤在了錢多的面前,錢多趴在地上,在地圖上看了半晌,抬頭看著樂不平,〞不平,怕不怕死?〞

樂不平看了一眼錢多,有些惱火地道:〞老錢,你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吧,我樂不平跟著你打了這幾年的仗了,身上的傷疤比你少麼?屁,你身上根本就沒有傷疤,和我就沒法兒比居然說我怕死.〞

錢多陰陰地道:〞這一次,我倒是想給我身上添幾條傷疤.我們去這裡〞錢多的指頭狠狠地戳在地圖之上,將地圖上硬生生地戳出一個洞洞來.

看著錢多指頭所指的方向,饒是樂不平是員不怕死的驍將,也驚出一身冷汗,〞老錢,你瘋了,我們只是奉命出來牽制廖斌的,你這是要去打他的阻擊?〞

〞不錯〞錢多站了起來,〞廖斌沒有別的路好走,便只有這一條路撤往東林,走這條道,便必須得過燕子溝,你不覺得這裡是打阻擊的好地方麼?〞

樂不平嚷了起來,〞是,是打阻擊的好地方,但老錢,你看這燕子溝的地形,形似燕子的尾巴倒了過來,兩側突出,一點拖後,我們要想在這裡阻擊他們,不僅要守住這個點,還要守住兩翼的山峰,我們有多少人?不到三千,而廖斌在天子山有多少人,二萬我們根本不可能守住〞

錢多看著樂不平,很是冷靜,〞我知道守不住,但是,我們需要守住嗎?我們只要堅持一天或者兩天不被他們衝過去,陳大將軍的大部隊就會趕過來了〞

〞我們不可能守住兩天,也許連半天也守不住〞樂不平道,〞老錢,我知道你恨廖斌恨到了骨頭裡,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主公橫掃天下,指日可待,你還怕廖斌不落到你的手中嗎,那時候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隨你意,但現在你這個注意,純粹沒有實施的可能.〞

錢多猛地抽出刀來,一刀斫在樹上,〞不平,我他媽的不是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卻是小人,小人報仇,只爭朝夕,即便血濺五步,我也要去幹.不平,如果能將廖斌二萬軍隊堵死在這裡收拾掉,即便我們三千人死光也是值得的.東林本來就有岷州大批軍將駐紮,如果廖斌再跑回去,陳大將軍以後攻打東林也會遇上麻煩,這一次,我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報仇,你想想吧,現在有機會堵住廖斌的就是我們了,其它部隊肯定來不及,只消我們堵住他一天或者兩天,大部隊一來,廖斌登天無路,入地無門.〞

〞我知道,但問題是,我們守得住麼?〞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平,你跟不跟我干?〞錢多道.

樂不平歎了一口氣,〞我一直都跟著你在干,你既然已經決定了,我能不幹嗎?好吧,了不起就是陪你送了這一條命而已.〞

〞好,這才是好兄弟〞錢多擂了樂不平一拳.

〞老安,老安〞錢多大叫道.

老安屁顛顛地跑了過來,〞將軍.〞

〞你是青陽本地人,地頭熟,路也熟,現在交給你一個事關我們這三千人生死的大事,你給我去辦好〞錢多沉下臉來道.

看到錢多的臉色,老安臉都綠了,〞將,將軍,你,你,你要我幹什麼?〞

〞沒出息的東西〞錢多罵了一聲,〞瞧瞧不平,你是校尉的時候,不平還是大頭兵,現在不平都是將軍了,你還是校尉,虧你還一直跟著我混呢這麼久呢?〞

老安摸摸腦袋,道:〞將軍,不平將軍打仗厲害,老安年紀大了,也沒有什麼奔頭,能平平安安活著就好.〞

〞草你媽的蛋〞錢多啐了他一口,〞你現在馬上就給我回去,找到陳澤岳將軍也好,徐克興將軍也好,抑或是其它那位將軍,告訴他們,我錢多去燕子溝阻擊廖斌撤退了,如果不想給我收屍的話,他們最好在二天之內趕到.〞

〞啊〞老安大吃了一驚.

〞你啊個屁啊〞錢多罵道:〞騎我的馬去,老安,你如果不想我死的話,路上就跑得再快一點,越早找到我們的部隊,老子活下來的希望就越大.你如果慢吞吞,那就等戰事結束了去燕子溝給老子燒紙吧〞

〞把我的馬也帶去.〞樂不平道.〞老錢,我們肯定是要抄近路翻山去的了,馬沒用了.你一人雙馬,跑得會更快一點.〞

〞是,我現在就走〞老安撒開腿便解開了一邊兩人的馬匹,跨上戰馬,一鞭抽下去,戰馬長嘶一聲,疾奔而去.

〞狗娘養的,這麼打老子的馬〞樂不平心疼的一哆嗦.

看著老安消失,錢多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地圖,手指在地圖之上劃出一條直線,〞不平,我們走這條線,雖然險峻了一點,但是我們可以提前一天到達燕子溝,有一天或者更長的時間,我們便有更多的時間來佈置防線.能將防線佈置得更牢靠一點,我們存活下來的希望便越大.〞

樂不平重重地點點頭:〞那還多說什麼,集合隊伍,出發〞

青陽縣城,陳澤岳坐在輪椅之上,正與龍嘯天兩人談笑風生.

〞此次大勝,多虧了龍知州的大力支持啊,否則我這瞞天過海的調兵計劃可是瞞不過有心人的.〞陳澤岳笑道.〞多謝多謝〞

〞何謝之有,同為主公辦事,此乃份內之事耳〞龍嘯天笑道,昔日的富家公子如今早已不復風度翩翩,而是又黑又瘦,不過看起來卻是精幹之極,李清攻下全州之後,收穫得是一個遍地蒼夷的全州,用一句民不聊生來形容簡直還太輕了,完全可以用餓殍遍地來形容當時的慘狀,龍嘯天接任全州知州之後,幾年之來,嘔心瀝血,期間還經歷了遵化大戰,總算是讓全州恢復了一些生氣,但比起定州轄下其它地區,全州還是窮得叮噹作響.

〞聽說這一次陳將軍弄了不少俘虜?〞龍嘯天笑mimi地道.

陳澤岳一拍巴掌,〞夜貓子進門,果然是沒好事啊,你瞧上這些俘兵了?〞

龍嘯天笑道:〞當然,陳將軍也知道全州的困難啊,現在最為奇缺的就是人啊,種田得要人吧,收割得要人吧,興修水利,整修道路,這得要人吧?偏生依據定州律法,我們用人都得付錢,付糧,我現在債台高築啊.〞

陳澤岳哈哈大笑,〞你少哭窮,這些年定州一直在給你輸血〞

龍嘯天一扁嘴,〞你還別說,現在付正清最不待見的就是我,上一次我回定州,那傢伙楞是躲著不見我,即便我去堵門都不湊效啊.陳將軍,這一次你可得幫我,這幾千俘兵送給我吧,這些傢伙弄了去,管飯就成,餓不死他們就行,我得節約多少錢啊?〞

陳澤岳回顧身邊的數位大將,〞瞧瞧,瞧瞧我們定州首富龍四海先生的公子這副要飯相,得了,你也不用裝得這麼苦,人,我給你,不過,我大軍馬上就會進發,你要人,得自己押回去.〞

龍嘯天大喜,〞這個自然,一群俘兵我還沒法子弄回去麼?陳將軍,以後弄著俘兵,都給我行不?〞

陳澤岳嘿嘿笑道:〞也不是不行,不過得看你拿什麼來換?〞

龍嘯天苦著臉,〞我全州窮得叮噹響,又有什麼是你陳大將軍瞧得上眼的,說吧,只要你看上了的,我都給.〞

陳澤岳敲敲腦袋,〞這個我得好好想想,你全州的確是窮,但你龍大公子不窮啊總是能拿得出好東西的,等我想起來再說.〞

兩人正自說笑,外面一名校尉忽地飛奔進來,〞陳大將軍,徐克興將軍急件〞校尉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阻擊(2)

「錢多決意去燕子溝阻擊廖斌逃眾,盼我軍急進,剿滅廖斌所部職下因軍情緊急,發信之時,已起兵前往支援,盼大將軍閱信之後,立即揮軍前來。」徐克興的密件很短,字跡亦很潦草,顯然是得到情報之後,匆匆給自己寫了這封信,便率軍上路了。

陳澤岳眉毛跳了幾下,轉動輪椅子,回過身來,在他的身後,是一張巨大的地圖。凝視地圖半晌,陳澤岳喝道:「來人,擂鼓,聚將」

龍嘯天關心地問道:「出了什麼事了?戰事有反覆?」

陳澤岳將手裡的信件遞給龍嘯天,「你瞧瞧吧,這個錢多,吃了熊能豹子膽了,不足三千之眾,居然硬去阻攔廖斌撤退的二萬餘人。」

瞄了一眼徐克興的信件,龍嘯天站起來,走到地圖跟前,仔細地看了一眼燕子溝所在地形,臉上露出喜色,「錢多此舉不差啊,燕子溝極適合打阻擊,如果他在那裡頂住了廖斌,你大部隊從後跟上,那廖斌兩萬部眾可就插翅難逃」

說完這些,臉上居然露出喜色,「那這一次我帶回全州去的俘兵可就不是這幾千人了,說不定上萬也是有的,妙極,妙極」

陳澤岳哭笑不得,龍嘯天對於軍事是個半桶水,只看到了燕子溝是個打阻擊的好地方,卻沒有看到具體的地形。

「我的知州大人,你只看到了其一,沒有看到其二啊」陳澤岳歎道:「燕子泡的確可以打阻擊,但以燕子溝的地形地勢,那裡沒有五千士兵根本不可能做到完整佈防,如果有五千兵,再輔以一些重型武器,的確可以擋住對手的衝擊,但現在錢多方面只有不足三千人眾,重型武器也是極度缺乏,想要在那裡擋住廖斌的衝擊,是極難的,甚至可以說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二成」

龍嘯天臉色大變,在地圖上再仔細地瞅了一眼,「那可怎生是好,既然如此,還是將錢多撤下來,如此冒險並不必要」

「來不及了」陳澤岳淡淡地道:「看徐克興的信件,一定是錢多早就出發了,來了一個先斬後奏。」

「錢多膽子太大了」龍嘯天看了一眼陳澤岳,道:「但是如果他能扛住對手的進攻的話,倒也是大功一件」

陳澤岳嘿地一笑,「龍大人,我知道你對於錢多還是很欣賞的,用不著轉彎抹角的為他說好話,錢多自作主張,如果他能活著回來見我的話,軍法是不會容情的,不過錢多這個傢伙看似是一個混不吝,倒也有幾分眼光,看在這一點上,我倒也不會要了他的命」

龍嘯天不好意思地一笑,在遵化,他與錢多並肩奮戰了那麼長時間,對於這個傢伙倒也是還有幾分香火情,聽到陳澤岳揭破自己的心思,倒是有些尷尬,在放下一層心思的時候,卻又提起了另外一翻心思。

錢多啊錢多,陳大將軍這裡我算是為你埋下了伏筆,但你能不能活著回來見到他,就看你的造化了,聽陳澤岳話裡的意思,居然是不抱多大希望啊

思忖之間,陳澤岳麾下大將一個接著一個,走進了房間,垂手聽命。

兩個時辰之後,青陽縣周圍定州駐軍轟然動了起來,最先出發的便是上萬的騎兵,鐵蹄踩在地面之上,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整個青陽縣城也似乎顫抖了起來。

陳澤岳發動此次戰役的本身的用意是攻下天子山防線即可,至於能不能消滅廖斌的主力倒並不在意,將天子山防線據為己有之後,定州軍便握有了戰場主動權,進可攻,退可守,並迫使岷州張愛民在東林投入大量兵力和物資,因為東林若再失,岷州半壁江山便等於沒有了,陳澤岳是想迫使張愛民與自己在東林展開決戰。但錢多這樣一個舉動,卻使陳澤岳不得不改變原先的戰術。

如果真能將廖斌的主力消滅在燕子溝,當然是一件好事,但對於這樣一個冒險而激進的戰術,陳澤岳是不太感冒的,相對於岷州軍,定州軍佔有壓倒性的優勢,陳澤岳更願意從正面上壓倒對手,雖然場面也許有些乏善可陳,但卻是最穩妥,士兵傷亡也最少的一種打法,現在錢多搞這一出,弄不好錢多所部就會全軍覆滅,如果錢多所部全滅,自己麾下的編制可就要少一個了,定州軍軍事條例規定,如果一支軍隊全軍覆滅,丟失軍旗,那麼這支部隊的編制就會取消,即便是沱江一戰,陳澤岳所轄部隊有不少營,翼,哨都死光光,但每一面軍旗都被妥善地保存了下來,留到了戰後,這才有了李清臨江祭奠之時,那數十面殘破軍旗插上陣地的場面。

錢多自然不知道他的舉動讓青陽陳澤岳部和牛口徐克興部一片雞飛狗跳,數萬大軍屁股還沒有坐熱乎,便又全軍開拔,急急地趕向戰場,此時的他,領著三千士兵翻山越嶺,歷經一日一夜之後,終於趕到了燕子溝。

一個晝夜沒有休息的士兵在趕到目的地之後,便都累癱在了地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疲憊的士兵震天的鼾聲,有的睡在草從裡,有的斜靠在大樹上,有的甚至將長槍插在地上,兩手拄著長槍,就這樣睡著了。

錢多兩條腿此時也猶如千斤般重,每挪一步都很艱難,但士兵能睡,他卻還不能睡,站在燕子溝的V 字形頂上,凝視著不久之後,這片注定便要血流成河的谷地。

「兩個時辰,讓士兵們休息兩個時辰,然後立即全部叫醒,我們需要佈置防線」錢多赤著胳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在路上的時候,他嫌盔甲礙事,竟是直接脫掉扔了。

「讓士兵們多歇一會兒吧,大傢伙都累壞了,這一路上,連飯都是邊走邊吃的。」樂不平喘息著道。

錢多搖搖頭,「二個時辰,不能再多了,告訴弟兄們,我們早一點建好防線,準備得更充足一點,我們活下來的幾率便越大,是沒命好,還是貪圖這一時的舒服好,我想弟兄們自己會有選擇,告訴他們,我們面臨的是會狗急跳牆的兩萬岷州兵。」

「好吧」樂不平點點頭。

「不平,看到這兩條伸出去的山梁了吧?」順著錢多指著的方向看出去,燕子溝的地形一覽無餘,他們所處的點正在這兩條山梁的交匯點,在他們的下方,兩道山梁之間有一個巨大的豁口,這個豁口便是岷州兵的必經之地。

「堵上這個口子,再在兩道山梁之上布上防守,左梁地勢較右梁要平緩得多,可以想像左梁將是對手的重點進攻方向,我可你一千五百兵,你能守住左梁嗎?」錢多問道。

樂不平點點頭,「除非我死了,否則決不會讓陣地失守」

錢多點點頭,「右梁險峻,縣崖峭壁,大隊人馬難以攀爬和攻取,我讓孟祥帶五百人去鎮守,而我領一千兵馬親自守這豁口。」

樂不平臉色沉重,「老錢,我們人馬著實太少了一些,廖斌急於逃命,不會按部就班地攻打,肯定是幾線齊動,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憐惜手中士兵的性命,你守豁口,肯定會遭受到最強衝擊,我那裡只要一千人,剩餘五百人你拿去。」

錢多搖搖頭,「你守住左梁,便能給予我最大的支持,如果左梁丟了,我們就全完了,我在這裡也絕對是守不住的。」

樂不平沉默片刻,「那好,所有的重武器都配給你,我們手裡還可以裝備起兩台投石機,十台八牛弩,都給你。」

「全給我了,你那邊呢?」錢多問道。

樂不平指了指滿山的大樹,「你放心吧,我有辦法」

兩人低聲商議著細節,不知不沉兩個時辰已經過去,軍官們奔走在沉睡的士兵之中,大聲吆喝,喚醒沉睡的士兵,一道道命令旋即傳達到每一個士兵耳中,燕子溝立時便沸騰起來。

一棵棵的大樹被伐倒,一塊塊的巨石被士兵們齊心合力地掀起來,順著山梁滾下去,轟隆隆的巨響之後,倒矗立在了梁下的豁口之中。

數個時辰之後,整個豁口七七八八地佈滿了這些巨石,被伐下來的巨木順著這些巨石釘下去,第一道柵牆便被樹了起來,隨即第二道柵牆立起,中間立時被填上碎石,泥土。長約數十米的這道豁口,平地便起了一道簡易的城牆。城牆之上,十台八牛弩每隔數米被安放了一台,旁力擱著一捆捆粗如兒臂的弩箭,而在城牆之後數十米,兩台投石機已經被組裝完畢,幾十名士兵正在緊打地打制著易於投擲的石彈。

在城牆的前面,一架架臨時釘制的拒馬架了起來,延伸了約有一箭之地。

而在左梁之上,樂不平的陣地也在漸漸完工,砍伐大樹,製成擂木,掀動巨石,敲成大小不一的石塊,充作滾石或者投石,將山左梁向下的山坡之上的樹木,雜草砍得一乾二淨,一眼便能清楚地看到谷底。

樂不平沒有遠程的投擲武器,但他卻別出心裁,將陣地之後的大片樹林之中,選出了數十顆符合條件的大樹,砍去枝丫,削細主幹,然後再用繩索將一棵棵大樹拉得反弓而回,在頂部編上一個兜子,裝上石塊,一鬆繩索,便將石頭投了出去,雖然打擊的點是固定的,但當時候敵人肯定是撲天蓋地,便也用不著瞄準什麼的,雖然比不上投石機的殺傷程度,但總比沒有要強,而且就地取材,損壞了馬上便又可以選幾根。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阻擊(3)

燕子溝的錢多在佈置好防線之後,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行蹤的念頭,而是在燕子溝之上高高昇起自己的旗幟,在佈置好防線之後,定州士兵又迎來了一段幸福的休息時間,此時,天子山的廖斌所部距離燕子溝還有數十里之遙.需要半天時間才能到達.

當廖斌得到燕子溝已被定州軍佔領的時候,臉色唰地變得雪白,這簡直就是扼住了他的咽喉,但當接下來聽到攔住去路的居然只是錢多一隻部隊,而且對手也是大張旗鼓,絲毫不作掩飾的時候,一股被羞辱的感覺讓廖斌的臉又變得血紅.

〞區區兩三千士兵,就想攔住我的去路麼?〞廖斌冷笑,〞加速前進,我要一擊奏效,擊潰面前的敵人.〞

午後三刻,廖斌所部抵達燕子溝.正如錢多所料,廖斌進攻的主力方向便是左梁的樂不平部,而面對著豁口上的錢多正面阻擋部隊,只是派出一隻約千餘人的步卒緩緩逼近,準備清理長約里許的拒馬等障礙物.

V字形的兩道山梁看著極近,但其實除了交點之外,最近之處也有數百米之遠,左梁較為平緩,而右梁則是陡峭之極,崖壁高懸,怪石嶙峋,難以攀爬.

樂不平將陣地之前遮擋視線的所有物事都清理得乾乾淨淨,連一些突出的岩石也被他派人撬掉,光禿禿的陡坡約有四十五度,從上看下去,一覽無餘.除了正面的防守陣地,樂不平還在自己左側一個突起的山頭上佈置了五百人,防止對手繞路上山,控制這個制高點之後衝擊自己的防線.

看到燕子溝底密密麻麻地敵軍,樂不平哈哈大笑,〞狗日的廖斌,這是欺負老子們沒有重武型打擊武器啊,一次性在溝底投入這麼多兵力,多好的活靶子啊,可惜,老子如果有個一二十投石機,這一輪下去,還不血流成河?〞

〞樂將軍,沒有投石機,咱不是還有這些大樹麼,先給他們一個驚喜吧?〞一名校尉笑道.

〞當然,先讓他們驚喜一下〞樂不平盯著已經開始向上攀爬的敵軍.

〞準備,發射〞校尉轉過身,手用下向下一劈.

拴住大樹的繩索活扣被猛地拉開,被打得反彎過去的樹幹猛地彈直,天空之中忽地多出一片石雨,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然後帶著嘯聲落向谷底.

岷州軍抬頭,看見飛速落下的石雨,眼中閃過恐怖的神色,石彈普遍不大,最大的也只有數斤重,但從這樣高的空中落下來,殺傷力也是不小的.士兵們紛紛舉起手中的盾牌,護住頭部,發一聲喊,拚命向上攀爬起來,面對這樣的打擊,並沒有多麼好的防守辦法,只能快速向前,力圖躲過石雨投射的死角,方能避過打擊.

但岷州軍在左梁之下投入的兵力實在太多,山坡之上的敵人可以拚命地向上攀爬力圖閃避,但谷底的軍隊則無法可施,一片慘叫聲中,這一輪石雨也不知打翻了多少人.

向上攀爬的岷州軍雖然躲過了頭上的石雨,但坡頂的防守軍隊在吶喊聲中一一現出身來,將一塊塊大致切削成圓形的石彈合力推下來,這些重約千斤的巨石一路滾下來,聲勢驚人,根本無物可擋,別說此時岷州軍沒有蒙沖車等物事,便是有,這種從陡坡之上滾下來的巨石也不是擋得住的.

巨石所過之處,一片鬼哭狼嚎,無數士兵被撞飛,壓平,坡道之上,片刻之間,便儘是斷臂殘肢,最讓人感到恐怖的是,有些人被平平地壓進坡道之上一些比較鬆軟的土地之中.轟然下砸的巨石偶爾受到阻礙,便騰身而起,跳到空中,帶著巨大的呼嘯之聲落下來,巨響之中,墜在地上,跌成數塊,其中碎石紛飛,周圍僥倖躲過一劫的岷州兵便在這些紛飛的碎石之中慘叫著一一倒下,痛苦地翻滾著,嚎叫著.

第一輪攻擊便這樣草草收場.除了坡道之上的鮮血和殘肢死屍,岷州軍一無所獲.

〞廖將軍,看來定州軍已經提前到達到裡許久了,他們做了充分的準備,我們這樣攻擊,是會吃大虧的,所謂一夫擋關,萬夫莫開,我們不能著急,只能一步一步地來〞寇仲華看著光禿禿的坡道,看著那些明顯經過打磨的巨石,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

〞你說得不錯,磨刀不誤砍柴功,砍伐樹木,削成木樁,然後沿著坡道慢慢地釘上去,盡可能地擋住這些巨石,擂木,只要能攻上坡頂,那麼,憑藉著人數優勢,我們要獲勝輕而易舉.〞廖斌陰沉著臉道:〞仲華,你來指揮對左梁的攻擊,我率一部直接攻擊豁口.兩面同時進攻,讓他們不能兼顧,無法互相支援,另外,讓馬剛率一部人佯攻右梁,牽制右樑上的敵軍,使他們無法分心過來的搗亂.〞

〞明白〞

寇仲華點頭道,兩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這裡的地形一看就明白,右梁除了騷擾之外,並沒有多大的威脅.

廖斌率部開始直接向豁口進攻,寇仲華則接手對左梁樂不平的攻擊,首先,寇仲華便派出一部開始對樂不平左側的制高點,那個無名的小山頭發動進攻,而更多的士兵則將砍削出的木樁拖上坡道,開始橫七豎八地將其釘在坡道之上.

〞滾石〞樂不平再一次命令將巨石掀將下去.

巨石翻動,將正在釘木樁的士兵一個個砸翻,碾平,轟然的巨響之聲不絕於耳,谷底的岷州軍也是前赴後繼,抬著木樁,瘋狂地撲上坡道,揮舞著鐵錘,將木樁釘下去,前面的被撞翻,後面的撲將上來,繼續著前面的工作.

數百米的坡道之上,一根根木樁形成的障礙開始慢慢地向上延伸.

〞弓箭手,射擊〞看到巨石在滾動之中,開始被越來越密的木樁擋在山坡之上,樂不平放棄了再一次滾動巨石,一排排的箭手出現在坡頂,彎弓搭箭,向著下面的岷州兵射擊.

寇仲華將數十台八牛弩抬上了坡道,八牛弩無法固定,便強行由士兵再後面死死頂住,每一次發射,強大的後座力都會讓後面的士兵無法站住,而大叫著翻滾下去,但數人合力,仍然是將八牛弩死死頂住,一支支弩箭射上坡頂,掩護著士兵向前挺進.

岷州軍一步一步地接近著坡頂.

錢多單膝跪在城牆之上,彎弓搭箭,瞄準著前面遠處正在清理拒馬等障礙物的步兵,對方的步兵在盾牌兵的掩護下,正將拒馬一個個的拆除.

嗖的一聲,長箭離弦而出,從兩張盾牌的縫隙之中射過,對面發出一聲慘叫,一名士兵翻身倒地.

〞瞄準了,給我射〞錢多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道.

在箭雨之中,岷州兵艱難地清理著前面的拒馬.

〞投石〞錢多命令道.

身後傳來投石發射的聲音,兩台投石機投出重約十斤的石彈,重重地砸在對面的步兵群中,將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砸翻.

燕子溝長達數里的兩個防守陣地,岷州軍同時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在付出百多人的代價之後,岷州兵終於清理出了一條道通,而在那條通道之後,岷州兵的騎兵已經整裝待發.

錢多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八牛弩,準備,給我瞄準一點,接下來敵人的馬隊就要衝鋒了.〞這道簡易的城牆並不高,敵軍騎在馬上,揮刀持槍,便可以能夠上城牆之上的防守士兵.

戰馬開始小跑,然後加速,騎兵們爆發出一聲吶喊,沿著清理出來的通道向前衝鋒而來,幾乎在同一時間,城牆之上的八牛弩發出崩崩的聲響,一支支弩箭脫弦而出,射向衝鋒的騎兵,騎兵目標極大,又分佈在有限的空間之中,密佈在城牆之上的十台八牛弩一次性便能發射四十支弩箭,幾乎將整個通道完全封閉.

弩箭強大的力道無以倫比,射中騎兵之中,便將他們從馬上遠遠帶得飛了起來,砸進後面的戰馬群中,如果射中戰馬,亦能將狂奔的戰馬當場射翻在地,引起後面的騎兵一陣人仰馬翻.

看著面前的岷州軍一片混亂,錢多樂得哈哈大笑,赤著胳膊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裡的鐵錘,狂呼道:〞廖斌,來吧,來吧,爺爺在這裡等著你呢〞

廖斌聽到了錢多肆憚的呼喊,臉色鐵青的他看著對面城牆之上那個光著膀子的身影,咬著牙道:〞等老子抓住了你,一定將你一片片地凌遲處死傳我命令,進攻,不管傷亡,不計死傷,如有後退者,殺無赫〞

〞給我調幾十台八牛弩來,將這片破城牆給我射塌〞

在廖斌的嚴令之下,岷州兵開始一波一波地湧向豁口.

左梁之上,樂不平率領著兩百士兵開始了第一次反擊,從坡頂的工事之中衝出來,樂不平身先士卒,一手持刀,一手持槍,衝到了坡道的中部,居高臨下地將衝鋒的敵人一個個地戳翻在地.

有著地勢的優勢,定州軍的反擊非常有效,一輪衝鋒,便將衝上半山坡的岷州軍又重新趕了回去.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阻擊(4)

〞徐將軍〞一名校尉奔到徐克興面前,行了一個軍禮.

〞怎麼樣?〞徐克興問道.

〞回將軍,我去天子山察看形跡,確認在二天以前,對方便已放棄了天子山防線,全員撤走〞校尉道.

〞一天以前啊?〞徐克興抬頭看了看天色,〞從我們這裡到燕子溝,需要多長時間?〞

〞以我們定州軍強行軍的速度,至少需要二天功夫,.〞

〞那你估摸廖斌的部隊需要多長時間能抵達?〞徐克興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們是輕裝前進,而廖斌撤退之時,攜帶著大量的糧草,軍械等物資,行軍速度應當遠遠落後於我們,末將估計,就算他們走得再快,也需要三天時間.〞

〞三天就能趕到燕子溝,也就是說,留給廖斌攻打燕子溝的時間會有整整一天.錢多要守一天,難度不小.〞徐克興道,〞看來我們要加快行軍速度,晚上也必須趕路了.〞

〞將軍,弟兄們今兒已走了半日,弟兄們都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吧,走得太急,即便趕到,我們的戰鬥力也會大打折扣啊〞校尉道.

摸著胯與汗津津的戰馬,徐克興點點頭,〞是啊,欲速則不達.休息,休息,讓弟兄們先休息二個時辰吧,兩個時辰後,我們再趕路.〞

校尉抬頭了一下天色,〞摸黑趕路?〞

〞對,晚上也得趕路,每走四個時辰,便休息一個時辰,這樣還能保持體力應付戰鬥,我想,如果廖斌攻打燕子溝不利的話,便會預料到我們的援軍會趕來,他一定會派人阻截我們的.〞

徐克興在牛口留下了兩千人,自己帶了八千士兵趕路,其中騎兵二千人,急行軍半日之後,此時體力都已到了一個極限值,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後,士兵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席地而坐,抓緊時間休息.

〞老安,你過來〞徐克興揮手招來錢多派回來報信的老安,〞你說錢多他是抄近路去的是吧,如果我們也走這條路,可以節省多少時間?〞

老安道:〞徐將軍,這條路極難走,而且騎兵根本無法走,如果走這條路,可以節省半天時間.〞

〞半天時間,很不錯了,你知道路嗎?〞

〞我是青陽人,對這裡是極熟悉的,這條路我自然曉得.〞

〞那就好,兩個時辰之後,你,帶路,我先帶步卒走這條近路,能節省半天,說不定就會起大作用.〞

〞蔣家權,你來一下〞

一名宣威將軍小步跑了過來,〞徐將軍有何吩咐?〞

〞陳大將軍知道消息之後,一定會盡起軍馬,趕到燕子溝圍殲廖斌所部,走在最前面的肯定便是秦飛的騎兵部隊,你帶領我們的騎兵沿大路趕路,如果秦飛的騎兵大隊趕上了你,你便暫時受秦飛將軍的節制.〞

〞是,徐將軍.〞

兩個時辰之後,天已擦黑,徐克興帶著六千步卒跟著老安爬上了山,準備走山間小道,抄近路趕往燕子溝,而騎兵則仍然沿著大路前行,夜裡,騎兵趕路與步兵相比並沒有多少優勢,特別是青陽這個地方,雖說是大道,但路上仍是崎嶇不平,晚上看不清道路,騎兵也只能下馬,一手持火把,一手牽馬而行,要是一不小心讓馬折了蹄子,那一匹上好的戰馬也就廢了.定州雖然不缺戰馬,但這些年,隨著定州軍隊的急劇擴大,對於戰馬的需求便也越來越大,除了像常勝營,旋風營等一些極少數部隊外,已經很少再有騎兵隊伍能保持一人雙馬了.這要是將馬給廢了,騎兵便立即變成步兵了.

在徐克興身後,秦飛落後半天時間,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秦飛與徐部的距離正在逐漸縮小,與徐克興相比,秦飛是單純的騎兵部隊,雖然現在定州騎兵已不能保持一人雙馬,但還是為他們配備了馱馬,趕路時便騎馱馬,一旦準備作戰,便換乘戰馬.這讓秦飛的騎兵營可以毫無顧忌地騎著馱馬在夜間趕路,馱馬廢了,一般都是就地宰殺之後,醃製成鹽肉.

當然,在戰馬比較金貴的中原地區,即便是馱馬,也是捨不得這般用的,也只有定州,擁有大草原的優勢,才會如此有底氣.

陳澤岳這一次調動了他麾下大部分人馬,不僅有秦飛的騎兵營,剛剛奪取了滄坪要塞的高耀部也奉命趕往燕子溝,再加上徐克興的八千人馬,一旦錢多成功地在燕子溝阻擋住了廖斌,定州軍近四萬人撲上去,廖斌所部插翅難逃.

燕子溝,在明滅不定的火把照耀之下,廖斌神色終於凝重了起來,打了半天時間了,但錢多所部屹立不倒,自己原本設想的將對手一擊而潰的局面根本沒有出現,相反,岷州軍一次次的撲上去,又一次次地被打得倒退回來,戰場之上橫屍遍野,卻無寸進.

燕子溝之中燈火通明,但前面豁口之處,那橫亙在那裡的城牆之上卻黑古隆冬,沒有一絲燈火,安靜之極,但廖斌知道,在那片黑暗之中,定州兵正如一隻隻猛獸安靜地蜇伏在哪裡,在等著自己下一次的進攻.

〞仲華.〞廖斌招來了寇仲華,〞形式不太妙,看情形,我們要打下燕子溝還要費一番功夫,但是,在我們的身後,我估計陳澤岳的援軍肯定已經源源不斷地撲了上來,一旦在他們的援軍抵達而我們還沒有拿下燕子溝,我們這裡的兩萬部眾可就一個也跑不了.〞

寇仲華點點頭,〞不錯,將軍,夜裡我們也不能停下來,連夜攻打.〞

〞先埋鍋造飯,給士兵們一個時辰,吃飽之後,立即展開下一輪進攻,你帶五千人馬去阻截敵方援軍,如果敵人先到,而我這裡還沒有打下燕子溝,你一定得把他們攔住,給主力部隊爭取時間.〞

寇仲華臉色變了一變,斷後,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活兒,遲疑了片刻,寇仲華道:〞是,廖將軍.〞

拍拍寇仲華的肩膀,〞這只是預防萬一,相信錢多等不到他們的援軍,半天的戰鬥,雖然我們損失較大,但錢多更慘,左樑上的無名高地已落入我們手中,你已在哪裡架起了石炮,相信左梁很快便會落入我們的手中,左梁移手,這場戰事便基本上要結束了,你那裡只是作最壞的打算而已,一旦我們打開通道,便會立即通知你後撤.〞

寇仲華點頭道:〞末將明白,即使敵方援軍先到,末將也會拚死抵擋,為主力掙取時間.〞

〞好,去吧〞

廖斌所說不錯,半天的戰鬥,處於絕對劣勢兵力的錢多損失極大,左梁之上,樂不平的一千五百士兵眼下只剩下了七百餘人,已經被壓縮到了最後的一塊陣地之上,而無名高地的失守,更是將他們爆露在了對手遠程武器的打擊之下.而豁口之處的錢多,十台八牛弩還剩下三台,兩台投石機早已被對手砸成了一堆碎木頭,一千人雖然有城牆遮擋,但在數次反制衝擊之中也損失了三四百人,眼下還能作戰的只有不到六百人了.好在這段城牆只有百多米,否則人站在城牆之上都不能排滿.

錢多一如既往的運氣好,連盔甲都丟了的他,親自率部數次反衝鋒,身上仍是毫髮無傷.

對面燈火通明,敵軍的佈置一目瞭然,但錢多也只是看看而已,對手這個時候即便在他面前呼呼大睡,他也絕不會出城一步,只是燈火之下,飄來的陣陣飯菜香味讓他饞涎欲滴,狠狠地在空中嗅了一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塊硬梆梆的肉脯,喀吱喀吱地撕咬起來,咬了幾口,大聲道:〞那個傢伙有水,給老子來一點.〞

一名士兵遞過來一個鐵水壺,〞將軍,就這兩口了,您將就一下吧′接過水壺,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果然就只有兩口,使勁地搖著水壺,伸著舌頭接住最後一滴水,〞媽拉個巴子,這個時候還埋鍋造飯,看來是要連夜攻打了.這可苦了老子,徐將軍啊,陳將軍啊,你們可要快點,來得晚了,我可就要蹬腿了.〞

吃了兩塊肉脯,錢多靠在城牆之上,枕頭八牛弩,便呼呼大睡起來,一些士兵則忙著將一些木樁釘在白天破損的城牆之上,然後再在後面倒上碎石泥土.工事修補得牢一點,打起來便能佔一點便宜不是.

隆隆的鼓聲將熟睡的錢多驚醒,一個骨碌爬起來,提了鐵錘,探頭看時,不由叫一聲苦,對面廖斌軍中,推出了幾個臨時製作的攻城車,高度比起自己守的這段城牆還要高上不少,每一台上面都能站上二三十名士兵,正緩緩地由數十名士兵推著,向這邊緩緩移動.幾乎就在鼓聲響起的時候,對面的八牛弩,投石機開始發出呼嘯聲,對他們進行著壓制射擊,以掩護這些攻城步卒能夠接近城牆而免遭城上士兵的遠程打擊.

〞王八蛋.〞錢多咒罵著,丟掉手中的鐵錘,吃力地調整著身邊一架八牛弩的位置,石彈弩箭從他頭上嗖嗖飛過,親兵緊張地舉著盾牌保護著他.

終於調整好了角度,錢多瞇起眼睛開始瞄準,耳邊傳來一股強風,隨即一聲慘叫,轉頭看時,為自己舉著盾牌的親兵被一枚八牛弩射中,身體被遠遠地帶到了城牆之下,這會兒才傳來噗的一聲著地的聲音.

錢多臉上神色不變,回過頭來,手狠狠一扳,四支弩箭發出尖嘯之聲,脫弦而也,轟隆一聲,對面一架攻城車轟然倒塌,上面的士兵慘叫著跌將下去.

〞來吧,爺等著你呢〞錢多揮舞著拳頭,〞快,給八占弩上箭〞他吼道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絕殺(1)

漫天星光之下,徐克興拄著大刀,喘著粗氣,氣喘吁吁地在陡峭的山路之上和小兵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攀爬著,不時傳來有士兵跌倒在地,骨碌骨碌翻滾下去的聲音,幸虧山上樹林甚密,翻下去不遠便會被樹從擋住,倒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頭破血流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老安,錢瘋子就走這條道兒?〞徐克興問道.

〞嗯〞老安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樹幹,彎著腰,身上熱氣騰騰.〞將軍說就走這條道,徐將軍您也知道,我家將軍也是本地人,對這些小道也是門兒清.險是險了點兒,但近得多.〞

〞這還叫險一些,這簡直就不是人走得道,這個錢瘋子,當真是不要命了.〞

〞徐將軍,我家將軍守得住燕子溝麼?〞老安有些擔心地問道.

徐克興抬頭看了一眼滿天星光,〞你家將軍是一員福將,從軍這麼多年,居然連一次傷也沒有受過,乃我生平所僅見,恐怕數遍整個定州軍中,就連主公也算上,也只有錢瘋子一個人吧?這樣一個人,福大命大,肯定是能守住燕子溝的.〞

老安連連點頭,〞徐將軍說得是,錢將軍一定能守住燕子溝,等到我們去救援的.〞

徐克興吐了一口氣,心裡卻是著實擔心,錢多從來沒有守過傷,可別以前將好運氣都用光了,一受傷則已,一受傷便掛了.

〞加把勁,爬過這個山頭,我們便休息兩個時辰.〞徐克興大聲吼道.

燕子溝,火光沖天,鋪天蓋地的火箭射向左梁之上,引燃了左梁之上的樹林,也幸虧樂不平先前已剷除了上面所有的雜草灌木,大火起時,他們立即砍出了一條十數米寬的隔離帶,大火雖然一時燒不過來,但是炙熱的火焰卻讓每一個人大汗淋漓,盔甲早就穿不住了,脫了蓋在掩體之上,倒也可以擋擋箭矢.

樂不平像從水裡剛剛撈出來一般,但臉上卻滿是笑容,脫掉了盔甲的他胸上有一條恐怖的傷痕,那是一把刀從肩上一直斜拖到肚臍之下,如果再深上幾分,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弟兄們,廖斌這個蠢才,這把火放得好啊,想燒死我們,奶奶的,我們是這麼容易就能被燒死的麼,哈哈哈,這把火讓他們的進攻也不得不停下來了,現在我們最需要的是時間,這個狗東西居然自己給我們爭時間,哈哈哈,當真是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啊,咳咳……〞樂不平的大笑被一陣劇烈的乾咳打斷.

樂不平的強顏歡笑雖然讓士兵們的心情稍稍振作了一些,但熊熊的大火似乎將空氣都炙烤得一乾二淨,每一個人都大張著嘴,拚命地呼吸著,空中充斥著黑色的灰塵,遮天蔽日,很多人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地緊緊地抓著胸前的衣衫.

樂不平從身後一株樹上抓了一些樹葉,這些樹葉還是綠的,放進嘴裡拚命咀嚼著,綠色的液體從嘴角沁出,他大口地吞嚥著,以此來彌補一些水份,有的士兵則利用手中的鋼刀,將地下的草根翻起來,也顧不得上面的泥土,塞進嘴巴用力咀嚼.

豁口之上,城牆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段一段殘垣,錢多領著數百士兵,便依靠著這些僅存的殘垣,抵擋著廖斌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從不負傷的錢多終於負傷了,頭皮被削去一塊,成了一個半禿頭,血肉糊糊的,那一刀再矮上一分,勢必便掀了他的天靈蓋去.胡亂撕了內衣纏上去,亂七八糟地在下巴下打了一個結,看起來極其可笑,此刻正抱著鐵錘坐在一堵牆後,仰望著天上的星辰.

〞天馬上就要亮了,半天加一夜,老子已經盡力了,媽媽的,怎麼還沒有來援軍啊,難道老子這員福將今天真要死在這裡了?〞摸了摸腦袋上的傷,錢多疼得一哆嗦,從不受傷的自己終於破例了,這也許不是一個什麼好兆頭.從牆邊偷偷地探出一個腦袋,看了一下遠處燈火通明的敵軍,心裡滿是不平的氣息,〞狗娘養的廖斌還沒死呢,老子怎麼能死?〞他暗自想著,伸長兩腿,盡量讓自己躺得舒服一點,這個時候,每恢復一分體力都是好的,也許在下一刻,敵人又會衝上來了.

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左梁之上,那裡沖天的火光將地面照得纖微畢現,如此大火,也不知樂不平他們還能有幾人能存活下來,雖然有些擔心,但只要看一眼那左梁之上仍舊飄揚著的定州軍旗,錢多便又安心幾份,只要軍旗不倒,那麼左梁便還掌握在自己手中.

左梁如失,豁口也就守不住了.

對面傳來吶喊之聲,錢多一躍而起,〞還有箭嗎,還有箭麼,賞他們幾輪〞

〞端上槍,跟著我,殺啊〞錢多虎吼著舉起鐵錘,大斷牆之上跳了下去,一個橫掃四海,便將先行撲上來的幾名岷州軍給橫掃了出去.

豁口又一次陷入到死戰當中.

〞將軍,徐將軍,山下發現大股岷州軍,正在大路之上構建防禦〞一名哨探出現在徐克興面前,手指著山下.〞至少有五千人,看來是準備阻截我們的援軍的.〞

隨著哨探爬上一塊突出的高地,透過密林,隱約可見遠處山下,大批的士兵正在搬運土石,砍伐樹木,在大道之上設置障礙,〞看樣子錢多打得不錯,居然迫使對手不得不準備阻截援軍了.〞徐克興興奮地道,〞我們要到地頭了老安,離燕子溝還有多遠?〞

〞不遠了,不……〞老安的話突然之間戛然而止,〞火,大火,徐將軍,那是燕子溝,怎麼有這麼大的火勢,燕子溝失守了麼?〞

徐克興霍然抬頭,看著遠處映紅了半邊天的熊熊大火,〞這肯定是對手攻不下來,縱火燒山,想將我們的人逼出來,傳令全軍,加速,加速,跑步前進,錢瘋子一定危在旦夕了.〞

〞徐將軍,山下的敵人怎麼辦?如果我們這時候衝下去,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一名營將大聲道.

〞狗屁,折了錢多,殺他們再多人有個屁用,將他們交給秦飛去,我們飛速趕到燕子溝,援助錢多,堵住口子.〞徐克興怒喝道:〞老安,有沒有路直接能至燕子溝的?〞

〞有,有,沿著這條路一直走過去,便是燕子溝的左梁.〞老安火急火燎,〞徐將軍,我們快出發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們走〞徐克興撩開大步,隨著老安,向前奔跑起來.

樂不平將頭深深地埋在挖出來的洞中,那裡的泥土還帶著一絲涼氣,身後的樹木葉子都微微蜷曲,再用力咀嚼,也沒有什麼水份出來,喉嚨之中火燒火燎,嘴唇裂開,口裡幾乎沒有了唾液,兩眼有些發花,看什麼都是雙影子.

眼前影影綽綽,耳中似乎傳來喊殺之聲,樂不平一下子清醒過來,是敵人,敵人殺上來了.他一下子躍了起來,一手提著鐵盾,一手舞著缺了口了鋼刀,嘶啞著聲間嚎叫道:〞弟兄們,敵人上來了,為了活著,殺啊〞

〞殺〞幾百人齊聲吶喊,但聲音卻很小,因為很多人已經喊不出來了.只能張開大嘴,無聲地吶喊著,挺著刀槍,衝過隔離帶,踏著沒過腳背的滾燙的黑色灰塵,撲向對面的敵軍.

兩群人對撞在一起,沒有了先前激鬥之時的吶喊,雙方都沒有了這個激情,此時,正如樂不平所喊的那樣,為了活著,殺死對方.雙方悶頭苦鬥,不時有人倒下,濺起滿天灰塵.

樂不平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只是機械地揮著刀,將擋在自己前面的人一個個砍倒,手裡的鐵盾下意識地揮舞,身上已中了好幾槍,血水將身上沾滿的黑色灰塵衝出一條條印痕,谷底,廝殺之聲隱約傳到他的耳中,還好,錢將軍那裡也還沒有失守,自己這裡一定要頂住.

他野獸般地呵呵嚎叫著,衝進對手人從中,左劈右砍.

樂不平是一個從青壯成長起來的將軍,沒有受過系統的功夫訓練,但長期在戰場上的廝殺,使他的刀法極其實用,沒有任何的花招,每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撲上來的敵人實在太多,樂不平麾下的數百士兵迅速地減少,左梁之上,敵人越來越多,已漸漸地將他們包圍了起來,一部甚至已經越過他們,準備從樑上撲下去,攻擊左梁之下錢多的後背.而在谷底,錢多所部也已經被殺得步步倒退,此時,為數不多的士兵背靠著斷壁殘牆,正在作最後的殊死搏鬥.

徐克興所部出現的時候,所看到的正是這萬分危急的一幕.

〞殺〞徐克興高高舉起鋼刀,他的身後,數千定州軍從遠處的密林之中鑽出來,沿著山梁衝向戰場.

樂不平聽到了熟悉的定州軍萬勝的口號聲,那不是幾個人的聲音,那是成千上萬人的聲音,他勉力睜開眼睛,看著遠處長龍般滾滾殺來的友軍,看著飄揚著的定州軍旗,聽著定州軍萬勝的震天吶喊聲,他咧開了嘴巴,〞老子們贏了〞他撲地便倒,重重地摔倒在黑灰之中.

錢多的鐵錘風車一般地舞動著,一邊拚殺,一邊不知是哭還是在笑地喊道:〞老子做到了,老子是福將,老子就知道,老子是不會死在這裡的,廖斌,你的死期到了,我要將你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烤來吃.〞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六章:絕殺(2)

潮水般湧來的定州軍很快便淹沒了左梁之上的敵軍,更多的人衝下山谷,衝進了豁口,將岷州軍費盡千辛萬苦才打開的一條條口子給堵得死死的,很快,再豁口之上,一個個森嚴的軍隊成形,一直延伸到遠方,而左梁之上,更多的定州軍人嚴陣以待.

密如飛蝗的箭支從軍陣之中飛起,一品弓配上破甲箭,輕而易舉地撕開對手的盔甲,鑽進對方的血肉,帶走年輕而鮮活的生命,剛剛意氣風發衝上來的岷州軍片刻之間便狼狽無比地被趕了回去.

錢多手裡的鐵錘轟然墜地,整個人仰天便倒,盯著他衝來的徐克興大驚失色,幾個虎跳奔到他身側,看到滿身血污,腦袋也也裹得亂七八糟的錢興,一顆心不由沉了下來,半蹲下身子,將錢多抱了起來,〞錢瘋子,錢瘋子,頂住,軍醫,大夫,你死那裡去了?〞

錢多費力地睜開雙眼,〞徐將軍啊,我沒死,我就是累,我想睡〞說完這幾句話,錢多腦袋一搭,閉上了眼睛.

軍醫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看到錢多的慘狀,也是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搭脈,半晌,臉色古怪地看著徐克興.

〞你倒是給句話啊,不會死吧?〞徐克興焦急地問道.

〞不,不會,錢將軍就是脫力了,這是太累的緣故,睡上一覺,自然就好了.〞軍醫道.

〞他身上這傷?〞徐克興指著錢多.

軍醫小心地揭開錢多頭上的布條,看了一眼傷勢,笑道:〞徐將軍放心,錢將軍命大,這一刀只是削去了頭皮,沒什麼大礙,只是錢將軍以後這一聲可能不會長頭髮了,至於身上這些皮外傷,更算不了什麼,敷上藥,以錢將軍的體格,用不了兩天,就又活蹦亂跳了.〞

徐克興搖搖頭,〞這個混不吝,倒真是好運氣,三千兵就剩下幾百人,他還是沒事,不過這一回總算是見了血,老子心裡終於平衡了一點,哈哈哈,錢瘋子以後變成錢光頭,不亦樂乎〞

這一仗其是打得極慘,錢多麾下三千將士,殘存下來的不足五百,其餘的幾乎都當場陣亡了,左梁之上,豁口之中,層層疊疊地碼著的都是定州兵的屍體,而還有許多,在那一場大火之中化為了灰燼,屍體早已不復存在了.

但在徐克興這樣的大將看來,雖然付出了三千人的代價,便是將廖斌的兩萬餘人堵死在這裡,便是一場大勝利.廖斌全軍覆滅已成定局.

廖斌臉如死灰,呆呆地坐在一塊巨石之下,自己終究還是功虧一簣,沒有衝出燕子溝,兩萬軍隊,居然讓定州軍三千人死死地堵了半天一夜,當年自己費盡心機從全州脫逃而去,沒有想到,最終自己還是會栽在定州軍面前.

一輪嬌陽躍出山頭,萬道金光灑下來,染滿鮮血的谷底在陽光的照耀下,紅得眩目,有風吹過,黑色的灰塵隨風起舞,又將這些金光染成了黑色.

來援的定州軍來得如此之快,數量更是多達數千,可以想見,在他們的後面,陳澤岳的主力兵團此時必定源源趕來,廖斌不敢指望寇仲華能像錢多那樣能死死地攔住出口,更何況,即便寇仲華能拖過一段時間,自己也沒有能力再衝出去了.只消看一眼身周這些將軍們一個個臉如死灰的絕望表情,便知道結局如何了.

廖斌的確不能指望寇仲華了,因為他投降了.

在徐克興的部隊沿小路抵達燕子口,徹底堵死岷州軍的退路之後,指揮斷後軍隊的寇仲華在得到消息之後便徹底絕望,秦飛的騎兵大隊滾滾而來,正準備大舉進攻的時候,寇仲華在防禦工事之後舉起了白旗.

兩萬軍隊被堵在一段長不過十數里的狹谷當中,便是豬腦子,也知道下場如何.

秦飛有些意外,看著寇仲華兩手捧著自己的佩刀,一步步從工事之後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目光卻看看向了燕子溝方向,廖斌是絕對不會投降的,因為主公早在攻下全州的當年,便曾說過,要將廖斌生擒活捉,押赴全州,當年在全州那場大火之中有多少人葬身火海,便要剮廖斌多少刀,所以,根本沒有活路的廖斌一定會拚死一戰,還有上萬兵馬的廖斌對徐克興部還是有一定危險的.

將投降的岷州兵串糖葫蘆一般一個個綁將起來,捆在路邊的大樹之上,留下一千騎兵看守,秦飛領著騎兵大步,飛撲燕子溝,他要從後方再給廖斌致命一擊.

而在秦飛的後面不遠處,高耀的軍隊正滾滾而來.

秦飛料錯了廖斌,廖斌的確不想死,但卻也沒有膽子發動再一次進攻,他率領一部分親衛,翻山越嶺,拋開自己的大部隊,逃命去了.

失去主帥的岷州軍頓時亂成一團,有跟隨廖斌翻山逃命的,有呆在原地不知所以的,有舉起白旗投降的,十幾里的山谷之中,亂成一團,當秦飛的大隊騎兵趕到的時候,碰到的正是這個局面,而徐克興手中只有數千兵力,此時面對著一群亂軍,卻也不敢異動,只能牢牢地扼守著谷口,警惕地注視著敵軍.

秦飛的到來讓徐克興大喜過望,將收拾谷底亂局的任務甩給了秦飛,自己則率領步卒尾隨著廖斌逃走的方向追去,這個人是一定不能讓他逃走的.

昏睡了兩個時辰的錢多終於醒了過來,頭痛欲裂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腦袋,一邊照應他的士兵趕緊伸手拉住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他,〞錢將軍,頭上的傷剛剛包好,您可不能亂動,拉崩了口子便麻煩了〞

錢多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低頭看自己,身上橫七豎八綁滿了繃帶,不禁低聲道:〞老子的記錄終於作古了,哎喲,好疼〞想站起來的他,兩腿有些發軟,這是因為用力過度,又加上失血過多的後遺症.

〞我的兵呢,我的兵還剩多少?〞錢多踉蹌著向帳外走去,〞我要去看看他們.〞

〞錢將軍〞服侍他的士兵眼中滿是敬佩之色,〞你們真了不起,三千人居然將二萬人堵了這麼長時間,這一戰之慘烈,是小人自參軍以來見過的最激烈的一仗.〞

〞我的兵呢?〞錢多再一次問道.

〞他們,他們,錢將軍,您還是先歇一歇吧,您的部下自有他人在照顧〞那個士兵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錢多瞪了他一眼,掙扎著走出帳蓬,眼睛頓時直了.

在帳蓬外面,定州軍正在收斂戰死的士兵的遺體,一具具屍體抬過來,整整齊齊地碼成一排一排的,一眼竟是望不到頭去.

錢多兩腿一軟,噗以一聲跪在地上,兩手撐在地上,眼睛噗噗地掉下來,〞我的弟兄們啊〞他滄然號淘起來.

〞將軍,將軍〞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一邊響了起來.

錢多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老安?〞他叫道.

〞將軍,我們三千弟兄還剩下二百多號人,其它的,都陣亡了〞老安哽咽道.

錢多慢慢地站了起來,回過身來,在老安的身後,一個個疲憊不堪的士兵衣衫破亂,相互攙扶著站在那裡,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無缺的人,血跡斑斑,傷痕纍纍的他們看著一排排的遺體還在向前延伸,眼中都是淚流滿面.

〞不平呢,樂不平呢?〞錢多忽地大叫起來.

〞樂將軍還活著呢,就是傷重了一點〞老安扶著錢多,低聲道.

傷兵們慢慢讓開一條道,兩名士兵抬著一幅擔架,走到了錢多的面前,樂不平躺在擔架之上,渾身上下,幾乎被纏成了粽子.

〞不平,你還好麼?〞錢多衝了過去.

〞還行,還行,死不了〞樂不平微微點頭,〞其它都沒什麼,就是腸子出來一截,險些要了我的命去,大夫說,我要養個半年傷才行,真他娘惱火啊,這眼看著就要打到東林給張愛民一個窩心拳了,我卻不能上戰場了.〞

錢多抽著鼻子,〞沒事,沒事,仗還有得打呢,你趕得上,趕得上的.〞

樂不平看著錢多,一隻手有些艱難地抬了起來,〞老錢,你他媽的真是福將啊,我都險些掛了,現在只能躺在這裡唧唧歪歪,你卻還是那樣活蹦亂跳.〞

錢多嘴巴一咧,〞不行了不行了,這一回破例了,你沒看我頭上的傷麼,險些被掀了頭蓋骨,身上了挨了好幾刀,疼死我了〞

樂不平翻了一個白眼,閉上眼睛不肯再理他.

在他們的四周,無數的定州兵們正敬佩地看著這一群傷兵,正是他們在這裡拚死作戰,將一個幾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變成了現實,一舉全殲了廖斌所部,天子山一役,廖斌所部包括牛口,滄坪,原青陽縣城,天子山防線近五萬人馬一舉全殲,幾乎沒有人逃脫,取得了一個輝煌的勝利.

燕子溝所屬的深山之中,徐克興看著士兵將一名身著老農服裝的人橫拖豎拉地拽過來,扔在自己面前,他大笑著走過去,蹲了下來,看著地上躺著死狗一般的這個傢伙,很顯然,這一路上,抓住他的士兵沒有少給他苦頭吃.

〞廖大帥,廖將軍,我們終於逮著你了,我家主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你呢〞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裸奔

青陽縣,西城軍營。昔日人滿為患的軍營自從大軍開拔之後便顯得冷冷清清,外面專做軍人生意的小販這些天來也散得差不多了,前幾天突然有一撥軍人開了進來,讓本已散去的小販們大喜,前線打了大勝仗的消息早已傳了回來,想必是軍隊得勝回來了,小販們甚至有店面的生意人們都興高采烈,打了大勝仗,士兵們的賞賜那是少不了的。而從慘烈的戰場回來,有幸領到賞金的士兵從來都是慷慨大方的,只有在生死場上走了一遭的人才明白,金銀實在是這個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因為此生死的瞬間,刀,盔甲,力氣那是自己的保障,金銀不能給他們絲毫保障,所以這些士兵用起錢來大都是大手大腳的。

定州兵的軍晌較高,一般軍晌就能夠讓士兵們養家餬口,所以這些額外得來的賞銀到了士兵手中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轉移到各類小販或者生意人的手中,大股軍隊的離去讓他們悵然若失,而得勝還朝的軍隊又讓他們欣喜如狂。

發財的機會到了

但很快他們就失望了,一些軍隊護送著一輛輛的馬車進到了軍營,然爾不久之後,這些軍隊便又匆匆離去,倒是有不少的大夫被召進了軍營,很快,聚集在外面的小販們便知道了,現在駐紮在軍營中的是在這場大戰之中受傷的士兵,大都連爬都爬不起來,這兩天,他們甚至還看到一些軍人臉帶悲容的抬著一些蓋著白布的擔架出來,顯然是有受傷的士兵搶救無效死亡了。

裡面只有傷兵,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生意好做。

這個軍營裡駐紮的傷兵幾乎都是錢多所部殘留下來的兩百餘人,屬於其它部隊的人並不多。

錢多和樂不平自然也在這裡。

經過幾天的搶救,樂不平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從閻羅王那裡搶了一條命回來,身上其它的傷勢大都是皮外傷,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肚子上那一刀極度危險,腸子都流了出來,要是晚上一點時間才得到救治的話,那鐵定是沒命了。

錢多只穿了一條犢鼻短褲,仰面朝天地躺在校場之上一株大樹之下的陰涼之中,太陽已經很毒了,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地面被曬得火熱,身上纏著一些繃帶,讓錢多感到極不舒服。在他的身邊,一張竹躺椅之上,樂不平半躺著,背後倚著一個靠枕,身上搭著一條薄毯,臉上雖然沒有血色,但一雙眼睛卻已恢復了往日的生氣。

錢多將一雙大腳架在躺椅之上,看著校場一邊或拄著拐仗,或相互攙扶在樹陰之下納涼的士兵,低低地對樂不平道:「不平,你說這一回陳大將軍會怎麼收拾我?」

樂不平有些訝然道:「這一回是大捷,能收拾掉廖斌的二萬軍隊,我們是立了大功的,陳大將軍怎麼會收拾你?應當是大大地褒獎才是啊」

錢多絲絲地抽著涼氣,「三千人吶,三千弟兄,就這樣沒了,就只剩下眼前這三瓜兩棗了。」

樂不平眼中露出傷感之色,「老錢,打仗嘛,哪能不死人的,弟兄們走上戰仗,早就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沒將自己當活人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古訓,咱們以三千人的代價,換來殲俘敵眾兩萬餘人,性價比是相當的高了。陳大將軍豈會不明白?」

錢多撮著牙花子,「可是我們畢竟是沒有軍令而擅自行動的呀你也知道,陳大將軍早年是軍校的總教官,對於軍紀軍規那可比其它幾位大將軍都來得嚴,這一回我們先斬後奏,即便是取得大捷,我怕陳大將軍也會收拾我。」

聽錢多如是一說,樂不平也是惶惶起來,「你說得也是,不過畢竟是大勝,我可聽來給我醫治的大夫說了,主公在定州高興的很呢,有了主公這一背書,陳大將軍即便不愉,總也不會過分收拾我們吧,我想最多打幾板子,而賞賜肯定是少不了的,獎功罰過嘛」

錢多臉一下子打長了,苦著相道:「又要打板子,上一次已經打了二十板子了,那叫一個疼」

樂不平哧的一聲笑了起來,「老錢,難道比你身上挨的這幾刀子還疼,腦袋都險些叫上掀了去,還怕這幾板子?」

「那怎麼一樣?」錢多不滿地道:「戰場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手砍老子一刀,老子心裡在想著怎樣弄死了他,便也沒什麼感覺,這趴在那裡打板子就不一樣了,一板子下來,你馬上便知道第二板子又要來了,那滋味,我呸,你是沒挨過板子。挨一回你就知道了。」

「呸呸呸,你這烏鴉嘴別咒我」樂不平不滿地道:「好歹咱也是好兄弟,同生共死多少回了,你居然盼著我挨板子,那有這樣的道理?」

「有福有享,有難共當嘛」錢多當當地敲著竹床,「這一回陳大將軍要打我板子,我便說是你大力攛掇我幹的,嘿嘿,說不定本來要打二十板子的,便只打十板子,還有十板子便歸你了」

「哪有這樣做兄弟的?」樂不平大叫起來,腰一欠,肚子上卻一陣劇痛,不由哎喲一聲叫了起來。

看到樂不平臉上冒出虛汗,錢多嚇得一骨碌爬了起來,「怎麼樣,沒事吧,沒崩線吧?」揭開薄毯,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如釋重負,「還好,沒事,我說你怎麼一點玩笑也開不起麼,我錢瘋子是這樣的人麼,是這樣出賣兄弟的人麼?」

「哼哼」樂不平翻著白眼,「你還真是這樣的人。」

錢多不由叫起撞天屈來。

幾個大會匆匆地從軍營那邊跑了過來,「錢將軍,樂將軍,兩位怎麼不躺在房裡休息,跑到這裡來了?這大日頭挺毒得,一旦感染,那可就麻煩了」一個年長的大會有些不滿地道。

「屋裡悶也悶死了」錢多站了起來,「你瞧我現在龍精虎猛的,讓我躺在床上不是要我的命麼?不過這小子倒應該回到房裡去」錢多指了指樂不平。

「老錢,你不在房裡,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算什麼?」樂不平叫道。

錢多哈哈一笑,「不平呢,誰叫你傷重呢,還是我老錢有福,今天晚上我們溜到樓子裡去快活快活,饞死你。喂,青陽的倚紅樓開張了麼?」錢多問大夫。

幾個大夫頭上那汗一個叫冒得啊這些軍大爺,可真是不知怎麼說才好了

「兩位將軍還是先換藥吧,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做這種傷身的事情,等身體大好了也不遲」年長的大夫乾笑道,指揮著身後幾個人上來為兩人拆繃帶。

錢多哧的一笑,「這事兒咋會傷身呢,完全是愉悅身心嘛,我覺得,今天要是我溜出去快活一次,明天這傷啊,說不定就好了喂喂,你輕點,你這雙光骨頭的大手怎麼比得上樓裡姑娘的那一雙柔夷摸在身上爽呢?哎喲,叫你輕點」錢多大叫起來。

「將軍別動,你一動,我搞不好又撞到你傷口上了」換繃帶的大夫委屈地道,錢多站在那裡扭來扭去,左顧右盼,他一不小心,手指頭又戳到了傷口之上。

錢多怕疼,老老實實地站好,看著大夫拆掉帶血的舊繃帶,往傷口上敷好藥,「今天城裡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悶在這軍營裡,一點消息也沒有,也不知外面怎麼樣了,咱們的軍隊有什麼新的佈置?」

樂不平喘著粗氣,忍著疼,低聲道:「有什麼新的佈置也不關我們的事了,你老錢現在就一個光桿將軍了,出去能幹什麼?」

「那倒也是」錢多有些懊惱地道。

「要說新鮮事呢,也還是有的」年長的大夫熟練地敷著藥,看著兩人道:「老朽過來的時候,看見一群大兵騎著高頭大馬,後面押著好幾輛囚車呢,兩位將軍猜,他們都是誰呢?」

錢多扁扁嘴,「這一次抓了這麼多俘虜,光將軍都十好幾個呢,誰猜得著?」

「其中一個大名鼎鼎,您一定猜得著?」大夫笑道。

錢多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慢慢地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廖斌?他被抓到了?」

錢多等一群傷兵離開燕子溝的時候,廖斌還沒有抓著呢,是以錢多也不知道徐克興已經從山溝裡將廖斌逮了出來。

「錢將軍就是聰明,一猜就中啊呀,錢將軍,你幹什麼,站住,站住,不要跑,會崩線的」聽到大夫的話,廖斌撒開腳丫子便跑,大夫剛剛纏了一半的繃帶,另一半還拿在手裡呢,被錢多一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穿著短褲,光著腳丫子的錢多就這樣奔出了軍營。

「給我帶一片烤肉回來」樂不平在躺椅上盡力欠著身子吼道,「不然我跟你沒完」早跑得沒影的錢多也不知聽到了沒有。

「哎喲我的祖宗哦,樂將軍,您快躺下吧,你的傷可是開不得一點玩笑的啊」大夫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樂不平可著嗓子吼叫,不由大急。

青陽縣城滿大街的人看到了一幕奇景,一個僅僅身著短褲的傢伙從軍營裡狂奔而出,穿過青陽縣最為繁華的大街,一路狂奔而過。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八章:咬你一塊肉

陳澤岳中軍行轅,大營之外兩排士兵按刀而立,一派肅然的氣氛,臉上標注的生人勿近的標準那是明明白白,這裡是中軍,是陳澤岳的駐驊所在,自然也就是青陽縣中戒備最為森嚴的地方。

「校尉,那是什麼?」一名警衛忽地有些呆滯地看著行轅的正對面。

校尉轉過頭來,看著遠處,一個近乎赤luo的人正從遠處迅速地向這邊接近。他的眼睛也不由得瞪圓了。

「戒備」校尉大叫著,身後的警衛嘩地一聲抽出了鋼刀。

校尉向前奔出幾步,大聲叫道:「來人止步,衝撞中軍行轅,殺無赫」

赤條條的傢伙絲毫沒有減速,一邊狂奔,一邊吼道:「老子是錢多,老子要去見陳大將軍,滾開」

舉起的鋼刀僵在半空,奔得近了,校尉也認出了現在大名鼎鼎的錢將軍,不過怎麼是這幅模樣呢?一個遲疑之下,錢多已是風一般地從他身邊刮了過去,大幅度擺開的雙臂抽在校尉的身上,讓他滴溜溜地轉了兩個圈子。

「錢將軍這又是玩得那一出啊?」校尉木瞪口呆地想道,而在他身後,拔出鋼刀的兩排警衛的頭隨著錢多的狂奔而轉動著,都是一臉的呆滯,能看到一位將軍裸奔,不容易啊

錢多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又一次在青陽縣城引起轟動,滿城的百姓都跟隨著他的腳步向著這裡在移動,他衝進行轅後不久,校尉看到密密麻麻的百姓也向這裡湧來,可是頭皮發麻,大步奔回營去,轟隆一聲,營門關閉,片刻之後,大營寨牆之上,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士兵露出頭來。

「止步〞幾個嗓門大的士兵齊聲大吼著。

一路奔向陳澤岳的中軍大帳,這個時候,廖斌一定會被押到那裡去了。錢多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廖斌,雙眼發紅的他眼睛直視著前邊的道路,那管在中軍大營裡,大大小小的士兵,軍官們都張口結舌地看著他,越來越多的士兵也從休息的營帳裡湧了出來,看著錢多一路狂飆而過。

「止步」中軍大營之外,兩名守在門口的校尉剛剛來得及叫了一聲,已是被狂奔而來的錢多沖翻在地,兩人想擋住錢多,不想卻被錢多撞了一個四腳朝天,跌進了營帳之中。

陳澤岳坐在大案之後,在他的兩旁,兩排椅子上坐著麾下十多位將軍,而在正中間,一個傢伙大模大樣的站著,鼻孔朝天,一臉不屑,正是廖斌,兩名校尉四腳朝天跌進營帳來,十幾名將軍嘩啦一聲全站了起來,一片鋼刀出鞘的聲音響起。這些人都是沙場老手,反應極快。

一個赤條條的人影闖了進來,「錢多」帳內發出一片驚歎之聲,舉起的鋼刀旋即垂了下來,饒是見慣了大場面,但這些將軍們眼下也都是瞪圓了眼睛。

便連鼻孔朝天的廖斌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來,看著闖進來的傢伙。

「廖斌」一聲震天的吼聲從錢多嘴裡咆哮著喊了出來。兩眼沖血的錢多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個虎撲,便撲到了廖斌身上,腳下一勾,已是將猝不及防的廖斌勾倒在地上,兩人一齊跌下地來,滾作一團。

廖斌被抓住之後,徐克興並沒有折辱於他,而是找了一套乾淨衣衫給他換上,畢竟對方曾是一方統帥,仇恨歸仇恨,該有的尊重還是要給他的。

廖斌是李清點名要要的人,在李清發話怎麼處理他之前,倒也不會有人為難他,今天將他押到青陽來,陳澤岳也只是準備例行公事的見一見他,而廖斌也自知落在定州軍手裡,活命肯定是沒有機會的,所以便也不做那乞憐之事,在陳澤岳面前,一臉的據傲之色,馬死不倒架,派頭仍是拿得十足。

那裡想到會碰到錢多這麼一個瘋子,闖進來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廖斌畢竟也是武將,在陳澤岳帳中,也沒有捆住他或者其它什麼限制,被錢多一下子撲倒,下意識地便反抗起來,兩人在帳中扭作一團,滾來滾去,帳中眾將此時終於反應過來了,不由都是哈哈大笑起來,看著兩人滾到自己腳下,竟然沒有一人伸手去拉架,反而向後躲避,給兩人讓開空間。

廖斌身處高位已久,一身武藝早已荒廢,而錢多頭上身上到處是傷,兩人扭在一齊,倒是半斤八兩,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得誰。兩人翻翻滾滾斗在一處,氣得大案之後的陳澤岳七竅生煙。

帳內潔白的地毯之上開始沾滿了點點血跡,那是錢多身上的傷口在打鬥中又崩裂開來,看到錢多身上流血,便有一些將軍開始下黑手了,眼見著滾到自己面前,眼睛看著別處,底下卻悄沒聲地伸出腳去,軍鞘幅度不大,但卻是又狠又準地踢在廖斌身上。

幾個翻滾下來,廖斌連吃了幾下黑腳,劇痛入骨,全身發麻,終於被赤身裸體的錢多佔了上風,將他壓在了身下。

砰的一聲,陳澤岳重重地一掌擊在大案之上,「很好看麼?很有意思麼,混帳,將錢多這個混帳給我拉開」

陳澤岳一發話,幾個將軍趕緊一湧而上,七手八腳地來扯錢多,趁著這個機會,自然又是給了底下的廖斌又是拳頭又是腳尖的招呼。

幾個合力,用力拉著錢多,底下的廖斌突然長聲慘呼,拉起錢多的幾人駭然發現,錢多滿嘴是血,嘿嘿笑著,白生生的牙之上居然咬著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再向地下看時,卻發現廖斌捂著腮幫子,痛得全身發顫,錢多居然在被拉開的時候,一口將廖斌腮幫子上的肉活活地咬下了一口。

被扯起來的錢多身上傷口盡數崩裂,全身淌著鮮血,臉上卻全是笑容,眼睛都笑瞇了起來,將那團肉捲起嘴裡,盡然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直嚼得血水順著嘴角啪噠啪噠地往下滴,這一下,帳裡的將軍們都笑不出來了,臉上神情古怪,有幾個甚至乾嘔了起來。

陳澤岳黑著臉,大聲吼道:「傳軍醫來,給廖斌治傷,這是主公要的,要是死了,我怎麼向主公交待?錢多,你這個混帳。給我跪下」

看到陳澤岳氣得臉孔都變形了,扶著錢多的幾個將軍趕緊鬆開了錢多,向後退了幾步,「老錢,快跪下,大將軍真生氣」

錢多嘿嘿笑著,咀嚼著,兩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從嘴邊撕了一塊尚未咀嚼的肉團,小心地掖在褲腰帶上。然後哽哽脖子,將嘴裡的血肉吞了下去。

陳澤岳看著錢多的動作,怒極之下又是好笑,「混帳,你幹什麼,還想留點兒作宵夜麼?」

錢多抽抽鼻子,抹了一把嘴上的血水,大聲道:「回大將軍,末將跑出來的時候,樂不平那臭小子在後邊喊要給他帶一塊回去,不然跟末將沒完,所以末將便留了一點呆會兒給樂不平帶家去」

陳澤岳這叫一個氣啊,瞄了一眼案上,順手抄起令牌盒子,劈頭蓋臉地砸向錢多,「無法無天,無法無天,我,我。。。。。。」一時之間,氣得居然想不起該怎麼處置這個傢伙了。

軍醫匆匆地奔了進來,看到兩個血人,下意識地便奔到錢多身邊,打開醫藥箱,便準備給錢多止血。

「先給地上那個止血,這個王八蛋生龍活虎,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陳澤岳怒喝道。

聽到陳澤岳爆粗口罵人,帳內的將軍們都是吐吐舌頭,陳澤岳最重軍規軍紀,將軍們從來沒有聽見過他如此罵人,今天大概是氣得極了。

「將廖斌帶下去醫治,好好地看守,在主公發話之前,他要是再少了一根毫毛,我唯你們是問」陳澤岳指著軍醫和幾名校尉喝道。

「是,將軍」幾人架著廖斌,便退了出去。

「錢多,錢多」陳澤岳嘴唇哆嗦,「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將軍麼?衝撞行轅,咆哮大帳,該當何罪?」

錢多這時終於冷靜了下來,看到臉孔扭曲的陳澤岳,心虛地小聲道:「大將軍,錢多錯了,您又要打我的板子啊,這一回打多少?能不能少一點」

陳澤岳呆呆地看著錢多,半晌,拍著桌子怒吼道:「給我將他架出去,架出去。」

兩個機靈的將軍聽到陳澤岳的話,趕緊奔了過來,一邊一個,架著錢多便往外走,錢多一邊掙扎,一邊回過頭來,「大將軍饒命啊,少打幾板子吧」

帳內剩下的將軍們轟堂大笑,而陳澤岳則是雙手撫額,一臉的無奈。

「住嘴吧」架著錢多的兩個將軍一個騰出一隻手來,捂著錢多的嘴,「還不趁著大將軍沒有其它的命令,趕緊跑回傷兵營去,難不成大將軍還攆到傷兵營打你的板子啊」

將錢多拖了出來,一名將軍沒好氣地道:「你個混不吝,膽子也太大了,還不走路。」

錢多大喜過望,「不打我了?咦,那我得快走,武麻子,給我弄套衣服」錢多嬉笑道。

被稱作武麻子的那名將軍沒好氣地道:「先前怎麼不穿衣服,這時知道丑了,沒衣服,你就這樣跑回去啊」

「這個不好,這個不好」錢多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多不好意思啊」

武麻子哧的一笑,「你錢多還知道不好意思啊,你先去軍醫那裡止一下血,他那裡有乾淨的袍子,穿上趕緊滾蛋」

錢多立即轉身,一溜煙地跑了。兩個將軍對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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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八十九章:局勢

陳澤岳被錢多氣得發昏,但現了又著實不是懲罰他的好時機,只消看一看麾下眾將在錢多毆打廖斌時的反應,便知道眾人根本沒有將這件事看得有多麼重要,不管怎麼說,錢多這一次當機立斷,的確是立下了潑天大功.三千人在沒有重型武器,沒有完備的城防的情況下,硬擋住對手這麼長時間的亡命攻擊,戰爭的慘烈程度陳澤岳不用問也知道,只看錢多所部三千餘眾僅僅只剩下二百餘人就能知道了.

錢多本系紈褲,一朝走上正軌,其才華倒是一步一步被慢慢地激發出來,作戰勇猛,兼之具有一定的戰術眼光,再加上運氣著實不錯,倒是能獨擋一面,只不過這傢伙不僅是一匹烈馬,還是一匹頑劣無比的烈馬,膽大包天,憊懶不堪.

如何將這匹頑劣烈馬練成一匹千里駒,這讓陳澤岳頗為頭疼.

定州五大集團軍再加上海軍,可謂是名將如雲,不論是過山風,呂大臨,田豐抑或是楊一刀,麾下名將如雲,相比起他們,自己的軍隊之中,能獨擋一面的將領著實太少.想要能在與洛陽的中原大戰之中迸發光芒,光有自己是怎麼也不夠的,自己掌控大局,但具體的戰術卻是要麾下的將軍們自行去完成的,大的戰略上再對頭,如果在具體的戰術完成上出現了妣露,或者不能當機立斷地抓住戰場之上有可能瞬間即失的戰機,那便有可能造成無法逆轉的損失.

從這一次錢多悍然率兵奪赴燕子溝,阻截廖斌的舉動,可以看出這人不僅膽大,而且也有眼光,敢想敢做,這便是陳澤岳最為欣賞的.

但錢多著實有些難以調教.陳澤岳決定先等一等,青陽之戰已上報給定州,錢多功在一等,想必定州那邊很快就有賞賜,等主公那邊的消息來了再說,錢多在自己麾下,總能慢慢地調教他.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定州軍雖然名將迭出,但隨著軍隊體系的逐漸擴大,優秀的將領也是愈來愈難得了,不能指望主公會將那些人調到自己麾下,因為其它幾位是絕不會輕易放人的.而且也只有自己培養起來的,用起來才得心應手.

如果說定州這些年來的戰爭是在為最後的爭霸作鋪墊,那麼接下來的戰爭則會是最後的決戰,定州五大集團軍將在協同作戰的同時,也將爭奇鬥艷,誰能佔得先機,主公開國之後,自然而然,這人便也會成為軍方的代表人物.

比起過山風,呂大臨,楊一刀,田豐,自己這個大將軍算是敬陪末坐,甚至很多人認為自己能成為定州五位大將軍之一,是主公為了酬謝自己當年在遼沈之戰中,拚死掩護主公突圍而去,並在白馬渡堅守長達一年之久並為之成了殘疾,這讓陳澤岳心中非常地不滿.的確,比起前幾位,自己在戰功之上是有所不足,但這並不代表自己沒有才能,在戰略眼光,戰術造詣之上比其它幾位差.而相反,在軍事造詣之上,陳澤岳認為自己恰恰是那個姣姣者,擔任雞鳴澤軍校總教官數年,多少定州基層軍官都是出自己之後,這些人在歷次的戰爭之中,已逐漸成為了定州軍的中堅力量.

陳澤岳需要軍功來讓定州重新認識自己,而要實現這一點,自然便需要有足夠能擔擋大任的將軍們來為自己分擔,現在看來,錢多倒是算一個,如果能將他改造過來的話.

現在天下大局,已逐漸分明,定州在各個戰場之上,除了幽燕,基本上都呈現出一種主動進攻的態勢,登寧戰區,呂大臨面對著勃州的老爾彌堅的裘志,數月以來,沒有佔著絲毫便宜,那怕有水師為其助戰,裘志的應對也相當得力,呂大臨多次進攻勞而無功,近期反而是裘志開始在局部展開反攻.對於裘志,陳澤岳一直有些想不通,他在洛陽陣營中,是與定州系最為牽扯不清的一個,與李氏斬不斷剪還亂的關係讓他在洛陽一度受到冷遇,直到尚海波主政之後,才起用他.而他一旦掌權,立刻便對定州造成了極大的麻煩.陳澤岳不知道裘志到底是為了什麼,也許這便是一個老軍人那種獨特的品質吧,陳澤岳在佩服之餘不免也有些不屑.

呂大臨在登寧遇到了麻煩,過山風在秦興地區也不太好過.青州沒有搶到先手,雖然重奪小艾河防線,對興州形成重大威脅,但明顯尚海波對於興州的重要性異乎尋常的重視,兵馬源搞源不斷地調入興青兩州,甚至連洛陽的寶貝鐵甲騎兵也派了一千人過去,李鋒的翼州營第一次與之交鋒,便吃了一個大虧,不得不撤出戰場,在平坦寬闊的戰場之上與鐵甲騎兵作正面對抗,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而且周同在這些年與定州的對抗之中,成長的速度令人驚歎,從過去的落盡下風到現在的正面對抗,仗著人多勢眾,竟然在多個局部上對過山風形成優勢.

除了這些之外,陳澤岳還有一些隱憂,總覺得尚海波不斷地在秦興地區投入重兵有其它的意思在裡面,興州青州,周同麾下部眾已超過二十萬,相比與其它地區,這裡的軍隊實在太多了,尚海波想幹什麼?是不是有其它的算計,陳澤岳將自己的憂慮寫信送回給了李清,過山風那裡也發了一份,提醒他要小心在意.

而田豐現在被十萬大山之中的寧王牽住了手腳,十萬大山情況複雜,田豐要應對的局面不比任何一位將軍面對的情形輕鬆,甚至更為艱難,面對一頭不伸出頭來的烏龜,想要下爪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幽燕地區更不用說了,現在洛陽想必已經完全搞清楚了幽燕的變化,這從向平那裡軍力得到極大加強,鐵甲騎兵三千人調出洛陽,進駐斜谷之外,就是擔心定州鐵騎出斜谷.幽燕可以直接威脅到洛陽腹地,兵馬雲集,楊一刀想打開一翻局面,困難重重.

而定州一直投入重金建立的水師,在這場中原大戰之中,已經是有勁使不上了,海軍艦船太大,無法進入內河,現在水師的重心已經開始轉向海外,鄭之元征服了那片新大陸的一小部分,便為定州帶來了無比的財富.滾滾財源促使了主公將主力戰艦大規模地投向海外,現在定州水師留在黑水洋上的只有一艘萬料戰艦所組成的艦隊了,更多的是在擔任運輸兵力和物資的輔助作戰.

算來算去,形式最好的居然便是自己的岷州戰區,如此好的機會,陳澤岳豈能放過.一招走活,全盤皆活,自己如果在岷州取得突破,擊敗張愛民,則定放與洛陽目前的相峙局面便瞬間便被打破,自己進可向前進攻肅州,截斷興青周同勃州裘志與洛陽的聯繫,將洛陽割成兩片,亦可直接揮軍而上,打入衛州,威脅洛陽,與幽燕形成雙鬼拍門的有利情形.

如此有利的情形之下,唯一對自己不利的便是麾下兵馬不足,現在自己麾下滿打滿算只有五萬餘兵力,便算加上地方守備軍,也不過六七萬餘人,地方守備軍防禦地方可以,但拉上戰場作為野戰軍使用,還差了許多,這裡可不是定州,大量的地方守備軍都是由退役士兵組成,只消武裝起來,便可成為一支戰鬥力極強的軍隊,自己身後全州的地方守備大都是由地方鄉勇組成,差的不僅僅是幾個檔次的問題.

在向李清報捷的文書之中,陳澤岳要求將王啟年部調入岷州戰區,王啟年麾下有三萬餘人,而且其中還有號稱定州第一陸戰部隊的天雷營,如得其相助,自己便如虎添翼,但這其中有一個問題,王啟年的資歷比自己老得多,戰功也多得多,而現在自己位置大將軍,而王啟年這位最早跟隨主公的大將還只是驃騎將軍,差了自己一級,如果將王啟年調入自己麾下,會不會造成指揮上的混亂,或者形成一些內耗,這也是陳澤岳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但他相信如果主公下定決心調王部進入岷州戰區,便一定會考慮到這個問題而做出決定.自己在報告中也隱誨地聲稱如果調王部進入岷州戰區,自己則願意讓出指揮官的位置.

當然,這只是自己所表明的一種態度,陳澤岳並不認為主公會這麼做,王將軍勇則勇矣,但擔任一個戰區的總指揮,主公肯定是不放心的.

王啟年,姜奎等最早跟著主公的一批人中,在定州迅猛地發展之下,已經跟不上需要了,他們能成為衝鋒陷陣的勇將,但卻不是指揮一方的帥才,這一點,相信主公看得很清楚,所以在定州五大將軍之中,王啟年姜奎雖然功勳著蓍,卻也無份得到,相反是自己,田豐兩人成了五大將軍之一,而主公看中的便是這五人都有獨擋一面的能力.

難題交給主公去解決吧,自己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利用青陽大捷的餘威趁勢進入東林,想必張愛民此時也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吧陳澤岳笑了起來.

〞來人啊,請龍知州過來吧〞陳澤岳吩咐道,這一次大捷,除了自己,受益最大的便是龍嘯天了,近兩萬戰俘可是極大地緩解了他的丁口壓力.

正文 第八百九十章:調兵

定州攝政王府議事廳,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已是八月間,天氣逐漸熱了起來,議事大堂的門窗大開,笑聲惹得廳外值勤的衛士也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廳內的諸位定州大佬.

李清一身月白長衫,長髮隨意地挽了一個髻,用一根木杈插著,歪坐在椅子上,舉著手裡的捷報,對廳中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等人笑道:〞我倒想不到是陳澤岳那裡先行打開了局面,全面佔據青陽,奪取天子山防線,直接進逼到東林,岷州對我們已是門戶大開,這一下,想必不僅是張愛民,便連尚海波,天啟也要急得跳腳了吧〞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燕南飛笑道:〞是啊,幾大集團軍中,倒是陳澤岳麾下兵力最少,戰力也相對來說最弱,倒是想不到率先建功的是他,主公慧眼識人,直接簡拔他為大將軍,今日果然得到回報了.〞

李清笑道:〞這一次陳澤岳全殲廖斌所部,活捉了廖斌,你們卻猜上一猜,立下首功的是何許人也?〞

路一鳴掂須微笑,〞陳澤岳麾下第一大將當數徐克興是也,一直也來,徐克興部也頂在最前線,肯定是他了.〞

駱道明搖頭,〞徐克興所部,大都為步卒,廖斌最擅長逃跑,我猜應當是秦飛,秦飛所部皆為騎兵,應當是秦飛.〞

李清連連搖頭,〞不對不對.〞

〞難不成是高耀?陳澤岳麾下大將也就這幾人了?〞燕南飛疑惑地看著李清,有些拿不準.

李清呵呵大笑,〞立下首功的居然是那個混不吝將軍錢多.哦,就是那個刨了廖斌祖墳被我打了二十板子的錢多,以三千兵力抄小道趕在廖斌之前,在燕子溝一役之中,以三千之眾力抗廖斌二萬餘眾一天一夜的狂攻,三千兵馬幾乎全部戰死戰傷,只餘下了二百餘眾,但卻成功地將廖斌阻擊在了燕子溝,直到陳澤岳大部兵馬趕到,一舉擊潰了對手.這一戰,殺傷敵人倒不是很多,俘獲倒是近二萬餘人,樂得龍嘯天幾乎找不著北,一口氣將這此俘兵全要了去.〞

廳內齊齊發出驚歎之聲.錢多除了因為刨人祖墳被李清打了板子而在眾人心中留下一點映像外,眾人對他幾乎沒有什麼直觀的感覺,但能以三千之眾擋住兩萬人這麼長時間的攻擊,那肯定是一員驍將了.

〞陳澤岳準備大舉對岷州用兵.〞揚了揚手中的信件,李清道.

路一鳴道:〞主公,如果陳澤岳準備大舉進攻東林的話,只怕全州後勤有些吃不消吧,再者兵力也恐怕不足,是不是先等到秋收之後再說?〞

李清道:〞陳澤岳想以戰養兵,現在出擊,他打得是去搶岷州的秋收.〞

〞這終是有些不穩妥,要是張愛民夠決斷的話,在陳澤岳出擊之後,一把火將尚未收割的莊稼一把火燒了,陳將軍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還會陷全軍於危急之中,現在我們沒有必要冒險.〞路一鳴搖頭反對.

〞一鳴老成謀國,深合我意.〞李清點頭道:〞進攻可以在秋收之後進行,但陳澤岳在岷州打開局面,出了青陽,局面豁然開朗,他手下的兵力可就不夠用了.陳澤岳向我討兵呢〞舉起手中的信件,揚了揚.

燕南飛皺起眉頭:〞定州如果征軍的話,倒也可以很快組建起幾萬預備役部隊,但是秋收在即,這些人一去,本土不免人丁不足了.秋收是大事,耽誤不得呢〞

〞陳澤岳是想我調王啟年部過去.〞李清道.

廳內眾人齊齊搖頭,〞不妥不妥.〞駱道明道.

〞不錯.〞路一鳴道:〞以陳澤岳的資歷,指揮王啟年將軍不免會有些縮手縮腳,而王將軍也不免會有些怨言,大戰在即,如果將領之間意見不合,這是大忌.〞燕南飛附和著駱道明的意見.

〞即便是過山風,指揮王啟年將軍也勉強,這幾年,過山風一直將王啟年將軍放在側翼,便是擔心這一點,陳澤岳更不行了.〞路一鳴道:〞主公,戰事不能有一點馬虎,我情願徵召預備役士兵,本土的秋收我們再想辦法都可以.〞

李清思忖了一會兒,道:〞啟年師這幾年來一直沒有什麼大仗打,將這樣一支強軍老是放在一邊也太過於浪費,陳澤岳的意思是如果調啟年師過去,他甘願為副手,輔佐王啟年.〞

路一鳴大搖其頭,〞這不是主公心裡話吧,王將軍勇則勇矣,但指揮全局作戰,王將軍能力不及,力有未逮,這陳澤岳倒是將球踢給了主公.〞

〞如果真要調啟年師過去,那麼王將軍的職位便需要變動了.〞燕南飛道:〞陳澤岳的位置王將軍是替代不了的,如果主公有心要調啟年師進入岷州,那麼王啟年將軍就不適合再呆在啟年師了.〞

李清點點頭,〞你們顧慮的是,啟年師戰力強大,肯定是要用到最需要他的地方去,就調他們進入岷州戰區吧,鬍子那裡我來說,讓他挪挪窩吧我給他找一個新地方去大展身手.〞

路一鳴有些顧慮,〞主公,這樣一來,啟年將軍心中只怕不快,啟年師他帶了這麼多年,現在拱手讓人,豈會甘心?〞

李清揮揮手,〞都是老兄弟,我親自和他談,一鳴啊,你給啟年寫一封信去,讓他回定州一趟.鬍子也是爽直之人,我與他好生說道說道,想必他也能理解我的苦衷.〞

〞那好吧〞路一鳴點頭道.

〞廖斌怎麼處置,要不要押回定州來?〞路一鳴問道.

提到廖斌,李清站了起來,在廳中來回走了幾步,咬著牙道:〞廖斌,哼哼,哼哼,押他回來幹什麼?傳令給陳澤岳,將這個畜生給我直接押到全州去,交給龍嘯天,在全州城舊址之上,給我將他千刀萬剮,處以凌遲之刑.〞

霍地站定,李清回過頭來,眼露寒光,〞全州城中一把大火,多少百姓為化為飛灰,全州受他之累,這幾年下來,仍然沒有恢復元氣,對於這樣的傢伙,萬萬不可心存半點憐憫.〞

〞是〞廳內眾人一齊站了起來.躬身應是.李清攻城掠地,對於原地區的統治者,一向是優容有加,只是遷出原地,搬來定州居住即可,而將一個原州的最高統治者處以凌遲大刑,這還是第一遭.也是定州崛起之後第一個遭到這樣處罰的敵人.

揮揮手坐下,李清道:〞不要提這個傢伙了,敗興.拿到這個傢伙,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願.對了,一鳴,龍四海和祈玉他們的船隊有水息了麼?〞

路一鳴道:〞已經有消息傳了回來,我們的商隊將在九月的時候返回定州,聽說收穫頗豐啊〞

〞那是自然〞李清笑道:〞新大陸之上說是遍地黃金亦不為過啊,我相信等他們一回來,下一批前去淘金的大陸商人將會絡繹不絕.清風〞李清的目光轉向坐在一側一直默不作聲的清風,叫道.

〞哦,將軍,什麼事?〞清風抬起頭來,顯然剛剛她走了神兒,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你在想什麼呢?〞李清奇怪地問道,清風出現這樣的狀況,這段時間以來,已經是多次了.

〞哦,沒什麼〞清風搖搖頭,理了理頭皮,〞將軍有什麼安排麼?〞

〞大船一動,黃金萬兩,你的監查院要動起來,不僅要在我們轄區內大肆宣揚,鼓勵商人們出海,便是在洛陽統治區內,也要動起來,要大力宣揚龍四海,祈玉他們的收穫,這可是一本萬利的事情,我們來者不拒,那些商人想下海去淘金,我們照樣歡迎,並願意在一路之上提供保護.〞

〞我明白了〞清風點頭道,〞將軍放心,在我們的商隊第二次出海之際,一定會有洛陽統治區的商人秘密加入其中,並且會大有收穫地返回,這是一個範例,我會讓他非常成功地出現在洛陽轄下商人們的面前.〞

〞嗯挖天啟的牆角,我可是樂此不疲的.〞李清笑道.

眾人都大笑起來,路一鳴站了起來,道:〞主公,即然如此,我們便先行告辭,將主公交待的事情一一去完成,前幾天聽說嫣然公主有喜了,想必主公也急著回去陪嫣然公主,我等就不佔用主公太多時間了,哈哈哈〞

眾人都笑著向李清拱手行禮,告辭而去.清風低頭隨著眾人,也準備退出去,卻被李清叫住了.

〞清風,自從你從寧州回來之後,怎麼一直心事重重啊?〞李清含笑問道.

清風搖搖頭,〞沒事,只是現在數個戰場同時開打,院裡的事千頭萬緒,壓力有些太大而已〞

李清走上前去握住清風的手,憐惜地道:〞也不要太累了,要大膽地把事交給下邊的人去做,你任事都親歷親為,便一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呢?〞

〞嗯〞清風低下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將軍,我先回去了,嫣然公主還太小,有了身子,想必特別希望將軍多去陪陪她.〞

李清點點頭,〞好,你不要老是住在監察院裡,沒事的時候還是去桃花小築多住住,那裡環境好得多,有利於你的身子.等過了這陣子,我也去桃花小築住幾天.〞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一章:內院

李清原本在定州的大帥府經過擴建,成了現在周王的皇宮,雖然與洛陽比起來,顯得極為寒酸,但在定州來說,卻亦是最為豪華,壯觀的建築群了,李清讓出了自己的大帥府,自己則住到了原本尚海波的住宅,尚海波當年一直是定州的二號人物,整個宅子佔地約數十畝大小,李清遷來此地之後,出於議事,安全等各方面的考慮,也進行了一翻整修擴建,使現在的攝政王府的佔地規模也達到了百餘畝。

比起一般的家庭,百餘畝的住宅地那已經是相當大了,但以李清現在定州轄下廣大區域的實際控制者的身份,便顯得很寒酸了,便是定州的一些大商人,例如龍四海,向文金,祈玉等,所建起的豪宅也比這裡大些。

百餘畝地聽起來很大,但算上李清府裡的人數,便顯得極為擁擠了,到了夜晚還好些,攝政王府裡下設的一些官吏都各回各家,到了白天,這裡完全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即便是晚上,算是後宅的人,再加上數量不菲的侍衛,仍然是顯得擁擠之極。

路一鳴等人曾多次上言,要另行擇地或者就是擴建攝政王府,都被李清一口否決,說得多了,李清便指著洛陽方向道:「我希望自己能盡早地住到那裡去,那裡很寬敞,寬敞到我可以每天睡一個房間,數年之間都可以不重樣的,你們能盡早地實現我這個願望麼?」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路一鳴燕南飛等人也便偃旗息鼓,洛陽皇城,內城那雄偉之極的城廓之中,數萬間房屋迭比鱗次,的確如李清所言。

李清不願擴建王府,後宅便顯得很狹小了,嫣然是正妻,住著東廂房,霽月在西廂房,而後來的寶兒便只能更向後,在挨近花園的地方,收拾了幾間房屋出來,供寶兒居住,比起嫣然與霽月,地方又幾乎小了一半。

大傢伙兒住在一起,便成了低頭不見抬頭見了,誰那裡聲音稍許大了一些,另外一方的人便可以聽得很清楚,再加上後宅裡有安民,濟世與心怡三個小孩,便顯得更加鬧騰了。

嫣然如今有了身孕,東廂房裡的人便格多地多了起來,嫣然身份尊貴,又是正妻,自然得到的照顧便要更多一些,而且嫣然如今肚子裡揣著的孩子可謂是雖然還未落地,但已經身繫著一大批人的未來,所以在得知嫣然懷孕之後,第一時間,皇宮之中的周王便送來了大批名貴的藥材,補品,現在的周王在皇宮之中,很是合格地作著一個橡皮圖章,除了用傳世玉璽給各種命令蓋章之外,基本上任事不管,而且更讓李清滿意的是,周王對於原台島之上的大臣偶爾的求見,也是很乾脆利落的一一拒絕。

周王做得很光棍,李清自然也不能虧待了他,每年撥給周王的用度比起他自己來多了好幾番『便讓他光光鮮鮮』舒舒服服地做一個寓公吧,而且周王到定州之後,整個中原之地對於到底誰是正統的爭議是一浪高過一浪,定州監察院更是適時在其中推波助瀾,讓這股爭論一直便沒有平息過,用心良苦的定州終於有了收穫,已經有不少的清流名士通過各和途徑到了定州。而且周王在定州登基之後所開的恩科,來應試的舉子已經是以往的數倍之多,這讓李清格外高興。

當然,在定州參加科舉,可不是你中舉之後便能一躍龍門,得授官職。定州開科取士,並不像洛陽那邊是三篇文章定終身,而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很多的雜學也一併要考試,這讓很多終身研習科考文章的舉子無不鎩羽而歸,光做得一篇好文章在定州是行不通的。

而且應試中舉之後,還要經過定州專門設立的行政學校經過系統的培訓,方會根據其綜合能力得授相應的職位,一般都是從低級的職位做起,如同洛陽那邊狀元,榜眼,探花等名列前矛的人青史留名,無比榮耀之外,定州中舉的人大都默默無聞。

當然,李清這種改革科舉的方法也不是沒有負面影響,很多士人便抵制這種考試方法,路一鳴等人也曾建議李清一步一步地來,但李清椿這一點毫不退讓,唯一的妥協便是將那些文章做得花團錦簇,學問做得好的人專門設立了一個同文館,將這些人養了起來,這樣的人便讓他們專心地去做學問吧,學問做得好,不見得官就做得好。

李清此舉,使得得授官職的人基本上都是極其務實的士子,這些人也許文章做得一般,學問也只是過得去,但勝在做事專業,效率上住。

而在定州,像任如清,許小刀等位居定州高層的人,你要說他學問有多深,那是見鬼,他們也就勉強認得字,但論起他們在專業上的造詣,放眼大楚,那基本上是找不出來的。

定州轄下一整套與大楚區別甚大的官僚體制已基本建立,在他們的管理之下,定州勢力蒸蒸日上,這讓李清心情極度愉快,今年發動的數次戰爭,都以定州獲勝告終,現在雖然在前線形成相峙之局,但李清相信,用不了多久,這種對峙局面便會在定州政治, 經濟,軍事,民生等各個層面的合面打擊之下而告破巔。

嫣然有孕,使李清又有了意外之意,不過讓李清分外擔心的是,嫣然還太小了一些,今年也不過十六歲,這放存李清的前世,這個年紀還在父母懷裡撒嬌打滾,還只是一個中學生,但在這裡,卻已是為人妻,而且馬上要為人母了。

年紀小了些,生孩子自然便要艱難些,也更危險一些,所以自從嫣然懷孕以後,不僅是周王緊張,便是李清也是十分擔心,神醫桓熙這段時間便成了攝政王府的常客,隔三岔五地便得進王府一趟。周王本身也將宮裡的御醫派了一個經驗豐富的過來,但被桓熙毫不客氣地趕了回去,桓熙覺得,這簡直便是對他的侮辱。

桓熙何許人也,稱他為定州醫療之父也不為過『遍佈定州轄下』以及定州各軍之中的大夫,竿醫,醫館中的大夫或多或少都能與他牽扯上關係,而其侄子桓秋更是定州醫療系統的最高長館,除了這一層,桓熙與李清的關係也極其深厚『便是李清』椿於脾氣古怪的桓熙,都得禮讓三分。

嫣然靠在軟榻之上,身後立著兩個中年侍女,這是在得知嫣然懷孕之後,周王特地給嫣然派來的,理由是這兩人經驗豐富『為人老成』有她們來照顧,周王能更放心,對於周王的這一說法,李清一笑置之,因為擔任宮中侍衛統領的李武在第一時間便將這兩個中年侍女的老底兒稟告給了李清,這兩個中年侍女一輩子都沒有結過婚,更沒有生過孩子『何來經驗豐富一說』他們來到嫣然的身邊,唯一的原因便是這兩個女子武功高強,他們是來保護嫣然,以防不測的。

她們要防備的人是誰,李清當然明白。當然,這兩個女子的老底也是查得清清楚明明白白才讓他們進了攝政王府,否則,放兩個不明底細卻又武功高強的女子到了李清的後院,豈不是將一把刀懸在了頭頂。

桓熙坐在嫣然對面,正閉目給嫣然診肚,對於這種面椿面以對著其它男子,任由他摸著自己的皓腕診脈,嫣然起初是極不習慣的,以前在台島之時,像她們這樣的女子,大夫診脈之時都會在兩者之間拉上一道帷幕,只是從中伸出一隻手來,甚至還有懸絲診脈一說,但這和說法李清嗤之以鼻,望聞問切,中醫之根本,像上邊那種搞法,完全是草菅人命,定州原本就比起中原,民俗要豪放許多,這些規紀在這裡根本就不存在。

與桓熙在一起相處了待長一段時間之後,嫣然這才習慣過來。看著桓熙收回了手,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倒是有些緊張起來:「桓先生,還好吧,沒有,沒有什麼問題吧?」

桓熙乾咳了一聲,「王妃,有我桓熙在兆,怎麼會出什麼問題呢,王妃這是不相信我麼?」

嫣然自知失言,桓熙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置疑他的醫術,尷尬地一笑,「我自然是深信先生的,只是不知先生有什麼吩咐呢?」

桓熙點點頭,「王妃娘娘,您身份尊貴,王鹿之中更是應有盡有,營養充足,孩子發肯很好,但您以後要注意,補品不要吃得太多了,多吃一點清淡的素食也許更好。」

嫣然奇怪地道:「可是宮裡的醫生告訴我,現存正是需要大量補窮,營養的時候啊!」

桓熙鬍子一翹,「他們懂個屁,這是在那娘娘的生命開玩笑!」

聽到桓熙出言不遜,嫣然身後的兩個宮女臉上都是露出怒容,但聽桓熙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又驚疑不定,便是嫣然,也有些發呆,要說宮裡的大夫會害她,她是萬萬不信的。

「桓先生,這話從何說起呢?」

桓熙從身邊茶几上端起茶碗慢慢抿了幾口,一時沒有說話,兩名侍女臉上怒色愈濃,倒是嫣然不動聲色,端起侍女遞過來的參湯1慢慢地啜飲著。

「王妃娘娘,敢問今年芳齡幾何啊?」桓熙突然問道。

「大膽!」身後的一名侍女怒喝道。

桓熙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看著嫣然。

嫣然微微一笑,「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今年劃好十六了。」

桓熙歎道:「二八年紀,正是芳華住年,便對於一個即將要生養的女子來說,且並不是一個好的年齡。王妃娘娘,恕我直言,女子最住生育時間要二十以後,現在娘娘還只有十六,生兒肯女其實是很危險的,而娘娘顯然很看重這個孩子,各種營養太充足了,現在這個孩子便有些顯大,這會讓娘娘將來在生育的時候遇到極大的危險的。」

嫣然臉上微微發熱,但桓熙甄然這麼說了,便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以前在李清的話中,也曾若有若無地透露出椿她這個年齡生兒育女深深的擔憂。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二章:寶妃有請

十六歲的女子並未完全發育成熟,而古時女子大都早婚,這便造成了大量少女孕婦在生產時因難產而死亡,在古時,頭一胎生子被視作女子的一道鬼門關,如果順利闖過了這一關,以後倒是會容易許多。對於這一點,李清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而桓熙作為大楚神醫,行醫數十年,自然對這一點也是極為清楚。

「多謝桓先生」嫣然在軟榻之上微微欠身為禮,「查嬤嬤,為先生奉上謝儀」

謝儀是早就準備好的,雖然每一次桓熙都不肯收,但每一次嫣然都還是堅持要送,這不僅是表示對桓熙的尊重,更重要的是表明一種態度,像桓熙這一類人,雖然沒有官職,但在定州影響巨大,對李清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嫣然自然要給桓熙留下一個禮賢下士的好映像。像在後院之內為李清三個兒女啟蒙的大儒廖一凡先生,嫣然隔三岔五都要送上一些小禮物,或者特意囑咐廚房為先生加菜,要知道,在攝政王府,李清的生活是極其儉僕的,李清如此,攝政王府自然便是上行下效,這讓廖一凡很是感慨,見微而知著,要不是親眼所見,有誰能曉得,身為定州實際統治者的李清一日三餐興許還比不上一些家境殷實之戶呢

聽到嫣然又要送禮,桓熙拂然不悅,站了起來,慍聲道:「王妃娘娘,老夫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是不會收這些禮物的,我與王爺相識久矣,那時王爺還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多年相交,王爺是深知我性情的,合得來的,不要我看我也要巴巴得湊上來,合不來的,萬金相求也絕不肯上門,王妃娘娘再如此,下一次我可就不來了。」

嫣然微笑道:「前些次送給先生珠寶黃金是嫣然不懂先生,做事欠妥,不過這一次的東西,我想先生一定會很高興的。」

桓熙詫異地道:「那會是什麼東西?」

嫣然笑著指著那個叫查嬤嬤的中年侍女捧來的東西,「前些時日,院子裡的桂花樹開了,嫣然便取花釀酒,整個王府的桂花幾乎被我採摘得一乾二淨,也只得了三壇桂花釀,這是用秘法釀就的佳酒,我敢肯定桓先生以前絕對沒有喝過。」

一聽是酒,還且還是秘法釀就,整個王府只有三壇,那便是說整個定州都只有三壇,桓熙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查嬤嬤適時地遞了過來,桓熙這一次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了過去,抱在懷裡,鼻子湊到壇口的泥封之上,隔著泥封嗅了一口,已是一臉的陶醉,向嫣然一躬身,道:「王妃娘娘好生將養著,過兩天老夫再來為娘娘診脈,這便告辭了」

嫣然笑道:「先生,嫣然還有一事請教。」

桓熙顯然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品嚐佳釀了,連連道:「娘娘請講,請講!」

「先生醫術高明之極,嫣然想要問一問,我這肚子裡的孩兒卻是男是女呢?」嫣然面帶微笑,若無其事地問道。

桓熙一楞,呆了一呆,臉上有些為難,瞄了一眼懷裡的桂花釀,終於還是開了口,「以我多年行醫的經驗,娘娘肚子裡的孩兒七八成會是一個男孩!」

嫣然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查嬤嬤,替我送先生!」

匆匆出門的桓熙剛剛走出東廂,迎頭便碰上了正過來的李清,「桓先生慢走!」李清叫道:「眼瞅著午時便到了,這段時子辛苦先生,我一直太忙,沒有來得及感謝先生,今天便陪先生共飲幾杯如何?」

桓熙先是一喜,但緊接著瞄了懷裡的桂花釀,忽地大搖其頭道:「不了不了,我還有急事,就不叨擾王爺了,我先走了,先走了!」

看到急匆匆離去的桓熙,李文大為奇怪,「桓先生這是怎麼啦,以往大帥留他吃飯,那便喜上眉梢,不喝得大醉絕不離去,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李清哈哈一笑,「看到他抱的那個罈子了麼?」

「看到了!」

「那是嫣然前些日子釀的桂花釀,整個府裡只有三壇,居然就送了一壇給老桓,他如果留下來吃飯,懷裡抱著酒,豈能不拿出來與我共飲,這是心疼了!」

李文也是大笑起來,「這個桓先生,愛酒如命倒也罷了,居然還如此吝嗇,王爺您請他喝酒,豈會要他的酒?」

李清嘿地一聲,「那倒也說不定!」說完倒背著雙手,施旋然地便邁進了東廂房,李文摸摸腦袋,聳聳肩,對於李清與桓熙他們這些人的感情,李文並不是十分清楚,必竟在李清最為艱難困苦的時候,他並沒有在李清這邊。

「王爺!」看到李清進來,嫣然便要起身為李清行禮,李清走到她身邊,兩手按住她的雙肩,「算了算了,你現在身子重,便不要來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怎麼樣,這幾天還好吧?沒有什麼不適吧?」坐在軟榻邊上,李清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嫣然的秀髮,端詳著嫣然,有了身子之後,嫣然原本纖細的身子已是變得圓潤了許多。

嫣然眼睛發亮,她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從自己有了身孕之後,李清對待自己那是親熱了許多,「謝王爺關愛,嫣然很好。」

「嗯,那就好,吃飯還行吧,有什麼特別愛吃的東西,你只要說出來,我就能給你弄來!」李清笑道。

嫣然微笑道:「府裡應有盡有,父皇隔三岔五地便送東西過來,那裡吃得過來,剛剛桓先生學說我吃得太好了,將來可能不利於生產呢,要我多吃些清淡的素食!」

李清一下子坐直了,「桓先生也這麼說?那是一定要遵從的,你們幾個,聽到了麼?」李清的眼光看向屋角的查嬤嬤以及另外一個中年侍**婢們明白!」兩人欠身行禮。

「雖說桓先生這麼說,但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也不要太屈著自己,畢竟你現在可是要吃兩個人的飯了,有身子的人食量一般比較大。」李清笑道。

「也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就是比較喜吃酸的東西,也真奇怪,平時我看到那些東西牙都酸得不行,現在倒是有些念想了。」嫣然隨口道。

李清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俗語道酸兒辣女,你想吃酸的東西,莫非這是又要給我添一個兒子麼?不錯不錯!」

嫣然有些羞澀地道:「倒也不一定是兒子,如果是個女兒,王爺喜歡麼?」

李清走過去,攬過嫣然,道:「不管是兒子女兒,我都是喜歡的。女兒也不錯啊,那可是爹爹的貼心小棉襖呢!」

看到兩人親暱起來,查嬤嬤兩人對視一眼,無聲地倒退出房。與門外的李文一齊守在門邊。

急著回家的桓熙終究是沒有走成,剛剛走到後院門口,一個明顯是早就候在那裡的侍女急急地迎了上來,「桓老先生,奴婢倩兒,給您行禮了!」

「倩兒,你,你找我?」桓熙奇怪地看著對方,與對方保持著幾步的距離,雖然與李清交情莫逆,可以自由出入李清的後宅,但畢竟這是王府,不是別的地方。

「老先生,倩兒是寶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倩兒躬身道。

「寶妃娘娘,是寶妃娘娘讓你在這兒等我的麼?」桓熙問道,寶妃他也見過,有好次他與李清飲酒,在一邊服侍的便是這位寶妃娘娘,最是乖巧討人喜歡,人極其單純可愛,桓熙倒也是極喜歡這個像水一般清純的女子的。

「嗯!」倩兒連連點頭,「我家寶娘娘一直身體都挺好的,今早起來,忽然臉色煞白,翻胃嘔吐,我們都嚇壞了,剛好聽到桓先生過來替王妃娘娘診脈,寶娘娘便讓我在這裡等著先生,如果先生得便的話,想請先生去瞧一瞧,寶娘娘說興許是昨天晚上貪涼,在後花院裡多呆了一會子,涼了身子的緣故。」

桓熙點點頭,「好吧,你前頭引路,我便去看上一看!」

「多謝桓先生,先生請!」

寶兒住在臨近後花園的幾幢房子中,侍衛,婢女一共有十幾個人,地方不大,但因為臨近花園的緣故,倒是香氣逼人,景色絕佳,讓人一見之下,便心曠神怡,走進這裡,便會發現,這裡與嫣然公子那裡的裝飾完全是兩個樣子,如果說嫣然公主東廂是富貴逼人的話,這裡便是小家碧玉,清新可人了。

寶兒病疚疚地躺在牙床上,看到桓熙在倩兒的引領下走了進來,便想掙扎著起來,以前桓熙與李清飲酒,她曾多次在一邊服侍,自是不能在桓熙面前拿大,哪怕她現在位居王府側妃,寶兒下意識地還是認為自己要向桓熙行禮的。

「寶娘娘躺著吧!」桓熙將懷裡的桂花釀放在桌子上,走了過去。

「這樣太不尊重先生了!」寶兒堅持著坐了起來,「勞動桓先生,寶兒當真是過意不去,只是今天身子著實不舒服,聽說桓先生正好進府了,便只能請先生勞累了,寶兒這裡先謝過了!」

桓熙笑道:「寶娘娘這是說什麼說來著。」

寶兒道:「桓先生別娘娘娘娘的叫著,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寶兒,我聽著倒還自然一些!」

「那可不行!」桓熙搖頭道,「老夫雖然仗著王爺的幾份薄面,但也不能無法無天不是!寶娘娘,請伸出左手,我好為您請脈。」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三章:齊聚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相信是每一個男人潛藏在心底的夢想,對於大多數而言,也只是在夜深人靜,輾轉反轉之際,躺在床上意淫一翻這種情形的美妙,但對於那些真正身處高位,身份顯赫的人來說,也並不見得便有多大的樂趣。

便像李清,坐擁大楚半壁江山,更兼廣闊草原,無盡大海,可謂是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頂端了,醒掌殺人權倒是不假,但也無法隨意所意,很多時候,他都要做出必要的妥協,而至於醉臥美人膝,對於李清而言,倒是想都沒敢想過,因為他很少有醉的時機,說日理萬機有些過,但每天處理上百件幾百件公務那是稀鬆平常之極的事情,如此廣闊的天地,每天快馬從各地轉來的奏折堆集如山,即便經過篩選,只是將一些重要的折子放到李清的案頭,那也是小山一般,讓人一看都頭疼之極,你還不能抱怨,不能偷懶,因為很有可能因為你一時的偷懶,便會讓很多人為此而遭殃。

世人只看到了高位者表面的風光,對於風光背後的艱辛以及戰戰兢兢,卻是極少有人瞭解,因為像這種頂端的少數幾人,他們是萬萬失敗不起的,一旦失敗,即便求一富家翁亦不可得也,不但自身難保,更為禍連家人,殃極子孫。

對於平常人家,其樂融融,盡享天倫之樂的幸福,在一起吃一頓飯,對於嫣然,霽月抑或是寶兒也會覺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哪怕是嫣然如今有孕在身,李清關愛有加,那每一次也是來去匆匆,停留時間極短。

今天李清心情大好,陳澤岳在前線的勝利讓李清決定為自己偷半日浮閒時光,來好好地陪陪嫣然,讓為自己懷了孩子的女人心情更好一些,李清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一個孕婦的艱辛,對於兩世為人的李清而言,所知比這一世上所有的男人都知道的更清一些。

嫣然眉開眼笑地陪著李清在一起吃飯,遵從桓熙的醫囑,桌上多是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因為李清今天達裡用餐,所以特地加了幾個菜,但桌上也只有八菜一湯,葷菜可可的只有兩個。唯一顯得貴重些的便是先前送了桓熙一壇的那種桂花釀了。

李清連喝邊吃,嫣然大部分時間卻在為李清奉菜倒酒,偶爾自己也吃上幾著,但卻都是淺嘗則止,只是高興地看著李清狼吞虎嚥。

「濟世和心怡這段時間學業如何?」仰脖子喝下一杯酒,李清問道,自從嫣然入府之後,濟世與心怡的養育任務便落在了嫣然的身上。

「濟世少年老成,年紀小小的倒是有了一些小大人的模樣,倒是心怡,卻是愈來愈野了,讀書遠不如濟世用功,對於下午的演武倒是興趣濃濃,整天念叼著將來要當一個女將軍,王爺,您有空的時候得說說她,王府公主,怎麼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弄得跟個假小子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對她不好呢?」嫣然笑著道。

李清微微一笑,嫣然對傾城所出一子一女極好,這他是很清楚的,姑且不論嫣然是否出自真心,但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至於心怡,李清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大概這便要算是遺傳基因在作怪吧,想傾城當年也是如此,從小便在軍營之中長大,一身武功便是自己也能難言勝。

「小孩子家家的,一時見獵心喜罷了,倒也不必管她,只要她高興便好,興許這勁頭一過,便作罷了」李清擺擺手道,「由她去,我李清的女兒倒也不必像一般人家的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是她真有那個本領,將來當個女將軍倒也無妨,在我定州軍中,女將軍倒也不少」

定州軍中女將軍的確不少,但大都出自清風轄下的監察院,嫣然心中微微一凜,臉上卻仍是一臉的笑容,有些嗔怪地道:「王爺,女子三從四德,那有像您這樣教女兒的?」

李清哈哈一笑,「三從四德?我就不想我自己的女兒是這幅模樣,嬉笑隨心,我更喜歡她們將軍的真性情。」

「您這話一說,傳到心怡那裡,便更會無法無天了,這卻苦了我也」嫣然笑道。

「管教兒子,自然是你做主,我只是說出我的意思罷了」李清笑道:「你要心怡多讀讀書,學學女紅,那也不可,文武雙全不是更好麼」

李清放下碗筷,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毛巾擦擦嘴,笑道。

兩人有說有笑,隨意聊著些家常,守在門外的李文突地看到先前匆匆而去的神醫桓熙居然去而復返,站在東廂房不遠處,正向自己拚命招著手。

回頭看了一眼屋內,李文走了過去,笑道:「桓先生,先前王爺請你吃飯,你卻跑得飛快,想必這個時候回過味兒來了,只是王爺現在飯已經吃完了,酒也喝罷了,可惜啊,一壇桂花釀呢」

桓熙擺擺手,似乎沒有聽到李文的話,「王爺飯吃完了,什麼時候出來?」

李文奇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今天王爺很高興,多呆些時候也說不定。」

桓熙伸起脖子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我剛剛從寶妃那裡過來。」

「寶妃娘娘?」李文驚訝地道:「先生怎麼去寶妃娘娘那裡去了?」

「我剛出這裡,寶妃娘娘便遣了人在院門口等著我呢,說是受了風寒,噁心嘔吐,很是不適,請我去瞧上一瞧。」

寶妃深得李清喜歡,李文自然是很清楚的,恐怕李清的女人之中,除了清風這個較為特殊的人物,李清最為喜歡的便是寶妃了,無慾無求,天真嬌憨,便是在王府之中,也是人見人愛的。

「寶妃怎麼了?」李文臉色一變,「病了?」

桓熙搖搖頭,「不是病了!」

「那是咋的了,你剛劃還說寶妃噁心嘔吐,很是不適,這會兒怎麼又不是病了!」李文奇道。

「寶妃娘娘是有身孕了!只不過寶妃娘娘身邊沒有一個老成的侍女,幾乎全都是和寶妃娘娘上下年紀的女子,那裡清楚?」桓熙低聲道。

「什麼,寶妃娘娘也有了身孕?」李文險些失聲驚呼出來,回過神來,轉身便往內裡走,「那我馬上得回稟王爺!」

李文走到屋門口,向內探頭張望了一下,看到李清與嫣然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正逗得嫣然開懷大笑,不由有些猶豫起來,正想該不該進去的時候,李清卻是已看見了他。

「李文,有事麼?進來說。」李清道。

李文跨直房門,向嫣然公主欠身行了一札,俯下身子,在李清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李清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真得麼?沒有搞錯?」

李文道:「桓先生還在外頭呢,是桓先生親自把的脈。」

「那就不會有錯了!」李清自然是深信桓黑的,一小子不由喜上眉梢。

「王爺?」嫣然探詢地看著李清。

李清大笑,伸手在嫣然的小腹之上摸了一把,道:「我們的兒子會有一個年齡相仿的玩伴兒了,劃劃桓熙去為寶兒診脈,發現寶兒也有了身孕,哈哈哈,想不到這喜事倒是一件接著一件。」

嫣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站起身來,道:「嫣然先在這裡跟王爺倒喜了,王爺,那我們得馬上過去探視一下寶兒姐姐啊,寶兒姐姐不像我這裡,身邊連一個老成的人都沒有,想必寶兒姐姐現在肯定是又歡喜,又六神無主吧?」

李清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我馬上過去,你便好好休息,不用去了。」

嫣然笑道:「那怎麼行王爺?怎麼說我也該親自去看看寶兒姐姐的。王爺也不是不知道,我與寶兒姐姐一向是很相得的。」

「那行,那行,那咱就一起去。」李清伸手拉起嫣然,「難得你這麼豁達!」

嫣然微笑,轉頭對查嫉搪道:「查嫉嫉,將父皇送來的那些補品,藥材,每樣撿一些,帶上過去給寶妃娘娘!」

寶兒正如嫣然所言,歡喜之餘,便又六神無主起來,在屋裡慌亂地走來走去,兩手扶在肚子之上,臉上緋紅。

外面突然喧鬧起來,情兒從屋外衝了進來,「娘娘,娘娘,王爺和王妃一齊過來了!」

寶兒趕緊迎出房去,想要對二人行禮,嫣然已是搶上一步扶住了寶兒,「寶兒姐姐,你如今可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用這麼多禮了,這下子真好,我先前還擔心我肚裡的孩兒將來沒有適齡的玩伴,你瞧,這便不是來了麼?寶兒姐姐,你說我們這是不是有緣份啊,便連生孩子,也會湊到一塊來!」

寶兒羞澀地低下頭,兩隻手絞著衣角,卻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吶吶地笑著。

一行人還沒有說上兩句話,外面卻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霽月帶著一批人也過來了,幾個侍女手中也是捧著大盒小包,看樣子也是送給寶兒的了。

「寶兒妹妹,恭喜恭喜了!」霽月滿臉笑容,先向寶兒道了一聲恭喜,這才轉身向李清與嫣然行了一禮。

寶兒這個平時非常安靜的小院子一時之間分外熱鬧起來。

正文 第八百九十四章:寶兒的隱憂

李清府中將再添新丁,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在整個定州轄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於是乎,所有有資格的人再時隔數月,繼為慶嫣然公主有喜之後,第二次準備為寶妃賀喜,即便是送禮,也有很多講究,也並不是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有資格將自己的禮物送進王府的.

嫣然是正妻,賀禮自然是極為珍貴的,寶妃在李清後宅之中排名第三,然而在很多人心中,卻並不這麼看,如果硬要給李清的女人來一個排名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清風自然是排在第一的,當然,這一點知道的人並不多.而其她三人,卻不怎麼好分出高下,極少幾位人甚至認為清風之下,便當是寶妃.那麼,這禮便要送得講究一些,如何即不得罪嫣然公主,又能讓寶妃記住自己,讓很多人傷透了腦筋.

有人歡喜自然便有人憂,只不過歡喜可以看得出,而憂懼則隱藏內心深處,就不為外人所知了.

寶兒的父親常大寬與繼母吳四娘是第二天方才得到攝政王府的通報,一得到消息,一家人便心急火燎地趕往攝政王府,吳四娘牽著剛滿兩歲的小女兒,而被李清一紙調令從前線調回定州的吳貴自然也來了.

吳貴從軍以來,一直都很努力,在軍中也從不宣揚自己的姐姐便是寶妃,但無論如何,他在軍中得到的照顧亦不是一般的軍人所能比的,陞官速度之快,讓同輩之人瞠目結舌,慢慢的大家便知道了這一層關係,於是閒言碎語便多了起來.

這讓吳貴很是鬱悶,但又無可奈何,雖然自己陞官亦是有真功勞的,定州軍體系相當嚴格,軍官升職有著嚴格的規定,否則即便有這層關係,也很難升起來,但吳貴自己也清楚,自己很多功勞是上邊特意安排的,而且只要立下功勞,便會立刻得到回報,這一點同僚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比的.

衛州之戰打完,吳貴已經升到了振武校尉,只差一步便可以跨入將軍行列,這對於今年剛滿十八的吳貴來說,已經是頂天了.和他一起從雞鳴澤軍校畢業的那一屆學員,普遍要比他低了數級.

常大寬是一個典型的普通農民,即便現在已貴為李清岳夫,但粗糙的面容,青筋畢露,骨節突出,滿手硬繭的大手都還是顯得那樣顯眼,今天進王府,穿著打扮看起來挺華貴,但只消看到他扭來扭去,不時拉扯衣服的狀況,便知道很不習慣.

寶兒這屋子裝修即便再簡約,也不是他們家所能比的,那怕自己是寶兒的親生父親呢,常大寬仍然很拘謹,特別是在屋外,還有數名侍衛站得畢挺.

相比起常大寬,牽著小女兒的吳四娘便顯得從容多了,小傢伙顯然很好奇,在屋子裡爬東爬西,最後終於攀在桌邊,大吃特吃起桌上的點心糕點,惹來吳四娘的大聲喝斥.

吳貴雖然沒有穿著軍裝,但一看筆直坐在那裡的身形,便知他的狀態了,兩手放在膝上,目不斜視,倒似在覲見上司.

常大寬搓手搓腳,臉憋得通紅,半天也沒有講出一句話來,吳四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將滿地亂爬的小女兒塞到他懷裡,自己則拉著寶兒到一側,小聲地詢問著一些細節,淳淳地講著一些初孕時節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雖然是繼母,但吳四娘與寶兒一直以來卻相處得極好,吳四娘很慶幸當年遇到李清之後,便將寶兒送到了王爺身邊,如今滿門富貴,可以說是都繫於寶兒一身了.

母女兩人說話,那邊常大寬與吳貴便直挺挺地坐在哪裡,倩兒奉上香茶,看到常大寬的模樣,抿著嘴直笑,更是讓常大寬坐立不安,仰脖子便將茶倒進嘴裡,卻是連茶葉也全吞了進去.

〞爹爹這一向身體可好?〞看到常大寬的模樣,終於和吳四娘講完話的寶兒轉過來,問道.

〞好,很好,好極了.〞常大寬趕緊道:〞身子好,睡得,吃得,就是沒什麼活兒干,閒得慌,每天上街都有好幾個人跟著,挺不自在,哦,家裡種得菜長勢很好,比街上賣得都好,我今年還養了幾頭豬,養了雞,鴨,長得都挺大了.〞

寶兒含笑聽著,臉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顯是想起當年在崇縣時的狀況,吳四娘趕緊捅了捅常大寬,〞今天我們是幹什麼來了,淨說這些幹什麼〞

寶兒笑道:〞娘,我就愛聽這些了,在府裡,可是看不到這些的.〞

被吳四娘一說,常大寬便又成了鋸嘴葫蘆,閉嘴不言了,只是看著寶兒不停地笑.

〞阿貴,回來後還習慣麼?〞寶兒看向吳貴.

〞起初有些不習慣,現在好多了.〞吳貴霍地站了起來,道.

〞坐下說話吧,我是你姐姐,可不是你軍隊中的上司.〞寶兒抿嘴笑道.

〞是〞吳貴坐了下來.

吳四娘牽著寶兒的手,笑道:〞咱娘倆兒說話,別理會他們父子了,都跟木頭似的,姑娘啊,你想吃酸的還是想吃辣的啊?酸兒辣女,你可一定要喜歡吃酸的呀〞

寶兒格格笑了起來,〞娘,這才一個多月,整日價地一吃東西就想吐,什麼都吃不下〞

〞是哦,才一個多月,早了一些.〞吳四娘笑道:〞不過我家姑娘一向挺掙氣的,一定會替王爺生個大胖小子的.〞

寶兒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斂去,思忖了一會兒,慢慢地道:〞娘,我卻想生個女兒呢〞

吳四娘訝然道:〞姑娘,你怎麼啦?怎麼會想生個女兒呢,可千萬別這麼想,我呀,經常聽說書,都說一入候門深似海,你這可比候門還要深呢,母以子貴,當然是生兒子好啊!」

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王爺將來可是要當皇帝的人,皇帝後宮那可是佳麗三千,你要是沒有兒子,將來豈不會是遭人欺負.」

寶兒一驚,趕緊道:」娘,別瞎說.」

吳四娘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連連點頭,」對,對,這事兒是不能瞎說.可是寶兒,咱們一定要生個兒子.」

寶兒眉頭皺起,爹娘他們不清楚,而寶兒自己卻知道,自從入府以來,起初便跟著李清在書房做事,李清與大臣談話,向來也不避著她,很多秘辛,寶兒起初是一知半解,但當後來,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王爺現在兩個兒子背後的明爭暗鬥,她也從王爺與路大人的談話中知道一些,這讓單純的寶兒很是害怕.如果自己生了一個兒子,也許到時候,不管她是怎麼想的,都會身不由己地捲進去,而與嫣然公主與霽月夫人不同的是,自己只是小戶人家出身,而嫣然公主不僅出身名門,大周降臣現在在定州身居高位的不少,不論是在軍中還是在文官系統之中,也都有了一席之地.霽月夫人就更不用說了,有一個姐姐,便為她撐起了半邊天,當真自己生了一個兒子,一旦捲入這個漩渦裡,便是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寶兒是當真盼望自己生一個女兒的.

」生女兒好!」常大寬在一邊突然道.

」你知道什麼!」吳四娘喝斥道.」閉嘴!」

常大寬這一次卻沒有閉嘴,而是爭辯道:」四娘,你沒有看到我們在老家時王老財一家麼,王老財有五個兒子,家大業大,應當說很好吧,但你瞧瞧,王老財老了之後怎麼樣,幾個兒子爭奪家產,打得不亦樂乎,王老財最後可是活活兒被氣死的.而現在,現在我們姑爺豈止是家大業大啊,要是寶兒生個兒子……」

」住嘴!」這一次不僅是吳四娘了,連寶兒,吳貴都齊聲喊了起來.

常大寬立馬緊緊地閉上了嘴巴,寶兒顫聲道:」爹爹,這些話您在外面千萬不要講,不要與任何人講,知道嗎?」

」我知道了,姑娘!」常大寬眨著眼睛,雖然不知道剛剛自己講得錯在那裡,但姑娘既然臉色這麼難看,自己便打死也不要再講了.

」姐姐!」為了緩解氣氛,吳貴岔開了話題,」我想求您一件事.」

寶兒點點頭,」你說吧,只要姐姐能辦,便一定給你辦好.」

」也不知道為什麼,王爺突然將我調了回來,調回來後又沒有安排新的職位,我在家已經呆了好幾月了,您能不能給王爺說一聲,還是讓我回軍隊去啊,沒有仗打,我全身骨頭都快軟了,整個人都不得勁兒.」

寶兒沉吟了半晌,才道:」弟弟,有一件事說了你不要生氣.」

」姐姐請講.」

」其實不是王爺要調你回來,而是我求王爺將你調回來的.我跟王爺說,娘只有你這根獨苗,將來是要繼承吳家香火的,戰場之上,凶險萬分,萬一有個不測,豈不是讓娘傷心一輩子,更是讓吳家絕了香火,所以請王爺將你調了回來,你,肯定是不能回軍隊了,我會求王爺給你在定州安排一個職位的.」

吳貴瞠目結舌地看著寶兒,」姐姐,這,這是為什麼?」

寶兒沉默不語,半晌才道:」這事兒,是姐姐對不起你,但你要相信,姐姐不會害你,這也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們一家好.」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爭執

〞這是為什麼?〞吳貴站了起來,走到寶兒面前.

寶兒看著已經邊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弟弟,幽幽地道:〞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可是姐姐,我在軍中一向很努力,打仗從不怕死,衝鋒在前,撤退在後,我熱愛軍隊,我不想離開那裡.姐姐,我能走到今天,是我用戰功換來的.〞吳貴叫了起來.

寶兒看著吳貴,〞你告訴我,與你一起去前線的同僚,功勞比你更大的人有不有?〞

吳貴慢慢地低下了頭.

〞可是你的軍職卻高出了他們好幾級是不是?你立功比他們更簡單對不對?你在軍中總是能得到他們得不到的優待對不對?〞一連串的反問,讓吳貴的臉慢慢地轉紅,轉白.

看到姐弟兩人爭執起來,常大寬和吳四娘兩人都緊張起來,吳四娘不停地拉吳貴的衣裳,但吳貴卻仍是直挺挺地站在寶兒面前.

〞你還只有十八歲,便已經是振武校尉了,再進一步便成為將軍了〞寶兒輕聲道,〞這便是我請王爺將你調回來的原因.阿貴,不管你如何想,我是不會讓你再回到軍中去的.〞

〞可是我熱愛軍隊,我的血液裡浸透了戰場的熱血,我聽慣了戰場的軍號,我習慣了握著武器衝向戰場,那是我的夢想,姐姐,你這樣做,是在毀滅我的夢想,毀掉我的一生.〞吳貴大叫了起來.

〞阿貴,你再敢沖姐姐大喊大叫,小心我揍你〞吳四娘橫在了吳貴與寶兒兩人之間,厲聲喝斥吳貴.

吳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心中明白,只要姐姐不鬆口,自己這一輩子休想再重返軍隊,回到戰場上去,看著橫眉冷對瞧著自己的母親,猛地一跺腳,一個轉身便奔出屋去.

看著吳貴匆匆離去的背影,寶兒也是怔怔地流下淚來.

〞姑娘別哭〞吳四娘慌忙掏出手絹,替寶兒擦去淚水.

〞娘,阿貴一定會恨我的.〞寶兒牽著吳四娘的衣袖,抽泣道.

〞姑娘別理會那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打仗多危險啊,要不是姑娘的面子,王爺怎麼會將他調到安全的定州來,放在其他人身上,那就是逃兵了,他現在不知你的苦心,過一陣子就會想明白的.〞吳四娘安慰道.

寶兒微微搖頭,這裡面的關節,爹娘是不會明白,便連吳貴,恐怕也要過上好多年,才會想明白.

輕撫著自己的腹部,寶兒在心裡祈禱,小寶貝啊,你可一定要是一個女兒才好

書房之外,一名侍衛匆匆奔來,在李文耳邊低語了幾句,李文臉上微露詫異之色,揮揮手打發走了侍衛,李文轉身進了書房.房內,李清正與路一鳴兩人在說著些什麼.

〞主公〞李文向李清行了一禮.

〞怎麼啦?〞李清抬起頭來.

〞剛剛寶妃一家人進府探訪,不知為何,侍衛看到寶妃的弟弟吳貴衝出了寶妃娘娘的居所,倒似是哭過一般.〞李文將侍衛匯報的情形轉敘了一遍.

李清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卻沒有作聲.

路一鳴卻笑了起來,對著李清道:〞主公,寶妃是真聰明啊〞

李清苦笑一聲,〞寶兒是多單純的一個人啊,你瞧瞧,跟著我久了,便也生出許多不必要的心思來,其實她大可不必.〞

路一鳴道:〞寶妃這是在向另外兩位表明態度啊,主公,以前寶兒跟著您在書房中服侍,很多事情她都清楚,那時寶兒或許不明白,但在主公身邊呆得久了,耳聞目濡,見得多了,豈會沒有想法.她是想置身事外,不得不說,寶妃娘娘的確是清澈見底的一個人,換個人,或許會做得很隱秘,但寶妃這樣做,卻是明顯不過了.〞

李清哈哈一笑,〞寶兒就是這樣一個人,吳貴哪兒,讓他先受一段時間的委屈吧,嗯,打仗他還是不錯的,我看了他在軍中的一些表現,可圈可點.〞

〞那,主公準備怎麼安排他呢?〞路一鳴問道.

〞既然寶兒這麼做了,就隨她的意好了,先讓吳貴去五軍都督府做一段時間的參謀吧,等到明年,如果寶兒生了一個女兒的話,就讓吳貴回到軍中去,這樣寶兒也不會多想了,如果是一個兒子?〞李清沉吟了片刻,〞就安排他到雞鳴澤高級軍校去吧〞

路一鳴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是,主公想得周全〞

李清微微一笑,轉換了一個話題.

〞鬍子那裡你的信發出去了麼?〞

〞發出去了,八百里加急發出去的,如果快的話,估計半個月之後,啟年將軍便會站在您的面前了,只是啟年將軍到時肯定會不愉快的.〞路一鳴笑道:〞主公,您到底準備怎麼安排啟年將軍呢,適合啟年將軍的職位並不多啊〞

李清道:〞這個,我已經想好了.〞

〞主公,如果啟年將軍表明態度,願意在陳澤岳麾下效力,絕無二話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是這樣,便不必調動啟年將軍了,啟年將軍是一員虎將啊,在定州軍中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如果投閒置散,不免是我們的一大損失啊〞路一鳴道.

〞鬍子是虎將,自然不能閒置不用,那樣的話,別說是你,我也捨不得啊,我會給他找一個能發揮他能力的地方去的.一鳴啊,即便鬍子願意去陳澤岳手下,我也不能將他放在哪裡啊,鬍子服氣,鬍子手下的大將不見得服氣,鬍子在那裡,陳澤岳也不免縮手縮腳,鬍子不在,才方便陳澤岳能統一指揮,上下如臂使指,渾轉如意啊〞

「主公所慮是,是我思考不周.」路一鳴點點頭.

「剛剛我們討論的幾個問題你下去之後要著重辦理,耽誤不得,另外軍工廠今年特別申簡的費用要盡快地撥下去,告訴付正清,不要打折扣,我們寧願在別的地方省一點,軍工廠那裡不能少他們一分錢」李清道

『是』我會給付正清講明這一點的,第一軍工廠關係著我們在戰場上武器裝備的優勢,用了更加犀利的武器,士兵們便會流更少的血而取得更大的戰果不過主公,海陵船廠那邊申請的特別費用能不能緩一緩,現在我們在海上有絕對的控制權,萬料巨艦縱橫無敵,這個時候花費大量的銀錢來研究鐵船,我認為並不適當……路一鳴建議道……更何況即便製出了鐵船,以人力來划動也根本不可能,如果海陵船廠願意的話,我更願意暫時在萬料巨艦等大型艦隻之上覆蓋一層薄鋼板,這樣造價更低……

李清一笑,自己在視察海陵船廠的時候,曾無意見提及鐵船,沒想到海陵船廠的廠長與大匠師便聽到了心裡,居然當真研究起來了1路一鳴說得不錯,鐵船即便研究出來了,沒有強大的推動力,也是枉然,其實在蒸汽機發明出來之前,鐵船毫無所處但蒸汽機這個東西,自己不是很清楚具體的原理構造,也許找個機會跟任如清講一講這個東西,讓任如清組織人去摸索,也許會有一點進步……

「你說得不錯」鐵船的研究暫時停下來,不過可以讓他們研製一下全鐵的龍骨,以鋼鐵來籽造大船的龍骨,再覆蓋木板,會使我們的艦隻在海上更能抗擊風浪……李清道……

看到李清認可了自己的建議,路一鳴高興地道:『好』只是研究龍骨的話,那麼他們報上來的研究費用便可以砍下三分之二來,主公您是不知道,船廠拉上了許雲峰大人來做說客,我是不堪其擾啊,許大人那執拗性子,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有了您這句話,許大人便無話可講了……

李清大笑,許雲峰是才名一條道走到黑的傢伙,讓他服氣的當真沒有幾個.

「主公」工部尚書任如溜大人來了,說有重要的東西要呈給主公您看……李文又一次走了進來……

聽到任如清過來,李清笑著對路一鳴道:「我猜工部那邊又弄出什麼新東西來了,不然任如清不會巴巴地跑到我這裡來表功,卻不知這一次他們弄出了什麼?」

路一鳴道:「肯定是神威大炮的研製又取得了進展」現在軍工廠不是在善重研究這個麼,主公,神威大炮當真是好東西,就是太重,太不方便了,裝在船上倒是不錯,但偏生現在我們在海上又沒了椿手,除了裝備海竿,便只能用來守城,花費如此多的研究費用,卻不能大量裝備到部隊中去,著實令人扼腕啊!

李清搖頭道:「竿工廠能研出這個東西來。」我已經喜出望外了,進步是需要時間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總是會找出辦法來的,從無到有他們都弄出來了,還怕不能再改進嗎?你就將心放到肚子裡去吧!他們所需要的就是時間,你也不要在任如清面前抱怨,他壓力已經很大了現在各大集團竿不時便會派人去找出詢問,讓他煩惱不已啊!

說話間,任如清已經走了進來,一看他臉上喜氣洋洋的表情,李清便笑了起來,「我的報喜鳥又來了。這一回是給我帶來了什麼喜訊呢?」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六章:水泥

任如清喜氣洋洋,懷裡抱著一個包袱,看起來倒似有些吃力的樣子,將包袱放在一邊向李清先彎腰行了一禮,再向著路一鳴拱了拱手,道:「主公,倒的確有一個新玩意兒,是匠師們無意之間搗估出來的,我覺得一定會有用處,所以便拿來請主公鑒賞一翻。」

李清瞧著那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袱,笑道:「你們又弄出什麼新鮮東西了,快快打開,你沒看見路大人的脖子都伸這麼長了麼?」

幾人都大笑起來,任如清彎腰解開包袱皮,路一鳴定睛瞧了一下,卻是一砣灰不溜秋的石頭,只不過四四方方,稜角分明,不由失笑道:「我說任大人,你弄塊石塊來做什麼,就算你將他切削得整整齊齊,他也還是一塊石頭啊,莫非這裡面藏著珍貴的原玉不成?」

任如清得意地道:「我就知道路大人不懂,肯定會認為這是一塊石頭,主公?」任如清看向李清。

「想考較我麼?」李清大笑,伸手將這塊稜角分明的石頭抱了起來,其實在任如清打開包袱皮的那一瞬間,李清的心便一跳,那一刻他已是認出了這個東西,這那裡是什麼石頭,分明便是前世最為常見的水泥鑄成的方塊,水泥,任如清他們居然弄出了水泥

「造出這個東西的是不是原先都是一些粉末狀的東西,將其中摻上沙子,再和上水,等他凝固之後便變成了這玩意?」李清看著任如清。

任如清的眼睛慢慢地瞪圓,嘴巴張成了O形,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臉的驚容,「主公,您,您怎麼知道是這個樣子的?我也是剛剛知道不久。弄出這玩意兒的匠師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發現了一個了不起的東西。根本沒有上報,我也是偶爾發現的。」

李清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卻沒有言聲。只是抱著那個水泥塊翻來覆去的看,路一鳴幸災樂禍地笑道:「任大人,你想難住我倒也罷了,居然想難住主公,那不是自取其辱麼,主公學究天人,這天下有什麼事是主公所不知道的?」

任如清連連點頭,一臉的佩服。又從包袱皮裡拿起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些極細的灰色粉末,「主公,這便是弄出這玩意的原料」

看著這些粉末,李清卻是認不得了,「這都是一些什麼原料啊,怎麼弄出來的?」

任如清道:「主公,第一軍工廠不是正在研究神威大炮麼?在不斷地試驗過程中,由於神威大炮威力過大,後座力太強,每一次發射都將壘炮台的土堆給震散,震鬆,工匠們每放幾炮,便不得不重新壘炮台,十分的麻煩,於是便有幾名匠師合計要弄一個堅固一些的炮台,經過反覆的試驗,便弄出了這麼一個東西,我仔細地詢問過他們了,這東西是由石灰石,粘土為原料,將其碾壓成極細的粉末,然後再在其中加入一些石膏粉,便成了。主公您也知道,我們這裡石灰石極多,粘土更是不缺,雖然石膏粉不多,但用量也不大,倒是可以大量地製造這玩意,我尋思著,這玩意做出來的炮台連神威大炮都無法震垮,那麼用他來起房子,做城牆,普通的投石機根本無法破壞,所以便急匆匆地跑來稟明主公了。」

李清笑道:「不錯,不錯,果然如此,一些了不起的發明都是些懶惰的傢伙們琢磨出來的」

任如清聽了卻是吃了一驚,「主公,那幾個匠師非常勤勉,絕非懶惰之人」

李清大笑,路一鳴也是芫爾,「任大人,主公這是在誇獎他們呢,這玩意叫什麼名字,兵工廠命名了麼?」

「沒有,這不正想請主公給想個名字麼?」任如清道。

「你倒會討好我」李清笑道:「這東西遇水則凝,便叫水泥吧」

「水泥?」任如清有些不滿意,這名字也太普通了一些,那有神威大炮那麼響亮,但主公既然發了話,那就是一錘定音了,也只能點點頭,「那好,以後這玩意就叫水泥了,主公,那我是不是可以吩咐兵工廠那邊可以大量地製造這種水泥?」

路一鳴插話道:「且慢,任大人,這東西真的製造簡單,而且極其堅固麼?」

任如清拂然不悅,「路大人,如果不是如此,我敢拿到主公面前來麼?」

「能不能試上一試,讓我眼見為實」路一鳴堅持道。

李清微微一笑,「李文,你進來」

李文應聲而入,「主公」

「你弄個錘子來,試試任大人的新玩意,能不能讓路大人信服」

片刻功夫,李文已是提了一柄鐵錘過來,將那水泥塊丟在地上,隨意一錘便敲了下去,噹的一聲,李文輕咦了一聲,那水泥塊居然只是出現了幾道裂紋,要知道李文雖然沒有用多大勁,但這柄錘是侍衛隊中一名侍衛的武器,本身重量便有數十斤,自己這一錘下去,少說出有百來斤的份量,想像中應當是應聲而碎,沒有想到卻在主公面前出了醜,不由老臉一紅,用足力氣,呔的一聲喝,一錘敲將下去,這一回,卻是將那水泥塊錘成了幾大塊,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

「好傢伙,夠硬」李文咋舌道,「比起一般的石頭,要堅硬得多」

任如清得意地看著路一鳴,「路大人,怎麼樣,這可是李將軍說的,不是我自吹自擂」

路一鳴臉上卻殊無笑容,「任大人,請你再演示一遍這玩意兒是怎麼做出來的可好?」

看路一鳴還滋滋不倦地模樣,任如清哼了一聲,對李文道:「李將軍,煩請你弄點水和沙子來」

李文笑著點頭,他也很好奇,轉身出門招了幾個侍衛,低聲吩咐幾句,幾名侍衛立刻飛一般的離去,不一會兒便提了一桶水,半袋子沙子到了門外。

幾人出得門來,外面卻太陽正烈,十分的烤人,任如清大步走到陽光之下,將沙子先傾在地上一些,然後將盒子裡的水泥倒在其中,氣哼哼的就用水和了起來,李清抱著膀子,微笑著站在屋簷之下,看著任如清在那裡鼓搗。

任如清將其和勻,然後摻進水去,又翻來覆去的和了一番,隨意用手將地上的混和物捏成了一個方塊,將其置在太陽之下。

眾人都直勾勾地看著那團灰不溜秋的東西,李清笑道:「任大人,先洗洗手吧,他要凝固,還需要一會兒子時間呢,我們先進去喝杯茶可好?」

回到屋中,李文吩咐為任如清泡上茶,又為李清和路一鳴換了一杯,眾人一邊喝著茶,一邊等著水泥凝固。

「任大人,你們有沒有想過將這水泥與鋼鐵摻在一起呢,嗯,我是說,你可以讓許小刀將鋼拉成一根根細鐵棍模樣,然後將其插在這水泥之中,哦,對了,這水泥摻上沙子,還得加上一些石子,與鋼鐵一起澆築,是不是會更堅固呢?」李清一邊喝著茶,一邊笑道。

「這樣啊?」任如清偏著腦袋想了片刻,忽地跳了起來,對李清道:「主公,這法子太好了,如果是這樣來弄,李將軍剛剛便不會那麼輕鬆地便將其敲碎了。」

李文笑道:「也不怎麼輕鬆!」李文沒有說假話,以他的功大,揮舞那柄大錘,全力一錘下去,少說也有幾百斤力道,也沒有將那水泥塊敲成碎末,而只是碎成了幾大塊,的確比一般的石料要更堅固一些。

任如清不再說話,陷入了沉思,顯然在思考事清的建議,屋內眾人各懷心思,一時之間倒是安靜了下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清站了起來,道:這日頭,應當差不多了,咱們去看看吧!「

眾人走出屋外,看那水泥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與任如清先前拿出來的那方塊幾乎一樣的顏色,在太陽的炙烤之下,外面幾又看不到水分。

李文走過去將其撿了起來,高高舉起,鬆手,那水泥塊掉在地上,卻沒有裂開,仍是原來的模樣。

「主公,如果要他達到先前水泥塊的堅固程度,這種太陽之下,至少也要一天功夫,因為外邊易干,裡面的水份卻還沒有完全乾透。」

李清點頭,「路大人,這一回相信了吧!」

看著地上的那個水泥塊,路一鳴卻一個轉身,面對著李清,「主公,我建議這東西現在非但不能大規模製造,而且還要嚴格保密,絲毫不得外洩。」

任如清跳了起來,「這是為什麼?」

路一鳴正色道:「任大人,這東西的製造如果真如你所言那麼簡單,那麼別人便極易仿造,只消知道了製造方法,誰都可以大規模地製造,你想一想,如果這東西被洛陽方面知道了煉製了方法,用其來加固城牆,修建堡壘,何其方便,簡直比採集石料更容易,而且石料難能運送,這玩意卻簡單多了。這會給我們前線的將士帶來極大的困撓,為我們在以後攻打一些城池之時帶來更多的傷亡。」

「這個?」任如清一時語塞。

路一鳴一番話讓李清也悚然而驚,路一鳴說得不錯,這東西的確沒有什麼核心技術,只消知道了原料是一些什麼,便極易仿製出來。

「一鳴言之有理!」李清沉吟道:「水泥的確有大用,但現在不能大規模的製造,這樣吧,如清,發明這東西的匠師都授官,至於保密,便由你來給他們說明,在兵工廠內可以少量製造一些,運往前線建造堡壘,但運送,建造都必須由固定的人手來實施,讓監察院負責保密工作。」

「是,如清明白了!」

「水泥是好東西啊!」李清笑道:「等我們與洛陽方面的大戰大局將定之時,便可以大規模地製造,用來鋪路,修橋,造屋,比起一般的建築材料,他的使用壽命要長多了,也堅固多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七章:斥責

傍晚時分,路一鳴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下午離開攝政王府之後,他又回到內閣辦公地,一件件開始處理永遠也不可能處理完的公務,依著輕重緩急開始批閱,並一一交付相關的人員去辦理,期間還接見了十一個馬上要履新的官員,勉勵他們到任之後忠心為國,兢兢業業.與駱道明就商稅的問題吵了一架,又與燕南飛就官員考績的具體實施細責討論了約一個時辰,回到家中之時,只覺得渾身酸疼.

好好地泡了一個澡,一名侍女小心地按摩了半個時辰,才覺得舒服了一些,站起身來走出房去,夫人早已備好了酒菜,正在等著他.

一國首輔,看起來位高權重,但卻也是極為勞累的,比起李清,他要更累,不僅是身體累,心更累,他要考慮的事情比起李清要更多,也更為複雜.

菜式很簡單,路一鳴極為注重養生,極少大酒大肉,日常飯菜亦是以清淡為主,桌上唯一奢侈的東西可能就是那一壺酒了,這種酒在市面上是根本買不到的,這是由桓秋專讓用定州所產烈酒配以各種珍稀藥村炮製而成,專供定州高級官員的特供酒,舒筋活血去乏,最是管用.

喝了一杯酒下去,路一鳴覺得渾身的疲憊已是不翼而飛,看著夫人,隨意地問道:〞寶妃有喜,我們家的賀儀準備好了麼?〞

路夫人點點頭,〞老爺吩咐過後,妾身一早便開始準備了,東西都已備好,就等送過去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路一鳴道:〞把禮單拿來我看看.〞

路夫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般情況下,老爺是從來不管這些瑣碎事物的,都是由自己作主就好了,見老爺非常認真,趕緊吩咐侍候的貼身丫頭去房中拿來禮單,遞給路一鳴.

路一鳴審視半晌,將禮單輕輕地放在桌上,道:〞換一下吧,禮物太輕了.〞

路夫人驚訝地道:〞老爺,要怎麼換?〞

路一鳴沉吟半晌,道:〞比照當初給王妃的賀儀,給寶妃再送一份.〞

〞啊〞路夫人吃驚地看著他,〞比照王妃的賀儀?〞

路一鳴點點頭,〞照我說得做吧明天早上主公要去城防軍視察,你就在這個時間給寶妃送過去吧.〞

〞我明白了,老爺〞路夫人道.

路一鳴不再說話,低頭扒著飯,心裡卻在反覆揣磨著李清下午與自己所說的話的點點滴滴.主公的心思是愈來愈難以揣摸了.

一夜無話.

翌日,火紅的太陽剛剛把他的萬千霞光灑向大地,還沒有來得及散發出他的火熱之際,攝政王府中已駛出了一支騎隊,奔向定州城郊十里處的豐台大營.那裡是城防軍的駐紮地,兩萬定州城防軍,在定州城內駐防的只有五千人,每天更換其中的十分之一.而豐台大營是城防軍的生活訓練場所,也是供衛定州城的最大一股軍事力量.首任城防軍長官馮國叛亂自殺,第二任楊一刀已經高昇,至唐虎,已經是城防軍的第三任軍事長官了.

跟隨李清一起出巡的除了李文,還有一個特殊的軍官,這人便是已到五軍都督府報到的寶妃的兄弟吳貴,被李清召來隨同自己一齊視察豐台大營,而李清的侍衛統領鐵豹已被李清派到了陳澤岳營中,任陳澤岳的副將.不久之後,王啟年的啟年師便將抵達岷州,李清擔心啟年師心存不滿,對陳澤岳暗有牴觸,特地將自己的親衛統領派出去擔任陳澤岳的副將,讓所有啟年師的將軍們看到自己的決心,以鐵豹的身份,也足以壓制這些驕兵悍將.

與李清等其他人興高采烈不同,吳貴的心情很壓抑,到五軍都督府報到之後,他被分配到第三司,專司研究現在正在進行的登寧勃戰區的戰略戰術.第三司中像他這樣研究戰術的參謀官員多達十數人.

每日聽著這些青年軍官的高淡闊論,不著邊際的討論,異想天開的戰術,讓吳貴厭煩透了,這些軍官都是從雞澤澤軍校畢業之後,直接被抽調到五軍都督府,根本就沒有上過戰場,那裡知道戰場形式的複雜多變,前線的指揮者真要像他們所謀劃的那樣去指揮戰鬥,那才真是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鬱鬱寡歡的吳貴每天到第三司應個卯之後,便會直接開溜,要麼打個僻靜的地方睡覺,要麼便是乾脆上街喝酒,或者直接回家幫老子打理家裡院子裡的有的放莊稼,呵護豬羊.

他的這種不合群的表現在第三司自然是不受歡迎的,特別是司裡的一幫參謀也都年紀不大,那一個不是熱血奔騰,雖然由於吳貴的特殊身份,以及軍級比他們實在高出許多,不敢直接挑戰,但怪言怪語卻是少不了的.

對於此,吳貴是充耳不聞,自己是寶妃的弟弟又怎麼樣,外人都只道自己因為姐姐的關係飛黃騰達,卻不知道自己有苦說不出,有淚也只能往肚裡吞,正是因為姐姐,自己卻被迫將離開最為熱愛的野戰部隊,跑到這個破地方,整日無所事事.

今天一大早,自己是被王府裡的侍衛直接從被窩裡提出來的,昨天晚上喝了半宿的酒,直到此刻頭還昏昏沉沉.

〞吳貴〞騎在馬上的李清瞄了一眼身邊臉色有些蒼白的吳貴,叫道.

〞主公〞聽到李清叫自己,吳貴提馬趕上幾步,只比李清落後了半個馬頭,在馬上欠身道.

〞馬術不錯〞李清笑道,〞我這些侍衛可都是馬上好手,看你身後,幾不輸於他們,不錯.〞

吳貴笑道:〞多謝主公誇獎,其實也沒什麼,在戰場上打上幾次,馬術要是差了,那是要人命的,不得不逼著自己苦練而已,比起主公這些身經百戰的侍衛,我還差得很遠……

李清呵呵地笑了起乘,『在五竿都督府還習慣麼』那裡聽不到竿號戰鼓,也沒有金戈鐵馬,不太適應吧?.

吳貴低下頭,.還好……

.撒謊!『李清沉下臉來』『你去五軍都督府有一段日子了吧』我怎麼聽說你沒有正兒八經地去認真地做過一回事情啊?.

吳貴臉上的汗涮地一下流了出來,吶吶地道:『主公』我,我…….

『每日不是睡大覺』辦是狂喝酒,瞧瞧倦的臉色,昨天又喝了不少吧,今天要不是我的侍衛去把從被窩裡提起來,你只怕到此時還沒有起床吧?『一邊策馬而行』李清一邊道……

吳貴臉上大汗狂流,要不是此刻騎在馬上,他只怕已嚇得跪了下來,想不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主公都瞭如指掌……

『把你從竿中調出』你才怨氣?.李清冷冷地問道

『沒』沒有!.吳貴低聲道……

.那為什麼不專心做事?『李清喝問道』.不要以為你是寶兒的弟弟,我就不會懲罰你,告訴你,我只會更嚴,會加倍地處罰你你太讓人失望了一點挫折也受不了,受不起,一點點委屈便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怎麼能指望你日後有大處息?.

聽到李清的語氣愈來愈嚴利,吳貴抬起頭來,鼓氣勇氣,大聲道:『主公』我所在的第三司裡的那一群參謀根本就不知道何為戰爭,整日誇誇其談,大言炙炙,擬定著一個又一個莫名其妙的戰術技劃,如果真照他們所想的那樣去打,我們定州軍只怕是有敗無勝.

李清冷笑,.所以你就恥於與他們為伍是吧?.

吳貴低下了頭……

『你在竿校經過系統的學習』又上過戰場實地作戰,經驗比他們的確在豐富許多,職然發現了他們的錯誤,為什麼不去糾正,用實際的例子讓他們明白?讓他們改正?反而抱著看笑話的態度在一邊旁觀?你要知道,這些人或許將來有一天便會成為我定州竿的將領,如果不讓他們明白自己的問題,將來不是會讓我們定州吃大虧麼?.李清喝斥道:『我讓你去第三司』難不成是讓你去看熱鬧,吃白飯的麼?.

『主公』我…….

『這些人都是軍校之中的精英』不比你差,你只不過是比他們多些實戰經驗而已,經歷過殘配的戰場,我將你放在那裡,就是想讓你用實戰的例子讓他們明白戰場作戰的精要,你卻無所作為,甚是讓我失望……

吳貴汗濕透衣,『我明白了主公』回去之後我便認真地去做事,絕不再像以前那般混日子了!.

看了一眼吳貴,李清語重心長的道:『你要明白』我對你是有期望的都督府裡的這些青年軍官,如果培養得當,那會是我們定州竿以後的棟樑,他們也會——走上戰場,現在你都傳授他們一些經驗,他們以後便會少吃很多虧,少走許多彎路如果你再像從前一般,我就將你徹底趕出軍隊,讓你回家養豬養雞去,你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在忙這些麼?.

吳貴心虛地低下頭……

另一邊的李文笑道:『主公』吳校庚畢竟年輕,還只有十八歲呢,主公也不必過分苛責了,換作是我在這個年紀,還任事不懂,只知在街上任俠鬧事呢,吳校展,主公的話你要明白,回去之後可要振作精神,不妨將你在戰場上的經驗整理成冊,發給那些同僚參考.

『是』多謝李將竿指點……

李清哼了一聲,兩腿一夾馬腹,戰馬如箭而去,遠處,豐台大營已是在望……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八章:唐虎的城防軍

唐虎在營門外站得筆挺,全身盔甲頂帶,居然是全副武裝,雖然還是上午,太陽並不如何凌厲,但唐虎的臉上已是汗水浸浸,眼罩早就打濕了。在他身後,兩排城衛軍將領亦如同他們的上司一樣,全副武裝,直挺挺地目不斜視地立於轅門之外,而在他們之後,兩排士兵從營門口一直排到了內裡。

李清打馬到了轅門,看到這副場景,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唐虎這又是在玩什麼花樣?看到李清過來,唐虎已是一溜小跑地過來,全身的甲冑碰得叮噹作響,伸手替李清挽住馬韁,另一手扶住李清,「大帥,您來了」

李清笑罵道:「我還沒有七老八十呢,下個馬還要你扶麼?」

唐虎嘿嘿一笑,沒有爭辯,但扶住李清的手卻也沒有放開,李清躍下馬來,抬起馬鞭,指指轅門,「這是幹什麼呢?向我顯擺你治軍有方?」

唐虎咧開大嘴,大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大帥嘛,杜麻子,杜麻子,你給我滾出來,瞧你給我出的餿注意,讓大帥一眼就看出來了」

「杜麻子是誰?」李清奇道。

唐虎抽抽鼻子,「大帥,是我請的師爺,大帥也知道我有幾把刷子,雖然靜兒逼著我認了不少字,現在也能自己看書看軍報了,但幾筆字著實跟狗爬一樣,上不得檯面啊所以便請了一位師爺,幫我寫寫軍報,整理整理文案,這不,聽說大帥要來,杜麻子便讓我整頓軍容,一定要讓大帥看到我治軍的本領,我不才來這一套的嗎?」

說話間,從轅門裡走出一個老儒生,看到李清,眼中閃過絲絲慌亂,走到近前,便跪了下來,「草民杜雲東見過主公」

「罷了,罷了,既然是虎子的師爺,便不需拘禮,起來吧」

擺著馬鞭,李清一邊向內走,一邊打量著兩邊的士兵,「嗯,不錯,不錯,杜師爺出的這個注意不錯,虎子你還是挺能耐的嘛,城防軍這可是變了大樣羅」

虎子得意地道:「那是當然,大帥,雖說現在拉他們上去打仗還差了一點,但這軍容軍貌,我可是先整出來了。」

李清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你這軍容軍貌是整出來了,不過我可聽說軍部後勤司被你折騰的夠嗆啊,為了幾千套凱甲,你楞是將後勤司幾位主官堵在官廳之中半天,弄到手了才作罷,怎麼,我給你的還不夠麼?」

唐虎乾笑兩聲:「大帥喲,這人靠衣裝啊,您不知道我來城防軍的時候,城防軍簡直就是一群叫花子,要什麼什麼沒有嘛,大帥雖然撥了一些裝備來,但不夠啊,有缺口,我又不好意思再去打您,只能去找他們的麻煩,還好,他們都挺給面子的,我一去,要衣有衣,要刀有刀,要啥有啥,這不才有了城防軍現在的模樣嗎?」

李清微微一笑。

自從馮國叛亂之後,城防軍便淪為了邊緣人物,大量軍官被裁撤,清算,一批士兵被退役,後來楊一刀主管定州城防之時,也正是他組建中央集團軍的時候,定州城防實際上是新成立的中央集團軍在負責,城防軍亦然被邊緣化。這樣一群爹爹不愛,姥姥不親的傢伙,待遇可想而知了。

但唐虎一到,就大不一樣了。誰都知道唐虎與李清的交情,過命的兄弟,兒女親家,更是被李清視作心腹,這樣一個人入主城防軍,自然就代表著城防軍要重新崛起了,當然是要啥有啥,後勤司被唐虎堵門,其實是因為大量的軍械剛剛送到前線,庫裡著實沒有東西,便是這樣,也讓唐虎給追得夠嗆,直到承諾哪一天什麼時辰將東西送到,才得脫身。

現在的城防軍可謂是鳥槍換炮,原來的裝備統統被更換掉了,每一樣都是定州最為新式,最為犀利的武器,百發弩,一品弓,手弩,鋼甲,最好的戰馬,頹廢了數年的城防軍終於又一次開始揚眉吐氣了。

校場之上正在演武,高台之上,一名將軍正手揮令旗,變幻旗語,而校場之上的士兵隊列則隨著旗語的變幻不時變幻著隊形,此進彼退,你來我往,雖忙而不亂,李清等駐足觀看,台上那名將軍顯然看到了李清,令旗連接晃了幾下,正在演練的隊伍發一聲喊,小步開始跑了起來,片刻之間,已是收攏成了一個整齊的龐大的方陣。約摸一萬人的演練隊伍頃刻之間便成形,便是對軍隊要求極高的李清也點了點頭。

「這名將軍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李清低聲問唐虎。

唐虎道:「大帥,他叫龐大彪,原來是磐石營馮國的副手,後來馮國出事,他也受了牽連,被關押審查了一兩年,最終監察院確定他與當年之事無關,這才放了出來,雖然保留了軍職,但卻賦閒在家,早年我就認識他,知道他是有本領的人,大帥也知道,我打仗衝鋒那是一把好手,但真叫我來練兵演武,擺弄陣形,那還不要了我的命啊,所以我便去找了他來,又去軍部以腦袋擔保,才將他弄回軍隊之中,城防軍能有現在的模樣,全靠他了,我呢,其實就是一個管家婆,替城防軍弄武器,弄給養,練軍都甩給他了。」

李清點點頭,「這樣一來,他對你肯定是感激不盡的。你倒是找了一個不錯的幫手。」

唐虎咧嘴一笑,「那是,大帥不知道,當年與他一起晉陞將軍的,現在最差的也是震遠將軍了,只有他還是一個明威將軍,混得恁慘了一點,我將他撈了出來,他的確很是感激涕零啊」

李清沉默片刻,「當年磐石營受馮國之累,雖然沒有全軍解散,但營名卻被取消了,受牽連的磐石營軍官更是不在少數,他們其中大部人完全是受了連累,虎子啊,既然現在你來掌管他們了,磐石營的營名我便重新授給你,畢竟這個營名是當年數千士兵一齊打出來的,不能因為馮國一人而淹沒啊!」

「多謝大帥!」唐虎臉色一端,極為認真地跪下來向李清行了一禮,「我替當年磐石營數千將士謝謝大帥。」

「起來吧,起來吧!」李清扶起唐虎,「你我兄弟講這些虛禮任什麼?」

剛剛扶起唐虎,離他們不遠處一人卻失聲痛哭起來,正是那個在台上指揮演練的龐大彪,「大彪,你哭個屁啊!大男人家家的,有淚不輕彈!」唐虎不滿地道。

龐大彪走上前來,跪倒在李清面前,一連幾個頭下去,額頭頓時紅腫起來,「謝主公重新恢復磐石營。」

李清點點頭,當年闖下磐石營這個名頭,死的人數不勝數,作為當年磐石營的副將,能看到被取消番號的磐石營重新現世,怎麼不感觸萬分呢!

「虎將軍既然相信你,重用你,我希望你不辜負他的的這份信任!否則,你這身軍服可就難保了。」李清淡淡地道。

「臣必定肝腦塗地,為主公,這定州鞠躬盡瘁!」龐大彪又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哽咽道。

「起來吧,當年磐石營作找兇猛,不動如山,望你及早恢復其應有的戰鬥力!」

「臣明白!」

牽著唐虎的手,兩人走向唐虎的中軍大帳,李清低聲道:「這一招是鍾靜教你的吧!」

唐虎睜大獨眼,有些喪氣地道:「什麼都瞞不過大帥,的確是的。靜兒說,我這樣的人掌軍,非得將軍隊練廢了不可,自己受懲罰不礙事,但要是誤了大帥您的大事,那就百死莫贖,於是便給我出了這個注意,說只要找到龐大彪,讓他重回城防軍,保管他盡心盡力為我做事,想不到連這個您也知道!」

李清嘿的一笑,「我杵你這個木頭腦袋也想不出這招,不過不錯,如此一來,你更能有效地掌握這支軍隊,回頭你給龐大彪說,就說你已經向我保舉他升一級,他馬上就會是宣威將軍了。」

「大帥這是讓我再賣一個人情給他?」唐虎睜大獨眼。

「讓他更感激你不好麼?」李清呵呵一笑。

「那可不行,我得告訴他這是大帥您看他練兵有方,親自簡拔的,感激也應當讓他感激您啊!」唐虎認真地道。

「你這個木頭腦袋!」李清笑著用馬鞭敲了一下唐虎的頭盔,發出噹的一聲巨響,唐虎不由大笑起來。

「那五百個黑炭頭呢?我不是將他們都給了你麼,怎麼樣?」李清問道。

唐虎一攤手,「大帥,這群傢伙人高馬大,力氣駭人,倒的確是打架的好手,不過語言不通,讓他們與其它軍隊配合完全不行,龐大彪全甩給了我,我呢,也沒什麼好辦法,不過想起當年在洛陽之時,看到洛陽的鐵甲軍著實威風,便想出一個招,給他們都配上了重凱,一人發一把陌刀,然後著重練他們隊列,演練的時候,讓他們排得整整齊齊的,喊著號子齊步向前,一齊揮刀,嘖嘖,大帥,您猜咋樣?」

「威力很不錯?」李清笑道。

「豈止是不錯,五百對兩千,將龐大彪殺得面無人色!」唐虎得意地道。「大帥您瞧,那便是我的重凱陌刀隊!」

李清抬頭看去,在唐虎的中軍大帳外,一群鋼鐵怪物扛著陌刀,如同一堵堵城牆挺立在那裡。

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清風的變化

城防軍到了唐虎手中,果然大變模樣,其實唐虎領軍打仗並不行,之所以李清要將城防軍兩萬士卒交到唐虎手中,一則是唐虎的忠心不容置疑,二來唐虎在定州軍中實則是一顆奇芭,他所具有的人格魅力,在定州軍中幾乎沒有人擁有,只要這尊神往城防軍大營裡一座,那定州城便穩如泰山。

李清不需要唐虎領兵打仗。

在唐虎營中盤桓半日,出來之時,已是紅日西沉,看著吳貴,李清笑道:「這還是第一次見虎將軍吧,怎麼樣,感覺如何?」

吳貴道:「虎將軍豪爽大氣,有大將之風,氣度更是讓人心折,末將敬服,就是,就是茶太難喝了」

聽到吳貴此語,李清李文盡皆大笑起來,唐虎上茶,愈濃愈好,再好的茶也讓他給糟蹋啦,在定州,遭唐虎濃茶塗毒的比比皆是,時至今日,仍是舊習不改,今天營中,仍是一人一杯濃茶,苦得幾無法下口,李清李文見怪不怪,不飲則是,吳貴小子輩一個,唐虎上茶,裡面便摻著黃蓮他也只能咬著牙喝下去。此時想起來,仍是滿臉苦澀。

「虎將軍之儀,心折的可不只你一個,有空不妨來豐台大營與虎將軍多多結交一番,虎將軍最是豪爽,看不來扭暱作態之輩。嗯,你若提上兩壺好酒,他定然歡喜」李清道。

「是,主公我一定會多多向虎將軍請教。」吳貴道。

「好了,吳貴你們先回城吧,李文,帶幾個人,我們去桃花小築」李清在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對吳貴道。

桃花小築是清風的居所,吳貴自然也是知道的,臉色微微一變,應了一聲是,打馬而去。

「小伙子不錯,好好磨勵兩年,當可大用」李清看著吳貴遠去的背影,笑對李文道。

「年輕,有衝勁,幹練,主公調教幾年,的確可成才」李文附和道。

李清哈哈一笑,「多關注他一點」

「明白了主公」李文道,心道主公果然對寶妃非同尋常,愛屋及烏,吳貴這小子攤上寶妃這個姐姐,算是有福氣的主兒。

桃花小築之內,桃實纍纍,不同品種的桃子這裡幾乎是應有盡有,此時正是碩果纍纍的季節,一個個或青或紅的果子掛在碧綠的枝葉之間,煞是好看。整個桃園小築除了門口有兩排黑衣監察院士兵之外,幾乎看不到衛士,如果你以為這裡防守很疏鬆,那就大錯而特錯了,這裡,可以說是定州除去李清居所之外,防衛最為嚴密的地方。

桃花小築周圍數里之內,錯落有致的農戶居所,幾乎都是監察院所屬,也許你在路上碰到的耕作者,嬉戲者,閒聊者,便是監察院中的高手。外人想要進入桃園小築範圍之內,根本是不可能的。

李清自然不同,他所過之處,閒人迴避,這個範圍之內原本的人影在李清的馬隊出現之際,瞬息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李清馬隊走過,這才重新出現。

李清馬隊到達桃園小築門口之時,清風已經帶著夏月和秋萍迎在門口了。

「將軍今天巡視豐台大營,我估摸著將軍會到桃園小築來,所以已經備好了酒菜。」清風微笑著迎上來,柔聲道,「唐虎那裡定然又是大塊肉,大碗酒,苦得不能喝的茶招待將軍,他這個性子看來是改不了了,中午沒有吃好,晚上便好好地吃一頓吧。」

李清大笑,伸手攬了清風柔軟的小蠻腰,道:「你還別說,吃了虎子這一頓飯,我倒是找回一些當年的感覺,回首往事,感慨不已啊」

「時光不再,往事隨風,過去的終究不會重來,將軍現在即便想重回崇縣當年,也是不可能的了」清風笑道。

李清歎了一口氣,「是啊,也只是一些感覺而已。往事已矣」

兩人依偎著走向桃園深處,李文,秋萍,夏雪等人自覺地放慢腳步,遠遠地落後兩人。

屋子裡早就擺好了酒菜,外面天氣燥熱,屋裡卻有一股清涼之意,那是因為在牆的四角,擺上了好幾盆窖藏的冰塊。

李清坐到桌邊,清風提起了冰中埋藏著的酒壺,屋裡沒有第三人,便只能由清風親自來執壺了。

「院中桃實纍纍,又吃不了那麼多,便釀了一些桃酒,將軍卻嘗一嘗。」為李清戡滿酒杯,碧綠色的酒液與潔白如玉的酒杯相映,煞是好看。

「想不到你也釀酒了」李清笑道:「我還以為這只是那些沒事做,閒得發慌的人才做得呢」輕輕地啜了一口,眼睛不由一亮,「好酒,醇而不烈,餘味悠長,入口之初,微酸,微澀,細品之下,卻是絲絲甜意泌人心脾,清風,想不到你做什麼事都能做得很好」

清風坐下來,喝了一小口,笑道:「無他,用心耳」

「好一個用心耳」李清拍手讚道,「一句話道出真諦。」

「將軍,這是黑木耳,這是茶樹菌,這是小磨菇,都是院子裡自種,我親自下廚做的,將軍嘗嘗味道如何?」清風挾了幾筷子菜放在李清面前的小碟裡。

李清眼中露出詫異之色,放下筷子,看著清風:「清風,你怎麼啦,我知道你以前根本就不會做菜的。」

「將軍,人總是會變得,其實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樂趣啊,不瞞將軍說,我現在倒是有些樂此不疲呢」清風笑道。

李清凝視了清風一會兒,雖然滿腹狐疑,卻又從清風身上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吃了幾著菜,李清點頭道:「不錯,想不到你連這個也學會了。」

「院裡甚麼高手沒有,我想學菜,自然也是找最好的人來教。」清風掩口笑道:「能得將軍一讚,回頭我要好好地賞賜他!」

李清看著清風,道:「清風,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不妨講給我聽。」

清風眼圈微微一紅,低下頭去,掩飾地端起酒杯,道:「對了,還沒有祝賀將竿又將新添兩子呢,賀儀我已經給王妃和寶妃送過去了,但願兩人不要嫌棄才好。」

李清深深地吸了一丘氣,「清風,你心裡不快活,是吧?」

清風搖搖頭,「沒有,將戈口,將竿多子多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快活。」說話間,眼圈卻是更紅了。

李清看得有些心疼,伸手捉住清風的雙手,柔聲道:「清風,要不,你也替我生一個吧!」

清風霍地抬起頭,看著李清,半晌,慢慢地搖頭,「將軍,你知道,那是不行的,不行的。」

李清也是有些黯然,默然無語。清風地位太過於特殊,兩人之間的關係雖煞在上層是眾人皆知的秘密,但卻永遠也不能擺在檯面上來。

半晌,清風道:「將軍,近期我準備去寧州一趟!」

「寧州?你不是剛從那裡回來不久麼?」李清訝道。

「上一次是為了馬蘭花之事。本以為一切都已盡在掌握之中,但人算不如天箕,還是出了意外。」清風道。「將軍還記得許思宇嗎?當年在復州,與鍾子期一起被我抓到過的那個人?」

「當然記得,此人文武雙全,不但是你們這行的高手,領兵打仗,也是行家裡手,端地是個人才啊!」

「望江一役,田豐沒有逮住此人,後來出現在寧州,可惜也只是抓住了藍玉,而讓他走脫,現在終於釀成了禍患。」

「我怎麼沒有聽說此事?」李清神色鄭重起來,像許思宇這種人,如果興風作浪,那便決不是小事。

「昨天劃剛從寧州發來急報,韓勇他們也是劃剛探查明白。今天將軍又出門巡視,所以還沒有來得及稟報!」清風道:「寧州八百里鑒湖忽然出現了大股水匪,利用鑒湖複雜的水文地理情況興風作浪1有時候竟然會上岸攻打縣城,騷攏民間,起初以為是散兵游勇,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直到地方守備兵吃了幾次大虧,韓勇才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親自出手數次,不但沒有討到好,反而又吃了幾次虧,這才潛下心來打探,發現這股水匪的頭領居然便是許思宇,另一人好像是龐軍的侄子龐達。」

「寧王在十萬大山之中興風作浪,許思宇在鑒湖遙相呼應,必然會使寧州不寧,百姓不安,這對於我們在那裡的統治極端不利。」李清道。

「將軍說得是,以許思宇的手段,韓勇斷然不是對手,所以我想親自過去柯付他。趁現在他們與十萬大山還沒有取得聯繫,否則兩相呼應,必然麻煩更大。再說了,馬蘭花那邊進展緩慢,我也想親自過去籌謀一番。」

清風道。

李清沉思片刻,知道清風親自過去,這些原因恐怕還只是其中之一,更為重要的可能是不想呆在定州,眼見著嫣然寶兒都有了身孕,地心中必然是極為難過的,也好,讓她出去散散心。

「那好吧,你出去散散心,順便把這些事都做了,不過許思宇武功高強,十萬大山之中還有一個周玉也是極厲害的,你將韓人傑調到身邊做護衛,這樣我便放心一些。」

「將竿放心吧,我會小心在意的!此去寧州,那裡現在可是我們的地盤,魁魅之輩,豈敢來招惹於我!」清風微微一笑,語氣之中卻是說不出的自信。

正文 第九百章:勝負手

兩人一夜纏綿自然無須贅言,讓李清略感詫異的是,一直以來,溫柔似水,床第之間永遠被動的清風突然熱情似火,其主動,大膽讓李清瞠目結舌之餘,也極度地亢奮起來,一夜之間,巫山雲雨,幾度春風,直到天色微明,李清才沉沉睡去.

當李清醒來之時,已是日上三竿,枕邊已是香蹤渺渺,穿衣起床,打開房門之時,李文已是等候在門外,看著睡眼惺忪的李清,李文道:〞主公,清風院長天剛亮就帶著秋萍和夏月啟程前往寧州了,叮囑末將在這裡守著,說讓主公好好地休息一下.〞

李文臉上帶著莫明的笑意,都是過來人,一看李清神色,但知道他昨天是太過於疲勞了.李清頗有些不好意思,乾咳了一聲,不無埋怨地道:〞也真是的,這麼急幹什麼.〞

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一行人離開桃花小築,返回定州城攝政王府,五軍都督府都督李牧之卻已經候在了這裡.

〞父親〞李清趕緊走進屋裡,讓李文為父親泡茶,自己則陪著父親說話,自己李清同意將裘氏移來定州之後,父子兩人之間的關係大為好轉.〞這麼早過來,是有什麼事麼?〞

李牧之看了一眼外面的陽光,顯然很是疑惑,現在還算早麼?

〞三件事,第一件,啟年師已經開始向岷州開拔,移軍相關事宜都督府都已安排妥當,但啟年將軍十天後會抵達定州,如何安排啟年將軍,你要盡快拿定注意.〞

李清點頭道:〞這個我早有安排.〞

〞其二,岷州戰區方面陳澤岳送來的請功折子,你還一直沒有批復,其中一干軍官升職一事,都督府與兵部已經商議妥當,但是陳澤岳請求為錢多所轄營頭賜名一事,卻需要你親自來做,錢多所部這一次守衛燕子溝,以三千之眾獨擋二萬餘人,全營幾乎全歿,只餘兩百餘人,戰功極大,也符合我定州軍為戰功著著的部隊單獨賜名的慣例.〞李牧之道.

〞錢多?〞心情頗好的李清聽到這個名字,不由笑了起來,〞這是一員福將,聽說他這一次終於受傷了,難得嗯,他這一次表現的確不錯,殺伐果斷,快如捷豹,凶如猛虎,為他單獨賜一營名也是應該的,也能激勵岷州戰區,說起來,這還是陳澤岳所部第一個有獨立營名的部隊吧,相信能讓陳部其它部隊也激起戰意,奮勇爭先,在岷州開創一番新局面.〞

〞那你的意思是答應了,為錢多所部賜名,你有意象了麼?〞李牧之道.

〞就叫他猛虎營吧〞李清站了起來,〞這個營基本上沒有什麼人了,讓陳澤岳抽調兵力重組猛虎營,錢多以撫遠將軍領猛虎營指揮官,樂不平以定遠將軍副之,猛虎營編制六千人,從雞鳴澤軍校抽調二百名學員軍官充實猛虎營軍官團隊.〞

〞是,那我就以五軍都督府名義會同兵部下文.〞李牧之站了起來,〞我走了.〞

李清送到門口,李牧之回頭道:〞廖斌聽說已押赴全州,聽說是凌遲處死?〞

李清點點頭,〞是,怎麼啦?〞

李牧之歎了一口氣,〞這個廖斌,昔日與我也有數面之緣,唉,算了,自作孽,不可活.對了,清兒,什麼時候有空回家一起吃一頓飯吧,你很久沒有回家去了,你母親也想念你得很.〞

李清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盡量吧〞

李牧之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李牧之前腳剛走,路一鳴便接踵而至,〞不知主公招我來有何事吩咐?〞

李清伸手一讓,〞進屋先說吧〞

〞大都督剛剛來過?〞路一鳴走進屋來,隨口問道.

〞嗯,是來說關於啟年師移師與陳澤岳部的封賞問題的.一鳴啊,今天我找你來,是想就幾支部隊的移防問題先與你打個招呼.〞

〞部隊移防?〞路一鳴驚訝地道:〞不知主公想動那支部隊?〞

〞常勝營,旋風營〞李清坐到大案之後,一邊整理案上文案,一邊道.

〞常勝營,旋風營?〞路一鳴抬起了頭,〞主公,現在王琰姜奎部負責定州的安危,貿然調動,恐有不妥.〞

李清笑道:〞昨天我去了城防營,還沒有告訴你,我已經決定將磐石營的營號還給唐虎了.〞

路一鳴點點頭,〞磐石營受當年馮國所累,其實大部並無什麼過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下面的軍官大都是無辜的,磐石營也是無數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打下來的,現在恢復磐石營的營頭,也可激烈他們的士氣.〞

〞正是此理,唐虎署理城防軍,不,現在該叫磐石營後,這個營現在已是改頭換面,煥然一新了,二萬磐石營士卒,足夠衛護定州城的安全了,常勝營,旋風營是我定州戰力最強部隊,應當讓他們去前線.〞

〞那主公準備將他們調往那裡?〞

〞常勝營調往岷州,旋風營調往幽燕〞李清身子向後一靠,看著路一鳴道.

〞我明白了,我會馬上準備相應的移軍所需物資,讓他們盡早出發〞路一鳴道:〞主公是想從這兩個方向上打開局面?〞

李清冷冷一笑,〞尚海波不斷增兵興青地區,其意便是想逼我與在興青地區作決戰,哼哼,我卻偏不如他的意,他往興青增兵,如果岷州為我所乘,我倒想看看興青地區作何反應,直於幽燕,嘿嘿〞李清站了起來,〞如果是裘志督軍幽燕的話,我在幽燕必然採取守勢,按部就班,偏生天啟因為裘志與我李氏的關係而心生疑忌,便是尚海波一力擔保,也只肯派他前往勃州,而不願將腹心交於裘志,裘志深知我李氏底細,如他在幽燕,必然深挖洞,高築牆,力圖與我軍打消耗戰,打持久戰,但換了向平這位皇帝國戚,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此人雖有謀略,但好大喜功,必然會尋求與我軍決戰,所以,尚海波想在興青地區和我打,我卻想在幽燕地區與他打,幽燕一旦獲勝,天啟腹心動搖,我倒想看看天啟還會不會支持尚海波的戰略……

「尚海波此舉,實是瞄準了我們的要害,主公在秦州屯兵十數萬,防備的就是這個吧?」路一鳴道:「過將軍不知能不能領會主公的深意……」

「過山風肯定是很想打一個大勝仗的,但是目前情況下,不太可能,我倒是有些擔心他冒進啊!」李清猶豫了一下,「我得提醒他一下,雖然我從不干涉各戰區的作戰計劃刁,但過山風那邊,目前守比攻好,只消岷州與幽燕地區有一地得手,興青必然自亂……」

「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路一鳴道:「就看誰佔先手……」

「你說得不錯,這就是勝負手……」李清道:「裘志在勃州無關大局,呂大臨即便無法取勝,也不會落敗,至於十萬大山之中的寧王,困獸而已,遲早是是我翁中之鱉……」

「楊一刀對向平,可有必勝把握?一刀必竟沒有指揮過大兵團作戰的經驗啊?」路一鳴有些擔心.

李清一笑,道:「你忘了,那裡還有一個人?」

路一鳴恍然大悟,「主公說得是蕭遠山?」

李清點點頭,「平心而論,蕭遠山亦是大將之才,其能不輸我麾下任一大將,有他在楊一刀身邊,當時時提點一刀,這一點,我已給一刀私下裡講得很清楚了,如有疑惑不解,不妨請解於蕭遠山……」

「問題是蕭遠山會盡心盡力麼?」

「蕭遠山還有其它路可走麼?竭盡全力輔佐楊一刀,將來朝堂之上少不得他一席之地,如果還是心有二志,他敢棄蕭氏一族而不顧麼,我想蕭浩然會清楚地告訴他這一點的……」

「說起蕭浩然來定州也有一年多了,前兩天聽桓秋說,他的病不輕,也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路一鳴道.

「哦,蕭浩然也將油盡燈枯了麼?老一代的人物一個接著一個地將要調謝了!」李清臉顯惆悵之色,「你帶我去看一看,送些補品,藥物去吧!蕭浩然一輩子與老爺子亦友亦敵,雖然勝王敗寇,但此人不失為一代豪傑,值得我們尊敬……」

「主公心懷寬廣,一鳴敬服……」路一鳴道:「對待昔日的敵人,也是仁至義盡……」

李清哈哈一笑,「他們既然投靠了我,那就是我的部屬,我的朋友,我當然得如此,但像廖斌這種人,我就沒那麼仁義了……」

「說起廖斌,我倒聽岷州過來的信使講了一個關於錢多的笑話……」

「哦?」李清感興趣地道:「這個混不吝頭想幹什麼?」

「主公不是要將廖斌在全州城舊址之上凌遲處死麼?」這個錢多向陳澤岳強烈要求自己去充當這個劊子手,被陳澤岳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為此蔫了好幾天呢!

李清大笑,「快意恩仇,這個錢多,睚眥必報,倒是記仇的很,不過也不失為真性情 他馬上就是撫遠將軍了,我定州軍堂堂一位高級將軍,焉能去充當劊子手,陳澤岳罵得好!」

正文 第九百零一章:無敵鐵騎的終結之戰(上)

青州,成化,這已經是定州軍過山風集團在青州握有的最後一個縣,成化與秦州接壤,如果成化再丟掉,那周同所部便可以直接進攻秦州本土,從而實現周同一直以來想回到故土的願望了.

周同為了進攻成化,可謂是下足了本錢,不但派出麾下大將羅培騰統率進一萬馬步騎兵,更是將洛陽派來的一千鐵甲騎兵也派了過來.尚海波在入主洛陽之後,大力推行新政,聚斂錢財之際,也不遺餘力地擴充鐵甲騎兵,出身定州的尚海波知道,除了鐵甲騎兵,洛陽方面在騎兵方面無論從那個方面比,都是遠遠不及定州鐵騎的.

李清當初與尚海波討論過有朝一日如何對付鐵甲騎兵,對這種重甲騎兵的優劣進行過詳盡的分析,而尚海波在擴充鐵甲騎兵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李清曾經說過的話,如今的鐵甲騎兵已不再是一個單一的兵種,而是為他配備了游騎兵,配備戰車兵,使之既能攻,又能守.這一改變使鐵甲騎兵在戰場上佔盡了優勢.

與定州的數場交鋒,都以周同的勝利而告終.定州軍不斷地收縮防線,直到成化.過山風絕不允許成化再丟失,派出姜黑牛駐守成化,並以李鋒翼州營輔之.兩部士卒高達三萬餘人,過山風以此來表明自己絕不放棄成化的決心.

姜黑牛以成化縣城為核心,構建陣地,而李鋒的翼州營則在外機動游戈,伺機而動.但擺在李鋒面前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是,如何擊敗這一千鐵甲騎兵,不擊敗他,那麼便根本談不上擊敗羅培騰的部隊了.

李鋒與鐵甲騎兵已經打過一仗了,吃虧不小.想起那一仗,李鋒至今還是心有餘悸,自己的騎兵部兵在對方的強力衝擊之下猶如紙糊一般,瞬息之間便鑿穿了自己的陣形,將自己的部隊剖成了兩半,這一仗,讓李鋒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輕騎部隊與重裝鐵騎正面對撞絕對是無比愚蠢的事情,哪怕自己率領的是精銳的定州鐵騎,那種重裝鐵騎之中,哪怕就是坐著一個僅會騎馬的毫無戰力的傢伙,巨大的衝擊力也足以摧毀自己的部隊.

坐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李鋒苦思冥想著破敵之策.

〞將軍〞李果快步而來,〞斥候回來了,羅培騰所部已經進入成化,攻破了橋邊鎮,正在同成化縣城逼近.〞

〞孟屹軒呢?〞李鋒問道.孟屹軒便是這支鐵甲騎兵的指揮.

〞孟部與羅部相隔不過十數里,看來是想尋找我們決戰〞李果道.

李鋒有些苦惱地一腳將一塊石頭踢進水中,濺起漫天的水花,〞鐵甲兵,奶奶的,這一仗真他媽的不好打.〞

李果在一邊道:〞將軍,其實如果單單只有鐵甲兵的話,還是好對付的,關鍵是他們還有三千游騎,一千戰車兵,加在一起,便成了大麻煩.〞

李鋒點點頭,〞正是如此啊,孟屹軒狡滑得很,幾次誘使他進入我們預定的戰場,他根本不為所動,只肯與我們在平原決戰,我又不是傻子,豈會與他正面衝撞.〞

〞但是我們不動的話,他們便會協助羅部進攻姜黑牛將軍,姜將軍那邊步卒居多,更是無力抵抗啊〞李果道.

李鋒點頭道:〞得想法子先做了他的游騎兵.戰車兵無所謂,沒有了游騎兵,我耗也耗死這些鐵殼子.〞

李鋒頭疼的便是游騎兵與鐵甲兵的配合,鐵甲兵在前衝鋒,游騎兵隨後跟上,在鐵甲兵衝亂對方陣形之後,游騎兵便利用速度與靈活殺入,而在鐵甲騎兵力竭之時,游騎兵又會成為這些鐵殼子的屏障,與戰車兵一起構建一個可攻可守的防守陣地,以利鐵甲兵恢復氣力.

〞得想想辦法,想想辦法〞李鋒喃喃地道.

成化,姜黑牛站在城頭,凝視著一望無際的平原,這種地形,原本是定州鐵騎最為喜歡的地方,但是因為鐵甲騎兵的存在,反而讓定州兵有些畏手畏腳起來,鐵甲騎兵不除,終是隱患,看著遠處,李鋒的騎兵應當在暗處窺伺著這支鐵甲兵吧.

〞來人〞姜黑牛大聲道.

〞將軍〞中軍官走了過來.

〞城中留三千人,其餘兵馬隨我出城,尋機與羅培騰作戰.〞

姜黑牛所擔心者,只是孟屹軒的鐵甲騎兵,但是現在李鋒游擊在一側,孟屹軒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在李鋒身上,光是羅培騰,姜黑牛可是絲毫不懼,單論軍隊的作戰能力,姜黑牛還沒有將對方看在眼裡。

如果孟屹軒拋開李鋒來與羅培騰夾擊自己,姜黑牛想李鋒斷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上萬騎兵對羅培騰將造成致命的打擊,即便自己同時受到孟屹軒的攻擊,但姜黑牛相信,定州兵的抗擊打能力要遠強過對手。

姜黑牛是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如果孟屹軒不理會自己,那自己就專心地對付羅培騰,如果孟屹軒找上自己,那自己就必須作好重大犧牲的準備,為李鋒殲滅羅培騰創造機會,當然,第二種可能性不大。

建於各種可能性,姜黑牛完全放棄了步隊的機動性,轉而在出城作戰的部隊中攜帶了大量的重型兵器,弩炮,蠍子炮,八牛弩,一應俱全,甚至連投石機他都帶了十數台,好在定州所產投石機早就實現了部件的標準化,平時拆成一節一節的構件,臨戰之時方才組裝,組裝一台投石機對於熟練兵種來說,也就是盞茶功夫。

這支略顯臃腫的隊伍走出了成化城,緩慢而又堅決地向著橋邊鎮方向逼去,那裡,正是羅培騰的主力所在。

孟屹軒出身宮衛軍,被定州將領王琦生擒活捉然後被李清下令斬首於定州英烈堂前的秦明曾是他的老上司,鐵甲重騎擴編之後,孟屹軒升任參將,領一千鐵甲重騎。說是只有一千人,但這只部隊的實際編製卻是五千人,三千游騎,一千重甲騎兵,一千戰車兵,自從踏入青州之後,孟屹軒與定州騎兵的戰鬥,都是以孟屹軒的勝利而告終,這不免讓他對定州騎兵生出輕視之心,名聞天下的定州鐵騎不過如此。

孟屹軒此時已不將對面的翼州營李鋒放在眼中了,他此時最大的希望便是能碰上定州最負盛名的常勝營,旋風營,只是可惜,這兩隻部隊不在過山風集團的編制之內。看來只有在擊敗過山風之後,自己才有希望與這兩支被稱為最強大的騎兵部隊一決雌雄了。

孟屹軒不無遺憾。

鐵甲騎兵身上盔甲太重,平時都是拖在隨行的馬車之上,只有在上陣衝鋒之時才會在戰車兵的幫助下穿上盔甲,馬匹身上所披鐵甲要比騎兵身上的甲胃薄得多,但兩相一加,再加上士兵本身的重量,三四百斤那是足夠的,戰馬雖然都是精選而出,但馱上如此重物之後,其作戰能力也是有限的,只能保持一個時辰左右的衝擊,然後就只能結束戰鬥,就地休息,此時,就需要游騎兵和戰車兵的保護了,一般情況下,孟屹軒絕不會離開大隊人馬太遠,像現在,他與羅培騰之間的距離就只有十數里左右,兩支人馬互為犄角,相互掩護。

孟屹軒從未想過自己會失敗,在他看來,戰場上,鐵甲騎兵就是所有兵種的終結者,在鐵甲重騎的強力衝刺下,再嚴密的陣形,再勇敢的士兵也會灰飛煙滅。

鐵甲騎兵自英武大帝立國之後,這是第一次走出首都洛陽,數次戰鬥也再一次證明了鐵甲騎兵的無敵地位。

遠處突然響起尖銳的號角示警聲,孟屹軒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見自己的游哨正狂奔而來,而遠方,可以看見煙柱升騰,隆隆的馬蹄踏地之聲亦同時傳來。

敵襲,不需孟屹軒下令,訓練有素的鐵甲騎兵迅速奔上馬車,首先將戰馬的鐵甲卸下來給馬披好,然後自己再在戰車兵的幫助下披上沉重的鐵甲,拿起全鐵長矛,在戰車兵的扶助下,爬上戰馬。

外圍游騎也迅速地集合,在重騎兵兩側形成護衛。這些動作顯然他們已經演練了無數遍,熟練之極,當李鋒的翼州營出現在他們前面二里之地時,整個鐵甲騎兵也就著裝就緒,長矛前指,只等一聲令下,便可以發動致命的衝鋒。

李鋒立於中軍旗下,凝視著遠處的這些鋼鐵怪物,眼神堅決,今天,他要終結所謂鐵甲騎兵無敵的傳說。

「李果,告訴各部將領,嚴格執行戰前所有佈署,先消滅對方的游騎兵,至少也要讓他們的游騎兵喪失戰鬥力,再解決這些鐵罐子。」李鋒沒有拔出腰裡的鋼刀,而是抽出了馬鞍旁的一品弓。

兩支騎兵隊伍相隔兩里許地,孟屹軒發現對方根本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對於輕騎兵來說,速度是他們的致勝法寶,而對於自己的鐵甲重騎來說,速度的影響就要小上許多,原因無他,即便自己速度慢下來,對方也不容易對自己士兵造成多重的傷害,反而自己的士兵只要一擊,便可以帶走一條性命。

「將軍」身後一名游騎快馬奔來,「橋邊鎮方向發現大股定州軍。」

孟屹軒恍然大悟,對方這是準備牽制自己,從而使駐守成化的姜黑牛部可以從容攻擊橋邊鎮的羅培騰。

「出擊」孟屹軒手中長矛前指,鐵甲重騎開始小步向前跑了起來。

正文 第九百零二章:無敵鐵騎的終結之戰(下)

翼州營騎兵並沒有迎上來,看到迎面衝撞而來的孟部,他們在一聲軍號聲之中,齊齊調轉馬頭,居然逃跑了。

翼州營撥馬便逃,更加讓孟屹軒堅信了自己的判斷,他們的確是來牽制自己,使自己無暇回頭去支援羅培騰部。

「加速」孟屹軒長槍高高舉起,在空中晃了幾晃,鐵甲重騎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如同坦克一般滾滾碾壓過去,在他的兩邊,三千游騎左右分佈,伴隨兩側,而在更後方,戰車兵們則驅趕著馬車,拚命奔跑著追趕著前面部隊的步伐。

看到鐵甲重騎拚命追趕,李鋒不由輕蔑地冷哼了一聲,「這個蠢豬你是要趕得上我,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鐵甲重騎馬再神駿,在馱了幾百斤東西之後,也斷然不可能追上翼州營騎兵,游騎兵的速度雖然要快上許多,但又負有衛護鐵甲重騎兩翼的重任,於是便只能看著翼州營騎兵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晃蕩著。

在追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孟屹軒便明白對方根本沒有發力,自己即便再快也不可能追上對手,他斷然下令停止追擊,鐵甲重騎停了下來,重新列隊,休整,讓戰馬得到寶貴的休息時間,而游騎兵在迅速地在重騎前面形成保護,預防翼州營突然殺一個回馬槍。

翼州營沒有殺回馬槍,但在孟屹軒停下來的時候,他們也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仍然在兩里開外列隊,不過這一次卻沒有了先前對峙時的緊張感,似乎料定對方根本無法追上自己,所以翼州營的騎兵們開始嬉笑怒罵,隔著兩里遠的距離對著他們作出各種侮辱性動作。

孟屹軒大為憤怒,在憤怒之中,鐵甲重騎再一次啟動,而翼州營便又開始新一輪的逃跑,一追一逃之間,兩軍已經奔出了近百里之遠,孟屹軒仍然是連翼州營的毛也沒有撈著一根。

聽到胯下戰馬傳出喘息之聲,孟屹軒知道有些不妙,對方牽制自己的意圖如此之明顯,自己這樣追始終不可能追上,倒有可能將自己累垮,當機立斷,他命令全體下馬休息,游騎在外佈陣,所有鐵騎在環衛佈陣。

翼州營看到對方停了下來,倒也沒有趁機進攻,現在不失為一個好時機,但對方累了,翼州營的戰馬跑了一個多時辰,同樣也有些累了,李鋒成竹在胸,倒也不急於進攻。任由對方休息。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鐵甲騎兵的戰馬在這難得的喘息聲中慢慢恢復了體力,後面戰車兵也追了上來,一時之間,孟屹軒倒有些迷糊了,先前對方如果進攻,即便對自己造不成多大的麻煩,也會對外側的游旗兵形成殺傷的,難不成對方的任務僅僅就是牽制自己嗎?

瞇著眼睛看著對方,突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李鋒的翼州營應當有上萬騎兵,但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最多只有六七千騎兵,還有幾千騎兵那裡去了?難道他們繞路去了橋邊鎮?配合成化的姜黑失對付羅培騰?

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難以消散,看來對方是真的準備與自己耗下去,全心全意去對付羅培騰了,看對方一副成竹成胸的模樣,顯然對擊敗羅培騰有著十足的把握。

不擊敗對手撤退顯然是不現實的,對方銜尾追來,自己重騎一旦起動,連轉身都困難,得想個辦法擊敗對手,再回去支援羅培騰。

孟屹置召來了游騎兵將領權昌兵。

「等下我們再次追擊的時候,你們突然發力,衝上去纏住對手,只要你們能纏住他們一刻鐘的功夫,我們就能趕上來消滅對方。」孟屹軒道。

權昌兵遲疑地道:「孟將軍,如果對方趁機攻擊我們的兩翼怎麼辦?」

「你瞧瞧他們,只有六千騎兵,你三千游騎衝上去,他們不大可能分兵,就算分兵,這其中的時間也太過短暫了,我只需要你纏住他們一刻鐘。」

「我明白了」權昌兵點點頭。

李鋒盯著重新爬上戰馬的重騎,對身邊的親衛道:「好,戲肉要來了,大家作好戰鬥準備吧」

孟部重新發起了衝鋒,第一刻鐘,雙方仍然保持著前兩次的模樣,但隨著孟部兩側游騎兵的突然加速,在重騎的前方,游騎兵開始形成了一個攻擊集群。

翼州營騎兵隊伍之中突然響起嘹亮的軍號,最後一排的翼州營騎兵一邊策馬向前奔,一邊在馬上回過身來,拉弓上弦,嗖嗖之聲不絕於耳,兩邊相隔百十來步的距離,都是拉弓互射,但雙方的命中率和傷亡率卻有著天壤之別,一品弓射出的破甲箭輕而易舉地撕破游騎兵盔甲,將他們一排排射下馬來,而游騎兵們的射術明顯與對方有著較大的差距,根本對對方形成不了太大的威脅。

更可怕的是,翼州營騎兵猶如海水退潮一般,最後一排騎兵射完一箭之後,加速向前衝刺,戰馬恰好從前面馬隊的縫隙之中查過,倒數第二排的士兵露將出來,又是一輪箭雨,然後他們向前,倒數第三排的士兵顯出身顯,一波一波的箭雨永遠止歇,將急追而來的游騎一一射倒。

而在完成這些戰術動作的同時,翼州營騎兵的速度絲毫未減,雙方的距離始終維持在百米左右。

權昌兵在三輪箭雨之後,便發現這樣下去,自己的游騎兵非給對方射光不可,但此時卻不能停下來,因為在他們的身後,是隆隆壓過來的重甲鐵騎。

「分向兩翼,分向兩翼」權昌兵顧不得什麼纏住對方的任務了,游騎兵們紛紛馳向兩邊,將中間的道路讓出來。

翼州營在游騎兵開始向兩翼分兵的時候,同時也完成了左右散開的任務。始終讓游騎兵擋在自己的身後。

半個時辰了李鋒在心中默默地計算著時間。他在計算對方重騎的衝鋒時間。

又過一刻鐘,是時候了,李鋒猛勒戰馬,戰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前蹄高高仰起,生生地扭過身子,面對著不遠處衝來的重甲鐵騎。

「殺回去」李鋒一聲大吼。六千騎兵轟然作響,迎面沖了回去,馬速陡然之間提到最高,一頭扎進還未來得及撤到兩翼的游騎兵之中,雪亮的馬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霎時之間,鮮血噴濺,雙方交戰甫始,便直接進入到高潮。

游騎兵無論是在騎術還在馬上的戰鬥力,都無法與翼州營相比,雙方甫一接手,但如同積雪遇到陽光一般,紛紛融化,給翼州營砍瓜切菜一般地殺得潰不成軍。

看到翼州營回身殺過來,雖然游騎兵給殺得慘不忍睹,但孟屹軒仍是萬分高興,「來得好」他猛磕馬腹,加速衝了過來。

而李鋒這一次顯然沒有打算再逃,而是摧動部下,從三個方向一頭紮了進來。

人仰馬翻,在付出第一排衝鋒的騎兵被重騎硬生生地撞番之後,後面的翼州營士兵利用其中的縫隙,成功地突入到重甲之中,與對方糾纏在一起。

雖然不能利用重量衝擊對手,但孟屹軒絲毫不懼,自己士兵身上的凱甲不是對方的馬刀能破開的。即便對面肉搏,自己也能佔上風。

李鋒率大半人馬衝入鐵甲群之中,其餘部分騎兵則在外圍剿殺游騎兵。

雖然人數上佔據著優勢,但不得不說,鐵甲重騎此時仍然掌握著戰場主動權,李鋒的騎兵陷入苦戰之中,只能苦苦支撐,常常是以數條人命才能換回一名重甲鐵騎。

一刻鐘之後,李鋒隱藏的翼州營另外一部人馬在李果的率領下突入了戰場,這支騎兵並沒有如孟屹軒所想的那般去攻擊羅培騰,而是埋伏在一側,虎視眈眈地窺伺著孟部,與李鋒所部不同,李果這一次的騎兵手裡拿著的不是彎馬,也不是長矛,而是清一色的鈍兵器,狼牙棒,鐵錘,大斧。

刀破不開對手的鐵甲,矛刺不穿對手的鐵甲,但大錘,狼牙棒卻能隔著盔甲對對手的肉體造成致命的打擊,而且李果所部等了半日,等的就是這一刻,鐵甲騎兵經過近一個時辰的戰鬥,戰馬和騎士的體力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李果嗷嗷叫著,揮舞著狼牙棒,重重地擊下,一名重騎首當其部,胸前的盔甲深深地陷了下去,那騎兵身子一晃,便倒了下來。

戰鬥只進行了短短的盞茶功夫,孟屹軒便發覺不對了,再這樣下去,自己這千餘鐵騎非交待在這裡不可。

「衝出去,衝出去」他聲嘶力竭地大吼道。「與戰車兵匯合」

異常艱難地掉轉了馬頭,鐵甲重騎放棄了戰鬥,而是打馬回逃。

翼州營士兵隨著敵騎的逃跑,士氣大振,李鋒與李果兩人一左一右,幾乎是將孟屹軒夾所部夾在中間,不停地將邊上的重騎擊下馬來,猶如剝洋蔥一般,一層層地將敵騎剝開。

孟屹軒汗如雨下,胯下的戰馬越來越慢,口中已經開始噴出白沫,顯然已經無法再承受如此大的重量了,但孟屹軒別無選擇,只能不停地鞭打著戰馬。

在看到不遠處的戰車兵飛奔而來的時候,孟屹軒的戰馬悲嘶一聲,倒下地來,幾乎在同時,殘餘的鐵甲重騎的戰馬紛紛倒地,他們不是被殺死的,而是活生生地累倒了。

李果所部手持重兵,開始圍剿倒地的鐵騎,而李鋒則率領另一部,飛速地撲向戰車兵。戰局的突然變化,使正趕來的戰車兵們惶然失色,在看到重甲鐵騎被一一砸倒在地,他們選擇了轉身,逃跑。

正文 第九百零三章:重振雄風

橋邊鎮,因橋而聞名,一條寬約十數米的溪流繞鎮而過,枯水季節,溪水乾涸,露出溝底嶙峋怪石,絹絹細流自上而下,在灌滿一個個坑窪之後,便溢滿而下,流經亂石,垂掛而下,發出叮咚之音,長年累月的積澱,堅硬的石塊之上,亦被水流刮出一道道淺淺的溝槽.眼下本應是雨水豐沛的季節,但成化長達一個月不見滴雨,往年曾隆隆衝過的溪水勉強蓋過溝底,稍大一些的石塊都從水裡探出頭來,

連接溪溝兩邊的是多達十數座形態各異的石橋,有僅可容兩三人並肩而行,有的卻可容兩輛馬車並排駛過,有的平直,有的卻彎如彩虹.端地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不過姜黑牛可沒有心思在這個時候來欣賞美景,橋的那頭便是羅培騰的一萬多軍隊,而在自己的身後,八千銳鍵營士兵嚴陣以待.

姜黑牛是定州較早成名的將軍之一,當年跟隨李清進洛陽,指揮三百親衛力抗禁軍,將禁軍打得潰不成軍,因此一戰成名,回到定州之後便晉封參將,後成為銳鍵營主官,銳健營也是定州軍最初一批獲得營名的部隊,與常勝營,旋風營屬於同一時期的老牌部隊.

但近年來,銳健銳鮮有出彩的機會,倒是魏鑫的暴熊營,熊德武的海陵營,以及後來飛揚古的飛翎營連打硬仗,在一連串的勝利之後名揚天下.反而是銳健營在這幾年之中沉寂了下來.

姜黑牛並不服氣,心中也不無怨氣,但他也清楚,自己原本屬於王啟年將麾下,被主公調入過大將軍集團之中,並不屬於過大將軍的嫡系部隊,像海陵營以及後來的飛翎營,是過大將軍一手培養起來的,有出彩的機會自然是他們的機會更多.姜黑牛憋足了勁要好好地打一仗給天下人看看,當年的銳健營是何等樣的風彩.

過山風集團軍的構造相當有趣,成份也極為複雜,既有海陵營飛翎營這樣過山風的嫡系,又有自己這樣的外來戶,還有關興龍將軍的橫刀師這樣的主公嫡系部隊,雖然出身農家,但這些年姜黑牛也算是磨練出來了,知道這樣的成份是主公有意為之,目的只有一個,平衡而已.

咚咚的戰鼓聲由遠及近,漸次傳來,鼓聲將姜黑牛從沉思之中拉了回來,中軍官低聲道:〞將軍,各部已準備就緒.〞

姜黑牛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正迎風飄揚的銳健營大旗,道:〞傳令,進攻,要兒郎們莫要失了我銳健營的威風.〞

中軍之中,嘹亮的軍號高亢地響起,在激昂的曲調之下,擺開進攻陣形的銳健營各部士兵發一聲喊,猛地衝了出去,與此同時,在他們身後的投石機,八牛弩開始發射,將弩箭,石彈傾洩到橋的另一頭.

羅培騰沒有想到成化的姜黑牛會主動進攻,在他原本的想法之中,有鐵甲重騎的掩護,姜黑牛一定會據城而守,將鐵甲重騎的威力利用城牆消彌,所以在攻下橋邊鎮的時候,他並沒有構建防禦工事,而是一直在調集各種物資,為攻打成化作準備.姜黑牛的猝然出擊,讓他大出意外.只能倉促應戰,在橋邊鎮外列陣迎擊對手.

姜青牛一手提盾,一手執刀,興奮得嗷嗷直叫,奔到溪溝邊,騰地一聲便跳進沒有膝蓋的溪水,大步向對岸淌去.

姜青牛是姜黑牛的弟弟,姜黑牛升任將軍之後,曾希望自己的弟弟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文官,但事與願違,姜黑牛的威風凜凜的回鄉模樣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瞞著兄長和家人,姜青牛去報考了雞鳴澤軍校.等到姜黑牛知道這一情況之後,自己的兄弟已經是雞鳴澤軍校的一名軍人,此時再讓其脫離,按軍法那便是逃兵了.姜黑牛無可奈何,也只有默認了這一事實.

三年畢業之後,姜黑牛千方百計,找了無數舊日戰友,打通了無數關節,終於將姜黑牛分到了自己麾下,眼下定州軍到處作戰,無論去那支部隊都沒有安全感,而作為基層軍官,傷亡率也是最大的.讓弟弟到自己麾下,自己還可以盡最大地可能照顧他.

到了自己軍中之後,姜黑牛將自己身邊的數名親衛分給了姜青牛,這些人身經百戰,武功高強,同時戰場經驗也極端豐富,有他們在弟弟身邊,能最大可能地保障弟弟在殘酷的戰場之上活下來.

站在中軍旗下,看著第一個衝進溪水之中的姜青牛,姜黑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也許自己這一家血液裡都浸淫著暴力的種子,姜青牛每逢惡戰,總是衝鋒在前,自己派給他的親兵在歷次大戰之中,為了保護他已經傷亡的七七八八,現在只有兩個了.不過讓姜黑牛欣慰的是,弟弟在歷次戰鬥之中,成長迅速,現在已成為自己麾下一員難得的驍將了.

姜青牛興奮,每一次生死搏殺,他都莫名的興奮,在他的頭上,有一個耀眼的標桿矗立在那裡,他的目標是他的哥哥,自己也要成為定州軍中一員名將.

每一步重重地踏上,濺起的水花撲到臉上,冰涼涼涼,卻澆滅不了那一顆求戰的火熱的心臟,前面傳來踏水聲,吶喊之聲,兩根長矛迎面刺來,他大吼一聲,手裡的盾牌向前一擋,攔住長矛,手裡的鋼刀電光火石般劃過,將兩根矛桿斬斷,他手裡的刀是姜黑牛給他的,這種制式佩刀是定州特地為高級將軍打製,削鐵如泥,鋒利異常,但是鐵桿也會被一削而斷,更何況對手僅僅是木製的矛桿呢.

削斷矛桿,姜青牛擁著鐵盾,一頭撞了過去,手中鋼刀橫削豎劈,眨眼之間已劈翻數人,闖進了對方的人群之中.

在他的身後,一哨士兵吶喊著隨著姜青牛打開的缺口衝了進去.

兩部大量的士兵湧擠在溪溝中,石橋上,拚死搏殺,都想將對手逼回去.

姜黑牛的注意力並沒有在眼前的戰場上,羅培騰一萬多兵力,在沒有御陣地的前提上,對抗自己八千銳健營沒有任何勝算,可以說,只要沒有鐵甲重騎的加入,自己甚至可以穩操勝卷.問題是,李鋒那裡能不能牽制住鐵甲重騎,假如對手不管不顧地甩脫李鋒,逕直撲向自己,自己該怎麼辦?

也許,搶在鐵甲兵之前,攻入橋邊鎮,然後利用橋邊鎮複雜的地形來與敵抗衡,鐵甲重騎是不可能衝進鎮來自尋死路的.

〞擂鼓激勵士兵向前,再向前,一鼓作氣,先將他們趕回鎮子裡去,然後與敵展開巷戰〞姜黑牛下令道.

中軍旗下,數十面戰鼓同時擂響,將軍令的鼓曲響遍整個戰場,隨著將軍令的響起,戰場上的定州兵齊聲高呼著定州軍萬勝的口號,向前猛衝.

姜青牛已經扎進敵軍很深了,他率領的這一路已經淌過了溪溝,上了對岸,身前身後此刻都是敵軍,渾身是血的姜青牛也顧不得檢視自己是否受了傷,反正現在還有的是力氣揮刀,那麼即便受傷,也無礙大事.審視了一眼自己所處的位置,發現現在突上岸來的軍隊還只有自己所率領的這一支數百人的小隊.

〞轉向攻擊那道彩虹橋.〞姜青牛喘了一口氣,現在整條戰線之上都無比激烈,而最接近自己的一道彩虹橋上,戰友已殺至橋的中段,自己只消殺過去,前後夾擊,擊潰橋上守軍,控制這座大橋,那麼,對岸的軍隊便會通過大橋源源不斷地殺將過來.

〞殺〞姜青牛凶神惡煞般地轉身衝向不遠處的大橋.

姜青牛一枝獨秀,殺上岸來,自然便成了眾矢之的,無數的羅部士兵向他這邊湧來,力圖將他殺退.

姜青牛不管不顧,眼中望著那座石橋,一步殺一人,一點點的靠近.

中軍旗下,姜黑牛看著對岸的戰局,心裡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姜青牛所部完全陷在敵人的包圍之中,顯然,羅培騰也看出了姜青牛的意圖,一隊隊的士兵正開赴向石橋之前,在姜青牛的面前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防線.

〞將軍,青牛恐怕殺不過去,投入最後的預備隊吧,要是青牛頂不住,就糟了〞中軍官看出姜黑牛心中的擔心.

姜黑牛搖頭,〞不行,李鋒那邊還沒有一點消息,這最後的預備隊便不能動.這是我們最後的兵力,不投入則已,一投入便必須石破天驚,一擊奏效.〞

中軍官看了一眼對岸陷入苦戰的姜青牛,〞那青牛那邊?〞

〞戰場這上,生死由命,豈能因為他是我的弟弟便格外照顧〞姜黑牛臉上不動聲色.

〞將軍,末將率一哨人馬殺過去接應一下〞中軍官小聲道.

姜黑牛沒有作聲,似乎沒有聽到中軍官的話,中軍官會意地退了下來,領著一百名親衛,吶喊著衝下了溪溝.

戰場一側,突然響起如雷的馬蹄聲,姜黑牛心頭一振,偏轉頭去,看到一面迎風飄揚的李字大旗躍然出現,在這面李字大旗的背後,無數的騎兵正從地平線上躍出,向這邊滾滾而來.

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不一樣的身世,不一樣的想法

橋邊鎮,羅培騰手腳冰涼,李鋒的騎兵大規模出現,那孟屹軒呢,他的鐵甲重騎呢?難道,難道孟屹軒已遭了不測,不,不會的,這一路過去,都是平坦之地,沒有那一支部隊能在正面戰場上與鐵甲重騎相抗衡,便是定州鐵騎也不能,以往與翼州營的戰鬥便證明了這一點。

想到這裡,羅培騰稍稍心安了一點,一定是李鋒耍了什麼詭計,引開了鐵甲重騎,或者將他們牽制在一個什麼地方,以便他們騰出手來聯合攻擊自己,想先收拾了自己然後再轉身對付孟屹軒,如果是這樣,自己還有機會。

看著激鬥的戰場,羅培騰當機立斷,鳴金收兵,他決定將兵力收縮回橋邊鎮,利用橋邊鎮大量的房屋來作為屏障,與定州兵展開巷戰,至少這樣,李鋒的翼州營騎兵將無用武之地,即便他們衝過來,狹窄的巷道,兩邊高聳的屋脊也會成為翼州營騎兵的惡夢。

自己固守待援,只消孟屹軒返回,以鐵甲重騎的戰鬥力,將不費吹灰之力替自己解圍。

羅培騰部潮水般的倒捲了回去,倒也不愧為精銳之師,撤退之時,序次分明,相互掩護,偶爾在局部還打一次小小的反擊,居然沒有讓銳健營佔到多少便宜。

看到對手的表現,那怕對手是敵人,姜黑牛也微微點頭,心裡對對手的評價又上了一個檔次,天下名將如雲,這個羅培騰名不見經傳,但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臨機應變,都是上上之許,洛陽大楚數百年積累,轄下臥虎藏龍,小覷不得啊

隨著羅部後退,壓力大減的銳健營隨即猛撲而上,而姜黑牛卻在此時吹響了收兵的號角,正在猛衝的將領們愕然回頭,但中軍旗下,收兵的號角之聲不絕於耳,雖然心有不甘,但銳健營各部也只能依令行事,徐徐後撤至溪溝邊,控制住了所有的橋樑。

看到銳健營在優勢之下突然停上了步伐,橋邊鎮裡的羅培騰遺憾地歎了一口氣,本來他已準備了三千人的預備隊,準備在對手鬆懈之際打一下反衝鋒,殺殺對方的銳氣的,但眼下卻也派不上用場了。

姜黑牛名不虛傳。

兩邊主將雖然還沒有見面,但是惺惺相惜起來。

翼州營騎兵滾滾而來,姜黑牛大笑著打馬迎了上去,「李將軍,收穫如何?」姜黑牛不問其它,只問收穫,當然是猜測那些鐵甲重騎已經成了李鋒的獵物。

李鋒得意地道:「一千鐵甲重騎,盡入我斛中矣」

姜黑牛倒是吃了一驚,原本以為李鋒只是想了什麼法子擊敗了對手,但聽對方的口氣,分明是全殲對手,這是如何辦到的?

「你是如何辦到的?」姜黑牛脫口問道。

「鐵甲騎兵,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李鋒冷笑,「以為穿了一身鐵殼子便天下無敵,嘿嘿,也太小覷天下英雄了,我吃了幾次虧,終於琢磨出了對付他的辦法」兩人翻身下馬,早有衛兵拿來了小馬扎,兩人就在戰場之上坐下來,李鋒連比帶畫,將自己殲滅孟屹軒所部的戰術娓娓道來,聽得姜黑牛是眉飛色舞。

李鋒的戰術看似簡單,但這卻是建立在定州騎兵精湛無匹的馬術以及馬上戰技之上,沒有這些,這些戰術也無法實施,更談不上殲滅對手了。

「妙啊〞姜黑牛讚道,〞李將軍這回可是立了一大功,算是開創了我定州軍對付鐵甲騎兵的精典戰術,以後碰上鐵甲騎兵,以葫蘆畫瓢,這些鐵殼子將不可能再成為我軍的威脅了,對了李將軍,你可將這一戰例寫成條陳,上報過大將軍,遍傳全軍,凌寒上一次吃了鐵甲騎兵的虧,被降級成了校尉,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對擊敗鐵甲騎兵念念不忘呢」

李鋒哈哈大笑,「那小子現在跟了關大將軍在小艾河,鐵甲兵可不會去哪裡,一時半會兒倒也用不上,不過你說就這事上個條陳倒不錯,嗯,過大將軍說不定還給我記一大功」

「那是必須的」姜黑牛捶了捶他的胸甲。

李鋒站了起來,手搭在眉上,看了一眼對面的橋邊鎮,「老薑,怎麼不一股作氣打進鎮去啊,想必現在羅培騰已是心膽俱喪了吧?」

姜黑牛微微一笑,「從早上打到現在,兒郎們也累了,餓了,打不動了,卻先歇歇,養足力氣再打」

李鋒一愕,這可不是姜黑牛的脾氣,正想說什麼,那邊姜青牛已氣乎乎地跑了過來,「哥,大哥,我馬上就要衝進鎮子裡去了,你怎麼就收兵了,這不是前功前棄了麼?」

姜黑牛臉一沉,「無禮,這裡沒有你的大哥,只有銳健營主將,是誰教你見到上司如此無禮的?」

姜青牛呆了一下,彎腰行了一禮,「見過姜將軍」臉上卻是一臉的不服氣。

「這是翼州營李鋒李將軍,快來見過」姜黑牛語氣放緩,「嗯,剛剛還是打得不錯的。」

姜青年向李鋒行了一個軍禮,「見過李將軍」

李鋒欣賞地看了一眼長得雄赳赳的姜青年,看他盔甲之上浴滿鮮血,顯然剛剛是衝鋒在前,打了一場惡仗的,「早聽說老薑有一個英武非凡的弟弟,今兒一見,果然非比尋常啊,我定州有此兒郎,何愁不能馬踏天下?」

姜黑牛笑道:「這小子尾巴本來就要翹上天了,李將軍這一誇,我x後可不好管束了」

李鋒大笑,「老薑,你還別說,我也正想問你呢?剛剛為什麼不趁勢打進去,你說兒郎們累了,我可不信。」

姜黑牛道:「瞞不過李將軍你啊,剛剛羅培騰並不是被我們殺敗倉促撤進鎮去的,而是自行退入,其一我是擔心他還有預備隊準備打反衝鋒,怕兒郎們興奮過頭,猝不及防,增加不必要的傷亡,其二,橋邊鎮裡面地形複雜,你也看到了,巷道狹窄,易守難攻,即便打進去,也是一場苦戰,傷亡小不了,所以想先停下,預處籌謀,再穩打穩扎。」

李鋒打量了一下對面,點點頭,「你說得也是,先讓兒郎們歇歇,然後將投石機,八牛弩拖過去,一陣猛敲,看他們能不能守住?」

姜黑牛搖搖頭,「這個是不行的,李將軍,羅培騰佔領橋邊鎮後,裡面的居民都沒有撤出來,有大量的平民百姓滯留在內裡,如果使用這種重武器,不分青紅皂白一陣狂轟亂炸,羅培騰部都是有經驗的士兵,死不了多少人,但老百姓可就遭殃了,必然死傷慘重啊」

李鋒笑道:「打仗嘛,哪顧得這許多,總是會有傷亡的,最多便是戰後多加撫恤便了」

姜黑牛聽李鋒如是說,心中便有些反感,與李鋒出身貴胄世家不同,姜黑牛出身平頭百姓,不像李鋒這樣的將領對平頭百姓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姜黑牛可是清楚,當年蠻族入侵,家破人亡的百姓慘狀。

「以後都是主公的子民,能不死傷,當然便要想辦法避免了,主公也說過,民乃根本嘛如果不顧他們的生死,我們又如何能取得他們的信任和支持呢?李將軍,青州畢竟不是我們的本土,這裡的百姓對我們本有猜忌之心,我們得慎重啊」

聽出了姜黑牛話中有話,李鋒聳聳肩,「如果羅培騰龜縮在裡面不出來,我們就這樣耗著?總不能讓他拿裡面的百姓作人質來威脅我們吧?」

姜黑牛一笑,李鋒這一點挺好,沒有什麼天皇貴胄的架子,明明聽出了自己話中帶刺,但卻不以為意,「李將軍,你全殲了鐵甲騎兵,豈不是發了大財,那些盔甲都是好東西啊」

「有個鳥用啊?」李鋒不屑一顧,「重得要死,穿上他騎在馬上,馬兒豈不要累死了」

「現在卻是有大用啊」姜黑牛指了指對面,「將鐵甲騎兵的盔甲剝下來,咱們掛在這裡,羅培騰一看之下,可還有心思守橋邊鎮?」

李鋒一想,對啊,羅培騰現在守橋邊鎮,不外乎就是以為鐵甲騎兵會來救援他,如果斷了他這層指望,他豈還有盼頭?

「你說得對啊」李鋒哈哈一笑,「來人啊,傳令給李果,讓他將那千多名鐵甲騎兵的盔甲給我弄到這裡來,讓對面的羅培騰瞧一瞧」

「羅培騰斷了指望,便一定會逃跑,李將軍,只要他們一跑,不就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麼,難不成他們還跑得過你的騎兵?」姜黑牛笑道。

「要是他死不出鎮呢?」李鋒反問道。

「橋邊鎮有多大?羅培騰有多少貯糧,他能堅持多長時間?」姜黑牛兩手一攤,「遲早是要跑的,晚跑不如早跑,就看他選擇什麼時機了,不外乎一兩天之內」

李鋒哈哈一笑,「老薑,這樣的話,可是你把功勞讓給我了?只要他們跑出來,我翼州營可就要吃肥肉,你只能喝點湯了1〞

「你吃肉,我喝湯,也沒什麼不好」姜黑牛笑道。「只盼你李將軍在湯裡多留點肉塊就好」

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前車之鑒

千餘重騎鎧甲在午後被一副副掛在了七里橋邊,黑沉沉的盔甲上沾滿血跡,有的更是已不成模樣,被一根根木桿撐著,密密麻麻猶如一片黑森林般立於橋邊鎮外。

不出姜黑牛意料,鐵甲重騎的盔甲被豎於鎮外之後,鎮內便出現了不小的騷動,不少士兵從隱藏地之地爬上屋脊等高處,張望著這邊,臉上的驚慌之色難以掩飾。

如果說這些還讓羅培騰沒有徹底絕望的話,那麼孟屹軒被五花大綁著吊在鎮外,則讓他一顆心墜到了谷底,孟屹軒的被俘說明一千鐵甲重騎,三千游騎和一千戰車兵已全軍覆滅,自己在橋邊鎮已成了一支孤軍。

守,內無糧草,士氣浮動,撤,用屁股也能想到,撤退隨時會演變成潰退,在定州鐵騎的追殺之下,自己這萬餘精兵將所剩無幾。

「羅將軍,我有一個辦法」一名偏將低聲道。

「你有什麼法子?」羅培騰眼睛一亮,病急亂投醫,現在不管有什麼法子,總比沒有法子好。

「定州兵現在在兵力上戰據絕對優勢,而且因為我們鐵甲重騎的覆滅,士兵們的士氣墜落到了低谷,根本沒有拚死一戰之心,守不可能,撤也會倒置潰散。」偏將分析道。

「說重點」羅培騰不滿地道,這些東西他會不清楚麼?

「是」偏將敢緊道:「定州銳健營擁有大量重型武器,如果他們強行進攻的話,石彈,強弩打進來,我們是很難守住的,但對方居然沒有這麼做,說明他們有顧忌。」偏將道。

「什麼顧忌?」羅培騰問道。

「老百姓」偏將點點外邊,「橋邊鎮還有一萬餘平民百姓,定州兵沒有使用這些重型武器進攻,說明他們不願意誤傷這裡頭的百姓,他們不是一直宣稱愛民如子嗎,石彈重弩飛來,可是不分士兵百姓的,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利用這一點?」

「你說的利用是?」羅培騰疑惑地道。

「我們必須撤退,但我們可以裹協這些百姓一齊撤退,將他們夾雜在我們的隊伍之中,讓對手投鼠忌器,不敢放手進攻,這樣,我們撤退速試試看雖慢,但是卻可以確保安全離去。」偏將道。

羅培騰眼睛一亮,偏將所說的確是一個主意,如果定州軍真在乎這個的話,那麼,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你先下去準備撤退事宜吧,這事兒讓我再想想」羅培騰揮揮手。

看著副將退下,羅培騰身邊的中軍官低聲道:「羅將軍,此事還要三思啊?」

羅培騰看著中軍官,「怎麼啦,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如果定州軍真在乎的話,我們的確可以脫身」

中軍官看了看外面,小聲道:「羅將軍還記得廖斌否?」

羅培騰心中一凜,「你是說被李清下令千刀萬剮於全州城的廖斌?」

中軍官點點頭,「羅將軍可知李清對被征服之地的原統帥大都優容有加,但為何對廖斌如此痛恨嗎?不但要殺之而後快,還要將其凌尺處死?」

羅培騰臉上突突地冒汗,「廖斌撤退之際,下令火焚全州城。」

「不錯,廖斌下令火藥味焚全城,的確擋住了定州大軍,但大火卻也燒死了小十萬的全州百姓。時至今日,全州城也沒有恢復往日舊觀。」

「如果今日羅將軍也裹協百姓一齊撤退,而定州軍又不顧一切進攻的話,那麼百姓死傷慘重,這一筆帳您說李清會記在誰的頭上?」中軍官道。

羅培騰沉默不語。

「恕末將說句不該說的話,現在定州與洛陽爭霸,誰勝誰負還難說得很,如果一旦李清獲勝,那麼將軍以後何以自處,即便將軍不懼死生,就不怕禍及家人麼?」

羅培騰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裹協百姓,我本也不願意,但萬餘將士的性命?」

中軍官沉默半晌,道:「羅將軍,末將覺得,不管怎麼說,還是留條後路為佳。廖斌前車之鑒,不可不慎。」

羅培騰緩緩坐下,「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讓我靜一靜,好好地想一想。」

「是」中軍官躬身行禮,退了出去。

在定州軍的嚴秘監視之下,橋邊鎮一夜都沒有什麼動靜,但到了第二天凌晨,橋邊鎮裡隆隆的戰鼓聲轟然響起,李鋒與姜黑牛急匆匆地趕到前線,卻看到一隊隊敵軍開出橋邊鎮,在遠處擺開陣形,居然是一副頑抗到底,要與定州軍會戰的模樣。

姜黑牛不由大奇。

李鋒放聲大笑,「老薑,你失算了,這個羅培騰倒是個主兒,居然要與我軍會戰呢奇怪,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利用橋邊鎮的地形與我軍周旋,反而要開出鎮來與我軍優勢兵力決戰了,莫非這傢伙昏頭了?」

姜黑牛瞇起眼睛看著對方漸漸成形的陣形,搖頭道:「李將軍,不對啊,他們擺開的部隊只有五千餘人,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你瞧」姜黑牛指向橋邊鎮另一方,此時,在那一個方向上,煙塵騰起,另一股軍隊從後面正急速離開。

李鋒詫異地道:「羅培騰居然親自擔任阻截任務,讓另一部可以撤退?」

「羅培騰如走,軍心便亂,但他呆在這裡,便可以最大程底地控制信士兵,凝聚士氣」姜黑牛道:「正如李將軍所言,這是一個人物,不但勇氣可嘉,而且不願戰火波及百姓,也算一員仁將,如非是敵我雙方,這樣的人物我倒想交上一交」

李鋒大笑,「在我看來,這卻是愚不可及的作法,老薑,你既然想交上一交他,這個人,我們便將他生擒活捉羅交給你,怎麼樣,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萎黑牛一笑,指了指對方森嚴的軍隊,道:「還是我先來吧,羅部陣容森嚴,戰車組成的防禦線也沒有什麼破綻,我先以重型軍械打擊,然後以步乓撲上去撕開。子,等打亂了他們的陣形,李將軍在以騎兵一擊而潰之。」

「也好!」李鋒點頭道:「我使騎兵兩翼奔射,為你正面突破減輕一些壓力。」

羅培騰想了一夜,終於還是決定放棄裹協百姓而逃的行動,正如中軍官所言,定州軍絕不會放棄消滅己部的機會,即便裹協百姓,對方肯定還是會發動進攻,但戰後,這一筆帳是會記到自己身上的,即便死,他也不想落到廖斌那般下場,不但自己受盡萬般苦楚,還禍延家人。他決定親率一半部隊阻擊,而使副將率另一部人馬撤退。

立於中軍旗下,看到定州軍一架架掛石機豎起,一台台八牛弩被推了上來,他高高地舉起自己的戰刀,「準備防禦!」

一面面巨盾舉起,戰車之上,也豎起一面面鐵板,為了抵擋對方的重武器,羅培騰幾乎拆盡了橋邊鎮裡的門板,床板,釘成一個個空心框子,而使士兵落於其下,盡最大可能減輕傷亡。

隨著對面急驟的戰鼓聲突然停下,空中便多出了無數的石彈和強弩,兩者射擊時發出的巨大聲音頃刻之間便蓋過了其它一切聲響。

「定州軍,萬勝!」隨著投石機的轟鳴,八牛弩的嘯叫聲,銳健營士兵發出一聲怒吼,向著羅部發起衝鋒。

李鋒的兩支騎兵一左一右躍出,奔騰向前,士兵們拉弓上箭,在奔馬掠過對方陣形之際,崩的一聲射出弦上利箭。

石彈,八牛弩無情地摧毀著羅培騰精心設置的所有防護設備,一架架空心木架被石彈砸得七零八落,只是一輪射擊,這些防護設備便被全部摧毀,而構成環形防禦陣地的戰車一旦被八牛弩正面射中,巨大的衝擊力當即便使這些戰車或仰翻,或散架。

第二輪射擊隨之而來,軍陣之中,慘叫之聲迭起,血花不時飛濺,相比天下飛來的武器,時士兵士兵造成更大壓力的卻是對面山呼海嘯一般衝來的銳健營士兵。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崩的一聲,軍陣之中飛起如雨一般的利箭,扎向狂奔而來銳健營,奔跑之中的士兵亦是一排排的被射倒,但後繼者根本不為所動,繼續吶喊著向前衝鋒。

萎青牛照倒跑在第一個肩膀和頭盔之上插了兩支羽箭,隨著他的奔跑顫巔巔地抖動著,舉著盾牌,姜青牛興奮地拖刀狂奔,十步,五步,他大吼一聲,一躍而起,連人帶盾飛了起來,躍上戰車。

「殺!」他發出一聲怪叫。數支長矛戳在盾牌之上,巨大的反震力讓他幾乎仰天翻倒,盾牌緊緊地貼在身上,他身子半轉,盡量斯氐消著力量,同對手中的鋼刀前揮,斬斷矛桿,身子向前一擠,已是躍下了戰車,殺進了人從之中。

羅培騰五千步馬從三個方向上遭到定州軍的狂攻,銳健營士兵猶如陣陣海濤,不斷地衝擊著他的防線,不過半個時辰,軍陣已經被撕開了數道口子,而此這些被撕開的口子中,銳健營士兵正源源不斷地撲了進來,向左右才大戰果。

兩翼奔射的翼州營士兵不停地將利箭傾洩進來,將外囤的士兵一排排射倒。

「收縮。」羅培騰揮動令旗,這是必死之戰,他所要做的,便是為撤退的部隊爭取更多的時間。

正文 第九百零六章:約定

羅培騰的收縮命令下達到並非不及時,不過,一半羅部軍隊的撤退對士氣的影響還是極大,哪怕有羅培騰親自壓陣也無法消除,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必死之決心的,當陣形被撕開,翼州營騎兵一個角一個角將羅部士兵切除開來,與大部隊分離隔開之時,終於有人頂不住開始潰散或者乾脆跪地投降。

對於這些人,李鋒的騎兵將其遠遠地驅散開去,集中精力對羅培騰的核心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時近晌午,羅培騰殿後的五千軍隊折損大半,不是被擊殺就是潰散或者投降,在羅培騰的中軍旗下,最後聚集了約一千人的部隊,以戰車為依仗,形成了一個圓陣。而銳健營與翼州營則將其團團包圍,千餘人的部隊臉現絕望之色,他們已是走投無路了。

李鋒滿臉殺氣,手中的鋼刀出鞘,看著姜黑牛道:「老薑,發動最後攻擊吧,先用投石機和八牛弩撕開他們的防線,然後我來衝擊,盞茶功夫便可解決掉對手了」

姜黑牛看著對面在陽光下飄揚的羅字大旗,道:「李將軍,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沒有挾持百姓為憑仗,而是選擇了與我們正大光明地打一仗,光是這一點,我便想去試一試,看看能不能讓他放下武器投降,如此一來,我們也可以避免一些傷亡,更加簡單快束地結束這場戰鬥?」

李鋒曬笑,「有這個必要麼?」

「有」姜黑牛肯定地道:「李將軍,如果羅培騰今天挾橋邊鎮上萬百姓撤退,我們即便擊潰了他,殺死了他,將來史書之上也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好言辭,羅培騰肯放棄這一有利的條件而選擇與我軍決一死戰,便說明這是一個光明磊落的軍人。」

李鋒嗆的一聲還刀入鞘,「好吧,你去試一試,只怕這傢伙不會投降?」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姜黑牛笑道,輕摧馬匹,便欲向前。

「怎麼,你要親自去?沒這個必要吧,這太危險了」李鋒道。

「對方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姜黑牛道,「李將軍放心,如果勸降不得,我們便發動雷霆一擊。」

羅培騰提著長槍,立於陣中,看著對面黑壓壓的敵軍,苦笑一聲,再看看周圍充滿絕望之色的部下,心知最後時刻便要來臨,只消對手發動攻擊,片刻之間,自己就會完蛋了。

「羅將軍,你看」中軍官突然驚呼著指著對面,「對面有一人單騎出陣了」

姜黑牛其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在他身後,還有一名衛士高高地舉著姜字大旗,兩騎緩緩步入到離羅部二百餘步距離,停了下來。而在他身後的銳健營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黑牛的身上。

「定州姜黑牛,請羅將軍出來說話」姜黑牛扯開嗓門,大聲叫道。

「這是什麼意思?」中軍官奇道:「他們已是穩操勝卷了」

羅培騰搖搖頭,「大概是想要勸降吧」

「給他幾箭?」中軍官道。

羅培騰哈哈一笑,「對方如此,我怎不投桃報禮,這個距離之上,別說沒有把握殺他,即便能殺,我也不屑為也走,我去會會他。」

一挾馬腹,從軍陣之中緩緩步出,向著姜黑牛走來。

勝利者和失敗者相隔不過十數步對立,勝利者臉上沒有恥高氣揚,失敗者也沒有落魄喪膽,兩人對立片刻,姜黑牛道:「羅將軍,已到如此地步,勝負已分,沒有必要再做困獸之鬥了吧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保證你和貴軍所有人的性命安全。」

羅培騰微微一笑,「我尚有千餘精銳,願與貴軍作最後一搏。」

姜黑牛緩緩搖頭,「羅將軍既然不願拖累橋邊鎮上萬百姓,又為何對自己麾下兄弟如此殘忍,羅將軍當知道,進攻一旦開始,將不會再有人存活下來。羅將軍要以這千餘士兵的性命來成就自己的英烈之名麼?」

羅培騰大怒:「軍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本份內事耳,你我兩軍相爭,與橋邊鎮百姓無干,但我部軍人,卻願死戰到底。」

姜黑牛冷笑,「羅將軍,你卻回頭看看,你的部隊可還有半份戰意,你再看看我們這邊,你想死戰到底,有這個機會麼?我甚至不用出動一兵一卒,單是投石機,八牛弩,蠍子炮便足以將你軍完全摧毀。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是為愚蠢,身為統兵大將,置弟兄生死於不顧,逕為滿足自己私慾,是為不義。羅將軍,你現在投降,沒有人會恥笑你,你已經盡到了一名將軍的責任。」

羅培騰回頭望向圓形軍隊,千餘士兵都眼巴巴地看著他,那裡還有一絲昂揚的戰意,如果說先前自知必死,還有拚死一搏,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想法,現在看到了一線生機,誰還會無緣無故地把自己往閻羅王那裡送?

看著姜黑牛,羅培騰咬著牙道:「要我投降也行,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姜黑牛臉上露出笑容,「請講」

「你們定州不是有奪旗之戰麼?我願與你行奪旗之戰,如你勝,我則降,如我勝,你便讓我帶這千餘將士離去」

姜黑牛大笑,「奪旗之戰本是蠻族規矩,我定州倒沒有這種玩意兒,相反,我定州主公更是強行規定領軍大將不得親自上陣搏殺、」

「你這是不敢與我賭上一賭羅?」羅培騰冷笑:「定州大將名滿天下,亦不過如此耳」

姜黑牛搖搖頭,「雖說匹無之勇與兩軍之戰並無大用,不過我可以滿足你,讓你知道定州大將並非浪得虛名。我定州軍橫掃天下,勇將何其多也,姜黑牛只不過是其中普通一員,但也可以讓你見識見識!」

羅培騰深深地看了對乎一眼,『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但伸出手掌。

姜黑牛策馬上前,也是伸出手來,兩人手掌重重擊在一起,然後各自掉轉馬頭,奔向本陣。

「什麼,你要與他決鬥?」李鋒怒道:「何必如此多此一舉?」

姜黑牛笑道:「決鬥又何妨,一來可以讓我們的弟兄不必再有傷亡,再者,也可讓對手輸得口服心服,同時還可大長我方士氣。」

「你有必勝把握?」李鋒道。「要不讓我來?」

「李將軍不信我?」姜黑牛道:「自崇縣起兵,我姜黑牛跟隨著主公,身經百戰,還從沒有輸過!」提起長槍,「李將軍便看好吧!」

兩方大將單挑,無論是定州軍還是對面的洛陽軍也好,都是很少見到了,只要是軍人,從心底裡都有一股英雄情節,對於這樣的場面自然是樂於見到的,定州軍自然是信心滿滿,而對於洛陽軍來說,這也不失為一個最好的結局,無論勝敗,都可以不死了,勝了,可以安然離去,輸了,也就是成為俘虜而已。

姜黑牛驅策戰馬緩緩向前,與此同時,對面的羅培騰也縱馬出陣,兩人死死地盯住對方,慢慢靠近,戰馬開始加速,先是小跑,越來越快,猶如兩道閃電,迅速接近對方。

定州軍中,戰鼓轟響,而在洛陽軍這邊,卻是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為羅培騰加油助威。李鋒不自覺地摧馬向前,手緊緊地握著鞍邊的一品弓,如果姜黑牛戰敗,李鋒會毫不猶豫地發動進攻。姜黑牛答應了你,老子可沒答應你,而且,老子也不歸姜黑牛管,李鋒冷冷地想。

姜黑牛身子伏在馬鞍之上,長槍前指,標準的騎兵衝刺戰法,姜黑牛與定州很多將領一樣,出身低微,從小並沒有經過系統的武術訓練,他們的打法,戰技更多的是在無數次的實戰之中摸索出來,能在身經百戰之後而倖存下來不死,而且一步步升到如今高位,他們的殺人技巧早就磨練出來了,與那些將門世家相比,他們的戰技更具實用性,毫無花巧,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打法,當然,同時也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這便是唐虎當年所說的瘋狗精神。當然,唐虎娶了鍾靜之後,被鍾靜一翻磨練,早已非當年可比了。

這種打法,看得兩邊士兵卻是膽戰心驚,像姜黑牛這種定州大將,打起架來居然是這種輛顧生死的搏命打法,大大出乎很多人的意粹之外。

相比較姜黑牛的專心一致,羅培騰顯然就想得大多了,他要的擊敗對手,而不是殺死對手,如果一個失手將對手弄死了,可以想見,自己的部下馬上就會承受慘烈的報復,只怕就不是死那麼簡單了。

患得患失之下,羅培騰一身戰力只不過發揮出了七八成,那裡還是姜黑牛的對手,交戰數合,便已落在下風,高手過招,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等羅培騰想明白過來,想要扳回劣勢之時,那裡還來得及?在姜黑牛的招招緊逼之下,一時之間,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姜黑牛比羅培騰還年輕了十來歲,體格更壯,氣力更足。

終於兩人在一次對擊之中,羅培騰的長槍被破開,空門大開,面對著閃電般刺來的長槍,羅培騰臉如死灰,閉目受死。

兩馬交錯,姜黑牛的長矛卻猛地偏轉,橫過矛桿,將羅培騰拍下馬來。看到姜黑牛獲勝,銳健營與翼州營齊聲歡呼,定州軍萬勝的口號響徹天地。

姜黑牛圈馬而回,看著摔得七葷八素,躺在地上兀自沒有爬起來的羅培騰,微笑道:「你輸了!「

羅培騰長歎一口氣,「是,你贏了,我投降!「

姜黑牛回望定州軍,手中的長槍高高舉起。

「定州軍,萬勝!」回應他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正文 第九百零七章:先斬後奏

定州軍擊敗成化之敵,特別是殲滅了一千名洛陽軍深為倚賴,以為干城的鐵甲重騎之後,李鋒的翼州營旋即追著成化敗逃餘部進入平盧,而銳健營在另一側突入塔城,當初定州軍凌寒所部便是在塔城在不明底細的一戰之中,與鐵甲重騎正面對撞而慘遭敗績的地方。不過時過境遷,如今卻是風水輪流轉,上千鐵甲兵在成化全軍覆滅,讓駐守這兩縣的洛陽軍隊大驚失色,全面收縮,以避定州軍鋒銳,放棄了幾乎所有的地方,集中兵力守衛縣城。只要縣城不失,也可以說便還握有這兩縣的控制權。

當然,這也只是名義上說著好聽而已,平盧塔城兩地大都落入定州軍之手,李鋒與姜黑牛控制交通要道,佔領兩縣戰略要點,對縣城完成了包圍,使兩座縣城成為孤城一座。如果周同不作出及時的反應,平盧與塔城遲早落入定州軍之手。

這亦是過山風所部在青州落入後手,連遭敗績之後,取得的第一次大捷。不僅重新奪回了當初丟掉的兩坐縣府的實際控制權,更是殲敵近萬,而最為完美的則是,李鋒找到了對付洛陽鐵甲重騎的作戰方法。

相對於重奪兩地,過山風更看重找到了鐵甲重騎的軟脅,以後再碰到鐵甲重騎,這個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的兵種便將不足為懼。

過山風顯得極為高興,揮舞著手裡的報捷文書,對關興龍道:「老關,姜黑牛,李鋒不愧為我定州宿將,猛將,這一仗打出了我定州軍的威風,現在平盧塔城兩地守軍龜縮在縣城之內,竟是不敢直櫻我軍兵鋒了,哈哈哈,即便他們縮在烏龜殼子裡,又能守多久,夏糧還沒收,剛剛過了春荒,縣城能有多少存糧,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糧絕,那時,要麼出城一戰被我軍殲滅,要麼困守城中活活餓死。平盧,塔城終於又重歸我手了」

李姜二人能取得一次大捷,關興龍亦是非常高興,這對於振奮士氣極其有利,現在興秦青處於一路對峙之狀,也許這是一個契機,能打破雙方的均衡。

「過大將軍,接下來您準備怎麼辦?」關興龍問道。

「這還用說嗎?」過山風道:「趁此大勝之機,我要增兵青州,在青州展開大舉進攻,奪得青州的控制權。」

過山府俯視著帳中巨大沙盤,指著三地道:「當初雖然我們在青州失機,但成化,平盧,塔城三地實為兵家必爭之地,位處青州要衝,佔領這三地,我們在青州進退自如,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凌寒丟了塔城,讓我無比惱火的原因,現在這三地重回我手,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關興龍沉吟道:「可是過大將軍,目前主公的戰略重心明顯不在我們這裡,而是更傾向於勃州,岷州等地,主公發來的信件中,意思雖然沒有明說,但卻是想讓我們保持克制,維持目前的戰線。如果我們貿然發動進攻,我擔心會讓主公的全盤戰略受到影響啊」

過山風哈哈一笑,「勿需擔心,如果主公真想讓我們保持守勢,那自會明言,我揣摸著主公的意思,是因為目前周同得到了洛陽的大力支持,兵多將廣,擔心我們打不開局面,一旦開啟戰端又佔不到便宜,不免空耗錢糧,所以語焉模糊。但此一時也彼一時,你不覺得現在正是好時機麼?」

「時機倒是不錯,但我總是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關興龍皺起眉頭,「這種感覺很奇怪,但細細想來,又找不到任由理由,真是奇哉怪也」

過山風大笑,「老關,你可是主公稱讚的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怎麼啦,官越當越大,膽兒越來越小了,當初定遠城下,獨臂擎刀,攀越堅城的豪氣那裡去哪?」

關興龍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啊,過將軍,你還真沒說錯,官越當越小,膽兒卻的確是越來越小了,當初手底下也就三五千人,可現在不一樣了,手底下的兒郎們越來越多,身上的擔子亦越來越重,生怕一個閃失,自己英名毀了不說,誤了主公的大事,那才是罪無可恕啊」

過山風深有同感,「你說得不錯啊當初我們都是如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現在我們也穿上鞋了,偏生鞋子比雙方還要珍貴一些,這就讓我們有時候畏首畏尾起來,反而沒了當初一往無前的銳氣,有時深夜自思,常常臉紅不已啊。我們啊,謹慎是不錯的,但該主動的時候,還是要像以前一般,勇往直前,這才不負主公讓我等獨擋一面的重托啊再說了,你也不是不清楚主公的脾氣,既然主公沒有說不能打,那就是給了我們臨機決斷的權力,主公一向對前線將領指揮作戰沒有什麼限制,主公要得是結果。」

讓過山風說得亦是心潮澎湃起來,關興龍站起來走到沙盤前,凝視著沙盤,「要打的話,就是快打快守,定州現在給我們的支援有限,大量的軍資都在運往岷州與勃州以及幽燕等地,光靠翼州一州之地,是撐不起我們打一場大規模的戰役的。」

「不錯」過山風點頭道:「快打快收,我的目標是青州的昌化。打下昌化,青州便被我們腰斬。」

關興龍吃了一驚,「昌化,這裡距我們的實際控制權長達數百里,這後勤供給,草糧物資?供應線拉得太長了吧?」

「我要因敵就糧」過山風斷然道:「糧草的確不足,但是,眼下夏糧馬上就要收穫了,我們有騎兵的快速靈活機動優勢,我們快速前插,搶下地盤,收割這些地方的夏糧,便足以支撐我們打下昌化。」

「那我們的兵力便必須以快速靈活為主,必須搶在對方明白過來之前,便實際控制這些地區,過將軍,讓我橫刀師上吧!」

過山風搖搖頭,「殺雞焉用牛刀,你部要鎮守小艾河防區,還得兼顧安福寺,虎亭等地,輕動不得,我準備讓飛揚古飛翎營會同李鋒翼州營,兩部兩萬騎兵主動,熊德武的海陵營與姜黑牛的銳健營隨後跟上,當建全功!」

過山風調集的這些部隊都是定州軍中有著赫赫威名的營頭,其將領嚴格上來說,除了布揚古資格都挺老,個個都是身經百戰。關興龍笑道:「那就沒問題,有這四位將軍出馬,當竟全功。」

「我準備親自前往指揮,老關,小艾河防區以及秦州行轅就交給你了!」過山風拍拍關興龍的肩,笑道。

「大將軍放心前往,那邊打響後,我保證這邊不會讓大將軍操一點心的。」關興龍笑著說。

「當然,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嘛!」過山風道:「要不是有你在這兒,我還真不敢輕離秦州行轅,周同這小子是愈來愈不好對付了,再加上有尚海波給他出陰招,我現在睡覺都睜著一隻眼呢!」

兩人都笑了起來,的確,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同在正面給予他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當然,這與他身後尚海波的大力支撐不無關係,尚海波主政之後,對於興秦地區的興趣好像一直都遠超其它地區,在這個方向上投入的兵力遠遠超過了其它戰區。

既然兩人取得了一致意見,都決心要打,那麼接下來便是如何打得問題了。

兩人一直磋商到深夜,擬定了一分極為詳細的作戰計劃,已是過了午夜了,而大帳之外的親衛們看到兩位將軍的動作,都是明白,平靜了很久的興秦地區終於又要大幹一場了,不由得都是興奮起來。

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關興龍的腦子裡猶自在思索著剛剛與過山風商定的作戰計劃,對於這一份作戰計劃而言,的確是沒有什麼漏洞可找了,在戰術的變化之上,過山風的確是一個奇才,所思所想,讓關興龍大開眼界。

在親兵的服侍之下洗漱完畢之後,雖然有些疲憊,但關興龍卻還是沒有睡意,坐在書案邊,提起筆來,雖然過大將軍說這樣的局部戰爭不必上報,如果些許小事都要去煩勞主公,主公便是千手千臂也管不過來,但關興龍仍是決定寫一封信去定州。

因為關興龍始終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但卻又說不出來。

過山風的確很聰明,雖然李清並沒有對所有人說出自己的全盤謀劃,但過山風卻隱約猜到了一些,從定州開始大舉向岷州增兵,便連常勝營也調入到了岷州之後,過山風便明白,李清這是要從岷州取得突破,一旦岷州陳澤岳功成,不論接下來是攻肅州還是攻平州,都會使洛陽腹地陷入困境,而幽燕此時再出斜谷,便可直接威脅洛陽。從而能將洛陽勢力切削成幾塊,但這樣一來,自己在秦州,十數萬大軍反而成了一支偏師了。這讓過山風有些不甘心,主公馬踏天下之際,要是最後自己不能在其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不免會讓陳澤岳,楊一刀等人後來居上。

過山風決定發動青州戰役,只消拿下青州,局勢照樣會豁然開朗,但戰爭的重心便會轉移別興秦地區來了。

也許主公會不高興,但主公會更看重結果的!過山風也是夜不能寐,自己的所思所想也許能瞞過關興龍,但絕對瞞不過主公,也瞞不過那幾位內閣大臣,還有清風院長,所以過山風要先斬後奏。

正文 第九百零八章:赴寧州

入夜時分,寧州港繁華的景象終於安靜了下來,一天的忙碌終於結束,碼頭之上,大部分的人都已離去,只餘下三三兩兩的船員們或上或下,不少船隻之上已掛上了燈籠,喧囂了一天的港口在夜色之中漸漸沉睡。

便在這安靜之中,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自遠處傳來,愈來愈近,尚逗留在碼頭之上的少數人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著一隊騎兵迅速馳來,而在騎兵身後,兩排全副武裝的士兵一路小跑著,目標正是碼頭。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嗎?人們在心裡頭揣澤著,這些日子以來,時常會抓獲一些探子,刺客,莫非今天又出了什麼狀況?

但很快,人們便發現不對了,因為他們看到駐守寧州的大將田豐居然親自出現了,而且在田豐的身後,定州的將領雲集,粗粗一看,眾人更是驚訝,幾乎所有在寧州的高級官員都出現在了這裡。

一定是有什麼重要人物到寧州來了。這麼大陣勢,更共眾人猜測的目標便屈指可數了。

不多時,寧登總督李思之的到來,更讓眾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士兵們迅速地開始肅清碼頭上的閒人,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備森嚴,水上更是有幾艘軍艦居然起錨而起,船上燈火通明,一台台投石機,八牛弩居然是蓄勢待發,而他們對準的目標居然是附近的船隻,水兵們則持刀而立,顯然也是在警衛。

「這麼大陣勢,莫非是攝政王親臨寧州?」雖然不能靠近,但停靠在碼頭之上的船隻上,仍有不少膽大的船隻將頭從船艙之中探出來,打量著碼頭。

遠處,一艘五千料戰艦燈火通明地從遠方向這裡駛來,看到這艘戰艦,碼頭之上兩艘軍艦立刻便迎了上去。

碼頭之讓,田豐,李思之等人都翻身下馬,靜候在碼頭之上。

盞茶功夫之後,五千料戰艦緩緩駛近,靠上了碼頭。眾人都瞪大眼睛,看著軍艦的甲板。封閉的艙門打開,一個一身勁裝的女子先出現在艙門口,打量了一下四周,顯得有些吃驚,轉身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後,便方刻側身讓開了道路。

清風一襲白衣,身披斗蓬,從船艙裡走了出來,長時間坐在船上顛簸,使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看著碼頭之上雲集的各路官員,臉上微顯異容,不豫之色一閃而過。身邊的夏雪攙扶著她,順著寬大的跳板走下軍艦。

「清風怎敢勞動李總督,田大將軍親來迎接,這不是要折殺我麼?」清風微笑著向李思之與田豐兩人欠身施禮。

李思之微微一笑,道:「清風院長客氣了,既然得知院長要來寧州,我等怎能不來迎接?」

如果按照清風在定州的地位,的確在排在李思之與田豐等人之上,遠在尚海波任首輔之時,清風就是當時的定州三駕馬車之一,現在尚海波已去,路一鳴遠不如尚海波強勢,而燕南飛與駱道明二人是後來之人,資歷之上遠不如清風,真要排個座次的話,那說清風是定州的三號人物,甚至是二號人物都是可以的。

清風地位雖高,但卻也只限於少部人知道,看到寧州軍政要員興師動眾地迎接的是一個女子,倒是讓附近船隻上看熱鬧的船員們奇怪起來,少不得晚上躺在床上,要猜測議論一番這個女子到底是何方人氏,居然地位如此之高?

李思之,田豐之後,定州軍政兩級官員一一上前見禮,而在田豐之後,便是鳳離師的主將郭全了,今天,他也從富春趕了過來,郭全尚在曾軍中之時,曾與定州監察院有過多次合作,與監察院不少高級官員都認識,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關於清風的傳聞,但見到本人,這倒還是第一次。對於這位傳奇女子,郭全也是在遼沈戰役戰束之後,再有了一些更多的瞭解,美貌如花,聰明絕頂,睿智過人,是主公的左膀右臂,為定州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便是郭全對清風的一個大致映像。

今天也是為了專門見一見這個傳說中的奇女子,郭全才特地從富春趕到寧州來。

「久聞院長赫赫威名,今日終得一睹真容,幸甚幸甚」郭全抱拳一揖。

雖然沒有見過郭全,但清風一掃眼之間,從對方所處地位,外形及著裝,便猜到了對面是誰,微笑道:「遼沈之戰,郭將軍居功甚偉,如沒有郭將軍,遼沈絕無可能如此快便結束戰爭。」

「院長過獎了,末將只是一個引子,關鍵還在於我定州軍的強大」郭全笑道。「末將在曾氏起事之初,一直便得到監察院的大力支持,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物有事,末將這裡先謝過了。」

清風笑道:「都是公事,份內之責而已,郭將軍不必言謝。」

郭全微笑點頭,讓出位置,以便身後的同僚能上來與清風見禮。

一番寒暄,最後過來的卻是顯得有些憔悴的韓勇,這些日子以來,韓勇是內外交困,鑒湖水匪活動獨獗,時不時便上岸騷擾一番,本就讓他疲於奔命,而上頭李思之,田豐對於他剿匪不力又頗有微辭,要不是韓勇隸屬監察院,讓他們有些投鼠忌器,兩人早就會考慮換上自己的人去了。

「末將見過小姐,末將沒有辦好差使,還要勞動小姐親來,慚愧無地。」韓勇低聲道。

清風點點頭,「院內的事呆會兒再說」

一行人陪著清風離開碼頭,隨即到了李思之的總督府,一個小型的接風宴之後,屋子裡便只剩下了李思之,田豐,郭全等一眾高級官員。

李思之先前的談笑風生,一臉自若的表情旋即淡去,拿出一迭文卷,遞給清風,道:「清風院長,這一段時間你一直在海上,消息有些閉塞,你卻先看看這些。」

清風接過文卷,仔細翻閱起來,只看到一半,臉上神se便有些變了,一柱香功夫,清風瀏覽完文卷,將其放在身邊的茶几之上,沉吟道:「李督如何想法?」

「我相信,過大將軍在發給我們的這份知會文件的時候,他在秦州的兵馬已經完成了調動,從信中我們可以知道,他這一次行動並沒有取得定州的同意,完全是他自行發起,這與攝政王曾經與我談過的總體戰略不符啊!如此一來,極有可能迫使定州整體戰略佈局的大改變,過山風膽子太大了。」李思之有些憤怒地道。 「他如此舉動,完全是在裹協整個定州為他的行為背書。」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清風,顯然,他們都早已經知道了這一回事。

清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過山風的確膽大妄為,相信將軍在知道此事之後,亦會大為惱火,但正如李督所言,過山風顯然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我們看到這份夾件之後,青州之戰一定已經打響,如今之計,我們即便是迫不得已,也只能做好萬全準備了。」

李思之一驚,「院長的意思是?」

「過山風此次行動如果大獲成功,倒也罷了,我們整個的戰略佈局雖然要改變,但卻對大局不會形成多麼大的影響,只不過是主攻方向的改變,但如果他敗了,或者打成了僵持之局,可就有些糟了!」清風道。

「敗?」李思之搖頭道:「這個我倒沒有想過,過山風麾下,翼州營,海陵營,銳健營,橫刀師,即便是後組建的飛翎營,無不是我定州威名赫赫的善戰之師,興州周同雖然亦不是易於之輩,但比起過山風而言,我認為還是差了一些!」

清風苦笑,「我擔心的不是周同,而是尚海波。」

看到眾人不解的目光,清風解釋道:「將軍曾與我私下聊過,為什麼不將興秦地區作為主攻安向,就是因為猜不透尚海波的佈局啊,尚海波在座各位都很瞭解,是個極為擅長布大局的人物,如果說小的戰術他並不擅長,但在營造大勢方面,此人的確是一時之傑。而自從他當政之後,興秦地區便動作不斷,這些都是我們看得到的東西,那麼,是不是還有一些東西是我們沒有看到的呢?」

「正因為是顧慮於此,將軍在不將興秦地區作為主動方向,而選擇了岷州,幽燕等地,也正如我們先前一樣,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卻看在幾個方向上誰先頂不住。這也正是為什麼過山風麾下彙集了我定州這麼多的精兵強將,但卻又不是主攻方向的道理。將軍是希望不管尚海波在興秦地區有什麼大動作,以過山風之才,以他麾下如此精銳的兵馬,至少也是一個守成之局,但現在如此一來,可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過山風麾下兵馬說起來不少,但既要衛護秦州,守住小艾河,虎亭,安福線一線,要還要兼顧蓋州,保衛翼州,分攤開來便不多,現在過山風又調集大軍進入青州,兵力便更加分散,要是尚海波此時突然在興秦地區發動大規模的反擊?」清風咬著牙,沒有接著說下去。

李思之,田豐等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他們還根本沒有想過洛陽方向會主動發起大規模的會戰。

「如果真是這樣,秦州危矣!」李思之霍地站了起來。「院長,我想請你與我一同聯名寫信給過山風,這種冒險行動必須立刻中止。」

清風搖搖頭,「如果這是尚海波一直在等待的機會,那麼,現在已在來不及了!」

正文 第九百零九章:釜底抽薪

李思之心煩意亂,比起其它人,他更關心興青之局,這可是關係到李家江山的問題,要是別人說這番話,他或許還不會放在心上,但清風看事一向極準,而且與尚海波共事良久,對其瞭解極深,如果她真這麼擔心了,那麼,她的擔心便極有可能變成事實。

「攝政王知道後會如何應對?」他看向清風。

清風搖頭,「我也不知。李督,這還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凡事先把最壞的可能想到,預先做好準備,總比到時候著急忙慌也好,也許,我們高估了尚海波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思之道。

清風想了片刻,道:「不管興青那邊如何,我們這裡該做好萬全的準備,如果過山風當真在興青失利,寧州便會遭到來自青州與勃州兩個方向上的威脅。如果在此之前,我們還沒有肅清十萬大山的威脅,那麼,兩邊聯手,我們便會陷入困局,而反之,我們先行將十萬大山的寧王剿滅,則可以抽出兵力進入青州,雖然寧州現在兵力不多,但也可牽制對手,逆轉戰局也說不定。」

「談何容易啊?」郭全抽了一口涼氣,「院長,現在寧州的主力戰師就只有我鳳離師一部,而十萬大山地形複雜,寧王據險而守,到現在為止,我們連寧王的佈署都還沒有摸清楚,如果一著急的話,我怕反而被倒打一耙啊,畢竟那些羌兵不說,寧王撤入大山的南兵精銳也還有兩萬餘人啊」

清風點點頭:「欲速則不達,我也知道。但就算尚海波處心積慮,過山風集團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打垮的,我想,如果事情真的發生,那麼最有可能的便是形成一個僵持之局,也許尚海波在興秦會尚佔上風,但過山風和關興龍都是宿將,軍事生涯之中打得大都是惡仗,險仗,也許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會激發他們的聰明才智,他們會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這個時間是多長?」郭全問道。

「至少在今年之內,我們要拿下寧王」

「也就是說,只有三個月的時間。」郭全叫了起來。

「三個月,也許足夠了」清風道。

眾人討論完各種可能,已是深夜,各自返回,佈置對策,李思之將清風的分析以及自己的想法寫成折子,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定州,雖然知道時間上絕對來不及,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如果真如清風所分析的那樣,等李清接到過山風和自己的折子時,只怕興青已成定局。

「院長,末將辦事不力,折了院裡的威名,願領責罰」韓勇跪在清風面前,低著頭道。

喝著夏雪泡好的新茶,清風道:「起來吧,我也沒有想到許思宇還活著,他本來就不是你能對付的,知道許思宇為禍鑒湖,我這才過來,還好鍾子期還沒有與他會合,否則會更加難纏。」

韓勇站起來,道:「鍾子期應當沒有機會過來,現在鳳離師封鎖極嚴,我們這裡也是探查極嚴,鍾子期不可能冒險下山,現在這種狀況,只怕十萬大山裡,鍾子期也是騰不出手來。」

清風放下茶盞,道:「我們要搶時間掃平十萬大山,第一步便得平定鑒湖,半個月的時間,我要摧毀鑒湖裡的水匪。」

「半個月?」韓勇失聲叫了起來。

夏雪白了韓勇一眼,「小姐親自過來對付他們,半個月還是高看了他們一眼,怎麼,你不相信麼?「

「不敢,不敢」韓勇連連道。

「時局如此,容不得我們拖拖拉拉」清風一雙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煞氣,「你在報告中說,這些鑒湖水匪伏著地形熟悉,來無影,去無蹤,時而聚成大部,時而化為小股,讓鑒湖水師無可奈何,摸不著,打不到,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嗎?」

「末將就是戡不透這一節」韓勇道,「他們聚合分散實在太快,一擊即走,往往等鑒湖水師趕到的時候,湖上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看不到邊的蘆葦了」

清風冷笑,「這有什麼好難解的,之所以如此,只是因為這鑒湖沿岸的漁民之中,相當一部分拿起刀便成了水匪,放下刀便成了漁民,你如何查,如何找?」

韓勇呆呆地看著清風。

「你,從明天起,匯合仙桃地方守備軍,給我將鑒湖沿岸能夠看到的,找到的所有漁船統統燒了」清風厲聲道。

啊韓勇驚呆了,「小姐,鑒湖沿岸,漁民何止數萬,漁船何止千條,一把火全燒了,會不會激起民變?更何況,這其中,良民還是多數,即便有水匪混跡其中,也不過十之一二而已,這樣一刀切之,是不是會有不妥?」

夏雪厲聲斥道:「韓勇,你是在質疑小姐,想抗命麼?」

「韓勇不敢」韓勇看著臉上如罩冰霜的清風,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韓勇只是想請小姐三思而後行」

「我也想慢慢來,但過山風在青州鬧這一出,我想慢也不能慢了,只能快刀斬亂麻,釜底抽薪。燒光所有漁船,命令所有漁民上岸,命令發佈之後,鑒湖之上,除卻水師船隻之外,見船即為匪船,見人即為水匪,格殺勿論。」清風殺氣騰騰地道。

「是」韓勇低下頭來,小聲應道。

「當然」清風語氣放緩,「我定州一向奉行不擾民而要養民的政策,如今我出自下策,也是不得已,你可令仙桃知縣告知所有百姓,凡是他們的船隻我們都會登記造冊,等剿滅水匪之後,由我們定州賠償他們一艘新船。眼下,卻要他們配合我軍剿滅水匪。」

「明白了」

「韓勇,此令一出,必然群情洶洶,而你,在此時應當多撒下探子,那些心懷叵測的歹人必然會藉機生事,鼓動民變,這樣的人發現一個便跟蹤一個,順籐摸瓜,將隱藏在岸上的這些水匪探子一網打盡,我倒想看一看,如此一來,藏在鑒湖之中的許思宇還如何躲得下去,沒了眼睛,沒了耳朵,沒有了爪牙,還能如何生事?」

「小姐,我想還要令鑒湖水師加強戒備,此令一出,如果真生民變,說不定許思宇等會殺上岸來。」韓勇道。

清風冷冷一笑,「鑒湖水師濟得什麼事?我在海上之時,便已跟鄧鵬大將軍要來了他麾下悍將黑鷹及一千名水兵,從明天起,鑒湖水師所有官兵都給我回軍營呆著去,所有鑒湖水師船隻由黑鷹及其麾下接管。」

「黑鷹?」韓勇道。「他是海上將軍,海上作戰與內湖作戰大不相同,黑鷹將軍不見得就能勝過現在的鑒湖水師將領啊「

清風哼了一聲,「黑鷹是海盜出身,對這些水上的詭魁技倆最是清楚不過,而且此人行事果絕,狠辣無比,而鑒湖水師將領是本地人,手下兵丁與本地漁民也瓜葛不清,換了黑鷹來,他行事可沒什麼顧忌,仗一打完,他拍拍屁股就回到了海上。」

韓勇聽得身上一陣陣地冒冷汗,聽清風的口氣,鑒湖之戰必定將血染滿湖。

「我還巴不得許思宇腦子發熱衝出來呢」清風笑道。

第二天,當李思之,田豐看到清風的剿匪計劃之後,都是嚇了一跳,大吃一驚,作為寧登總督,李思之立即表示反對,好不容易才將寧州安頓下來,清風這一搞,只怕又是四境不寧,惹來民怨騰騰。

但是清風只是一句話,便讓李思之閉上了嘴巴。「不如此,青州怎麼辦?先施以雷霆之威,再降雨露滋潤。」

李思之沉默半晌,終於還是長歎了一口氣,同意了清風的作戰方案,同時這個佈告卻改由總督府下發,承諾平定水匪之後,將由總督府賠償漁魚的所有損失,由總督府發佈這個公告,總比仙桃縣治要更有說服力一些。

而田豐則將自己的三千親衛軍一股腦地調入仙桃,以應對有可能發生的民變。

黑鷹則在第三天率部抵達,旋即接管鑒湖水師,原鑒湖水師所有官兵被關到了兵營之中,由田豐的親衛軍親自把守營門,以防生變。

仙桃在眨眼之間,便駐進了數千殺氣騰騰的定州軍,而清風更是親自坐鎮仙桃縣府,統籌把握全局。

不出韓勇與李思之預料,命令一發佈,當即便在仙桃引起軒然大波,而仙桃地方守備軍則開始執行清風的命令,沿岸搜索漁船,舉火焚之,而黑鷹則率領水師艦隊沿岸巡視,一旦發現有漁民駕船逃入鑒湖,立即便全軍艦追上,擊沉。鑒湖沿岸,一時之間,哭聲遍野,失卻漁船的漁民被迫上岸,其情慘不忍睹。

鑒湖,十二連環塢,龐達臉色凝重,正如清風所料,龐達之所以能來去如風,指揮麾下水匪來去縱橫,無影無蹤,皆因為其大部都隱藏在漁民之中,而清風此舉,正中其命門要穴。

「怎麼辦?」看著許思宇,龐達問道。「現在仙桃是民怨沸騰,定州軍每日抓人無數,聽說仙桃縣牢裡都關不下了,要不我們乾脆趁此機會打入仙桃,劫獄,鼓動百姓一齊造反?」

許思宇臉色發青,「清風這個賤人,行此毒計,我不會放過她的,龐達,你稍安勿燥,清風何許人也,既然敢行此策,必然便是準備周全,說不定她此時正布下羅網,誘你上鉤呢?」

「那咱們這樣干看著,用不了多長時間,照樣也是無路可走?」

「誰說無路可走」許思宇冷笑著站了起來,「只消清風一命嗚呼就行,嘿嘿,這個賤人身份貴重,於定州,於李清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只消殺了他,我倒想看看李思之,田豐如何跟李清交待,看看他們還有沒有心思來對付我們?」

「你要去刺殺她?」龐達驚道。「此人身邊必定高手如去,怎麼可能得手?」

許思宇拔出刀來,猛地一刀斬去桌子一角,「還有別的路好走麼?再說,這個賤人以前身邊有鍾靜這樣一個大高手在,的確是無可奈何,但現在,哼哼,即便她有人護衛,但我親自出手,兩三成機會總是有的。」

正文 第九百一十章:刺客(上)

仙桃縣衙,已成了清風的臨時駐驊所在,不大的衙門被監察院和軍方人員塞得滿滿的,人進人出,川流不息.整個衙門已完全被黑衣監察院衛兵所接管,原本的衙役們現成都去巡街了,而本應該是這個衙門的主人的仙桃縣縣令大人,現在已成了跑腿的雜役了,至於其它的縣尉,書辦,師爺,那就更不值一談了.

清風坐在縣衙高堂的大案之後,案上堆集著不停送來的各類文案,對於仙桃這張已逐漸收緊的大網,清風其實已經不怎麼關心了,她相信自己會馬上扼住許思宇與龐大的咽喉,逼迫他們做出最為錯誤的選擇,從而將其一網打盡.現在她更關注十萬大山內裡的變化和青州那邊的戰局.

仙桃這裡如此之大的行動,斷然是不可能一點風聲也不透進十萬大山的,相信寧王,鍾子期等人也早已知道許思宇的行動,郭全在富春嚴陣以待,如果寧王所部敢下山策應,那正好一箭雙鵰,不過清風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無論寧王也好,還是鍾子期也罷,都不會這麼犯蠢,如果南軍現在做主的是秦啟元這個傻蛋就好了,清風不無遺憾,情報中一直在說寧王的身體狀況不好,已是拖不了多久了,但是這隻老甲魚就硬是挺著不死.

韓勇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向清風行了一禮.

〞怎麼樣了?〞清風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問道.

〞回小姐話,三天以來,我部匯同黑鷹將軍,一共搜集,焚燬鑒湖四周大小漁船二千五百七十八艘,其中七百一十二艘漁船上夾帶著兵刃,弓矢等違禁武器,該船船主已被就地拘押,其中一百二十五艘漁船企圖駕船逃跑,被水師當場擊沉於鑒湖之上,船毀人亡.〞

〞岸上呢?〞

〞根據情報和這幾天來的追查,我們已經逮捕了五百一十二名嫌犯,並確定其中大約三百人肯定是水匪或者水匪線人.監察院突擊審訊,現在已確認了徐思宇和龐達的確躲藏在十二連環塢,常駐在那裡的水匪約約八百餘人,擁有近百條船隻,其中百料以上船隻五艘,其它都是小船,但對方武器裝備較為齊全,水塢之中擁有各類遠程武器約八十台.〞

〞很好〞清風站了起來,〞你匯同黑鷹將軍,兵發十十連環塢,我希望你們回來的時候能帶上龐達的人頭.〞

〞遵命,我已經提了十數名被逮捕的水匪為我們帶路,有了這些人,鑒湖複雜的地理環境將不再是障礙,再加上黑鷹將軍和他的水兵,我們一定會奏凱而回.〞韓勇施了一禮,轉身大步而去.

大堂一側,一直抱刀閉目不語的一員武將睜開雙眼,站了起來,〞院長,需不需要我派兵助陣?〞

這員武將是田豐的親衛統領,叫田旭.

清風笑著搖搖頭,〞一群水匪而已,殺雞焉用牛刀,有了黑鷹的水師再加上我監查院特勤,收拾他們綽綽有餘,田將軍,現在仙桃人心惶惶,形式不穩,你這三千精銳坐鎮縣城,猶如定海神針,便是有存心搗亂,也不得不掂量掂量,接下來還得辛苦將軍幾天,等韓勇等得勝歸來,將軍便可率師而回了.〞

田旭點點頭,〞院長放心,我必定讓仙桃縣城不出任何差池.〞

夜漸深去,已然宵禁的仙桃縣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整座縣城只餘下城牆之上和縣衙所在還有燈光.

風漸起,愈來愈大,從遠處吹來厚厚的雲層,迅速遮蔽了天上的月兒與星光.

夏雪提著一桶熱水走進清風的臥室,將熱水倒進桶裡,道:〞小姐,累了一天了,泡泡澡,去去乏吧〞

清風放下手中的書卷,〞外面風挺大的,會下雨嗎?〞

夏雪點點頭,〞這時節,本就容易下大雨的,看樣子,馬上就會下雨,而且還不會小.〞

清風站了起來,推開窗戶,狂風旋即湧入,吹起滿頭青絲與衣裙,清風喃喃地道:〞這樣大風,也不知對黑鷹在湖上的行動有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夏雪笑道:〞小姐不用擔心.黑鷹是什麼人啊,海上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這鑒湖在他眼裡,只怕也與一個大些的池溏沒什麼差別,他帶來的士兵都是慣在海上風浪之中搏殺的,便是鑒湖上有大風浪,於他們影響也不大,倒是那些水匪很有可能不習慣,說起來,倒是我們佔便宜呢,小姐將黑鷹調來,倒是事先料到有這場風雨一般,夏雪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關上窗戶,啪的一聲,一滴豆大的雨點砸在她的手上,〞哎呀,真的下雨了〞夏雪驚呼道,迅速關上窗戶,將滿天風雨關在了窗外.

一桶熱水倒將下去,氤氳水氣冒起,屋子裡立刻朦朧起來.夏雪走過來準備幫清風寬衣,清風聽著外面愈來愈大的雨聲,風聲,忽地看著夏雪道:〞夏雪,你說說,在眼下這種情況下,許思宇們會作如何反擊呢?這個人可不是甘心就死之輩,一定會想出什麼招來?〞

夏雪笑道:〞小姐,現在已是萬事俱備,只差最後一擊了,許思宇便是神仙,也無法可施了,除了束手就縛,我真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哦,對了,這個傢伙武功倒是極高的,這種天氣之下,也許真讓他逃了去,不過一個孤家寡人,還能有什麼作為?便是逃,在我們天羅地網之下,也是逃不了幾天,終究還是難逃小姐掌心.〞

清風神色一動,〞是啊,許思宇武功高強,武功高強……等一等,夏雪〞

密集的雨點如同瓢潑一般地從天下倒將下來,燈光之下,看出去竟是層層疊疊,密不透風,不大會兒的功夫,地上就有了深深的積水,雨借風勢,打在瓦上,牆上,窗上,樹葉樹枝之上,啪啪作響,聲勢驚人.

一個人影鬼魅般地自雨中一閃而過,雖然有著大雨的掩護,但能在密佈的明崗暗哨之中找出一條路來潛入,此人不僅是個中老手,深諳佈崗之道,而且其個人武功更是驚人.正值九月間,衙內後院花草樹木枝繁葉茂,潛行其間,只需避開哨探,倒是為其提供了天然的掩護.一路潛藏形跡,這個人影到了後院一排低矮的廂房邊,那裡是仙桃縣一些吏員的居所.

手按在門上,輕輕一滑,內裡的門閂便縮了回去,人影閃身而入,屋裡床上,一個人已是驚起,手在枕下一摸,已是多了一柄匕首,一躍下床.

〞武安,噤聲,是我〞人影低喝道.

武安一驚,藉著一道閃電,看清了來人的容顏,頓時大驚,〞天爺,您怎麼來了?這裡現在可是狼窩,您怎麼能冒這個險?〞

來人冷冷一笑,〞你忘了,我本就出身狼穴,豈懼入狼窩?〞

武安閃身到窗戶邊看了一眼,轉過身來,低聲道:〞許將軍,你現在怎麼過來了,現在仙桃縣裡儘是監察院特勤,高手雲集,還有田豐的親衛軍,一旦暴露形跡,插翅難逃啊〞

來人正是從鑒湖出來的許思宇,眥著牙一笑,〞怎麼,你怕了,怕我連累你?〞

武安連連搖頭,〞小人賤命一條,無牽無掛,有什麼可怕的,只是許將軍你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現在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而已,連一個棲身之地也快要保不住了,嘿,狗急了還要跳牆,兔子急了還蹬鷹呢〞許思宇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的神色.

武安神色一動,〞你是想要……〞

許思宇點點頭,〞你猜得不錯,現在我們在鑒湖裡已是形式萬分危急,藏身之地已經暴露,外面布下的人手都折在了清風這個賤人手中,如不能奮起一搏,全軍覆滅就在眼前了.但只只要我能刺殺清風得手,整個寧州甚至包括定州都會大亂,也許能緩我們一時燃眉之急.〞

〞但是清風身邊高手眾多啊〞武安惴惴地道:〞只怕不易得手.〞

〞她身邊現在都有誰?〞

〞一般明面上我們看到的都是兩人女侍衛,一個叫夏雪,一個叫秋萍,暗地裡還有多少人,我便不得而知了.〞武安道.

〞好,那清風的住所在哪裡,你可知道?〞許思宇問道.

武安走到窗邊,指著不遠處,一個仍然亮著燈的窗戶道:〞就在那裡〞

〞你能確定?〞許思宇沉聲道,他明白,自己有卻僅有一次動手的機會,成與不成,自己的形跡都會暴露,能不能走脫尚是二說,但以後絕不會再有機會.

〞能肯定,清風在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天了.〞武安肯定地點點頭.

〞好,我這便去,武安,不管我成功與否,你都不要暴露自己,將自己深深地潛伏下來,也許有朝一日,鍾大人還會再來聯絡你.〞許思宇道.

〞是,許將軍〞

許思許拍拍對方的肩膀,輕輕地將門拉開一條縫,身形一閃,已是消失在風雨之中.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一章:刺客(下)

雨仍沒有見小的意思,反而愈來愈急,屋頂之上,雨水嘩嘩地從屋簷上流下來,一道人影沿著一根立柱,猶如壁虎一般地爬上了屋頂,伏低身子,蛇一般地在屋頂之上游動,屋頂之上蓋著的是瓦片,在雨水敲打的掩護之下,許思宇一絲兒的異聲也沒有發出,迅速地接近著清風的臥室.

緊緊地貼在瓦片之上,透過雨幕,許思宇可以看到一些警衛隱藏的地點,雖然大雨將他們澆得渾身濕透,但這些人仍然一動不動,猶如一塊岩石一般藏在那裡.只不過他們的視線卻在外圍.

許思宇一身黑衣,緊緊地貼在身上,那是一套可以避水的專用夜行衣,即便是在水裡,亦不會阻礙他的行動.

從屋簷之上倒掛下來,透過窗戶上的窗紙,隱約可以看見裡面的情形.

一個高高的木桶裡,一個女人坐在裡面正在沐浴,而桶外,另一個一身勁裝的女子腰裡插著刀,手裡卻拿著一支瓢,正從一邊的桶裡舀起熱水,慢慢地替桶裡的女人澆著.屋裡水汽朦朧,看得不是很清楚.

桶裡那人長髮披肩,偶爾回過頭來,也看得不是很清楚.許思宇咬咬牙,取出了弩箭.瞄向桶裡那個女子.

空中一道閃電掠過,瞬間將大地照得一片透亮,緊跟著霹靂一聲,一個響雷震徹大地,就在閃電掠過的那一瞬間,將屋裡的人影照得特別清晰,許思宇猛地扣動板機,產自定州的五發連弩崩的一聲,自連弩之中射出,破窗而入.而許思宇則在閃電剛逝,霹靂響起的那一瞬間,從屋上翻身而下,緊隨在弩箭之後,破窗而入.

許思宇的時機選擇已經到了一個高手可以達到的極致,閃電的掠過,使院中所有人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陡地看到強光,而閃電的逝去,能讓人在一瞬間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出現暫時性的失明.許思宇則利用這一閃即逝的時機,從屋頂之上一躍而下,而霹靂的響起,又剛好掩住了他翻身而下時的聲音.

雖然破窗而入動靜很大,但許思宇自己也知道,自己刺殺清風的機會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因為院子裡的警衛必然會在極短的時間裡反應過來,自己一擊不能得手,便再也沒有機會了.而清風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只有有面對她的機會,有一次出手的機會,那便足夠了.

弩箭破窗而入,電光火石之間,正在專心沐浴的女子卻恰在此時整個人都滑向了桶底,而舀水的女子似乎彎腰去舀水,五隻弩箭破開窗戶之後,有兩隻篤篤兩聲插在木通之上,插入一半便再也無法寸進,而另外三隻卻從桶上掠過,擦著那舀水的女子的頭髮飛過,釘在牆上.

許思宇破窗而入的時候,舀水的女子已經直起腰來,咬著嘴唇,手腕一翻,腰刀已是握在手中,另一隻手抬起,卻也是一隻五發連弩.許思宇一躍而入,看也沒有看握著連弩的對方,而是手腕一翻,一刀疾劈向木桶,這一刀下去,砍得實了,連桶帶人,都得一刀兩斷.

刀劈下的瞬間,木桶轟然炸開,桶裡的女子霍的立起,濕淋淋的頭髮飄飛,手上握著的亦是一支連弩,許思宇臉色大變,桶裡的女子穿著整齊,那裡是在洗澡,而且此時兩人相距不過一尺左右,那張臉許思宇看得清清楚楚,那裡是清風,清風許思宇見過可不止一次.

上當了許思宇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揮出去的刀陡地變向,向下疾掠,嚓的一聲,在桶裡扮清風的秋萍手中的連弩從中而斷,五發連弩居然一發也沒有射出來.

秋萍大喝一聲,另一隻中握著的刀閃電般地刺了出來,與此同時,身後崩的一聲響,夏雪手中的五發弩箭卻射了出來,許思宇大喝一聲,大刀團團旋轉,當當之聲不絕,連接叩飛幾支弩箭,但雙方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還是有兩支弩箭破開刀光,射入了許思宇的身體,左胸與右肩各中一支,內裡即便穿著軟甲,許思宇又是頂尖高手,但兩支弩箭仍是插進去數分,鮮血飛濺.

許思宇身形疾退,但秋萍與夏雪兩柄鋼刀一左一右,已是上前纏住了他,雙方刀光猶如匹練一般在屋中纏繞,當當之聲不絕於耳.許思宇雖然受傷,但刀光流轉,夏雪與秋萍兩人竟然不得寸進,相反是許思宇一刀逼開兩人,背脊撞破房門,破門而出.

但許思宇剛剛躍出房門,整個人便已經僵住,在屋外,一隊隊的鐵甲士兵絡繹不絕地正奔跑進來,而第一排抵達的士兵單膝下跪,手裡一張張一品弓已是搭上了羽箭,正對準了他.後來的士兵手中長矛前舉,抬著看向屋頂,亦是一把把弩箭,一張張一品弓,封住了他所有的出路.而在這些士兵之後,一個個黑衣的監察院諜探持刀而立,正死死地盯著他.

許思宇喟然一聲長歎,原來這裡早就布好了一個局,在等著自己自投羅網,與清風相比,自己終是棋差一著.

一名將領大踏步走了過來,手裡小雞一般拎著一個人,許思宇看見那人正是先前自己見過的武安.那將領伸手將武安擲在地上,一腳踏在他的胸膛上,冷笑著看著許思宇,道:〞許大將軍,末將定州軍田旭,等候您多時了.〞

夏雪和秋萍兩人按刀而立,卻沒有再揮刀上前,剛剛兩人與許思宇一翻搏殺,兩人內力與許思宇相差太大,雖然以一敵二,但此時手腕已是發麻酸疼.藉著這個時機,正好調息一番.

許思宇臉色慘然,今天終是插翅難逃,雖說來是已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但沒有成功殺死清風,甚至連對方的面都沒有見到,許思宇還是頹喪不已.

〞許先生,久違了〞一個聲音在屋內響起,一道內門打開,數名甲士手持巨盾,出現在許思宇的視野之中,而在巨盾之後,清風笑盈盈的臉龐出現在許思宇的眼中.在幾名甲士的身旁,一個胖子倒背著雙手,也是笑嘻嘻地看著許思宇.

〞定州韓人傑,見過許先生〞胖子拱拱手.

〞原來韓先生也在這裡,清風小姐為了等我,可算是煞費苦心啊〞許思宇冷笑一聲,韓人傑是鍾靜的師兄,武功雖略遜於清風,但也是當世了不起的大高手,雙方曾在當年一起殂擊過天啟皇帝.對於韓人傑的武功高低,自然是心中有數,光是韓人傑一人,便可以穩穩地擋住自己,再加上那兩個女子,自己便走不脫.更何況外圍此時還有嚴陣以待的這麼多士兵?

〞算不上煞費苦心,只是心中偶然一動,覺得現在這種狀況,許先生一定會來探望故人一番,所以便在這裡等著許先生,不過許先生卻是惡客,也便只能如此了〞清風笑道.

許思宇搖搖頭,自己走不脫了,而鑒湖裡的龐達也必將隨自己而去,這一次,可是徹底地栽了.

〞你贏了〞許思宇歎道.

〞既然許先生也承認我贏了,那何不讓人來替先生裹裹傷,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呢?〞清風道.

〞談?我們有什麼好談的?〞許思宇冷笑.

〞當然有得談,而且還有很多可以談得〞清風揮揮手,擋在身前的巨盾移開,〞比方說,我們可以談談在寧登地區的狼穴秘密機構,還可以談談現在正在十萬大山裡苟顏殘喘當山匪的寧王殿下?只要許先生願意,我們什麼都可以談〞清風道.

〞原來清風小姐是想讓我當叛徒?〞許思宇失笑道.

〞歷史由勝利者書寫〞清風淡淡地道:〞許先生只要願意,將來你便可以是我定州的功臣,是深明大義的英雄,許先生如果願意歸順我定州的話,那麼監察院副院長的位子虛席以待,如何?〞

許思宇仰天哈哈大笑,〞不錯,條件不錯,談談便談談,有什麼不能談的,不過〞他陡地騰身而起,〞我卻是用刀與你談〞許思宇閃電般的撲向清風,手中長刀脫手飛出,扎向清風.

兩名甲士猛地一步跨到清風身前,巨盾合攏,韓人傑眉頭一皺,橫跨一步,一拳擊出,噹的一聲金鐵交鳴,飛來的鋼刀斷為兩截.

一邊一直警惕地注視著許思宇的夏雪與秋萍兩人大喝一聲,兩刀自半空追斬上去.

空中的許思宇強行扭轉身子,兩柄刀擦著身子而過,鋒利的刀身劃破衣破,破開軟甲,血珠噴灑.

許思宇兩拳擊出,與韓人傑迎上來的一雙鐵拳重重地對撞在一起,哇的一聲,許思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而韓人傑則是向後連退數步,後背重重地撞在鐵盾之上.

藉著韓人傑的這一擊之力,許思宇身體倒飛而起,兩拳分擊,一左一右,正好擊在夏雪和秋萍兩人的刀面之上,兩人一個後空翻,向兩側倒飛出去.

落下地來的許思宇腳猛一蹬地,再一次騰身而起,飛向屋頂.

田旭手一揮,〞射〞

上百柄一品弓嗡的一聲,屋上屋下,同時射向空中的許思宇.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二章:鑒湖剿匪(上)

身在空中的許思宇沒有做出任何的抵抗和閃避動作,雖然閃避和抵抗都是徒勞的,這些士兵的經驗極其豐富,一些人追射許思宇,另一些人的箭支似是茫無目的射向空中,但實則上卻封死了許思宇任何可能的後續動作的空間,無論許思宇怎麼做,他都會無路可逃.

但許思宇的表現仍然大出人的意料之外,他甚至在空中張開了雙臂,攤開了身子,讓自己暴露的面積更大.

數十支破甲箭將許思宇射成了刺蝟一般,一品弓配上破甲箭,百步之內穿透鐵甲也是輕而易舉之事,更何況是經如此近的距離之上.

騰的一聲,許思宇如同一塊石頭一般從空中墜了下來,重重地跌在地上.血水從身上的箭孔之中不斷流出,流出積水,又旋即被流水帶走.

田旭有些動容地看著靜伏在地上的許思宇.空中的許思宇張開手臂,那是他在擁抱即將到來的死亡.

士兵們列隊,轉身,整齊地撤出庭院,片刻之內,院子裡便只剩下了監察院諸人.

韓人傑歎了一口氣,〞一代豪傑,就此遠離,可敬,可歎,可憫〞

清風冒著大雨走到許思宇的屍體邊,看著那張已變得蒼白但又顯得異常平靜的面孔,凝視片刻,彎腰鞠了一躬,吩咐道:〞收斂好他的屍體,用上好的棺木,然後將他……〞沉吟了片刻,道:〞將他的遺體交給郭全將軍,由郭將軍派人交還給十萬大山裡的鍾子期吧〞

〞這個人怎麼辦?〞夏雪看著癱倒在雨中,痛哭流涕的武安.

清風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之色,〞殺了污手,既然他是最後一個與許思宇先生見面的人,便讓他替許先生扶棺回去吧〞

一個轉身便向屋內走去,〞夏雪,替我準備熱水,我要好好地洗一個澡.〞

庭院之中,片刻之間便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連被許思宇撞壞的門都立刻被換好,滿院子裡的人散得乾乾淨淨,恢復了平靜.

許思宇刺殺清風失敗後的第二天清晨,黑鷹領著一千水兵分剩二十艘水師艦船出征鑒湖,直奔龐達老巢十二連環塢。

鑒湖水師說他是水師其實很勉強,相比於黑鷹縱橫海洋,所見船中最小的也是千料戰艦相比,在這鑒湖之上,百料船已經是最大的了,整個水師有五艘百料戰艦,可搭載一百名士兵和一架小型投石機,兩台八牛弩和若干蠍子炮.其它船隻皆都是小船,比漁船也大不了多少,比漁船不同的是,上面覆蓋了一層薄鐵板.每隻船隻上只能搭載約二十名餘名士兵.

由黑鷹所在一艘百料戰艦打頭,船頭之上,用鐵鏈拴著一名被逮著的水匪,粗大的鐵鏈拴在那水匪的腳脖子上,讓他根本無法有順水遁脫的機會,其它四艘百料戰船之上,每艘戰船之上都拴著一名抓住的水匪.

很顯然,這些水匪都吃了些苦頭,身上傷痕纍纍,更重要的是,被監察院送到黑鷹這裡來的五個水匪,都是有家有室的的人,現在他們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都被監察院扣著,監察院承諾,如果他們協助定州軍剿滅了鑒湖裡的水匪,那麼,不但他們家人無虞,其個人也會得到特赫,而且還會得到一筆不錯的獎賞.威脅與利誘雙管其下,由不得這些水匪不動心,但黑鷹仍是不放心,將這些人用鐵鏈禁錮在船上,他擔心一旦船入鑒湖之後,這些人跳水逃遁,鑒湖裡水情複雜,很多地方蘆葦從生,讓他們鑽進這些地方,根本無從找起。

清晨的鑒湖霧氣濛濛,視線並不是很好,黑鷹坐在甲板之上,拄著大刀,神情輕鬆,這一次的任務在他看來很不錯,看來在連山島上與清風結下的善緣終於得到了回報,如今在海上,除了遠征艦隊外,大部分的定州艦中都已經成了運輸隊,根本已是無仗可打。南軍水師全軍覆滅,至於海匪,早已被肅清,沒有仗打,便沒有軍功,沒有軍功,便難以升職,雖說定州水師已經在籌劃遠洋航行,與鄭之元的艦隊走一條相反的道路,去探索黑水洋的另一頭,但這一行動目前只是停留在計劃階段,實際施行將要等到定州打下洛陽,真正鼎定天下之後,才有可能施行,遠洋航行的初期是一個燒錢的活兒,能不能得到回報還是兩可之間的事情。

閒得發慌的黑鷹得到清風要求借調自己進入內湖作戰的命令之後,興高采烈地便率兵而來,才通過監察院的情報瞭解到鑒湖水匪的實際情況後,黑鷹更加輕鬆,這並不是一支精銳的水師,大都是龐達糾集起來的一些南軍水師覆滅之後倖存的水兵以及一些漁民,座船更只是一些小不點兒的漁船,所以這一仗的關鍵不是在作戰,而是在前期尋找這些水匪的據點和逼他們出來作戰。只消找到他們,一切便宣告結束。

指揮慣了大船,眼前腳下的這隻小船讓他有些不滿意,要是能在這裡指揮自己的五千料大艦便好了,黑鷹私下想到,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五千料大艦真到了鑒湖之中,便只有擱淺的份,那完全就不中用了。

一輪紅日從遠處朦朧的山頭之上一躍而出,光芒萬丈,頃刻之間便將鑒湖之上的霧氣一掃而空,碧波千頃,水草瑩瑩,水面反射陽光,整個湖面瞬間變成金色,微風一過,一輪輪碧波由遠及近,有水鳥掠過湖面,帶起陣陣漣漪。

「好景色」黑鷹脫口讚道,不由想起連山島上那一輪湖泊,將來老了,退役了,能在這鑒湖邊上尋一處莊園,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含怡弄孫,盡享天倫,心癢癢起來還可以駕船下湖,體驗一下年輕時候縱橫水上的豪情,便不負此生了。

想到得意處,不由大笑起來,伸手拍拍停在肩上的大鷹,道:「去,給我盯著點」大鷹展翅而起,直上高空,在船上空盤旋一圈,振翅便飛向遠處。

船隻行至近午,太陽已是炙熱起來,火辣辣地照射在船上的水兵身上,天氣雖然極熱,但定州水兵依然著甲,這是定州水師的軍規,不能因為貪涼而卸下盔甲,從而在作戰之中帶來不必要的傷亡。汗水順著頭盔流將下來,士兵們抱槍坐在船上,巍然不動。

「還有多遠?」黑鷹問道。

腳上拴著鐵鏈的水匪道:「不有半個時辰左右就要到了」

黑鷹點點頭,應當不遠了,眼前蘆葦已是漸密,溝汊河道也多了起來,的確是藏兵的好地方。

「將軍,火船有火船來襲」刁斗之上,瞭望兵大聲叫了起來。

「準備作戰投石機,八牛弩,蠍子炮準備」黑鷹大聲下令道。各船迅速進入作戰狀態,又有一艘百料戰艦從身後駛了上來,與黑鷹的旗艦隔了大約數十米遠,而在兩人之間和前方,十數條小船也駛了出來,攔在大船之前。

遠處被蘆葦隔開的一些河道之間,十多艘燃著熊熊大火的火船駛出,迅速地接近鑒湖水師。

「擊沉他們」黑鷹大聲道。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兩艘百料戰艦之上的兩台投石機,八牛弩旋即開始射擊,石彈劃過長空,落在水中,激起沖天的水柱。火船左搖右擺,躲避著來襲的石彈。

「船下有人」黑鷹皺眉道,此時鑒湖之上一絲兒風也沒有,但這船卻行進極速,而且居然可以躲避石彈,明顯有人潛在水下操控船隻,可惜不能搭載更多的投石機,否則一輪覆蓋打擊,那有這麼多麻煩。但顯然兩台投石機是遠遠不夠的,而且這些投石機都是老式的,命中率極低,倒是有一台八牛弩一弩命中,將一隻小船射得斷成兩截。

「所有八牛弩,投石機,都給我瞄準跑在最前面的船隻打,一個個地敲掉,不要分散了火力」黑鷹喝道。

兩艘船上兩台投石,六台八牛弩集中所有的火力,射向最前面的火船,這一次效率就高多了,兩次齊射,便敲掉了兩艘火船,剩下的火船見勢不妙,立即散得更開,一路走著之字形路線,迅速地向這邊接近。

「準備撓色,推桿」黑鷹回道道。

「將軍,將軍」老實呆在黑鷹身邊的水匪忽地叫了起來。

「幹什麼?」黑鷹皺眉問道。

「小心他們派水鬼來鑿船」水匪道。

「鑿船?」黑鷹一呆,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在海上作戰太多了,海上主戰船隻皆是大船,特別是定州水師強勢崛起之後,主力艦隻已變成了五千料戰船,那種戰船有十數個水密艙,體形龐大,你鑿穿一兩個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萬料巨艦更不用說了,這種大艦之下,就算你有本事潛到船底,也沒命去鑿船。

但眼下這種小船就不同了,當真有十數個小鬼潛到船底,梆梆地給你敲出十幾個洞洞,掀掉一塊艙板,那可就要手忙腳亂了。

「嗯,不錯,算你立了一功」黑鷹滿意地拍拍那個水匪的肩,「得勝之後我會將這一筆給你記上,讓他們多給你一筆賞銀」

「謝謝將軍」

「來人啊,卸甲,下水,給我將對方的小鬼宰了去餵魚」黑鷹大聲道。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三章:鑒湖剿匪(下)

兩艘百料戰艦之上,各有十名水兵迅速扒掉盔甲,赤條條的只穿了一條短褲,兩手各執了一柄匕首,噗通一聲躍進了水中,這些人都是水中好手,憋一口氣潛到水中,能堅持盞茶功夫,水下功夫極其了得。

龐達的真正用意便是這些水鬼,眼下鑒湖無風,火船即便有人在水下推動,也快不起來,他想用火船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而使水鬼趁對方忙於對付火船之際潛入大船船底,鑿沉大船之後,剩下十幾艘小船,他可就不怕了。有這幾艘大船在水上,他即便出塢接戰,也不可能是對手。

一則他手裡沒有這種百料大船,二則對手有上千訓練有素的水兵,而他手裡,只剩下了幾百號人,而且其中大部都是以前的一些漁民,水性是不錯,但水性不錯不等於水戰不錯,與對方根本沒有可比性,不將這些大船幹掉,他就沒有一絲兒的取勝機會。

這些水鬼嘴裡含著蘆桿,在水下潛行,本來的確沒有引起黑鷹的注意,久在海上縱橫的黑鷹對於這些內湖小船的作戰技巧的確不大精通,定州水師一向奉行海上大船勝小船,船多勝船少,火力強大者勝的蠻橫作戰策略。而黑鷹也習慣了這一套。與台州水師打,與南軍水師打,真正的接舷戰並不多,大都是利用強大的火力直接將對方廢掉。

但龐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精心佈置的策略居然被一個變節的自己人毀掉,二十名定州水兵下水之後,不到片刻,水下便浪花翻滾,一團團的鮮血旋即從水底冒出,隨即,一具具的屍體從水下浮了起來。

黑鷹看著水面上不斷浮起的屍體,大部都是對方的人,但自己人也在片刻之間損失了好幾個,眉頭一皺,「再下去二十個,將他們解決了」

又是二十名水兵躍下水去。

約莫盞茶過夫,一名定州水師的腦袋冒出水面,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地腦袋從水底冒出,其中一人大聲道:「稟報將軍,對方水鬼肅清完畢。我方損失五人,擊斃對方水鬼三十人」

黑鷹滿意地點點頭。

此時,大部分的火船已被擊毀,廖廖數只靠了上來,也被小船在前方用撓鉤,推竿攔住,然然將其掀翻。

「將軍,前面就是十二連環塢了,水下布有尖木樁,攔網,只留下一條可拱小船通過的水道進去,這大船是沒有辦法進去的。」那名立了功的水匪又湊了上來。

此時,黑鷹已經隱約可以看見,遠處深深的蘆葦叢遠處,龐達的水寨。

「有別的水道麼?」看著狹窄的水道,黑鷹問道。「這些水道兩邊,應當還有些地方留有通道,以襲擊從這裡進去的小船是吧?」

「將軍法眼如矩,這條水道兩邊的蘆葦從中,的確有一些可供小船通行的秘密通道,只等有小船從這些地方進去之時,便突然從兩邊襲擊,打進攻者一個措手不及,如果對手極強的話,他們又可以利用這些水道撤道,對手一追,如果不是極端熟悉的話,船便有極大可能被水下的機關撞沉或弄翻,此時他們再殺回來,便輕而易舉可以取勝了。」水匪道。

「你知道這些水道麼?」黑鷹問道。

水匪搖搖頭,「我只知道這麼多,這裡已是核心區域,只有龐達身邊最為親信的人才知道。這些人大都是以前的水兵,是龐達的舊部」

黑鷹摸著下巴,「格老子的不好弄啊」大船進不去,如果來清理水下機關的話,天知道下邊打了多少尖樁,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去,船上又沒有多少給養,他根本就沒有做好打好幾天的準備。

「清風院長一起就給了剿滅水匪半個月的時間,加上前面耗費的時間,這已經是第十一天了,真要在這裡耗上幾天,院長鐵定不高興」黑鷹摸著腦袋想道。

「得想個其它的招兒?」

天上的大鷹忽然一個俯衝,然後又高高掠起,黑鷹看到大鷹的動作,知道那個地方便埋伏著對方的人手,「投石機,給我瞄準那個地方,砸」

兩台投石機立即開火,數十發石彈砸將下去,深深的蘆葦叢中發出慘叫之聲,跟著蘆葦從一陣晃動,隱約可以看見有船從那裡退了出來,繞了幾個彎,便消失在蘆葦之中。

大鷹在天空之上盤旋一陣之後,又向另一個地方一個俯衝,立刻便又招來一陣石彈打擊。數輪過後,投石機射程內的伏兵已是盡數撤走,望著長長的水道,看著不斷俯衝又飛起的大鷹,黑鷹卻沒招兒了,投石機夠不著了,大船又根本開不進去。

「先打一打再看」黑鷹咬著牙,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數條小船滿載著上百名士兵,率先順著河道駛了進去。近弦的水兵們持盾而立,其後站上長槍後,正中間,則是幾名弓箭手。

看著載著士兵的小船緩慢地駛進河道,轉過一個彎之後消失在視野之中,黑鷹揮手命令刁斗之上的了望兵下來,自己爬了上去,居高臨下,關注著河道上的士兵。

不出所料,遠處,蘆葦從一陣晃動,從中駛出數艘匪船,襲向定州士兵,匪船之上京有水匪手中持著弓箭,不過讓黑鷹放心的是,對方沒有強弓,而只是一些普通的獵弓,這種弓力道有限,即便射穿了盔甲,也難對士兵造成大的傷害。

果然,雙方幾乎同時發箭,對方沒有盾牌的掩護,一品弓省力,勁大,一陣對射,卻是大佔便宜,射番了對手不少人,可惜雙方距離太近,只是一輪射擊,便沒有了機會,雙方在近距離之上展開了接舷戰。

很明顯,這些來襲之人都是龐達的核心心腹,搏鬥經驗豐富,也極為老到,赤腳站在船板之上,與定州兵搏殺,絲毫不懼。

雙方根本沒有退讓的餘地,河道只容一條小船通過,稍稍偏轉方向,便會撞上水底的尖樁,船堵在一起,雙方士兵吶喊著互相砍殺,不時有人落下水去,鮮血很快便染紅了湖面。

黑鷹緊緊地捏著拳頭,每一次看到自己的士兵被砍番,他臉上的青筋都不由得跳上一跳,好在定州兵身著盔甲,雖然沒有對方靈活,但盔甲卻提供了極強的防護,挨上一刀,只要不是致命處,都還能挺住,而赤膊的對手卻不然了,只消挨上一刀,立刻便失去戰力。

雖然損失不小,但卻穩佔上風,這讓黑鷹鬆了一口氣,如果龐達技只止次的話,那麼自己即便強攻,亦可以打進去。

河道之中突地傳來尖嘯之聲,黑鷹臉色大變,這是八牛弩,該死的,對方有八牛弩。黑鷹一拳重重地擊在刁斗之上,砰的一聲響,刁斗的木板被他生生地打下一塊來。

「鳴金,收兵,撤回來」他大叫道。眼睜睜地看著一枚粗若兒臂的八牛弩從蘆葦叢中射出,將一隻小船一箭射翻,船上的水兵噗通噗通如下餃子一般掉到水中,而對方也立即躍進水中,自己的水兵身上著甲,一到水中,可是會沉到水底,遠沒有對方赤膊靈活,看到河道之上一股股鮮血冒起,黑鷹的眼睛都紅了。

後面的船隻立刻後退,八牛弩一支接著一支的射來,河道如此之窄,對方早就預設好了射擊路線,根本勿需瞄準,眼見著連著兩艘小船被射翻,黑鷹痛苦地大叫起來。

剩下的幾艘小船上的盾牌兵奮不顧身地撲上船頭,以肩頂著大盾,在船頭上排了數層,在傳出數面大盾被擊穿,盾牌兵當場身亡的代價之後,有三艘小船撤了出來。

這一次進攻,定州兵損失數十名水兵,卻一無所獲。

「這樣打不行」黑鷹看著水道,即便自己也將八牛弩搬上小船,但對方卻可以利用對水道的熟悉任意移動八牛弩,這一次是從前邊射來的,下一次就很有可能是從旁邊射過來,小船對於八牛弩這種武器根本沒有什麼抵抗能力。

「先封鎖湖面,下錨」黑鷹吩咐道。

太陽漸漸西沉,黑鷹看著蘆葦從中的隱約可見的對方水寨,仍然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心裡憂慮漸深,如果在天黑之前,還沒有想出辦法來,他不得不先行撤退,黑暗之中,自己無法對裡面的水匪發動攻擊,但對方卻可以趁著夜色潛出來襲擊自己,而且如果再出來水鬼鑿船,黑夜之中,便很難盡數攔截。

「將軍,怎麼辦?」一名校尉走到黑鷹身邊,「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鑒湖,幾百名水匪,居然將我們難住了,實在不行,今天撤退吧,明天先清理湖下的尖樁,雖然慢一些,但卻可保必勝」

「那是最後的辦法,誰知道這些狗日的再下面設了多少樁子,要是幾天清理不完呢,要是過了院長設定的期限,讓院長丟了臉,我們日子都不好過,院長特地將我們調了過來,可不是來給她丟臉的」黑鷹道。「時間拖得長了,岸上也不好交待,畢竟,現在仙桃已經不安定了」

校尉點點頭,「起風了,真是惱火。」

起風了黑鷹抬頭看了一眼船上獵獵作響的戰旗,眼前忽地一亮,騰地站了起來,「我有辦法了」

「將軍有什麼好法子?」

「起風了,火借風勢啊,你瞧瞧風是往那個方向吹的?」

校尉立時明白過來,「好,風是往塢裡吹的。」

黑鷹大笑起來,「將龐達這個狗日的燒成熟魚兒,來人啊,來人啊」

片刻之後,湖面之上的叢叢蘆葦被引燃,熊熊大火藉著風勢,飛快地向著內裡捲去。

正文 第九百一十四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十萬大山,牛角寨.

鍾子期一路小跑著從山道之上衝了進來,山路崎嶇,不能騎馬,鍾子期一介書生,體質本不甚好,這數月以來,在十萬大山的崇山峻嶺之中來回奔波,已經是疲累不堪,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羌族十二大寨之中排行第五的剎羅洞巡視,據手下密報,剎羅洞洞主孟均有心思不穩的跡象,疑似與馬蘭花有了一定程度的接觸,得報的鍾子期不敢怠慢,前往探查,力圖穩住孟均.不想便在此時,得到了許思宇的遺體被定州鳳離師遣人送上了牛角寨.

最後的一里路鍾子期幾乎是在兩名護衛架著跑完的.在他身後,周玉一臉沉痛地緊緊跟隨,大山裡危機四伏,自從上山以來,周玉便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鍾子期.畢竟鍾子期幾乎完全沒有自保能力.

衣衫被荊棘劃拉得破破爛爛的鍾子期奔到牛角寨的主寨之前,看到一個臨時搭成的棚子裡,一副棺木正安放在那裡,身子陡地僵住,腳下似乎有千斤之重,再也無法舉步,不敢上前去探視,心中卻懷著一絲絲僥倖,也許這不是許思宇,許思宇武功之強,當世罕有對手,除去有限的幾人,誰能讓許思宇身亡當場.他怕自己一看之下,當真便確認了許思宇已經離自己而去,那連那萬分之一的希望也不存在了.

駐紮在牛角寨的一名參將臉色沉重地走了上來,低聲對鍾子期道:〞鍾大人,末將看過了,的確是許將軍,許將軍的傷勢,顯然是在被大軍包圍之後,亂箭射死的.〞

鍾子期艱難地點點頭,一步一步地挪到棺木之前,雙手搭在棺木之上,棺蓋早已被抬到了一邊,探眼看時,眼淚已是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許思宇面色平靜,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絲笑容,顯得極為平靜,一身黑衣之上儘是破洞,周邊的血跡早已凝固,天氣炎熱,屍體早經有了臭味.

鍾子期發出一聲似笑似哭的長嗥,身子發軟,要不是周玉在手面撐著他,他早就溜到了地上,許思於與他交情深厚,數十年來便一直在一起,雖然許思宇有時也會出去帶兵,但大部分時間卻是與他一起主持狼穴,一個負責策劃,一個負責行動,珠聯璧合,無往不利.直到定州清風崛起,方才遇到了剋星.

昔日的好友,兄弟,再見之時居然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當年送許思宇領軍征衛州的一面,不想卻成了永決.

甩開身後周玉的扶持,鍾子期探下身子,將許思宇的頭抱了起來,倚在懷中,痛哭失聲.圍觀之者無不動容,便連站在遠處的馬洪雖然自認為心硬似鐵,但看到一個大男人哭得如此傷心,眼角也是一酸.

鍾子期將許思宇抱起的時候,棺內傳來輕輕的嗒的一聲,緊隨在鍾子期身後的周玉卻是耳聰目明,聽到異響,眉頭不由一皺,隨間鼻間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霎時之間,渾身汗毛倒豎,大叫一聲,單手抓住鍾子期的後背,拖住他如飛倒退,鍾子期一介書生,被周玉大力一拖一甩,遠遠地便飛了出去,在周圍眾將的驚呼聲中,周玉一個返身,騰身而起,在空中追上鍾子期,一把抱住他落下地來,將他死死地壓在地上.

在眾將愕然的目光之中,靜靜地在那裡躺了三天的棺木發出一聲驚天巨響,火煙與濃煙四起,炸得粉碎,棺木周圍不明所以的南軍將士告得近的立時粉身碎骨,稍遠一些的也被炸飛的木塊刺進身體,痛得渾身打滾,巨大的衝擊波連遠處的馬洪及一干羌兵將領也被震翻在地,個個臉色蒼白,一臉的呆滯.

〞有刺客〞馬洪尖聲叫了起來.

周玉翻身坐了起來,臉上汗水涔涔而落,今天真是險到了極處,要不是自己在寧州之時,曾經遭遇過定州這種大殺器,極為熟悉這種殺器的氣味,今天鐘子期與自己便將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誰能想到定州監察院居然將炸藥藏在棺木之中,而打火引爆的裝置便與許思宇的遺體連在一起?

清風當真是好算計,許思宇在南軍之中身份尊貴,看到他的遺體,出於尊敬,誰也不會輕易動他,而有資格動他的人只有少數幾個,偏生鍾子期不僅是這幾個人中的其中一個,而且與許思宇交情深厚,一齊出生入死數十年,一旦看到許思宇傷痕纍纍的遺體,必體會抱屍痛哭,一動許思宇的遺體,打火裝置便被啟動,立即引爆炸藥.如果自己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殺器,必然無倖,幸虧當年在寧州對方已經用過一次,對於這種威力巨大的爆炸,周玉至今難忘,那是他生涯之中最為危險的時刻,怎能讓他不銘記在心?

但今天也是險到了極處.如果自己忽略了那輕輕的打火之聲,如果自己只顧傷心沒有聞到那股氣味,今天便一切都完了.

場中死傷狼籍,血,肉,殘肢遍地,聞迅而來的士兵將現場團團圍住,卻都是面面相覷地看著場中的一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鍾子期呆若木雞地坐地上,臉上儘是灰土,看著已經炸得粉碎的棺木,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臉色漲得血紅,〞好心計,好算計,清風,你竟然連一個死人的屍體也不肯放過.〞鍾子期仰天長嗥,〞清風,我一定會殺了你〞

蹣跚著爬了起來,鍾子期奔下爆炸的最中心,眼光在地上四處尋找著,周玉生怕再有什麼意外,緊緊地跟著他,知道鍾子期的心意,周玉低聲道:〞大人,爆炸如此猛烈,只怕許將軍的遺體已經找不著什麼了.〞

鍾子期恍然未聞,眼光在地上梭子般的掃來掃去,突地眼睛一亮,湧身便跳下了爆炸正中心的大坑之中,雙手掃開灰土,小心地捧起一個焦黑的圓東西,卻是一個人頭.

鍾子期忍不住再一次流下淚來,緊緊地抱著人頭,〞思宇,思宇,我真是沒用,竟然連你一個全屍也保不住.〞

牛角寨的寨主馬洪卻是第一次看到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目瞪口呆之餘,不由想到如果今天自己靠得稍近一點,豈不是現在就成了地上那滿地的血肉與打滾的受傷中的一員,愈想愈怕,愈想愈怒,一想到這個威力如此巨大的殺器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躺了三天,自己還來祭拜過許思宇,期間更是無數次地從這具棺木之旁走過,冷汗便唰唰地流下來.

〞來人啊,給我將那些定州刺客押上來,統統砍了.〞馬洪怒吼道.

二十餘名定州鳳離營士兵給押了上來,五花大綁的他們看著場中一片狼藉,也是目瞪口呆.

〞統統砍了〞數十名羌兵唰地一聲抽出刀來,高高舉起.

〞慢著〞鍾子期抬起了頭,看著前方被按倒在地上的一群定州兵.

〞鍾大人?〞馬洪看向鍾子期.

〞放了他們〞鍾子期揮揮手.

〞鍾大人,怎麼能輕饒了這些刺客,他奶奶的,險些兒便將我們一鍋端了〞馬洪怒道.

〞只怕他們也不知情〞鍾子期淡淡地道.〞你們回去,給我帶一個信兒給清風,就說我鍾子期這一生一世,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必將找她索命.只要我鍾子期活著一天,便絕不會放過她的.〞

揮揮手,道:〞放他們走〞

馬洪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來人,鍾大人要放,那便放,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個打四十鞭子再給我趕下山去.〞

牛角寨下山的道路上,二十餘名鳳離營士兵衣衫襤褸,渾身是血,踉踉蹌嚙地奔下山來,被打了四十鞭子,個個都是受傷不輕,但此時尚在牛角寨的勢力範圍之內,眾人都是不敢有絲毫怠慢,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敢路,要是對方突然改了注意,那可就玩完了.

憋著一口氣走到傍晚時分,已是遠離了牛角寨,這群人才放鬆下來,一放鬆,人便完全軟癱了下來,一個個稀泥般地倒在地上.

躺了約半個時辰,一群人中一名校尉站了起來,走到一名士兵面前,劈頭將那人揪了起來,〞你們監察院這幫孫子,想出這等餿注意,險些兒便將我們都葬送在牛角寨了〞

被他揪住的那名士兵懶洋洋地道:〞這不是沒事麼,不過挨了幾鞭了而已,怎麼,校尉,你怕死麼?〞

〞放你母親的狗臭屁,老子會怕死?但這樣窩囊地死了,未免太不值了.〞校尉怒道.

〞可惜〞那士兵站直了身子,〞如果當真幹掉了鍾子期,我們便死得太值了,不想那小子著實命大,居然逃過這必殺一劫.〞搖頭咂舌,顯得很是遺憾.

〞娘的,你們監察院就是喜歡搞這些陰謀詭計〞校尉怒道:〞你們他奶奶的知不知道,老子這隊人裡有兩名測繪人員,牛角寨的地形我們一直沒有弄清楚,這一次逮著機會上來一趟,正好好好地看看地形,為大軍攻打牛角寨打下好基礎,險些兒便給你們毀〞

〞一個鍾子期,低得上十個牛角寨〞那士兵怒道:〞校尉,你說話卻要注意一些,這次行動是清風院長親自佈置的,你辱罵我不打緊,要是敢對院長不敬,小心你的腦袋,奶奶的,老子們也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可不比你們這幫人差.〞

校尉臉色難看之極,卻再難出一聲,畢竟清風的地位比起他來,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五章:異想天空

聽了校尉略帶委屈的述說,郭全也是咋舌不已,清風的計劃在事先並沒有給他們打任何招呼,當然,以清風的地位,如果不願意說,誰也不能多說些什麼,只能在心底裡抱怨幾句。拍拍校尉的肩,卻讓那校尉痛得雌牙咧嘴,這才想起這小子挨了幾十鞭子,笑道:「好了好了,都是為了定州大業,為了主公,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別忘了你小子當年手裡拿到第一柄鋼刀的時候歡喜的模樣,那刀啊,就是監察院冒著大險給我們送過去的。上山的弟兄每人十兩銀子的賞錢,再放十天假,好好地休整一下」

校尉這才喜笑顏開,「謝將軍賞」

「聽說有銀子拿就笑開了花,沒出息的東西」郭全笑著揮揮手,「下去吧下去吧」校尉笑瞇瞇地退了下去,另外兩名測繪人員卻還帶著傷將牛角寨及其附近的地形在沙盤上慢慢地用泥巴捏製成形,放到沙盤之上,巨大的沙盤裡,這一帶的地形終於出現了輪廓。

「辛苦了,辛苦了」郭全笑道:「你們兩人領二十兩銀子,照樣也是十天假好好地養傷,以後用得著你們的地方多著呢嗯,不錯,手藝不錯」凝視著沙盤,郭全開心地道。

經歷了寧州城的那一次會議,郭全知道他們這裡是拖不起了,必須在打,即便付出較大的代價也得先將寧王收拾了,以便後顧無憂地對付洛陽天啟與尚海波。作為主攻十萬大山的主力部隊,郭全自覺壓力極大。

「請王振將軍,吉通將軍,周叔聞將軍,何平將軍,梁翼將軍過來」郭全吩咐道。

片刻之後,郭全麾下幾位大將便雲集到了郭全的作戰室中。

拍拍沙盤,郭全道:「看看吧,這便是牛角寨極其周邊地形,也是我們下一步的作戰目標,以前一直是霧裡看花,不知如何下手,現在看倒是看清楚了,腦殼卻更疼了,難怪這麼多年來,羌族歷經這麼多朝代,一直不能被中原馴服,這麼險惡的地形,讓人一看就頭皮發麻」

看著剛剛由測繪人員製出來的沙盤,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強攻硬打?」王振試探地問道。

郭全歎了一口氣:「出了一些異常,說不定就只能強打了。」

「這得填多少人命進去啊?」梁翼嘶嘶地抽著涼氣,「還不見得能奏效」

牛角寨所在懸崖峭壁險峻無比,兩道突出的山梁便似水牛的彎角探了出來,牛角寨便建在這兩道彎角的深處,而在探出的山梁之上設立了兩個分寨,各駐二千人馬守衛,扼守在進攻主寨的唯一一條進路,如果要從這兩個彎梁之間進攻,便不得不頂住來自兩個小寨自上而下的強烈打擊,即便負出巨大的傷亡也不見得能打進去,牛角寨是千年老寨,不知扛住了多少帝王將相的攻擊而屹立不倒,守寨經驗極其豐富,而現在,再加上有了守城經驗極為豐富,戰械也更加多樣的化的南軍支援,想要打下他,難如登天。

「牛角寨是進山第一寨,打下他,後面的反倒簡單了些」郭全道:「除了羌族大本營塔羅寨,便數牛角寨最為險要,實力最為雄厚,如果我們一戰功成,拿下牛角寨,那羌族十二寨其它一些頭領們便得好好想一想,跟著寧王還有沒有出路了?」郭全凝聲道:「所以這一戰,我們不僅要打,還一定要打勝。這是殺猴嚇雞。」

「好一個殺猴嚇雞」門外傳來田豐的大笑聲,郭全抬頭,便看到田豐陪著一個人大步地走了進來,「清風院長,田大將軍?」郭全訝然道:「兩位怎麼到這裡來了?」

田豐笑道:「正如郭將軍所言啊,這第一戰不僅要打,還要打勝,我是專門負責清剿寧王餘部的,如此重要時刻,怎能不來?不僅我來了,我還帶了三千親衛兵,這一戰,便交給郭將軍指揮了,不要怕用著他們了。」

郭全大喜,「田將軍的親衛戰力驚人,我早就眼饞了,只是懾於大將軍之威,不敢開口索要」

「你就嘴巴裡抹蜜吧」田豐笑道。

眾將上前與田豐與清風見禮。

清風取掉頭上的斗笠,亮麗的容顏頓時讓屋中一亮,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絲,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屋中眾將咽喉有些發乾,但這個女人可不是他們消受得起的,一個個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腳尖。

清風微微一笑,「不僅田將軍帶來了他的親衛,我將飛鷹大隊也都帶來了,他們也任由郭將軍指揮。」

「這個怎麼敢當?」郭全敢緊道:「上一次飛鷹為我們培訓了四百名特戰隊員,我還沒有謝過院長呢?」

清風道:「都是為了定州大業,何來感謝一說,怎麼樣,郭將軍,聽說你已探清了牛角寨的地形?」清風的眼光掃向沙盤。

「不錯」郭全將手一擺,「院長,田將軍,請看,我正頭疼呢牛角寨的地形實在太過於險惡,想要下手,卻不知從何下手,實在沒辦法,只能硬來了倚仗我們定州軍軍械的優勢,強行衝上去。」

田豐只看了一眼沙盤,便大搖其頭,「這怎麼行?郭將軍,你看,這兩個分寨懸崖峭壁,便是無人阻礙,也得萬分艱辛才可能爬上去,更何況現在敵軍肯定是戒備森嚴,不會讓你有空子鑽的。即便你願意付出大代價,也極有可能毫無收穫」

「我也是這麼想,但現在不打不行啊」郭全苦惱地道。

「這座獨鋒距左連彎梁有多遠?」田豐指著沙盤上一道獨峰,問道。

「大約里許」郭全道:「田將軍,我也想過在這上面豎起投石機等重型武器打擊左邊彎梁,但一來呢,這山峰險峻,石彈能運上去很困難,再者左邊彎梁之上設施齊全,便是以投石機打擊也沒有什麼效果」

田豐摸著下巴,一時也是無計可施。

「里許遠近?」清風思忖了片刻,「如果我們能在上面架上一座橋過去就好了,從這道獨峰插過去,正好在主寨與小寨的正中間,這樣一來,倒是可以掐斷兩地的聯繫。」

郭全笑了起來,「這座獨峰與左彎梁相距里許地,又高達數百米,除非我們會飛才有可能插進去。」

跟隨在清風身側的孫澤武忽地開口道:「也許,我們可以在兩地架起一座懸索橋來,以前我們在訓練中曾練習過這個科目,在相隔十數丈的地方,架起懸橋,人從上面攀越過去。」

「這可是有一里多遠」郭全大搖其頭,「即便架起懸橋,又能投送多少人過去,一百個,兩百個,這麼一點人過去,豈不是給對手送戰功麼?轉眼之間就被滅了。」

田豐眼前卻是霍然一亮,「孫將軍,這里許之地,如果讓你架橋,你會怎麼做?」

孫澤武想了想,道:「如果對方在這個地方沒有哨位的話,那麼我們可以得用八牛弩強勁的弩力帶著鋼絲射過去,運氣好的話,八牛弩能夠釘牢在對面,射上數根鋼絲,武功高強而且受過這等訓練的人便可以順著鋼絲爬過去。但的確如郭將軍所言,效率很低,只適合小規模的特種作戰,不適全大軍行動。」

田豐猛地一拍巴掌,「只要人能過去就行,過去的人身負細鋼索,再細鋼索的後頭再拴上粗鋼纜,拉過去十數根粗鋼纜,便可以搭建起一座空中橋樑,工兵們在其上鋪上木板,普通士兵便可以沿著這道懸空橋迅速地投入到對面去,對方所仗著,地形之利而已,一旦沒有了這個優勢,單兵相接,如何是我們的對手?」

「的確不錯,是個好注意」清風也是脆聲叫好,一邊孫澤武微微點頭,但這番話卻聽得郭全等人面面相覷,這也太異想天開了。

「院長,田將軍,這座橋必須在一夜之間搭好,而且還必須在一夜之間投送足夠的兵力過去守住這個點,否則天一亮,這麼大一個東西懸在空中,對手輕而易舉地就會發現了,如果兵力不夠守住這個點,那這個方法便是行不通的。」郭全道。

「孫澤武,你有把握在夜裡架好鋼纜,並投送多少人過去?」清風轉身問孫澤武道。

「小姐,我飛鷹一部五百餘人皆可以不用橋板,順著鋼纜便能爬過去,先前送到郭將軍那裡的四百名特戰隊員應當也可以,一夜之間,一邊架鋼纜一邊往那邊爬,我們最多能送這麼多人過去。」

「一千人,能守住來自兩邊的夾攻一個時辰嗎?」清風沉聲問道:「不要逞能,這關係到你們的生與死,行便行,不行,我們再想注意」

「行」孫澤武猛地抬起頭來,「我們能守住」

「很好」清風看向郭全,「郭將軍,孫澤武能守住,那就看你的了。」

郭全嚥了一口唾沫,「只要有一個時辰,那就好辦,天明之後,我會派軍從正面進攻,牽制左彎梁一部分兵力,為你們減輕壓力。」

正文 第九百一十六章:進攻前夕

(我倒上一章的名字搞錯了,異想天開打成了異想天空,發上去才看到,想改,但VIP居然不能修改章節名,叩頭認錯。)

戰爭機器隆隆開動,接下來的數天裡,鳳離師開始大規模地調兵遣將,與以前試探一番便退走不同,這一次,鳳離師下屬嫡系第二,三營盡皆開到了前線,周叔聞,梁翼的部隊也到了牛角寨附近。

如此規模的調兵,當然不可能瞞得住牛角寨裡的羌兵,不管是馬洪也好,還是尚在這裡沒有離去的鍾子期也罷,都知道,定州兵將要發起進攻了。牛角寨裡的氣氛也緊張起來。雖然有著巨大的地理優勢,但定州兵的赫赫威名仍然讓他們有著巨大的壓力。鍾子期也明白,只要戰爭一開始,那接下來便將是綿不絕的進攻。

「鍾大人便放心吧」馬洪站在左梁分寨前,大笑道:「從我老祖宗開始,我們便駐守在這裡,不知迎接過多少次戰鬥,但從來沒有一支軍隊能夠打破我的牛角寨,更何況現在我們還有了精銳的南軍助陣,更有了這些以前想也沒有想過的精良軍械,他們想打我的牛角寨,嘿嘿,作夢吧,不讓他們碰個頭破血流,橫屍遍野,他們便不知我們羌族的厲害」

相比與馬洪的輕鬆,鍾子期卻有著更多的思考,定州軍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開戰呢?而且是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之下,在鍾子期看來,定州軍採取圍困的策略更為合適,畢竟現在十萬大山裡湧進了數十萬南軍和丁壯,後勤壓力極為緊張,雖然裘志從勃州想法設法地運送一些補給進來,但在呂大臨的刻意打擊和高壓之下,杯水車薪,根本無濟於事,定州軍應當是先行選擇與洛陽決一死戰,如果獲勝,他們將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南軍困死在十萬大山之中。而現在他們選擇了硬碰硬,一定是那裡出問題了

但是那裡出問題了,鍾子期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他當然想不出來,因為過山風的行動有可能帶來的後果,即便是定州軍現在也只是猜測,並沒有最後落實,而在郭全準備開打的時候,過山風已經在青州發動了攻勢,從前期來看,順風順水,尚沒有看出有什麼異常。

定州軍大膽地將營盤扎到了離牛角寨極近的地方,這是公然地向對方挑釁,看準了牛角寨的人是決不會下山出寨與定州軍肉搏的,當然,如果對手敢出來,則正中定州軍下懷。

看到定州軍在山下開始開始組裝大型投石機,鍾子期對馬洪道:「定州投石機射程極遠,對方組裝完成後,肯定會試射,我們不妨在這裡看看」

馬洪搖搖頭,「其實也不用看,根本打不了那麼遠」

盞茶功夫,山下便組裝起了十數台投石機,看著林立的投石機,馬洪不無羨慕地道:「定州在軍械方向的造詣當真無人能比,也不知他們怎麼搞的,這種大型器械居然讓他們能拆成一個個的構件,想要便裝,當真方便無比,這種固定的守城和攻城器械居然被他們用到了野戰之中,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

鍾子期也是無語,其實豈止是投石機,定州在軍械方面領先得太多,這得益於李清在早期剛剛有了一定的勢力之後,便大力發展雜學,提高匠師地位,從而推動了整個軍工產業的大發展,這麼多年來的發展,已經是遠遠超出了這片大陸之上其它任何一個勢力,對手即便想追趕,短時間內也無法取得什麼成就,這是用時間我金錢累積起來的,決無速成之理。

有時候鍾子期也真是想不通,李清也算是一個世家子,到底他是擁有了一個什麼樣的腦袋,才在他尚是一名參將的時候,就能想到這些,而且能把他強力推廣下來,以致於有了今日的成變,難不成當真有人是天授其才,天命在他麼?

「發射了,發射了」有人在嚷嚷。

收回思緒,鍾子期看到組裝好的投石機發出了一枚大約斤重的石彈,石彈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射將上來,但飛到三分之二的時候便已力竭,墜了下去,發出轟隆一聲響。

「我就說了,他們打不上來嘛」馬洪大笑,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

山下,定州的投擲兵們聚在一起商量了片刻,換上了小彈,兩三斤重的石彈隨著崩的一聲響,再一次飛起,這一次卻是直接飛到了左梁之上,擊在一塊岩石之上,啪的一聲碎裂成數塊,石片彈飛,好在上面早有準備,舉起盾牌,將碎石一一擋下。

「當真打上來了」馬洪臉色一變。

「這倒不用怕」鍾子期道:「這種小彈威力有限,即便打上來,威脅也不大,更不可能損壞我們的陣地」

「走吧,我們去看看右梁」鍾子期舉步道。

牛角寨前,聚集的兵馬也是越來越多了,大營之中,一馬車一馬車的拖來了許多用油布覆蓋著的器型,這些東西都被田豐的親兵看守著,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郭全的大帳,田豐指著那些馬車,道:「我們搜集到了能找到的所有鋼纜,寧州這種鋼纜不多,好在鄧大將軍的水師剛好在寧州臨時停泊,從他們的戰艦之上我搞到了不少,連他們下錨的鋼纜我都給你要來了。」

郭全點點頭,「接下來就看孫澤武得了」

「鋪橋用的木板我們也是從富春拖來的,已經最大程度地做好了保密工作。」田豐道:「你的第一營也得做好準備,一旦橋搭好,他們便得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還得帶上一些重型器械,雖然說是橋,但畢竟高達數百米,這些士兵能不能順利過去,我還是有些疑慮」

「事到如今,也只能強行通過,哪所有人摔下去,也是在所不惜了」郭全道。

「孫澤武,此一戰能否成功,便全看你的飛鷹了」清風也是嚴肅地看著孫澤武,道:「莫要折了我們監察院的威名。」

「小姐放心」孫澤武道。

「首批通過的人必須武功高強,我將夏雪和秋萍,以及韓勇都派到你那裡去,他們武功高強,應當能幫到你」

「小姐,夏雪和秋萍都是您的貼身護衛,還是讓他們貼身保護您吧「孫澤武敢緊道。

清風搖搖頭,「我呆在大軍之中,還有誰能潛進大軍來刺殺我嗎?許思宇死了,還有一個周玉,恐怕得貼身保護鍾子期吧,上一次我們設計沒有殺死鍾子期,恐怕周玉也成驚恐之鳥了,應當是不會來謀算我的。」

「小姐,讓我也去吧,我的武功可比他們都高得多」韓人傑自告奮勇。

孫澤武噗哧一笑,「老韓將軍,小韓將軍可以去,您去不能去」

韓人傑大怒,「你什麼意思,憑什麼我不能去,我家小崽子的武功都是我教的,比起我來差多了便是你,可是我十合之敵?」

孫澤武不懷好意地瞄了一眼韓人傑挺著的肚子,笑道:「我是擔心我好不容易搭起懸索橋來,你老一上去,喀嚓一聲,便給我壓斷了,那我不是白費力氣了麼?」

「你……」韓人傑氣得臉都白了,大帳裡卻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剛剛的緊張氣氛卻是被一掃而空,看到從人都看著自己肥肥的肚子,韓人傑無可奈何地摸了摸挺起的肚腩,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田豐笑著對孫澤武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這個時候走,到天擦黑的時候,便能上那孤峰,然後找到時機,開始搭橋」

「是」孫澤武向帳內眾人行了一個軍禮,「各位大人便靜候佳音吧」

為了盡可能地迷惑對手,孫澤武帶領的千餘名特種士兵先行,而由王振所率領的鳳離師第一營將在入夜之後再出發,特種士兵們亦只帶著細鋼絲以及鋼纜,重武器便只有數台八牛弩而已。而用以鋪橋的木板則由第一營攜帶。

從出發地只走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再也沒有了道路可以通行,眼前儘是密密的樹林,數名特種對手手執大刀,硬生生地從林中斬出一條道來,每隔半個時辰,便另換一隊人上來開路,以便保證體力,即便如此,眾人到達孤峰之下的時候,比預計的時間仍然晚了一個時辰,天色已經黑透了。

「上山也沒有路,這山又異常險要,估計我們爬上去得到半夜時分」孫澤武皺眉道:「也就是說,我們只有半夜時間來搭橋通過」

韓勇道:「我看我們選一批精幹人手先行上去,先將鋼繩搭過去,搭橋這事,也不用人多,有百來人就夠了,那邊能投送過去一半就行,這樣,後面的士兵一上山,便可以開始投送」

夏雪點頭道:「這個法子行,韓勇,我,秋萍,我們三人帶百十人先走,澤武,你選一百名最好的士兵給我們「

飛鷹大隊跟著孫澤武多年了,對於他們,只所孫澤武比對自己的老婆都熟,片刻功夫,一百餘名特種士兵便被叫了出來,大都是軍官。

「這已經是我飛鷹的精粹所在了。」孫澤武道。

「走」韓勇一揮手,從一名士兵背上接過一圈鋼纜,套在身上,一馬當先便向山上爬去。

(今天就到這兒了,下一章的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一橋飛架南飛,天塹變通途,哈哈哈)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七章:一橋飛架南北

(又要叩頭認錯,上一章結尾很得意地說下一章的章節名,結果又搞成一橋飛架南飛,今天一檢查,羞死了大家看在我上一章寫完已是凌晨,腦子不大清醒了,權當一個小笑話吧)

韓勇,夏雪,秋蘋站在孤峰之上,看著對面遠處的山梁,陡壁之上一片黑壓壓的森林,相比與兩頭的燈火通明,中間這一段顯得格外的黑暗,站在峭壁之巔,向下望了一眼,深不見底,山風吹過,似是吹在巖壁之上的孔洞,發出嗚嗚的鳴叫,甚是滲人。

「但願我們運氣很好」韓勇咕噥了一句。蹲下身來,開始擺弄已經被士兵裝好的幾台八牛弩。

「一次只發射一枚八牛弩」夏雪道。定州所產的八牛弩,一次可以發射四發,力道仍是極大,里許之地,並不是問題,「我們這一次不僅是要將弩箭射過去,還要使弩箭能夠在那頭深深地扎進岩石或者地下,樹幹之間,要讓它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那就必須使它勁道更強。」

「夏雪說得對」韓勇道。將粗如兒臂的弩箭裝上,小心地檢查了一遍後面連帶著的鋼絲,便抬起了弩頭,「我們開始吧」

仔細地瞄準,韓勇希望弩箭能扎進對面的樹林中去,射穿樹幹,這種特製的弩箭箭頭之上帶著倒鉤,只要能扎進足夠粗的樹幹之上,便會有足夠的拉力。

猛地扣動板機,崩的一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八牛弩的嘯叫聲顯得是那麼的刺耳,眾人都是嚇了一跳,緊張地看著對面,如果對方在那裡設有崗哨,那麼,八牛弩射過去的聲響,肯定會驚動他們。

半晌,那面仍是沒有任何動靜,在兩座山峰之間,卻是多了一根鋼絲繩。

「快」韓勇揮手讓身後的士兵迅速地將鋼絲繩的另一頭牢牢地捆縛在一根巨石之上,伸手用力一按,鋼絲繩略略一沉,不由喜道,「不錯,應該能承受一個人的體重」

「再射一根」秋萍道。看到計策有效,眾人都是大喜。

片刻之後,又是崩的一聲脆響,這一次略略低了一些。兩根鋼絲繩懸在夜空之中,幾乎便看不見,便是韓勇等人明知有這東西在兩峰之間,如不仔細看時,也不易發現。

用力按了按兩根鋼絲繩,韓勇道:「可惜了,如果有種長鋼絲繩還有幾根那就好了,再射上幾根過去,可確保能安全過去。」

夏雪笑道:「你便知足吧,便是這幾根,也是傾寧州所有了,要不是恰好鄧大將軍的水師在這裡,還真找不著,一共便只有三根,還要留一根來拉粗鋼纜,兩根也足夠了。」

「人心嘛,總是不足的」韓勇笑了笑,「兩位,那我就要捷足先登了」伸手緊了緊衣裳。

「慢著」夏雪伸手攔住了他,「我先來。」

韓勇不滿地道:「那有這個道理,怎麼能讓一個女人先來呢,我上,你們先在這邊望風。」

夏雪有些惱了,「女人怎麼了,又不比你差,韓將軍,我說我先來,是因為在我們三人之中,我身材小巧一些,體重也更輕,這鋼絲懸在空中,雖說看起來挺結實的,但到底如何不親自一試卻不知道,這個時候,身體便是輕上一兩,說不定便是生死兩重天,你這個塊頭,起碼也要比我重上好幾十斤,那有我上去更有把握?」

韓勇沉默片刻,知道夏雪說得是正理,鋼絲繩橫跨里許,看著結實,但到底怎麼樣誰也說不準,再說夏雪的武功不比自己差,而且她的武功路子走的是纖巧一流,靈活性比自己更好,在這種鋼絲繩上,把握的確更大,而眼下,定州軍是輸不起的。

「那,你小心一些」韓勇低聲道。

秋萍走上前去,伸手將夏雪擁在懷裡:「當心」

「沒事」夏雪輕輕一笑,伸手撕爛一件披風,將布條慢慢地小心地纏在自己手上。俯身將最後一根細鋼絲綁在自己身上,走到懸崖邊,回頭揮了揮拳頭,「定州軍,萬勝」

「定州軍,萬勝」韓勇與秋萍都用力地向她揮了揮拳頭,在一百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夏雪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腰間皮製腰帶上的一個鋼拉環套在鋼絲繩上,然後整個人慢慢地攀附而上,兩手抓住細繩,兩腳則交叉鉤住,輕輕一滑,人已是懸在空中。

眾人屏聲靜氣,看著夏雪兩手交替,向前緩慢移動。

鋼絲懸於空中,看著結實,但越向前,晃動便越大,行進便也越困難,夏雪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整個身全隨著鋼絲繩的擺動而左右搖擺,穩定身體比向前更為困難,只是前進了三分之一,便已是大汗淋漓。手上雖然纏了布條,但仍是陣陣刺痛傳來,顯然已經被磨破了。低頭看了一眼身下,數百米的高空令人頭昏目眩,她趕緊抬起頭來,喘了幾口氣,鬆開一隻手,活動了一下手腕,好在腰間的鋼扣能替她承擔一部分力量。

孤峰那邊已經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楚,回望自己的目標處,平時覺得極近的里許之裡,現在看起來卻是遙不可及,在心底暗自為自己鼓了鼓氣,夏雪開始再一次前進,眼下的她,沒有任何退路,要麼成功,要麼從這幾百米的高空摔將下去,變成一團肉泥。

韓勇和秋萍兩人臉上,手心儘是汗,雖然看不清楚空中的情形,但卻仍是努力瞪大眼睛,竭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倒不擔心夏雪會失手摔下去,他更擔心的是對面的八牛弩如果脫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糟糕,起風了」韓勇低低地叫了一聲,風比剛才大了一些,站在實地上的他們也許不會覺得有些什麼,但對於此刻僅靠兩根鋼絲繩懸在空中的夏雪,任何稍大一些的風,都能給他帶來滅頂之災。

秋萍也是臉色煞白,確如韓勇所言,風在慢慢地變大。兩手按在地上,深深地插進鬆軟的泥土之中。

突然刮起的大風讓夏雪的確面臨著極大的困境,整個身體的擺動幅度已是越來越大,雖然已經竭盡全力穩住身形,但毫無借力之處的她,依然只能隨著鋼絲繩的搖晃而擺動著。

「快一點,快一點」她在心裡暗自叫道。兩手交替,夏雪加快了速度。

手上鋼絲繩忽地向下一沉,整個人陡地向下降了兩米,夏雪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八牛弩脫落,完了腦子裡剛剛閃過這個念頭,降了兩米的鋼絲繩又停了下來,

等著自己墜下去的夏雪發現自己還懸在空中,並沒有掉下去,欣喜若狂的她,身體內陡然生出一股力氣,八爪魚般拚命地向著對面爬去,還有一百米。

九十米,八十米。鋼絲繩在緩緩地下沉。

發現自己身體愈來愈向下沉去,夏雪知道,八牛弩一定在慢慢地從扎進去的地方向外滑,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就會隨著脫落的八牛弩一齊掉將下去。

快點,快點,再快點也不知道那裡來的力氣,夏雪兩手交替,飛快地攀向對岸。

三十料,二十米,十米。夏雪已經看到了對面黑沉沉的巖壁和上面的樹林。

五米,四米,三米……夏雪猛地伸手,抓住了巖壁上一根突出的小樹,心裡終於停當下來,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聲脆響,一根八牛弩從所紮之地脫落,從地上一路滑過,撞在地上,叮噹作響,夏雪反應極快,迅速地將腰上鋼扣從鋼絲繩上解脫,剛剛完成這個動作,一根弩箭已是從她身前落下崖去。

「好險」夏雪在心裡暗道一聲僥倖,如果自己再慢上一分半秒,眼下便已成一堆肉泥了。

手上發力,兩足蹲在巖壁之上,夏雪爬上了峭壁,兩腳剛剛落上實地,整個人便一軟,癱倒在地上,穿越這里許之遠的高空,她足足用了一個時辰。張著嘴,大口地喘著氣,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在心底裡油然而生。

一根鋼絲繩墜下高空,孤峰之上的韓勇與秋萍都是驚呆了,秋萍衝到崖邊,呆呆地看著崖底,欲哭無淚,夏雪一定也掉下去了。

韓勇沉默片刻,兩手抓住鋼絲繩,交替著將鋼絲繩向上收起,夏雪死了,他們將再一次發射弩箭,第二次嘗試。

「韓勇,你看」站在崖邊的秋萍忽地驚喜地叫了起來。那根被夏雪綁在身上的鋼絲繩還橫拉在空中,如果夏雪摔了下去,這一根鋼絲也應當垂在崖下,而不是眼前這個樣子。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遏止不住的歡喜,「她成功了」秋萍歡喜地大叫道。

片刻之後,這根鋼絲繩鐵地慢慢地扯動起來,向著對面快速地收去,看著盤在地上的粗鋼纜也被拉著開始橫跨高空,崖上的一百餘名特戰隊員都是興奮地湧了上來。一旦這根粗鋼纜被拉過去固定好之後,他們便可以大規模地向那邊投送了。

半個時辰之後,睜大眼睛看著對面的秋萍發現了一個點燃的香頭在夜空之中劃了三個圈子,這代表著夏雪那邊已經固定好了鋼纜,高興地一手抓起另一根鋼纜,「好了,我第二個過去。」

正文 第九百一十八章:天塹變通途

兩根粗大的鋼纜被固定好之後,從定州水師巨艦上拆卸下來的粗大的鐵鏈也一一被拖了過去,在兩峰之間拉起了一條懸索橋,在天色微明之際,第一批一千餘名特種士兵被投送了過去.而王振所率領的鳳離師第一營也在此時趕到了孤峰之上.

所有的士兵們不但攜帶著大量的軍械,其中更有大批士兵背負著一塊塊截好的木板,以及各種鉚釘.看到橫跨在兩峰之間巨大的懸索橋,不僅是士兵,便是連王振自己也是驚得目瞪口呆.這是這片大陸上第一次出現完全由鋼纜我鐵鏈拉成的索橋.

〞快,快,輜重兵,鋪木板,固定,所有士兵,準備過橋.〞王振在震驚之餘,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天色馬上就要放亮,一旦天明,這麼一個巨大的索橋橫跨在兩峰之間,只要不是瞎子便可以發現,可以想見,牛角寨必然要全力發動反撲,而此時,在橋的另一頭,卻只有一千餘名攀索而過的千餘特種兵,一旦他們守不住橋的那一頭,一切便都白費了.

背著木板的士兵迅速衝了上來,將木板放置在粗大的鐵鏈之上,鉚釘打進去,將其固定好,後面的木板也旋即被一一送到前面,整個橋面寬約一米,一次只能容納兩名士兵在上面操縱,速度當然快不起來,王振焦燥地在山峰之上轉來轉去,不時看一眼已漸漸發明的天際,恨不得有一塊遮天大布,將那一片曙光給完全擋住.

鍾子期一夜幾乎沒有睡著,定州軍異乎尋常的舉動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細思以往的定州軍戰役,他們很少打那種必須付出慘重代價才有可能拿下來的戰役,而是會另僻蹊徑,想盡各種辦法來減輕士兵的傷亡,但是在牛角寨,他們卻擺出了一副硬攻的架式,定州軍的田豐,郭全都不是蠢蛋,不會看不到牛角寨巨大的地形優勢,哪怕他們願意付出慘重代價,正面拿下牛角寨的可能性也是極小的.

定州軍想幹什麼?十萬大山的特殊地理條件,也不容他們有穿插,迂迴包圍的機會,除了正面強攻,別無他途.

左思右想的鍾子期一夜未眠,外面的天色剛剛放亮,他便起身準備再上陣地上去看一看,定州軍真會從正面發動強攻麼?

還沒有跨出門來,門卻砰的一聲被推開了,周玉臉色煞白衝了進來.

〞不好了〞周玉面無人色,看著鍾子期,大聲道.

鍾子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周玉見過的大場面何其多也,自己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他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一定出大變故了.

〞怎麼回事?〞一邊向外走,一面問道.

〞橋,定州軍架了一座橋〞周玉雙手都在顫抖.

〞橋,什麼橋,那裡有橋?他們在那裡架橋?〞鍾子期一下子站定.

〞他們,他們在左彎梁對面的孤峰之上架起了一座懸索橋,直通到左彎梁中部,將左彎梁與主寨的聯繫給切斷了.〞

鍾子期腦子嗡的一聲響,失聲道:〞怎麼可能?那座孤鋒距離左彎梁有一里多遠,深達數百米,有什麼繩索可以拉這麼遠,不可能,再粗的繩索也不可能承受如此大的拉力.〞

〞不是繩索,是鐵鏈,他們用鐵鑄成了一條條長纜,橫跨里許,現在,定州兵正在橋上鋪木板,一旦木板鋪好,他們的大部軍隊便可以通過這條橋源源不斷地衝過來,直接攻擊牛角主寨.〞

周玉還沒有說完,鍾子期拔腿便跑,三步並做兩步,鍾子期衝上了牛角寨的高處,站在一塊巨石之上,他清晰地看到,數條鋼纜和鐵鏈橫跨兩峰,將兩地聯繫在一起,情形壯觀不已,而在橋面之上,定州軍士兵正在上面作業,可以看到他們是在鋪木板,而現在,他們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了.

〞毀掉這座橋〞鍾子期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毀掉他,不然牛角寨就守不住了.〞

〞馬洪已經派了他的兒子馬都去了,帶了三千羌兵精銳,都是牛角寨的絕對主力,馬洪也清楚如果讓定州軍在左彎樑上立住足,那便是滅頂之災.〞

〞周玉,你也去,再帶一千南軍士兵上去,不惜代價,一定要毀掉這座橋,兩峰跨越如此之遠,定州兵能投送過來的士兵肯定不多,打掉他們,毀掉橋〞

〞鍾大人,我必須要保護你〞周玉道.

〞去,牛角寨如果失守,十萬大山便不會再成為定州軍的障礙,山裡的羌兵必生異心,而且還有馬蘭花在山裡興風作浪,那時我們連容身之地也沒有了,我還要保護作什麼,去,馬上去.〞鍾子期揪著胸口的衣服,感覺到呼吸困難,臉色也變得青紫起來.

〞大人〞周玉驚叫著扶住他.

〞我不要緊,一時氣急,你,快去,周玉,有能力過來的人必定都是定州的武功高強之輩,你親自去,一定要毀掉橋.〞

〞是,大人你回到主寨去,那裡安全,我馬上便帶人去〞看到鍾子期的狀況,周玉發現情況可能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牛角寨如果失守,必然在十萬大山裡引起連鎖反應.

看到周玉匆匆而去,鍾子期雙腿有些發軟,慢慢地坐倒在石上,看著遠處橫跨空中的懸索橋,臉上似笑似哭,都知道定州在煉鐵,冶金,軍械之上領先全大陸,但任誰也想不到,他們的練鐵技藝成然已經達到了這一地步,鍾子期對這些都是瞭解的,知道要能造出如此長的鋼纜是有多麼地困難,至少現在洛陽方面便造不出來,而他南方就更不用說了.

正因為想不到,才猜不到定州軍到底想要幹什麼,這座橋一旦不能毀去,定州軍源源不絕地湧入,牛角寨必然不保.

馬洪從來沒有想過打牛角寨還有這樣一種條法,千年以來,作為十萬大山的第一道屏障,這個天險便從來沒有被攻克過,清晨得報之後,馬洪看到那條橫跨天塹的懸索橋,心臟都幾乎停上了跳動,呆了半晌之後,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好,當即便派自己的兒子馬都率領自己的三千最為精銳的羌兵前去毀橋.

與馬洪同樣反應的還有左彎梁之上的守將馬圖,他也派出了一千守軍趕往中梁,不奪回這個地方,自己的軍寨便將被其截斷與主寨的聯繫.

然而他的部隊剛剛派出,山下的定州軍上百台投石機便開始怒吼,二三斤重的石彈下冰雹一般地從山下打了上來,隆隆的鼓聲之中,定州軍鳳離師第二營在吉通的指揮下,開始向左彎梁發動攻擊,以牽制左梁之上的敵軍不能大規模地去攻擊懸索橋所在.

前期過橋的一千餘名特種兵在拉好懸索橋之後,便開始瘋狂地構築防守陣地,天明之後的激戰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那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死之戰,沒有一方會退縮,這些特種兵也無路可退.唯有堅守到對面援兵過來.

韓勇將一千餘名特種兵分成了三層防禦圈,最核心的一圈便圍繞著懸索橋的固定點,韓勇坐在一塊巨石之後,將一支支破甲箭插在面前,密密匝匝地插了數排.另一側,夏雪和秋萍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尖銳的示警哨音響起,幾人從陣地之中探出頭來,從牛角寨方向湧出密密麻麻的羌兵,正瘋狂地向著這邊奔來.

〞好傢伙,足足有幾千人.〞韓勇伸伸舌頭.

還沒有來得及對韓勇的話做出反應,另一側也響起示警聲.

〞前後夾擊,我們成了夾心饃了〞夏雪笑道.

〞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厲害〞秋萍提起一品弓,摸出一支破甲箭,搭在弦上,霍地拉開弓,瞇著眼睛看了一下遠方,又放了下來,〞前面樹林很密,箭射出去會受到阻礙,看來我們得將他們放得更近一些才能放箭.〞

〞不錯,我們每個人隨身所帶箭矢並不多,而看樣子,對面只怕要一兩個時辰才能將橋鋪到這頭.一兩個時辰,這仗還有得一打呢〞

對面孤峰之上,王振一迭聲地摧促著輜重兵們加快鋪板的速度,士兵們每兩人一組,前面負責鋪板,後面的則趕緊將木板固定,個個都是揮汗如雨.

〞來人啊,將所有的八牛弩都給我架起來,呆會兒敵人在進攻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對對面的戰友形成一定的支援.〞王振吩咐道.在他們這個距離,也只有八牛弩還可以對對面形成威脅,雖然因為太多的樹木阻斷,殺傷力有限,但畢竟是一個威脅,讓他們不敢隨意地暴露出自己的身形.

山下,田豐,郭全,清風等人站在軍營之外,看著那道大橋,都是歎為觀止,特別是對定州軍在這方面的能力還瞭解不夠深的梁翼,周叔聞等人,更是呆若木雞.

〞梁翼將軍〞田豐叫道.

〞哦,啊,田將軍有何吩咐?〞半晌梁翼才反應過來.

〞你率你部馬上出發吧,一旦王振過橋,插了進去之後,你部迅速跟上,王振會直接攻擊牛角寨,而你則反向先將左彎梁的守軍,左梁守敵被破,右梁必然崩潰.〞

〞末將遵令〞啪地行了一個軍禮,梁翼匆匆離去.

正文 第九百一十九章:爭奪(上)

羌兵都知道,如果不奪回中梁,毀掉懸索橋,定州兵就會沿著這個空中通道,源源不絕地將兵力直接投送到牛角寨的要害之地,沒有了天險之地,是很難與定州兵抗衡的,守不住牛角寨,那麼他們的家園將會被定州兵踏平.

用不著馬都作什麼戰前動員,羌兵們一個個嗷嗷叫著衝了上來,在他們的身後,便是他們的家人,婦孺,兒女,老人.一旦在戰爭中失敗,這些人便會淪落為奴隸,這一點,山中的羌兵是深有體會的,因為他們便是這樣做的.而且他們前些年在青州也是這樣幹的,大量的青州人被他們強搶而去,戴上鎖鏈,成了他們的奴隸.

韓勇面臨的這些羌兵已不是當年他們初出十萬大山時候的模樣了,一個個頂盔戴甲,全副武裝,手執彎刀,盾牌,吶喊著衝了上來.

韓勇所在的這片地方是中梁之上一個小小的高地,平其它他地方高出約十米,連夜伐下巨木,搭成簡單的柵欄,同時也將一些巨木砍成數米長之後,橫七豎八地釘在一起,隨意地扔在下面,以阻礙對手前進,這些巨木將使對手無法擺成整齊的隊形發動衝鋒,而隊形凌亂將對守衛陣地的定州特種兵大大有利.

盯著狂撲而來的羌兵,韓勇穩穩地拉開弓弦,手一鬆,崩的一聲,破甲箭脫弦而出,最前面的一名羌兵撲地便倒,這一箭穿透他的前心後背,射了一個透心涼.

韓勇的箭支一發,不大的陣地之上,立即騰起一片箭雨,這些特種兵都是定州兵中的翹楚,所用一品弓都是特製,比定州制式一品弓的力道要強上三分之一,不要小看這三分之一,這使得破甲箭在他們的手上所能發揮出來的威力大大加強,對面羌兵雖然都裝備有盾牌,但是與定州兵的鐵盾不同,他們得自南軍的盾牌是用木料製成,外面包上鐵皮,看著威風,但面對著這些特種兵們射出的破甲箭,抵抗力實在有限,往往一箭下去,盾牌便四分五裂,再也無法使用.

地面上橫七豎八地障礙也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困撓,越過這些障礙的時候,是羌兵損失最為嚴重的時候,對手箭支的準頭讓所有的羌兵都是心驚不已,雖然己方人數眾多,對方幾乎不需要瞄準便可以射擊,但每一箭下來,都給己方造成傷害,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碰到.

雖然傷亡很大,但仗著人數上的優勢,羌兵還是步步迫近定州軍陣地,對於自己的武勇,他們還是非常自信的,深信只要展開白刃接戰,這些定州兵將很快就倒在自己的彎刀之下.

秋萍看著已迫近第一道防線的羌兵,拔刀站了起來,〞我先去反衝一下,你們在上面進行阻斷射擊,替我攔一攔後面的羌兵.〞

韓勇點點頭,〞沒問題,小心一些〞

秋萍微微一笑,幾個起落,便奔到了五十米開外的第一道防線,喝道:〞對手要上來了,準備白刃接戰.〞

特種兵們齊齊吶喊一聲,從防線上躍了起來,跟著秋萍,向下反衝而去.飛鷹的特種隊員們的武器都是特別打製,所有的佩刀比定州制式佩刀要短一些,薄一些,但卻更為鋒利,人手一支連弩,身上所配盔甲都是鋼片打製,重量輕,防護力卻是強上許多.

看到定州兵反衝下來,羌兵們卻是大為歡喜,一湧而上.飛鷹隊員一邊向前疾衝,一邊抬起手中的連弩,嗖嗖連聲,一片短弩帶著強勁的風聲,飛向衝來的對手.

羌兵第一排頓時翻倒了一大片,連弩這種東西除了定州兵因為掌握著這種技術,而能夠大面積配備,當然,也只限於少數的特種部隊,在其它地方勢力,這種東西還是作為一種身份的象徵,即便是在青州發了大財的羌兵們,也還是無法想像對面的敵人居然人手一支五發連弩,沒有防範的結果便是傷亡慘重.

秋萍一馬當先,從打開的缺口之中衝了進去,秋萍射完了連弩,反手將連弩插在腰帶之上,卻又順手抽出了黑色的短匕.

順手一刀劈下,面前的一名羌兵舞起的盾牌頓時斷為數截,餘勢未衰,緊跟著緊疾劈而下,連著頭盔將頭從中破開.跟著身子一側,黑色的短匕無聲無息,輕巧地劃開了身旁另一人的盔甲,在肚子上破開了一個大口子,腸子流了一地.那名羌兵慘叫著跪倒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抓起自己的腸子,徒勞無功地想將腸子重新塞回到肚子裡去.鮮血橫流的他片刻之間便無力地歪倒在地上,亂蹬了幾下,一命歸西.

羌兵們很快便發現自己錯得離鐠,原來展開白刃戰,自己也不是對手,衝下來的定州兵只有百十來人,但卻猶如一群猛獸進了羊群,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與羌兵怪叫著揮動彎刀,大力下劈砍殺不同,這些飛鷹對員的動作極小,幾乎都是小臂發力,極少看到有大開大盍的劈殺動作,但效率卻極高,仗著手裡的武器鋒利至極,他們能輕易地破開對手的防護,將對手一一刺翻.

動作小而有力,每一名飛鷹隊員在接受訓練之時,教官告訴他們的第一句話便是能用一分力便能將對手殺死,便絕對不要用兩分,因為節省下來的這一分力氣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能救你一命.

對於殺人的技巧,對於人體的瞭解,這些飛鷹隊員比起這些羌兵來不知高了多少,羌兵認為斬了對手的腦袋,捅破對手的胸膛便好,但飛鷹隊員們下手之時,卻極難看到這種場面,往往輕輕一刺一抹,便讓對手倒下,更多的時候,這些人只是失去了戰鬥力,卻又一時不得死,絕望地躺在地上,被一雙雙大腳踩來踏去,痛苦萬分地死去.

百十來人的飛鷹隊員,卻將千餘進攻羌兵殺得人仰馬翻,步步倒退.

馬都站在遠處,看著秋萍一手執刀,一手執匕,有如無人之境般在羌兵群中殺進殺出,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凶悍的女人.〞一回頭,看到士兵們們拖了幾台八牛弩過來,喝道:〞放一台安在這裡.〞幾名士兵安置好八牛弩,費力地將弩箭絞上弦,馬都道:〞讓我來〞

慢慢地調整好角度,馬都將弩箭對準了秋萍.

〞臭女人,給我去死〞馬都狠狠地扣動扳機.

八牛弩嘯叫著直奔戰場之上正搏殺的秋萍.幾乎是憑著對於危險的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秋萍一把抓起面前的一名羌兵,擋在自己身前,哧的一聲,八牛弩穿透那名羌兵,巨大的力量通過秋萍的手臂直撞過來,悶哼一聲,秋萍仰天便倒,好在這恰到好處的倒下,穿透了那名羌兵的八牛弩幾乎是擦著秋萍的鼻尖飛了過去,將秋萍身後的一名飛鷹隊員生生了釘在了地上.

秋萍倒下,離他最近的一名羌兵大喜,合身便是一刀劈了下來,秋萍的身子一團,單手一按,已是彈了起來,手中黑匕一揚,將劈來的彎刀削斷,跟著揉身緊前,黑匕掠過那名羌兵的脖子,血噗的一聲噴了秋萍一身.

〞撤回去〞看到已將對方迫退了一段距離,秋萍大聲喊道.

馬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秋萍生龍活虎地向回跑去,〞這樣都沒事?〞

跑回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秋萍呼呼地喘著粗氣,韓勇湊了過來,〞還好吧,剛剛嚇死我了〞

秋萍摸著自己的左胳膊,〞好什麼呀?這隻手幾乎沒感覺了,八牛弩的勁太大了.〞

〞當然大,不然為什麼叫八牛弩,便是取集八牛之力的意思,你能躲過,實在是有些僥倖,要不是抓住那名羌兵擋了一下,你就回不來了.〞

秋萍哼了一聲,〞想我死,沒那麼容易.〞

〞夏雪呢?〞秋萍張望了一下,沒看見夏雪的影子.

〞左梁那邊有敵人襲來了,夏雪帶人去擋一陣子.〞韓勇道,〞你先歇歇,等會兒再反衝的時候,便該我上了.〞

秋萍瞄了一眼懸索橋,已是前進到了中間,〞一個時辰,我們起碼要堅持一個時辰.〞

〞嗯〞韓勇點點頭.

〞敵人又有援軍來了〞秋萍看著牛角寨方向,寒聲道,〞看來敵人是必欲殺我們而甘心了.〞

韓勇笑道:〞狗急了還跳牆呢,你不不許他們在死前蹦噠幾下呀,咦,那個人是誰,來得好快?〞

秋萍順著韓勇的視線看過去,目光也是收縮,那人一起一落之間,便是數丈的距離,猶如一個彈丸一般,一跳一跳地向著這邊急速奔來.

〞周玉.〞秋萍道:〞鍾子期的保鏢周玉,連他也親自上陣了,看來敵人真是急眼了.〞

孤峰對面,王振急得直跳腳,看到對面的敵人越來越多,第一道防線已告失守,而他們距離對岸還有近兩百米的距離,若是平地,眨眼便衝了過去,但現在,卻只有乾瞪眼的份.

〞快點,再快點,拖拖拉拉,沒看到對面已經快擋不住了麼?八牛弩,八牛弩,給我瞄著對方射擊.〞

〞將軍,弟兄們已經是最快速度了,弟兄們也著急啊,但是沒辦法,只能一步一步來啊.我們在這邊用八牛弩攻擊,起不到什麼作用,對面樹木太多,擋住了射擊通道,除了浪費弩箭,沒有一點用處.〞一名將領低聲道.

〞頂住,頂住啊〞王振握緊拳頭,緊張地看著對面.

正文 第九百二十章:爭奪(下)

又一次殺退了對手的進攻,孫澤武喘著粗氣坐在一根巨木之後,看了一眼手中滿是缺口的鋼刀,噹的一聲遠遠扔開,伸腳從地上挑起一名陣亡戰友的佩刀,握在了手中.雖然定州配給飛鷹的刀都是全鋼打製,極為堅韌鋒利,但在無數次的格鬥擋擊劈砍切削當中,他還是不可逆轉的變成了一把鋸子.

孫澤武駐守在第二條防線之上,手上有三百名特戰隊員,眼下還剩下一半人.現在守衛懸橋的四名高級軍官之中,韓勇,秋,夏雪的地位要較韓勇更高,也更得清風信任,所以,與他們一起的時候,孫澤武自然就得將戰鬥的指揮權交給這裡級別最高的韓勇,而自己則充當一名衝鋒陷陣的勇將.而且孫澤武也明白,就個人武功上而言,自己比起他們三人而言,是有較大差距的.

〞孫將軍,左梁那邊,夏將軍已經頂不住,退回來了〞一名飛鷹隊員走到孫澤武身邊,〞到那邊去的弟兄只回來了不到一百人.〞

孫澤武點點頭,〞我知道了,看到沒有,我們的隊伍馬上就要過來了,我們只要還頂住對手一輪攻擊,便會爭取到最後的時間.告訴弟兄們,準備作最後一搏吧,對手會更加瘋狂的.〞

懸索橋的固定點,定州軍的核心陣地之上,響起一陣尖哨之聲,孫澤武站了起來,〞韓將軍召我們回去,放棄第二道防線,我們要集中最後所有的力量,把每一份力量都用到刀刃之上.〞

剩下的一百多名飛鷹飛快地向回退去,遠處,周玉看著離這邊越來越近的定州兵,眉頭深深皺起,拔出長劍,對馬都道:〞馬少寨主,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再打不下來,定州兵就會湧過來.〞

馬都明白周玉的意思,〞一齊上吧,我們兩人來打前鋒.〞一手提起腳邊的大斧,一手挽起一面鐵盾,〞他們也累得差不多了,周將軍,我們一齊動手,一鼓而破之.〞

〞殺〞羌兵和南軍同時吶喊聲來,再一次地向著對手發起了衝擊.

王振提著斬馬刀,一手抓著鋼纜,他已經走到了木板的盡頭,一邊張望著對面,一面不住地摧促道:〞弟兄們,快點啊,快點啊〞

定州飛鷹只餘下不到五百人,被壓縮到了懸索橋附這不到百米的防守陣線上,兩面夾擊的羌兵與南軍從三個方向上同時向他們發起了瘋狂的進攻,八牛弩的每一次嘯叫都會帶走數條人命,羌兵和南軍本來拖了好幾台八牛弩來,但在與飛鷹的對射之中,幾台八牛弩統統被對方摧毀了,此時,飛鷹還有最後一具八牛弩,但弩箭卻已所剩無幾了.密集的敵軍瘋狂湧來,一次發射四支弩箭的八牛弩每一次發射都會從人群中射出一條血胡同,串上好幾個人,但羌兵和南軍此時都已陷入瘋狂,絲毫不顧巨大的傷亡,如果不能毀掉懸索橋,那麼就不是傷亡大的問題了.

最後四枚弩箭射了出去,操縱弩機的士兵握著刀衝上了最前線,此時,所有的箭矢都已用完,雙方直接進入了最為殘酷的白刃爭奪戰,定州飛鷹死死的守住陣地,在他們的身後,便已是固定懸索橋的地點了,一分一毫也不能退讓.

周玉手中的蛇形長劍吞吐不已,對手身上的堅甲在他的劍下宛如紙糊一般,被輕易地破開,一連擊斃了數名飛鷹隊員之後,韓勇怒吼著迎了上去,手中的鋼刀帶著寒光,斬向周玉.

劍光連連閃動,蛇形軟劍擊打在刀刃之上,陡地反彎過來,彈向韓勇的眼睛,鋼刀猛地旋轉,敲打在彈起的蛇信之上,將軟劍擊回,兩人瞬間交手數合,韓勇身上已是數處負傷,兩人武功本身就有差距,再加上一個是養精蓄銳,一個是苦戰已久,差距便更大了.

韓勇被殺得連連倒退.退了三步,身上卻又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兩個見勢不妙上來助陣的飛鷹隊員卻被周玉當場刺殺.

一邊的夏雪看到韓勇陷入困境,眼見韓勇最多還只能撐片刻時間,大急之下的她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連接劈倒纏住自己幾名南軍,騰空而起,一腳踏在一名羌兵的腦袋之上,將那人的腦袋一下子踩進了脖腔之中,頭盔當即便扁了下去,接著一這踏之力,夏雪凌空一刀便斬向周玉,周玉冷哼一聲,蛇形軟劍迎了上去,本來是軟劍的蛇形劍在這一瞬間卻變得極為堅硬,噹的一聲脆響,兩力相交,夏雪下落的身形又飛了起去,連著幾個空心跟頭,落下地來,一個踉蹌,險些便軟倒在地,心中卻是大駭,這個周玉的武功好生厲害.

周玉大踏步上前,劍光閃爍,招招直取韓勇的要害.夏雪一聲怒喝又衝了上來,與韓勇並肩而立,拚命抵擋著周玉.

孫澤武搶了一柄長槍,與馬都戰在一起,兩人倒是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越來越多的羌兵和南軍衝了上來,與定州兵攪到了一起,兩邊殺得昏天黑地,飛鷹雖然擅戰,但無奈人數太少,在對手的圍攻之下,整個陣地已是岌岌可危.

韓勇與夏雪雙戰周玉,仍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兩人只能盡最地避開要害部位,苦苦支撐著,稍不小心,身上便會多出一個傷口.

秋萍也衝了上來,三人合戰周玉,方才稍稍穩住局面.

周玉心中焦燥起來,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定州援軍,周玉忽然大喝一聲,劍光暴漲,一圈劍影之中,一隻拳頭陡地閃出,砰的一聲,擊在韓勇的胸口,韓勇大叫一聲,仰天翻倒,胸中的盔甲深深地凹了進去,一口鮮血噴出來,倒在地上已是暈了過去,周玉這一下冒險出擊,卻讓夏雪與秋萍找到了機會,兩刀一左一右,直削周玉雙脅.

周玉這一次冒險出擊,卻已是算到了各種可能,兩刀削來,周玉猛地側身,兩刀在身上帶起兩抹血珠,這兩刀都是傷了對手,但卻只是輕傷,擊翻韓勇的周玉身子側轉之際,軟劍轉回來,纏住了夏雪的鋼刀,手腕一抖,軟劍一陣劇烈的抖動,夏雪再也握不住鋼刀,脫手飛去,周玉一腳飛起,夏雪遠遠地飛了出去,落在遠處,掙扎了幾下,勉強爬了起來,但卻已無再戰之力.

擊倒夏雪,周玉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但此時,他的對面已經只剩下一個秋萍了,嘿嘿獰笑一聲,手腕翻轉,凌空捉住秋萍的鋼刀,用力一拗,啪的一聲,便將刀給折斷,被斷了佩刀的秋萍嬌喝一聲,手腕一抖,將半截斷刃扔向周玉,同時從腰帶上抽出黑匕,奮不顧身地蹂身撲上.

孫澤武看到韓勇與夏雪連接被擊倒,大驚之下,捨了馬都,奮不顧身地撲了過來,手中長槍抖起槍花,側襲周玉.

看到馬都急追孫澤武,周玉大喝道:〞馬都,去斷橋,這裡交給我.〞

馬都抬頭看了一眼,定州兵已是越來越近,大驚之下,大斧左砍右劈,殺出一條血路,直奔懸索橋固定點,大喝一聲,大斧高高舉起,重重地劈在一根鋼纜之上,一聲巨響,鋼纜已是斷了一半,橋面一陣搖晃.

高高地舉起大斧,正準備再一次劈下,先斬斷一根再說,嗖的一聲輕響,大腿之上一陣劇通,一根弩箭插在大腿之上,直至沒羽,離他不遠處,半撐著身子半伏在地上的夏雪舉著手中的連弩,射出了這弩裡的最後一根弩箭.看到沒有射死對手,夏雪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

馬都大怒欲狂,舉步便向夏雪走去,剛一跨步,腿上一陣劇痛,更是憤怒,一跳一跳地便直奔夏雪而去,夏雪扔掉連弩,伸手從地上摸起一柄鋼刀,死死地盯著對手.

〞馬都,斷橋〞遠處的周玉看到馬都的舉動,大吼道.

馬都憤憤地看了一眼夏雪,返身又跳了回去,舉起斧來.

王振離這邊只剩下十數米了,看到馬都已奔到鋼纜跟前,不由大急,抓住鋼纜,踩著鐵鏈,向這邊奔來,在他身後,十數名軍官有樣學樣,跟在王振身後,踩著鐵鏈便向這邊走來.

第二斧重重落下,一根鋼纜崩的一聲斷裂,橋面一陣劇烈的搖晃,擁在橋上的鳳離師第一營士兵頓時有數十人翻身掉了下去.

馬都又奔向第二根鋼纜,剛剛舉起大斧,王振兩腳用力在鐵鏈上一踏,騰空而起,手中的斬馬刀凌空劈向馬都.

斬馬刀帶起巨大的風聲,馬都無奈地只能揮斧去擋斬馬刀,王振如果再慢得數步,第二根鋼纜也必然要斷,那橋就會保不住了,連同他在內,都會被摔成肉醬,心中的驚怒自然可知,此時斬馬刀一刀緊似一刀,將馬都殺得連連倒退,緊隨在王振身後的十數名定州軍官則怒吼著衝向殺成一團的雙方戰場.

越來越多的士兵踩著鐵鏈越過最後的幾米距離,從橋上躍將下來.而橋上的輜重兵也是拼盡全力,將最後的幾塊橋板釘了上去,還有一米的空當,但已經無法阻止定州兵們歡呼著從橋面之上衝了下來.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一章:破敵

馬都為王振刀勢所迫,竟是不及後退,便被潮水一般湧來的定州兵裹住,王振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刀將他逼開,竟是摔手而去,將馬都丟給了士兵。

周玉臉如死灰,看著懸索橋上猶如長龍一般奔過來的定州軍,知道一切都完了,就差了那麼一點點兒,牛角寨就守不住了。

王振舉著斬馬刀,咆哮著直奔周玉而來,此時與周玉對戰的秋萍和韓勇已變成兩個血葫蘆,只是在苦苦支撐而已,與王振一樣,擺脫羌兵糾纏的孫澤武也在奔向那裡。

周玉長歎一聲,劍光圈轉,腳在地上輕輕一蹬,猶如彈丸一般,陡地反彈而起,竟然是面對著對面定州諸將,倒退著如飛而去,幾個起落,人已是沒入到了樹林之間,再也看不到蹤跡。

秋萍和韓勇兩人本自苦撐,大敵陡去,心下一鬆,竟是不約而同地便摔向地上,正好孫澤武與王振趕到,一人一個將兩人扶住,看兩人身上時,觸目驚心,渾身上下,盔甲儘是被破開的豁口,身上只怕不下一二十道傷口,韓勇與秋萍皆是定州有名的高手,再加上先前的夏雪,三人合戰周玉,竟然還是落了一個如此下場,周玉的武功由此可見一斑,在定州,現在恐怕也只有韓人傑能與他一戰了。

「讓此人逃走,只怕日後成大患」王振盯著周玉消失的方向,道,「此人心智機巧,為人又堅毅之極,能以一個瘸子之身而練出獨步天下的輕功之術,便是明證。」

「武功再高,在大勢面前,還不是飛蛾撲火。」孫澤武笑道:「許思宇武功如何,不下於周玉吧,落進圈套之中,在大軍包圍之下,照樣是萬箭穿心的下場。個人武力再高,也不可能改變一場戰爭的走勢,頂多便是搞點微不足道的雜音罷了」

馬都先前攻入到戰場的最為核心地帶,此時想要撤出卻已是千難萬難,被定州軍團團圍住,饒是他武勇過人,也已是陷入絕境,掙扎片刻之後,一名定州哨長覷準機會,長矛自他後背直捅過去,只一下,便刺了一個透心涼,馬都身子一僵,艱難地扭頭想看看什麼的時候,身前身後十數根長矛都是刺進了他的身體,將他高高地舉了起來,長矛一抖,馬都慘嘶著從數百米高的山崖之上摔了下去。

周玉逃遁,馬都慘死,進攻中梁的敵軍頃刻之間便告崩潰,一部逃往牛角寨方向,另一部卻是慌不擇路,奔向了左梁。王振指揮第一營,向著牛角寨方向急追而去。至於左樑上的部隊,自然有後來的梁翼所尾來解決。

鍾子期一直沒有離開,而是站在牛角寨的高處,眼睜睜地看著周玉與馬都功虧一簣,定州軍橫跨天塹,一舉佔領中梁,千年以來從未被攻破過的牛角寨失守就在眼前了。他無力地垂下頭,眼中掉下兩滴淚水。

牛角寨的失守,不僅僅是十萬大山的門戶被破開,定州軍可以長驅直入,更為重要的是,他被攻破對山內的羌兵的震撼將是極為明顯的,山內現在本就分成數派,有的願意跟著寧王,有的則投靠了馬蘭花,更多的卻是搖擺不定,現在寧王能為他們提供糧秣,提供武器,他們便跟著寧王,一旦看到大勢已去,必然棄寧王而去。

周玉渾身染血,如飛般地找到鍾子期的時候,鍾子期仍然坐在那裡,茫然地看著羌兵和南軍的敗兵湧向牛角寨,而身後不遠處,定州軍正如飛一般追來,牛角寨的大門已經緊緊地關上,寨牆之上一片忙亂,誰也不曾想到,轉眼之間,定州兵便能直接攻擊到主寨,將領們急速地下達命令,讓士兵們佈防,更多的人則是瘋狂地往寨牆之上運送著守城器械,這個時候,沒有誰敢貿然打開寨門,讓敗逃的同伴進來,因為,定州兵離他們實在太近了,一旦讓定州兵隨著敗軍搶進寨門,那一切便結束了。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絕望的逃兵一部返身殺向追來的定州軍,但更多的則是一轟而散,順著寨牆兩邊,逃向密密的森林之中。

殺回去的人片刻之間,便被淹沒在人潮之中,連個泡沫也沒有鼓起,便消失在定州軍人叢之中,順勢追來的定州軍立時便發起了對牛角寨的第一次攻擊。

「放」隨著一聲令下,寨牆之上,投石機,蠍子炮,弩箭,弓箭下雨一般地灑下猛衝而來的定州軍,頓時將前鋒隊列掃倒了大片,寧王進山之後,對於牛角寨的支持倒是不遺餘力,這裡各種輕重器械應有盡有。

倉促而至的定州軍在吃了一個大虧之後,迅速收攏隊形,退到投石機等重武器的射程之外,開始整頓隊形,等待身後的同伴將各種攻城武器運送上來之後再行攻城。

「鍾大人,牛角寨肯定守不住了,我們必須馬上知會馬洪,保存力量撤走啊」周玉急促地對鍾子期道。

「撤?」鍾子期茫然地看了一眼周玉,「往那裡撤,那裡還有路撤?周玉,沒有了,牛角寨一失守,十萬大山便會失控,完了,我們完了,王爺也完了,南軍也要完了。」

看到鍾子期的神色,周玉一驚,「鍾大人,我們在十萬大山之中還有數萬精銳,加上羌兵,不是沒有一搏之力的。」

鍾子期緩緩搖頭,「牛角寨一去,羌兵便不再可靠了,我們甚至要防著他們在背後給我們捅上一刀,十萬大山之天險於我等已沒有了作用,相反,對熟知大山情況的馬蘭花等會更有利,周玉,一切都結束了。」

看到鍾子期的悲觀情緒,周玉也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大人,那我們回塔羅寨去吧,現在牛角寨還能守幾天,一旦牛角寨破,再走就來不及了。「

鍾子期嘿嘿一笑,「回塔羅寨幹什麼去?苟顏殘喘一段時間?不,我們不回塔羅寨了。」

周玉啊的一聲,看向鍾子期,鍾大人灰心失望之下,已準備棄寧王而去麼?

「周玉,王爺本身便已病勢極重,只是強撐著沒有倒而已,知道牛角寨失守的消息之後,王爺肯定會經受不起打擊而倒下,世子殿下,嘿嘿,世子殿下遠遠不足以擔起這副擔子,我們回去之後也沒有什麼用。」

「那我們去哪裡?」周玉想了想,忽地笑了起來,「也好,大人,十萬大山何其大也,我們隨便找一個地方,就此隱居起來,種田養羊找獵,量定州也找不到我們,就此做個逍遙人吧?」

「隱居?」鍾子期搖搖頭,「我要出山去,周玉,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出山?」周玉驚道,「山外現在已是定州人的天下,大人,我們出山,不是自投羅網麼?」

鍾子期站了起來,「出山,眼下兵慌馬亂,正是出山潛藏的好時機,清風的監察院接下來肯定是竭力支援馬蘭花等人在十萬大山之中聯絡羌部倒戈一擊,一時顧不得我們,而且,她再聰明也不會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出山而去,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隱蔽好。」

「大人出山是想……」周玉欲言又止。

鍾子期笑了起來,「於王爺,我已是盡了我最大力量了,但勢不在我,如之奈何?如今既已事不可為,我自當離去,而我後半生,就將只為一件事而活著了。」

「殺清風」周玉冷冷地道。

「不錯,思宇死無全屍,粉身碎骨,全拜清風此賤人所賜,國恨我已是無能為力了,但家仇卻不可不報。周玉,願隨我一起去麼?」

「當然願意追隨大人」周玉挺了挺胸膛,「思宇兄亦是我至交好友,清風如此侮辱於他,我豈能置之不理。」

「好」鍾子期伸手握住周玉的手,「有你這樣一個大高手助陣,我的把握便又大上幾分,周玉,不瞞你說,我在山外還有一條死線,從來也沒有動用過,狡兔三窟,這本是我預留的一條退路,備著萬一的時候,可以全身而退,但現下卻要用來作為刺殺清風最後的本錢了。」

「我們走吧,大人。您看,定州軍的重型武器已經開始安裝,他們要攻城了。」周玉道。

「走吧走吧」鍾子期振袖而起,「馬洪心痛愛子,必然不肯撤退,想與對手在這裡決一死戰,他會輸得極慘,沒有什麼可看得了。」

牛角寨彎梁之前,吉通的第二營已經對左梁展開了數次攻擊,雖然左梁之上的敵軍分出千餘人去攻擊懸橋,但憑藉著地勢與右梁那邊的支持,剩下的二千餘人仍是死死地頂住了定州軍的強攻。

田豐,郭全,清風等人倒不在意吉通這邊勝負如何,這地兒難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非這樣,又何必要飛鷹大隊干冒奇險,去搭建懸索橋呢?三人坐在大帳之中,一心只是盼望著那邊的消息。

「成了,成了」韓人傑猶如一個肉球一般地滾了進來,手舞足蹈,「過去了,王振的軍隊過去了,梁翼的軍隊正在過去,我們成功了」

帳內三人都是霍地站了起來,一齊走出帳我,登上敵台,放眼望去,兩座山峰之間,一道數百米長的懸索橋橫跨空中,士兵們正一路小跑地通過懸橋,湧向中梁。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二章:震動

牛角寨左梁守軍在梁翼的攻擊之下,只不過堅持了一個時辰時間,便抵擋不住,守將在中梁被奪,援兵無望的情況之下,選擇了投降.山下鳳離營第二營,第三營,周叔聞等部旋即通過左梁直逼牛角寨主寨,右梁守軍眼見不好,立即放棄陣地,搶在定州軍截斷歸路之前,縮回了牛角寨.

上百架投石機在牛角寨下方一字排開,在投石機之間,一台一台的八牛弩絞好了弦,粗如兒臂的弩箭在陽光下閃著寒光,讓人望而生畏.一次性集中如此多的遠型打擊武器,羌兵還是第一次看到,由於有地勢的巨大優勢,牛角寨的主寨牆雖說是石頭做的,但是既不夠高,也不夠厚,看到如此多的重型武器雲集城下,所有的人心都涼了.

〞撤吧寨主〞一名羌兵將領心驚膽戰,〞我們是守不住的.不能讓族人白白地去送死啊〞

馬洪死死地看著遠處的定州軍,他的獨子馬都就在今天被城下的定州軍打下了懸崖,連一具全屍也不可能得到了,被仇恨燒紅了眼睛的馬洪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那名建議撤退的羌兵將領,憤怒的眼神讓那名將領倒退了兩步.

嗆的一聲,刀出,頭落,這名將領的無頭屍體砰的一聲倒下,提著頭顱,馬洪聲嘶力竭地喝道:〞我牛角寨千年以來,從來沒有被外來侵略者攻破過,以前沒有,今天也不會有.開城門,我要與他們決一死戰〞

為馬洪瘋生所懾,所有的羌兵將領都凜然遵命,上萬羌兵迅速在城內開始集結.城上,在牛角寨協防的南軍將領朱一航走上前來,對馬洪道:〞馬寨主英雄過人,朱某佩服不已,馬寨主願出城而戰,朱某願意替寨主守城,為寨主後援.〞

馬洪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朱一航,突地狂笑起來:〞沒種跟我出城去決鬥,也犯不著說這些屁話,難怪你們會被李清趕進十萬大山來,一群沒卵子的慫貨,你就呆在城裡吧,沒人逼著你們出去.〞

朱一航滿臉通紅,退後一步,卻是默不作聲,轉頭看向他處,馬洪在狂笑聲中揚長下城而去,朱一航身邊的一名參將氣憤地道:〞朱將軍,您怎麼能容忍他如此侮辱我們?〞

朱一航陰陰地道:〞一個馬上就要死的人罵你幾句,有什麼可計較的,通知我們的弟兄,下面一打起來,我們立即撤出牛角寨.〞

〞啊,將軍,我們一走,馬洪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們在這裡,他也是死路一條,我們也會死路一條.〞朱一航冷笑道:〞難得馬洪願意出城作戰,為我們爭到順利脫身的機會,我們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豈不是太對不起馬寨主的深明大義?〞

〞明白了〞參將連連點頭,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沒有什麼好說的,上萬羌兵出城而戰,怎麼的也能為他們爭取個一天半天的,有這個時間,足夠他們跑老遠的了.

層層甲士的護衛之下,清風,田豐等人在軍陣之中觀看中即將到來的攻城戰,不管怎麼說,城內還有羌兵連同南軍不下兩萬人,雖然對手沒有了地理優勢,但接下來的戰事仍然不會很輕鬆.

但接下來羌兵的反應讓田豐等人都是大跌眼鏡,對手居然出城作戰了.看著從牛角寨數個寨門蜂湧而出,狂吼亂叫著迎著定州軍衝上來的羌兵,田豐等人目瞪口呆,馬洪瘋了.

〞放〞隨著一名宣威將軍的一聲令下,上百台投石機同時吼叫起來,石彈劃破長空,落在衝來的羌兵人群之中,一枚枚弩箭嘯叫著破開人群,漫天箭雨射出,無情地奪走一條條性命.

清風搖搖頭,撥轉馬頭,〞沒什麼可看得了〞韓人傑也是微微搖頭,這種打法,別說是羌兵了,便是當年全是騎兵的蠻族,也無法衝破定州軍的防線,完全就是送死.

錳突洞,馬林一陣風似地衝了進來,看著老爹馬珍和一邊的堂姐馬蘭花,大叫道:〞剛剛傳來消息,牛角寨被定州軍攻破了,馬洪及他的兒子馬都都在這場戰事之中身亡,牛角寨已經落入定州軍手中了.〞

馬珍和馬蘭花霍地站了起來,失聲道:〞怎麼可能?牛角寨上駐有重兵,以那裡的地形,定州軍是如何攻破的?〞

〞傳來的消息是定州軍在牛角寨左梁與距其里許的孤峰之上一夜之間架起了一架懸索橋,定州兵便是通過這懸索橋切斷了左梁與本寨的聯繫,使牛角寨再也沒有了任何地理優勢.〞

馬蘭花慢慢地坐了下來,臉上卻殊無歡容.

〞怎麼了,馬蘭花,你不高興麼?定州軍打破了牛角寨,寧王便離失敗不遠了,而且牛角寨的失敗會使傾向我們的部族更多啊,那些還在觀望的人,我想在這幾天之中便一定會派人來錳突洞與我們聯繫的.〞馬珍看著馬蘭花,道.

馬蘭花抬起頭來,苦笑一聲,〞叔,有什麼可高興的,馬洪,那也是我們羌族一脈啊,一萬餘羌族士兵,就這樣沒了怎不能讓人傷心?〞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馬林大聲道:〞不過以馬洪的死,換來其它部族投靠我們,他也算死得值了,沒有了我們羌族,寧王在十萬大山之中還能蹦噠幾天,馬蘭花,很快我們就可以打到塔羅寨去,揪下寧王的腦袋,挖出他的心臟,在大伯的墳前祭奠.〞

錳突洞離牛角寨極遠,當在錳突洞得到牛角寨失守的消息之時,已是十數天之後的事情了,而在塔羅洞,現在已是亂成一團了.

在得知牛角寨失守,鍾子期下落不明的消息後,寧王當即便一頭栽倒,人事不省.

現在塔羅寨上,所有的原住羌民幾乎都已被遷走,包括五坐小峰在內的寨子,都已成南軍的軍寨,駐紮著南軍最後的精銳部隊,在得知牛角寨失守的消息後,駐守五峰的將領都惶然不安地趕到塔羅寨,看到的卻是昏迷不醒的寧王以及惶然失措的世子秦開元.

看到醫生神色凝重地從內室出來,一眾將領馬上圍了上去,〞怎麼樣,王爺醒了沒有,王爺有什麼大礙嗎?〞

大夫搖搖頭:〞暫時沒什麼大礙了,不過王爺在山外的時候,本來就大病了一場,進山之後,條件有限,一直便沒有大好,這一次受到如此之大的打擊,使原先的病症又復發了,雖然暫時無礙,但卻比原先更回沉重了一些.〞

眾將都是神色黯然,寧王是他們的主心骨,一旦寧王不在,眾人都不敢想下去了.

〞王爺請諸位將軍先等候片刻,他會馬上出來見各位.〞大夫拱拱手,〞我還要去為王爺不熬藥,就不奉陪了,各位請自便.〞

室內,臉色慘白的寧王躺在床上,秦開元跪在床前,緊緊地握著父親冰冷的雙手,惶急地看著寧王.

〞元兒,為父時日不多了.〞寧王無神地看著屋頂,低聲道.

〞父親別這麼說,父親春秋鼎盛,定然會長命百歲的.〞秦開元道:〞些許小病,靜養些時日便好了,眼下南軍上下都盼著父親出來主持大局呢,您一定會沒事的.〞

寧王慘笑一聲:〞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在山外的時候,那一場病便讓我元氣大傷,這一回卻是在劫難逃了,死,我倒不怕,但是元兒啊,你都已經這麼大了,卻仍是不能讓我放心啊,我如果一去,你能不能撐起大局,實在是讓我放心不下啊〞

〞父親〞秦開元低頭哭了起來.

〞你過於優柔寡斷,在馬蘭花一事之上便體現得淋漓盡致,假如當時你能快刀斬亂麻,殺了馬蘭花,那今日十萬大山之中,便會更回穩固,而不現在這般,四分五裂.〞

〞是我錯了,父親.〞秦開元慚愧地道.

〞唉,讓你殺妻,也的確難為了你,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去做這件事情,本來我是想借此機會磨練一下你的心志,但沒有想到你還是不能狠下心來啊.〞

〞元兒,塔羅寨失守,實際上已經注定了我們的失敗了,你知道接下來應當怎麼做麼?〞寧王問道.

〞孩兒定然會率領所有兵馬,與定州軍血戰到底.〞

寧王搖搖頭,〞這是以後的事情,當務之急,一是要穩住麾下將領,二來則是要拉攏更多的羌族部落,不管你採取什麼手段,要將他們牢牢地與自己綁在一起,明白嗎?〞

〞穩住南軍將領,拉攏羌族部落,雖然不能讓我們在最終避免失敗的命運,但是卻能極大地牽制李清的兵力,使他無法全力以赴地與洛陽方面作戰,你拖得時間越長,洛陽方面將來獲勝的機會更大,尚海波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給他時間,憑藉著中原廣闊的地盤和更多的人口優勢,我秦氏一脈或許還有保全宗室的機會.〞

〞元兒,雖然我與天啟爭鬥一生,但真到了宗廟有危的時候,我們還是要站在一起共抗外敵的,我們都姓秦啊.〞

〞孩兒明白.〞

〞如果你能在十萬大山中牽制住李清的更多的兵馬,那麼或許有一天,洛陽獲勝之後,看在這一份功勞的份上,會讓你重回宗室,延續我們這一脈的.〞

〞是,父親,孩兒都知道了,父親,你先別說了,躺下好好休息一番吧,有什麼事情等您身子好了以後再說也不遲.〞

〞不行,扶我起來,現在南軍將領和那些羌族長老們一定都來了,我得去見他們.扶我起來.〞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三章:兩頭下注

寧王的出現,暫時讓人心浮動的南軍將領們稍稍安心了一些,但羌族部落卻是不那麼令人放心了,羌族十二寨,牛角寨被破,馬洪父子皆死,塔羅寨本身便在寧王掌控之中,錳突洞孟珍幾乎一直便是反對寧王的存在,只是因為錳圖洞過於險惡,而且又離這邊太遠而暫時沒有理他而外,其它九寨之中,居然只到了四寨首領.其它五寨有三寨聲稱自己正在備戰,準備防守定州軍的進攻,另外兩寨則乾脆沒有任何聲息,這其中透出了濃濃的不祥意味.

寧王不良於行,而以往負責為寧王奔走聯絡的鍾子期沒有了任何消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於是有份量在大山之中奔走,聯絡眾家首領的擔子便義無反顧地落到了寧王世子秦開元的身上.

一臉黑汗從密林之中鑽將出來,看著一條蜿蜒羊腸小道從眼前延伸出去,剎羅洞還是看不見蹤影,秦開元不由露出懊惱之色,以前鍾子期四處奔走之時,他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輪到自己了,才發現,這真不是一個好幹的活兒,先不說與那些奸滑如狐的部落首領,長老們勾心鬥角,唇槍舌劍,單是這翻山越嶺,披荊斬棘,就絕對不是一個輕鬆的活兒,秦開元好歹也算是一員武將,此時也累得氣喘吁吁,想到前些時日鍾子期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種日子中度過,對於鍾子期的失蹤秦開元切切實實地有些傷心起來.

〞世子,剎羅洞孟均建所處之地不僅位於十萬大山的要衝,更重的是,他手上的實力亦不容小覷,十二洞寨,他位居第四,這也是他首鼠兩端的本錢啊,不少人都看著他呢,只要他確切地表明態度,與剎羅洞位置相近的圖門寨,三溪寨,便不會起異心.〞衣衫被荊棘勾得稀亂的謀士黃裳坐在地上,一邊揉著腿,一邊對秦開元道.

〞我知道〞秦開元點點頭,〞還走得動麼?〞

黃裳咬牙站了起來,腳底一陣刺痛,也不知磨出了多少水泡,〞還行,世子,走吧〞

剎羅洞,孟均建坐在虎皮交椅上,屬下十幾位部族長老濟濟一堂,十萬大山的劇烈變化讓每一個人都是心裡惴惴,本以為穩如泰山,但想不到頃刻之間,便風雲色變.

〞各位,都說說吧,先前大長老已經說了,馬蘭花遣人來秘密聯絡我們倒寧,人已經到了山下,如果大家願意見一見,便可以讓她上山了.〞孟均建看著眾人,道.

〞馬蘭花的身後便是定州人,眼下定州已經攻破了牛角寨,大軍眼看著便要進入十萬大山,我瞧著不妨一見,也算是另一條路,總不能跟著寧王一條道走到黑.〞一名長老開口道:〞寧王已經是日窮途暮了.〞

〞那也不見得,雖然定州攻破了牛角寨,但也只是打破了十萬大山的門戶,真想與我們較量,這十萬大山要牽制多少李清的兵力,李清會這麼幹麼?所以我說,我們待價而沽,誰開的價碼高跟誰幹.寧王雖然途窮,但還有洛陽方面呢洞主,前些日子裘志不是也派人來了麼?〞

〞裘志被呂大臨隔在勃州,所開儘是空頭支票,卻要我們下死氣力幹活,那有這麼容易?〞孟均建道.

〞洞主,寧王對於定州來說,的確是已經途窮,但於我們而言,仍是一頭巨獸啊,現在十萬大山中要衝之地,都有南軍駐守,便是我們剎羅洞,也有一千餘名南軍在此,如果此時翻臉,不免要與他們起衝突,洞主要謹慎啊〞另一名長老卻是有些擔心.

〞見一見也是無妨〞一人站了起來,〞我們卻也不必急著表態,反正現在定州軍離我們還遠,馬蘭花在山內力量薄弱,一時也翻不起大浪來.先與她談談再說.〞

眾人七嘴八舌地計議一翻,終是決定先看風色再說,正說著,一名羌兵走了進來,在孟均建耳邊低語幾句,孟均建臉色一變,忽地又大笑起來,〞真正是有趣了,大家卻猜猜是誰來了?〞

〞誰?〞

〞寧王世子秦開元,此時已經上山,與駐紮在山上的南軍已經匯合,現在正向我們這邊過來了,說要與我見面.〞

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覷,秦開元此時過來,其意不言自明,當然是不放心孟均建了.

〞來啊,有請〞孟均建大笑著站了起來,〞大長老,你去安排,讓馬蘭花也上山吧,我們讓他們來一出夫妻會如何?〞

走在前往剎羅洞主寨的道路之上,秦開元心情沉重,整個剎羅洞沿途戒備森嚴,眼下定州軍離剎羅洞還遠著呢,戒備的是誰,自然不言自明.看來孟均建的確是有異心了,如何安撫住他,這是一個難題.

陪同他一起前來的南軍駐剎羅洞將領陳波低聲對秦開元道:〞世子,自從牛角寨被攻破之後,剎羅洞對我們便疏遠起來,給我們提供的給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積極,世子一定要當心,我在那邊已經佈置好了,如果剎羅洞不懷好意,第一時間我們便撤出去,我的部下會接應世子撤出去.〞

秦開元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應當還不至於到這一步,孟均建最大的可能便是觀望風色,待價而沽而已,對我動手,他還不會.〞

〞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陳波道:〞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嗯,你去佈置吧,不過小心一些,不要讓剎羅洞這邊知道了,否則反而顯出我們沒有誠意了.〞

〞世子,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乾脆偷襲剎羅洞,將孟均建等一干長老都控制起來,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怕剎羅洞再玩什麼花樣〞陳波恨恨地道.

秦開元停下腳步,回望了一眼陳波,〞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不到最後一步,絕不可行.〞

〞是〞

前面寨門大開,孟均建率領著一干長老部屬,滿面笑容地迎了出來,秦開元收拾起滿腹心思,也是笑吟吟地抱拳向著孟均建走去.

三溪寨,馬蘭花正在這裡等著剎羅洞孟均建的消息,牛角寨破,馬蘭花遣人來三溪寨,三溪寨主馬力毫不猶豫地決定改換門庭,三溪寨實力較弱,可不像剎羅洞那般可以待價而沽,只能預先表明立場,當然,要想獲得報酬,前提便是要選對邊,而在現在看來,定州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了.馬蘭花背後便是定州,投靠馬蘭花,便是投靠定州,最好是剎羅洞這些大寨都頑抗到底,然後被定州軍一一剿滅,那麼等到定州軍退出十萬大山的時候,自己便可以成為十萬大山的主人了.

定州軍是不可能在十萬大山之中久呆的,對於這一點馬力是深信不疑的.

隨著三溪寨投靠馬蘭花,十數天來,不斷有馬蘭花的部屬從大山深處彙集到三溪寨,讓馬力感到驚訝的是,馬蘭花麾下居然已經有了近五千人的兵力,而在這其中,屬於錳突洞馬珍的羌兵不過只有二千餘人,其它各處散落的忠於馬塔的兵力一千多人,剩下的兩千餘人,清一色的黑甲披身,裝備極其精良,竟然是定州兵.

牛角寨被攻破,十萬大山門戶洞開,定州軍小股精銳軍隊便大力向十萬大山之內滲透,開始彙集到馬蘭花手中.

〞小姐〞馬爾干走了進來,〞我們在剎羅洞的眼線傳來消息,秦開元去了剎羅洞.〞

馬林站了起來,〞看來秦開元是去拉攏孟均建了,姐,怎麼辦?〞

〞孟均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還說不準,先等等消息吧?看那邊怎麼回覆我?〞馬蘭花沉吟道.

蘇護道:〞馬小姐,這是一個機會,不管是秦開元也好,還是剎羅洞也好,都不會想到我們

已經聚集起了如此強大的兵力,我們可以趁機偷襲剎羅洞,將他們一舉拿下.拿下剎羅洞,亮出旗幟,便可以震懾週遭羌民,而且秦開元落到我們手中,也可以使南軍陣腳大亂,寧王身體早已不行了,如果秦開元再落到我們手中,那南軍群龍無首,便容易對付多了.〞

〞這個恐怕有一定難度〞馬力搖頭道:〞據我所知,這些日子以來,剎羅洞的戒備森嚴,兵力源源不絕的調入主寨,顯然剎羅洞也是在準備應變,這種情況下偷襲剎羅洞如果得手還好,一旦失手,反而將孟均建推到南軍手中去了.剎羅洞實力雄厚,孟均建在這周圍羌民之中影響極大,遠非我能比也.〞

〞洞主,小姐,剎羅洞來人了〞一名羌兵走了進來,向兩人行了一禮.

〞說什麼?〞

〞說孟洞主請小姐上山共商大計〞羌兵道.

眾人的眉頭皺了起來,秦開元上了山,孟均建又請馬蘭花上山,這是什麼意思.

〞不能去,這傢伙不懷好意,要是姐上了山,被他扣押起來,交給秦開元,我們就麻煩了〞馬林大聲道.

眾人都是點頭,眼下的確不用冒這個險.

馬蘭花想了片刻,忽地道:〞不,我去,我正想見一見秦開元,孟均建無非是兩邊下注罷了.我去不會有什麼風險.〞

蘇護沉吟道:〞如果馬小姐上山,我們不妨趁著這個機會拿下駐紮在剎羅洞附近的南軍,他們只有千餘人馬,拿下他,對孟均建也是一個震懾,讓他明白,定州軍離他其實很近.〞

正文 第九百二十四章:夫妻會

秦開元坐在竹樓之上,心煩意亂,到剎羅洞已經三天了,孟均建每日好酒好肉一臉笑意招待著,但就是語焉不詳,態度模糊,如果不是剎羅洞地位較為重要,秦開元早就拂袖而去了.莫非孟均建當真不懷好意?若不是黃裳攔著,好幾次秦開元準備下令讓陳波突襲剎羅洞,控制孟均建了.

〞世子殿下,我家洞主有請〞一名羌族長老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向著竹樓之上的秦開元抱拳喊道.

〞莫不是又喝酒吃肉,單是這些的話,請長老回復洞主,就說我已經睡下了.〞秦開元不高興地道,〞我秦某人到剎羅洞來,可不是來蹭吃蹭喝的.〞

〞世子殿下說笑了〞這名長老乾笑了幾聲,〞今天洞主有請,可是有正事相商.〞

回過頭來,秦開元低聲問道:〞黃裳,他這是什麼意思?〞

〞世子,如果說孟均建在兩頭下注,待價而沽的話,這幾天只怕已經有了注意,要投下手中的籌碼了.另外一方肯定是開價了.〞黃裳道.

秦開元點點頭,〞我去,你留在這裡,找機會潛出寨去與陳波會合,如果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的話,你們立即打進寨子來.〞

〞是〞

秦開元整整衣衫,緩緩走下竹樓.

〞咦,世子,你那個伴當呢?怎麼不見他?〞來相請的長老奇怪地問道.

〞哦,先前他多喝了幾杯,此時卻已沉沉睡去,就不用叫他了.〞秦開元不以為意地答著.〞我們走吧.是去前寨主廳麼?〞

〞不,不是〞長老笑道,〞這一次卻是孟洞主要自家後堂相請.〞

聽說是孟均建家後堂,秦開元心底一寬,看來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了.

後宅,孟均建正陪著一名女子說話.

〞大侄女兒啊,你也不要怪叔叔們當時不幫你啊,心有餘而力不逮啊,寧王這麼多人湧進山來,人多力量大,再加上馬洪等人一門心思地跟著寧王,我這剎羅洞如果敢出頭,早就被滅了,也只能委曲求全嘛〞

〞爹爹死得極慘,侄女竟是連屍體也沒有見著一面,這仇比天高,比海深,我是非報不可的,叔叔當時處境艱難,侄女也是知道的.但時過境遷,今日情狀大不相同,只要叔叔願意,便可以助侄女一臂之力,如果爹爹在泉下有知,也定會感謝叔叔的.〞馬蘭花站起身來,雙膝一彎,便欲跪下.

〞哎喲喲,這可使不得.〞孟均建趕緊扶住馬蘭花,〞塔羅寨一直便是我們十萬大山的首領家族,馬族長已去,你是馬族長的獨女,便是塔羅寨的當然繼承人,等你重回塔羅寨,我可便是你的下屬了,這禮是萬萬當不起的.〞

馬蘭花微微一笑,心中其實也是不願意的,順勢站起.

兩人重新落坐,孟均建笑問道:〞聽說侄女得到了定州的大力支援,如今是兵強馬壯,不知什麼時候會動手呢?〞

馬蘭花道:〞不瞞叔叔說,如今我手上聚集了約二萬兵力,其中約有四千定州精銳步卒,正枕戈待旦,隨時可以發動攻擊,只不過想到如果貿然打起來,有不少我族寨子首當其衝,都是我部族民,蘭花卻是不願如此,所以才希望叔叔相助一臂之力,叔叔德高望重,振臂一呼之下,必然會有更多的族民免受寧王蒙蔽,也大大地減少了我部族民的傷亡啊〞

聽到馬蘭花麾下居然聚集了四千定州精銳,孟均建心中一陣狂跳.如果真是如此,馬蘭花的實力那可是極強,與定州軍兩邊夾擊,馬蘭花部下又多是熟悉十萬大山的族民,這一仗,卻是定州軍佔了極大優勢了.

馬蘭花手中真有這麼多的人麼?孟均建低頭喝著茶,腦子裡卻閃電般的思索著,如果馬蘭花只是空言虛嚇,自己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那可就要成笑話了,但如果對方真有呢?

一位羌族長老走了進來,對關孟均建示了一個眼色,孟均建微微一笑,〞侄女來這一趟不容易,恰好我這裡還有一個客人,說不定你倒想是見上一見?〞

馬蘭花放下手中茶杯,〞是秦開元麼?我倒真想見上一見他?〞

孟均建心中一跳,馬蘭花什麼都知道,看來倒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門被兩邊打開,秦開元出現在門口,屋內,馬蘭花站了起來,凝視著門口出現的這個男人,心情極其複雜.

正是這個男子,夥同他的父親,將自己的爹爹置於了死地,是這個男人,從自己的身邊奪走了愛子,將自己囚禁了起來,但卻也是這個男人,在本應當一刀殺了自己,乾淨利落地殺了自己永絕後患的時候,卻又留了自己一條性命,一時之間,酸甜苦辣都湧上心頭.

秦開元起初注意力放在孟均建身上,並沒有仔細去看另一邊的馬蘭花,下意識地還以為這是孟均建家的女眷,一隻腳踏進門,一隻腳還在門外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整個人頓時僵在那裡,艱難地轉過頭,看向明滅不定的燈光之下,那張曾經熟悉之極的的俏臉.

馬蘭花.

〞世子殿下,請,請〞孟均健笑容可掬.

黃裳潛出寨子,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南軍軍營,陳波看到對方狼狽的模樣,大吃一驚,〞出什麼事了?世子呢?〞

黃裳喘著氣擺擺手,〞世子沒事,讓我來通知你,作好準備,事情一旦有變,需要陳將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孟均健,陳將軍,你有把握嗎?〞

陳波點點頭,〞既是如此,我們便要早作準備了,在牛角寨失守,孟均健意態不明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從我們這裡孟均健所在不過五里地,我們先悄悄地潛過去,一旦動手,便可以搶得先機.〞

〞人手夠麼,你這裡可只有一千餘人〞

〞兵不在多而在精,我手下雖然只有一千餘人,但卻都是從南軍之中精選出來的,其戰鬥力,裝備都不是羌兵能比的,只要打對手一個出其不意,便能搶在對方援軍到達之前控制住孟均健,抓住了他,一切便成定局了.〞

〞好,陳將軍早有籌謀,我便放心了.〞黃裳點點頭,卻又惴惴不安地轉頭看向寨子,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

夜色之中,一支軍隊正快速地通過山間小道,向著剎羅洞迅速靠近,沿途的明崗暗哨在監察院特勤的眼中,簡直就跟大白癡一般無二,輕而易舉地便一一拔除,這是以蘇護為首的定州軍,夾著馬珍兒子馬林所率領的錳突洞一干精銳,他們打著與陳波一樣的算盤,那就是一旦事有不諧,便立即突襲剎羅洞,拿下孟均健.

〞蘇將軍蘇將軍〞一名特勤從黑暗之中冒出來,〞前面出現了一個特殊情況〞

〞什麼事?〞蘇護皺著眉問道.

〞前面探路的弟兄發現駐紮在剎羅洞的南軍千餘官兵也在悄悄地向著孟均健的寨子移動,看他們的樣子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打著與我們一般無二的主意〞特勤低聲道.

〞我們很鬼祟嗎?〞蘇護失笑道:〞好傢伙,倒真是想到一塊去了.來人,拿信鴿來,給馬小姐傳信.〞

〞那我們怎麼辦?突襲剎羅洞的最佳道路已被這些該死的南軍佔住了.〞特勤道.

〞有什麼不好辦的,他們想打剎羅洞孟均健,我們便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先收拾他們.先給馬小姐去信,看小姐怎麼說?〞蘇護藉著微弱的火光,匆匆地寫了一封短信,裝進竹管裡,綁在鴿子腿上,兩手一拋,鴿子展翅而起.

〞來人啊,傳我的命令,咱們先將這些南軍包起來再說,只等老子一聲令下,便收拾了他們.〞蘇護摩拳擦掌.

剎羅洞,孟均健笑瞇瞇地看著秦開元與馬蘭花,雙方的條件都擺在了桌面之上,曾經的夫妻現在是怒目相對,各不相讓,就條件而言,自然是秦開元的更為優厚,但關鍵是寧王還有沒有兌現的能力,馬蘭花所開出的條件只能算是一般,自己不會有大損失,也不會有大收穫,最大的好處便是可以在戰後不受清算,這讓孟均健自然不太滿意.

也許,還該在兩人之間點上一把火呢?孟均健暗自想道.

馬爾干匆匆地奔了進來,將一個竹管遞給馬蘭花,馬蘭花也不避人,打開竹管,當著兩人的面就讀了起來,眉梢一挑,眼中卻是露出笑意,將短信遞給孟均健,〞孟叔叔,你瞧瞧吧〞

孟均健有些奇怪地接過短信,匆匆掃了一眼,臉色卻是大變,看向秦開元的眼神已經變得凶狠起來.

〞世子殿下,我好心好意地請你來談一談,你暗地裡卻準備下黑手?〞孟均健伸手抓起一邊的腰刀,冷冷地道.

〞孟洞主這是何意?〞秦開元心中一驚,站了起來.

〞你的軍隊此時已經到了我寨子前面不遠了,只等你一聲令下,便會破門而入吧?〞孟均健怒道.

〞不可能〞秦開元斷然否認.

〞是與不是,我們一試便知〞馬蘭花笑吟吟地道.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五章:生擒

伏於暗處的陳波與黃裳突然發現,寨子裡有了一些異動,寨子上的羌兵突然動了起來,明顯是在戒備什麼,而在寨子深處,傳來隆隆的腳步聲和叫喊聲,本來大開著的寨門正在羌兵的合力之下,緩緩合攏.

〞不好,他們知道消息了,世子肯定出事了〞黃裳大驚,〞動手,陳將軍〞

陳波一揮手,身邊的兩台八牛弩陡地發出尖嘯之聲,巨大的弩矛早已瞄準好,破空而至,正正地紮在關要關閉的寨門之上,轟隆一聲,木製的寨門四分五裂,另一支弩矛從破開的寨門中飛進去,將正靠近寨門的一隊羌兵射得死傷枕藉.

〞殺進去,救世子〞陳波一躍而起,提著刀快步如飛地向前奔去.身後,一千多南軍發出一聲吶喊,從藏身之地躍出,飛撲向寨子.

孟均健手腳冰涼,剎羅洞地勢險要,但那是針對外面的進攻者而言,而南軍卻駐在自己的心臟之中,大部羌兵都駐在險要之地防守外面的進攻者,對於這種禍起蕭牆的特例竟是毫無辦法,現在孟均健所在的宅子只有數百護兵,卻有無數的老弱婦孺.

嗆的一聲腰刀出鞘,鋒利的刀鋒擱在瞠目結舌的秦開元脖子上,〞你敢使壞心眼,老子便先殺了你.〞

秦開元也搞不明白為什麼陳波突然發動攻擊,苦笑道:〞孟洞主,如果我想要奪你寨子,此時我會在這裡嗎?〞

孟均健不由一陣遲疑,馬蘭花在一邊笑道:〞孟寨主,南軍果然是包藏禍心啊,要不我來替寨主解決了這一麻煩?〞

孟均健看了一眼馬蘭花,〞這千餘人裝備精良的南軍,就憑你帶來的這幾十名護衛,哼哼,我拖著秦開元站在牆上,南軍要是敢再進一步,我便剁下他們主子的腦袋.〞

〞那又何必?〞馬蘭花微笑,〞孟寨主,看我的吧〞

嘴巴努努,馬爾干會意地點點頭,伸手從袖子裡摸出一枚煙火,一揚手,尖嘯聲中,煙花騰上高空,在空中陡地炸開,一朵鮮艷的花朵在夜空之中盛開.

南軍的身後,發出一陣震天的吼聲,頃刻之間,無數的火把在夜裡亮起,吶喊聲中,向著寨子迅速逼近.

陳波惶然回頭,在自己的身後,無數的兵馬正滾滾殺來,不由手腳冰涼.

〞殺進去,殺進去,抓住孟均健,不然我們死定了.〞黃裳大叫道.

陳波咬牙順著攻破的寨門狂奔而去,如今之計,也只有在對手追上自己之前,先行解決寨子裡的孟均健,然後再以其為質.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後追來的是定州軍以前錳突洞的馬林,根本就不在意孟均健的死活,而馬林只怕心底裡正盼著孟均健橫死當場呢.

陳波衝進寨子的時候,只看到孟均健與世子的背影剛剛消失在視野之中.

〞追〞陳波瘋狂地喊道,在他的前方,一批批的羌兵正奮不顧身地撲上來,阻截著向前突進的羌兵.

孟均健心頭此時卻是震駭不已,不但秦開元在打著自己的注意,便連馬蘭花,也早已調了大部人手,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了自己的腹地.其意如何,不言自明.伸手招來一名心腹,低聲道:〞起狼煙,召集外面的部眾,迅速回援寨子.〞

退回到寨子裡的最為堅固的主廳,一百多名羌兵一湧而上,順著台階層層佈防,牢牢地守住主廳的入口.

大廳裡,孟均健臉色陰沉,看著馬蘭花,冷笑道:〞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侄女,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帶了這多人潛到了叔叔我的心腹要害之地,居然將我瞞得嚴嚴實實,佩服,佩服〞

〞不敢當.〞馬蘭花微笑著坐了下來,〞侄女遭逢大變,如還不多長幾個心眼,如果在這個世道上倖存下來呢?〞

〞那侄女準備怎麼對付我呢?一刀砍了奪了我的寨子,還是要挾持我來要脅我的部眾?〞孟均健心裡清楚,無論如何,自己的部眾是不可能趕回來了,現在寨子裡的兵丁,還不夠對手寨牙縫的,至於秦開元,孟均健連瞄他一眼的興趣都欠奉了.

〞叔你這是說哪裡話來?〞馬蘭花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如果真如叔父所說這般,我還巴巴地跑到叔叔這裡來做什麼,趁一個夜黑風高之夜,摸上來不就得了麼?〞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叔叔想必也看明白眼下時局了,否則不會對寧王那邊虛應故事,但是叔叔卻又首鼠兩端,想著兩邊討好,兩邊都弄些好處,叔叔,你就不怕兩邊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麼?今天您也看到了,我如果不來,你便會落到寧王手中,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了?〞

孟均健苦笑一聲,與這些外來人鬥心眼兒,自己的確是差了些,便是眼前的馬蘭花,也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所以我來幫叔叔下個決斷而已,兩邊叔叔可是只能選一邊站.〞

〞我還有得選嗎?〞

馬蘭花笑瞇瞇地走到廳門口,蘇護領著定州軍已經一湧而入,站在壩子上虎視眈眈地看著台階之上的大廳,一張張一品弓拉開弓弦,閃著寒光的利箭遙遙對準.而陳波與黃裳以及他們隨行的南軍,此時早已沒了影蹤.

〞好像是沒得選.〞馬蘭花回頭道.〞不過叔叔也知道,這沒得選才是最好的選擇了,牛角寨已經被攻破,定州軍長驅直入已成定局,這十萬大山之中尚有我策應,寧王敗亡已成定局,叔叔,你總不想等到大局已定的時候才下決斷吧,錦上添花可是遠遠比不上雪中送炭的.〞

孟均健無力地垂下頭.揮揮手,對門口的羌兵護衛統領道:〞收起刀槍,請他們進來.〞

〞來人啊,將他們幾個捆起來〞指著秦開元和他的兩名護衛,孟均健又道.

兩名護衛站在秦開元面前,嗆的一聲拔也了刀.秦開元無力的按住兩人,〞放下刀吧,沒什麼用處了.〞

拔開兩名護衛,看著對面的馬蘭花,〞風水輪流轉,這一次輪到我落到你手中了,下手時候卻利落些,不要犯我當年犯下的過錯.〞

馬蘭花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一間靜室之內,馬蘭花與秦開元相對而座,門口,兩名監察院特勤背向而立,馬蘭花不是嬌弱小姐,一身武功不弱,倒也不怕秦開元暴起發難.

〞平兒還好嗎?〞馬蘭花沉默半晌,幽幽發問.

〞很好,已經跟著啟蒙先生開始認字了.〞秦開元沒有想到馬蘭花提首就是這樣一個問題.

〞我很想他.〞

秦開元默不作聲.

〞還要謝謝你當初沒有聽你爹爹的話,一刀將我殺了.〞

秦開元霍地抬起頭,〞現在我很後悔,早知如此,當年就該一刀將你殺了,免有今日禍患.〞

馬蘭花自失一笑,〞當初你為什麼沒有殺我?〞

秦開元緊緊地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馬蘭花歎了一口氣,〞開元,你不是一個梟雄的料子,我知道,當年你是喜歡我,才不願意殺我的,對於這一點,不管我們兩家有什麼恩怨,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秦開元冷冷地道:〞我只是看在平兒的份上.〞

馬蘭花自失一笑,〞其實殺不殺我又有什麼要緊呢,開元,你覺得,你們還有希望麼?〞

〞希望是靠自己去搏取的,不搏,什麼希望也沒有.〞

〞你認為現在你們還有搏取的希望嗎?開元,放棄吧,我不想再多造殺劫,十萬大山之中當真打起來,死的不僅是你們中原人,我們羌族也會波及其中,我不想我的族人再有什麼劫難〞

〞你是想讓我們向李清投降?〞秦開元尖叫起來.

〞是,只有投降,才能活下來.〞馬蘭花道:〞孟均健已經投靠了我們,在十萬大山之中,我已經可以聚集起近十萬羌兵,你們所佔之地,朝不保夕.能守多久?〞

〞你父親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開元,你還年輕,我不想你也死去,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正如當年你捨不得殺我一樣,我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去,即便是看在平兒的份上,我也不願意平兒沒有了父親.〞

秦開元痛苦地捂著臉,〞不要說了.我是不會投降的,我們秦氏一族,乃天皇貴胄,豈能向李清屈膝投降?〞

馬蘭花站起身來,冷笑道:〞王候將相,寧有種乎,城頭變幻大王旗,自古定例,你們秦氏一族,還不是從大周手中搶來的江山,如今被李清搶去,又有什麼可抱怨的?〞

〞你好好想想吧〞馬蘭花站起來,走了出去.

牛角寨已經完全落入定州軍手中,田豐的指揮中樞已移到到此,郭全所率鳳離師全部開進了十萬大山,箭頭所指,正是十萬大山的腹心所在.只等一聲令下,便開始向內裡挺進.

清風手持著一封急信,走進了田豐的指揮室,〞定州密件.將軍準備親赴興秦前線,指揮作戰,要求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十萬大山的戰事,鳳離師要調入青州作戰.〞

田豐霍地站起:〞過山風那裡如何?〞

〞將軍估計,很可能要出事.〞

正文 第九百二十六章:這是一個陷阱

過山風以關興龍橫刀師為主力鎮守小艾河至安福寺,虎亭一線,而自己帶領海陵營,銳健營,翼州營,飛翎營四個主力戰營直撲昌化,準備一舉拿下青州這座重要的府城,然後將青州一切為二,同時打通從另一側進攻勃州的通道,如果此舉獲勝,便會使勃州裘志陷入困境,從而打通萊河通道,使定州水師中型戰艦以下能夠沿萊河逆流直上,從水陸兩路攻入中原腹地.打破兩軍在各個戰區的僵持局面.

定州軍向以推進速度快而聞名,此次過山風所率部隊由兩個主力騎兵營,而海陵營與銳健銳也配備有大量騾馬代步,是以一進入青州之後,便以極快的速度直插昌化,而對於沿途之中的塔城,平盧兩座縣城的洛陽守軍棄之不顧,集中全部力量直撲昌化,只要拿下昌化,這兩地守軍將不戰自降.

八月底,翼州營,飛翎營進入昌化.

九月,海陵,銳健抵達昌化,過山風中軍大旗在離昌化城十里之外豎了起來.

以騎兵營阻截對手有可能抵達的援軍,以擅打硬伏的海陵和銳健兩營攻城拔寨,過山風有信心將昌化快速拔掉.

九月初五,過山風以海陵營為先鋒,發動了對昌化的攻城戰.

隨軍攜帶的近兩百架投石機如同密林一般地豎了起來,一台台八牛弩間或其中,蒙沖車,攻城車,雲梯不計其數,海陵營主將熊德武興奮地下達了開始攻擊的命令.

同定州軍以往的戰術一般無二,先是以強大的遠程武器狂轟濫炸,將對手的士氣壓制到最低,然後再以士兵衝擊,到時,殘破的昌化城牆,凋零的城防武器會將使對手的反抗無能為力.

昌化城樓之上,一眾將領簇擁著一個身著青袍的文士,如果過山風看見對方,一定會大吃一驚,這人竟然是洛陽重臣袁方.

袁方看著過山風的中軍大旗,笑道:〞尚首輔算得極準,過山風果然是來了,他以為昌化是一隻軟腳蝦,卻絕想不到這裡會讓他崩掉一顆大牙.〞

周圍的將領都笑了起來,〞有袁公在此,自然會讓這賊遭受重創.〞

袁方搖搖頭:〞某家來此,可不是來指揮各位作戰的,打仗,各位是行家,我卻在一邊看著就好,萬理將軍,這一仗可就全權拜託你了.〞

被袁方稱做萬理的一員老將抱拳道:〞袁公言重了,這一戰我們的可是天時地利人和,朝廷對我們的要求又不高,只是要我們粘住過山風,讓他進不成,退不得便可,如果這一點任務我們也完不成的話,那還有什麼臉面出去見人?〞

〞萬老將軍說得不錯.昌化城中聚集了近五萬重兵,袁公又攜來了不亞於定州軍隊的遠程武器及這麼多的工匠,讓過山風鎩羽城下,原也算不得什麼難事.〞

袁方微笑著抱拳道:〞如此,就拜託了.〞

昌化城中,以萬理為主的來自京城的新編軍隊約一萬餘人,其餘諸軍都是來自平州,肅州的軍隊,為了使萬理能做到指揮如意,袁方特意到此坐鎮.

〞這一仗,過山風的敵人其實不指是我們,還有老天爺〞萬理指了指天空,〞別看眼下還嬌陽似火,一到九月中,這裡便將進入傳統的雨季,青州本就溝汊縱橫,河道眾多,一進入雨季,嘿嘿,昌化地域將被這些本常看起來不起眼的小河小溝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不成形的地域,這會極大的限制過山風麾下的定州鐵騎.泥濘的道路更會使他們的後勤補給難上加難.過山風很快就會發現他的失誤將他的軍隊帶入了深淵.〞萬理道.

〞用不了多久,來自秦州的補給也會極少甚至沒有了.〞袁方微笑道:〞屈勇傑大將軍已親臨興州,與周同大將軍一齊指揮對秦州的反擊戰,而小艾河防線,關興龍手中的四萬兵力將會顧頭不顧□,過山風想要青州,我們卻想要秦州,全州,翼州〞

〞這一仗朝廷費盡心力,策劃已久,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注意,光是調動兵力便用了二年時間,為了勾引過山風,在青州我們煞費苦心,搭上了無數戰士的性命,甚至連幽燕地區落入他們手中也在所不惜,還得裝聾作啞,所以,這一戰,我們必須要勝,而且要大勝.〞袁方揮手猛力下劈.

〞李清現在在各個戰區都貌似佔據上風,我們處處處於劣勢,但只要此戰功成,形式將得以逆轉,至少,我們可以與其平分秋色.〞

〞袁公,這一戰我們獲勝之後,如果定州楊一刀部果真出斜谷,直奔洛陽腹心,我們要怎麼應對?現在新編軍隊大部已調入到興秦戰區,向平候爺麾下可能擋住楊部?如果洛陽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在這裡即便取得大勝,又有什麼用?〞

袁方冷笑:〞一出斜谷,便是平坦地形,向平麾下已調去近五千鐵甲騎兵,不求有功,只需無過便可.這是皇帝陛下親自吩咐向平候爺的.更何況洛陽城裡還有宮衛軍,御林軍,左右大營近二十萬兵馬,即便定州軍打到洛陽,又如何,洛陽城千年以降,從沒有被從外面攻破過,這一次也一樣.〞

〞這便是尚首輔制定的左右僵持,逢中必進的戰略.〞袁方興奮地道.

呼的一聲,一枚石彈帶著風聲落上城牆,砰的一聲巨響,跌得粉碎,石屑粉飛,周圍親兵一湧而上,各舉巨盾,護住一眾大人物.

〞袁公請回城歇息吧,這裡交給我們了.〞萬理勸道.

袁方哈哈一笑,〞萬將軍儘管指揮作戰,我去城樓之上喝茶觀戰,區區這些手段,還是傷不了我的.〞

萬理會意一笑,袁方武功之高,世所罕見,只怕這裡的將領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的確不需要擔心他的安全.

〞既如此,末將就不陪袁公了.〞

袁方揮揮手,自顧自地轉身走了.

萬理回過身來,大聲下令道:〞城內投石機,準備還擊,目標,對方投石機群.哈哈哈,過山風,你以為老子打不著你麼?〞

回顧身邊兩將,道:〞敵軍開始攻城之時,你兩人率騎兵出城反擊,定州騎兵尚在外圍游擊,正是我們打擊對方步卒的好時機,不過出擊時需要注意,對方的海陵營,以步抗騎經驗豐富,趁他們隊形飛散攻城之時快速出擊,一旦對方收攏隊形,立即撤回城中.〞

〞末將遵命〞

城樓之上,袁方悠哉游哉地泡起了功夫茶,對於落於城牆之上的石彈恍若未覺,年初之時,京城大匠便完成了對定州投石機的仿製工作,實現了部件標準化,射程大大提高,但為了這場戰役,卻一直高度保密,所造的遠程投石機,都分部秘密送往興青戰區,想必接下來,會讓定州軍大吃一驚的.

〞發射〞隨著一聲令下,隱藏於城內各地的遠程投石機發出厲嘯之聲,無數的石彈騰空而起,飛向城外.

石彈劃出一道道弧形,落入到城外定州軍的投石機群之中,轟然之聲中,數台投石機頓時被打得稀亂,巨大的投石機倒塌下來,將操作的士兵壓得死傷枕藉,跳遠的石彈一路滾彈,挨著即傷.

熊德武楞住了,霍然抬頭看著空中,遠處觀戰的過山風也猛地站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能與定州遠程投石機相比美的遠程武器.

〞壓制射擊,擊毀對方投石機〞熊德武大聲下令.

城外的投石機迅速調整角度,開始向剛剛石彈飛起的地方進行壓制射擊,空中石彈飛舞,密集程度讓所有人都為之心驚,不少的石彈居然在空中凌空撞在一起.

〞海陵營,出擊〞熊德武眼見遠程轟擊不但佔不到便宜,而且還吃虧不小,當即立斷下達命令,對方的投石機隱藏在城中,外面無法瞄準,而城內卻可以清晰地根據城外的投石機位置進行有效壓制.

海陵營士兵一聲吶喊,推著蒙沖車,攻城車,向著城牆快速挺進.

城上城下,八牛弩同時嘯叫起來.蒙沖車,攻城車迅速逼向城牆,士兵們抬著雲梯,吶喊著衝了上來.

昌化正面兩道城門猛地打開,一名騎將一馬當先,衝出城來,在他身後,無數的騎兵吶喊著衝了出來.

熊德武的反應極快,當看到城門打開之時,已是連接下令,密集的鼓聲和嘹亮的軍號將他的命令迅速下達到各級基層軍官耳中,面對著對面騎兵的強力衝擊,海陵營士兵迅速推著蒙沖車,攻城車向中間匯聚,短短的一息之內,一個嚴密的軍陣便在騎兵身前成形,抬著雲梯的士兵迅速將肩上的雲梯往地上一扔,撒腿奔向軍陣之後,構成又一道防線,而丟棄在地上的雲梯便成了衝擊騎兵們的天然一道障礙.

看到對方的反應速度,萬理亦是目瞪口呆,〞定州兵鋒,果然天下無雙.〞他喃喃地道.一時之間,行卻的樂觀卻是無形之中減弱了不少,看來這一仗還有得打呢.

城下遠方,過山風慢慢地站了起來,昌化城中的守軍比自己預想的要多,對方居然還有大量的騎兵可以用來反制攻城部隊,看他們的軍服和裝備,居然是來自京城的新編軍,他慢慢地握緊了拳頭.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七章:計議

過山風在青州先動手的折子傳到定州的時候,幾位內閣大臣都是大怒,這與定州核心層制定的兩翼先動的策略完全不符,定州高層包括李清在內,對於尚海波在戰略層面上的高瞻遠矚都是深有體會的,這幾年來,尚海波致力於新政在洛陽控制區內的推行,在軍事上除了編練新軍,似乎並沒有什麼舉措,但越是這樣,便越讓李清等人摸不透,看不明,不怕敵人動,你一動,意圖自然就明瞭,如果你不動,反而虛實莫測.

尚海波絕不會在軍事佈署之上毫無動作,兩虎爭霸,最終還是要靠拳頭來解決問題,軍事上的對決必然是最後解決問題的方法.

如果過山風在青州失手,必然會危及到整個秦州安危,秦州一出問題,則全州翼州便暴露在對方的兵鋒之下,而現在,自己的兵力都佈署在一線,全州和翼州相對是極為空虛的.

如果尚海波的意圖便是誘過山風上鉤,從而在秦州形成突破,威脅全州,翼州,從而迫使自己從兩翼抽調兵力,增援秦州,而在秦州地區形成大規模的會戰,決戰的話......想到這裡,李清站起身來,凝視著牆上巨大的地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尚海波的戰略便是極其成功的.

如果真是這樣,可以想見,在興州,平州,肅州等地,必然聚集了大量的洛陽軍馬.

〞這是想用人海戰術堆死我嗎?〞李清嘴角翹了起來,帶著一絲冷笑.

〞主公,對於過山風的這種行為,必須要予以嚴厲的處罰.〞燕南飛厲聲道.〞主公對於麾下太過於縱容了,過山風倚仗戰功肆意妄為,這種行為如果不堅決制止,如果以後其它戰區將領爭相效仿,那如何了得?〞

路一鳴,駱道明都是點頭稱是.

〞處罰他那是戰後的事情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李清道:〞傳我的命令給關興龍,如果過山風在清州遭到困局,他立即收縮防線,放棄小艾河,虎亭,安福寺一線防區,全軍退回秦州城.〞

〞放棄小艾河防線?〞房內幾位內閣大臣都是大吃一驚,〞主公,如此一來,我們可就前功盡棄了.關興龍手中有四萬兵力,還是可以守一守的.〞

〞尚海波我瞭解他,不動則已,一動必然是雷霆之勢,關興龍手中說起來有四萬兵力,但分散在小艾河,虎亭,安福寺,劃到每一地,又能有多少人手?處處皆守,必然處處皆失,聚兵一處,反而能保存有生力量,力保秦州不失.〞

〞馬上下令讓過山風撤出青州,只要過山風順利撤回來,我們就不必放棄這些地方.〞

〞肯定是來不及了〞李清搖頭道:〞過山風此時只怕已深入青州,抵達昌化,一旦昌化不能攻克,想要撤出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我現在最為盼望的是,他能夠盡量地減少損失.海陵,銳健,翼州,飛翎都是我軍老牌部隊,如果損失慘重,那可是大傷我軍元氣的.〞

〞硬打倒是不怕,但是,最關鍵的就是補給〞路一鳴臉色沉重,〞這些年來,我軍對後勤補給的依賴是相當大的.步兵還好一點,特別是騎兵,一旦失去補給,後果不堪設想.〞

李清走回自己的大案,〞對手想要完全消滅過山風的部眾,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敲敲桌子,道:〞只要關興龍守住秦州城,過山風便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即便他被封在青州,但他還有另外的選擇,倒是關興龍那裡將吃緊,急切之間,的確難以抽出兵力去援助他.〞

〞是啊,秦州多為平原之地,以四萬兵力守秦州,的確是少了一些,否則尚海波也不會選擇那裡進行大會戰,偏生過山風又帶走了最為精銳的四營戰兵.〞

〞這便是尚海波苦心積慮想要的結果吧〞李清淡然地道:〞本來準備讓啟年師去陳澤岳那裡,現在起了這個變故,卻一時不能調他們過去了,讓啟年師向秦州運動吧,以關興岳部和啟年師兩部吸引尚海波調集更多的部隊進入秦州,而我們,現在只能將希望寄托寧州和勃州了,如果鳳離師能夠在短時間內剿滅寧王殘部,便可進入青州作戰,與過山風匯合,而呂大臨部如果能撕破裘志所部,打通萊河防線,嘿嘿,那便極妙了,我倒想看看,進入興秦的洛陽軍如何應對?〞

〞十萬大山地形複雜,短時間內只怕很難剿滅.〞駱道明道.

〞清風已經過去了,從她傳回來的情報看,應當沒有問題.寧王的身體已經不行了,秦開元志大才疏,難以控制局面.馬蘭花現今勢力大張,十萬大山之中,勢力此消彼漲,如今可是我們佔了上風.〞李清笑道.

〞雖然如此,但我建議,我們還是要在全州,翼州進行大規模的戰前動員,整編預備役士兵,以防萬一事有不偕,同時,大量預備役兵的歸隊和整編,亦可對洛陽方面形成巨大的壓力.〞

〞首輔說得不錯,不管寧州那邊打得如何,我們這邊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從定州動員部隊肯定來不及,但從翼州,全州兩地的動員,雖然士兵能力上差一些,但至少可以爭取一定的時間來等到整個戰局於我們有利的變化.〞燕南飛附和道.

〞兩位所言,乃老成持國之議,我沒有意見.〞李清道:〞內閣會同五軍都督府下令吧.〞

〞是,主公英明.〞

〞近期我準備出定州去走上一遭.〞李清道.

路一鳴一驚:〞主公,你又要親臨前線?這個微臣反對〞

〞我也反對〞燕南飛道:〞形式雖然險惡,但總體之上,我們還是佔著優勢,那裡用得著主公您親自上陣?〞

〞不錯,主公自己也曾嚴禁主將親自上陣搏殺,怎麼能帶頭違反這個規定呢?〞駱道明道.

李清哈哈一笑,〞誰說我要上前線了,我這一次出去,主要是去幽燕,全州等地視察一番,如果秦州那邊形式危急的話,我才會去看一看.現在,即便是我想去打上一仗,也不大可能了,我也沒這般指望.你們便放心吧〞

聽到李清如是說,幾位重臣這才放下心來,告辭而去.

〞爹爹,您又要去打仗了麼,能不能帶上我去呢?〞安民拉著李清的衣服,眼巴巴地看著他,滿臉的汗水,剛剛從演武場下來,一身泥一身汗.

〞你上戰場能幹什麼呢?〞李清哈哈一笑,點了點安民的小刀,〞你這把刀在戰場上可起不了什麼作用?〞

〞怎麼不起作用〞安民揚起手中的刀,〞這把刀鋒利得緊呢,我跟著爹爹去戰場,可以保護爹爹呢〞唰唰地揮動了幾下,倒也是虎虎生風.

李清,李文等人都是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心氣不錯,不愧是老子的兒子〞李清笑著牽起安民的手,〞不過啊,還得等你大一些才行,現在還太小了些.〞

霽月走過來,牽過安民,掏出手帕替安民擦著臉上的汗水,泥土,道:〞王爺,安民都快十歲,倒也不小了,如果王爺願意,倒是可以帶著他去長長見識,男孩子嘛,讓他見識見識一些金戈鐵馬倒也沒有壞處.〞

李清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捨得?〞

〞玉不啄不成器,不經些磨勵,怎麼能成才?〞霽月笑道.〞養在家裡的花草,終是不及山野之間的生命力旺盛.〞

李清微笑著看向也從演武場上下來的濟世,道:〞老2,大哥願意跟著我上戰場,你呢,想不想去?〞

濟世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搖頭道:〞兒子心裡是想去的,但正如爹爹所言,兒子還是小了一些,去了只能是爹爹的麻煩,等兒子長大了,再為爹爹去衝鋒陷陣吧〞

李清哈哈一笑,〞等你長大了,可就沒仗可打了.〞

濟世搖頭道:〞前些時日聽先生講我定州水師正在海外拓展,即便我們這裡沒得打了,我還可以去海外為爹爹開疆拓土.〞

〞不錯不錯,有想法.〞李清大笑,〞心怡,你呢,你不是一直想當女將軍麼?〞

〞如果爹爹願意帶我,我便去,不願意帶我,我便不去.〞霽月脆聲道.

寶兒走了上來,撫著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有些擔心地道:〞王爺,您這一去要多長時間啊?〞

李清道:〞用不了多長時間,過年的時候肯定就回來了,放心吧,你呀,翻年二三月間才生產呢,到時候,我肯定會在你身邊的.〞

寶兒紅了臉,〞我不是這個意思,倒是嫣然姐姐,要比我早幾個月呢?〞

李清瞧了瞧肚子高高隆起的嫣然,點點頭:〞放心吧,今天難得都聚在一起,大家便一直吃一頓飯吧.〞

〞好呀好呀〞寶兒拍手道:〞這段時間,桓大夫不許我多吃油膩的東西,說了一大堆什麼醫理醫術,我也聽不懂,可將我饞壞了,今天有王爺在,我可以好好地吃了頓了.〞

李清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這麼一說,倒好像府裡在虐待你一般,桓神醫這是什麼道理啊?有身子的人好吃是正理啊怎麼倒不讓你吃了.〞

〞桓神醫說,說......〞寶兒臉突然紅了.扭捏著不說話.

李清瞄了一眼寶兒,心中一下子明白了.〞原來如此,桓先生說得不錯,少吃一點吧〞

正文 第九百二十八章:鋌而走險

昌化,大雨如注.

已經連續數天沒有放晴了,與誨暗的天氣相比,過山風大帳內眾將的心情比外面的天氣還要糟糕.猛攻昌化已經十數天了,但是昌化仍然矗立在他們面前,海陵營,銳健營輪番上陣,這兩支天下有名的強軍數次打上了城頭,但都在城內強有力的反擊之下,無攻而返,攻城的損失讓熊德武與姜黑牛心疼的心都在滴血.定州軍在李清的影響下,最不感興趣的就是強行攻打一座兵精良足,守衛森嚴的堅城,因為即便打下他,所付出的代價也讓人難以承受,但現在,定州軍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卻沒有取得任何戰果,相反,戰局正在向不利於他們的方向一點點傾斜.

〞現在可以肯定,昌化城內守軍絕對不會低於我軍數量,這從他們每次在我軍攻城之際,還敢大開城門,大規模的出城反擊便可以知曉,沒有足夠的兵力,對方絕對不會與我軍出城作戰.〞姜黑牛黑著臉,道:〞我們錯誤地估計了昌化的防備力量.〞

李鋒長吁了一口氣,〞一連十數天的雨,昌化周邊的河流溝渠洪水暴漲,極大地限制了騎兵的運動,地上泥濘無比,騎兵基本上已無法作戰了.越來越多的戰馬因為不適應這種天氣,開始病倒,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布揚古站起身來,〞大將軍,這些年來,我部發現有小規模的敵軍出現在我們的後方,他們破壞道路,襲擊後勤補給,我部雖然多次出擊,也剿滅了一些,但對方顯然早有準備,數量之多,讓人驚訝,我現在都懷疑,對手是不是知道我們要打昌化,在這裡給我們布下了這麼一個陷阱.〞

〞如果是這樣的話,過大將軍,我們只怕要考慮撤退了.〞熊海陵道.

過山風臉色苦澀地聽著眾將的討論,早在幾天前,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一切,正如布揚古所言,昌化是尚海波給他布下的一個圈套,他現在所擔心的不是自己這裡,而是秦州,那裡才是根本之地,如果尚海波的目標是佔領秦州的話,那絕不會容自己輕易撤退.如果自己不能返回秦州,那麼,關興龍在秦州就危險了.

自己的冒險一擊,極有可能帶來嚴重的後果,會威脅到定州整個軍事上的優勢,如果秦州一旦失守,全州,翼州全都暴露在了洛陽兵鋒之下,而此時,主公不論從那個方向上調兵顯然都是來不及了.除非關興龍能夠牢牢地扼守住秦州,但關興龍手中畢竟只有四萬兵力啊,能扛得住對手蓄意已久的攻擊麼?

過山風揮揮手,對眾人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過大將軍,必須早下決心啊,否則很有可能鑄成大錯的.〞李鋒道.

姜黑牛伸手拉了拉李鋒,努努嘴,低聲道:〞我們先下去,讓大將軍好好思謀一番吧〞

老天爺一夜沒有住點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了下來,但卻仍然沒有放睛的意思,看著天氣,眾人都是心情低落之極.

再一次見到過山風,四員大將都是大吃一驚,一夜過去,過山風頭上竟然出現了白髮,要知道,過山風雖然位重職高,但實際年齡還不到四十啊眾人驚駭地看著過山風,不知道這一夜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以至於煎熬至此.

〞各位將軍,請坐吧〞過山風倒似是想清了很多事情,神清氣爽,人也輕鬆了許多.

〞大將軍?〞飛揚古可是算是過山風一手提拔起來的,看到過山風的狀況,不由關心地看向他.

〞沒什麼沒什麼〞

等眾將做好,過山風看著眾人,緩緩地道:〞這一次青州作戰,說白了,其實是我利用了主公給予一方統帥的絕對權力,想與其它方面軍搶功而已,這與主公整體的戰略佈局是不相符的.〞

眾人又是一驚.

〞尚海波不愧曾經是我的老師,把我算計的死死的,他在昌化等我很久了〞過山風自失地搖搖頭,〞我想青出於藍,不想果然薑還是老得辣,這一次讓我是受教了.〞

〞我已經決定向主上表,辭去興秦總督一職,改由關興龍代理,並奏請主公剝奪我大將軍一職.〞過山風站了起來,從袖子中摸出一副折子,〞本次會議之後,我便會派人回去,將折子送回定州.〞

〞大將軍不可〞四員重將一齊站了起來,齊聲阻止.

過山風抬手制止住眾人,〞各位,尚海波在昌化佈置嚴密,靜候我來,但是其真正的目的並不是要對付我,而是秦州,他要打的一定是秦州,所以,接下來秦州將會迎來最來殘酷的一戰,關興龍將軍不得不以四萬之眾對付尚海波的大軍.所以,我必須讓關興龍以總督的權力來節制所有的資源.竭盡全力來打好這一仗.〞

從袖子中又摸出一份信來,〞這是我寫給關興龍將軍的信,隨信我附上總督的印信,接他接到信開始,他便可以行使總督的權利了.為了打好秦州這一戰,我們將不得不放棄小艾河,虎亭,安福寺等地,將所有的兵力撤回秦州,在信中,我已經表明了這一層意思,想必關將軍也會明白.〞

〞飛揚古〞

〞末將在〞飛揚古站了起來,〞大將軍有何吩咐?〞

〞你從部下之中精選一隊人馬,一人三馬,星夜兼程趕回秦州關將軍行轅,人不要太多,但要精幹,這一路之上,肯定會有對手的攔截,要讓他們一定將信送到.〞

〞將軍放心〞飛揚古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一步,接過了兩封信以及過山風的總督印信.

〞好了〞過山風笑著坐了下來,〞接下來就是我們這邊了,昨天你們建議我撤退,這是不可行的,既然對手一心要將我們誘到此處來,那會容我們輕易撤退,不說昌化的敵人會死死地粘著我們,只怕在我們撤退的道路上,對手已經早有準備了吧,尚海波是絕不會允許我全須全尾地帶著你們撤回到秦州去的,如果真是這樣,他苦心策劃的這一切豈不是都白費了,所以,我們走不了.〞

〞既然走不了,那我們乾脆就繞過昌化,繼續深入.〞過山風一拍桌子,大聲道.〞我倒想看看,昌化之敵是出來呢,還是不出來〞

〞大將軍,繼續深入,那我們的補給怎麼辦?〞李鋒遲疑地道.

過山風哈哈一笑,〞這些年來,我們定州軍仰仗著強大的後勤系統,似乎沒有了足夠的補給,我們就不會打仗了,哈哈哈,真是笑話,想當年我們定州剛剛崛起的時候,何來後勤補給,我率軍西征開闢第二條戰線的時候,茫茫草原,那裡去找補給?無非就是一個字,搶〞過山風鬚眉皆張.

〞繼續前進,尚海波將我放了進來,那我就要當一當鐵扇公主肚子裡的孫悟空,我倒想看一看,他費盡心力編練的新軍,有沒有膽子跟我來一次野外會戰他將主力都調去了秦州,還有沒有足夠的兵力來圍剿我,如果沒有,哼,我就將他的腹地搗個稀巴亂.〞

眾將心中明白,過山風這是破釜沉舟了.繼續向前進,肯定會向寧州那邊一路打過去,爭取與寧州呂田所部匯合,這對於他們而言,的確是一條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路.

〞一路之上,搶收所有田地裡的糧草,搶光所有能搶的東西,如果這些都沒有了,便開始給我殺馬,先殺騾馬,騾馬沒有了,再殺戰馬,只要定州士兵還在,我們便是戰無不勝的.〞過山風一拍桌子.

〞願奉大將軍號令〞帳內四人被過山風的豪氣所激,一齊站了起來,大聲道.

〞各位將軍回營之後,立刻行動,由飛揚古所部斷後,全軍明日開拔〞過山風大聲道.

昌化城中,一名校尉飛奔而來.

〞萬將軍,萬將軍定州軍撤退了,撤退了〞

萬理霍地站了起來,激動地看向袁方,〞袁公,過山風終於選擇退軍了,好,平盧,成化,塔城那邊已經萬事俱備,我們兩路夾擊,必然能將過山風部擊潰,然後趁勢殺入秦州,與周大將軍,屈大將軍會合,一鼓收回舊山河〞

袁方拈鬚微笑點頭.

〞萬將軍〞校尉小心地看了一眼萬理.

〞什麼事?〞

〞敵人不是撤向平盧等地.〞

〞你說什麼?〞

〞過山風部沒有選擇向秦州方向退去,探子回報,對方繞過昌化城,卻是繼續在向青州腹地挺進〞

袁方霍地站了起來,愕然地看向萬理,半晌,才緩緩坐倒,〞過山風是李清手下第一大將,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他已是瞧破了尚首輔的連環計策,是絕不肯向平盧,昌化撤軍的了.我們在那邊的準備只怕是要徒勞無功的了.〞

〞可是青州腹地空虛,不能讓他這樣一頭撞進去啊,過山風完全放棄了後勤補給線,所打的主意無非就是搶,因敵就糧,這個混蛋是土匪出身,什麼事幹不出來,袁公,我們必須追上去,爭取將他們攔截下來.〞

袁方點點頭,〞戰事由萬將軍拿主意〞

萬理轉身看著麾下眾將,道:〞過山風途窮末路,鋌而走險,正是我們消滅他的好時機,他向青州挺進,下一步必然會攻打山陽縣城,山陽縣城有三千駐軍,應當能擋住他們一段時間,我們迅即追上,與他們在山陽縣城會戰.力爭將過部擊潰於山陽城下.〞

正文 第九百二十九章:備戰

秦州行轅,關興龍如坐針氈,過山風部進入昌化不久,在平盧,塔城,成化等地便出現了大量的敵軍哨探,這讓關興龍異常震驚,然而隨即在秦州正面出現的大量異常情況讓他不得不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小艾河,虎亭,安福寺一線之上,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對面的周同軍隊正在組織一次大規模的進攻.

聯想到平盧成化等地的異狀,關興龍不由倒抽涼氣,有極大的可能,過山風與自己墜入了一個精心編製的陷阱,將過山風誘出青州腹地,隨即堵住他的歸路,而對方真正的目的必然是秦州.

關興龍手腳冰涼,自己手下四萬兵力匯聚在長達數百里的防線之上,每一處都顯得是那樣的薄弱,如果這是對手蓄謀已久的計劃,可想而知對方的攻擊強度.

撤軍關興龍腦子裡第一時間閃過這個詞語,但隨即又陷和為難境地,他是沒有權力作出如此之大的軍力調派的,有權力作出決斷的過山風如今又遠在青州昌化.

困獸般的關興龍在大帳之內轉了半夜的圈子,整個秦州行轅燈火通明,留守兵力都進入了一線戒備狀態,在派往平盧,成化等地的哨探以及監察院軍情調查司的密探一個接著一個的返回,帶回的消息一個比一個讓人驚心之外,關興龍終於下了決斷.

秦州行轅命令:

駐守小艾河防線的橫刀師立即放棄防區,回防秦州.

駐守虎亭的南方集團軍第十八營放棄虎亭,回撤至秦州榆林縣駐防.

駐守安福寺的南方集團軍第七營放棄安福寺,回撤至秦州巴東縣駐防.

通報翼州知州李退之,建議翼州立即全州動員備戰.

通報全州知州龍嘯天,建議全州動員備戰.

向東方集團軍陳澤岳請求援兵.

八百里加急飛報定州.

秦州自即日起,立即搶收所有秋糧,民眾就近撤往各縣城,秦州城宵禁,進入一級戰備.

隨著秦州行轅的一條條命令被一匹匹快馬載著馳出大門,不管軍民,都知道,要出大事了,要打大仗了.

氣氛陡地緊張起來.

忐忑不安的關興龍緊張地注視著局勢的變化,命令下達之後,對於越權下達的這一系命令的擔心,反而不翼而飛了.

第三天,來自定州李清的命令讓關興龍如釋重負,顯然,在定州的李清已經提前預計到了最壞的可能,信中所附的命令恰好於關興龍下達的一系列命令不謀而合,這給關興龍先前的調兵行動作好了背書.

而在第四天,來自昌化的密件卻讓關興龍終於確定,秦州的確將馬上陷入困境,看著面前過山風的親筆信與都督印信,關興龍呆坐半晌.

秦州,將要靠著他來支撐了.

十萬大山,牛角寨,田豐的指揮行轅已搬到了這裡,對十萬大山的清剿已是箭在弦上,來自定州的密令使田豐更是將進軍的日期提前,監察院清風也來到牛角寨坐鎮,由監察院主導的馬蘭花一部已由錳突洞向外進發,兩路夾攻,力圖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寧王,好使鳳離師脫出身來,由寧州進入青州作戰.

受過山風突入青州的影響以裘志對峙的呂大臨部亦與九月底發動了對裘志勃州軍的猛攻.整個大陸,除了幽燕地區,全都大打出手.

一騎快馬飛奔入牛角寨,清風,田豐,郭全等大將雲集在牛角寨大廳內,聽著信使的口述,看著軍情調查司送來的軍情,都是陷入了沉默.

過山風部不出意料之外,在昌化陷入了困境,猛攻昌化不克,後路被斷,而連綿的雨季更是讓以機動性能突出的過山風部舉步維艱.

〞打,只能不惜代價,以最快的速度清剿寧王,使鳳離師脫出身來,好進入青州,策應過大將軍所部〞郭全站了起來,用力一拍桌子.

〞過大將軍所轄海陵營,銳健營,翼州營皆是定州老牌部隊,如果這些部隊失陷的話,對於定州軍士氣而言,將是最大的打擊,所以不論如何,也要力保這些軍隊沒有什麼大的損失.〞田豐沉吟道:〞清風院長,你的意見呢?〞

清風皺著眉頭,〞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即便我們這裡有所損失,也只能開始作戰了,塔羅寨,塔羅寨……〞

清風的意思眾人都明白,牛角寨失陷之後,十萬大山失去了屏障,其餘的寨洞,諸如羌兵部族之類已不足為懼,他們本就首鼠兩端,屬於牆頭草之類,眼見定州兵勢大,內外交逼之下,倒向定州是可以預見之事,但是塔羅寨及周邊地區都在南軍控制之下,二萬兵力再加上無數丁壯鎮守,糧草充足,軍械精良,想要打下來,何其難也

除了打,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即便損失慘重,在諸將搭成共識之後,郭全旋即離去,鳳離師郭全居中,梁翼居左,周叔聞居右,開始向塔羅寨進軍.

田豐的三千親衛軍作為鳳離師的支援部隊,也開始進發.

監察院飛鷹大隊在牛角寨一役之中,幾站損失殆盡,剩餘數百人被重新整編,全都暫時調入鳳離師郭全麾下,作為尖兵使用,在地形複雜的十萬大山之中,他們將大有作為.

看著源源不斷離開牛角寨的兵馬,清風歎了一口氣:〞過大將軍以往都是精明過人,但正是太精明了,這一次卻是犯了大錯.〞

田豐聳聳肩,沒有說話,過山風的心思他也能瞭解一二.

〞小姐,小姐〞渾身包得猶如粽子一般的韓勇飛奔而來,氣喘吁吁地道:〞蘇護,蘇護,馬蘭花那裡,秦開元……〞

韓人傑看到連話都說不連貫的兒子,眉頭一皺,喝道:〞慌什麼,一名話都說不好了麼?蘇護那裡怎麼啦?〞

韓勇嚥了一口唾沫,〞小姐,大喜啊,馬蘭花那兒在剎羅洞生擒秦開元,現在監察院特勤正押著秦開元,向牛角寨方向來了.〞

〞生擒秦開元?〞清風與田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驚喜.

神情委頓的秦開元被帶到了牛角寨,陪同他一齊而來的還有馬蘭花,以及錳突洞洞主馬珍,剎羅洞洞主孟均健.

作為最先歸附的十萬大山之中的錳突洞和剎羅洞,馬珍和孟均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兩人現在手中都具備一定的實力,在定州軍控制十萬大山的戰事之中,可以說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眼下,定州軍席捲十萬大山的大勢已經形成,而他們只需再表現一下,在將來的分配權力的過程當中,當然可以獲得最大的一份,而且,馬蘭花是一個女子,馬塔再無其它子嗣,又與秦氏有著血緣關係,戰後只怕定州也不會放心由馬蘭花控制十萬大山,那麼,他們便有了機會成為這十萬大山新的主人,正是基於此,雖然現在戰事未定,兩人都是不辭辛苦地一路趕到定州軍的大本營,力圖要在新主人面前表現一番.

定州軍無法在十萬大山之中久呆,結果寧王之後,他們肯定是要走的,那時,十萬大山還是羌族的天下.

〞馬蘭花率錳突洞剎羅洞兩洞洞主見過諸位將軍,大人〞馬蘭花盈盈一禮.

田豐微笑著站了起來,〞馬族長勞苦功高,一路辛苦了這兩位便是深明大義的馬珍洞主與孟均健洞主吧,久聞大名,幸得一見,榮幸之至啊〞田豐向兩人抱拳道.

〞不敢,不敢,馬珍,孟均健見過田大將軍,田大將軍聞名遠播,與田大將軍比起來,我等不過是瑩火之光,不敢與皓月爭輝,能夠在田大將軍麾下與將軍並肩作戰,實在是我等的榮幸〞兩人不敢怠慢,趕緊回禮.

田豐哈哈一笑,〞言重了,我算什麼皓月,來來來,我來與各位介紹,這位是我們定州監察院院長清風小姐.〞

眾人心中都是一跳,比起田豐,這個女人才真真正正是位大人物,是可以具體影響到定州決策的決定性人物,先前看她默不作聲地坐於田豐一邊,眾人瞄了一眼,除了覺得漂亮之外,倒也沒有別的什麼感沉,陡然聽到她的真實身份,在眾人眼中,這個剛才還安靜無比的女子立刻便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清風在這片大陸上的名氣可比田豐大得多了.

〞見過清風院長〞幾人趕緊轉身,向清風施禮.

清風坐在那裡擺擺手,〞罷了〞以她的身份,自然懶得向對方回禮.

〞馬蘭花要謝謝清風院長施以援手,若非院長出手,馬蘭花屍骨早寒了.〞馬蘭花道.

〞各取所需而已,馬族長不必放在心上,我監察院付出代價救馬族長,今日已得到回報.〞清風嘴角微微上翹,不以為意.

馬蘭花微微一滯,雖然這些都是心知肚明,但像清風這樣當著面直言不諱,讓她倒是有些難堪.

田豐自然知道,清風是不屑與他們客氣,趕緊道:〞各位請坐,請坐.生擒寧王世子,諸位可是立了大功,諸位來此途中,也看到了,我大軍正準備攻打塔羅寨,在此之前,抓住了秦開元,可謂是先聲奪人,敵軍士氣必然跌落,此當為首功也,我將會據實上報定州,戰後必將有所回報.〞

正文 第九百三十章:投降

好言安撫外帶著一番承諾許願之後,兩位巴巴趕來的洞主被請下去好酒好菜的招待著,大廳裡只剩下了馬蘭花,而重頭戲也才在此時真正的開始.

〞秦開元有無可能投降?〞清風直截了當地問道.

田豐也睜大眼睛,看著馬蘭花,如果秦開元願意投降定州,那麼,短時間內解決十萬大山便成為可能.

馬蘭花看著兩人,慢慢地道:〞雖然我竭力相勸,但他仍是心有疑慮,所以我將他帶到此地,由你們來跟他談,也許會有一點效果.〞

清風與田豐兩人頓時臉上都露出喜色,馬蘭花如是說,便是說秦開元投降的可能性極大,兩人對於寧王屈膝不抱任何希望,秦開元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如果秦開元投降,定州軍不但可以迅速結速十萬大山的戰鬥,而且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而且,山中的南軍稍加整頓,便可以直接投入到對勃州的裘志戰役之中去.

〞請世子殿下進來.〞田豐站了起來,吩咐道.

臉色憔悴,灰白,兩眼空洞無神的秦開元被兩名監察院特勤帶了進來,立於廳中,看了一眼高坐其上的清風,田風以及馬蘭花,蒼白的臉上突地露出一絲苦笑,妻子為坐上賓,丈夫卻是階下囚.

清風揮揮手,示意兩名特勤退下去.秦開元並沒有被束縛自由,清風站了起來,指了指馬蘭花身邊的一張椅子,〞世子請坐.〞

秦開元倒也沒有客氣,大步走過去坐了下來.

〞先自我介紹一下.〞清風笑道:〞我叫清風,我知道,你們更多時候叫我白狐.〞

秦開元臉上肌肉抖了一下,抬眼看向清風,清風這個名字他自然是熟悉的,但真正見到真人這倒是第一次,很難將眼前這個笑嫣如花,傾國傾城的女人與映像中的那個陰險狡詐,讓鍾子期屢吃大虧的女人聯繫起來.臉上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了一絲驚訝.

清風很滿意,從對方的表情便可以看出,對方並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而是仍有企盼,有企盼便有縫隙,有縫隙便有機可趁.

〞這位是田豐田大將軍.〞

〞久聞兩位大名.〞秦開元拱了拱手.

〞我們的意思,想必馬族長都已經告訴你了.〞清風慢悠悠地道:〞不知世子殿下的想法是如何?聽馬族長說,世子殿下心有疑慮,不妨直言相告.〞

秦開元直直地看著幾人,一字一頓地道:〞我乃皇族,大楚英武皇帝的嫡系後代,試問清風小姐,如何投降?即便投降,又有什麼好下場?〞

〞定州李清,要的是我大楚最高處的那把椅子,改朝換代,前朝皇族焉有幸理?別說我是正統嫡系,便是旁枝末葉,新王朝肯定也要斬盡殺絕,既然如此,我為何要降?〞

秦開元的意思很明顯了,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麼何不梗著脖子,做一個英雄呢?

〞原來世子是在擔心這個?〞清風微笑道:〞看來秦先生對我們定州還是不太瞭解吧?我家將軍自崇縣崛起,一路征伐走下來,打下來了大大的一片疆土,但原有疆土之上的首領,可有被我定州斬殺過?別說是中原上的各大勢力,便是蠻族一眾皇族貴族,如今在我定州也是過得悠哉游哉,較之昔日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世子是擔心這個的話,那我清風倒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世子如果投誠,必然不會受到任何追究,相反還會因功受到獎賞.〞

〞你們容得下他們,不見得能容下我,我本身便是大楚皇族正統後裔,我的兒子又是羌族唯一的繼承人,試問,你們會放心有這樣一個雙重身份的繼續存在麼,你們就不怕將來有一天,我的兒子利用他特殊的身份再一次挑起叛亂麼?〞秦開元冷笑.

馬蘭花在一邊低聲道:〞開元,我已經跟清風院長,田豐將軍聲明,這邊的事瞭解之後,我會放棄羌族族長的名份,如果你願意,我便陪著你一起去定州居住.從此做一個閒散之人,如何?〞

秦開元霍地轉頭看向馬蘭花,〞你,你說什麼?〞

〞平兒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丈夫,當初你不殺我,足見你心中有我,我當然要竭力保全你,我放棄所有的權力,向定州要求的回報便是你和我兒子的安全,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我聽聞定州已在海外開拓領地,我們一家三口願意去海外生活,永不返回大陸,開元,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馬蘭花伸手握住秦開元冰冷的手.

〞世子殿下,你也知道,如今我定州席捲天之勢早已形成,洛陽天啟也不過是在苟顏殘喘而已,你南軍龜縮在十萬大山之中,已無力改變什麼,如今我們已聚集了十萬羌兵,數萬定州軍,對塔羅寨形成鐵桶般的包圍,十萬大山之中,你們已再無任何的盟友,你可自思,你們還能抵擋多久?除了多造殺戳,無謂犧牲之外,你們還能得到什麼?既已如此,何不放下武器,為自己謀一條活路,為塔羅寨中兩萬南軍找一條活路,為自己的子孫後低找一條活路呢?〞田豐相勸道.

〞或許你認為塔羅寨地形險要,可以附隅頑抗,但最後的結局你也應當明白,塔羅寨終不可守,寨破之日,血流成河,你秦氏這一脈當真就要就此斷絕了,何去何從,我想世子也是一個明白人,應當會想清楚〞

清風看著雙手捂臉,淚水,汗水涔涔而下的秦開元,站了起來,對田豐做了一個手勢,田豐會意地點點頭,兩人悄悄地退出去了大廳,將秦開元與馬蘭花兩人留在廳內.秦開元對馬蘭花舊情未斷,馬蘭花對秦開元亦還甚為留念,讓他們兩人單獨相處一會兒,或許更能加速秦開元的崩潰.

〞可以嗎?〞站在大廳風,迎著陽光,田豐瞇起眼睛,問道.

〞秦開元不是那種堅忍不拔之人,相反倒是優柔寡斷,有馬蘭花相勸,應當沒有什麼問題了,田將軍,我想你可以考虎鳳離師進入青州作戰的問題了.〞清風笑道.

〞如果一切順利,我想,是不是可以讓馬珍和孟均健兩人亦率領部分羌兵協同鳳離師進入青州作戰?可以看出,他們兩人對於今後十萬大山的掌控權熱衷得很,馬蘭花已經決意歸隱,他們兩人就更是眼巴巴地看著這個位置了.〞

清風一笑:〞這是一個不錯的誘餌,對吧?你可以告訴他們,我們定州願意在他們兩人之中考慮下一任羌族族長的職位,當然,得看他們在接下來的戰事之中對於定州的貢獻啊獎品只有一個,當然是會給功勞最大的一個.〞

田豐哈的笑了起來,〞是啊,如此一來,可就不怕他們不下死力了.只是院長,這兩人也都不是善茬,以後真將十萬大山交在他們手裡,就不怕再養出一個馬塔?〞

清風格格地笑了起來,〞那有這麼便當?十萬大山既然已歸我手,怎麼會讓他再成為以後王朝的禍患,一頂族長的空帽子戴在他們誰的頭上都沒有關係,只要還有另一個在,便可以形成牽制,而且,將軍對於十萬大山這裡面的政治格局早有考慮.〞

〞主公怎麼做?〞

〞改土歸流〞清風慢慢地道:〞當然,這得一步一步地來,哪怕花上個數十年時間也無所謂,當前嘛,倒是可以讓這兩人互相牽制,在接下來的青州戰事之中,田將軍在使用兩人之時,不妨平衡一下,最好兩人都能立下大功,卻又難分彼此,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可以順理成章地將十萬大山一分為二,讓兩人各管一半?在我們征伐洛陽之時,便讓他們先互相牽制吧,等塵埃落定之時,我們再來慢慢收拾.〞

〞院長高見〞

兩人相視一笑之際,身後門輕輕地被打開,馬蘭花攜著秦開元的手出現在兩人面前,〞清風院長,田豐將軍,開元願意投誠了.但有一個條件,定州所有的承諾都必須以正式文件的方式雙方簽署生效,並在塔羅寨宣佈投降之時,對外公開宣告.〞

〞沒有任何問題〞清風鼓掌道,〞世子一念之仁,避免了千萬人的死傷,善莫大焉,來人啊,備酒,讓我們歡迎世子成為我們定州新的一員.〞

翌日,秦開元,馬蘭花一眾人等在一隊衛兵的護送下,向著塔羅寨進發,田豐有些擔心地看著馬蘭花,〞馬族長,你一定要堅持親往塔羅寨麼?這是不是危險了一點?〞

馬蘭花點頭道:〞田將軍放心吧,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寧王殺我父親,奪我愛子,如果不能親眼看到他的下場,無論如何我是不會甘心的.〞

〞那你一切小心.〞

〞沒什麼大不了的,如今塔羅寨中,恐怕除了寧王,再也沒有任何一名南軍將領還有多少勇氣作最後的掙扎了.〞

看著一行人遠去,清風歎道:〞馬蘭花也是一個奇女子,可惜了〞

田豐點點頭,〞是啊,巾幗不讓鬚眉,有膽有識,秦開元還真是配不上她.院長,我已經向呂大將軍去信,讓他將李善斌給我派過來,李善斌原本是南軍將領,塔羅寨南軍投降之後,讓李善斌參於整編,會更加順利一些,南軍將領的擔心和牴觸會更小一些.〞

清風讚賞地看了一眼田豐,〞田將軍思慮周詳,正該如此.〞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一章:梟雄末路

尚在九月,外邊的氣溫其實還挺高,雖然山中要涼爽一些,但由於門窗緊閉,一股悶熱之氣在秦開元推開門時,仍是撲面而來.

寧王靜靜地臥在床上,一張毯子緊緊地裹著已十分消瘦的身體,蒼白的臉龐上,顴骨高高聳起,凌亂的頭髮霜華早染,雖在夢中,但眉頭仍然緊緊地擰成了一個川字.

秦開元站在床前,凝視著父親的臉龐,心中傷感不已,曾幾何時,這張臉是那麼的意氣豐發,指點江山,激昂意氣,整個大陸都在他的意志之下顫抖,但眼下,卻只是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的一個普通老人而已.曾經的一切豪氣干雲都已成了過眼煙雲.

門口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向內張望著,秦開元招招手,秦平蹦蹦跳跳地到了床前,牽著父親的手,看著床上的寧王,奶聲奶氣地道:〞爹爹,為什麼爺爺每天都這樣睡呢?我這幾天偷偷來了好幾次,都沒有看到爺爺醒?〞

秦開元牽著兒子的手,坐到床頭,微笑道:〞沒什麼,爺爺累了,想多睡一會而已.〞

〞可是我想和爺爺玩〞秦平伸手去扯毯子.

〞平兒〞秦開元低喝了一聲,秦平趕緊縮回了手.

〞爺爺要醒了〞秦平忽地指著床頭,驚喜地道,床上這幾天一直昏昏沉沉,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聽見床頭有人說話,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著床頭的兒子孫兒.

〞爹,我回來了〞秦開元俯下身子,低聲道.

〞開元啊,你回來了?怎麼樣,情況怎麼樣,穩住孟均健了麼?〞寧王一把抓住秦開元的手,有些緊張地問道.

秦開元沉默不語,看著父親的模樣,真不知道如果自己把實情告訴他,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反應,還能不能頂住?看著秦開元的神色,寧王眼中的希望之火慢慢黯淡下來,〞孟均健終於還是倒向定州了麼,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秦開元低聲道:〞父親,羌族已經全部反叛了,馬蘭花聚集了十萬羌兵,定州兵四萬餘人,都已彙集到塔羅寨下,不日就要展開進攻了.〞

寧王昏濁的眼中突地閃過一絲精芒,低聲道:〞塔羅寨五峰環繞,是自古以來的天險之地,只要軍械充足,不缺糧食,士兵用命,對手想要打下來,根本不可能.開元,從進山的那一天起,我就在為這一天作準備,堅持,挺住,我們在塔羅寨多堅守一天,洛陽的天啟獲勝的希望便大一分.〞

秦開元看著父親,恨恨地道:〞可是父親,我們為什麼要為天啟賣命,要不是他們,我們怎麼可能落到今天這一地步?〞

寧王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與天啟,也就是你的皇叔之間的爭鬥,以我的完敗而告終,但是兒子,這是我們秦家的家事,兄弟即便爭鬥得你死我活,但當有外敵來侵之時,我們還得抱在一起共抗外侮,兒子,我們不是在為天啟而戰,我們是為秦氏祖宗而戰,為秦氏子孫而戰,為秦氏天下而戰,你明白這個道理麼?〞

〞我自然明白,可是這一仗打下來,我們這一脈可就要斷子絕孫了父親,我們沒有一絲勝的希望,而且,我也不認為洛陽有獲勝的希望.〞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寧王睜大眼睛,看著秦開元.

秦開元心一橫,對父親道:〞父親,山上的將領也好,士兵也罷,都已沒有戰意,兒子看到的,聽到的,都讓人灰心喪氣,恐怕不等對方進攻,塔羅寨上已經軍心渙散,一擊即潰了.〞

寧王怔怔地瞅著秦開元.

〞士兵們不知道為何而戰,將領們更不願意進行一場必敗的戰役,父親,我們已經沒有一戰的資本了.〞

寧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這是什麼意思?〞

〞兒子的意思是……〞秦開元猶豫了一下,〞兒子的意思是,既然已到了這一地步,我們為什麼還要替天啟賣命,我們得替自己打算一下,不若與定州展開談判,相信以我們現在塔羅寨上的實力,李清也不願意付出慘重的代價來要我們父子的性命.〞

寧王霍地坐了起來,不知是那裡來的力氣支撐著他,猛地一伸手,抓住秦開元的領口,〞你在說什麼?你要投降?〞

〞不是投降〞秦開元掙扎了一下,但寧王抓得是那樣的緊.雞抓般的手骨節突出,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呼呼地喘著粗氣.

〞不是投降,父親,我們可以與李清展開談判,在保證我們生命安全的情況下,我們放下武器,父親,事已至此,何苦再堅持,堅持又還有什麼意義?〞

秦開元一把抓過秦平,將他舉起來,舉在寧王的面前,〞瞧瞧吧,這是我的兒子,您的孫子,他還是那麼的小,什麼也不懂,父親,你願意看到平兒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這樣結束吧,如果不投降,等到定州兵和羌兵打上來的時候,他們還會放過平兒麼?〞

看到秦平那張驚恐之極的小臉,寧王轟的一聲倒回到床上,嘴裡,鼻子裡,眼角里,慢慢地滲出鮮血,抖索著手在枕下摸出一柄刀來,顫抖著舉起來,居然一刀就斬向了秦平.

秦開元大驚,猛地向後一退,〞父親,你要幹什麼?〞

〞我的兒子孫子,寧肯戰死,也不能投降〞寧王嘴裡不停地湧出血沫,看著退開的秦開元,手裡的刀噹的一聲跌在了地上.

秦開元驚恐地又退開幾步,寧王多年的積威使他膽戰心驚,即便此時寧王已是一個垂垂待死的老者,他也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寧王會突然從床上跳起來.

房門一聲輕響,一身戎裝的馬蘭花出現在門前.分開許久,秦平顯然已經有些不認識這個女人了,看著這個有些熟悉,卻有陌生的女子,秦平眨巴著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平兒,你不認識母親了麼?我是你的媽媽呀〞馬蘭花伸開雙臂,看著已長高了不少的兒子,眼中湧出淚花.

秦平遲疑片刻,母子連心,終於還是掙開了父親的手,跑了幾步,投入到馬蘭花的懷中,〞媽媽〞

〞我的兒子〞馬蘭花帶著哭腔一把將秦平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馬蘭花,馬蘭花,你這個賤女人,你怎麼會在這裡,殺了她,殺了她〞寧王躺在床上,連扭動一下脖子的力氣也沒有了,聲音也含糊不清.

馬蘭花抱著秦平,冷笑著走到床邊,看著明顯已到了彌留之際的寧王.

〞你殺我父親的時候,可曾想過你也有今天?〞

寧王的手竭力的想要抬起來,手指不斷地伸縮著,似首想要抓住什麼,但卻什麼也沒有抓住,臉上肌肉抽搐,每一次的抽搐,七竅之中都會湧出大量的鮮血.

〞你還想抓住什麼,你想要刀麼,你還想殺我麼,你還想殺我的兒子麼?〞馬蘭花大笑著嗆的一聲抽出刀來.

〞蘭花?〞

〞媽媽〞

秦開元與秦平同聲驚叫起來.

馬蘭花看著兩人,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即便是一個女人,也不會去殺這樣一個垂死的人,哪怕我恨他恨到了骨頭裡,更不會親手殺死我丈夫的父親,我兒子的爺爺.〞

馬蘭花蹲下身來,將腰刀塞到寧王的手中,冷笑道:〞你要刀,我給你刀,可是你還有力氣揮動刀嗎?〞

寧王五指如雞爪,緊緊地抓著刀柄,那刀竟然一寸寸地抬了起來,慢慢地指向馬蘭花的胸膛,馬蘭花卻冷笑著挺起胸膛,看著刀尖一寸寸地頂到胸脯上,〞來呀,你還有力氣刺穿我的心臟麼?〞

噹的一聲,刀再一次跌落.

馬蘭花站了起來,〞你永遠也不會想到你會落到這個下場吧,你害得我父親屍骨無存,我便想收屍也無從收起,但你放心,你死之後,我會選說一個好地方將你下葬的.〞

說完這句話,馬蘭花最後看了一眼瞳孔已慢慢地擴散的寧王,抱起秦平,砰的一聲摔門而去.

隨著門響的聲音,一代梟雄寧王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只有一雙仍然睜得大大的眼睛在訴說著他滿腔的不甘.

〞父親〞秦開元噗的一聲跪倒在地,號淘大哭起來.跪行到寧王的床前,伸手輕輕替他合上了死不瞑目的雙眼.

寧王的房外,進山的南軍將領們默默地站了兩排,看到馬蘭花抱著秦平走了出來,都是不言聲的躬身行禮.

〞易幟,迎接定州軍清風院長,田豐將軍,郭全將軍上山〞馬蘭花厲聲道.

午時,塔羅寨主峰,以及外圍屏障五座小峰之上,南軍旗幟緩緩降下,定州軍旗高高昇起,兩萬南軍放下武器向定州軍投降.沿著險峻的通道,定州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恭迎著清風一行人等緩步上得峰來.

寧王的屍體已經入棺,巨大的棺木被安置在塔羅峰頂,看著這個定州崛起的過程之中曾經最為強大的敵人,清風等人都是感慨不已,一代英雄如此落幕,實是讓人唏噓不已.

〞為他上柱香吧〞清風感慨地道.

〞急件,寧州急件,寧州李思之大人十萬火急密件〞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清風等人霍然回過頭來,看著一名信使正飛快地向著他們奔來.

眾人心裡都是一沉.

正文 第九百三十二章:過山風的逆襲

清風,田豐等人急步迎了上去,一邊接過信使手中的密件,清風一邊問道:〞青州那邊出什麼事了?〞

清風不問寧州而問青州,自然是知道這個時候李思之十萬火急地發來急件,肯定是跟青州戰局有關,現在過山風六萬主力陷在青州昌化,是最為牽動眾人神經的大事,如果過山風在青州出了大問題,那會導致整個興青秦甚至勃州戰區的連鎖反應的.

信使抬起頭來,卻是滿臉的興奮之色,〞回稟諸位大人,監察院軍情司從青州傳回捷報,過山風大將軍在山陽大破洛陽軍,擊潰洛陽萬理所部,斬首萬餘,萬理狼狽逃回昌化,翼州營與飛翎營追殺百里,斬獲無數,短時間之內,萬理所部對過大將軍已沒有威脅.〞

〞好〞素來沉穩的田豐激動地一下子跳了起來,〞不愧是我定州軍首席大將,於絕境之中有神來之筆.這一下子,我們就有充裕的時間來調整兵力了.〞

郭全也是笑得搓手跺腳,實在難以想像,過山風是如何在絕境之中倒打一耙的.

清風高興之餘,卻仍是十分冷靜,〞過山風這一場大勝,只不過是改善了他自己的處境,使他在青州境內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進行調整,但於整個秦州戰事幫助卻不大,最多只是牽制住青州境風洛陽兵力無法進入秦州作戰,秦州的關興龍仍是處於絕對劣勢,我們這邊必須繼續加快步伐,調集兵力,大舉進入青州,與過山風匯合,合擊昌化,然後進擊平盧,塔城,成化,反攻入秦州,以解秦州之圍.〞

〞院長說得是正理.〞田豐道.

時間回溯到數天之前,過山風所部.

山陽城池不大,但正因為如此,三千駐軍守軍便顯得非常充足,而過山風所部要進入寧州的話,山陽就是必須第一個拔掉的釘子,翼州營在九月初九抵達山陽之後,旋即切斷了山陽與外部的所有聯繫,同時將山陽城外所有的秋糧一股腦地搶收回來,以補軍糧不足,山陽城外的百姓,可是給翼州營驅逐和四散逃亡,所有軍中能夠使用的東西被李鋒洗劫得一乾二淨.

九月初十,銳健營抵達,猛烈的攻勢立即展開.姜黑牛知道全軍現在的窘狀,拔掉山陽,這還只是第一戰,打掉山陽之後,城內的補給會給定州軍以更多的喘息時間,攻勢一經展開,姜黑牛便不遺餘力,瘋狂地發動一輪又一輪的猛攻.

城牆遭受著投石機猛烈的打擊,山陽小城,城牆雖然夠寬,能夠四馬並驅與城牆之上,但整個城牆並沒有外包條石或者青磚,只是有黃土夯實而已,在投石機和八牛弩的猛烈打擊之下,大片大片的崩塌,只是半天,便有許多地方垮塌了不少,不少地方只餘下一半的寬度.

駐守山陽的洛陽將領岳子巍名不見經傳,但正如大多數中原將領對於守城作戰經驗非常豐富一樣,面對著銳健營萬餘人一波又一波的海潮般的攻勢,他楞是守得滴水不露,讓姜黑牛無隙可乘.當然,這也與山陽城小有關,姜黑牛一次能展開進攻的兵力也著實有限.

〞弟兄們,定州軍是強弩之末,我們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只要撐一天,一天就夠了〞岳子巍揮舞著彎刀,從城的這一頭跑到那一頭,大聲地給士兵們鼓著氣,〞他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堵住他們等待大部隊趕到,我們就立了大功,打敗了他們,弟兄們要銀子有銀子,要女人有女人,跟我上啊,弟兄們〞

從晌午激戰到天黑,城上城下,火把通明,姜黑牛除了數次打上城頭之外,一無所獲,惱火之極的他正準備自己赤膊上陣,親自帶隊衝鋒的時候,過山風以及海陵營趕到,不管姜黑牛多麼的不情願,過山風一聲令下,海陵營旋即接替了他的進攻位置.

〞過大將軍,我還能打,再給我一個時辰,我一定打下山陽,他們已經頂不住了.〞姜黑牛大聲爭辯道.

〞你還打個屁〞過山風怒道:〞瞧瞧你的士兵,還有勁兒麼,還是你準備親自帶隊上去,閉嘴吧你,現在你,和你的士兵,給我就地睡覺.〞

姜黑牛惱火地低下頭,心道到底不是過大將軍的嫡系,這眼看著就要打下來了,桃子卻被熊德武摘去了,真他奶奶的不爽,但過山風積威甚重,在過山風嚴厲的目光之下,殃殃的離去了.

岳子巍現在也是有苦說不出來,他沒有想到對方根本就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竟然在夜裡也發動攻城戰,但這也同時說明了對方的處境極大的不妙,如果自己守住了城池,想必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了.

城頭之上燃起的道道蜂火直上雲霄,向友軍求援,同時岳子巍將自己所有的兵力也投入了進去.

海陵營的攻勢更凶更猛,但城上的反擊也愈加瘋狂,戰事打到這個份上,城上城下的士兵都已是瘋狂了.

〞上城了,上城了〞姜黑牛看到大批的海陵營士兵登上城牆,不由跳腳高喊起來,〞要破了,要破了〞

〞破個錘子〞過山風啐罵了一句,〞鳴金,收兵〞

〞啊過大將軍,要破了,城要破了〞姜黑牛一下子跳到了過山風的面前,睜大眼睛看著過山風:〞你瘋了?〞

過山風瞪了他一眼,姜黑牛一下子又蔫了.

看著登上城頭的定州士兵又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剛剛已經幾乎絕望的岳子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方居然在行將得手的時候又退了回去.

〞感謝佛祖〞岳子巍雙手合什,看來對手也是支持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血泊裡,岳子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定州兵向後退去,這一退居然就沒有停留,一直退到了十數里開外才紮下營來.

姜黑牛,熊德武兩人都是氣呼呼地看著過山風,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看著就要到手的桃子就這樣沒了.

〞很氣憤,覺得我在亂命,是吧?〞過山風看著兩員大將,笑問道.

〞末將確實不解〞姜黑牛道:〞大將軍到底想做什麼?〞

過山風歎了一口氣,〞打下山陽又能怎樣?背後萬理的數萬洛陽軍還在那裡.不會因為我們打下山陽便退走.〞

姜黑牛與熊德海都是一怔,兩將都不是笨人,聽過山風這話頭一出,立時便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大將軍是想打背後的追軍?〞

過山風霍地站了起來,〞不錯,我猛攻山陽,讓山陽持續向萬理求救,就是要給萬理造成一種錯覺,而我的真實目標卻是萬理本人.〞

〞你們沒有發覺布揚古一直便沒有來,而翼州營在入夜之後便已經走了麼?〞過山風陰沉地一笑,〞我們馬上也要開拔,想必這個時候,萬理正在加緊趕路吧,我們迎頭衝上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是一場苦仗,特別是你們兩軍,都已苦戰數場,還能上麼?〞過山風盯著兩人.

〞能打〞兩員大將霍地站了起來,〞打垮萬理.〞

萬理的確大意了,山陽一直在燃燒的蜂火給了他一個錯覺,定州過山風部一直在瘋狂地攻打山陽城,妄圖打開一條通道逃跑,為了援助山陽,他不住地摧促部隊著加速前進,數萬部隊分成數路,在道路上拖住長達十數里的隊列,馬不停蹄地撲向山陽.

襲擊是地凌晨突然打響的,當轟隆隆的馬蹄聲和地皮的顫抖聲傳到萬理的耳朵中時,他已來不及收攏隊形,翼州營與飛翎營摧動戰馬,鋪天蓋地般地殺進了拖成長龍般的洛陽軍隊之中,砍瓜切菜般地肆意收割著人命.

猝不及防的洛陽軍隊被分割成了數塊,與中樞徹底失去了聯繫,只能各自為戰.

萬理臉色煞白,不停地傳達著命令,讓週遭部隊向著自己靠攏,不論受到多大的損失,也要向自己靠攏,為此他甚至不惜投入了自己所有的騎兵部隊與對手纏戰,以此來換取大量步卒向自己靠攏之後聚成軍陣以對抗定州騎兵.

萬理的措施是奏效的,在付也數千人的損失之後,洛陽軍隊主力逐漸向中軍靠攏,已漸漸有了軍陣的雛形.

就在萬理稍稍鬆下一口氣的時候,過山風率領著銳健海陵兩營趕到,給了萬理致命一擊.

過山風多年以後,再一次披掛上陣,曾經成為定州軍將爭相效防的狼牙棒再一次露出了猙獰,一馬當先,過山風衝進了剛剛有了一點模樣的洛陽軍中,當者披糜.

狼牙棒的每一次劈下,帶起的血沫碎肉濺在過山風的身上,使他找到了一種久違的快感,這種衝殺戰場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過山風嗥叫著,衝殺著.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胡同.

兩支步兵隊伍的趕到徹底擊碎了萬理最後的一點僥倖,此時,天已大明,看到己方被趕得漫山遍野的軍隊,萬理絕望地下達軍令:〞各部分散突圍,至昌化會合.〞

剩下的戰鬥便成了一場一面倒的屠殺,信心滿滿而來的洛陽兵此時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翼州營與飛翎營追趕逃兵,而過山風則又領著海陵營與銳健營返回山陽城下,已得知消息的岳子巍絕望之下,率領殘部棄城而逃,定州軍不戰而奪山陽.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三章:裘志的道

裘志站在青灘鉗制萊河的山頂要塞之上,看著奔騰的萊河河水激盪著自上游洶湧而來,在山下激起沖天的浪花,那是因為在這一段河水下面,遍佈著沉船,鐵樁,死死地封住了河道,為了不讓定州的水師有機會進入萊河,順著這條橫跨中原的河流撕裂整個中原,裘志煞費苦心。

已是九月底了,天氣在逐漸轉涼,首輔尚海波的確是最為瞭解定州諸將的人,苦心經營,歷經數年編織的一張大網終於將定州第一將過山風網了一個正中,誘騙過山風輕入青州,奇兵突出截斷他的歸路,隱藏在興州,平州,肅州的數十萬大軍蜂湧進入秦州,意圖一舉奔下秦州,全州,翼州,斬斷李清伸進中原的大手,前半程進行的極為順利,但進入九月之後,事情便不那麼容易了。

首先是留守秦州的關興龍斷腕求生,在第一時間放棄了小艾河,虎亭,安福寺等要地,將手中所有兵力都撤回了秦州,最大限度地集中了他手中所有的兵力,並放棄了大部分的土地,只是扼守住幾個要點,但正是這幾個要點包括秦州城成內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不但使尚海波原先計劃的在閃電襲擊戰中消滅定州軍駐守在這數地的部隊,更是奪取秦州的計劃遇到了極大的阻礙,在關興龍的指揮下,頑強的定州軍牢牢地扼守著秦州,戰事進到了半月有餘,仍然沒有取得有效的突破。

其次便是青州戰事,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有袁方坐鎮,老將萬理親自指揮的對過山風一役,在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被過山風逆襲成功,萬理數萬大軍被打得潰不成軍,如今只能退回昌化,避強扼守住昌化,平盧,塔城,成化等地,與過山風形成僵持之勢,原先計劃的擊敗過山風之後從另一面夾擊秦州的計劃亦成為泡影。

而十萬大山中寧王去世,寧王世子秦開元易幟,投降了定州,使定州得以抽出在十萬大山之中作戰的鳳離師所屬數萬部眾,同時,以馬蘭花為首的羌族全族動員,出動五萬精銳協助定州軍作戰,情報顯示,這兩股部隊有極大的可能進入青州,協同過山風作戰,如果該部與過山風會師,則青州必然不保,青州丟失,尚海波策劃的秦州攻勢頓成泡影。

而在勃州,呂大臨近期突然加大攻勢,在整條戰線之上頻頻發起進攻,其作戰目的一目瞭然,如果自己守不住勃州,讓萊河落入對手手中,那麼興州也必然陷入危險之中。

從九月上旬開始,李清自定州出發,開始巡視幾大戰區,在裘志看來,這是李清在作大決戰之前的最後一次臨戰調研或者說是佈署,最遲在明春,定州必然會全力發動與洛陽的戰爭,而自己舉目四望之下,在各條戰線之上,居然都是洛陽方面處於劣勢,而尚海波煞費苦心策劃的這一次戰役,如果不能競功,那大楚便將岌岌可危了,在接下來的時日之中,將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了。

歎了一口氣,裘志心中莫名的悲涼起來,從自己還是一個青澀少年開始,自己便加入大楚軍隊,從一個小小的大頭兵開始,慢慢地成長為大楚最為著名的戰將之一,官至極品,但當年那些曾經和自己一起並肩作戰的老戰友們或被皇帝清洗,或自己叛離大楚,都是遠離自己而去,前幾日外孫李鋒來信,蕭氏的頂樑柱蕭浩然也辭世而去,當年一起在草原之上馳騁的好友終於一個也不剩了。

雖然最後自己與蕭浩然,李遠山分道揚鑣,他們選擇了為家族而放手一搏,而自己卻選擇了為大楚盡最後一份力,但這並不妨礙裘志對他們的思念。

李鋒還是經常來信,恐怕這也有著李氏家族甚至是定州高層的授意,其意當然很明瞭。自己沒有什麼親人了,只有一個女兒和這麼一個外孫,女兒前些年過得不甚如意,甚至可以說過得很淒慘,好在近幾年好多了,李牧之將她接到了翼州,有李牧之和李鋒在,女兒不會再有什麼大的磨難了,希望這會讓她改改性子。對於這件事,裘志對於李清還是心懷感激的。

外孫李鋒沒有什麼好擔憂的,當年的紈褲小子如今已是定州有名的大將,麾下上萬騎兵威震中原,又有李清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哥哥,一生榮華富貴是少不了他的,自己活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那麼最後,自己將為自己的道義而戰了,自己從一個大頭兵成為大楚的候爺,從一介寒門子弟成為大楚頂尖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個,現在該是自己回報的時候了。裘志心道,對於孫子在信中話裡話外透露出來的意思,裘志只是默默地說一聲,對不起了,我的乖孫兒,姥爺什麼都可以依你,但這件事不行,姥爺心中自有一份道義在。

風揚起要寨頂上的旗幟和裘志身上腥紅的披風,呼啦啦的和著河水激盪的聲音,裘志心中泛起一陣悲涼,作為決意與大楚同生共死的老臣,裘志真是不明白,強大的大楚為什麼為落到這一地步,裘志沒有讀多少書,很多深層次的事情他開不清楚,大楚發展到今天,豪強林立,土地兼併,財富大量集中到少數人手中,站在金字塔頂上的少部分人對大多數人予取予奪,社會矛盾已是一觸即發,這是一個王朝興起之後必然會經歷的階段,當年大周沒有避免,滅大周而興起的大楚終究還是沒有走出這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又走到了當年大周的那一步,而且有可能下場比大周更慘,至少當初大周覆滅之際,還保留著強大的海上力量,最後周太子揚帆而去,保全了大周血統延續,而如果大楚滅亡了,秦氏宗廟還能倖存麼?

「裘老將軍」身邊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裘志回過頭來,「祖彥,你來了」

「老將軍,您已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了,回去歇歇吧,裡面已經備好酒菜了,末將陪您好好喝幾杯去去乏。」

裘志微微一笑,轉身欲走,卻打了一個趔趄,慌得祖彥趕緊扶住滿頭白髮的老人,「老將軍小心一些。」

裘志搖搖頭,「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就站了這麼一會兒,居然腿腳就不聽使喚羅」站定了步子,捶捶大腿,「看不了幾眼了,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吧」

祖彥笑道:「老爺子老當益壯,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啦」

裘志大笑,「幾年不見,你倒是學會了拍馬屁啦,不過你這馬蹄可是拍在馬腳上了,小祖啊,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還是一個大頭兵吧」

「是啊」祖彥笑道:「還是在一場演武之中,末將被老爺子看中,調進了您的親兵隊中,這麼多年來手把手地教著我,才有了我今天啊」

裘志傷感地道:「你都鬍子一大把了,我還能不老嗎?小祖啊,這一次我又把你弄來,你不會怨我吧?」

祖彥笑道:「能再一次追隨老爺子作戰,那是我的榮幸啊,祖彥是軍人,死在戰場上那是我的榮耀,當真要是老死在床上,到了九泉之下,一幫子先去了老友問起來,豈不羞死了。再說了,有老爺子在,我想戰死恐怕也難著呢」

扶著裘志,一邊往房裡走,一邊笑道。

走回房間,坐到桌邊,裘志端起桌上酒杯,仰脖子一飲而盡,看著祖彥,「小祖啊,這一次你要有準備啊,這一回不比以往,定州李清,嘿嘿」裘志搖搖頭,「青出於藍啊,我們倒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祖彥替裘志滿上一杯酒,試探地問道:「老爺子,如今局勢,您看我們有幾成勝面?「

裘志沉默片刻,道:「如果尚首輔策劃的這一次戰役大獲成功,我們奪得秦州,全州,運氣好一些弄到翼州,則與定州李清的爭鬥我們將有一半的贏面,如果不能競全功或者說失敗,那大楚的命運便就在這一兩年之間了」

祖彥手一抖,「老爺子是不是太悲觀了?」

「悲觀?」裘志一笑,「這話換成別人問,我是不會說的,小祖啊,你是我的老部下,我不用瞞你。這便是事實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未慮勝,先慮敗,考慮周全總不是壞事,我們不能控制全局,但是我們只要做好我們的事,便能使局面不至於崩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知道我把你弄回來主持青灘戰事,就是因為這裡太過於重要了,如果青灘失守,則萊河洞開,定州便可以沿河而上,威脅興州,肅州,平州,便是我在勃州也會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那可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祖彥點點頭,「老爺子放心,有老爺子親手調教的這六千兵馬,再加上萊河河道封死,兩岸要寨險峻,守住青灘我還是有信心的。」

「不能大意啊,你要面對的是定州水師的陸戰隊,這是一支強軍啊,當年這支部隊可是創下了三天行進三百里,途中還攻破了數座縣城的紀錄,陸戰隊的指揮將軍鄭之強也是從一個小兵慢慢一步步打出來的,戰鬥經驗極為豐富,性格也相當堅韌,你不要因為他年輕就小視於他啊」

「這個老將軍放心,對手便是一隻兔子,我也會把對手當成一隻老虎來對付。」祖彥笑道:「說起來,定州那邊倒是年輕的大將居多,過山風,王啟年,陳澤岳,楊一刀等都年紀不大啊」

「李清調教人的本事的確是高人一籌。」

「老爺子,有一事我不明白,說起來您與定州李氏的關係非同尋常,前些年您更是因為這些事被打入冷宮,但您為什麼……」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反而要與他們為敵是吧?」裘志笑道。

「老爺子恕罪」祖彥道。

「因為,我有我的道啊」裘志再一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滿臉的滄桑。

正文 第九百三十四章:大風起兮雲飛揚(1)

裘志來到青灘,是因為對這裡的確不放心,那怕守這裡的指揮將軍是自己最為信任,也極有能力的祖彥,在大戰將起的時候,裘志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再一次視察青灘,便是想以自己的行動來引起祖彥即其駐守在青灘的六千守軍更加重視這一戰,不要因為青灘的險要地形便麻痺大意,要知道當年定州軍攻全放之時,九刀峰何等險峻,還不是一樣給定州軍攻克了麼?

勃州正面戰場之上,裘志有信心頂住呂大臨的進攻,但裘志也明白,戰事一打響,定州軍的進攻肯定是不是孤立的某個點,而是整條戰線,包括青灘在內,都會是定州軍攻擊的目標,而正面的呂大臨絕對會竭盡全力地對自己正面防線發動猛攻,使自己根本無遐回頭關照青灘,好為定州水師陸戰隊攻打青灘減輕壓力.

攻擊青灘的敵軍肯定來自海上,水師巨艦無法靠近青灘,但卻可以投送大批陸戰隊員登陸,如果青灘失守,則萊河不保.

「老將軍一路走好」祖彥扶著裘志跨上戰馬,牽著馬韁,依依不捨.

「小祖啊,青灘我就交給你了」裘志用手裡的馬鞭輕輕地敲打著祖彥的頭盔,噹噹作響.這是裘志一貫的對部下表示親近的方式.

祖彥笑道:」老將軍放心,人在陣地在,如果丟了陣地,我也不用說提著腦袋來見老將軍了,自己就在這兒抹了脖子」

裘志心裡微微一驚,看著祖彥微笑的臉龐和堅毅的表情,終是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兩腳一夾馬腹,奔向勃州城方向,一直到看不見裘志的背影,祖彥這才回過頭來,大聲道:」回要塞,立即招集所有校尉以上軍官軍議.」

離青灘數十里開外的海面上,定州水師巨大的艦隊便停泊在海面之上,秦州危急,使得定州軍在勃州按部就班的打法已經無法再繼續施行下去,十萬大山的歸順更使得突破勃州成為當下要務,否則就算郭全的鳳離師突出青州,與對手形成僵持之局,對於定州也沒有什麼大的幫助,李清新的命令已經下達,入冬之前必須拿下勃州,控制萊河,對中原腹地形成威脅,迫使尚海波收縮戰線,簡而言之,就是要讓尚海波自動地從秦州滾出去,否則控制了萊河的定州軍隨時可以威脅到洛陽軍隊的側後翼,讓他們血本無歸.

現在已是九月中了,兩個月之內攻下勃州,進入萊河,任務難度不小,特別對手又是年老成精的裘志,為了配合呂大臨的進攻,定州水師大舉開進,鄧鵬的旗艦啟元號也開到了青灘外海之上.

啟元號寬敞的指揮作戰室內,一眾將領聚集在龐大的沙盤邊上,都是皺著眉頭看著青灘上的要寨模型.

|」裘志不愧是沙場老將,眼光獨到,要寨不僅死死地扼住萊河,而且要寨的設計也是匪夷所思,Z字形的防守陣地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不過配上這裡險惡的地形,便成了絕配,要想打下來,除了以人命換人命之外,真還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莊友寶搖搖頭.

「假如有時間的話,其實我們可以先集中力量殲滅裘志的主力部隊,只要裘志一敗,青灘自然不攻自破,但現在時間要的這麼急,恐怕也只有付出巨大的代價了」鄧鵬亦不樂觀.

「之強,水師陸戰隊有什麼困難,你儘管提出來,只要我們有的,我們都會滿足你.」看著這一次的主攻將領,水師陸戰隊指揮將軍鄭之強,鄧鵬道.

數年的戰爭經歷,昔日的街頭遊俠兒鄭之強早已不復當年的青澀,一臉的絡腮鬍子極容易使人忽略他的真實年齡,其實他還不到三十歲,定州大多數將領都極為年輕,除了像鄧鵬,呂大臨,田豐這樣一批因為各種原因聚集到定州麾下的外來將領之外,定州大多數的嫡系將領都極為年輕,這也是定州更能吸引年輕有為的人加入的原因之一,如果在一個舊的官僚體系之中,像鄭之強這種年齡的青年,你再有才能,恐怕也最多只是一個校尉罷了,而像鄭之強,現在已經高居定州撫遠將軍之位,統率著一萬餘名水師陸戰隊員.

「大將軍,能不能將啟元號上的神威大炮拆幾門下來借給我?」鄭之強看著鄧鵬,道.

「神威大炮每一門重達數千斤,即便我給你,這麼險惡的地形,你怎麼運上去呢?」鄧鵬搖搖頭,」而且在運送的過程之中,對方只要一頓投石機的密集打擊,珍貴的神威大炮便有可能毀了.」

「總是能想出辦法來的.」鄭之強咬著牙,道:」青灘要塞之上的陣地大都是由巨石建成,投石機,八牛弩作用有限,蠍子炮打上去,最多給對方搔癢癢,不能起任何作用,但我只要運上去一門神威大炮,便能轟開他的陣地,更重要的是,對敵人心理上的震懾,讓他們知道,他們以為堅不可摧的陣地,在我們定州軍的兵鋒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

鄧鵬沉吟半晌,」你說得也有道理,好吧,我給你三門,多了也沒有什麼用處.」

「多謝大將軍,還得請大將軍將炮兵一併借給我幾人.」

「幾人恐怕不行,到時候恐怕有死傷,我給你三十人,每門炮配十名有經驗的炮手,只要你能把炮運到射程之內,便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九月二十八日,定州水師陸戰隊一萬餘人於青灘登陸,青灘戰役正式拉開帷幕,與此同時,勃州正面戰場之上,呂大臨麾下魏鑫,常立青,熊繼旺,何平,田新宇諸部在長達數百里的戰線之上,同時向勃州發動進攻.

秦州城,關興龍持刀立於城上,五天前,在屈勇傑,周同多達二十餘萬兵力的進攻之下,定州軍在秦州外圍抵抗十天之後,主動放棄了所有外圍陣地,將兵力收縮到秦州城,此時,關興龍麾下四萬兵力已經損失了萬餘,三萬餘人駐守秦州這樣的大城,兵力已經略顯不足,關興龍旋即命令秦州城所有十八歲以上男丁盡皆發放兵刃,上陣協助作戰,全力動員之下,也只不過使守城兵力增加到了五萬餘人,而其中的近兩萬丁壯從沒有受過任何的軍事訓練,戰鬥力極其低下,如果放任對手攻城,只怕會在殘酷的攻城戰下引起崩潰,關興龍毅然決定率橫刀師屬下一萬餘人出城作戰,盡量延緩對手直接對本城發動攻擊.

時間,對於作戰雙方來說,時間都是最為寶貴的.

翼州已經開始全州動員,但要集結起兵力援助秦州,起碼也在半個月之後,這還是關興龍提前預計到對手將向秦州發起大規模的進攻,而向翼州求援的結果,全州這些年來損失慘重,一直沒有緩過勁來,他們能自保就已經不錯了,根本指望不了,現在能指望的就是啟年師的迅速回援,而啟年師所有兵力也不到三萬餘人,想要突破對手的重重阻截抵達秦州城下,也不太現實,為了打下秦州城,對手一定會不遺餘力地阻截所有可能到來的援軍.

好在過山風在青州擊潰了萬理所部,這讓關興龍有了一種不幸之中的萬幸的感覺,現在過山風還牽制了青州萬理所部,再加上塔城,平盧,成化等地的敵軍,七八萬人的洛陽軍隊不能進入秦州作戰,要是過山風那裡潰敗了,秦州會面臨什麼局面,關興龍簡直不敢想像.

對面戰鼓聲聲,一隊隊的散兵線躍入視野,數百架蒙沖車,攻城車,數不清的雲梯向著秦州城湧來,士兵的吶喊聲由遠及近,踏著橫屍遍野的土地,洛陽軍再一次發起了衝起.

無數的石彈劃過長空,有的越過城牆,落入城內,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不知道哪裡的房屋又被摧毀了,更多的石彈則是重重地轟擊在城牆之上,每一次打擊,腳下的城牆都會一陣陣的顫抖,尖厲的八牛弩嘯叫之聲響徹戰場,放眼放去,眼前竟然全都是八牛弩箭飛舞的身影,看樣子,對手在正面一次性投入了只怕多達數百架八牛弩和投石機.

「當真大場面啊」關興龍自嘲地笑道,只要是輪到老子守城,總是面臨著危險無比的局面,當年在定遠如此,三千守軍面對著數萬蠻族兵力,差一點點便是城破人亡的局面,當年那一戰,成就了獨臂將軍的威名,李清更是親手題字,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而今天,五萬守軍,不,應當說只有三萬,面對著多達數十萬的敵軍,其凶險更甚當年,因為現在面對的洛陽軍可不是當年攻城乏術的蠻族軍隊可比,他們至少有一百種方法來攻打城池.

而現在,對手採取的最為簡單,也最為野蠻的打法,夜以繼日的輪翻攻擊,想用人海戰術淹沒自己.

「這也太小瞧自己了吧」關興龍冷笑一聲,你們擅於攻城,但老子也擅於守城.

砰的一聲,一枚石彈擊中城樓,關興龍身後城樓的木製穹頂嘩啦一聲被打得粉碎,碎屑紛紛落下,關興龍惱火地連連揮手,將碎末揮開,洛陽軍隊這幾年的遠程武器大有進步啊,射程和精準度幾乎已經趕上了定州軍械,這使定州軍在遠程武器之上再沒有了先前的優勢.

密佈於城上的八牛弩開始還擊,城內的投石機也開始發射,雙方開始了互相壓制,不過與攻城的數量比起來,城內顯然有些不夠瞧的.

「汪澎,汪澎」關興龍用手裡的刀用力地敲打著身邊的一面鐵盾,喝道.

鐵盾猛地被掀開,一臉惺忪的汪澎一躍而起,」將軍,我在這兒」

「老子知道你在哪」關興龍沒好氣地道,指著下面越來越近的攻城士兵,」出城,截擊」

「末將遵命」汪澎臉上的睡意立刻不翼而飛,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柄長槍便向城下跑去,便跑便喊,」第一騎營,隨我出擊」

昨天晚上,汪澎三次出城反擊,幾乎一夜未睡.

正文 第九百三十五章:大風起兮雲飛揚(2)

秦州城沒有護城河,但是在秦州外圍戰役打響之後,利用外圍爭取來的幾天寶貴的時間,關興龍下令在城下離城數十米處挖出了深太丈餘的壕溝,只在城門處留下了幾條寬約數丈的通道,洛陽軍為了填平這條壕溝,已經在城外丟下了上千具屍體,獲得的成果便是在秦州城的正面填出了一條長約千米的進攻通道。

秦州城乃是州城,城高數丈,外包青石,堅固無比,歷經城外瘋狂的投石打擊之後,雖然石面被砸得坑坑窪窪,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裂縫,但是整個城牆卻仍是屹立如初,從遠處看,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大的損毀,只是城上的城樓等木製建構的房子遭了大殃,幾乎已沒有什麼完好的了。

正門大開,汪澎帶著第一騎營一湧而出,從昨天到今天,第一騎營連續出擊數次,人數已從最初的六千餘騎減員到四千餘人。

「殺」汪澎高舉長槍,狂喝著猛叩馬腹,有如離弦之箭一般,撲向對面蜂湧而來的敵軍。

「定州軍,萬勝「四千騎兵齊聲吶喊,從狹窄的城門奔騰而出,短短的數百米距離,他們已經完成了變陣,從一條長龍變成了三個攻擊集群。

「聽說關興龍被李清贊為橫刀立馬,唯我關大將軍看此人用兵,倒是不虛了李清對其的評價」遠處一個用土石壘起來的高台之上,屈勇傑回顧周同,道:「雖然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但仍然敢於投入兵力出城作戰,此人膽色謀略俱佳。」

周同點點頭,「定州將領,都是從平蠻戰役之中一路殺出來的,能在定州軍中坐上高位的將領,沒有庸人,關興龍當年與草原第一強軍虎赫親軍的奪旗之戰便可看出此人膽色,獨守定遠,三千步眾獨抗數萬蠻軍,最後還敢率千餘騎出城作戰,生生地拖住了對手撤退的步伐,這個人對於戰場局勢的洞察力實在是很罕見的。幸虧眼下我們兵力佔據絕對優勢,又有屈大將軍親自坐鎮,否則和他還真是有的一打。」

屈勇傑臉色卻是極其凝重,「關鍵是時間,如果讓關興龍成功地拖延了我們,那首輔費盡心血構劃的這一場大戰役便又將化為泡影了。」

「萬理那邊雖然圍剿過山風的計劃成為了泡影,但至少還是可以擋住過山風的回援的,關鍵是來自全州的援軍。」周同沉吟道:「王啟年的啟年師有三萬餘人,而且都是百戰老兵,其麾下天雷營更是號稱定州步戰第一營,屈大將軍,我看我們在那邊還得加強力量。」

屈勇傑搖搖頭,「我擔心的不是那邊,而是勃州」

「勃州有裘志老將軍擋著,有什麼可擔心的?」周同道。

「眼下,李清解除這一困局的唯一殺手鑭便是勃州,突破勃州,掌控萊河,周將軍,你說我們怎麼辦?」

周現悚然一驚,「這,有裘老將軍坐鎮,應當不至於此吧?」

「這是最壞的可能,我已經寫信給首輔,不管兵力如何緊張,也要給裘老將軍派援軍過去。勃州不失,我們在這裡才能放心地打,如勃州有失……」

周同沉默片刻,「不管如何,眼下主動權還是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這裡盡快拿下秦州,一切困局迎刃而解。」

屈勇傑展顏一笑,「是啊,就看兒郎們的表現了。瞧,歐陽的騎兵出擊了,瞧瞧我們洛陽的御林騎兵比起定州騎兵來如何?」

周同呵呵一笑,「歐陽將軍心氣兒還是挺高的,眼下對上的不是定州常勝營,旋風營,恐怕心裡還有些遺憾吧?」

屈勇傑大笑,「那是,定州軍律,只有在戰場上立下大功的軍隊才會授於營名,眼下這支騎兵沒有獨立的營名,那說明上的戰場不多,或者立下的功勞不夠大,對上這樣一支名不見傳的騎兵,歐陽肯定是不滿意的。」

歐陽剛強的確很不滿意,他與定州兵有【1文】著深仇大恨,出身將【2人】門的他,還有一個哥哥【3書】叫歐陽健強,在岷州【4屋】一役之中,為定州過山風部包圍,一戰之下,全軍皆墨,他的哥哥也陣亡於此役當中。

歐陽健強的死亡原因是一個謎,有逃回去的御林騎兵說歐陽健強投降了,但定州這邊發出的邸報又說歐陽健強力戰不降,最後戰死於亂軍之中。而事實上,歐陽健強的確是臨陣投降了,不過卻被過山風給悄悄地幹掉了,為了掩飾過山風殺降將這一不光彩的事件,定州明發邸報,算是間接幫了歐陽家一個忙。

不管怎麼說,歐陽健強終歸是死了,基於這一事實,天啟皇帝對於歐陽家還是給予了殊榮,歐陽剛強也因此升了數級,成了御林軍的一名將軍。

尚海波主政洛陽之後,深感定州鐵騎的強大,為了對抗定州鐵騎,在擴編鐵甲騎兵的同時,也大力地加強了御林騎軍的建設,數年時間,御林騎兵幾乎擴充一倍,達到十萬騎左右,但相對於定州軍的騎兵還是差得很遠,但十萬騎已是尚海波搾盡了中原的所有潛力才組建而成,困撓他的便是合格戰馬的不足,中原雖大,但卻不像定州背靠草原,有著蠻族源源不絕的馬匹供應。

御林騎軍每人只有一匹戰馬,雖然戰馬制約了御林騎兵的發展,但是中原強大的財力的雄厚的人力資源仍然讓這支騎兵的實力不容小覷,精良的裝備不下於定州騎兵,刺槍,斬馬刀,鐵甲,手弩,凡是定州騎兵擁有的,尚海波都竭盡全力地滿足他們,而裝備精良的御林騎兵將領們自然也就有了與定州鐵騎一較高下的心思。

歐陽剛強與另一員御林騎兵將領謝成風一左一右,各率五千御林騎兵從兩翼衝了上來,迎上汪澎的騎兵。

一萬對四千,兵力上御林騎兵佔據了絕對上風。

面對著定州騎兵的衝擊,攻城的洛陽步卒迅速地向中間靠攏,準備合攏軍陣,而歐陽剛強與謝成風的騎兵成倚仗馬速,衝到了步卒的前方,迎向定州騎兵,為身後的步卒迎得佈陣的時機。

「兒郎們,鐵州鐵騎,天下無敵,給我鑿穿」汪澎一聲大吼,迎頭衝了上去。

在他的身後,第一騎營的士兵揚起手中的刺槍,發一聲喊,先是向後引臂,腰身扭轉,猛地發力,手中的刺槍嗖嗖連聲飛了出去,他們將刺槍當成了標槍在用。

御林騎兵手中也有刺槍,但訓練之中教官告訴他們的是,刺槍應當是雙方接觸的瞬間,用來衝刺的武器,猝不及防之下,對方的投槍如雨般扎來,臂力,腰力,再加上狂奔的馬力,這些刺槍的威力極大,即便有些人反應過來,也是避之不及,雙方還差著五六十步的時候,第一批衝在前面的御林騎兵已是紛紛栽下馬來。

「鑿穿」投出手中刺槍的定州騎兵反手拔出馬刀,寒光閃爍,踩著倒下的敵軍屍體,風一般的掠入對方騎兵從中,而在他們的後方,一波波的定州騎兵不停地投擲出手中的刺殺,為前方的戰友開路。

汪澎手中鐵槍將身前的一名敵軍校尉高高挑起,摔進人從中,再掄圓了鐵槍,呼地掃了一圈,將身周的幾名敵騎打下馬來,鐵槍吞吐,血光崩現。

片刻之間,便已從敵騎之中打出一道深深的血胡同。

汪澎一直有一個遺憾,他是橫刀師的副將,同時還親領著橫刀師下屬第一騎兵營,但正是因為如此,剛剛擴編而來的第一騎營還沒有一個主公親授的營名,而這才是定州將領們最為盼望的殊榮。想想自己從軍多年,跟著關將軍東征西討,立功無數,但現在統率下的騎兵營還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營名,這不能不讓他感到遺憾,想想連後起之秀布揚古的騎兵營都被授於了飛翎的營名,汪澎心裡便不由一片火熱起來。

這一仗過後,第一騎兵營必將擁有屬於自己獨立的營名。

「殺」汪澎鼓起了眼睛,向前猛衝。

汪澎大殺四方,連接將數名御林騎校尉刺於馬下,歐陽剛強大怒,拍馬便迎了上去,手中雙鑭揮舞,上擊汪澎,下打馬頭,意圖將這個敵軍將領斃於陣前。

汪澎嘿嘿一笑,鐵槍分中直進,根本不理會對手的雙鑭,雙方馬速都快,歐陽剛強的雙鑭縱然能打到汪澎,對方的鐵槍也會把他扎一個透心涼。

歐陽剛強一驚,瘋子,定州將領果然都是瘋子。當年唐虎在洛陽城中一戰,李清的瘋狗精神至今流傳,但這一點不是每一個人都學得來的。

歐陽剛強兩鑭一架,砸開鐵槍,雙方交錯,汪澎一聲大喝,單手抽出馬鞍邊的斬馬刀,反手一刀便削了出去,嚓的一聲,歐陽剛強的左手鑭也剛剛回掃而來,兩般兵器撞在一起,噹的一聲巨響,馬刀缺了一個大口子,鐵鑭的鑭頭也不翼而飛。兩人都是手腕發麻。

雙馬奔遠,汪澎將馬刀插回刀鞘,兩手握住鐵槍,再一次殺進敵騎之中。

萬馬群中交鋒,兩人再次碰面的機率極小了。對方馬上功夫極強,汪澎給對方下了一個不錯的論斷。

眼前一空,汪澎已是鑿穿了敵陣,抬頭一看,卻是吃了一驚,這片刻功夫,洛陽步兵已是列好了軍陣。

「殺回去,殺回去,不要攻打敵陣」汪澎大聲吼道,一勒馬頭,戰馬一聲長嘶,硬生生地停了下來,而身後更多的騎兵則是收不住馬頭,向前一頭撞去,嗚的一聲響,一片箭雨將向前衝得過遠的騎兵完全地籠罩住了。

正文 第九百三十六章:大風起兮雲飛揚(3)

「這就是鐵州騎騎啊」屈勇傑看著戰場之上血肉橫飛的場面,看著定州騎兵在御林騎軍的重重包圍之中一進一出,輕而易舉地兩度鑿穿陣形,不由搖搖頭:「裝備我們可以與對方比美,列陣比隊形我們也不輸於對手,但這種作戰意志,作戰技巧,卻不是這些能彌補的,周將軍,這還是一支普通的定州鐵騎,你能想像,如果我們碰上的是常勝,旋風,翼州營這些定州名聲赫赫的騎兵是一種什麼場面麼?」

周同贊同地點點頭,「翼州營曾在青州將一支配備了三千輕騎,二千車仗的一千名鐵甲重騎全殲,便能猜到他們戰鬥力的恐怖。對上他們,用騎兵與對手對戰是不明智的,依末將之見,便以全步兵配以戰車,弩炮,蠍子炮,八牛弩等於陣中,用厚重的隊形一點點消耗他們的實力。」

「你說得不錯。」屈勇傑道:「定州兵作戰,倡導一種瘋狗精神,哈哈,說起來,當初我便敗在這種瘋狗精神之下,三百對三百,我可是被李清麾下一個小校尉打得滿地找牙啊」

「屈大將軍當指揮千軍萬馬,這種小股部隊的纏鬥,當為匹夫之勇,大丈夫不屑為也」周同微微一笑,替屈勇傑開解道,抬眼看了一眼戰場,指著對面道:「屈大將軍,是不是命令投石機來一次覆蓋射擊,秦州城中只有這一股騎兵,這兩天已經損失不少,再滅他一部分,他便再也不可能出來搗亂了」

屈勇傑搖搖頭,「御林騎兵與他們咬得太近,大量的投石武器下去,不免會誤讓我們自己人,周將軍,這不是婦人之仁,而是沒有必要,這股騎兵數次作戰,眼下最多還有不到三千人,再也無力出城作戰了,不必為了他們損失自己士兵的士氣。」

汪澎親自斷後,出城的四千騎兵跟著自己返身又衝殺回來的大約只有二千五百騎左右了,汪澎心中不由一陣絞痛,媽的!

部下們飛快地沿著城門沖了回去,城上開始阻斷射擊,汪澎衝到城門口時,勒馬回望,遠處,剛剛與自己交過手的那員敵將正恨恨地看著自己,汪澎向著他舉起手臂,五指散開,一根根收攏回來,最後只餘下了一根中指,用力向上戳,再翻轉過來向下一戳,哈哈大笑聲中,躍馬入城。

轟隆隆聲響之中,厚重的城門落了下來。

歐陽剛強有些憤怒,有些落寞,而在這些複雜的情緒之中,卻夾雜著絲絲恐懼,對方一個普通的騎兵營便能在重重包圍之中來去自如,那強大如常勝營,旋風營會是一個什麼狀態?忽然他覺得自己當初豪情滿腔地想與對方較量一番的壯志有些可笑,他自己便是騎將,對於雙方將士的戰鬥力可謂是一目瞭然,無論是在馬力,還是在技巧,戰術,意志之上,對方都要高過自己的部屬一籌,而這些,顯然不是短時間內能彌補的,更何況,此時對方是坐守困城,而己方卻是大軍兵臨城下,士氣正高的時候,尚打成這個樣子,如果雙方情勢倒過來,會是怎麼樣的戰況,他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汪澎大步走上城牆,將染血的長槍順手丟在城牆根子上,摘下頭上的頭盔,用手一抹頭上的大汗,不想手上的鮮血卻將自己抹成了一張大花臉,感覺臉上有東西在流動,不由伸舌頭一舔,鹹鹹的,是血。

不過是敵人的,汪澎很喜歡。

「辛苦了」關興龍拍拍他的肩膀,「很不錯,我想這一仗打完,主公一定會賜你騎營一個獨立的番號的。」

汪澎咧開大嘴笑了起來,關頭就是瞭解自己的心思,「比起關將軍當年可還是差多了。」他故作歉遜,臉上的得意表情卻是溢於言表。

「休息吧。暫時你們是上不了陣了」關興龍道。

回頭瞄瞄城中正在下馬解鞍的騎兵,汪澎點點頭,「傷亡了一半,再出去逆襲就是送死了,可惜,只有等到敵這潰散的時候才能用得上他們了。」

「說不定很快就能用上他們」關興龍淡淡地道。「來人啊,傳我的命令,封城門」

隨著關興龍的一聲令下,一車車的沙土,石塊被飛快地運來,堆到了城門口,將城門死死地封了起來,汪澎一驚,關將軍這是準備要死守城池啊

「守得住,是我們的運,守不住,是我們的命」關興龍道:「困守孤城,坐看風雲變化,倒也不失為人生一大樂趣」

城下,戰鼓聲聲響起,敵軍發起了又一輪攻擊。

「還真是勤快」汪澎嘀咕道,「就不嫌累麼?」

關興龍大笑,「如果你到了最後關頭,這一仗不贏即死,你也不會嫌累的。」

汪澎嘿嘿一笑,「該睡就睡,該吃就吃,該打就打,關將軍,我倒真是累了,我再去睡一會兒?」

「去吧去吧」關興龍笑道:「睡到天黑來接替我指揮,看這樣子,屈勇傑,周同今夜還是會展開攻擊的,奶奶的,仗著人頭多欺負人啊」

全州城,在龍嘯天的苦心經營之下,如今已經稍稍有了一些模樣,以往大規模的四處可見的茅草棚子如今已是極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蓋著茅草的土坯房子,雖然還挺簡陋,但較之往年,至少今天冬天是不必擔心大雪壓倒草棚了。

大片的小麥正是收割季節,金黃色的麥浪讓人一看就不由得喜上眉梢,正在揮汗如雨執鐮收割的農夫更是興奮的唱起了小曲,豐收在即,這滿地的小麥馬上就能入倉,能不讓人高興麼?

「今年收成不錯」騎在馬上的李清回顧李文道:「過了這個秋,全州將恢復一些生氣了。」

李文點點頭,「是啊,這幾年,先是廖斌一把大火,再是遵化保衛戰,全州的損失的確是最大的,雖然有定州本土年年輸血,但終歸是杯水車薪,今年過後,當會渡過難關了,龍嘯天功不可沒啊」

「龍嘯天是個治政的好手」李清道:「再磨練幾年,當可入中樞。」

李文笑道:「龍嘯天年輕能幹,能吃苦,點子多,倒的確有輔臣之能,只是主公,龍嘯天身後可是商人集團,如果讓他進入中樞,是不是會讓商人集團勢力大漲呢?」

李清笑道:「商人集團勢力大漲怕什麼,以農立國,以商富國,這就像一個人的兩條腿,缺了那一條都是不行的。民以食為天,沒有農肯定是不行的,但財富不加以流動,像大楚一般,有了錢都去屯地,去做大地主,過得幾十上百年,便又會天下大亂。所以,讓商人們在政治上有一定的發言權,那才能平衡,商人們逐利,會想盡一切辦法追逐更大的利潤,而他們也會推動我們的國家不停地去尋找新的機會。」

「爹爹,可是先生告訴我,君子言義,小人言利,爹爹這麼說,不是為小人張目麼?」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的安民忽然插嘴道,小小的年紀騎在這樣一匹大馬之上,比例嚴重失調,看著實在讓人好笑。

李清微笑著看了一眼安民,道:「兒子,先生這話有好幾層意思,現在啊,你只理解了最淺顯的一層意思,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更多,嗯,這麼給你說吧,我們現在在打仗,你知道一匹馬每天要消耗多少錢糧麼?你知道一副盔甲要多少銀子才能打製出來麼?你知道我們每射出一根箭花多少錢麼?」

安民搖搖頭,「不知道」

「這就是利,沒有錢,什麼事也辦不成」李清笑道。「富國強兵,首先要國富,否則便是空談啊,說到君子,我倒是有些感慨啊,大楚的君子多啊,恰恰是這些君子們是從來不為國家納稅的,但他們卻有著大量的田地,他們衣食無憂,當然可以大談君子言義,但當真讓他們讓出一些利來,他們卻也是萬萬不肯的。」

安民迷惑地看著父親,李文笑道:「所以主公就推行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取消人頭稅,開徵土地稅,商稅,便是要讓有錢的人多出一些,沒錢的人少出一些,使天下人都公平。」

「絕對的公平是從來不存在的」李清歎息道:「但我們可以盡量地做到相對公平,李文啊,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怎樣才能免蹈前朝覆轍啊一個王朝,開創之初,國勢都是蒸蒸日上,但往往歷經數代之後,便頹勢盡顯,一代不如一代,最終免不了亡國之虞,觀大周,大楚,那一個不是如此?」

李文訝異地道:「我還以為這些天來主公一直在思考著怎樣救援秦州呢,倒是想不到主公想得這麼遠?」

李清微微一笑,「尚海波苦心積慮想砍斷我伸向中原的大刀,即便他打下秦州又怎麼樣?終究是挽回不了大楚滅亡的命運,充其量延緩一下他們滅亡的時間而已,更何況,他們不見得打得下來。」

李清的眼光看向遠方,看向了勃州方向。

遠處馬蹄聲聲,那是全州知州龍嘯天帶著一眾屬僚迎了出來。

李清收回目光,一提馬韁,「走,我們進全州,嗯,鬍子也在那裡,說不定這一次見我,還會給我臉色看呢」

李清哈哈大笑著振馬急行,李文趕緊跟上,「替大公子牽好馬」他回頭喝道。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七章:大風起兮雲飛揚(4)

遠遠隔著數百米,龍嘯天等人便已經翻身下馬,恭敬地候在路邊.秦州大戰乍起,全州亦是全州動員,作為準備開拔往秦州前線的啟年師的大後方,後勤補給基地,這裡的忙亂可想而知,龍嘯天是一個務實的官員,也深知李清的脾氣,所以並沒有大張旗鼓地來迎接他,而只是帶了數名僚屬,與他一起結伴同來的啟年師主將王啟年也只帶了數名親兵,兩人停在路邊,恭視著李清的馬隊走進.

蹄聲得得,李清走近,龍嘯天,王啟年都是一揖到地,身後的僚屬,親兵更是大禮參拜在地.〞主公遠來辛苦.〞龍嘯天道.

李清笑著翻身下馬,扶起龍嘯天,道:〞我不辛苦,這一路出來,倒是遊玩觀光一般,丟掉了累積如山的政事,當真是一身輕鬆.倒是你們,真是辛苦了.〞

〞份內之事,不敢言苦〞龍嘯天笑道.

轉頭看著王啟年,李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卻沒有說什麼,轉身對安民道:〞來,安民,見過幾位叔伯.〞

安民乖巧地走了過來,小大人似的抱拳先向著王啟年行了一禮,〞王伯伯好.〞再轉身對著龍嘯天,〞龍叔叔好.〞

兩人趕緊還禮,〞不敢當大公子如此稱呼.〞

〞有什麼不敢當的,叫你們一聲叔伯,那是應當應份的〞李清笑道:〞走吧,閒話少敘了,咱們邊走邊談.〞

〞主公請〞

眾人跨馬而行,看著道路兩邊滾滾麥浪,李清道:〞嘯天啊,過了這個秋天,全州的日子應當好過了吧,一鳴那邊準備過了今年就要給你這兒斷奶了,從此以後就得靠你自己了.〞

龍嘯天苦著臉,〞主公,全州本來已經勿需本土輸血,但是這接下來又有大仗要打,全州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一點積蓄眼看著便又要消耗殆盡,主公是不是跟路大人說一聲,好歹再支援一年,等這場大戰結事,那一切便好了.今年這場戰事,可是將我未來幾年全州的規劃全都打亂了啊〞

李清笑道:〞你也不用與我叫苦,全州的家底多多少少我也知道一點兒,這場仗怎麼也不會波及到你全州來,即便你想做叫花子討銀子,便自去找老路叫苦,我卻是不會為你說話的.〞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大笑起來.

全州城至今也沒有重建,在靠近全州城的地方,一個龐大的居民聚集點已經形成,以全州府衙為中心,重新規模的全州城沒有了城牆,四通八達的道路兩邊,一幢幢青磚瓦屋倒是別有一番新氣象,比起全州其它地方,這裡的賣相可就好多了.

從城外到府衙的道路之上,用黃土夯實了,格外結實,看著還是嶄新的路面以及灑落在路兩邊的新鮮泥土,李清側目看著龍嘯天,〞嘯天啊,看你不哼不哈的,卻也搞這麼一出啊,黃土墊道?你怎麼不清水潑街啊,再弄些百姓在道路兩邊擺上香案,奉上瓜果供奉,豈不更好?〞

聽到李清語氣不善,龍嘯天的幾位幕僚臉上都是冒出了汗珠,龍嘯天卻是神情自若,〞主公,這裡面就有嘯天的一番小九九呢,說出來主公別見笑.〞

〞哦,你說說看〞李清看著龍嘯天,道.

龍嘯天笑了笑,〞這段時間一直是晴天,主公看著這全州城內的道路倒也似模似樣,但一下起雨來,城內可就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了,泥濘不堪,嘯天一直想將城內道路重新整修一下,但是我們全州就那麼銀子,說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也不為過啊,有時候甚至是三個罈子,兩個蓋子,拆東牆補西牆,沒有銀子啊.這一次主公要來,我便算計好了,一聲號招,全州城的百姓那叫一個踴躍啊,自帶糧食,自備工具,不過十來天功夫,但將這條主幹道整修好了,接下來我準備仿著定州,以三合土抹實地面,街道兩邊鑲上石條,種上大樹,那以後主公再來,可就別是一翻模樣了.〞

李清哈哈一笑,〞你爹好算計,這一點你倒是學了一個十足,說說,打著我的旗號,你省了多少銀子呢?〞

龍嘯天腆著臉,〞只是這一條主幹道,省了數萬兩,其實我本來是想說主公會巡視全城,藉機將整個城內的道路都翻修一下,但想著時間來不及,也只有罷了.〞

李清大笑,〞好你個龍嘯天,我記著你了,居然敢拉虎皮做大旗,有的是時候找你算帳.〞嘴裡說得凶狠,臉上卻是笑容滿面,語氣之中也聽不出半點責難的意思,幾個幕僚這才放下心來,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

一路談笑著到了全州府衙,看著幾座青磚瓦房,李清抬起馬鞭,指著那塊掛著牌匾的房子,感慨地道:〞這大概是全天一最寒酸的州府衙門了,嘯天,你不容易啊〞翻身下馬,走到門邊,站在門口的衙役早已經跪了下來.

〞全州初創,百業待興,等到興旺起來,嘯天再造一個威風的衙門.〞龍嘯天道,〞這等樣子,著實於主公臉上不好看.〞

〞不不不〞李清搖搖頭,〞不要重修,就是這個樣子,要讓以後的官員看一看,當年我們是多麼的不容易,讓他們永遠記得施政為民,清廉做官的道理.〞

〞謹遵主公吩咐,全州府衙,永不重修.〞龍嘯天鄭重地道.

入夜,官員盡去,李清下榻的地方,除了一身便裝的王啟年,已經沒有了他人,李文端上酒菜,也退了出去,燭光閃耀之下,李清與王啟年相對而坐.

〞鬍子,此時只有我們兩人了,如果有怨氣,可以發出來了.〞李清笑著端起酒杯,向王啟年舉了舉.

王啟年呵呵一笑,雙手端起酒杯,與李清輕輕一碰,道:〞主公這是說那裡話來,鬍子何曾有過什麼怨氣?〞

〞我將你的啟年師調入陳澤岳麾下,並準備將你調走,你心中沒有怨言?〞

〞你,姜奎最早跟隨與我,但時至今日,陳澤岳,鄧鵬,呂大臨,田豐,過山風五人凌駕你之上,你當真沒有怨言?〞

李清放下酒杯,正色道:〞你我不僅是統屬,更是兄弟,如有怨言,今日不妨直言.〞

王啟年一笑,道:〞主公,當年我追隨於您的時候,只是為了活命,上天眷顧,讓我在逃難中碰上了主公您,這一路行來,我從一介小兵到了如今地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的一切都是主公您給的,沒有您,我只怕早已屍骨成灰了.〞

李清凝視著王啟年,眼中卻閃現著當年草旬兵敗之後,眾人一齊逃亡的景象,自己,姜奎,王啟年,還有已經死了的馮國,感慨地長歎了一口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主公的地盤越來越大,軍隊越來越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只有數千人了,鬍子沒有經天緯地之才,哪怕打了半輩子仗,在軍事上也只是一個衝鋒陷陣的傢伙,不怕死而已,如今統率數萬啟年師,便是戰戰兢兢,而像五位大將軍的軍事上的才能,啟年是拍馬也趕不上的,他們都是憑本事上位,啟年怎麼會怨言?〞

〞主公如今缺的不是衝鋒陷陣的勇將,而是獨擋一面的帥才,啟年那有不明白的,將啟年師調入陳澤岳麾下,便是要充分發揮啟年師的力量,能讓啟年師在今後的戰爭之中大展身後,鬍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不管這支軍隊以後會怎麼樣,他總是叫做啟年師,鬍子已是心滿意足了.〞

〞至於說調走我,這正說明主公心中有我啊,生怕我受了委屈,心中不快,再說了,即便調走我,主公還是會為我安排一個更好的差使,我倒是摩拳擦掌地準備到適合我的地方大展身手呢,可惜現在看來,又要延後了.〞王啟年笑道.

看著王啟年一臉的誠摯,李清感慨地道:〞到底是老兄弟啊,深知我心,來,我敬你一杯酒.〞

〞不敢當主公敬酒.〞王啟年敢緊端起酒杯.

〞這頓酒我們只論兄弟,不論其它〞李清道.

〞好,只論兄弟,不論其它〞王啟年道:〞主公,打完秦州這一仗,主公準備讓我去哪裡?先給鬍子透個信兒,讓鬍子也有個心理準備?〞

李清一笑,轉了一個話題,〞安民你見到了?〞

〞嗯,大公子年紀輕輕,卻已是不凡了.〞王啟年笑道,〞主公後繼有人,鬍子心裡高興.〞

〞我準備派你到海外去.〞李清笑道.

〞海外?〞王啟年一怔,〞是鄭之元打下來的那片土地?〞

〞不錯,那裡需要你這樣的武將,大陸之戰結束之後,我會大力拓展海外領土,你在那邊大有可為.〞

〞主公放心,只要我去了哪裡,定然替主公您打下大大的一片領土.〞王啟年道.

〞不僅僅如此〞李清吃了一杯酒,淡淡地道:〞以後安民也會去那裡,你要好好地輔佐於他.〞

噹的一聲,王啟年手裡的酒杯失手墜了下來,〞安民去哪裡?〞

李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錯.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

王啟年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李清的這個決定,便意味著安民已經與洛陽太極殿裡的那把椅子沒有緣分了.

〞安民是您的長子〞王啟年一邊用袖子抹著桌上的酒漬,一邊低聲道.

正文 第九百三十八章:大風起兮雲飛揚(5)

翌日凌晨,王啟年策馬奔出全州城,李清宿醉未醒,安民和李文代替李清來為王啟年送行,啟年師已經先行數天,奔向秦州,準備援救關興龍.

拜別安民與李文,王啟年心中卻是感慨萬千,大公子這一次跟著主公出來,心中十分興奮,滿臉都是歡喜,想來定州那一位心中定然也是十分高興,認為這是主公帶安民出來歷練吧,殊不知歷練倒是歷練,但是歷練的目標卻是南轅北轍了.

中原戰事一旦結束,自己就會立馬跨海而去,想來也用不了多久,安民便會隨之而來吧王啟年想著.主公這是將大公子托付給自己照看了,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不諦也是將大公子監管起來了,防止將來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吧

在主公正式宣佈這件事情之前,這件事必須爛在自己肚子裡,一想到將來會與一些人為此結下恩怨,王啟年便有些發愁.霽月他倒不懼,深宮之中的婦人即便再有心計,也威脅不到統兵大將,但清風小姐會不會因此而恨上自己呢?王啟年哆嗦了一下,從崇縣之時,對清風他便有一種畏懼.要知道,清風小姐為了安民,可是連做母親的權利都放棄了.

多想是沒有用的,在清風與主公之間,王啟年知道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服從主公的命令,並全心全意將其做到最好.

駕王啟年一鞭打在馬的後股上,戰馬長嘶一聲,加速奔去.

勃州,通山.

田新宇瞇著眼睛看著對面嚴陣以待的敵軍,緩緩地提起插在馬邊的長槍,慢慢地舉起,驀地一聲大喝,兩腿一夾馬腹,猶如離弦之箭,向前奔去,在他身後,定州軍吶喊著隨著他向前衝去.

通山縣裘志駐軍五千,由其麾下周曠統率,雙方在通山爭奪十餘日,定州軍慢慢地奪取了通山所有的外圍,將其麾下駐軍逼到了通山縣城附近,通山城牆既矮又薄,基本沒有守衛的價值,面對著對方多如牛毛的攻城工具,周曠乾脆選擇了主動尋求對方主力作戰.

裘志的命令是不許放棄任何一處地方,命令其麾下諸將在每一地都必須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不勝則死.

周曠心中也知道,大禁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在秦州作戰的屈勇傑,周同如不能獲勝,那麼大楚的命運就基本決定了,而現在勃州裘志下達的如此不近情理的命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盡可能的拖延時間,為秦州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秦州打開,則滿盤俱活.秦州若敗,則滿盤皆輸.而勃州作為扼守萊河的要點,一旦失守,後果不堪設想,定州兵沿萊河而上,不僅是威脅平州,肅州等中原腹地的問題,而是在秦州的大軍能不能全身而退的問題了.

這了這一個大的戰略目標,勃州付出再大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舉起手中的大刀,周曠回顧四周軍將,〞為國盡忠,就在今日,殺啊〞駐紮通縣尚剩下的三千餘兵將一聲吶喊,隨著周曠衝了上去.

在通縣效外的原野之上,兩股軍隊轟然對撞在一起.

長槍刺進身體,鋼刀劈下頭顱,戰馬倒地悲嘶,頃刻之間,大地已被鮮血染紅,交戰雙方猶如野獸一般撕咬在一起,槍折了,刀斷了,盾破了,便赤手空拳湧身而上,和身撲擊,抱住對手,用手,用腳,有牙齒,用一切可能對對方造成傷害的東西,力圖將對方擊殺.

田新宇從戰場的這頭殺到那頭,戰馬早在一個時辰前便給戳成了篩子,長槍亦給一柄重兵器擊打得彎如長弓,此時的他,兩手各揮舞著一柄馬刀,大呼酣戰.

周曠的情況與田新宇差不了太多,亦是陷入苦戰,雙方士兵絞殺在一起,敵我早已分不清楚.

田新宇看到了周曠,而周曠幾乎在同一時間也看到了田新宇.整個戰場亂成一團,但唯有兩人身邊還聚集著百十來人,在戰場之上抱成團的殺來殺去,其它的士兵隊形早就給攪得稀亂.

殺了對方主將,兩人的腦子裡同時冒出這個念頭,然後兩股還有建制的隊伍便在戰場的中央狠狠地撞在一起.

兩人身邊都是隨身的親兵,武藝嫻熟,戰場經驗極為豐富,此時搏殺了一個時辰有餘,其實都已是強弩之末,所依仗的只不過是頑強的意志而已.

〞殺〞田新宇興奮的撲向周曠,手中兩柄馬刀劃出兩道弧線,一左一右,閃電般地砍向周曠.

周曠在之前的佈置都沒有錯,主動尋求定州兵在通縣決戰也不錯,但他唯一做錯了一件事情,便是尋田新宇單打獨鬥,在定州軍中,論起亂軍之中的單打獨鬥,能勝過田新宇的廖廖無幾,軍將們早有公認,大將之中,武藝能勝過田新宇的恐怕也便只有過山風,王啟年數人而已.

兩人交手數合,周曠便知不敵,但在田新宇氣勢如虹的攻擊之下,便是想脫身也難了,隨身親兵看到不妙,想要來救援,但在對手的糾纏之下,又那裡能脫身過來.

噹的一聲,手中的馬刀被擊在最為碎弱的中段,啪的斷為兩截,田新宇挺身上前,一個屈膝,頂在周曠的小腹上,讓他的身子蝦米一般的彎了下來,長臂伸出,扼住了他的脖子,另一手的馬刀哧的一聲,從周曠的胸腹之間刺了進去,從後背又透了出來.

隨著田新宇鬆手後退,周曠仰天倒下,眼中耀眼的太陽變成了血紅,噗通一聲,他倒在了遍佈死屍的戰場之上.

〞不能勝,則死〞

周曠戰死,已經精疲力竭的勃州兵最後一點精氣神隨著主將旗幟的倒下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戰鬥隨即變成了一邊倒,或逃,或降,或絕望地發起最後一次攻擊,通縣在日暮時分落入田新宇之後.

通縣知縣率城中數十鄉紳開城投降.

在城中修整一天,補充了糧草之後,田新宇隨即率部繼續向勃州前進.雖然獲勝,但田新宇心中卻殊無喜悅之情,這些天來,各地傳來的情報顯示,整條戰線之上,定州軍都遭到了勃州軍頑強的抵抗,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而最為關鍵的是,時間,他們前進的步伐遠遠超過了李清給他們的時間.

勃州城,牆上掛著的巨大的地圖上,裘志在通縣方向上又重重地畫上了一筆,而在勃州城的周圍,這樣的箭頭已經多達五個了.

周曠,這已是陣亡的第五位將軍了.裘志花白的頭髮無風自動.眼中卻是無悲無喜.

〞城外陣地修築的如何了?〞他看著自己的副將.

〞裘將軍,在原有陣地之上,我們又臨時修建了縱深達十里遠的外圍陣地,從勃州各地征來的地方守備軍都已佈署到位.軍械充足,首輔也知道勃州的重要性,除了不斷地通過萊河為我們補充物資之外,第一批援軍也已從肅州出發,預計半月之後可以抵達青灘.〞

裘志點點頭,〞半月時間,只要祖壽能頂住,守住青灘,我們便能在勃州與定州軍打一場持久戰,牢牢地扼守住勃州.〞

〞有裘將軍坐鎮,我們一定能守住勃州〞副將信心十足,〞從外圍的戰場上來看,定州軍雖然竭盡了全力,但在我們的頑強抵抗之下,前進的步伐遠遠低於我們最初的預期.〞

〞可他們畢竟還是在前進.〞裘志淡淡地道.〞半月時間,我們已經損失了五員大將,數萬軍隊煙消雲散,這一仗打完,無論勝敗,勃州軍都將不復存在了.〞

〞只要大楚還在,勃州軍終有重建的一天.〞副將道.

〞你說得不錯,只要大楚還在,什麼都會有的.〞裘志笑了起來,他很滿意副將的狀態,〞走,我們去城外看看,地方守備軍那裡,我們還需要去鼓鼓勁.〞

寧州,李思之,清風,田豐,郭全等人匯聚一堂,十萬大山易幟之後,經過半月的整編,山中的兩萬南軍已經整訓完畢,被分成一支一支的小部隊編入到了定州軍中,從羌兵之中精選了五萬餘人,由馬珍和孟均建各統率一支,直接接受田豐的統轄.而原先被寧王裹協進入大山的丁壯,也在陸續返鄉之中,整個寧州開始恢復了平靜.

〞鳳離師進入青州作戰,以策應過山風,如果兩軍能夠會師於青州,則力量便足以威脅到昌化,進而打通青州到秦州的道路,威脅屈周的大軍.〞田豐俯視著面前巨大的沙盤,〞我認為,羌兵沒有必要在進入青州,羌兵當年在青州無惡不作,與當地民眾結怨甚深,如果讓他們進入青州,極有可能引起當地民眾的反感,所以,我認為,與其如此,不如將羌兵派往勃州,協助呂大臨攻擊勃州.〞

〞問題是鳳離師進入青州之後,能不能順利地與過山風會師鳳離師畢竟只有三萬餘人,而且所轄兵馬大都為原遼沈降兵,戰力不等,而現在,秦州已經危在旦夕了.〞李思之道.

清風道:〞李大人的擔心雖然不無道理,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尚海波既然苦心積虛地發動了這一場戰役,那麼在昌化一線,必然有著慎密的佈署,防止我們突破這條防線,而數萬羌兵並不擅長攻城,進入青州作為也不大,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他們派入勃州,現在裘志與我們寸土必爭,打得極為激烈,我軍損失也比較大,不若讓羌兵去啃這塊硬骨頭.〞

李思之與田豐一聽之下,便明白,清風這是要借裘志之後來消耗羌兵的實力,實力大損後的羌兵在戰後更將無力應對定州的改土歸流之策.

〞此戰重點不在青州,而在勃州,勃州拿下,屈勇傑與周同即便萬般不願,也不得不退兵.〞清風道:〞否則,他的數十萬大軍便將成我們的盤中之餐.〞

正文 第九百三十九章:大風起兮雲飛揚(6)

數匹騾馬拖著神威大炮靠近了青灘要寨。

「鄭將軍,只能到這裡了,無法再向前了」從啟元號上暫借來的一名炮兵校尉向鄭之強行了一個軍禮,道。

「從這裡射擊,最遠能打到哪裡?」鄭之強看了看對面的要塞,問道。

炮兵校尉目測了一下距離,「鄭將軍,最多打到對方最前沿的陣地,再往上,就沒有辦法了。」

「不能將炮再拖上去一點麼?」鄭之強滿懷希望,如果能再拖上去一些,倚仗大炮的威力,將極大地減輕兵員的損失。

炮兵校尉為難地搖搖頭,「這裡山勢太陡峭了,角度太大,即便能將炮拖上去安放好,也根本打不著對方,角度不夠啊」

歎了一口氣,鄭之強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他是水師陸戰隊將領,對於神威大炮的射角自然也是清楚的。

「就這樣吧,有總比沒有強,即便只能打下對方的最前沿陣地也是好的,起碼可以讓我少死幾百人。」

炮兵校尉點點頭,轉身命令麾下炮兵迅速開始安放大炮,調整射距。

鄭之強拄刀立於神威大炮之後,在他的身後,是準備展開第一波攻擊的水師陸戰隊第一營。

三門神威大炮一字排開,炮兵們熟練的清膛,上藥,裝彈。

「鄭將軍」炮兵校尉看向鄭之強。

「開始吧」鄭之強道。

祖彥立於青灘要塞的最高點,從他這裡看下去,遠處的上萬定州水師陸戰隊也只有一小塊左右,遠沒有從近處觀看那麼有壓迫感,對方很小心地分成了數個陣地,即便是準備進攻,鄭之強還是沒有忘記在後方擺上一個營的兵力警戒。裘志用兵老到,說不準他有沒有準備一支騎兵到時候來奇襲搔擾自己的後方,與其到時候手忙腳亂,還不如預先將準備工作做到家。

而且青灘這種要塞一次展開的兵力也不可能太多,即便是一個營的兵力,也要分成數撥攻擊,而這種要塞也是最為難打的,不管你有多少兵,都只能添油似的一點點往上加,前面的消耗完了,後面的才能補上去。

完全就要用人命填啊鄭之強感慨地想道。

「那就是他們的神威大炮麼?」祖彥看著要塞下三門黑黝黝的鐵管,從他這裡看下去,三根鐵管也就只有手腕粗細。

「很有可能就是」一邊的中軍官道,「末將也是第一次見,聽說在黑水洋上,龐軍的萬料巨艦就是被對方用這個擊沉的。」

「是海戰的東西?」祖彥沉吟子片刻,「大概是與重型拋石弩差不多的玩意吧,能打這麼遠?」從他這裡看下去,對方的這幾門神威大炮距離自己最前沿的陣地也有數里遠近。

「不知道,但我們馬上就能看到了」中軍官道。

「傳令給前沿陣地,做好掩護,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祖彥道。

「開炮」炮兵校尉手重重地向下一落,最中間的那名炮兵立即將手裡的火把伸向神威大炮尾部那根裸露出來的引線,哧哧的聲音響起。

轟隆隆一聲巨響,炮口冒出一陣濃煙,將幾名炮手都遮掩擋住,鄭之強站得較為靠後,濃煙一起,他便看到在空中多了一枚黑色的彈丸,以驚人的速度從自己的視野之中變小。

第一發炮彈是測試射距及角度,炮兵校尉向一邊跑開幾步,避過濃煙,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炮彈的落點。

山頂之上,由於距離較遠,那邊猶如打雷的巨響在要塞頂上聽起來就微不可聞了,祖彥只看到一股濃煙冒起,空中便多了一枚黑色的圓球。

轟隆一聲響,這一次祖彥清晰地聽到了那一聲巨響,炮彈砸在前沿陣地之上的一塊巨石之上,轟然爆響聲中,巨石遠遠探出去的部分瞬間爆開,石雨紛飛,無數的碎石在空中飛舞,而陣地之上有數名士兵當場便倒了下去,炮彈並沒有直接命中他們,他們是被紛飛的碎石給擊中,身上的盔甲毫無防護作用,給這些碎石輕而易舉地破開。

祖彥呆住了,中軍官也呆住了,如此遠的距離,如此大的威力,那裡是一般的重型拋石弩可比。

「撤回來,撤回來」祖彥突然反應過來,一下子跳了起來,「讓他們退守到第二線,等到對手步兵進攻的時候再返回去。」

「是,是」中軍官也是手忙腳亂。

「距離合適,射角抬高五度」炮兵校尉大聲道,隨著他的命令,幾十名炮兵忙碌起來,片刻之間,神威大炮的炮口便抬高了數分。

「三炮齊射」炮兵校尉再一次下達命令。

三聲巨響,三門神威大炮同時發射。

這一次的炮擊就准多了,二枚炮彈射得略高了一些,擊中了前沿陣地之上的峭臂,巨大的威力將山石崩碎,雨點般落下的石雨將剛剛接獲命令向第二線撤退的士兵完全籠罩住,頃刻之間,慘叫之聲此起彼服,石雨下方,大片的敵人被直接掃倒,狹長的陣地之上出現了大段空白,另一顆卻是意外地擊中陣地之上一個堡壘的頂部,巨響聲中,炮彈直接穿透了頂蓋,堡壘的四周是用條石打就,但頂部卻是用巨木搭成,上面覆上了一層碎石而已,炮彈落下,毫無阻礙地便穿透頂部,落進了堡壘之內。

被火藥燒得通紅的鐵彈落下去,一名士兵的腦袋便在其它人的注目之下,沒有了。鐵彈落在地上,又反彈起來,撞在石壁之上,倏地加速,噗哧一聲,直接穿過了另一名士兵的胸膛,擊打在另一側的石壁之上反彈回來,噗的一聲將另一名的士兵胸膛直接砸得凹陷下去。一肌焦臭在堡壘之內溢開。

鐵彈在堡壘之內彈跳著,那怕是輕輕地擦將一下,也會重傷倒地,偏生堡壘之內空間有限,竟是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哀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有人想衝出門去,但不幸的是所有人都有這個想法,小小的門洞被堵得死死的,任由這一枚鐵彈在堡壘內肆虐,直到終於停在地上不再跳動,倖存下來的人這才驚慌失措地看著堡壘正中央躲著的這個黑乎乎的東西,眼中滿是恐懼。

三門神威大炮每隔上大約一刻鐘的時間,便會發射一輪,前沿陣地已經被打得慘不忍睹,原本以為固若金湯的陣地,在大炮的轟擊直下,直接變成了碎渣,眼看著一個個堡壘被直接轟平,祖彥臉色鐵青,額頭青筋不停地跳動著,這就是定州兵的神威大炮麼?

他忽然心悸起來,如果定州造出大量這樣的神威大炮,那麼天下又有那種城池還能守得住,在這種神兵利器的打擊之下,再厚再堅固的城牆也會被打塌。

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直接放棄第一線陣地,全員退入第二線。」雙方還沒有接觸,己方便已付出了數百人的傷亡,祖彥心疼的直抽搐。傷亡還是小事,這種武器的巨大威力對於己方士兵士氣的打擊卻更為致命,從第一線撤回來的傷兵們的哀嚎之聲聞之驚心,而他們的傷口更讓人驚駭,僅僅是炸飛的石片,就能破開鐵甲的防護,那如果直接被命中,會是什麼景象?

「告訴弟兄們,不用怕,他們不可能將神威大炮拖上山來」祖彥沉著臉,道:「打起精神,等對手攻擊的時候,為死傷的弟兄們復仇。」

炮兵少尉轉過頭來,臉上已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鄭將軍,敵人的前沿陣地已被摧毀,再向上,我便無能為力了。」

「不錯了」鄭之強滿意地點頭道:「辛苦了,打得好,你們每殺一個敵人,便可以讓我們的弟兄增加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鄭將軍,都是自家兄弟,何來辛苦一說,接下來神威大炮用不著了,我也無用武之地了,如果鄭將軍看得起我,我便隨著大家一齊衝鋒,砍殺個痛快」校尉摸拳擦掌地道,自從當了炮兵,他再也沒有持刀上陣,體會將刀槍捅入敵人胸膛的那咱快感了,大炮雖然威風,但卻只能遠觀炮擊的效果,遠沒有親自殺敵來得痛快。

「別」鄭之強連連擺手,「你們可都是鄧大將軍的寶貝,出來前還特別叮囑我要保護你們的安全,接下來我們定州便要大規模的配備神威大炮,你們這些有經驗的炮手將會出任各部教官,每一個都金貴著呢,接下來的攻擊戰那是鬼門關,太危險了,你們還是老實在下面呆著的好。」

聽了鄭之強的話,炮兵校尉沮喪地垂下頭。

「弟兄們」鄭之強轉向麾下第一營的士兵,「炮兵弟兄已經為我們掃平了第一線陣地,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炮兵弟兄們會在這裡注視著我們的進攻,你們有信心麼?」

「定州軍萬勝」三千名陸戰隊員爆出一聲吶喊。

「打下青灘,控制萊河,我們的水師便可沿河直上,直搗天啟的胸窩子,這潑天的大功便擺在我們面前,但卻需要我們用命去換,你們敢嘛」

「殺,殺,殺」

鄭之強猛地轉身,拔刀出鞘,刀鋒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定州水師陸戰隊,出擊」

「定州軍,萬勝」一個個隊員們從鄭之強的身邊躍過,衝向陡峭的山道。

正文 第九百四十章:大風起兮雲飛揚(7)

赫則成的頭剛剛露出城頭,迎同便是一柄長槍帶著風聲刺了過來,面前一名定州兵咬牙切齒,這一刺似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偏頭,讓過槍頭,一手抓住槍桿,反手用力一扯,那名定州兵一聲驚呼,整個身子已經凌空飛了起來,從城頭之上摔了下去,而赫則成則藉著一拉之力,整個人騰空而起,穩穩地站在牆頭之上,揮起大斧,橫向一劈,幾柄刺來的長槍齊齊折斷,大吼聲中,他跳下了城頭,雙手掄斧,左衝右突.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突上城頭了,前兩次都無功而返,這一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替身後的攻城大軍打開一條通道.

秦州攻防戰已經進行了半月時間,從九月底到十月上旬,起初屈勇傑與周同想用最為簡單粗爆的方法,強行攻城,有人海戰術,疲勞戰術徹底拖垮定州軍,但七八天打下來,傷亡慘重不說,連城頭都鮮有突擊上去的時候.

這不由得不讓屈勇傑與周同冷靜下來,欲速則不達,磨刀不誤砍柴功的道理誰都懂,但真事到臨頭,不受到挫折,總是想一明白這個道理,直到這個時候,屈勇傑才搞明白,定州軍兵鋒天下無敵不僅僅是說他們的進攻無以倫比,在守城方面,他們比起中原軍隊來說,也是絲毫不惶多讓,畢竟在當年的定州邊境之上,他們抵抗蠻軍的大規模進攻數不勝數.

戰役回歸到了最為傳統的攻城戰術之上,除了例行的攻城之外,堆集攻城漫道,挖掘地道通往城內,甚至連過山風挖出來的小艾河運河也被他們掘開,使運河之不改道,讓河水沖擊秦州城.

五六天下來,秦州城已是岌岌可危,有時一天會給對手數度過上城牆,城外傷亡慘重,但城內的傷亡卻也是與日俱增,相比與城外厚實的兵力,城內就顯得單薄多了.

赫則成奮力向前衝殺,他能明顯地感到,對手的反擊凶悍程度已大不如先前兩次,看來對手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想想也能夠理解,自己可是休息了數個時辰才再一次發動進攻,而城上可是不眠不休,一直在戰鬥.

〞殺〞察覺到對手戰力下降,赫則成更加興奮,一斧將一名對手的腦袋連著頭盔劈開,濺出的腦漿噴了他一臉,伸手一抹臉上的血珠子,突地發現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大刀,獨臂,特徵是如此的明顯,關興龍,秦州主將關興龍,赫則成興奮的大吼起來,殺了此人,秦州城破矣.

關興龍本在城樓之上調度兵馬守城,赫則成第三次攻上城頭,不可能不讓他留下映像,看見他左衝右突,連殺麾下兩名校尉,帶領著攀上城來的洛陽兵已經打下了一段數十米寬的缺口,不由心中大怒,四顧身邊,麾下的大將此時卻已都派了出去在險象環生的城牆之上廝殺,手上竟是無可派之將了,看到對手還在向前突進,關興龍一手抄起身邊的大刀,一溜小跑地便奔向赫則成.

看到對手見到自己臉上露出的狂熱表情,關興龍冷冷一笑,大刀掄圓,當頭便劈了下去,赫則成巨斧也是猛邊揚起,砸向對手,心中想的卻是這一斧下去,對手大刀即便不斷,也得給自己重達數十斤的巨斧盪開.

一聲悶響,赫則成胸口一悶,巨力傳來,兩腿一軟,險些便給關興龍這一刀砍得兩膝跪倒在地,心中不由大驚.關興龍這把厚背刀也是重達數十斤,兵刃之上絲毫不吃虧.關興龍在當年的奪旗之戰之中斷了一臂,此後便專練獨臂刀法,手上力道極大,這一刀下去,手腕也是一振,瞄了一眼自己的大刀,卻見刀刃之上已崩開了一個大口子,不由心疼之極.

他這把刀可不是凡品,這是李清為了獎勵他,特地命令任如雲親自設計,許小刀親自動手,當世兩大名匠合力打造的精品,打了這麼多伏下來,從來沒有有損傷,今天一擊之下,崩了一個大口子,如何讓關興龍不怒?

大喝聲中,關興龍踏步上前,刀光如雪,力如泰山,一刀緊似一刀,刀刀不離赫則成的腦袋,直殺得赫則成步步倒退,汗如雨下.

關興龍親自上陣,數刀之間,便將剛剛還不可一世的赫則成殺得連連後退,狼狽不已,城頭之上定州兵士氣大振,吶喊聲中,發起反攻,將攻上城頭的洛陽兵轉眼之間便殺得狼奔鼠竄,片刻之間,死亡殆盡.

身後一緊,赫則成一驚,身子已是靠上了城牆,退無可退,看著對方猙獰的笑容,赫則成絕望地發起了絕地反擊.

又是一聲悶響,厚背刀再一次多了一個大缺口,但這一次,赫則成沒有抗住關興龍的巨力,兩腿一軟跪倒在地,大斧脫手飛出,遠遠地落到了城下.

關興龍膝蓋適時踢起,重重地頂在赫則成的下巴之上,赫則成嘴裡立時噴出一口鮮血,仰臉向上的他只看到一片雪白迎面而來,有些涼,這是他最後的感覺.

關興龍飛起一腳將赫則成的屍體踢開,〞來人,將他的腦袋砍下來,掛在城頭之上.〞

洛陽軍的這一次攻勢隨著赫則成的陣亡,又宣告失敗,攻上來的洛陽兵潮水般地退了下去,只遺留下一地的死屍與熊熊燃燒著的攻城車,被砸得稀亂的攻城車以及城牆之上的纍纍印痕.

城頭之上爆發出陣陣歡呼聲,定州兵們站在城牆之上,揮舞著兵器,大聲嘲笑著對手,更多的人則將死在城頭之上的敵軍屍體抬起來,扔到城下.

〞關將軍,不妙啊〞渾身浴血的汪澎走了過來,〞對手的攻勢越來越猛了.弟兄們傷亡越來越大,主要還是不能得到充分的休息,體力損耗太大了,現在弟兄們每天休息不到兩個時辰,再來幾天,非得可拖垮不可.〞

〞能守一天便是一天.〞關興龍沉著臉,用一塊抹布小心地擦拭著自己的厚背刀,看到那兩個大大的豁口,嘶嘶地抽著涼氣.

〞今天有多少地方被突破?〞

〞十二處〞汪澎低聲道,〞我們陣亡了一名明宣將軍,二名宣厚將軍,二十一名振武校尉,中低級軍官傷亡更是難以數計,這是我師自成立以來,最為慘痛的損失.〞

關興龍站了起來,〞對手愈瘋狂,便說明他們面臨的形式更回嚴峻,監察院軍情司的探子從城外潛了回來,王啟年已經逼近秦州城,第一戰便擊潰了對手的阻截兵力,現在周同親自帶著五萬人去攔截了,過大將軍率領的海陵營和銳健營猛攻昌化,翼州營和飛翎營已經運動到了塔城成化一帶,都給對手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翼州組織了一支三萬人的軍隊由李退之大人率領,也已經逼近秦州,對手馬上就要四面楚歌,更為重要的是,在勃州,在青灘,鄭之強不日就要攻克青灘要塞,青灘一破,屈勇傑就要夾起尾巴逃跑了.〞

汪澎點點頭,〞外面形式的確不錯,但問題是,我們能不能守到那時候?〞

關興龍霍地站起,〞有死而已,看來外城是很難守住了,今夜對手肯定還會發起一次進攻,擋住這一輪進攻之後,我們便立即撤往內城,宋昭輝在內城已經佈置了數天,差不多了.〞

〞是,關將軍.〞

〞告訴弟兄們,我們現在就是風暴的中心,只要抵擋住對手的攻勢,勝利將屬於定州,現在定州需要他們以自己的生命和熱血來捍衛.〞

〞明白〞

城外,洛陽軍大營,屈勇傑坐在大帳之內,面無表情地聽著麾下攻城的大將在回報著攻城的損失,定州軍僥勇善戰,關興龍大名鼎鼎,戰前他覺得已經充分估計了此戰的艱難性,但事實證明,自己還是小瞧了對方的堅韌,戰鬥進行得如此殘酷,是他從軍以來生平所僅見,己軍傷亡慘重,但城內的傷亡也應該達到了極限,這從這兩天來,己軍越來越多地攻上城頭便可以看出,也許再加一把勁,秦州城便拿下了.

洛陽軍隊沒有退路.

〞夜裡繼續攻城〞屈勇傑道.

秦州城燈火通明,火把遍佈城頭,顯然對手也已經預料到了洛陽軍會連夜攻城,而在全力戒備.

城上的確是在全力戒備,但屈勇傑想不到的是,城內不僅是在戒備,準備作戰,而且還正在將拆卸下來的房門,房梁,檁子等易燃物堆滿城下,一桶桶的油脂澆上去.而內城,秦州城內所有的八牛弩,強弩等密佈城頭,關興龍最後的一支預備隊已經開進內城,十數天來,這支三千人的預備隊關興龍一直便沒有動用,那怕是最為危險的關頭,他仍是死死地將他們摁在內城.

這是他最後的本錢.

〞來吧〞關興龍喃喃地道.

勃州,青灘,鄭之強鐵青著臉站在青灘要塞的第一道防線之上,神威大炮炸毀了第一道防線,陸戰隊不費吹灰之力便佔領了此處,但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水師陸戰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十天,他們只前進了一半路程,而此時,橫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石牆,完全由石塊砌成的城牆將整個道路堵死,而城牆的兩邊,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峭壁,除了硬攻,沒有任何道路可以繞行.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一章:大風起兮雲飛揚(8)

通往要塞頂部的石階上,鮮血早已凝結,青白色的路面在幾天的血戰之中變成了紫黑色,定州水師陸戰隊在這條長約百米的道路之上,已傷亡了超過一千名隊員,仍然沒有拿下要塞,而更為要命的是,軍情司傳來的情報,洛陽方面的援軍已坐上船隻,順流而下,最多只要五天便可以抵達青灘.

看著輪換第一營進攻的第二營又一次無功而返,一具具的屍體和一個個的傷兵被抬回來從自己的面前走過,鄭之強牙齒咬得崩崩作響,猛地抽出佩刀,大步向前,〞親衛隊,跟我上〞他大吼道.

〞使不得〞第一營與剛剛退下來的第二營兩名指揮將軍都是一把拉住了鄭之強,〞鄭將軍,您是一軍主將,不能冒險進攻.〞

鄭之強呸了一口,〞你們兩個王八蛋,打了這許多天,寸步未進,老子不去還能怎樣?指望你們嗎,老子看指望不著了.〞

兩名將軍面紅耳赤,咬著牙,低著頭,他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士兵們捨生忘死地進攻,但在這種天險面前,實非人力所能改變.看到咆哮著的鄭之強,第二營指揮常寬漲紅了臉,霍地拔刀向上走去,〞鄭將軍,我親自帶隊向上衝,如果再拿不下來,要麼我死在上面,要麼我讓我的親兵將我的腦低提回來.〞

〞等一下〞一直呆在下邊的炮兵校尉拉住了常寬,回望著鄭之強,〞鄭將軍,攔在我們面前的要塞是一座石牆,神威大炮拖不上去,連拋石弩也無法在上面立足,沒有這些重型武器,破不了石牆,弟兄們上去就是送死啊,不能這樣打.〞

鄭之強陰沉著臉,〞不這樣打還能怎麼打,除了以命換命,用優勢兵力磨死對手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麼發好辦法麼?〞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不知道行不行?不若鄭將軍讓我們上去試一試?〞炮兵校尉道.

〞你能有什麼辦法?他們都打不上去,更惶論你們了,除非你能讓神威大炮上去.〞鄭之強道.

炮兵校尉道:〞神威大炮的仰角不夠,上去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不過,大炮上不去,彈藥卻是可以上去的.我們可以利用火藥啊〞

鄭之強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扯住校尉,〞你說,你說,怎麼用?〞

〞鄭將軍,發射炮彈用的火藥,我們把他包好,裡面裝上鐵釘等物,再裝上引線,點燃之後用八牛弩射進牆去,火藥爆炸,那些鐵釘等物便會成為最厲害的殺人東西,只要大量地殺傷牆後的敵軍,我們攻進去就不是問題.〞校尉道.

鄭之強一下子跳了起來,〞混蛋,你不早說〞

校尉臉露難色,〞只是,八牛弩的射擊角度也不夠啊〞

鄭之強吁了一口氣,〞神威大炮我們抬不起來,八牛弩也抬不起麼,常寬,你過來〞

〞讓八個士兵一組,將八牛弩紅我扛起來,就扛在他們的肩頭之上發射.〞鄭之強道.

常寬一驚,〞鄭將軍,八牛弩後坐力驚人,人力怎麼可能抵擋得了?〞

鄭之強咬著牙,〞選那些身體素質好的去,八個人不行,便十個人.那怕每發射一枚,這十個人或死或傷,但打進去的火藥爆炸難對方造成的損失,總是會大於這個數的.現在我們與對方的戰損比是一比十,我們死十個人,才能換對手一個,只要能達到一比一,我們就勝卷才握,去〞

〞末將明白了.〞常寬重重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鄭將軍,我親自上去.〞炮兵校尉道.

〞你們就算了吧〞鄭之強道,〞這是九死一生的活兒,死了你們,我不好向鄧大將軍交待.〞

炮兵校尉笑了笑,〞鄭將軍,火藥裝多少威力最大,引線要多長才能使炸藥恰好落在石牆之後爆炸,這些都需要我們這些專門的技師上去才搞得明白,將軍勿需為我擔心,軍人戰死沙場那是一種榮耀,我們也是軍人,能為定州軍的勝利,那怕是戰死,我也毫無怨言.〞

鄭之強凝視著對方,〞好,我們定州軍人,就沒有慫貨,你們去吧,拿下青灘,我給你記首功,保你升職為將軍.〞

炮兵校尉笑道:〞如果我活著回來,再感謝將軍.〞

祖彥站在石牆之上,凝視著下面的定州軍,十天的苦戰,要塞之上的守軍傷亡也極為慘重,已經有約一千人永遠也不可能再站起來了,而其中約有數百

人,是在第一道防線上,猝不及防之下,被對手的神威大炮轟擊所造成的.

定州軍進攻的凶悍程度讓他感到驚心,換一支軍隊,如果是自己在指揮,面對著如此高的傷亡比率,一定會放棄,但對手一次次的衝上來,鎩羽而歸之後,用不了多久,便會又一次發動更為兇猛的進攻.

石牆之前的石階這上,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鮮血凝結的紫黑色觸目驚心,對手的進攻是如此的兇猛,祖彥從昨天起便親自前來坐鎮,這是要塞的最後一道天險了,如果此處失守,要塞便肯定守不住了,三千守軍,傷亡了約一千人,另外一千人便輪翻上陣,守在此處.

〞將軍,他們又上來了〞中軍官指著下面,道.

〞準備戰鬥八牛弩準備,弩炮準備,弓箭手準備〞隨著一迭聲的命令,一排排的弓箭手湧上了城牆,拉弓上弦,八牛弩也吱吱地絞開弓弦,裝上弩箭.

定州兵以大盾開道,數十面鐵盾上下左右猶如一個烏龜殼子緩緩向前移動,前進一段距離之後,便停了下來,烏龜殼的上方突然打開,一聲吶喊,二十名壯漢舉著兩台八牛弩,前面四人,中間六人,後面十人,而在後面的十人身上穿著重凱,將八牛弩的底座死死地頂在肩頭,在他們的身後,數隊定州軍一個挨著一個,竟然是用身體頂住前面的人.

〞我的天爺〞祖彥驚歎出聲,八牛弩過重,而且是平射,由於射角的原因,定州軍無法在進攻之中使用這種重武器攻擊己軍,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定州軍居然想出這種辦法,祖彥不用想也知道,八牛弩發射時強大的後座力反震之下,托住後座的士兵不死也得重傷.

〞瞄準他們的八牛弩,射〞祖彥大喝道.

哧哧的箭雨雨點般的射出,石階之上,最前面的大盾高高舉起,叮噹之聲不絕於耳,烏龜殼之中,炮兵校尉低聲喝道:〞點火〞

火把迅即點燃引線.

〞發射〞扳機勾動,兩台八牛弩之上八支弩箭嗡的一聲,脫弦而出,帶著一道燃燒的火線飛向石牆.

隨著八牛弩的發射,巨大的反震力使後座的十名身著重甲的士兵猛地向後仰倒,重甲喀嚓之聲凹陷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其中也夾雜著骨骼破裂之聲.十人向後仰倒的身形被身後整隊的士兵硬生生地頂住,人早已疼得昏死過去,但因為身後的支撐,卻仍是站立不倒.

〞換人換人〞有軍官在大聲下令.立即便又有十名重甲士兵頂了上去,而受了重傷的十名士兵則立即被抬下了戰場.

八枚弩箭閃遇般地越過石牆,叮的一聲,射進了陣形密集的防守士兵叢中,幾名運氣不好的士當場便被八牛弩箭貫穿,哼也沒哼一聲便死得透了,八牛弩箭重重地釘在地上,猶在顫巍巍抖動的尾部,一個包裹之上燃燒的引線迅速地縮短.

連二接三的爆炸之聲讓石牆之上的祖彥驚愕地回過頭來,剛剛射進來的八牛弩爆炸了,嗖嗖之聲響徹整個防線,比起剛剛弩箭射進來時傷亡不過十數人的狀況,這一次卻是一片一片地士兵被掃倒在地,更慘得是,大部人並沒有死,而是痛苦地倒在地上,慘嘶嗥叫.

祖彥的中軍官就死在離祖彥不遠處的地上,整個腦袋被削去了一半,腦漿噴了滿地.

〞神威大炮〞腦子之中閃過這個名詞,但對方明明是在發射八牛弩,祖彥腦子裡瞬息變得一片混亂.

〞點火〞炮兵校尉再一次下令.

〞發射〞

又是八枚弩箭離弦而出.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隨著弩箭的發射,是蜂湧而上的定州陸戰隊員們.他們吶喊著向上衝鋒.

對手被第一輪的爆炸打得有些暈了,直到他們衝上數十米,才想起來反擊.

巨響之聲再一次響起,祖彥身後幾名親兵一湧而上,將祖彥死死的壓在身下,祖彥感到脖子熱燙一片,竭力翻過身來,卻看到一名親兵軟軟地滾到一邊,頭上,後背,扎滿了一指長短的鐵釘.

〞八牛弩,八牛弩,瞄準他們的弩箭,將他們打下去.〞祖彥淒厲地叫了起來.

石牆之上,數台八牛弩同時發射,巨大的弩箭將擋在炮兵們面前的大盾洞穿,又跟著射透士兵的身體,一弩下去,便是數人載倒,但更多的盾兵捨死忘死地撲上去,舉起盾牌,死死地擋在炮兵身前,一個挨著一個,前面的以身體頂著盾牌,後面的則將大盾頂在前面兄弟的身體之上,用血肉之軀硬頂著對方八牛弩的攻擊.

〞點火〞看著腳下的鮮血沽沽流動,看著身前越積越高的戰友屍體,炮兵校尉的眼中蓄滿淚水,嘶啞著嗓子再一次下達命令.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命對著死亡,面對著戰友一個接一個地躺在地上.

正文 第九百四十二章:大風起兮雲飛揚(9)

祖彥頭上包著繃帶,呆滯地坐在最後一個堡寨之中,相對於上山來的艱險,山頂之上則顯得平坦多了,山道失守,定州水師陸戰隊在付出巨大代價,傷亡近三千人之,其中還包括了三十名炮兵之中的二十人,終於攻上了山頂,超過一比一的傷亡率也是定州軍歷年以來最為慘痛的戰役.

從山下到山上,每一步台階之上都是濕滑不堪,不是因為下雨,不是因為泥濘,而是因為台階之上,儘是鮮血,一層覆蓋著一層,匯成道道溪流,滴滴嗒嗒地向下流淌.

慘重的傷亡讓鄭之強紅了眼睛,也讓所有水師陸戰隊員紅了眼睛,一路之上,攻克的要塞沒有一名敵方傷兵留下,無論對手是否投降,統統一刀斃命.

祖彥麻木地看著定州兵將他們的大殺器神威大炮一步一步地挪上了山頂,陡峭的山道要寨之上,對手的大炮發揮不了作用,但上了山頂之上,自己再也沒有了地理優勢,什麼時候對方的大炮開始怒吼,什麼時候就是青灘要塞完全失守之時.

他已經沒有力量組織人手出寨反擊,此時,圍繞在他身邊的士兵已經沒有了一名校尉以上軍官,這些軍官統統在這些天的戰鬥之中陣亡了,自己的副將,中軍官在昨天對方以八牛弩發射的火藥弩箭之中陣亡.要寨內的數百士兵幾乎沒有一個是完好無損的,此時,看著祖彥,眼中都是充滿了絕望.

定州兵一路之上屠殺了所有的傷兵和放棄抵抗的對手使他們也絕了投降的心思,靜靜地坐在堡壘之中,靜等著最後時刻的來臨.

青灘失守,必然導致整個勃州戰區的失敗,定州兵一旦控制萊河,裘志在勃州的堅守就成了毫無用處的行為,甚至會給定州軍沒萊河切斷後路,除了放棄勃州,退守平州肅州以外,裘志幾乎沒有別的選擇,祖彥想到.

希望青灘失守的消息傳到勃州的時候,裘老將軍能馬上壯士斷腕,率軍撤退,保存力量,以圖反攻.祖彥痛苦地想著,自己終究是辜負了老將軍的重托,但自己的確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此非人力所能及也.

〞鄭將軍,喊話讓他們投降吧〞此役之中立下大功的炮兵校尉手持著火把,看著要塞頂上殘存的敵軍,轉頭看向鄭之強,水戰之中,擊沉敵船之後,只要條件許可,水兵們還是盡量地救起落水的敵軍的.

鄭之強瞇著眼睛,轉頭指著通向山下的石階,〞看到了嗎,三千多個弟兄的鮮血還在流淌,即便他們願意投降,我也不會給他們機會,血債血償.放炮.〞

炮兵校尉略一遲疑,鄭之強劈手搶過他手裡的火把,伸到引線之下,點然引線.

看到鄭之強親手發炮,另外兩門神威大炮的炮手再不遲疑,同時點燃了火炮的引線.

三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騰起的白煙籠罩了大片土地.

祖彥手扶著旗幟,站在要塞頂上,面帶微笑,看著迅速由遠及近的黑點.

轟隆的巨響之聲在要塞之內炸響,炮響過後,祖彥已是無影無蹤,只餘下炸成數截的旗幟自要塞頂上緩緩飄落.

青灘要塞陷落.

秦州,屈勇傑看著一隊隊的士兵終於攻上城頭,並迅速地站穩腳跟,擴大戰果,看到洛陽軍隊開始一段段地佔領城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秦州城,終於拿下了.〞

〞攻下秦州了〞洛陽兵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後續的部隊潮水般的湧向秦州城.

退往內城的關興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城牆,那裡,越來越多的洛陽兵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點火〞他冷冷的下令.

環繞著內城的街道之上,早已被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易燃物,隨著無數的火把投向街道,騰的一聲,沖天火苗燃起.

〞我們走〞拖著厚背刀,關興龍大步走向內城,在他身後,最後一批從外城之上撤下來的士兵或背或扶著傷兵,退入了內城,隆隆之聲中,內城的千斤閘緩緩降下.

〞我們在這裡等待勝利抑或迎接死亡〞熊熊火光映著關興龍的臉龐,〞這裡,是我們最後的陣地.〞

〞定州軍,萬勝〞帶上傷兵,亦不足五千人的定州軍同聲咆哮起來.

熊熊大火阻截了洛陽兵繼續前進的步伐,他們不得不停下來,在大火被撲滅之前,無法對內城的最後敵軍展開進攻,況且定州軍外城軍隊不僅令是撤往內城,還有相當一部分散入廣闊的民居之內,與洛陽兵展開了巷戰.

看似空蕩的街道和胡同到處暗藏著殺機,不時便會從兩邊的屋頂或者窗戶之噴射出一支支利箭,這使得洛陽兵們的撲火工作進行的更加緩慢.

隔著熊熊的大火,屈勇傑聽到內城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亦是不由動容,〞定州軍,的確是天下第一軍,關興龍,不愧為李清之贊,這是我生平所經歷的最為慘痛一戰.〞

攻破秦州外城,洛陽兵傷亡五萬有餘,而其中死亡者便突破三萬,而參將以上級別戰死者多達三十八人.

十月二十日,秦州城大火被撲滅,呈現在屈勇為面前的是長寬各約千米的內城,招展的旗幟,密集的守軍,閃著寒光的八牛弩,讓屈勇傑倒抽一口涼氣,原以為打下外城之後,戰鬥將會輕鬆下來,以洛陽兵人數的優勢,將會輕易地攻下內城,但現在看來,只怕還有一場苦戰.

〞將城外所有的投石機都拖進來,所有的八牛弩也調進來,攻城車,蒙沖車,統統進來.〞屈勇傑大聲命令道.

〞一天,你們有一天的時間拿下內城.〞

城牆之上,關興龍看著監察院特勤搬上城牆來的一個個鐵皮箱子,這是監察院在戰前緊急調動為的一批投擲彈,即便是外城將破的時候,關興龍也沒有捨得動用,這是他最後的殺器.

將厚背刀交給身邊的親兵,關興龍大步走上去,特勤掀開箱子,關興龍從中掏出一個黑黝黝的圓形物件,橢圓形的鐵彈後面拖著一截長長的尾巴.

〞將軍,點燃這節引線,投擲出去,便會爆炸開來,這外面的鐵皮和火藥裡面裹著的鐵釘等物便會給對方造成巨大的傷害.〞特勤介紹道.

關興龍點點頭,〞這些東西都交給你們了,給屈勇傑一個驚喜吧,可惜不多,否則就憑他,屈勇傑也別想攻破我的外城.〞

〞將軍放心吧〞

〞關將軍,對方準備攻城了.〞汪澎大步跑了過來,話音未落,城外戰鼓之聲轟然鳴響,天空之中,黑壓壓的石彈撲天蓋地而來.

〞保護將軍〞幾名親兵撲上來,手持大盾,將關興龍死死護住.

大片的民居被清除掉,以供洛陽兵有足夠的迴旋餘地和調兵空間,秦州內城現在孤零零的矗立在一片廢墟之中.

天上石彈飛舞,地上洛陽兵推著蒙沖車,攻城車,雲梯蜂湧而上,竟然是對內城採取了四面同時進攻的作戰方式,屈勇傑這是吃準了對手已無處可逃,作戰能力也下降到了極限的一種嚴蠻打法.

雲梯搭上了城牆,沖城車重重地撞了上來,整個城牆都顫抖起來,高大的攻城車緩慢地靠上來,每一輛攻城上都滿載著數十名士兵,他們操縱著八牛弩以及弓箭,對城上進行壓制射擊.

關興龍緊緊地靠著城牆,透過城垛,看著密如蝗蟲的敵軍,〞多點兒,再多點,密點兒,再密點兒〞對方人數越多,密度越大,呆會兒擲彈能發揮的威力也就越大.

〞準備〞他扯著嗓子,親手拿起了一枚擲彈.

〞拋〞他大吼一聲,將擲彈的引線在身邊的火把之上引燃,順手便拋了下去.

城內沒有投石機的還擊,八牛弩也是稀稀拉拉,這給洛陽兵造成了一種錯覺,對方的遠程武器所剩無幾,甚至根本沒有了,秦州之戰已打了半月,城內即便儲存豐富,在如此高烈度的消耗戰中,也應當消耗的差不多了.

一百多枚擲彈從城上投了下去.

關興龍沒有什麼經驗,投得稍稍早了一些,擲彈落到地上仍然沒有爆炸,引線哧哧的燃燒著,片刻之後,才轟的一聲炸開來.

而監察院特勤們就有經驗多了,點燃引線之後,在手中持了數妙,這才揚手拋下去,他們所投擲的擲彈基本上都是在對頭上數尺之處爆炸.

一片巨響聲中,濃烈的煙霧,哧哧的鐵釘,鐵片橫飛,城下密集的人群頓時如同身處修羅地獄,強勁的爆炸之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瀰漫的煙霧之中,大片大片的洛陽兵慘叫著倒下,滿地翻滾,被填滿了空間的內城腳下,立刻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十數輛攻城車被炸塌,隨著轟然的響聲,攻城車上的士兵慘叫著凌空墜下,一直沉默著倚在城牆之上的定州兵一聲吶喊,同時從城上站了起來,一品弓連續發射,將尚站著的敵軍一一放翻.

洛陽兵一時之間被炸蒙了,有的士兵狂呼亂叫著滿地亂竄,有的呆呆地站在原地,仰頭看著天上,有的瑟瑟發抖,葡伏在地上.

這是擲彈第一次大規模地運用在戰場之上.

巨響之聲讓騎在馬上觀戰的屈勇傑也驚呆了,戰馬受驚,狂蹦亂跳,將毫無防備的屈勇傑顛下馬來,要不是親兵搶救及時,險些兒被自己的戰馬踩踏,受了驚的戰馬揚開四蹄,瞬間跑得沒了影兒.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三章:大風起兮雲飛揚(10)

馬蹄踩在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原本堅硬的泥土亦被泡得有些鬆軟,抬起來時,已是沾上了些紅色的泥土,宛如一朵紅花.過山風提著狼牙棒,慢慢地在戰場之上巡視著,這一次,他重施故伎,猛攻塔城,誘使離塔城最近的平盧敵軍來救,使伏兵於半路伏擊,一舉擊潰平盧來援之敵.

〞大將軍〞姜黑牛興奮的策馬奔了過來,〞大將軍,這仗打得痛快.〞

過山風微微一笑,〞李鋒與飛揚古追去了?〞

姜黑牛點點頭,〞平盧敵軍損失慘重,正是我們拿下的好時候,拿下平盧,我們就可以衝回秦州,援救關將軍了.〞

過山風笑道:〞正是如此,黑牛,你與熊海陵立即開拔,趕往平盧,派人去告訴李鋒與飛揚古,不要跑得太快,追到桃山的時候,他們便可以停下來了.〞

姜黑牛眼睛一亮,〞大將軍的意思是敵人一定又會追來?不大可能吧〞

〞為什麼不可能?〞過山風揚起手中的狼牙棒,凌空舞了舞.

〞大將軍,同樣的計策已經讓他們吃了兩次虧了?事不過三,再說敵人也不蠢,那裡還會睜著眼睛吃這個虧?〞姜黑牛道.

哼哼過山風冷笑,〞他不來行麼?他不來看著我攻下平盧,打通往秦州的通道?明知有問題,他也不得不來.別說第三次,便是第四次,第五次,他還得來.不過出來會更小心一些而已.〞

〞他要得就是拖住我的步伐〞過山風將狼牙棒砰的一聲砸在地上,〞他想拖住我,就是明知是陷阱,還得往下跳,更何況,我這裡可是擺明了車仗,他來,我與他決戰,他不來,我便拿下平盧.〞

〞大將軍高明〞姜黑牛心悅誠服,細想想,現在駐在昌化的萬理,還真是沒有選擇.

萬理的確沒有選擇,在得到平盧駐軍援昌化慘敗,過山風正率部逼向平盧的時候,捶胸頓足的萬理雖然知道過山風又一定在半路之上等著自己,但他仍然不得不去.

〞將軍,明知是坑,我們還要去跳?〞副將不解地道.

萬理歎了一口氣,〞過山風這是擺明了車仗,既然我們知道,那就不是坑,而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會戰,我們所丟下的,是我們擁有城牆的依仗.〞

〞正面對決,我們沒有勝算啊〞

〞是啊,所以我們可以慢慢走,過山風知道我們出來了,他會很耐心地等的.〞萬理慢悠悠地道.

過山風在桃山等了萬理兩天,沒有等於萬理前來,哨探帶回來的消息卻是萬理率領軍隊在前來的途中突然轉向,退回了昌化,而到了昌化之後,萬理居然沒有停頓,直接帶領著留守的軍隊放棄了昌化,全軍後撤.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包括過山風在內的定州軍將領全都有些蒙了,萬理這是要幹什麼?放棄昌化,便等於放棄了整個青州.

聚集在過山風的周圍,眾多將領注視著他們的長官.

〞只有一種情況〞過山風坐在一株樹下,苦苦思索半日之後,霍地站了起來.〞勃州,勃州戰區有了重大突破.〞

姜黑牛,熊海陵,李鋒,布揚古四人都是一點即透,〞青灘〞

〞不錯,一定是拿下了青灘.〞過山風大手一揮,道:〞拿下青灘要塞,我們的水師便可以沿萊河直上,雖然大艦進不了萊河,但千料戰艦卻是暢通無足,萊河落入我手,便意味著勃州裘志有被我們完全隔斷在勃州的可能,進而威脅到進攻秦州的屈勇傑大軍〞

〞太好了〞姜黑牛喜形於色,〞這場大戰我們贏了.〞

〞將軍,萬理跑了,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平盧,成化和塔成的敵軍也不能讓他們溜了.〞熊德海一拍大腿.

〞不妥,我們應當立即拿下平盧,然後快馬加鞭,緊急馳援秦州,關將軍那裡只怕撐不住了.〞李鋒反駁道.

過山風卻沒有說話,站起來走到一邊,一手扶住一株大樹,低頭沉思,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他.

〞大將軍,這有什麼可遲疑的啊?〞李鋒踏前一步,大聲道:〞過將軍,我們早一點出發,便有可能救關將軍與危急之中啊〞

過山風緩緩轉身,看著李鋒,〞萬理要去那裡?他後撤的方向不對啊你,過來.〞過山風沒有理會李鋒,而是伸手招來那名哨探,〞你再說說,萬理是撤向那個方向?〞

哨探重複了一遍萬理撤走的方向.

過山風大聲道:〞地圖〞

嘩啦一聲,親兵掏出地圖,在地上鋪好,過山風蹲下身子,死死地盯著地圖.

〞過將軍〞李鋒大聲叫道.急得直跺腳.

過山風猛地豎起一隻手掌,示意李鋒閉嘴,〞萬理要去那兒?〞他喃喃地道.

〞他能去哪兒,還不是逃往興州,難不成他還跳到勃州去啊?〞

過山風猛地一指頭戳下去,〞不錯,他就是去勃州你們,都過來.〞

一群將領旋即圍了上來,一齊蹲在地上,看著被過山風戳了一個小洞的地圖.

昌化,萬理臉色沉重,看著袁方,道:〞袁公,就此告辭了〞

袁方幾天這間,彷彿老了十數歲,整個人更加顯得消瘦了,看著萬理,道:〞萬將軍,你必須盡快趕到下馬槽,而且牢牢地守住那裡,青灘失守,萊河失控,裘老將軍除了從這裡撤退之外,別無他路,其它地方敵軍隨時會通過水路投入大軍進行堵截.〞

〞是,袁公〞萬理應道,看著袁方,〞丟掉勃州,丟掉了萊河,我們,我們的情況只怕不妙了,進入秦州的屈大將軍?〞

袁方歎了一口氣,〞沒有其它辦法了,除了撤退,別無他路,放棄勃州,放棄秦州,進而放棄興州,退守肅州,平州已經是我們最後的選擇了.稍一遲疑,數十萬大軍便會盡數被堵住,那便是全軍皆墨的下場,我先去興州,作好一切準備工作,屈大將軍一到興州,我們便必須馬上走.〞

萬理頹喪地低下頭,〞袁公,再丟了興州,肅州,平州怎麼守啊?〞

袁方無言相對,只是抱拳道:〞萬將軍,珍重,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過山風,那是一隻嗅覺靈敏的狗,要是讓他聞著味,得到消息,一定會趕過來的.下馬槽,事著裘老將軍近十萬人馬,如果不能退回來,我們便又斷了一臂了.〞

〞我明白〞

〞過山風得到消息應當會我們遲兩天,有兩天的時候,足夠我們趕到下馬槽,佈置好防守了.〞萬理道.

〞但願如此,其實我更希望他去打平盧,回定州,去救援秦州城,但,換一個定州統兵大將可能如此,過山風,嘿,就不大可能了,你要做好與其惡戰的準備,只消守到裘老將軍軍馬撤到下馬槽,雙方合兵一處,以裘老將軍的用兵之能,當能帶著你們一齊撤回來.〞

〞是.〞

〞我在興州等你們〞

〞珍重〞

桃山,過山風興奮地道:〞青灘失守,裘志怎麼辦?跑他只有一條路可走,裘志老狐狸一個,瞧著呂大臨跟他對峙了這麼久,絲毫沒有佔著便宜便可知一斑,呂大臨什麼人,這大半輩子一隻在打仗的老將啊他怎麼跑,萊河現在控制在我們手中,隨時可以通過水師投送兵力將他擋在勃州,他只有一條路〞過山風指著被他戳了一個洞的地方,〞下馬槽,萬理去那裡了,這是為了確保裘志能順利從這裡撤走.〞

姜黑牛看向過山風:〞大將軍的意思是,我們去下馬槽〞

過山風霍地站了起來,〞對,去下馬槽,李鋒,布揚古,你們從兩營騎兵中各選三千精騎,其它的騎兵每人讓出一匹戰馬,這六千精騎每人三騎,換馬不換人,就是吃喝拉撒,你們也給在馬上解決,將這兩天拉下的路程給我補上來.〞

〞是.〞兩名騎將大聲道.應完互看一眼,〞大將軍〞

過山風笑了笑,〞李鋒指揮,布揚古副之.快去.〞

兩名將領迅速轉身離去,熊德海遲疑了一下,〞過將軍,關將軍那裡怎麼辦?〞

過山風沉默片刻,〞如果秦州守不住,我們即便打下平盧,趕去也來不及了,這一次,我犯了大錯,幾乎將整個秦州都葬送了,德海,黑牛,你們跟隨我的時間最長,我也不想瞞你們,這一次我們如果不立下一個大大的功勞,將來見著主公,只怕饒不了我.而我們整個集團軍也會受連累,這一戰過後,洛陽便大勢已去,剩下的便只是個時間問題了,如果因為我的問題,將來進攻洛陽的時候,我們很有可能撈不著機會了,你們,甘心嗎?〞

熊德海和姜黑牛都沉默下來,〞所以,我們只能將功贖罪,將裘志的大軍死死地堵在勃州,這可是近十萬軍隊啊,拿下了他們,就斬了洛陽一臂,將來見了主公,我也好交待啊〞

〞老關,希望他能挺住.〞過山風低低地道.

李清是在趕往翼州的路上,收到青灘已經控制在了手中,水師正竭盡全力疏清河道,清理裘志當時的沉船以及鐵樁,為水師進入萊河掃清道路.

李清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大局已定.

正文 第九百四十五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

正如袁方所料,萬理在前進了一天之後,斷後的軍隊發來急報,距離他們不到百里,定州上萬騎兵正急追而來,那怕心中早有預感,但萬理仍是駭然,定州軍的速度實在太過於驚人,自己本以為拉下對方幾乎整整一天的時間,但這麼快對手就反應過來並且追上來了.

一萬餘名騎兵,也就是說,過山風幾乎派出了他手上的兩個騎兵營.

〞傳令回去,告訴佟將軍,就是斷後的軍隊死光了,也得給我堵住他們,為主力掙取足夠的時間趕到下馬槽.〞

看著傳令兵縱馬而去,萬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份,在山陽遭過山風伏擊,己部的士氣幾乎被打掉了八成,後軍能夠擋住對方多長時間,實在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其實過山風派來的騎兵只有六千餘人,不過一人三馬,整個馬隊便達到了近兩萬匹戰馬,同時奔馳起來,其聲勢的確驚人,遠遠觀之,便是一支超過萬人的騎兵.而萬理的哨探那裡敢近前探查,只是遠遠地望見對方馬隊奔馳時騰起的巨大煙柱,便急急地打馬而回.

萬理麾下還有近三萬人,瘋狂地撒開腳丫子,奔向下馬槽.整支軍隊拖出長達十數里的隊形,基本已失去了陣形,但此時萬理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只能不停地摧促著部隊快些,再快些.

而此時急於擺脫身後追兵的萬理尚不知道,在寧勃邊境線上,還有一支軍隊正急插向下馬槽,距離下馬槽的距離比起萬理還要近一些.

這支軍隊是奉命奔赴青州與過山風匯合一齊馳援秦州的鳳離師郭全所部.在剛剛進入青州之後,郭全便接到田豐命令,全軍改道,急插下馬槽,堵住裘志所部有可能撤退的這條通道.

拿下十萬大山之後,馬蘭花旋即交出了羌族的控制權,暫時由孟均健與馬珍一齊管理,而她自己則輕車簡從,只帶了馬爾幹這個老僕與幾名鍵婦,陪著秦開元與兒子秦平赴定州定居,這也是她給予定州的投名狀,如果不是如此,只怕秦開元與秦平都難以活命,放棄所有的權利,只求安穩地過後半生,馬蘭花的舉動也讓李清頗為讚賞,在馬蘭花赴定州的途中,李清便以周皇的名義下旨封馬蘭花為義國夫人,封秦開元為大義候,在定州為他們營造了一座規模不小的候府,算是對馬蘭花交出十萬大山以及羌族控制權的回報,沒有了馬蘭花的摯肘,無論是孟均健還是馬珍,都無法在十萬大山之中順利的壓服其它部族,這為定州在掃平中原後對千年以來都不曾馴服的羌族的改土歸流掃清了障礙.

十萬大山之事一畢,鳳離師數萬軍隊旋即奔赴青州,而孟均健與馬珍則在田豐的帶領下,率領五萬羌兵壓入勃州.

勃州裘志的防線頓時岌岌可危,青灘的失守使裘志失去了堅守勃州的意義,十數日之間,裘志所部大規模地開始撤退,並向著勃州城集結,準備放棄勃州,退往興州.

田豐與呂大臨所部會師,一面佈署對裘志軍隊的追擊,一面發函水師鄧鵬,請求水師迅速進入萊河,切斷裘志沿萊河撤退的歸路.而另一邊,則急令鳳離師奔赴下馬槽,切斷裘志另一條退路,務必將裘志所部堵在勃州全殲,為明春大舉進攻中原掃清障礙.

青灘,一艘千料戰船浮在水面之上,船尾一根長長的鐵鏈繃得極緊,船上的水手踩動葉輪,岸上一群縴夫喊著整齊的號子,纖繩在肩頭勒出深深的印子,隨著他們的大腳在沙灘之上一步步踏出,深深栽進水中的鐵柱被一根接著一根地拔了起來.

在不遠處,密密麻麻的不群正在拚命地清理著河道,站在青灘要塞之上,可以看到遠處的水面上,上百艘千料戰船已經彙集在一起,只要這邊水道一通,便立即揚帆而上.

鄧鵬,莊友寶等水師高級將領都已經趕到了青灘要塞.

〞裘志已經開始撤退,一步由副將覃懷兵率領,另一部則由裘志率領,看樣子,裘志是不想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我們這邊要堵住的是裘志率領的部眾,他們已經領先了我們一天路程,不過只要河道一打通,這一點子路程與我們而言便不是問題,我們可以搶在裘志前面抵達勳城.擋住裘志.〞

抬頭看了一眼鄭之強,〞水師陸戰隊傷亡頗重,還能支持麼?〞

鄭之強點點頭,〞青灘一役,我們傷亡了三千餘人,目前尚有六千能戰之軍,裘志所部有即便分兵,也不會低於五萬,的確很困難.〞

鄧鵬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所以我從水師艦隊之中給你調派一萬名水兵,另外,我將啟元號上所有的神威大炮拆下來,隨船運到勳城,配給你部使用,如何?〞

鄭之強頓時興奮起來,在進攻青灘一役之中,神威大炮的威力他已是見識過了,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阻擋,〞都給我?〞

鄧鵬笑道:〞不是給你,而是暫時配給你使用,兩百門神威大炮,如何?〞

鄭之強一下子跳了起來:〞兩百門?我的天啊?〞

河上傳來一陣陣巨大的歡呼聲,最後一根鐵柱被拔了出來,黝黑的鐵柱靜靜地躺在沙灘之上,而河上,第一艘戰艦緩緩地駛進河道,暢通無阻地通過了青灘要塞,第一艘安全通過,遠處的船隻立即啟航,首尾相連,一隻接著一隻,上百艘千料戰艦一一駛了進來,靠向岸邊,而早已等候在岸邊的水師陸戰隊迅速登船.

萬理後軍佟風五千後軍在李鋒與布揚古六千騎兵的衝擊之下,支撐了一頓飯的時間,便告潰散,對於滿山遍野的逃軍,李鋒與布揚古沒有任何興趣去追擊,他們的目標是萬理.打馬狂逃數十里的佟風發現身後根本沒有追軍之後,長歎一聲,對尚自尾隨在身邊的百餘名親兵道:〞大楚完了,我們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大家各自逃生去吧.脫了軍隊,扔了武器,回家種田去吧.〞

他率先脫去戰甲,扔了兵器,牽著戰馬,神情落寞的向著遠處走去,身後的百多名親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一齊動手,脫掉了身上的軍服,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赤手空拳地散向四面八方.

距離下馬槽五十里的時候,萬理的軍隊與鳳離師前鋒王振所部迎頭撞上,毫無準備地雙方立即投入到戰鬥之中,而較之萬理所部拉成十數里長的陣形,鳳離師嚴謹的陣形顯然大佔優勢,開戰不久,就將萬理所部自中切斷,兩頭各自為戰.

這裡爆發的戰鬥便如同一隻肥大的誘餌,不停地將鳳離師的部隊吸引過來,吉通在一個時辰之後趕到,隨即梁翼,周叔聞,趕到,到傍晚時分,郭全的中軍亦趕到了下馬槽.而萬理雖然不停地向下馬槽方向發起衝擊,但隨著定州軍鳳離師軍馬愈來愈多,萬理佔領下馬槽的指望已經在一點點變小.

太陽落下山的那一刻,身後急驟響起的蹄馬蹄聲讓萬理完全絕望,遠處飄揚的軍旗顯示那是過山風麾下的騎兵,斷後的佟風完了,而萬理本部也即將結束他的使命.

入夜,鳳離師與李鋒布揚古所部完成對萬理殘部的合圍,午夜時分,萬理率殘部投降,下馬槽為定州軍所掌握.

三天後,當秦懷兵帶領約五萬馬步軍抵達下馬槽時,看到的是一支戒備森嚴,早已恭候多時的定州軍隊.

勳城是一個不大的縣城,但卻是一勃州通往興州的要衝之地,這片大陸之上的第一場大炮攻城的戰事卻是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展開.

當兩百門大炮同時轟鳴,大段的城牆猶如紙糊一般的倒塌之時,不論是城裡的居民,還是守城的士兵,神經都在那一刻崩潰,鄭之強甚至沒有出動一兵一卒展開對勳城的強攻,勳城之上已是飄起了白旗,勳城守將,勳城知縣率全城投降.

二天之後,裘志抵達勳城,迎接他的是一萬六千名定州兵和每三十餘門一排,足足六排的神威大炮黑洞洞的炮口.

沒有退路,在裘志的身後,是滾滾而來的呂大兵田豐集團以及數萬羌兵,不能打開通道,便是全軍覆滅.隨著裘志中軍大旗下的隆隆鼓聲,第一波五千餘人的先鋒攻擊部隊展開了對鄭之強部的強功.

李清編練新軍,以嚴格的軍紀,勇而赴死的精神著稱於世,練兵之法在以後若干年中為大陸之上所有將領們所採用,裘志亦不例外,五千士兵,每五百人一個方陣,挺著長矛,舉著鐵盾,喊著整齊的號子,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著前方看似單薄的陣形發起衝鋒.

但他們面對的不再是傳統的肉搏戰,而是一門門神威大炮,軍陣尚遠在三里之外,第一排神威大炮便開始鳴響.

隆隆的巨響之聲響徹戰場,勃州兵們驚恐地看到,率先發起進攻的前鋒陣營連一支羽箭都沒有射出,連對方戰陣的邊兒都沒有摸著,便已經是潰不成軍,整齊的隊列瞬間便七零八落,大段大段的空白出現在軍陣之中,餘下的士兵們驚恐地嗥叫著,慌不擇路的在戰場之上狼奔鼠竄,空中飛舞著的是無數的殘臂斷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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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了,馬踏也接近尾聲,一本小說,最難寫的便是開頭與結尾了,開頭二十萬字,槍手足足寫了近兩月,定稿之後才開始上傳,所以結尾的速度,槍手實在不能保證,盡最大的可能,仍然保持一天兩更,但如果那天一天只有一更了,請大傢伙原諒如果是這樣,槍手會提前通知的,謝謝鞠躬,退場

正文 第九百四十六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2)

帳門暢開著,大帳之內一點燭光無比昏暗,僅有的光線也只照亮了大案周圍尺餘之地,裘志蜷縮著身子,坐在黑暗之中。白天的戰事對他的打擊巨大,以前不是沒有看過職方司通過多方調查得來的定州在海戰之中使用神威大炮的情況,其描繪聲如巨雷,遠隔數里便可毫無阻礙地襲至,落地之後非人力所能阻擋,那時並不覺得有多厲害,但今天身臨其境,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地獄。

炮彈落地之處,數十上百的士兵瞬間或死或傷,五千先鋒軍距離對方尚有一里之地,便被完全擊潰,幾乎全軍覆滅,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戰爭,稱乎其為屠殺更為恰當一些。

裘志一生經歷戰仗無數,但面對著敵軍,束手無策,坐以待斃,這還真是頭一次。縮在黑暗之中,白天在部下面前尚挺拔著的身子此時佝僂的厲害,直想整個人都縮到一起,才能抵擋住那發身內心的酷寒。

大楚的命運當真便就此決定了麼?如果定州大批地投入這種武器,洛陽軍隊人數再多,又有什麼用?

「老將軍」帳門外響起呼喚聲,一個重重的腳步聲響起,滿臉絡緦鬍子的包勉走了進來。

「老將軍,抓了數十名逃兵,其中還有一名參將,我已將他們都押到大帳外了這些慫包,怎麼處置,一刀砍了,將腦袋挑在旗桿之上傳各營示眾?」包勉氣憤地道。

「逃兵啊?」裘志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出現逃兵了麼?」

「是啊,還有一名參將」包勉發現裘志神色有些不對。

裘志縮了縮肩膀,「逃兵,我麾下終於也出現逃兵了」

「是啊,老將軍麾下,什麼時候出過這種慫包?」包勉拖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拍著大腿道:「他們是被嚇破膽了。」

裘志出神地盯著案上的燈火,半晌才幽幽地道:「放了吧,放了吧,告訴他們,想走便走吧」

包勉吃了一驚,看著黑暗之中的裘志,老將軍治軍之嚴那可是有名的,但今天怎麼會這樣?

「放了他們?」包勉道:「這,這豈不是縱容士兵們臨陣脫逃麼?老將軍,這,這會極大的打擊我們的士氣的」

裘志上身前傾,示意包勉,「噓,別出聲,你聽」

包勉莫名其妙地住了嘴,豎起耳朵,大帳之外竟然傳來隱隱的哭泣聲。

「聽到了麼?這是我的親衛營中的士兵包勉,連他們也害怕了,你說,我們還有士氣可言麼?」裘志道。

包勉咬著牙,「老將軍,我們還是可以想出一些辦法來的。對手的神威大炮的確厲害,但是,如果我們將陣形放鬆散,以騎兵衝擊,以人海戰術堆過去,今天白天我仔細瞧了,他們每一排大炮的發射間隙比較長,需要二十息的時間才能打第二炮,有這個間隙,我們完全可以撲上去。」

「你很仔細」裘志道:「我也看了,我也計算了。敵人的指揮官很聰明,他將神威大炮排成了六排,最後一排放完,剛好第一排又已經準備就緒,這中間根本沒有停息。」

「今天我們主要是吃虧在對這種兵器不瞭解,隊形太過於集中,明天將陣形拉開,以散兵陣容衝上去,即便付出幾千上萬人的代價,終究是可以衝到他們中間去的。」包勉道。

「衝過了大炮的射程,還有八牛弩,蠍子炮,一品弓,包勉,即便我們的士兵悍不畏死,衝了上去,你能告訴我,我們還有多少戰力?」裘志道。

包勉低下了頭。

「更何況,我們的士兵在目睹了今天的慘狀之後,他們還有衝鋒的勇氣嗎?」

「士兵們不是怕死,而是怕這種毫無希望的戰鬥,沒有一絲絲的希望,你讓士兵們如何燃起戰鬥的勇氣?」

「老將軍,那你說,我們怎麼辦啊,總不能坐在這裡等著敵人來砍我們的頭吧」包勉緊緊地握著拳頭。

裘志一笑,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拉過椅子,坐在包勉的對面,「包勉啊,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包勉抬起頭,「老將軍,如果從您當年鎮守定遠的時候算起,三十年了」

「是啊,三十年了」裘志唏噓地道:「三十年,當年,你,祖彥,何東,閔彰四人都是我的親衛,慢慢地一步步地也成了大將,晃眼之間,我老了,你們也老了。」

包勉苦笑了一下。

「前些年閔彰病死在家鄉,祖彥死在青灘,何東今日陣亡,昔日我麾下四員虎將,就只剩下你一人了。」裘志痛苦地捶了捶大腿,「早知有今日,我就不該將你們又弄出來跟我打仗啊,要不是我,你們本來可以安度晚年的。」

裘志老淚縱橫。

包勉伸手扶住裘志,臉上也是淚水橫流,「老將軍,將軍難免陣前死,祖彥何東能死在戰場之上,那是他們的榮耀,黃泉之下,閔彰見了他們,不定多麼羨慕呢」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裘志平定了一下情緒,「我只有一個女兒,平常你們四個,我都當兒子一般,轉眼之間,就只剩你一人了。包勉,今兒只有我們爺兒兩在此,你說說心裡話,仗打得這個份上,大楚還有指望嗎?」

包勉心裡一驚,忽然想起裘志與定州李氏那千絲萬縷的聯繫,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明悟,「老將軍,如果要我說實話,那我就直言了,屈大將軍,周大將軍幾十萬人馬打秦州,竟然打不下秦州城關興龍的四萬餘人馬,現在萊河又丟了,秦州軍隊要是手腳稍微慢一點,就會被包了包了餃子,可是即便退回去了,也不過是苟顏殘喘而已,失去了勃州,興州,中原已無險可守,門戶洞開。幽燕楊一刀十萬大軍隨時可以兵出斜谷,岷州張愛民面對著陳澤岳,毫無辦法,東林都岌岌可危,局勢如此,便是神仙下凡,也難以挽回敗局了。」

「是啊,難以挽回敗局了。」裘志低聲道:「沒有辦法了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強盛的大楚,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會落到這個地步了呢?先帝在時,齊國公,安國公,還有我,叱吒風雲,不論是對上蠻族,還是國內平叛,無往而不利,為什麼轉眼之間,就不行了呢,齊國公反了,安國公反了,老傢伙就剩下我了。現在,也不行了」

裘志站起來,在大帳之內找了幾個轉,突然瘋魔般的大笑起來,笑聲未落,突地又痛哭失聲:「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老將軍,老將軍」包勉大驚,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手舞足蹈地裘志。

「我沒事,我沒事」裘志一個踉蹌,「不打了,不打了,包勉,明日一早通知定州軍,我們投降了」

「投降?」包勉頓時如同石像一般地凝固在那裡。

「對,投降了,士兵們都有父母兄弟,都有親人健在,這種仗,不打也罷。投降吧,投降吧」裘志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精氣神兒,慢慢地走回到大案之後的椅上,仰靠在椅子上,「你去吧,你去安排吧,投降了。讓弟兄們活著回去吧」

「是」包勉不知道為什麼,身上一下子感覺輕鬆了許多,看著裘志閉目坐在那裡,似乎已經睡著,躬身行了一禮,無言地退了出去。

看著包勉出帳,裘志緊閉的雙眼之中滲出兩滴昏濁的老淚。

定州軍陣地,鄭之強拄著戰刀,坐在那裡,白天的戰鬥雖然很快便結束,對手在先鋒全軍覆滅之後,便沒有發起第二輪的衝擊,而是退後紮下營來,完全沒有了動靜,但越是這樣,鄭之強心中越是不安,裘志可是百戰老將,戰鬥經驗豈是他這個後起之秀所能比擬的,不放心的他坐鎮在陣地之上,一點也不敢馬虎,到了夜裡,更是提高了幾分警覺,也許對方想在晚上偷襲也說不定。

一排排的神威大炮早就上好了彈藥,炮手們席地而坐,而在他們的身後,一萬六千名定州水師官兵衣不解甲,手不離刃,一半枕戈待旦,另一半則和衣而臥,隨時準備迎接敵軍的攻擊。鄭之強只要挺住一到兩天,裘志身後的呂田兵團便會滾滾而來。

天色微亮之際,鄭之強終於忍不住打起盹來,迷迷糊糊之間,忽地聽到馬蹄聲響,鄭之強一下子跳了起來,「準備作戰」他扯開嗓子大吼道,剛剛喊完這一嗓子,就愕然發現,對面馳來的居然只有三騎。

包勉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去定州軍陣上通知對方己軍投降的使者已經出發,營內參將以上級別的將領也被包勉全都召集了起來,在聽到裘志決定投降的決定後,包勉看到的是所有人如釋重負的表情和放鬆的呼吸聲,不由一陣黯然,正如裘老將軍所言,這仗的確是沒法打了。

「走吧,我們去見老將軍」包勉道。

「老將軍,將領們都來了」包勉掀開大帳,走了進去,抬眼看時,卻是吃了一驚。

裘志一身戎裝,頭戴金盔,身著盔甲,一手拄著他慣用的長槍,另一手放在桌上,按著他的佩刀,而讓包勉驚慌失措的是,裘志的鼻孔和嘴角邊,幾縷紫黑色的血跡是那麼的醒目。

「老將軍」包勉一下子撲了上去,帳外,所有的將領們一湧而入。

裘志的身體早已經冰冷,在他面前的大案上,放著兩封信件,一封寫著包勉啟,另一封卻是一本奏折,是給洛陽天啟的遺折。

大帳之內頓時哀聲一片。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七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3)

裘志征戰一生,從一介小兵成長為名震天下的大將,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的最後一戰居然是以下達全軍投降的命令而結束自己的軍旅生涯,不願意全軍弟兄枉死在對手的炮口之下,他只能選擇投降,但又不甘心自己以一員降將的身份出現在敵將的面前,彎腰屈膝獻上自己的佩刀。

他選擇了在投降的前夜結束自己的生命。

給包勉的信中,裘志自責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羞辱,因而選擇自盡,以全自己一生的榮耀,而將這樣的恥辱留給包勉來承擔,請包勉不要責怪他這樣一位老兵的這一點點私心。

包勉撫屍大哭,全軍哀鴻一片。

得知裘志下令投降的鄭之強欣喜尚未落地,便得知了裘志自盡身亡的消息,這讓鄭之強立刻又緊張了起來,裘志的死會不會對對方投降的事情造成變故誰也不知道,本來已經放鬆下來的定州水師陸戰隊每一個人的弦立刻又緊崩了起來。

到了雙方約定勃州軍繳械的時間,鄭之強略微緊張,但更多的卻是興奮,定州水師已經做好了一切可能的準備,如果對手有詐,那麼二百餘門神威大炮便會毫不猶豫地鳴響。

勃州軍大營內,大楚旗幟緩緩降下,營門大開,以包勉為首,參將級別以上的軍官列隊而出,走向離他們不遠處的定州軍軍陣。

看到包勉第一個出現,鄭之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翻身下馬,在親兵的護衛下,向前走出數步。

包勉一行人走到鄭之強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比自己年輕了數十歲的定州小將,緩緩地解下自己的佩刀,雙手平托,單膝下跪,將自己的佩刀高舉過頭頂,「大楚勃州軍副將包勉率勃州軍向定州鄭之強將軍請降」

鄭之強滿臉歡容,向前一步,接過包勉手中的佩刀,而後雙手扶起包勉,「裘老將軍,包將軍深明大義,棄暗投明,鄭之強不甚佩服,快快請起。」

包勉滿臉苦澀,看著鄭之強,大聲道:「裘老將軍已經過世,投降決定全由包勉一人作出,這一點還請鄭將軍明白。」

鄭之強一楞,雖然有些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但對於這些細微末節,卻也不願過多糾纏。對於裘志的死,鄭之強很是不明白,明明裘志與李氏一族關係匪淺,不說別的,單是李鋒是裘志外孫這一條,便可以讓裘志投降之後在定州那邊可以體面地生活,安渡晚年了。

裘志的心意也許只有他那些同時代的老將們才能明白。

勃州兵排成一條條的單隊從營裡走出,走到戰場中央,將手裡的兵器一排排地碼好,然後又折身走回營中,數萬勃州兵在勳城放下兵器。

看著所有的勃州兵繳械,包勉向鄭之強深深一揖,道:「鄭將軍,包勉有一事相求,還望鄭將軍應允」

鄭之強此時滿心歡喜,「包將軍請說,只要在鄭某職權允許範圍之內,無不應允。」

「裘老將軍臨終前給皇帝陛下留有一份遺折,要求我送達洛陽,如今勃州兵已經放下武器,包勉已是白身一個,還請鄭將軍放我離去,讓我回到洛陽,完成老將軍最後的遺願」

鄭之強大出意外,勃州兵雖然投降,但如果包勉離去,勃州兵如何安撫?而且這個問題也不是他能決定的,遲疑了片刻,道:「還請包將軍見諒,這件事情鄭某不能隨意應允,請包將軍在營中先暫住幾日,等呂大臨將軍和田豐將軍抵達之後,由他們決定可好?」

包勉點點頭,「那包某就在營中暫住幾日,等兩位將軍到達之後再行懇請。」

兩天之後,呂田兩人抵達勳城。

第二天,包勉單人獨騎,懷揣著裘志給天啟的遺折,踏上了去洛陽的道路,而呂大臨,田豐,鄭之強三人隆重地將其送出轅門。

「可惜了一員勇將,不能為我們所用啊」呂大臨歎息一聲。

「他此行去洛陽,只怕會丟了性命」田豐低聲道:「畢竟裘志自盡而死,向我們投降則是由包勉一人主持完成的,天啟惱羞成怒之下,恐怕會遷怒於他。」

鄭之強詫異地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執意還要去洛陽?」

呂大臨於田豐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搖頭,老一輩的軍人自有他們的執念。具體到包勉,則是對於裘志的一份執念了。

「但願他好運吧」田豐道。

呂大臨點頭道:「是啊,祝他好運吧,田將軍,接下來我們便要商議一下,如何進軍興州,平州,如果能切斷進入秦州的屈勇傑,那可就功德圓滿了」

幾乎就在包勉向定州軍投降的時間,在下馬槽的秦懷兵向著鳳離師駐守的陣地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進攻,但在鳳離師與李鋒布揚古的反覆打擊之下,秦懷兵於包勉投降一天之後,亦放下了武器,率領殘餘的三萬勃州兵投降。

勃州之戰至此落下帷幕,裘志麾下十萬勃州兵,戰損四萬餘人,投降六萬餘人,全軍皆默,勃州完全落入定州軍之手,萊河向定州水師敞開大門。

上百艘千料戰船自萊河入海口大舉向內進發。

秦州內城,殘破不堪,四處都有大火騰騰燒起,殘破的城牆之上,定州軍的旗幟仍在高高飄揚,關興龍提著厚背刀,立於被投石機砸得稀亂的城樓之上,傲然看著外面的洛陽軍隊。

進入內城三天了,麾下凌寒戰死,汪澎重傷,六千士兵尚餘不下二千餘人,但卻仍然將秦州內城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關將軍,這是最後一箱擲彈了」一個滿面是血的黑衣監察院特勤抱著一個箱子走了過來,將箱子放在關興龍的面前,「關將軍,看來我們要斃命於此了」

關興龍呵呵一笑,「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有什麼好怕的,馬革裹屍,是我輩的榮耀」

這名特勤笑道:「是啊,能與關將軍一齊戰鬥,是我的這一生的榮耀。那怕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關興龍點點頭,「你們不錯,這一次監察院在秦州的特勤還剩下了幾個?」

「連上我,還有三人,其它的都已經去了」特勤笑道:「黃泉路上倒是熱鬧,不致於孤單了,關將軍,您說說,我們還能守上多長時間?」

「也許一天,也許馬上就會被破城」關興龍搖頭道:「這種事情取決於雙方戰鬥的意志,誰也說不準。」

特勤從箱子裡掏出一個擲彈,「將軍說得好,這一箱擲彈菜有三十枚,足夠殺他們幾百人了,想想這一次戰鬥,我親手投下的擲彈殺的敵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想也覺得興奮。咦,關將軍,他們在幹什麼?」

特勤忽地睜大眼睛,看著外城密密麻麻的洛陽軍隊。「他們怎麼撤走了?」

關興龍霍地轉身,看著城下,一隊隊的洛陽軍齊唰唰地轉身,向著城外奔去,不到片刻功夫,被圍得鐵桶一般的內城之外,居然沒有了一個洛陽兵。

「這是怎麼了?」關興龍摸著腦袋。

「將軍,他們是不是見打不下來,乾脆不打了」特勤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可思議。

關興龍一下了跳了起來,「不是打不下來,而是他們不能打了,他們打不了了,勃州,青灘,勃州一定落到了我們手裡,青灘一定落到了我們手裡,控制了萊河,進入秦州的大軍便有可能被我們完全堵死,他們要跑路,要跑路了」

關興龍又叫又跳,興奮不已,已經作好準備與城偕亡的他,突然看到生的曙光,那種狂喜實在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身邊的特勤看著狂喜的關興龍,瞬間也明白過來,敵人要跑了,他們沒有時間來攻打己軍了,換句話說,定州軍勝利了

他一蹦而起,順著城樓的樓梯向下狂奔而去。

「我們贏了,敵人逃跑了,我們贏了,敵人要逃跑了」歡喜的叫聲響徹全城。

疲憊不堪的士兵從藏兵洞中爬了出來,正躺在一大堆死屍之中抓緊時間睡覺的士兵迷糊地站了起來,傷兵們你扶著我,我扛著你,一個一個地聚集到了城頭,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我們贏了」關興龍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一間房裡,那裡,重傷的汪澎仍然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汪澎,我們贏了,你可要挺住啊」

也許是外面的歡呼聲驚醒了汪澎,也許是他的傷有了一點點起色,汪澎的眼睛慢慢地睜開,看著關興龍,喃喃地道:「關將軍,我們贏了,追上去,殺敵啊」

關興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敵人跑了,追殺的事就不勞我們操心了,汪澎,我命令你給我挺住羅,咱們一起從大草原上殺過來的,你可不許在這個時候慫包了,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許死」

汪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當然,當然,沒有將軍的命令,我絕不會死」說著話,又昏迷了過去。

城外,屈勇傑聽到內城傳來隱隱的歡呼聲,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

正文 第九百四十八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4)

局勢崩壞一至於斯,上一刻看著還似大佔上風,但到了下一刻,卻轉瞬之間遭到逆轉,天堂與地獄之間,就是這樣一線之隔。屈勇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苦心經營數年,練兵,鑄器,改政,積蓄力量,為的就是這一次僅有的機會來翻盤,但隨著這一場戰役的結束,一切都將化為烏有,接下來的日子裡,洛陽將在定州數個方面的猛攻之下苦苦支撐了。

更為可怕的是,這場戰事的失敗將會在洛陽控制區內域內造成極為深遠的影響,作為數年以來一直坐鎮中樞的大將,屈勇傑深知,首輔為了獲得與定州李清對抗的資本,強行推行新政,雖然短時間內看起來成績斐然,為朝廷聚集了大量財富,也使控制區內的普通百姓對朝廷的擁護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但不像定州那樣,為原有的權貴階層找到一條新的發財路子,這一幢高樓卻是建造在沙灘之上的,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引發連鎖反應,那些在朝廷強力鎮壓之下的勢力階層雖然看起來忍氣吞聲,但無不在暗處覬覦著,隨時都有可能撲出來狠狠地已經傷痕纍纍的大楚肌體上再咬上幾口。把半隻腳已經踏出懸崖的大楚在向外推上一把。

李清顯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無孔不入的定州監察院一直便在從事這項工作,職方司雖然全力以赴,以雷霆手段對付這些可能的反叛,寧可枉殺三千,不可錯過一個,但又怎麼可能沒有幾個漏網之魚呢?

強力的鎮壓能取得一時的平靜,但壓得狠了,反彈也會愈大,屈勇傑清楚,能在職方司如此的高壓之下還能隱藏下來的傢伙,一旦發難,必定便是驚天動地的燎原大火。

回頭看了一眼仍然大火熊熊的秦州內城,聽著裡面那興高采烈的歡呼聲,想像著那個獨臂手持厚背刀,屹立在城樓之上的將軍,屈勇傑心情低頭到了極點,大楚的名將一個接著一個的不是反叛,就是殞落,而定州那邊,卻是名將輩出,而且這些人都極其年輕,可以想像,在未來的戰鬥之中,己方的劣勢會更加明顯。

也許自己再加一把勁就能打進秦州內城,但這又有什麼作用呢?殺光裡面的人洩憤?

眼下自己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秦州的二十萬大軍安全地帶回去,為了這個目標,他不願意再在這裡耽擱那怕一點點的時間,現在對於洛陽軍隊來說,一點點的時間或許就能決定命運。這是洛陽最後掙扎的本錢。為了保住這最後的翻盤資本,屈勇傑不願意冒上一絲一毫的風險。殺光城裡的人或許能讓自己心裡好過一些,但卻有可能搭上麾下的大軍,這筆帳誰都會算。

將軍隊帶回去,只要有軍隊,便會有希望。屈勇傑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哪怕是當年他以統領大將軍之尊,被尚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參將李請麾下一個連名字都不一知道的小兵干翻,也沒有使他就此一撅不振,更何況大楚還擁有半壁江山,還有數十萬大軍。

李清能帶著三百殘兵發展到今天,大楚為什麼不能絕地反擊,於絕境之中淌出一條生路來。屈勇傑緊緊地抿著嘴角,傷感褪去,剛毅重新回到臉上,「我們走」重重一鞭打在馬上,屈勇傑飛馬離去,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秦州城。

周同已經率先撤走了,再阻攔王啟年的啟年師救援秦州的過程當中,當周同發現啟年師一部突然向著安福寺方向穿插,便立即明白一定出了大事,而現在最有可能出大事的便是勃州,只有勃州那邊出了問題,王啟年才會不顧秦州的安危,不管關興龍的生死,在激戰之中派出部隊向安福寺穿插,那是想佔據安福寺,從側路威脅己軍的後路,想得再嚴重一點,那便是準備在己軍後退的過程之中,延遲自己撤退的步伐,從而為他們的佈局贏得時間。

周同當機立斷,全軍撤往虎亭,扼住虎亭,小艾河,鴉雀嶺一線,使王啟年不可能有哪怕一點點的機會,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周同甚至拋棄了自己正在前線激戰的整整二個營一萬人的部隊。

周同的清醒與當機立斷,壯士斷腕讓王啟年歎為觀止,周同這一招讓他奇兵突襲安福寺的妙招完全是重重一拳打在了空氣之中,難受不已。除了咬牙切齒地吃掉周同的棄子之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同的部隊好整以暇地撤走。而他,則只能驅兵趕往秦州。

周同與屈勇傑在小艾河會師,兩名洛陽的大將軍相對無言。而恰在這個時候,勃州兵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裘志自殺殞國的消息傳來,兩人更是如喪考妣,裘志雖然因為與李氏的關係,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板凳,但並不妨礙他們兩人對於裘志的尊敬,這已是大楚碩果僅存的一員老將了,沒有想到這位鬚髮皆白,年過七十的老將最後竟然以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老將軍其實是可以不死的,即便他落到定州軍手中,李清也不會難為他」周同幽幽地道。

「哀莫大於心死,老將軍將他的一生都付給了大楚,看到大楚如今一步步走向深淵,而他卻無力挽救,這種感覺只怕生不如死,老將軍這是不願意活著看到大楚被顛覆,所以一了百了啊」屈勇傑哀歎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我們的勇士一個接著一個的殞落,接下來,我們還有誰能為大楚保駕護航呢」

周同眉毛豎起,重重地捶著馬鞍,「屈大將軍,我們還有數十萬大軍,還有半壁江山,還有你,還有我,還有岷州張愛民,還有幽燕的向平候爺,我們還沒有輸掉最後一張底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屈勇傑看著周同,「難得周將軍還有這份豪氣,好,哀兵必勝,我們就與李清死嗑到底,那怕最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小艾河河水隨著風聲蕩起微波,撞擊在岸上,發出嘩嘩的聲響,周同伸出手來,感受著空氣中的風,「希望今年的冬天來得更早一些」

「是啊,希望冬天來得更早一些」屈勇傑道。「走吧,過河,撤回興州,袁公在興州等著我們呢,只怕興州已是守不住了,回到興州,我們的第一件事便是撤退,所有的軍隊,所有的人口,統通都撤走,一個也不留,我們給李清留一個空蕩蕩的興。」

兩人策馬揚鞭,沿著小艾河大壩踏上了興州的土地,回往秦州,恍如一夢。

從青灘失守之後,袁方就知道這一場戰役,將會以洛陽的完敗而告終,匆匆回到興州的他,立即便開始佈署大撤退,他第一步遷走的就是興州的所有富戶,豪紳,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在鋼刀加頸之下,這些人不管是情願也好,還是不情願也好,只能拖家帶口,扶老攜幼,帶著自己的財產,一步三回頭地撤出興州,第二步便是強行驅趕百姓離開,所有的城鎮,鄉村,到處都是滾滾人流。當屈勇傑,周同兩人回到興州城的時候,這裡的官員們也已經撤離的七七八八,龐大的興州城,只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城池。

「將城一把火燒了吧」周同狠狠地道,「給定州軍留下一地殘骸。」

「不必了,我們會打回來的」屈勇傑咬著嘴唇,道:「我們一定會打回來的。」

袁方神情憔悴,這些天來,他幾乎就沒有睡覺,這樣的撤離,是一個龐大的工程,事無鉅細,他都要方方面面的照顧到,整個人比起上一次,又是瘦了一大圈,原本合體的袍子,此時空蕩蕩地掛在身上,隨風飄舞。

「兩位大將軍」袁方道:「撤到平州之後,二位便看形式決定是否能守平州,如果不能守,則繼續退,退到肅州。」

「我明白」屈勇傑道:「袁公,你這是要先走一步回洛陽麼?」

袁方搖搖頭,「不,我去勃州。」

周同一驚,「袁公,你去勃州幹什麼,那裡現在可是危機四伏,袁公目標如此之大,白狐費盡心力想要拿獲與你,你怎麼能自投羅網?」

袁方苦笑,「不能不去」從袍袖之中抽出一本折子,「你們看看」

屈勇傑滿腹狐疑地接過折子,「是裘老將軍的遺折?」

袁方點點頭,「這是裘老將軍的麾下包勉將軍送回來的,我已經看過了,你們瞧瞧吧」

打開折子,屈勇傑一目十行,隨著對內容的瞭解,屈勇傑的手也漸漸地顫抖起來,「神威大炮,威力一至於斯?裘老將軍竟然對前路悲觀到如此地步,竟會建議陛下在保全宗嗣的條件下,向李清投降?」

周同一聽,劈手奪過折子,匆匆看完,臉色已是陰沉的要滴下水來。

「如果這不是裘老將軍的折子,而且裘老將軍已經自盡殉國,我會立即殺了包勉。」袁方歎了一口氣,「但是裘老將軍在決定以死報國之前,還寫來這一封折子,那是對大楚的前途完全沒有了希望才會有的舉動。」袁方頹然道。「裘老將軍是希望大楚宗嗣不滅啊」

屈勇傑沉默半晌,道:「袁公,包勉還是留不得啊」

周同反駁道:「屈大將軍,以包勉的身份,在投降定州軍之後,完全可以保全富貴,但他仍然決定返回來送裘老將軍的折子,這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啊,我們怎麼能殺了他?這不是讓將領們寒心的舉動嗎?」

屈勇傑欲言又止,袁方阻止了周同再說話,「周將軍,屈將軍,你們都有道理,包勉我已經讓小三押送返回洛陽,一路之上,不會讓任何人與他有一點接觸,所有一切都有小三打理。殺或者不殺,讓皇上決定吧。更何況,我們還需要他親口講述一下對方神威大炮的威力」

屈勇傑忽然反應過來,「袁公,你去勃州,是想一探神威大炮的究竟?」

袁方微微點頭,「我一定要去,如果有可能,我會弄一門大炮回來。」

正文 第九百四十九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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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5)

定州水師百餘艘千料戰艦搭載著近兩萬士卒沿萊河而上,他們的目標是平州的雲池港,在此登陸之後,既切斷了興州與平州之間的聯繫,又可以進而襲擊平州。

呂大臨田豐集團則沿勃州突入興州,下馬槽的李鋒布揚古騎兵與鳳離師郭全所部與過山風統率的銳健營,海陵營會師之後,越過小艾河,佔據鴉雀嶺,亦殺入了興州。

呂田集團加上孟均健,馬珍的五萬羌兵合計十五餘人,過山風與郭全所屬近八萬人,水師兩萬餘人,定州總計二十五萬大軍撲入了興州。

李清抵達翼州之後,翼州旋即成為整個戰區的指揮中心,一道道命令從這裡飛揚各個戰區。

王啟年的啟年師完成任務之後,掉頭又回到全州,進入遵化,整個啟年師再一次被劃歸給陳澤岳集團,王啟年亦奉命到翼州與李清會合,陳澤岳所部在得到啟年師三萬餘人,旋風營一萬餘騎兵的加入之後,總兵力亦澎漲到十萬餘人,在陳澤岳的指揮下,以青陽為前進基地,全軍進逼東林。

而在十一月,楊一刀所轄的中央集團軍與蕭遠山的二萬幽燕精銳,以常勝營王琰所部為先鋒,兵出斜谷,主動向洛陽向平所部發起進攻。

數個戰區同時發力,洛陽周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秦州城,過山風步履沉重地跨進滿地的廢墟,關興龍麾下包括橫刀師在內四萬餘名官兵所剩無幾,看著盔甲之上滿是血污的關興龍微笑著向自己走來,過山風不由有些哽咽了,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將關興龍擁在懷裡,用力地捶著他的後背,「辛苦你了」

這一戰,如果不是關興龍在發現不對之後,當機立斷放棄虎亭,安福寺,小艾河,將所有兵力集中到秦州城周力,力保秦州城不失的話,整個戰役的走向那還得另說。深知自己判斷失誤的過山風驚魂之餘,不由對關興龍更是感激不已,如果秦州丟失的話,那自己就百罪莫贖了。

「主公召我去翼州,這一次不知會怎麼收拾我?」過山風惴惴不安地道。「這一次我險些鑄成大錯,主公想必惱火無比,搞不好會扒了我的軍服」

關興龍笑道:「雖然出了一些岔子,但結局卻是無比美好,主公固然惱火,但過將軍卻也不必擔心,還有什麼比現在的情形對定州更有利呢?以前的兩翼進攻,中原固守策略穩妥是穩妥,但進程卻慢,現在雖然驚險無比,但卻收到奇效,過將軍雖然有錯,但也有功。主公向來賞罰分明,對將軍必然是有賞有罰。」

過山風苦笑一下,「這一次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主公焉能饒我?」

關興龍道:「我也在應召之列,將軍是主將,我是副將,有什麼責任,我們當然是並肩當之。」

拍拍關興龍的肩膀,「好兄弟,這一次連累你的橫刀師被打殘了,如果主公仍然讓我統率大軍,我必讓你的橫刀師重振旗鼓,到時候,你看上誰,誰便歸你,看上那一支部隊,那一支部隊便調入你的橫刀師。「

關興龍大笑,「如此,我便先謝謝過大將軍了,將軍,我們出發吧,可不敢讓主公久等。」

翼州,李氏宗廟。

李清點燃一柱清香,恭敬地向李氏列祖列宗上香叩頭。看著離他最近的那一面牌位,李清輕聲道:「爺爺,大局已定,我們李氏入主中原指日可待,你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了。」

在他身後,李退之領著一干李氏宗族的宿老,一齊向著牌位鞠躬行禮,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經此一役之後,李氏幾已可以確定將成為未來的皇族了。

分主次坐定,不夠資格與會的李氏成員退出大廳。

「族長」李退之向李清行了一禮,雖然李退之是李清的叔叔,但一來李懷遠臨死之前已將族長之位傳於李清,二來李清將會成為李氏千年以來的第一任皇帝,便是李退之,現在也是對李清恭恭敬敬。

「目前大局已定,洛陽放棄興州,退守平州,肅州,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發起最後的總攻?」

李清微笑著道:「這一次的大戰,雖然我們最終獲勝,但其實我們也是受到了極大的損傷,特別是過山風所屬的東方集團,幾乎被打成半殘,而無論是勃州,還是青州,秦州,興州,都幾乎成了廢墟,為了應付這一次戰事,定州本土竭盡全力,這些年來積累的一點底子幾乎被掏空了,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個冬天,我們將沒有能力發起第二次戰役。」

「也就是說,今冬明春,將進入休戰期」李清道:「我們將利用這個難得的休戰期,整頓兵馬,調集後勤,為明年的最後總攻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李退之連連點頭,「欲速則不達,族長如此安排甚好,大局握在我手,什麼時候發起最後的總攻,將由我們決定,而洛陽,現在只能背動等待,經此一敗,他們再也無力向我們發起反攻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要小看他們。」李清道:「畢竟他們還擁有半壁河山。」

「族長明見」李氏宿老們一齊躬身。

「雖然拿下最後的勝利還尚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有些工作我們現在已經要作準備了」李退之看著李清,道:「不知族長如何處理周皇?」

李清沉吟了一下,「周王是一個聰明人,不會戀棧不去,我想,這一次等我回到定州,他就會做他應該做的事情了。即便他看不透,像衛剛這些原周朝老人也會點醒他的。」

李退之一下子興奮起來,「也就是說,周王會退位,而將皇位禪讓給族長。」

李清笑道:「當是如此,不過我還暫時不想接過來。」

李退之笑道:「那是當然,總得做足姿態,讓周皇連下個七八道詔書之後,族長在勉為其難地上位。」

廳內一眾人都是大笑起來,雖然這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有時候,這些場面上的東西,卻還是要做足的。

「李氏終於登上這片大陸的最高峰了」李退之歎道:「不枉了老爺子數十年的謀劃,當然,如果不是族長您的橫空出世,我們李氏也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說來好笑,當時老爺子還準備跟蕭氏聯手呢」

「爺爺高瞻遠矚,我所不及也」李清道。

「族長登位之後,準備將都城放在那裡呢?是定州,洛陽,還是翼州?」李退之問道。

「以叔叔之見呢?」

李退之道:「以我的看法,翼州位居中原要衝,又是我們李氏的根基之地,當以翼州為都城」

李清看了一眼廳內的李氏諸老,眾人都是一臉的贊同之色,顯然是認同李退之的說法了,想以翼州為未來王朝的國都,李清笑了笑,沒有回答,對於未來定都何地,他有著自己的想法,不過翼州肯定是不行的。

翼州是李氏的根基,但卻不是李清的根基所在。而且都城是一國之政治文化的核心所在,定都一地,便將帶動周圍大片地方的發展,而翼州本身便是膏腴之地,繁華無比。

「定都之事事關重大,還是暫緩吧,這些事情我還要路一鳴等人商量,不過叔叔等人亦可以與我們定州核心層的官員們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雖然沒有從李清這裡得到肯定的答覆,但李退之等人仍然是心滿意足,作為李氏一員,馬上就將成為皇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李氏從此可就天下第一大族了。

深夜,李清卻絲毫沒有睡意,搬了一把椅子,獨坐在亭院之中,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李文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主公,夜深了,明天諸多大將都要回到翼州議事,您還是休息一下吧」

「沒事兒,別說是一夜不睡,便是數天數夜不眠不休,我也抗得住」李清笑道:「我還年輕著呢,沒到七老八十的時候」

聽到李清如是說,李文不由有些惶恐起來,「主公春秋鼎盛,但也得愛惜身子啊,你一身肩負著天下,可不敢有絲毫疏忽大意啊」

李清歎了一口氣,「李文,我眼下正在想著這個問題啊」

李文奇怪地問道:「不知主公在想著什麼問題,竟然這麼時間還沒有得到一個準確地答案?」

「李文,你說說,這片大陸之上有史以來,共有多少個王朝存在過?」

李文一愕,李清這個問題問得奇怪之極,想了一會兒,終是沒有數過來,「主公,自有史以來,存在過的王朝沒有一千,總也有八百的。」

「是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在想,這些王朝的開國君主們應當都是英明無比的人物,遠的不說,別說大楚朝的開國皇帝英武大帝,他的雄才偉略便令我異常折服啊」

「主公不必妄自菲薄,英武大帝的確非凡,但比起您來,他還是大大不如的,不說別的,單說征服蠻族,遠航海外這兩項壯舉,英武大帝可都是沒有做到的而縱觀歷史,也沒有任何一位帝王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主公才是有史以來最為英明的開國之君」

李清笑了笑,「每朝每代的開國之君都是英才,而在接下來的數代之中,也會勵精圖治,但為什麼到得最後,總是一代不如一代,以治於龐大的王朝最後都轟然倒塌呢?李文,你說說,大周如此,大楚如此,我們以後,也會如此嗎?」

李文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清現在想的卻是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卻是他無法回答的,因為這是一條歷史鐵律,沒有那個王朝能永遠的延續下來。

李清也不指望李文能給出答案,站了起來,悠悠地道:「好在我還年輕,總是能想出辦法來的」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一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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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7)

跟著李文,過山風忐忑地走進李清的書房,看到李清仰靠在圈椅子上,閉著眼睛,以手撫額,過山風搶上兩步,單膝跪在李清面前。

「過山風見過主公」

李清沒有作聲,亦沒有動彈,過山風以額觸地,不敢稍有動彈。李文輕手輕腳地為過山風泡好茶放到一邊,便想退將出去。

「李文,你留下來吧」李清忽地道。

「是」李文道,垂手立在一邊。

「過山風,你知罪麼?」李清淡淡地問道。

過山風重重地叩了一個頭,道:「末將知罪」

李清冷笑一聲,「知罪,你知什麼罪?」

過山風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道:「末將先斬後奏,擅起青州戰事,直接打亂了主公對於中原的戰略佈署,險些使秦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直接導致東方集團軍近五萬將士戰死,此實末將百死莫贖之罪」

李清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著過山風,「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

過山風一驚,抬起頭來。

「從來都沒有必勝的戰爭,是戰爭就有冒險,即便是我以前設定的兩翼齊飛的戰略,也不見得便必勝,你先斬後奏,提前引爆戰事,雖然有私心在裡頭,但最終的結果卻不差,以五萬餘人的傷亡,我們換來了勃州,興州,以及十餘萬勃州軍,數萬興州軍以及洛陽嫡系部隊,值了。這場戰事如果輸了,你肯定是死路一條,但贏了,至少你是將功贖罪。」李清道。

過山風呀了一聲,沒有想到李清是這種想法,不由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除了這件事,我……」

李清嘿嘿一笑,「除了想大大的立一個功勞,做實我手下第一大將的名頭之外,你對我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是不是?」

過山風重重地叩了一個頭,「主上明鑒」

李清慢條斯理地道:「那你背著我,與李氏宗族長老們有交往是個什麼意思?」

過山風身子一抖,臉色瞬間便白了,一邊的李文臉色也是由白而紫,由紫而紅,由紅而白,兩膝一軟,也是跪倒在地。

「清風也找過你?」李清問道。

過山風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回主上,清風院長沒有找過我。倒是霽月夫人派人來找過我。」

李清嘿嘿一笑,「不錯不錯,霽月也懂得在外面找幫手了,怎麼,她還嫌她的幫手不夠強硬麼?」

過山風低著頭,小聲道:「末將回絕霽月夫人說,夫人有清風院長支持便足夠了,可霽月夫人說,他覺得清風院長現在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事事為她考慮的姐姐了,所以,她要另外尋些幫手,還說,還說……」

「還說她已經有了李氏宗族的支持,是吧?」李清冷笑道。

過山風與李文額頭上的冷汗啪噠啪噠往下滴。

「你倒是聰明,知道與後宮有瓜葛乃是為將之大忌,但你與李氏宗族聯手,效果卻也一樣,是也不是?」

過山風重重地叩著頭,不敢有絲毫辯駁。

李清的目光轉向李文,「李文,你說說看,霽月的身後有清風,以前老爺子在時,便一直擔心清風權利太重會干涉到日後的朝政,但現在為什麼李氏宗族會一改態度,轉而支持霽月呢?難道僅僅就為了清風親赴寧州救出李宗華院長?這不應該啊?」

李文臉色時紅時白。

過山風在一邊顫聲道:「主公,這是因他李氏宗族長老們知道末將手中有制衡清風院長的東西。」

李清眼睛一跳,「制衡清風?什麼東西,我怎麼不知道?」

「是當年主公你在遼沈被困,我赴翼州面見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親手給我的。如果主公沒有歸來,定州便擁立安民為主,同時持此命令立殺清風院長。如果主公您歸來了,有朝一日清風乾涉了朝政,而主公念情下不得手去,便讓我出示這份手令,誅殺清風院長」過山風低聲道。

「好,好得很」李清氣極反笑,「過山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居然瞞得死死的,很好。」

過山風連連叩頭,「主公,主公,當年老爺子說了,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這份命令便永不出世,老爺子還讓我不要將此事告訴主公您,後來,後來,如果不是李氏長老們找上我,我幾乎都忘了還有這樣兩份密件在我哪裡」

李清轉向李文,「李文,李氏宗族長老們知道這兩份密件,一定是你的功勞了是吧?你們一直都是老爺子的貼身護衛,老爺子不可能瞞著你們是吧?」

李文汗流浹背。

「難怪,難怪他們會找上過山風你啊,難怪他們不懼扶持安民而使清風權力更上一層樓啊,原來如此,過山風,那兩封密件呢?」李清喝問道。

「主公,後來李氏長老們找上我之後,我才知曉這兩件東西的厲害性,所以,一直隨身攜帶著,現在由我的親衛保管著。」過山風道。

「來人啊」李清大喝道。

門口一名侍衛應聲而入,「主公有何吩咐?」

「去驛館,打到過大將軍的親衛」李清的目光看向過山風。

過山風趕緊道:「讓他帶著那個鐵匣子隨你一起過來。」

侍衛疑惑地看向李清,李清揮揮手,「去吧去吧,照過將軍所說的去辦」

書房裡的空氣近乎凝滯,過山風與李文跪伏在地上,李清閉目不語,不過盞茶功夫,侍衛已經陪著過山風的親衛走進了書房,親衛將一個上了鎖的鐵匣子呈給過山風,隨即便與那侍衛一齊退了出去。

打開鐵匣子,李清從中取出兩份密件,苦笑道:「老爺子啊老爺子,你啊,可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呢」隨手將兩份密件丟在案上,眼光轉向了李文。

「李文,你知道虎子給我做親衛時如何嗎?」

李文艱難地道:「虎將軍忠義無雙。」

李清道:「虎子粗枝大葉,其實不是做貼身護衛的料,不但經常偷我的酒喝,還喝得叮叮大醉,有時候,我倒真不知道是他在保護我呢,還在我在照顧他,而且連待客的茶都泡不好,來我這裡的大臣們視喝他的茶為一大畏途,但他為什麼在我身邊做貼身護衛一做經年麼?」

「他的武功不如你,心不及你細,說到護衛我的安全,除了他的忠心之外,其它地方連你一成也比不上,但他有一點,卻是你萬萬不及的。」李清站了起來,厲聲道:「他眼中只有我。其它人在虎子的眼中,都是狗屁」

「主公」李文涕淚交流,「末將對主公的忠心天日可表,老爺子當年的囑托末將更是不敢稍有忘記」

李清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忠心的,但你除了我之外,你還對李氏宗族忠心不二,對嗎?」

李文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李清,「主公,你是李氏宗族的族長啊?」

李清嘿嘿一笑,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升起的一輪明月,道:「是啊,我是李氏宗族的族長,但我很快便會是這一片大陸的皇帝,是這片大陸的最高統治者,那麼,在我的眼中,李氏宗族便算不了什麼了。」

「李文,這便是你與虎子的最大區別。」

「你不能再給我當親衛了」李清坐迴圈椅之上,淡淡地道:「你去尹寧艦隊吧,尹寧艦隊不久之後將會遠涉重洋,效仿鄭之元去開拓另外的海外領地,你卻尹寧艦隊做陸戰隊指揮吧」

李文痛哭失聲,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多謝主公」

李清揮揮手,「去吧去吧」

李文退出書房,過山風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李文都受到了如此重的處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

李清看著過山風,半晌,才道:「起來吧」

「末將不敢」

「我讓你起來」李清冷哼道:「跪了一天半夜,還沒有跪好麼,是不是以後你就一直這樣跪著?」

過山風艱難地爬起來,打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坐哪吧」指了指身邊的椅子,李清道。

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過山風艱難地道:「主公,末將知罪了,回去之後,末將便立即向五軍都督府呈上辭呈,末將回定州,歸老田園。」

「就這麼完了?」李清支著下巴,看著過山風,似笑非笑。

過山風臉色慘白,「末將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李清追問道。

「末將回去之後,安排好自己的身後事,一定會給主公一個交待」

哈的一聲,李清失笑道:「過山風,你可真是聰明啊,想這樣糊弄過去,一了百了?」

過山風臉色煞白,冷汗直流,「主公需要末將怎麼做,末將便怎樣做絕不讓主公為難。」

李清連連點頭,「嗯你是想找個完美的理由,免得讓我背上誅殺功臣的罪名,因為今天這件事是絕對不能宣諸於外人之口的是吧?」

過山風低下頭。

李清搖頭道:「過山風啊,你是真聰明,當年尚海波便與我說過,現在看來還真是聰明的有些過頭了,如果有一天你失足吃虧了,便是吃虧在你太聰明了。」

「主公?」過山風不解地看著李清,聽這話裡的意思,倒是不準備處理自己了,但連李文都遭到了貶斥,自己怎麼可能會高高提起,輕輕放下呢?

李清緩緩地道:「因為在將來,我有很多大事情要做,所以你這樣的聰明人,我怎麼會讓你就這樣死了呢?我還要用你幾十年呢」

正文 第九百五十二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8)

〞這一次你就不用再回去了,就跟在身邊吧〞李清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盞,遞給過山風,道:〞你犯了錯,如果不懲處無以明軍紀,所以東方集團軍你就不要回去了,指揮權交予關興龍吧〞

〞是〞過山風低聲道.

〞這一次在外巡視,等我回到定州之時,想必周王也會作出相應的姿態了,過了年,你便去五軍都督府擔任五軍都督.〞

過山風詫異地抬起頭,〞那李候爺呢?〞

李清一笑,道:〞你今天是嚇傻了麼?如果我坐上了那個位子,我父親怎麼可能還呆在五軍都督府的位子上.〞

過山風自失地一笑,今天李清的雷霆風暴,當真是將他嚇得有些腦筋不轉彎了,主公當了皇帝,李候爺肯定會被尊為太上皇,那自然是不能財保留具體的職位了.

李清緩緩地道:〞這兩年的五軍都督府的工作,主要是籌劃攻打洛陽,調配兵力資源,籌備軍事物資,你長年在前線,對於前線需要什麼是一清二楚,二則你也知道整個戰線之上的輕重緩急,所以,不要以為將你從東方集團軍調出是剝奪了你的軍權,相反,你肩上的擔子會更重.〞

〞末將明白〞

〞更重要的是在戰後〞李清喝了一口茶,〞現在你還不明白,等到了時候,你才明白.〞

過山風惴惴不安地道:〞主公能不能先透給風兒?〞

李清微微一笑,〞打垮洛陽,戰事平靜之後,我會推行一系列的政治改革,而這一次改革必定會觸及到許多人的利益,包括我們自己內部,而且更大的阻力必定來自我的家族,李氏宗族.〞

過山風一怔,李氏宗族那是就是皇族了啊?

〞所以,我不能讓李氏宗族有掌握軍權的機會,借此機會,我將你從東方集團軍拿下來,過了這個風口浪尖,調你去任五軍都督,以你的資歷,勝任這個位子綽綽有餘.在這個位子上,替我牢牢地看著軍隊.〞

〞末將一定做到〞

李清的眼光慢慢地變得清冷起來,〞過山風,你要記住,如果像此次這樣的事件你再有第二次,你會明白是什麼後果〞

過山風知道李清這是指的他私下裡與李氏宗族接觸的事情,當即重重地叩下頭去,砰的一聲,額頭之上已是滲出血來,〞以前末將是豬油蒙了心,今天主公對虎將軍的一翻評價,末將知道不僅是說給李文聽的,也是說給末將聽的,末將眼中只會有主公一人,其它人都是狗屁〞

〞五軍都督府有你盯著,下面集團軍有楊一刀,陳澤岳,關興龍,田豐,呂大臨,這些人都系寒門出身,與豪門大族沒有什麼瓜葛,將來的禁衛軍由虎子掌握,只要軍隊牢牢地控制在我們手中,推行政改便不會有大的阻礙.即便有,哼哼,也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李清道.

過山風明悟地道:〞主公,將來的都城會在定州?〞

〞當然〞李清笑道:〞定州才是我們的根基所在.〞

翌日,定州麾下諸路大將齊聚翼州,楊一刀,鄧鵬,過山風,呂大臨,田豐,關興龍等人都從駐地趕來,參加這一次定州有史以來聚集各路高級將領最齊的一次會議,眾人也都明白,這是在對洛陽政權發動總攻之前的一次佈置,等到各路將領回到各自的戰區,接下來便將正式進入最後的決戰了.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會議正式開始之前的一項人事任免讓所有將領都凜然色變,過山風因為這一次的冒進作戰,給定州東方集團軍帶來重大損失,因此免去秦翼總督及東方集團軍指揮一指,而改由關興龍擔任.至於過山風,暫時跟隨李清巡視各地之後,返回定州,職務另行安排.

眾人皆知曉這一次過山風一定會受到處罰,但誰也沒有想到處罰會如此之重,看著過山風的眼光都不由得有些同情,過山風雖然此次冒進行險,但從戰事的結果來看,卻是給定州軍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本來以為可以將功折罪,但沒有想到李清的震怒會如此之大,反應會如此之烈,居然將定州的首席大將一擼到底了.

過山風倒是坦然受之.反而是坐在他身邊的關興龍侷促不安起來.

代表文官系統出席的是翼州知州李退之,軍情系統卻是由茗煙出席.過山風兵權的被剝奪讓李退之臉色很好看,而昨天,李文被貶往尹寧艦隊出任陸戰隊指揮官,亦讓李退之明白,他們在下面的一些小動作已被李清全盤知曉,而李清顯然對此是極為震怒的.低著頭,李退之考慮著怎樣才能挽回此事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清風怎麼沒有過來?〞李清偏頭問一側的茗煙.雖然茗煙一向是負責軍情系統的,但像這一次規格如此高的會議,清風論理是應當出席的.

茗煙站起來欠了欠身子,道:〞清風小姐本來是準備來的,但監察院系統突然發現袁方現身勃州,意圖不明,小姐便帶著人趕赴勃州處理此事,因此來不了了,便讓茗煙代為出席.〞

李清點點頭:〞袁方是個大禍患,此人出現之所,必然腥風血雨,清風身邊護衛都帶著誰啊?〞

〞主公盡可放心.〞茗煙低聲道:〞小姐身邊有夏雪,秋萍,還有韓人傑父子,個人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

點點頭,李清敲了敲桌子,〞現在,我便將正式始會議此次會議的議題是冬季的戰前準備以及最遲明年春夏之交時的總攻戰役.〞

定州勢力在籌劃著總攻中原,鼎定天下的最後一戰,而此時的洛陽,卻是一片濃雲慘霧,屈勇傑,周同,張愛民,向平等大將也都應召回到京城洛陽,商討對策.

〞一派胡言〞天啟漲紅著臉,將裘志的遺折狠狠地從御座之上摔了下來,大罵道:〞裘志是老昏庸了,虧得朕如此信任於他,將勃州交給他管理,他卻將十數萬大軍一體葬送,此役之敗之過,首在裘志,死得好,就算他不死,我也要將他碎屍萬段,方能一洩心頭之恨.〞聽著天啟尖厲的嗓音在大殿裡迴盪,眾將都是沉默不語,大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裘志一生為國,直到最後時刻,也不肯投降與他有著親人之誼的定州李清,反而選擇了為大楚盡忠,這樣一位老將最後換來的卻是一句千刀萬剮的評語,怎不讓人心中酸楚?

易地而處,在定州軍那毀天滅地的神威大炮面前,便是自己,又能如何,要麼選擇投降,要麼全軍覆滅,那裡還會有第二種選擇,但在天啟的怒火面前,眾人卻都是默默無語.

〞將那個包勉給我斬了,斬了〞天啟餘怒未消,怒叫道.

〞陛下息怒〞尚海波站了起來,〞勃州失守,萊河失控,眼下我們已經處於極端不利的局面,當務之急是要應對定州有可能到來的強大攻勢,這個節骨眼上,還望陛下對於為國盡忠的裘老將軍予以褒獎,這樣既可顯陛下仁厚愛人之心,亦可安麾下將士之心,使他們能全心盡力為大禁奮戰.〞

天啟畢竟不是昏暗無能之輩,狂怒過後,看到殿中一群低頭默然無語的大將,心中也是立即反應過來,緩緩地走下御座,撿起扔在地上的裘志的遺折,喟然長歎,〞是朕失語了,裘老將軍忠心可嘉,為國盡忠當為世人楷模,傳旨下去,追封裘老將軍為國公.那個包勉,便讓他到御林軍中任職吧〞

〞陛下聖明〞尚海波躬身道.

〞形式如今危急到這一地步,各位愛卿有何良策應對呢?〞天啟問道.

尚海波道:〞當務之急,我們只能收縮防線,平州孤懸,脆弱難守,以我之意,也只能放棄,回撤到肅州,將我們所有的力量攥成一個拳頭,這樣才有力,岷州張愛民將軍那裡暫時無憂,而我最擔心的卻是幽燕地區,那裡如果一旦出了問題,則定州軍則能直搗腹心,洛陽則危矣.〞

向平不滿地站了起來,〞首輔,向某人鎮守幽燕戰區經年,可叫那楊一刀佔過一點點便宜,有我在那裡,陛下盡可放心.管叫楊一刀不能越雷池一步,反倒是平肅兩州,要小心一些,那一個方向上可是彙集了定州大部分的精銳將領,還有岷州,陳澤岳別看是一個癱子,但亦是身經百戰之輩,張將軍這幾年可吃了他不少苦頭吧.〞

張愛民低頭不語,臉上慍怒之色卻是一閃而過.

〞論大將之勇,之才,論士兵之精,之銳,我們大楚並不輸於定州,關鍵在於裘老將軍遺折之中的神威大炮,如果定州軍大批配備這種武器,我們如何抵擋?〞尚海波道:〞各位將軍都是久經戰陣之人,各自談談看法吧〞

周同站了起來,〞我詳細詢問了包勉,這種神威大炮原本定州軍是配備給水師使用的,就是因為其過於笨重,每一門都重達數千斤,用於陸戰可能性並不大,除非是用來守城,即便是陸戰,也不是無法可破,只消將隊形拉散,以散兵隊形快馬突襲,付出一定的傷亡亦可破之.這一次裘志將軍吃了如此大的虧,主要是對於這種武器不瞭解所致.再次遇到,我們決不會損失如此之大.〞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三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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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9)

「袁方派了人送信回來,說他去勃州走一趟,目的就是為了探清那些神威大炮的奧秘。」天啟看著尚海波,道:「首輔以為然否?」

尚海波欠身道:「此事微臣也知曉,袁大人還派人從京城急招了近十名大匠師去勃州匯合,不過以微臣認為,此事尚不是如今當務之急。」

天啟慍怒道:「如何不是當務之急?青灘為何為失守,裘志為何會自盡,不就是因為這神威大炮麼,如果袁方這一次能弄清楚神威大炮的秘密,神兵利器雙方共有之,我們還有何懼之有?」

尚海波苦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在定州經歷,看到了無數兵械的改進和變革,像定州所產百發弩,手持連弩,投石機,八牛弩等,無不是歷經數年才研製成功,這其中工藝之複雜,實在讓人驚歎。任何一點地方的缺失,都不可能完成這項工作。袁大人此去勃州,便算真能把神威大炮弄一門回來,我們手上擁有了樣品,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仿製出來的。據我所知,光是神威大炮的火藥一項研製,便歷時五年之久方才成功,後來又多次調整,方有了現在的威力。而像神威大炮的炮身,涉及面更廣,鐵礦的等級,精鐵的冶練,炮身的鑄造,每一項都不是能容易做到的。我們大楚在這方面起步太晚,雖然這幾年進步神速,但比起定州第一兵工廠,所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天啟黑著臉孔,「照你這麼說,我們便只有坐以待斃嗎?等著那李清打上門來,滅了我大楚宗嗣?」

尚海波施禮道:「據職方司的情報,眼下定州所擁有的神威大炮也不過只有兩百餘門,這就說明這東西製造不易,一時之間定州也不可能大規模裝備,所以,最終的決戰還要要依靠傳統的戰法,這便為我們提供了機會,當然,如果袁大人真能夠弄回這東西來,持數年之功,我們總也有辦法擁有,前提是,我們能夠將李清的軍隊擋住。所以,此事只可為輔,決不能為主。」

天啟臉色緩和下來,「首輔此乃老成謀國之言,好了,大楚的鼎柱今天都在這裡,大家一起來議議接下來的戰事吧」

勃州,萊河沿岸,一間久已廢棄的渡船碼頭。碼頭之上一個四面漏風的茅草棚子,原本是給等候渡船的人避雨所用,碼頭廢棄之後,這個棚子年久失修,早已破爛不堪。

一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一手持著打狗棒,一手捧著一個髒兮兮的破碗,逡巡著一步三搖地走進了這個棚子。

棚子裡早已有一個人等候在了那裡。看到那人,叫花子立即丟下了手中的棍子和破碗,佝僂著的背亦在第一時間挺直,「見過大人」

「嗯」棚子裡那人點點頭,「怎麼樣,都探聽清楚了麼?」

「打探聽清楚了,那些神威大炮都被裝到了船上,正沿萊河向上進發,今天晚上將在野人灘停泊。」

「船上一般有多少人?」

「白天裡行船時,船上裝有一百名陸戰隊員,加上水手,一共有一百五十餘人,但到了晚上,水師陸戰隊士兵都下船上岸宿營,船上有一些水手也會下來,船上一般不會少於二十人。」

「二十人,我們應當有機會」那人低低地道。

「京城來的人都安排好了麼?」

「小三大人帶來的匠師已經安排到了大人指定的地方,其它的職方司高手由小三大人帶著,已經潛伏到野人灘附近了」叫花子道。

「很好,你過來,我這裡已經有了一個計劃,需要你去做一些準備。」那人道。

「是,可是大人,我有些不明白,我們這一次是要偷那神威大炮的,但那大炮有數千斤之重,我們,我們怎麼弄得走?」叫花子眼中疑惑難解:「而且即便我們連船也一齊偷走,但對方艦隻眾多,我們根本沒有機會能逃走遠啊?」

「這個不是你要管的事情,我讓你將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就夠了到時候會有人來指揮你們如何做的。」

「是,小人明白了」看著對方射來的眼神中有如實質般的氣勢,叫花子心中一凜,躬身退出了茅草房。

那人在房中又呆了約一柱香的功夫,這才起身出房,如飛而去。

這個神秘的來人便是趕赴定州,準備刺探神威大炮究竟的職方司指揮使袁方。

定州監察院院長清風已經趕到了勃州勳城,因為她的到來,勳城這個小小的縣城頓時戒備森嚴起來,清風身邊更是高手環繞,除去夏雪,秋萍外,韓勇,韓人傑父子亦是寸步不離。十萬大山之役雖然已經結束,但鍾子期與周玉兩人卻不知所終,監察院掘地三尺,也沒有找著兩人的蹤影,鍾子期倒也罷了,但那周玉卻是一個大高手,夏雪秋萍韓勇都在牛角寨之戰中吃過他的大苦頭,對於這個瘸子是心有餘悸,他們之中,也只有韓人傑能擋住周玉,這也是十萬大山降順之後,韓人傑便一直沒有離開清風的原因,監察院所有人都擔心周玉會效仿許思宇,前來刺殺清風。

「袁方到了勃州,這個消息的源頭來自那裡?」清風問道。

「回稟院長」清風下首,一個精幹的漢子拱手道:「這是尚書桓傳回來的消息,這兩年來,他一直便追蹤著袁方的行蹤,想要下手替母報仇,但袁方武功極高,人有機警無比,尚書桓雖然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文弱書生了,但與袁方相比,差距何止萬里,尚書桓一直沒有覓得良機,不過他最大的收穫就是對袁方的習慣,脾性瞭如指掌,說一句笑話,袁方在哪裡,現在的尚書桓只要用鼻子嗅一嗅,就能判斷出來。所以我們得到尚書桓發來的情報後,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即便向院裡稟告。」

清風微微一笑,「尚書桓當真有桓心,很好,如果這一次抓著了袁方,便讓尚書桓了了這個心願,也算是我們監察院對他這幾年工作的獎勵。」

「尚書桓如果知道院長這麼說,一定會很高興。」那漢子道。

「那袁方進入勃州之後行蹤如何?」清風問道。

漢子臉色一窘,「他進入勃州之後,便消失無蹤,屬下正在用心探查,尚書桓也在找他。」

清風皺了皺眉,「消失了?這說明職方司在勃州還有不少人手啊,否則怎麼能消失的無影無蹤,袁方進勃州,一定有所圖謀,不可能不活動,既然你們查不到他,那就是有人在替他掩護,替他打探消息,將偵察面放到這個上面來。至於查袁方的行蹤,就交給尚書桓那組人馬吧」

「遵命」

「勃州,勃州有什麼值得袁方親自來一趟的東西呢?」看著漢子告辭而去的背影,清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案,皺眉苦思。

沒有任何頭緒的清風只能在勳城被動等待,不管袁方想幹什麼,只要他行動,便會露出馬腳,便會有跡可查,有蹤可尋,對於袁方,清風不敢有絲毫大意,也不敢貿然行事,清風從事這一行近十年了,唯一的幾次吃虧都是栽在袁方手裡,對於這個生平大敵,她實在不敢掉以輕心。

三天之後。

一騎快馬飛奔入了勳城,馬上騎士翻身下馬,掏出腰牌,高舉在手裡,一路不停地奔進了清風的住所。

「院長,出事了,出事了」來人大喊道。

聽到來人的喊聲,清風卻是精神一振,袁方出手了,不怕他出手,就怕他一直沉默。

「出什麼事了?」清風喝問道。

來人竟然連禮也忘了行,看著清風,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水師艦隊在野人灘停泊之時,夜晚遭到不明身份的人攻擊,一艘戰艦被奪。」

清風霍然站了起來,「一艘戰艦被奪?」

「是,當晚戰艦上留守人員只有二十餘人,被人潛上船去,悄無聲息的盡數殺了,趁著夜色,這些人拔錨起航,船隻走了數里之後方被發現。」

「他們逃脫了?」清風不可思議地問道。水師艦隊沿萊河而上的共有百餘艘船隻,如果讓對手逃脫,那不諦是神話。

「沒有」來人搖搖頭,「水師的追擊艦中在兩個時辰之後追上了該船,但奔得船隻的敵人異常頑強,在抵抗無果之後,竟然引爆了船上神威大炮的彈藥,將船隻以及攻上船的陸戰隊員一齊炸到了江底,靠上去的兩艘戰艦也受了重創。」

「袁方想幹什麼?」清風跌坐回椅子上,「付出巨大的傷亡,就是為了搶一艘船,不對,不對」她霍地抬起頭來,「軍方有沒有打撈船隻?」

信使道:「小人出發之時,水師正在打撈陣亡的士兵,以及敵人的屍體,船隻既已沉了下去,還打撈起來作什麼?」

清風抬腿便走,「夏雪,秋萍,通知監察院特勤,我們去野人灘」

兩天之後,清風一行人等出現在野人灘,這裡,水師艦隊早已拔錨而去,只餘下兩艘受到重創的戰艦孤零零地停泊在岸邊,一些匠師正忙碌地在修理著船隻。

「沉沒的艦隻沒有打撈上來?」清風問留守在此處的一名校尉,那校尉一臉的懊惱,「大人,沒有,那船已被炸成了兩截,撈上來也沒有用了。」

清風沉著臉,走到那兩艘船隻邊上,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忽地回頭道:「韓勇」

「末將在」

「你馬上組織人去戰艦沉沒的地方,派人潛下水去,看看那艘沉默的艦隻」

正文 第九百五十四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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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0)

數十名監察院的潛水好手,再加上留守的一些水師官兵,上百人在沉沒戰艦的所在上下數百米方圓之內潛下水去,水面上不時便會冒起一個換氣的人頭來。

清風坐在一張氈子上,看著身邊剛剛趕過來的一名軍官。

「你是水師陸戰隊的?」清風問道。

「回院長大人,末將是水師陸戰隊第一營的。」

「戰艦沉沒之後,鄭之強將軍是怎麼處理的?」

「鄭之強將軍立即下令在五十里範圍之內搜索,看有沒有敵人的蹤跡,但整整搜索了一天,一無所獲,因為軍令是限令我們按時趕到平州,對雲池港發動攻擊的,所以鄭將軍將接下來的搜索任務交給了地方駐軍後,便率隊開拔了」

清風點點頭,沒有再言語,平靜地坐在氈子上,出神地看著河上時潛時現的士兵,袁方專門出現在勃州,不可能是為了襲擊一艘戰艦,花了這麼大的精力,付出了數十條性命的代價,值得他這麼做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戰艦之上的神威大炮。

讓清風想不透的是,神威大炮重達數千斤,袁方怎麼可能將他從戰艦之上弄走呢?

「找到沉船了」河面上一名士兵興奮地揮舞著雙手,「我找著船尾部分了」立時便有十數名監察院的好手從那個地方潛了下去。

又過得片刻,在距離船尾數十米的地方,又摸到了船首部分。

「找找看,神威大炮還在不在?」清風低聲道,「神威大炮重達數千斤,既然船頭船尾都找著了,神威大炮不會脫離這個區域。」

「是」夏雪應了一聲,走到河邊,將清風的命令傳達下去。

一個時辰之後,船尾的神威大炮找著了,依然固定在戰艦船尾的炮架上,與船尾一齊沉入了河底,但船首部分的神威大炮卻不見了蹤影,只餘下了一個炮架。

上百名士兵又在河裡忙活了半個時辰,依然一無所獲。

「不用找了,讓他們都起來吧另一門神威大炮已經被弄走了」清風道。

水師陸戰隊那名軍官面色大變,驚叫道:「這不可能,當天晚上事發過後,敵人只逃出數里之遠便被發現,這麼短的時間,他們是不可能將神威大炮從船上弄走的,這可不是抱著就能跑的物件一定還沉在河底。」

清風盯著他,「我說不在了。」

水師軍官張口欲駁,但一看清風那面沉如水的神色,話到了喉嚨邊,又生生地吞了下去,只憋得臉通紅,滿臉儘是不服氣的模樣。

「你們搜索了一天之後便撤走了,沉了的船亦沒有打撈,而且這裡也沒有佈置人手警戒,到我們趕到這裡,中間有兩天的時間」清風冷冷地道:「兩天,足夠敵人做很多事情了。」

「可是,可是神威大炮重達數千斤,即便有兩天時間,對手又怎麼能從河裡將他撈起來弄走?」軍官仍是忍不住開口反駁道。

清風冷笑道:「只要想做,一定便有辦法,袁方既然蓄謀如此,當是想出了萬全的辦法。來人啊」

韓勇走了過來,「小姐,有什麼吩咐?」

「以這裡為中心,一千米之內,給我一寸一寸地搜索,袁方想將神威大炮從河裡弄出來,岸上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包括對岸,都給我細細地搜查。」

「是」

大隊的監察院特勤立即忙碌了起來,清風重新坐回到氈子上,秋萍走了過來,「小姐,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您還是回馬車裡先休息一下吧?」

清風搖搖頭,「不,我就在這裡看著,我也很好奇,袁方到底是怎麼將重達數千斤的東西從河裡弄出來拖走的。」

秋萍無言地退開,過了一會兒,卻捧了一壺熱茶過來,替清風倒上一杯。

慢慢地啜著茶,清風道:「夏雪,通知地方駐地,加派人手,以野人灘為起點,向平州方向延伸一百里,給我仔細搜查,一個可疑的人也不要放過,特別是有車,船等物事,更是要檢查仔細了,讓監察院在勃州的分部協辦這件事情,便是萊河之上,我們自己的船隻,也要檢查。」

「是」

遠處傳來一聲歡呼,清風霍地抬起頭來。「找到了,找到了」有人在大叫道,跟著便有人揮動鐵掀,用力地挖掘起來,盞茶功夫,數十米士兵便拖著一些東西奔到了清風這裡,丟到地上,卻是一個個羊皮口袋樣的東西。

韓勇低聲道:「小姐,您所料不錯,這些口袋都是用羊皮縫製的,充上氣,十數個這樣的口袋便可以載數人過河,而在那邊,還埋著十數根大木,很顯然,袁方是將這些羊皮口袋充上氣之後,拖下水去綁在神威大炮之上,再加上那些木料增加浮力,再拴上繩索,不需要多大力量便可以將神威大炮從河裡拖上來。」

清風看著這些羊皮口袋,臉上神情變幻不定,「韓勇,將這些口袋充上氣,再加上那些橫木,你們去試試,能不能將船尾的那門神威大炮拉起來。」

「是」韓勇將數十個羊皮口袋拖到一邊,特勤們圍成一圈,鼓足了腮幫子往裡吹著氣,直到一個個羊皮口袋都鼓鼓囊囊才停下來。

緊接著數十名士兵便將這些口袋之上拴上重物,隨著士兵沉入水底,將這些羊皮口袋綁在神威大炮的炮身之上,再將那些大木橫七豎八地綁好,那神威大炮已是微微地脫離地河底。拴上繩子,岸上只用了十數名士兵,發一聲喊,扯動繩索,那神威大炮已是顫顫巍巍地慢慢地向上升起。

一頓飯功夫,沉入江底的這門神威大炮便擺在了清風的面前,看著尚在滴水的神威大炮,那名水師軍官臉上的汗水啪啪噠地滴了下來。

清風掃了他一眼,「你還在這裡幹什麼?滾回去告訴鄭之強,因為他的疏忽,很有可能給定州軍帶來極大的損失。」

「他們將大炮弄上岸來,但是是怎麼弄走的?」韓勇仍是有些不解。

「用車拖走的。」韓人傑在一邊道。「你再帶人仔細搜索,神威大炮如此之重,車轍之印必然會很深,即便他們一路走一路掩飾這些印痕,但卻無法完全將印跡遮掩,那怕他們就是用土填,新填上的土與以前的土也不一樣,完全能夠分辯出來。」

「找到了這些痕跡,便找到了他們逃跑的方向,拖著這樣一門重炮,他們走不了多遠,估計應當是找了一個地方藏了起來,等風頭過後再想辦法將炮弄走。」清風道,「仔細去搜查,一寸一寸地給我查。」

韓勇立即帶領著監察院的特勤們開始忙碌,一大群人躬著腰,有的甚至趴在地上,仔細地探查著蛛絲馬跡。

清風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韓人傑在一邊道:「小姐其實不必太過於擔心,別說這門大炮他們不大可能弄走,即便弄走了又能怎樣?難不成短時間內,他們洛陽就能仿製出來,我們定州為了這玩意兒,可是辛苦了多少年啊,投入的金銀不可計數。」

清風搖搖頭,「我不是在想神威大炮,大炮丟了就丟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正如你所說的,他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仿製出來,我在意的是袁方,這是一個好機會,抓住袁方,才是我想要的。」

韓人傑楞了一會兒,「小姐,不是我潑冷水,袁方此人機警無比,本身武功又高強之極,不是我妄自菲薄,對上他,我委實沒有勝算,如果鍾靜還在,那就好了也只有鍾靜才能穩穩地壓過他一頭,可惜鍾靜這丫頭一時想不開,自廢武功,可惜了」

清風斷然道:「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的,靜兒有自己的想法,我從來沒有怪過她她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其實,我挺羨慕她的。」

韓人傑一楞,閉上了嘴馬,他不想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清風也同樣如此,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韓人傑突然道:「小姐,李氏那邊出了問題,李文被貶了。過山風也被剝奪了軍權」

清風閉上眼睛,半晌才道:「霽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竟然瞞著我與李氏宗老勾結,也不想想將軍何等人物,這等小伎倆焉能瞞過將軍?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再管她的事了。」

「但是安民公子?」

清風長歎一口氣:「安民自有安民的去處,想必此時將軍已經有了主意,事已至此,只怕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霽月犯了將軍的忌,我只怕霽月再做出什麼蠢事來,那才是無法收拾了。」

「小姐,那是不是要警告一下霽月夫人,讓霽月夫人稍安勿燥?其實一切有小姐,霽月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心急,日子還長著呢」

清風沉默半晌,「只怕她現在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了。她對我的不滿一天天在加深。」

韓人傑低下頭,這是一個死結,無法開解。

「找到蹤跡了」遠處,韓勇從地上一躍而起,「小姐,找到了」他歡呼道,一邊指揮著士兵順著他發現的痕跡一路向前,士兵們小心地掃開一層浮土,在清風的面前,一條清晰的深深的車轍延伸向遠方。

正文 第九百五十五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1)

距離野人灘五十餘里,鷹嘴巖下,一幢房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半山坡上,背靠著鷹嘴巖,而在山的背面,萊河一路奔湧向下.站在房前的坡上,視野極寬,數里之內,一目瞭然.端地是一個好地方.

屋內大廳的中央,清風遍尋不得的神威大炮便擺在中間,十數名工匠圍著這門大炮已經研究了整整一天,地上散亂地丟著大片的圖紙,整個神威大炮的內部結構與外形樣貌都已被詳細地畫了出來.

袁方坐在一側,眉頭深鎖.

〞大人〞一名大匠師走了過來.

〞怎麼樣?有什麼成果麼?〞袁方問道.

〞大人,這神威大炮的結構並不複雜,類似古代的噴焰戲,只不過將威力增強了數百倍而已.〞

〞那這麼說,我們豈不是可以很輕易地仿製出來?〞袁方喜形於色.

大匠師搖搖頭,〞以我們目前的技術,想要仿製卻是極難.〞

〞你剛剛不是說不複雜麼?〞袁方怒道.這幾天心力交萃的他,得到匠師前後矛盾的回答,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

〞大人〞匠師道:〞大炮的結構不複雜,但製造大炮的鋼材我們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冶練出來的,即便是有了合格的鋼材,這種炮筒的鑄造技術也不是隨意就能打造的,稍有不慎,火藥就會在膛內爆炸.這是其一.其二,這種火藥的威力之大,實是屬下生平僅見,而配製這種火藥的成份也需要我們回洛陽之後找這方面的大師來鑒定,而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這些成份的提純,以及各種成份的比例,這都要成千上萬次地試驗才有可能成功.小人聽說定州第一軍工廠歷時數年,耗費金銀無數才發明成功,我們現在雖然有了實物,但想要仿製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

袁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中知道匠師所言不錯,定州威力最大的武器,歷經數年,耗資千萬研製出來的東西豈是這麼容易能被仿製的,光是他們的百發弩,投石機的標準化生產,洛陽方面再得到詳細資料之後,前後也花了幾乎兩年時間,才得以成規模的生產,更惶論神威大炮這等東西了.

〞給你一年時間,你們能弄出來麼?〞袁方有些落寞,李清會給洛陽一年的時間嗎?

〞小人回洛陽之後,立即召集所有的大匠師,夜以繼日,爭取,小人也只能說爭取在一年之內仿製出來,然後,然後便是我們能不能大量地提供這種優質的鋼材了?〞匠師拿不準把握,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對方.

〞收拾東西吧,今天晚上我們便離開這裡.〞袁方站了起來.

一邊的袁小三笑道:〞袁公妙計,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將神威大炮弄到了這裡,只怕現在定州軍還不曉得我們已經拿到了神威大炮的樣品吧,昨天我們的人回來說,定州水師已經開拔而去,只留下了兩艘被炸傷的船在野人灘,再說了,現場我們處理的很乾淨,這裡應當還是很安全的.〞

袁方搖搖頭,〞清風已經到了勳城,我這瞞天過海的計策糊弄那些軍漢沒什麼問題,但如果清風知道了,必然瞞不過她.勃州現在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

袁小三扁扁嘴,〞從表象上看,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襲擊定州軍的案子,白狐再能耐,又能發現這裡面的貓膩?〞

袁方道:〞清風根本不需要看表象,他只消知道我來到了勃州,便會本能地懷疑這起襲擊案,從而推斷我的目標到底是什麼,結合剛剛在勃州結束的戰役,一路倒推回來,很容易就能推出我指向的目標,找到了目標,監察院便能找到蹤跡,你們在掩蓋現場的時候,不可能做到滴水不義漏,所以,今天晚上我們準備撤離.越早離開,便越安全.〞

〞是,小三明白了〞

〞做我們這一行的,不要小看任何對手,更何況對手還是白狐這樣狡詐的對手?小三,以後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牢牢地記住這一點,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就是這個道理.〞袁方道.

夕陽西墜,房內的諸人開始忙碌地收拾行裝,準備撤離,袁方站在神威大炮身前,撫摸著冰冷的炮身,看著黑洞洞的炮口,歎息道:〞真不知道李清有什麼樣的魔力,連這樣的逆天的兵器也能造出來,這個東西一旦大規模地裝備部隊,傳統的戰法將會徹底的被顛伏,如果這玩意能縮小百倍,能輕易地攜帶在身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亦能輕易殺死一個武功高強的大漢,這個世界將被徹底改變.〞

一個正在收拾圖紙的匠師回過頭來,笑道:〞袁公高見,只要給我們時間,我們一定能研製出來,定州雖然在這方面走在我們的前面,但洛陽畢竟集合了全大楚最有名的工匠,只要有了思路,將來我們一定會超過定州的.〞

〞是啊,時間,時間啊〞袁方歎道:〞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啊我只怕時間不夠了.〞

〞袁公〞外面傳來大喊之聲,袁小三一頭撞了進來,看著袁方,臉色煞白.

袁方霍然抬頭,看著袁小三的臉色,不用問,他就知道出了什麼事.〞清風來了?〞他問道.

袁小三嚥了一口唾沫,〞遠處出現了大量的定州監察院物勤以及定州士兵,白狐來沒來,卻不清楚.〞

〞走吧,看看去.我想清風一定來了,能抓住我的機會更不多,她一定會親自來的.〞回頭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一群匠師,斥道:〞慌什麼,我在這裡,你們死不了.〞

隨著袁小三走出屋外,不遠處,馬蹄聲如雷,黑衣的監察院特勤和青衣的定州士兵正滾滾而來,呈一個半圓形將這裡包得死死的,而在戰馬之後,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正在迅速向這裡接近.

袁方笑道:〞果然,清風來了.〞轉身回到屋裡.對一群站在屋中間手足無措的匠師道,〞跟我來〞

惶恐不安的匠師隨著袁方走向一間偏房,進了房內,袁方走到床前,單手一掀,將床板掀開,露出下面一個黑洞洞的洞中.

指著這個洞口,袁方道:〞這個地道一直通向後面的鷹嘴巖,鷹嘴巖裡面有一條天然的地下溶洞,沿著這個溶洞,直通萊河,你們從這裡出去,潛水到對岸,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有人接應你們.小三,你負責保護他們,一定要安全地將他們送到洛陽.〞

袁小三身體一振,〞袁公,那你?〞

袁方笑道:〞清風這麼大陣仗過來,目標不就是我麼,我如果也跑了,那咱們可就誰也走不脫了,她會很輕易地發現這個地方,然後只消兩岸同時警戒,我們便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所以,我要留在這裡,掩護你們安然撤退,只要我還在這裡,清風便會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袁小三大驚,外面的士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裡面還有大量的監察院特勤,清風既然來了,監察院的高手必然是傾巢而出,袁公武功雖高,但卻架不住對方人多,猛虎難敵群狼,袁方留下來,豈還有走脫的機會?

〞袁公,你走,我留下來〞袁小三毅然道.

袁方笑了笑,拍拍袁小三的肩膀,道:〞你在清風的眼裡,還不夠份量,走吧,如果我這一次能回來,那也不用多說什麼,如果我不能回來了,職方司便由你接手,好好幹上幾年,說不定還能成為清風的對手.〞

〞袁公?〞袁小三還再說什麼,袁方揮揮手,阻止了袁小三再說,〞現在最寶貴的便是這些匠師,有了他們,一年半載之後,我們便也可以擁有神威大炮這等神兵利器,將我們與定州重新拉回到同一跑線上,這裡面孰輕孰重,小三你應當很明白.在神威大炮面前,個人再高的武功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所以,現在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安全地將這些匠師帶回去,交給皇帝陛下,對陛下說,不遺餘力地支持他們,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研製出這個東西.〞袁方的語氣,完全是在交待後事了.

袁小三兩眼淚水長流,一眾匠師也是感動得無不哽咽,〞袁公高義,我等拜伏〞

袁方兩手抱拳,長揖到地,〞袁方在此拜託各位了,大楚的存續可以說有很大一部分便握在眾位手中.〞

袁小三與一眾匠師都跪了下來,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爬起身來,再不言語,袁小三打頭,眾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鑽進了地洞.

看到眾人消失在地洞裡,袁方將床板重新裝好,面帶微笑著走了出來,外面的大廳內,數十名職方司的高手都已經齊聚待命.

袁方從桌上拿起佩刀,手腕一振,刀鞘四分五裂,沉聲喝道:〞諸位,今日便是我們為國盡忠的時刻,諸位可有什麼說的?〞

一群人唰地抽出刀來,〞願追隨袁公殺賊〞

〞走〞袁方打頭,一群人大步走出屋來.

距離他們數百步,定州監察院特勤,士兵已經列成軍隊,上千柄長弓指向這間房屋,在軍陣的後面,黑色的馬車上,車門打開,清風端坐在車內,冷笑著看著從大開的房門之中走出來的袁方.

正文 第九百五十六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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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2)

袁方站定,目光越過軍陣,與馬車之內的清風眼光對撞在一起.

清風沒有遲疑那怕一秒種,嘴唇輕吐:〞開始進攻,活捉袁方〞

馬車旁邊,韓勇大聲喝道:〞小姐有令,活捉袁方,進攻〞

幾乎在同一時間,袁方鋼刀前指,舌綻春雷:〞殺〞腳尖一點,人已是如大鳥一般飛掠而起,撲向前方的軍陣,在他身後,約二十名職方司好手面對著上千柄一品弓,毫無懼色,齊聲吶喊著向前衝來.

〞放〞陣前的軍官手中佩刀重重劈下,崩的一聲響,千支羽箭瞬間佈滿天空,射向前方撲來的敵人.

空中的袁方陡然如同石頭一般從天空之中墜了下來,人緊貼在地面,蛇一般地扭動著,速度驚人的向前撲進.在他的身後,慘叫聲連續響起,十數人已是中箭倒地,渾身猶如被射得刺蝟一般倒在地上.餘下十餘人,亦是個個受傷,卻仍是鼓勇前進.

〞放〞軍官再次揮刀下劈.

最前排的士兵單膝下跪,手中一品弓瞄準地上的袁方,錚錚之聲,連續平射,後排則仍是殂擊著最後的十餘名帶傷的職方司高手.

袁方身子一彈一伏,猶如彈丸一般在箭雨之中靠近隊列,而在他的身後,最後一面職方司高手在密集的箭雨之中倒下,扭著身子拖著鋼刀向前爬行數步,一支利箭飛來,哧的一聲插入他的腦門,身體一顫,這個扭動幾下,就此不動.

看到幾輪箭雨,袁方卻是絲毫未傷,為首的軍官終於動容,〞棄弓,持槍,上步〞

他後退一步,身後的士兵唰地扔掉手中的一品弓,拔起地上的長矛,大喝一聲,長矛斜斜指向上方,在袁方的身前布上一道槍林.

〞殺〞軍官一聲令下,閃亮的長矛一齊扎出,刺向鬼魅一般撲來的袁方.

上身猶如沒有骨頭一般,袁方身體向後折成九十度,以膝著地,悠忽之間已是滑入士兵之間,鋼刀揮也,慘叫連連,數名士兵被斬斷雙腿,哀嚎倒地,突破一個缺口,袁方已是殺入到軍陣之中.

〞梯形陣列,上中下,刺〞軍官大喝道.

軍陣在瞬息之間開始變化,第一排士兵蹲下,第二排士兵半跪,第三排士兵挺立,再往後,士兵則迅速退出一道數米的距離,依次再列好軍陣.閃著寒光的長矛布成了密不透風的槍林,阻擊袁方不讓他再次突擊.

袁方伸手,握住一柄長矛的矛尖,發力一拖,一名士兵驚呼一聲,被他生生地從隊列之中拔了出來,出於士兵的本能,他緊緊地握住長矛,但就是這種本能害了他.袁方伸手揪住他,單臂一輪,舞風車一般地將他舞動起來,槍林之後的士兵稍一猶豫,長矛不由自主地收回.趁著這一當口,袁方脫手將這名士兵擲出,自己緊跟著飛了起來,腳尖在這名士兵身體上一踩,將他重重地踩落下去,胸骨塌陷,眼見已是不能活了,藉著這一踩之力,袁方直接飛過了第一道阻擊線,落在第二道阻擊線的前面.

清風身前的韓人傑身子微微一動,已是輕煙般地溜到了第二列隊伍之中.

看著袁方勢如破竹般地殺了進來,眾多的士兵竟然無法攔阻他分毫,夏雪和秋萍臉色都有些變了,唰地一聲拔出鋼刀,攔在了清風的前面,而韓勇亦是身子移動,站到了夏雪與秋萍之前.

袁方故技重施,伸手抓住一柄稍稍有些突前的長矛,使勁一拖,一個身影被他拖了出來,劈面便一把抓向這人.

手剛剛伸出,眼角瞄著飛來的人影,袁方瞳孔收縮,被他拖出來的人這名士兵未免太胖了一些,看著龐大的身形向自己疾飛而來,在身體之前,卻是兩個碩大的拳頭.

〞韓人傑〞袁方腦子裡電光火石般地掠過一個人的名字.

來不及揮刀,反手一拳轟出,轟然發出一聲巨向,袁方踉蹌後退,韓人傑卻是被震得高高飛起,在空中一個空翻,穩穩地落了下來.

袁方兩腳在地上拖地,劃出兩道印痕,他吃虧在猝不及防,單拳對上對方的雙拳,而對方又是蓄意已久,這一下卻是吃了大虧,內臟震動,翻湧不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卻是幾乎噴了出來.

韓人傑兩足站定,心中亦是駭然,剛剛自己出其不意,又是偷襲,兩拳齊出,倉促之間,袁方隨意揮出的一拳竟然能讓自己的內腑受到震動,這份深厚的功力,果然不是自己能敵的.

韓人傑可以有時間調息,袁方可沒有,看到他倒退而回,轉過身來的定州兵們手中長矛攢刺,一齊向他撲了過來.

一層層地將袁方圍在中間熬戰,一條條人影被擊打得向外飛出.韓人傑伸手要過一柄長弓,搭長羽箭,瞇起眼睛看著人群之中左衝右突的袁方.

與士兵們纏鬥少許,袁方體內紊亂的氣息慢慢調整過來,大喝一聲,兩腿飛踢,將兩名黑衣特勤踢出人群,自己也跟著躍起,撲了出來.

韓人傑手一鬆,嗚的一聲,羽箭電閃一般地撲向袁方.

韓人傑時機拿捏的極準,袁方剛剛騰起,羽箭已是到了面門,伸刀砸飛羽箭,體內一口氣卻是洩了,袁方落下,身下又是數十柄長槍亂刺.

腰上,背上同時刺痛傳來,袁方身體蛇一般地幾次扭動,知道自己終於是負了傷.

一連數次,袁方都無法突出人眾,在韓人傑箭支的威脅下,袁方身上已是多處受傷,在這種亂戰之中,十分武功能發揮出六七成便已經不錯了,更何況還有一個大高手韓人傑虎視眈眈地在一側窺視.

袁方心中暗掐著時間,這個時候,小三他們應當已經潛入到了萊河之中,只要清風在對岸沒有佈置人手,他們便有機會走脫,也許,自己還要再支撐一會兒.

抬頭看了一下天色,最多還要一頓飯功夫,天就會完全黑下來.

在無數次的斫擊之下,鋼刀終於啪的一聲斷了開來,袁方丟下斷刀,搶過一柄長槍,如狼似虎地向前殺進,看他前進的目標,竟然是黑色馬車之中的清風.

韓人傑再一次正面迎了上去,兩大高手的對擊,逐漸讓士兵們無法插上手去,兩人風車般地走馬換位讓士兵們也無法下手,一個不小心紮了自己人那就不好了.

馬車之旁的韓勇卻提起了弓箭,緩緩拉弦開弓.

嗖的一聲,韓勇射箭的時候,韓人傑還背對他,羽箭射至的時候,猶如鬼使神差一般,韓人傑竟然轉到了另一面,羽箭便徑直射向袁方的背心.

伸手捉住羽箭,韓人傑趁機大舉進攻,將剛剛的劣勢又扳平過來.

如是者三,終於在韓人傑的纏鬥之下,一支羽箭破空射中袁方,從袁方的肩胛骨深深地紮了進去.

〞好〞清風拍手讚了一句.〞韓勇,你們父子倒真是心有靈犀啊〞

韓勇笑道:〞我的武功是父親教的,父親下一招是什麼,我是一清二楚,當也沒有什麼別的決竅.〞

清風點點頭,〞熟能生巧,但這樣一來,袁方可就大不妙了.〞

袁方也知道不好了,再不走,自己可就真的走不了了.但左肩上這一箭深入骨頭,每一動之下都是劇痛攻心,韓人傑又纏得甚緊,想走,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餘光看到韓勇的長箭再一次拉開,袁方知道,下一刻必然是被韓人傑逼得倒轉過來,冷笑一下,也邊聽到弓弦之響,果然韓人傑的拳頭適時伸遞了過來,不論自己如何應對,自己都要恰恰轉到對面去.

袁方一聲大喝,身體一側,受傷的左肩迎了上去,生生地撞上韓人傑的拳頭,喀嚓一聲,肩骨立時碎裂,而左掌內切,逼住韓人傑,袁方以受傷的左肩徹底廢掉為代價,將韓人傑逼在了原地.

嗖的一聲,長箭破空而至,韓人傑頓時手忙腳亂,哧的一聲,羽箭射中了韓人傑的小臂.這是韓人傑見事不妙,主動以小臂迎了上去.袁方抓住這難得

的時機,一連數招將韓人傑殺得連連後退,拉開空當,袁方陡地拔空而起,自空中撲向不遠處的清風一行人等.

夏雪秋萍韓勇都是大驚,嘩啦一聲將馬車擋得嚴嚴實實,袁方的武功實在太過於驚人,讓觀戰的他們都是心驚不已,眼見袁方竟然在亂戰之中逼開了韓人傑,撲了過來,下意識地護住了清風.

〞他要跑〞被堵在車廂內的清風大喝道,〞圍住他.〞

夏雪三人卻是一動不動,袁方跑了不要緊,要是袁方不跑,迫了過來傷了清風,那可就是大事了.

果然,袁方在空中一個轉折,一腳踩在身下一個士兵的腦袋之上,猶如大鳥一般掠起,沒入黑暗之中.

韓人傑肥碩的身材卻在這個時候緊緊地懾了上去.

〞追上去,不要放跑了他〞清風氣得拍著馬車車壁,砰砰作響.

〞末將去〞韓勇也是心懸父親,拔腿便追向兩人剛剛消失的地方.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七章: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3)

一部分士兵追著韓勇而去,另一批人則湧入房中,清風的馬車亦駛到了大門前的壩子裡。

半晌過後,一名監察院特勤走了出來。

「院長,失蹤的神威大炮就在大廳之中,完好無損,屋子裡已仔細搜過,再沒有人了,院長大人可以移駕。」

清風下了馬車,走到房內,輕撫著神威大炮冰冷的炮身,袁方費盡心機搶了炮來,就是為了拖到這裡來嗎?眼光在房間裡緩緩轉動。

「那是什麼?」清風指著桌子下面問道。

夏雪疾步上前,從桌子上撿起一張紙來,「院長,是一張紙,咦,上面好像畫了有東西」

清風接過來,就著火把一看之下,頓時明白,像這樣的草圖在神威大炮初創之時,定州的匠師也畫過,而清風正是當初有限的幾個知道內情的人。

心中瞬間明白袁方為什麼將大炮弄到了這裡。

「再搜,仔細一點,看看有沒有秘道?」清風道。

「是」特勤們立刻奔向各房。

「小姐?」看著夏雪的疑惑的眼光,清風抖了抖手中的紙張,「這是神威大炮的技術結構圖,袁方一定從洛陽招來了懂行的大技師,這些人在這裡研究神威大炮的內部結構以及鑄造方法,這些草圖便是這些匠師畫出來的,難怪,難怪袁方不顧生死地攻打我們,原來是要替這些人爭取時間逃路?」清風搖搖頭,失笑道:「大意了,一心只想抓住袁方,卻沒有想到袁方這樣的人物也會替一些小人物來打掩護。」

「小姐,發現了一個地下通道」一名特勤奔了出來,稟告道。

「派人下去打探,看看通向那裡傳令給勃州軍方,要他們協助我們追捕逃犯」清風轉身便向屋外走去,「好了,現在就看韓人傑能不能逮到袁方了,袁方受的傷不輕,應當不是韓人傑的對手了,我們先回去吧,靜候佳音」

黑夜終於過去,清晨的陽光從山頭一躍而出,撒下萬道金光。夜間凝結在葉子上的露珠隨風顫動了幾下,輕盈地隨風飄落,正好落在樹下一人的臉上。

冰冷的露珠落在臉上,那人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眼來,離他不遠處,還躺著一個人,此刻也正在輕微地蠕動,很明顯也醒了過來。

兩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半抬起身子,目光對撞在一起,卻正是昨夜一追一逃的袁方與韓人傑。

看著袁方,韓人傑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佩服佩服袁指揮的武功果然獨步天下,鮮有對手,負了如此重的傷後,仍能與我兩敗俱傷,我不如你」

袁方掙扎了一下,左肩劇痛入骨,右手也是軟趴趴地用不上絲毫力氣,辛苦半晌,才勉強坐了起來,韓人傑亦是一樣,兩人相隔十數米,你瞧著我,我看著你,卻誰也沒有力氣向前一步。

韓人傑仰天打個哈哈,「袁指揮使武功雖然比我高,智謀更非我能比,但今日一戰,說到底來,卻還是要算我贏了?」

「你我兩人現在半斤八兩,你想贏我,還差了一點。」袁方森然道。

「非也非也」韓人傑大笑,「袁指揮使可不要忘了,這是在我的地頭上,我的人隨時都有可能來,而你卻是孤家寡人一個,你說是不是我贏了,能生擒大名鼎鼎的袁指揮使,這可真是我韓某人畢生的榮幸啊足以讓我傳承三代,仍津津樂道也」

袁方臉上閃過一絲黑氣,韓人傑說得不錯,現在勃州的確是他的地盤,想必此時搜尋他們的援軍已在四處尋找了,看著得意洋洋的韓人傑,袁方臉上閃過一絲絕決之色,盤膝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驀地潮紅一片。

都是這一代之中的內家大高手,看到袁方的動作和臉色,韓人傑失聲驚呼道:「袁方,你不要命了,這樣一來,你不死也得褪層皮,就算過得了今天這一關,你這一身武功三天過後,可就不會剩下一絲半毫了」

袁方嘿嘿一笑,臉上潮紅驟然褪去,臉色變得煞白,片刻之間,隨著他的再一次深呼吸,臉色又變得潮紅。

「三天時間,足夠我走得很遠了,再者。即便我逃不遠,我寧願死在哪個污水溝裡被蛇鼠撕咬,也不願落在清風的手上看她得意洋洋的臉色」

「你真是瘋了」韓人傑臉色慢慢地變了,勉力掙扎著也盤膝坐了下來。

「你還是省省吧」袁方的臉色在數變之後,已經開始變得慢慢紅潤起來,「你慢了一步,慢了一步便是生死之隔。」隨著這一句話落地,袁方人已是陡地站了起來,兩隻手仍是軟綿綿的不聽使喚,但弄死韓人傑,這個時候只要踩上一腳便足夠了。

哈哈狂笑聲中,袁方踏步向前。

韓人傑臉如死灰,袁方說得不錯,自己慢了一步,便是生死之隔,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父親」不遠處傳來韓勇急切的呼喊之聲,很顯然,剛剛袁方的笑聲已驚動了韓勇,樹枝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已是可以清楚地聽到衣襟帶風之聲。袁方臉色一變,看了一眼韓人傑,再看看怒眼圓睜,正向著自己飛撲而來的韓勇,長歎一口氣,一個轉身,兩腳在地上一蹬,竄上枝頭,瞬息如飛而去。

韓勇正待追擊,韓人傑已低聲喝止了他。

「勇兒,回來」

「父親,你不要緊吧?那老賊應當受了重傷,正是抓住他的大好時機啊」韓勇扶起父親,道。

「算了吧,這也是一個英雄,他逆運真氣,強行行功,只能支撐三天了,三天之後,即便不死,亦是一個廢人了,他不願意落在院長手裡,便讓他去吧,這人,咳咳,的確讓人心折」

「那父親,我們回去怎麼說?」韓勇問道。

「就說他與為父兩敗俱傷,後見你趕到,逆運真氣逃跑,你追之不及,但他也活不長了,夏雪和秋萍都是行家,一聽便明白了。」韓人傑道。

「是」韓勇應道。

「袁方的武功當真駭人,這個世人,能夠與他當面對戰的也只有你小師姑一人,可惜你小師姑卻自廢武功,咳咳,真是可惜了」

「算了,不說他們了,父親,你還好吧?沒事吧?」

「沒事,你再晚來一瞬,可就只能替我收屍了,眼下撿了一條命來,一年內是休想與人動手了,只能躺在床上慢慢休養了」

「那就好,不過就是一年嘛,一年後,你老不又是活蹦亂跳了」韓勇笑道。

三天之後,勃州,舞陽縣。

戰亂剛剛結束,大批的軍隊順著勃州蜂湧而過,向著平州而去,逃難的人群亦從四鄉八野裡開始陸續返回,城內城外,一片凌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死屍餓殍也不鮮見,人們的臉上是一片麻木,一個個挪著沉重的步子,走向自己曾經的家,幻想著自己的家園仍然完好如初,有人慶幸歡呼,有人卻是呼天搶地,悲喜兩重天。

舞陽城外,一段被打塌了半邊的城牆之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背靠著城牆,長髮覆面,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如果有人撥開那些絞在一起滿是污垢的長髮,便會發現,這個居然是名動天下的職方司指揮使,這片大陸之上最為頂尖的大人物之一,袁方。

三天之後,逆運真氣的惡果終於發作,昔日體內流轉不息,渾圓如意的內家真氣陡然之間便消逝的無影無蹤,左臂上的箭創已是化膿,股股惡臭聞之欲嘔,右手肘關節被擊斷,亦是不能動彈,三天來靠真氣強行維繫著,此時真氣消失,全身的力氣也隨之而去,勉強走到舞陽,袁方終於倒下。

沒有人肯多看這個躺在牆角的,頭髮花白,不知是生是死的人一眼,這個世道,這種景像他們見得太多了。也許過兩天,便會有新的官府到這裡,這些倒斃地各地的死屍會被收斂,然後一把火燒掉。

袁方瞇著眼睛,他已經沒有一絲的力氣了。

「可惜了,沒有太陽,閉眼前沒有最後看一眼太陽,真是遺憾」他低低地咕囔道。「不過這風卻是帶著寒意,今年的冬天真得要來得早一些嗎?要是那樣,可真是天祐大楚了,冬天來了,定州強勁的功勢將不得不停下,這會給皇帝陛下帶來一些喘息的時間,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來佈置接下來的防務了」

「早點下雪吧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一些吧」袁方臉上帶著笑容。想要換一個更為舒服一些的姿式,可惜稍稍動一下,身上便是陣陣劇痛,連挪動一下身子也是不可能。

袁方苦笑一聲,「比我原先想的要好,至少沒有死在污水溝裡」

身前突然響起腳步聲,一雙靴子出現在袁方的視野之中,緊跟著,又是幾人的腳步聲靠近,來人蹲了下來,出神地看著他,半晌,才道:「袁方袁指揮使?」

袁方眼皮微微跳了一下,勉力睜開,一張醜陋之極的臉孔出現在他的眼中。

「是你啊」袁方喃喃地道。

來人伸手撩開袁方披散的頭髮,怔怔地看著袁方半晌,忽地站起來,仰天大笑。

「袁方,袁指揮使,我終於又尋著你了,我還道我錯過了最佳的機會,沒有想到,我還是找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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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節大風起兮雲飛揚寫得是定州軍大舉進攻的故事,這一段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則是洛陽天啟的哀歎,曾經的大楚頂樑柱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寫到今天,袁方也要倒下了,其實我挺喜歡袁方的,這是一個人物,每一次出現,都會給定州帶來大麻煩。讓他死得這樣淒慘,槍手其實猶豫再三,怎麼說,這也是一個英雄豪傑啊反覆思量,還是這樣寫了,這是一個悲情英雄永別了,袁方

正文 第九百五十八章:闖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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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闖府(上)

來人自然便是尚書桓.與父絕裂之後,尚書桓便遊走在京城之中,將他全部的生命熱情與執念都放在了追蹤袁方的身上,正常情況下,即便知道袁方的具體行蹤,尚書桓也只有躲在遠處眼冒怒火地瞧著,跟本無法撼動袁方的那怕一根毫毛,尚書桓不是一個只有熱血而無城府的魯莽漢子,自然不會做出挺著大刀叫囂著衝上去與袁方拚命的蠢舉.他就像一條吐著舌頭的毒舌,盤蜷在陰暗的角落裡,窺視著他的目標,等待著時機對敵人做出致命一吻.

巖嘴巖一役之後,定州監察院四處搜尋袁方的行蹤,尚書桓自然也接到了命令,知道了袁方如今狀況的尚書桓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找不到袁方,那自己便注定會抱撼終生,不能手刃此獠,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亡母?

尚書桓便像一頭發瘋的獵犬一般,在勃州通往平州的路上搜尋著袁方的蹤跡,憑藉著這幾年來對袁方長期追蹤所慢慢形成的一種直覺甚至是潛意識裡的一種感覺,尚書桓終於在最後時刻發現了袁方的蹤跡.

〞你終於要死在我的手裡了,袁方,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尚書桓一寸寸地將短刀從刀鞘裡拔出來,瞪著眼睛看著袁方.

袁方嘿嘿地低笑著,〞有什麼好說的,反正要死了,被你一刀捅死或者自己在這裡等死,又有什麼區別,或者你給我一個痛快,對於眼前的我來說,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尚書桓臉上肌肉跳動了幾下,刀尖頂住了袁方的胸膛,〞你當初下令殺了我母親這樣一個善良的,一輩子都與世無爭的人,深夜無人之際,可曾有過後悔?冥冥之中自有報應,今日教你落在我手上.〞刀尖緩緩地插入.

袁方似乎已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冷笑道:〞我一生親手殺人無數,如果算上因我而死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有什麼可後悔的,竅鉤者誅,竅國者候,尚書桓,你飽讀詩書,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麼?你母親,嘿嘿,我下過命令之後就完全將其忘記了,對我來說,她只不過是死在我手裡無數人中的一個罷了.〞

呀尚書桓一聲大叫,手裡的短刀猛地捅入,袁方的身子猛地向前挺直,高高昂起的頭顱挺立片刻,終於無力地垂在了尚書桓的肩上,尚書桓瘋子一般地拔出短刀,一刀,兩刀,不停地向著袁方的身體亂刺亂插.

身後幾人一湧而上,拖住尚書桓,袁方的屍體砰的一聲墜在地上,濺起一地灰塵.

十天之後,勃州城中,裝著袁方遺體的棺木被運達,看著這具無頭屍體,清風的眉頭皺了起來.

〞院長,袁方的人頭被尚書桓割了去,然後騎上快馬直奔青陽而去,他說,他在在他母親的死亡之地,祭奠他母親的亡靈,我們,我們也無法可施.〞一名特勤低聲道.

〞有人跟著去了麼?〞

〞有〞

〞你騎上快馬,趕到青陽,告訴尚書桓,適可而止吧,祭奠完他母親之後,你把袁方的人頭帶回來,雖然我們是敵人,但袁方還是值得敬重的,不能讓他死無全屍.〞清風道.

〞遵命〞

〞明發邸報於天下,洛陽職方司指揮使袁方潛入勃州,意圖不軌,為定州監察院偵知後擊斃〞清風道:〞想必這個消息會讓我軍士氣大漲,洛陽方面則如喪考妣吧〞

〞小姐〞韓勇從外面奔了進來.

〞追查那批洛陽匠師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清風問道.

韓勇道:〞回小姐,那批洛陽匠師倒是被發現了,但他們都已經成了死人,被人一刀斃命,而且,本來應當在他們身上的圖紙也全都不見了,應當是袁方派去保護他們的人,嫌這些人是拖累,搶了圖紙,然後將他們殺了.〞

〞這麼說,這個人是抓不著了〞

〞從現場發現的一些蹤跡來看,動手的這個人是一個行家,現在已經過了這麼多天過去,只怕很難抓著他了.〞韓勇道.

〞跑了就跑了吧,沒了袁方,職方司就是斷了脊樑的狗,沒有什麼值得我們擔心的了,那些東西他們弄去便弄去了吧,只怕他們撐不到將神威大炮造出來的時間.〞清風冷笑道:〞他們難道還想撐過明年嗎?〞

夏雪從外面走了過來,〞小姐,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啟程了.〞

清風點點頭,〞將軍已到了寧州,接下來要去十萬大山視察那裡的硝石礦,我們去寧州與將軍會合,爭取能回到定州去過這個新年.〞清風臉上露出了笑容.

當袁小三風塵僕僕,一路躲過定州監察院特勤的追殺,回到洛陽的時候,袁方的死訊幾乎在同一時間傳了回來.

太極殿中,天啟手裡握著的袁小三帶回的圖紙雪花般地飄落下來,看著帶回消息的那名職方司人員,呆呆地坐在御座之上,兩眼無神.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袁方從天啟尚是太子的時候便伴隨著天啟皇帝,數十年來,不離不棄,一直追隨在天啟左右,他不僅是天啟的股肱,更是天啟的腹心.股肱斷,腹心去,焉能讓天啟不神斷魂傷?

〞陛下〞尚海波,屈勇傑領著一眾大臣一齊跪倒在太極殿中.

〞袁大人盡忠而去,陛下還請節哀順便呀,可不能因此傷了身子,眼下風雨飄搖,大楚實在是經不起任何風雨了啊〞尚海波大聲道.

天啟緩緩地站了起來,〞袁公一生,為大楚盡心竭力,嘔心瀝血,有國無家,連一個後人也沒有留下,身邊親人,這些年中,也被敵人一一刺殺,朕即便想要報答也無從做起,首輔,我累了,想好好地歇幾天,袁公身後之事,便由你來處理吧,這幾天,不要來打擾我了.〞

天啟轉身向後殿走去,背影蕭索,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如果天啟有朋友的話,那麼有且也僅有袁方一人了.

天啟離去,太極殿中,一眾大臣都是臉露悲色,不是為了袁方,而是為了他們自己.

〞諸公〞尚海波道:〞袁公殞於勃州,死無全屍,如果諸公不奮力向上,袁公的今日,就是我們的明日,還請振作,大楚尚沒有到山窮水盡之日.〞彎腰撿起天啟撒落在地上的圖紙,高高揚起:〞袁公用自己的性命為我們換來了這些寶貴的情報,我尚海波今天把話放在這裡,半年,半年之後,我們將擁有這種神威大炮,我們將在明年與定州一決雌雄.〞

〞與定州血戰到底〞朝堂之上,大臣們都是咬牙切齒,振臂疾呼.

洛陽因為袁方的死一片悲涼,而定州卻也並不平靜.中一

十一月的中原地區,只是感到了寒意來襲,知道冬天隨時都有可能來臨,也許那一天一覺醒來,外面就已經飄飄灑灑地落下雪花了,而此時的定州,卻已經是雪花漫天,地上積雪已有尺餘,屋簷之下,也早已掛起了長長的冰凌.

攝政王府門口,本應是戒備森嚴,閒人不得靠近的地方,但在今天,卻是人頭攢動,間或還傳來一陣陣女人的哭泣聲.

王府的衛士擋在門口,臉上卻是一臉的無奈與惶恐,因為此時站在門外咆哮的不是別人,而是定州首輔大人路一鳴.另外兩名內閣大臣駱道明與燕南飛立於一側,卻是臉色平靜,但內心倒底作何想法,卻是不得而知了,

〞便是主公在府裡的時候,王府我也是來去自如,連通報都不必,主公今天不在了,我反倒進不得門了?〞路一鳴憤怒地跺著腳,地上的積雪被他踢得紛紛揚揚.

〞大人,您就不要為難我了〞釘子一般紮在府門口的侍衛首領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地伸著雙手,生怕一不小心這位暴怒之中的首輔便從有些滑的階梯之上摔下去.

〞什麼為難不為難?〞路一鳴的手指頭點頭,要不是侍衛頭縮得快,這一指頭便會正正的戳中他的鼻子.〞今天人我肯定要接走.〞回頭指著站在身後有些瑟縮地一男一女,道:〞寶妃回娘家去探探親,有什麼不可以的?兩位王妃居然不許,而且連門也不許進,這是什麼道理?〞

侍衛首領苦著臉,〞平常倒也罷了,但這府裡不是出了事麼?兩位王妃小心從事,這不也是為了寶妃娘娘好麼?首輔大人,王妃可是下了死命令,您就不要為難我們了,要是放了您進去,我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路一鳴哼了一聲,〞正因為出了事,我才要進去,我身為定州首輔,主公出巡時指定的負全責的大臣,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大聲咆哮著,路一鳴挺起胸膛,便要向裡闖.侍衛首領一驚,退後一步,一聲令下,門口的一排侍衛立時湧了上來,手挽著手,豎成了一道人牆,擋在了路一鳴的身後.

路一鳴大路,兩手伸出用力推搡,但可憐他一個文弱書生,面對著這樣一群彪形大漢,直如蜻蜒撼石柱一般,那裡能撼動分毫.暴怒的路一鳴叉開手掌,一巴掌便拍了過去,正對面的那名侍衛臉上立刻印上了五個指印,但卻仍是直直地立在他身前,不曾移動分毫.

〞首輔大人,首輔大人〞燕南飛與駱道明兩人走過來,一左一右拉住路一鳴,〞另想辦法吧,還是先飛馬通知主公再作計較吧〞

正文 第九百五十九章:闖府(下)

「放屁,主公這時候在那裡,主公在寧州,等到主公那邊作出答覆,這邊黃花菜都涼了,要是出了什麼事兒,你們擔得起麼?」路一鳴低吼道。

看到從不發火的老好人路一鳴路大人氣得鬍子都飄了起來,兩位內閣都不敢再作爭辯,「可是這畢竟是主公的家事,現在兩位王妃可都是異口同聲地拒絕,按理說,王妃娘娘是占理兒的,咱們這樣反倒不佔理。首輔大人,咱們總不成硬打進去,再說了,咱們三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也打不進去啊」

燕南飛垂頭喪氣。

「理兒,什麼理兒?家事?主公沒有家事」路一鳴一跳老高,「你們不去,我去」一個轉身,雙手握拳,一低頭,便要硬衝過去,侍衛首領也慌了神兒,兩位內閣大臣拚命地拖住路一鳴,「使不得」

街口突然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眾人回首望去,只見一員大將騎在馬上,正一路小跑而來,在他的身後,兩排黑大個手按腰刀,邁開長腿,整整齊齊的跑步前進,正是定州守備大人獨眼將軍唐虎。

唰地跳下馬來,唐虎手按在腰刀之上,獨眼裡冒著凶光,大步而來,看到唐虎氣勢洶洶,一眾人等都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幹什麼?你們想造反麼?居然敢圍住王府」唐虎吼道:「都給我滾遠些」

厲吼聲中,眾人又都是連退了數步,一排黑人士兵齊唰唰地站到了王府侍衛面前,擋住了路一鳴等人。

侍衛首領抹了一把冷汗,「謝天謝地,虎將軍,你總算是來了。」

唐虎蹬蹬地走到路一鳴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路一鳴,「老路,你想幹什麼?王妃派人傳話,說你帶人圍攻王府,不得了了哈?」

路一鳴臉色變得青紫,呼呼地喘著粗氣,半晌才道:「虎將軍,你說我會造反麼?」

看著路一鳴的神色,唐虎臉色慢慢地緩和下來,摸了摸腦袋,「應當不會吧,老路,那你這是什麼意思?主公不在家,你想進王府幹什麼?」

路一鳴看了一眼對面的侍衛首領,一手抓住唐虎,向一邊走了數步,低聲道:「王府裡寶妃娘娘出事了」

唐虎獨眼驀地睜大,「寶妃有身孕了,平常看護得極好,怎麼可能出事?」

路一鳴冷笑,「可就是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唐虎回首望了一眼大門緊閉的王府,問道。

「先是摔了一跤」路一鳴道。

唐虎哈的一聲,「摔一跤算出個什麼事?我家靜兒懷阿龍的時候,還滿屋子追著我打呢竄高伏低,也沒見有什麼大事?」

路一鳴跌足道:「我的虎爺,寶妃能與鍾靜將軍比嘛,鍾靜將軍即便沒了武功,那身子骨也比一般人要強悍得多,可寶妃不一樣啊再說了,寶妃這一跤摔得蹊蹺啊」

「這寒冬臘月的,地上結冰易滑,不小心摔跤那也是有的,有什麼蹊蹺?」唐虎搖搖頭。

「寶妃是在院裡聽水榭裡下樓梯的時候,樓梯突然斷了摔下來的。」路一鳴道:「虎將軍,王府裡的這些每年都是檢查維修的,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斷了,其後我找了府裡的侍衛詳細詢問,一名侍衛說那樓梯給人做了手腳」

「什麼?」唐虎寒毛倒豎,便是粗魯如他,也知道這事小不了了。「那名侍衛呢?」

「找不著了」路一鳴雙手一攤,道。

唐虎轉了幾個圈,忽然道:「從樓梯上摔下來,寶妃沒事?」

「寶妃運氣好,下樓梯的時候,倩兒扶著她,摔下去的時候,倩兒恰巧卻是先墜下去,寶妃卻是跌在她的身上,這才僥倖逃過一劫,但也是險之又險啊。」

「倩兒是誰?」

「倩兒是寶妃的貼身丫頭。」

「等等,你剛剛說先摔了一跤,難不成還有什麼?」

「寶妃出了事,自然是要請桓神醫去保胎的,桓神醫去了之後,回來便直接到了我那兒。」

「不是孩子保不住了吧?」唐虎緊張地道。

路一鳴搖搖頭:「不是,而是桓熙發現在寶妃娘娘房間裡燃的寧神香中,含有檀香」

「這有什麼問題?」唐虎摸著腦袋,問道。

「我的虎爺哦」路一鳴急道:「檀香平常人聞了,那是極好的,但孕婦是萬萬聞不得的,如果房子裡點檀香的時間長了,那是會導致流產的。要不是寶妃跌了這一跤,桓神醫被請了去,誰也不會發現這一檔子事,寶妃家是小戶人家,隨身的丫頭們更是不懂這些。」

唐虎的眼睛慢慢地睜大,「也就是說,有人要謀害寶妃肚子裡的孩子是吧?」

路一鳴重重地點頭,「從這兩件事來看,卻是有兩撥人下手,而且兩撥人還沒有互通聲息,這才出現了跌跤,隨後又發現了檀香,那種香已點了兩天了,再多幾天,非出問題不可。虎將軍,你說府中,寶妃還住得麼?」

唐虎再笨,路一鳴話裡的意思他也聽了出來。

「跌跤之事一時難以探查,但那檀香的來路總是很容易查得吧?」唐虎瞪著獨眼,「那含檀香的寧神香是誰送的?」

路一鳴低聲道:「虎將軍,這事兒卻不是我們能查的,還得等主公回來之後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將寶妃娘娘接出來啊這要是出個什麼三長兩短,怎麼得了?這可是彌天大禍」

唐虎看了一眼一邊的吳四娘與常寬,「所以你拉來了寶妃的爹娘?」

「我本來是想利用他們進得府去探望寶妃的機會,將寶妃搶出來先安頓到別的地方去,但兩位王妃不准我進去,說寶妃娘娘受了驚嚇,為了腹中胎兒,現在誰也不能進,府中自會悉心照料」

「屁」唐虎低低地罵了一聲,轉身便走。

「虎將軍,你去哪裡?」

唐虎轉過身來,「你進不去,我去」

侍衛首領看著唐虎大步行來,笑道:「還是虎爺厲害,您一來,可將首輔他們都鎮住了,末將這顆心才放到了肚子裡」

唐虎低吼道:「讓開」

侍衛首領大驚,「虎將軍,你要幹什麼?」

唐虎瞇著獨眼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一伸手,將他憑空拎了起來,隨手一扔,已是將一個七尺大漢摔到了數米開外,唐虎大步走向府門,看著站在府門外的王府侍衛,吼道:「滾開」

一眾侍衛看著臉露猙獰的唐虎,慢慢地鬆開互拉著的手,縮向兩側。

唐虎走到大門前,伸出拳頭,咚咚地敲了起來,一邊敲一邊吼道:「我是唐虎,我數三聲,大門不開,我便砸了大門進來」

「一」

「二」

「三」

三聲喊完,唐虎也不多話,向後退了幾步,一矮身子,便準備跑過去撞開大門,剛跑兩步,大門已是呀的一聲大開,院子裡,挺著大肚子的嫣然牽著濟世,心怡,另一側站著霽月,齊齊地站在照壁之前,怒目瞪視著唐虎。

「虎將軍,王爺視你為股肱,我等倚你為腹心,你居然也想犯上作亂麼?」嫣然沉聲喝道。

路一鳴搶前一步,道:「王妃娘娘言重了,只不過是寶妃娘娘有恙,寶娘娘的爹娘心懸女兒,想接寶妃娘娘回娘家住上幾天罷了,何來犯上作亂一說?」

唐虎知道鬥嘴自己可不是對手,路一鳴是讀書人,牙尖嘴利那是肯定的,當下也不言語,任由路一鳴搭話。

嫣然冷笑道:「寶妃是王爺的女人,我是王府後宅之主,寶妃要去那裡,豈是你們說了算的」

路一鳴也火了,道:「今兒寶妃我們是一定要接走的」

嫣然與霽月齊齊踏上一步,「你們如果要犯上作亂,那就踏著我們的屍體過去」

「你們……」路一鳴渾身打顫,但腳下卻無論如何也跨不出下一步,局面一時又僵住了。

唐虎慢條斯理地撥開路一鳴,道:「兩位娘娘,我,唐虎,主公叫我一聲兄弟,委我守衛定州,替他看家,所以我不能容許主公的女人那怕出一點點事情。但是現在寶妃出了事情,而且還不只一件事情,所以,我要接走寶妃,另行安置地方讓寶妃娘娘將養,直到主公回家我是個渾人,說到就會做到,主公也是知道我虎子的性子的,所以,得罪了」一揮手,門外的黑人士兵大步跨進門來,圍成一個圈,將嫣然與霽月一行人等圍得嚴嚴實實。

「路大人,你帶著寶妃的爹娘去接寶妃娘娘吧,我在這裡陪兩位娘娘說會兒話」唐虎揮揮手。

路一鳴連連點頭,外面常寬與吳四娘等人已是快步跑了進來,一群健婦抬著軟轎,直奔後院寶妃的住宅。

「來人啊,替兩位王妃娘娘搬椅子來,搬火盆來,外面天冷,可別讓兩位娘娘凍著了」唐虎喝道。

「唐虎,你好,你很好」霽月恨恨地盯著唐虎,「你敢欺負我,等王爺回來,定然叫你好看」

唐虎嘿嘿一笑,「主公回來了,虎子自然來負,負那個什麼請罪,主公想怎麼發落我就怎麼發落我,但現在,必須聽我的。」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一章:夜半信使

十萬大山之中的硝石礦為定州發現已經很長時間了,隨著戰役的順利進行,從定州調來的技術人員一直便待在寧州,十萬大山一歸順,這些技術人員旋即直撲硝石礦,寧州李思之派遣了一支守備部隊與監察院特勤會合,十數天功夫,便開始運轉起來,至於開礦的人手,羌族那裡人手多的是,只要付給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十萬大山之中亦不缺上好的燒製木炭的好材料,連燒窖都是現成的,從定州趕過來的技師對爐窖進行一番改造之後,也都立即派上了用場.

寧州沒有鐵礦和冶鐵的工場,但在翼州,經過這些年定州那邊的技術指導,亦可以冶煉出上好的鋼鐵,李清一聲令下,從第一兵工廠趕過來的大批技師旋即接管了整個翼州鐵場,從十萬大山之中運來的硝石,木炭在寧州就地配製火藥,而在翼州,第一批神威大炮已經在鑄造之中.

從硝石礦回來已是完全黑透了,先前的凍雨終於變成了雪籽,打在樹葉,屋頂上,嘩啦啦作響,屋子裡柴禾燒得旺旺的,在清風的服侍下,舒舒服服洗了一個熱水澡,又坐在火邊,慢慢地燙著腳,舒服的直呻吟.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看著清風坐在一側微笑著注視著自己,一雙放在火堆邊的腳卻是冒著騰騰熱氣,不由省得清風的鞋子此時也應當濕透了,〞來來來,一齊來燙燙〞李清道.

清風搖頭笑道:〞別了,我叫他們另弄一個盆來〞

李清一彎腰,撈住清風的腳,哈哈笑道:〞算了,別麻煩人了,來來,就在一個盆裡,一起燙,去濕解乏.〞

看著被自己握住腳的清風臉上浮起層層紅暈,李清不由大笑著,替清風脫掉鞋子,突地呀地叫了一聲,〞天,怎麼這樣了,也不見你說一聲?〞雪白的襪子上,沾滿點點血痕,顯是腳被磨破了.

手忙腳亂地扯掉襪子,看著清風的一雙精緻的小腳上,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大大小小竟然有七八個水泡,這還不算已經磨破了的,腳上儘是血跡.

〞今天走了一天,是我大意了〞李清滿臉歉意,〞沒有想到你根本走不了,而且還是這麼難走的山路,你也是,怎麼不說一聲?〞托著清風的小腳,李清責怪道.

抽了抽腿,卻被李清握得很緊,清風便放棄了努力,〞難得與將軍一起走一走,從我們出崇縣以後,這樣的日子幾乎已經沒有了,別說只是磨破了腳,便是腿斷了,清風也不會吱一聲兒的.〞

〞你呀,總是這麼一個執拗性子.〞李清搖搖頭,〞以後日子長著呢,等打完了仗,有的是時間在一起.來,把你頭上的簪子給我.〞

〞幹什麼?〞

〞將這些水泡挑破啊〞李清道:〞要不然明天你根本就落不得地了.來,快點,將簪子遞給我.〞李清低頭看著腳上的水泡,一隻手卻伸了出來.

拔下頭上的銀簪,放在李清手中,看著李清拿著銀簪,低頭專心致志地替自己挑著腳上的水泡,清風鼻子一酸,淚水頓時蓄滿了眼眶.

〞好了〞李清歪著頭,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傑作,一反手,卻將簪子插到自己的頭上,雙手小心地捧著清風的雙腳,〞接下來有些痛,你卻忍著點.〞說完,將清風的雙腳慢慢地浸到熱水中,這才抬頭.

〞痛吧?你看你都痛得流淚了〞李清笑道:〞忍忍就好了,你看看,你這那裡像是讓人聞風喪膽地定州監察院院長,大名鼎鼎地白狐?〞

清風怔怔地看著清風,眼中淚水卻是抑制不住嘩嘩流出來.

〞你怎麼啦?〞李清終於察覺到有些不對,低聲問道.

〞將軍,我不願意做大名鼎鼎的白狐,如果有的選擇的話,我寧願永遠做一個永遠在家裡等候你歸來的小婦人〞

李清臉上笑容慢慢地斂去,緩緩地站了起來,赤腳踏在地上,走過去,將清風的頭擁在懷裡,〞我們都沒得選擇,雲汐,我想,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的話,我們還是會做此選擇,對嗎?〞

兩手環抱住李清,清風將臉埋在李清的胸前,肩頭聳動,極力地壓抑住自己的聲音,不錯,即便再來一次,也不會有另外的選擇.

夜已深,窗外一直嘩啦啦下個不停的雪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屋裡的柴火燒得劈劈啪啪作響,李清半靠在床上,看著沉沉睡去的清風,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心中卻是充滿了歉疚,這個女人心中所盼望的一切,自己這一輩子卻注定是給予不了她了.

咚咚,窗外突地響起兩聲輕輕地敲聲之聲,〞主公,睡了嗎?〞

李清驚訝地看了一眼窗外,輕輕地將清風抱著自己的手臂拿下來,掖到背子裡,自己則翻身下了床,也許是白天走路太多累得狠了,也許是與李清在一起,能讓清風緊崩的神經徹底放鬆下來,清風翻了一個身,又沉沉的睡去.

走到窗前,李清低聲問道:〞什麼事?〞

〞主公,定州路大人派人十萬火急送來急信.〞

〞定州出了什麼事?〞李清臉色一變,打開窗戶.看著窗外的侍衛.

〞不知道.信使還在前面候著.說路大人的信件必須親手交到主公手中.〞

李清匆匆地披上一件衣服,走了門來,〞前頭帶路.〞

看到偏廳之中坐著的信使,李清吃了一驚,〞吳貴,怎麼是你?〞

吳貴站了起來,向李清行了一禮,道:〞主公,路大人不放心由別人送這封密信,所以讓我來,並叮囑我,除了主公,這封信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一聽之下,李清立即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出了什麼事了?〞一邊坐下,一邊問著吳貴.

吳貴卻是眼圈一紅,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主公,我姐姐,我姐姐這一回險些便沒有命了.〞

李清騰地站了起來,〞寶兒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她在王府之中,能出什麼事?〞

吳貴從包裹裡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遞給李清,道:〞所有事情的經過,路大人都寫在信裡了.〞

李清疑惑地看了一眼吳貴,嘩啦一下撕開火漆,路一鳴那熟悉的字體立刻躍入眼簾.

轟隆一聲,李清掀翻了身邊的桌子,眼裡冒出怒火,〞喪心病狂.路一鳴做得很對,唐虎也做得不錯,寶兒現在在那裡?〞

〞唐將軍將我姐送到我父母家中,安排定州守備日夜警戒,任何人不得踏入院中一步,同時將桓神醫也接到了那裡.〞吳貴低聲道.

李清重重地喘了幾口粗氣,〞如此說來,寶兒暫時是沒有危險了?腹中胎兒可好?〞

〞桓神醫說了,這一回也是巧了,要是再晚上兩天,即便那一跤不出問題,姐姐屋裡的寧神香也會害了腹中胎兒.〞

門外響起腳步聲,李思之等一眾人等匆匆地趕了過來,〞主公,聽說定州來了信使,不知定州出了什麼事,要不要緊?〞

李思之衣衫不整,看來也是剛剛接到消息,匆匆趕了過來.

李清不動聲色地將信件揣到懷裡,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大事,伯父不必擔憂,這樣吧,反正天也快亮了,我便先行離去,親衛營隨我一齊,我們回定州去.〞

李思之看著李清,臉上寫滿疑惑,既然不重要,為什麼又急著要回定州?〞那,我們一齊走吧〞

李清笑笑,〞不必了,叔父,白天你們累了一天,先在這裡歇著等天亮再走也不遲,哦,對了,清風腳上有傷,不適宜趕路,便讓她也在這裡休養兩天後再走吧.〞

李思之還想說些什麼,剛剛開口,李清已是打斷了他的話,〞伯父,十萬大山之中的羌族的安頓,還有硝石礦,木炭作坊,這些東西對明年我們的作戰至關重要,明天你和清風再合計合計,如何能將效率提高一點,能生產出更多的火藥來提供給前線?大炮一響,那火藥便會像流水一般用去,萬萬不能出現供應不及的情況.就這樣吧,吳貴,我們走.〞

看著李清大步流星的離去,李思之的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天色大亮,清風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翻過身來,手中卻摸了一個空,睜開眼睛,身邊空無一人,〞好久沒有睡上這樣一個踏實覺了〞清風自嘲地自言自語,起身披上衣服,靠在枕上又假寐片刻,這才起身開始洗漱.

門輕輕地被敲響,夏雪在外面輕聲叫道:〞小姐,您醒了嗎?〞

〞進來吧〞清風道:〞早起來了.〞

夏雪推門而入,清風問道:〞將軍這麼早就出去了?〞

夏雪臉上表情有些奇怪,〞小姐,昨天凌晨,主公便下山,回定州去了.〞

〞你說什麼?〞清風霍地回過頭來.〞為什麼沒有通知我?〞

夏雪低下頭,〞主公說小姐你昨天太累了,不許我們驚憂您,說要讓您好好休息一下.〞

〞昨天晚上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夏雪搖頭道:〞只是昨天吳貴吳校尉突然從定州趕來,然來將軍便決定馬上返回定州.〞

〞一定是出事了〞清風喃喃道.

〞小姐,那我們也馬上啟程回定州吧〞夏雪道.

清風搖搖頭,〞先等等,不管出了什麼事,就在這一兩天,監察院那邊應當有消息傳過來,等弄清楚了情況,我們再回去.〞

正文 第九百六十二章: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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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撞車

窗外北風呼嘯,雪花飛舞,在經過一天的醞釀之後,漫天的雪花終於飄然而下,然而清風的心較之外面的天氣更為冰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外面的雪花,一動不動.

夏雪和秋萍兩人站在門口,亦是默不作聲,房間內只有火堆燒得劈啪作響.

在李清走後一天,監察院終於傳來了信息,將定州所發現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呈報了上來,接報的清風猶如五雷轟頂,剛剛變得有些紅潤的臉色轉眼之間便又蒼白下來.

一名特勤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對著夏雪低語幾句,夏雪揮揮手,讓其退下,自己走到清風跟前,小聲道:〞小姐,李候爺求見〞

清風默然無語,似乎沒有聽見.

〞小姐……〞以為清風沒有聽清,夏雪正準備重複一遍,清風已是斷然道:〞不見〞

〞是〞看到清風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夏雪低頭退到了門邊.

片刻過後,門外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李思之一臉怒氣出現在了門外.

〞候爺〞夏雪和秋萍兩人同時伸出手,將李思之攔住,〞小姐正在休息,不想會客.〞

〞讓開〞李思之怒道:〞都什麼時候了,清風想幹什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妹妹完蛋麼?讓開〞

夏雪與秋萍兩人卻是分毫不讓,兩人攔在外面,李思之卻也是硬闖不進來.

〞讓他進來吧〞屋裡響起清風的聲音.

李思之橫了一眼夏雪秋萍,大踏步走進屋內,清風卻已是做到了火邊,正拿著火鉗撥弄著火堆.

〞你還不回定州去,還呆在這裡幹什麼?〞李思之劈頭蓋臉地問道.

〞回去做什麼?〞清風低頭看著竄起的火苗,問道.

〞你〞李思之大怒,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坐到清風的身邊,〞你也應當知道了定州王府裡發生的事情了吧,現在只有你馬上回去,才有可能將此事挽回來.〞

清風淡淡地道:〞將軍讓我在這裡好好休息幾天.〞

〞清兒就是怕你回去干擾這件事情,才會讓你甩下你獨自一人走了,清風,那是你的妹妹,安民是你的侄兒.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不是嗎?〞李思之沉聲道.

清風歪著頭,〞是嗎?霽月就是因為有了你們的支持,才什麼事都敢瞞著我做了,這一次是的事件是你們策劃的吧?愚蠢之極.〞

李思之臉色難看之極,悶了半晌,才道:〞本來一切都計劃好了,做好這事之後,然後將其嫁禍給嫣然的,到了那個時候,寶妃流產,嫣然獲罪,濟世因為受其母的拖累,斷然不可能有繼位的機會,那麼安民便能穩如泰山,那裡知道嫣然居然也在暗地裡下手,嘿嘿,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兩邊一碰之下,反倒是都露了餡.〞

在得知李清打算將安民安置到海外去的消息之後,李氏宗族便迅速行動了起來,安排了這一次的行動,算盤的確是打得極精,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嫣然公主居然也在這個時候下手對付寶兒,雖然不知道嫣然是出於何種目的,但兩邊同時下手,撞在了一起,便讓這件事徹底暴光,誰也不會在同一件事中,使用兩種不同的手段,只有可能是兩幫人為了同一個目的,在互不知曉的情況下,同時下手,結果是將雙方都暴於光天化日之下,所有後續的手段全都無法派上用場了,他們用不著去栽贓,嫣然本身便陷了進去.

也難怪李思之哀歎人算不如天算了.

〞清風,清風既然不願意你回到定州,那便說明清兒對你還是有心的,不願意讓你回到定州面對這件事,越是如此,你越是要趕回去,清兒總不能當著你的面,重重地處罰霽月吧,不能處置霽月,安民便更不會有事了.〞

清風啪地將火鉗扔到火堆裡,搭好的柴禾頓時垮塌下來,火星四濺.

〞每一個人都要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李候爺,你們費盡心機地利用霽月來達到你們的目的,將霽月和安民陷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不是你們的插手,事情那會到今天這種不可收拾,現在誰都無力回天了.我不會回去的,一切都看將軍自己了.〞

清風霍地站了起來,走出屋去,〞夏雪,秋萍,收拾東西,通知監察院特勤,我們走〞

〞你不回定州要去哪裡?〞李思之惱火地站了起來,看著清風的背影,問道.

清風回過頭來,滿臉地譏諷之色,〞李候爺,什麼時候我的行動也要向你匯報了?〞一句話將李思之噎得直翻白眼,眼睜睜地看著清風消失在視野之中,不由頹然坐下.

〞老大〞一個聲音響起,李思之抬起頭來,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人,歎道:〞宗華,這一次是徹底與清風鬧翻了.〞

李宗華笑著坐到火堆邊,〞無妨,別看清風嘴上說得狠,說不管霽月和安民了,心中卻只怕不是這麼想的.她只是想徹底撇清與我們的關係罷了.〞

李思之愕然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宗華道:〞清風與清風的關係最近,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她也知道的很清楚,看清風近段時間的舉動,倒是在有意地限制未來皇族的力量,也就是說,清風不願意我們李氏宗族在未來的歲月之中擁有太強的力量,清風如果看清了這一點,自然會拉開與我們的關係,你放心吧,霽月那邊,清風一定會想辦法的.〞

〞那我們現在就這樣坐等?〞李思之反問道.

〞不,馬上通知老三,讓清兒的母親出面,清風對溫氏最孝順了,安民是她的長孫,老人家不願意長孫長時間不在身邊,清兒會忤逆溫氏的意思?〞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清風需要的是時間,我們便為她急取出這個時間罷了〞李宗華笑道.

〞我明白了〞李思之點點頭.

風雪之中,數百名衛兵簇擁著一輛馬車緩緩前行.

〞小姐,我們真不管霽月夫人了?〞夏雪小心翼翼地道.

清風按著太陽穴,恨鐵不成鋼,〞她以為自己翅膀硬了,以為有李氏宗族在背後撐腰,便無法無天,殊不知越是這樣,便越是會讓將軍反感啊,現在將軍正在氣頭上,任何的動作只會更激怒將軍,一動不如一靜,這個時候,我是萬萬不能回定州的,我如回去,只會讓將軍下定決心.〞

〞還好這一次嫣然也陷了進去,哼哼,她恐怕也打著與李思之他們一樣的心思,下手之後嫁禍給霽月,有了她墊底兒,將軍會更加小心地處理這事兒的.〞

〞哪我們現在去哪裡?〞

〞我們去岷州吧〞清風道:〞安在岷州的釘子回報,張愛民開始動搖了,如果我們能策反張愛民,讓張愛民投降定州,便是大功一件,那個時候,我再回定州,將軍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會給我幾份臉面的.〞

〞張愛民會投降?〞夏雪驚訝地道.

〞他只是立場鬆動,跟洛陽不再是完全一條心了,只要他有這個縫兒,有了這份心,我們便有機可趁.〞

大隊人馬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片刻之後,路邊的樹林之中,兩個人影出現在那裡.

〞鍾大人,這是一個好機會啊,清風身邊只有夏雪和秋萍兩個女人,她們遠遠是我的對手,我們可以試一試的.〞周玉不勝遺憾,〞你為什麼不讓我動手呢?〞

〞除了這兩個女人,還有數百名特勤呢〞鍾子期一身樵夫打扮,看著清風消失的地方,〞我們只會有一次機會,一擊不中,便永遠不會有第二次機會給我們了,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我是絕對不會動手的.周玉,我們有的是時間,是麼?你我正值壯年,清風還不到三十,不用擔心她突然死了,慢慢來.〞鍾子期哧哧的笑著,〞機會總是有的.〞

〞那我們現在跟上去?〞周玉道.

〞不〞鍾子期道:〞清風在外面的時候,身邊總是戒備森嚴,只有在定州,這種防護才會鬆懈下來,我們的機會在哪裡.我們不跟著她去了,我們去定州,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身份,落腳點,都已弄妥,為了等到這個機會,便是讓我候上十年八年也沒有關係.〞鍾子期怨毒地道.

李氏亂成一團,而在定州皇宮之內,也是一片惶然之色.

挺著大肚子的嫣然默然坐在錦凳之上,周王的頭髮又白了幾縷,衛剛唉聲歎氣,廳內氣氛沉重之極.

〞嫣然,你這是想幹什麼?你有這個必要麼?你是王妃,是正室,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下肚子裡的孩子,便佔住了優勢,為什麼,為什麼要冒這樣的風險?〞周王臉色扭曲,不滿地問道.

〞父皇,你深居宮中,消息不暢,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而在我看來,對我威脅最大的不是安民,不是濟世,恰恰便是寶兒肚子裡的孩子,我問過桓神醫了,寶兒百分之九十,肚子裡也是一個男孩.〞

〞寶妃只不過是一個山民的孩子,即便誕下的是一個男孩,又怎麼會威脅到你?〞

〞你最不在意的這一點,卻恰恰是寶兒最大的優勢〞嫣然撫著肚子,〞我能感覺得到王爺的心意,他現在正在著手限制李氏的力量,安民只不過是這其中的受害者罷了,而我們,與李氏何其相像?安民沒有機會,我肚子裡的孩子機會又有多大?唉,人算不如天算,那裡料到李氏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居然也在這個時間下手?〞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三章:冷處理

正如李氏的手段一般,嫣然也是打著下手之後,嫁禍給霽月的注意,從表面上看,嫣然嫁入王府之後,與寶兒的關係一向是極好的,兩人極為親密,倒是霽月,對二人一直不冷不熱,甚至在很多事情上,不斷地給兩人難堪,嫣然是正妻,還好一些,寶兒地位最低,自然也就受氣最多,一旦出事,大家的矛頭自然便會指向霽月,從而將嫣然的嫌疑洗脫,誰也想不到,事情最終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眼下怎麼辦啊?〞周王愁眉苦臉,〞攝政王想必必然是雷霆大怒,一旦回定州,必然會掀起腥風血雨,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多少人要因此受到牽連啊?衛卿,你有什麼辦法?〞

衛剛歎了口氣,〞微臣在進宮之前,先去見了燕南飛大人.〞

〞燕大人怎麼說?〞周王眼前一亮,在進入定州之拍,燕南飛實際上是周朝余臣的大靠山.

〞只有一個辦法〞衛剛抬頭看著周皇,〞只有一個辦法,或許能讓攝政王消彌怒火,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什麼辦法,快說,快說.〞周皇迫不及待地道.

〞陛下在攝政王爺返回定州之時,帶領舉朝文武,郊迎攝政王,同時宣佈禪位詔書.禪位於攝政王爺.〞衛剛道.

周王倒也沒有什麼訝色,反正自登位之初,他便知道早晚得有這一天,隨著定州軍高歌猛進,如今已對中原形成了合圍之勢,明年春暖花開,便是大軍進攻之日,只是不能以皇帝的身份返回洛陽去祭拜祖廟,這是一個遺憾.

〞如果這樣能讓攝政王消彌怒火,不再追究此事的話,我下這詔書又有何妨?好,衛剛,這事你與燕大人他們商量著去辦.〞周王揮揮手,道.

攝政王府,霽月心神不寧地看著窗外,嫣然去了皇宮,她可沒地兒可去,只能呆在王府裡.

〞夫人,劉強回來了〞巧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道.

〞快讓他進來〞霽月站了起來,道.

〞見過夫人〞劉強行了一禮.

〞好了,好了,快說說,駱大人那兒是怎麼說的?〞

劉強站直了身子,道:〞駱大人說,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事兒已經出了,千萬不要慌張,更不要病急亂投醫,他會去找李都督想辦法.〞

〞李候爺有什麼辦法?〞霽月道:〞我平常見李候爺在王爺面前一點也沒有父親的威風,倒像是一個受氣小媳婦一般,那能幫上什麼忙?〞

劉強笑道:〞駱大人知道夫人會這麼說,他讓我告訴夫人,李候爺在王爺面前說話不管用,但李候爺家裡有人說話管用啊〞

霽月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明白過來,〞老夫人〞

〞對,溫老夫人,只要溫老夫人發一句話,王爺便不會再窮追不捨了.這事兒也就糊弄過去了.〞

〞僅僅是糊弄過去啊?〞霽月想了想,〞劉強,你去備車,我要去拜見公公婆婆?〞

〞啊?〞劉強一呆,〞駱大人讓您一動不如一靜〞

霽月冷哼一聲,〞我得去見老夫人,安民可是老夫人的長孫呢我得親自去見老夫人,無論如何,也得把老夫人拉到我這邊來.〞

車隊愈靠近定州,天氣便愈寒冷,等看到奇霞關的時候,城牆之上,已積有了皚皚白雪.

〞主公,今天天色不早了,是不是就在奇霞關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發?〞韓勇策馬走進馬車,隔著窗簾問道.

〞不,直接走,不在這裡停了,今天連夜趕路.〞李清道.

〞是,主公〞韓勇點點頭,策馬奔向前方,去給前隊傳達命令.

馬車之內,李清靠著車壁,越是接近定州,心裡的怒火便愈盛.

〞主公〞韓勇的聲音再一次在外面響起.

〞不是說過了麼?怎麼又來了?〞李清不耐煩地道.

〞主公,路大人在奇霞關,現在正率領奇霞關一干人等迎了上來.〞

〞什麼?〞李清坐直了身子,拉開窗簾,〞他怎麼到奇霞關了?〞

李清靜靜地坐著,身前案上放著的熱茶早已冷去,所有侍從,警衛都遠離這間房子數十米,火盆裡的火已經黯淡,屋子裡的氣溫已經下降了很多,但兩人都沒有感到寒冷.比起身體上的寒冷,李清的心更冷.

〞一鳴,你說我像是短命夭折之相麼?〞李清站起身來,推開窗戶,映著屋內的燈光,可以看到,外面的雪下得更密了.

路一鳴一驚,站起身來,〞主公正是春秋鼎盛,何來此語?〞

李清冷笑,〞那他們為什麼一二再,再二三地替我操心著接替人的問題?〞

路一鳴微微一怔,思索片刻,道:〞主公,其實,這不僅僅是接替人的問題,而是涉及到戰後的利益分配.李氏宗族這一次聯合霽月夫人,恐怕與主公這幾年來不斷地將李氏宗族重要人物排擠出定州核心高層有關,李氏一系列的舉動,最終的目標是迫使您不得不盡早確立接替人,而如果他們扶助的人上台,自然,他們的地位將會直線上升,至少,在今後或者說數十年後,李氏宗族將會勢力大張.您知道,像李氏宗族這種大家族,目光一向放得很長遠.現在主公排擠宗族勢力,他們無可奈何,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從現在開始佈局,為以後打下基礎.〞

〞而嫣然夫人那邊,卻是關係到周朝降臣等的利益,只有嫣然與主公的子息被確立為以後的太子,他們才會感到安心.〞

〞各人都打著各人的小算盤〞李清哈哈一笑,〞也好,這一次倒是讓我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摸了一個透,看來不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以後這樣的戲碼說不定還會再一次上演.〞

路一鳴沉默片刻,〞主公,眼下不益大動.〞

〞為什麼不動?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居然認為我還能不動?〞

〞主公,現在我們正面臨著與洛陽天啟的決戰,這個時候,我們應當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對洛陽天啟的戰爭中,而不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清洗.更何況,牽涉到此事之中,都是定州的重要人物.無論是李氏宗族也好,還是周朝余臣也罷,這一動便會傷筋動骨啊,必然會影響到今冬我們的備戰.〞

〞而且如今,他們也都做出了反應,周王已經決定在您返回定州的時候郊迎於城外,宣佈禪位詔書,此舉的目的很明白,就是以此來換取您的嫣然的不追究.〞

〞而霽月夫人,出事之後,卻與李候爺和溫夫人突然過望甚密起來.〞

〞我母親?〞李清一怔.

〞老夫人心疼長孫嘛〞路一鳴一笑,〞聽聞您要將安民放逐到海外去,老人可是心疼得不得了,竟然是找到我那裡去了.直接給我下了命令,讓我勸您放棄這一想法,她老人家決不會允許的.〞

〞亂彈琴〞李清頓時火冒三丈.

路一鳴苦笑,〞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清風院長的反應啊您也知道,清風對於霽月夫人的感情?〞

李清揮了揮手,〞這一次的事情與清風沒有任何關係,霽月與李氏宗族搭上關係,清風亦是事後方知,我讓清風這一次不要急著回定州,相信她明白我的意思,今天接到報告,清風去岷州了,如果清風這一次想要袒護霽月,她必定會不顧一切地回定州,現在既然他選擇去了岷州,那便是向我表明態度了.〞

路一鳴長舒一口氣,〞如此一來,我倒是放心大半了,但是主公,恕我說一句直言,此乃家醜,實不宜外揚,而且現在也不是處理這事的時候.我就是怕您盛怒之下回到定州便下令徹查,所以才借口通知您周王準備禪位的事情趕到這裡的.〞

李清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慢慢地冷靜下來,路一鳴特意趕到這裡來勸誡自己,自然是綜合了各類情況之後才作出的深思熟慮的決定.而眼下,也的確是該握緊拳頭對外的時候,內部不能有任何意外發現,但就此作罷,卻也讓他很不甘心.

〞你先回去告訴他們,現在我不會接受什麼禪位的,讓他們不要瞎忙了.〞李清道:〞另外,回去之後,我也不會進城,不會回王府,我會到桃花小築去住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所有的公事都在桃花小築處理.〞

〞嫣然與霽月,在這段時間裡,不允許跳出王府一步,王府內部讓唐虎去處理,她們兩人身邊所有的人都給我換了,從侍女到侍衛,全都換掉.〞

這是李清給予二人的警告,路一鳴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寶妃仍然放在常寬家中靜養直到生產麼?〞

〞將寶妃接到桃花小築吧〞李清想了想,一揮手道.

〞另外,你回去後,私下找我父親談一談,讓他自己辭去五軍都督府都督的職位吧〞

〞五軍都督府涉及到接下來大戰之中兵力物資的分配,這個時候讓李候爺辭職?〞路一鳴遲疑道.

〞過山風會接任此職過山風對前線,對戰事的熟悉更甚於我父親,他會做得很好.〞李清道,〞過山風在與關興龍交接完畢後,便會趕回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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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幾句吧:馬踏已經到最後階段了,也許有書友會說現在有些拖沓,劇情進展緩慢,但槍手要解釋的是,這其實是在開始交待馬踏中一系列人物最後的結局,所以不得不寫,前面挖得坑現在得開始填了.其實當您看到李清攻打洛陽的時候,本書便馬上就要結束了.以前說過,六月底最遲不超過七月初,馬踏便要完結了.所以,現在的劇情不是拖,而是必要的交待與總結.

第一卷 第九百六十四章:求親

路一鳴第二天率先返回定州,而李清則又在奇霞關滯留了一天,隨著路一鳴的返回,定州原先所準備的所有儀式旋即取消,什麼也沒有說的路一鳴讓包括周皇在內的人都是忐忐不安,李清此時不接受禪位是不是便意味著要嚴懲這一次事情的所有人選呢?

隨即在唐虎的主持下,王府內兩位夫人的侍女,侍衛所有人都全部被更換,更是讓人草木皆兵,兩位夫人被禁足於王府,讓燕南飛與駱道明也有些坐不住了,找路一鳴探問,但路一鳴卻變成了鋸嘴葫蘆。

在所有人的惶恐的等待中,李清在十二月初返回定州,讓眾人再一次出乎意料的是,李清直接去了桃花小築,連定州城都沒有進,而唐虎的守備軍也立即調了一個營過去,將桃花小築團團圍了起來。而具體負責桃花小築安全保衛的則是常妃的弟弟吳貴。

李清返回定州的第二天,常寶兒被接到了桃花小築。

「王爺!」從軟轎上一踏下來,看到李清的一瞬間,常寶兒的淚水便澎勃而出,這個出身農家,心思單純的女子第一次體會到了身為李清女人的殘酷,在弟弟吳貴滿腔憤怒地講述之中,常寶兒才知道了所有的真想,在她的心中,很難想像那個經常拉著自己的手,熱情地教自己泡製香料,釀製花酒的嫣然公主,那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的嬌滴滴的貴女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暗害自己腹中的胎兒,也很難想像平時碰見自己,都笑瞇瞇地叫著自己妹妹的霽月夫人會使人在樓梯之上設下機關。

輕輕拍著常寶兒的後背,李清溫聲道:「沒事了,我回來了,沒事了!」

「王爺,跌下去的那一瞬間,我以為孩子保不住了,那時候,我真想死了算了!」寶兒仰起帶淚的臉龐,「我想自己真是該死,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輕輕拭去寶兒臉上的淚花,〞吉人自有天相,寶兒心好,上天便保佑你,你瞧,這不是好好的麼。」

「這一次虧了倩兒,要不是她拚命地將我扳了一下,讓她自己成了肉墊子,我的孩子肯定便保不住了。」寶兒道。

李清的眼光看向寶兒的身後,兩名健婦攙著一個身材小巧的女子,正是倩兒,這一次嫣然沒事,她的一條腿卻是被壓斷了,眼下還走不得路。

「倩兒這一次立了大功,嗯,你賞她沒有?」李清讚賞地衝著倩兒點點頭,慌得倩兒趕緊想施禮,李清擺擺手示意罷了。

「寶兒和寶兒的父母,嗯,還有弟弟,都給了她賞賜了,對了,娘說了,等倩兒腿好了後,便讓弟弟收她做側室呢!」寶兒笑道,旁邊的倩兒卻是羞紅了臉。

李清大笑,「不錯,不錯,倩兒立了大功,這是當得的,嗯,等她大喜的日子,我也送她一份禮。」

「這個可不敢當了!」寶兒道:「有寶兒就行了。」

李清笑著摸摸寶兒高高隆起的腹部,道:「怎麼不敢當,就衝她保住了你腹中的孩子,便當得起,就這麼說定了。」

沿著桃花小築的林間小道,李清牽著寶兒的手慢慢地走著,小徑上的雪早已被清掃得乾乾淨淨,小築內原本只種著桃樹,寒冬臘月,卻是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春夏之間掩映在桃樹從中的建築這時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瞧瞧吧,這裡有不少單幢的房子,你挑一間住?」李清看著寶兒,道。

「多謝王爺!」寶兒笑道,眼光流轉,指著左側的一幢,笑道:「王爺,那間最好,我就要那間。」

李清身子卻是一僵,乾笑了一聲,「這間啊,換一間吧,換一間,嗯,我住在右首那間,你就挑旁邊那一間好不好,也好方便我過來看你?」

寶兒忽地明白過來,「那間是不是清風姐姐的房子?」

李清乾咳了幾聲,「是啊是啊,她在那住了很多年了,習慣了,她如果回來了住另外的房子會不習慣的。」

寶兒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孟浪了,這桃花小築本來就是清風姐姐的,我怎麼能搶清風姐姐的住所呢,我就住您旁邊那一間,那一間挺好!」

看著一群人擁著寶兒走向她的房間,一直跟在李清身後默不作聲的桓熙笑道:「寶妃心思單純,猶如這漫天白雪一般純淨,真正是萬中無一之人。」

李清回過頭來,道:「桓先生說得是,無論我有什麼煩惱,只要一看到寶兒那雙清澈的眼睛,便百病自去,不瞞先生你說,現在,我是很難看到這樣一雙毫無雜質的眼睛了,眼透心聲啊,許多人想得多,那眼便會不知不覺地透出貪婪來。」

要是別人,碰到李清說這種話題,那自然是要避而不談的,桓熙卻是沒這個顧慮,所謂無慾則剛吧,聽到李清如果說,桓熙卻笑指著左側那間精緻的房舍,「王爺,那人呢?」

李清腳步停了下來,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桓熙,哼了一聲,「也就是你桓神醫敢這麼跟我說話。」

「王爺啊,我桓熙是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可以說,你們之間的這些牽牽絆絆我也很清楚,說句不該說的話,您就這樣讓清風院長一直不明不白下去?」

李清歎了一口氣:「有許多東西如果在別人身上就很簡單,但在我這裡,就變得複雜了,清風與我,有時候我真是搞不清楚狀況,愛情,親情,夥伴?有時候我真是分不清楚。」

「這有什麼搞不清楚的!」桓熙哧的一笑。

「對了,桓先生,寶兒腹中的胎兒當真沒有事?」李清問道。

桓熙沉吟片刻,道:「先前說完全沒有事兒,那是寬寶妃娘娘的心的,其實,這一次從樓梯上摔下來,又有檀香那一回事,怎麼會沒有影響?「

李清一驚,「影響大不大?」

「主要是受了一些震動,胎象不穩!」桓熙捻著鬍子道:「雖然我竭力為之保胎,但這個孩子早產是肯定的了,好在現在已有有了七個多月,我在竭力保個把月,八月的孩子生下來也沒有什麼問題了,最多是體質弱一些,但只要有我在,用不了幾年,保管將他調理得生龍活虎!」桓熙自信滿滿地道。

聽了桓熙打了包票,李清這才放下心來,「這就要有勞桓先生了,這一段時間,便請桓先生住在桃花小築吧,天寒地凍,免得來回跑辛苦,先生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找我或者吳貴。」

「這有什麼勞不勞的!」桓熙笑道:「住在這裡,我可是千願萬願的,不說別的,單是王爺的好酒便讓我會樂不思蜀的。」

「等寶兒安全地生下孩子,我一定會重重地酬謝先生。」

桓熙突地臉色有些發紅,看著李清,扭暱地道:「王爺啊,酬謝倒是不必了,不過我有一事求王爺,還得王爺答應我。」

「哦,什麼事?」看著桓熙老臉泛紅,竟然有些侷促,李清不由大奇,能讓這個傢伙這般模樣,那事絕對不一般。

「我要向王爺求親!」

「什麼?」李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求親?桓先生,你沒有說錯?還是我聽錯了,向我求親,求什麼親?我只有一個女兒,已經許給唐虎兒子了,當心唐虎提刀來劈你,對了,你給誰求親?孫兒還是重孫?」

桓熙老臉更紅:「我給我自己啊!」

李清猛烈地咳漱起來,「你,你看上我家誰了?」

「茗煙!」桓熙看著李清,忽地挺起胸膛,「王爺,我一直喜歡茗煙,您也是知道的,我夫人死了很多年了,茗煙嫁過來便是正室。我絕不會委屈了她的。」

李清怔怔地看著桓熙,桓熙喜歡茗煙他是知道的,但他們的年齡相差未免太大了一點,茗煙都可以叫桓熙作爺爺了。

「這個,這個,茗煙是什麼意思,這得要她同意啊!」李清期期艾艾地道。「只要她同意,我自然沒有問題。」

桓熙大喜,「謝謝王爺,謝謝王爺了。」

「等等,等等!」李清趕緊揮手,「怎麼這就謝開了?」

「茗煙說了,她自幼便是李氏撫養長大,雖然不姓李,但心裡卻一直把自己看你李氏一員,所以,她的婚事必須要您同意才行,你這不是同意了麼?」

「原來你已經跟茗煙求親了?」李清恍然大悟。

「當然,當然。謝謝王爺,回頭請王爺喝喜酒。」桓熙老臉笑開了花。

既然茗煙自己願意,李清能有什麼可說的,想想茗煙,自幼孤苦,雖然為李氏所收留,但卻被訓練成了一個密探,更是成為了一名青樓紅伎,一生可謂是閱盡人生百態,對於人生的看法肯定與自己是不同的,桓熙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也許正適合茗煙,有桓熙的疼愛,茗煙想必會極幸福的。

「不過話說回來,茗煙可是我手下得力大將,即便是與你成了親,你也不要想著讓她呆在你那大宅裡足不出戶,她可是要出來做事的。」李清笑道。

「這個自然,只要茗煙高興,她想做什麼都行!」桓熙笑得合不攏嘴。

「行了行了!」李清一甩袖子,「看你樂得,走吧,我請你喝酒,你不是一直饞我這裡的酒嗎?今天讓你喝個夠!」

第一卷 第九百六十五章:我終於見著活的啦

東林,小揚鎮,陳澤岳大營。

啟年師,常勝營被連續調入陳澤岳麾下之後,使陳澤岳手中掌控的兵力突破十萬,特別是啟年師的天雷營與定州軍旗幟軍隊常勝營的加入,使陳澤岳軍力大漲,在興秦戰役結束,陳澤嶽立即揮師出青陽,逼近東林,在離東林五十里的小揚鎮駐下了自己的中軍行轅,而麾下近十萬大軍則分佈在一條約百里長的弧形攻擊線上。

東林當年被過山風一把火幾乎燒成了白地,整個城防幾乎被完全摧毀,歷經多年重建,東林才恢復了元氣,而這一次的重建,岷州也是不惜下了大功夫,整個夯土城牆之外,包上了條石,整個城牆寬約數丈,城外開挖了寬約數十米,環繞整個城牆的護城河,可以說現在的東林,已經當得起一個堅城的名頭了。

「小姐,我覺得陳大將軍好像不太歡迎我們過來!」坐在火盆邊,夏雪一邊替清風溫著酒,一邊低聲道:「您來時,他也只是禮節性地迎接了一下,然後就不管不問了。難怪你要在常勝營這邊來落腳。」

清風笑了笑,當年與陳澤岳的一些過節,看來陳澤岳還是沒有釋懷,也難怪,他的一雙腿便可以說是因為自己而失去了。這些事情,夏雪和秋萍都不知道。

「沒什麼,陳將軍就是這個性子,外冷內熱。」清風淡淡地道。

「小姐,我敢打賭,要是陳將軍知道您這一次過來,是送他一樁大功勞,他一定會熱情萬分,巴巴地趕過來巴結您。」夏雪道。

清風咯的一笑,「陳將軍是大將,你不要這麼刻薄地說他,一個男人,有功名心並不是壞處,夏雪,你不希望將來自己的男人是一個窩在家裡的沒出息的傢伙吧!有功名心,才有上進心,才會努力去拚搏啊!」

夏雪臉一紅,「我才不嫁人呢,小姐,我一輩子跟著你,服侍你。」

清風歎了一口氣,「這是哪裡話呢,等仗打完了,將軍鼎定天下了,我會把你們都嫁出去的,你呀,還是留心些吧,看看有那個男人合你的眼,我可警告你,好男人可不多哦,你和秋萍現在都晉陞將軍了,一個女將軍可不好找丈夫的,差了的別說你們瞧不起,他們自己也會自慚形穢,感到配不上你們而退避三舍,而位置高的,恐怕又畏懼你們是一隻隻母老虎了!」

夏雪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那不是正好,找不著合適的,倒是遂了我的心了,正好一直陪著小姐,小姐一個個孤零零的,我和秋萍都不會離開你的。」

一句話勾起了清風的心思,出神半晌,道:「也許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夏雪捧著一杯溫酒遞了過去,「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陪著小姐去室韋那邊。只是,只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主公會放小姐您走嗎?」

清風端著酒杯,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盆,「將軍為什麼不放我走,他又怎能不放我走?難不成就一直讓我呆在桃園小築嗎?」仰起脖子,將酒一飲而盡,卻不料喝得太急,一下子嗆著了,不由劇烈的咳漱起來。

大帳簾子一掀,一個人夾著一股寒氣從帳外跨了進來。

「小姐,定州那邊傳回了消息。」秋萍解下斗蓬,一邊抖著上面的積雪,一邊道。

「過來坐下吧,先喝一杯,慢慢說!」清風示意夏雪,給秋萍倒了一杯酒。

喝了一杯酒,坐到火邊,伸手脫下靴子,裡面厚厚的襪子已經濕透了。將腳伸到火盆邊,一邊烤著,一邊搓著手道:「小姐,主公沒有進城,而是住進了桃園小築。「

「哦?」清風微微一怔,這於她先前所想有些差異。

秋萍將李清回到定州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清風,「眼下寶妃也在桃園小築養胎,看來在生產之前,是不會離開的了。主公也將日常辦事的地方移到了桃園小築。」

「桃園小築是小姐的,寶妃住了進去,小姐回去以後住哪裡?」夏雪不滿地道。

清風擺擺手,「將軍知道我不會回去。」

「就是知道您不回去也不能讓寶妃住進桃園小築啊!」夏雪低下頭。

秋萍道:「聽說當初寶妃本來是想住小姐那房子的,但主公沒有答應。」

清風淡淡地道:「其實便讓寶妃住也沒有什麼關係,還有什麼事嗎?」

「還有一件事卻是與我們監察院有關。」

「與我們院裡有關?」清風一驚,抬起頭。

「嗯,桓熙要聚茗煙副院長,副院長答應了,聽說主公也點了頭,日子就定在大年初一呢!」

「什麼?」夏雪驚得跳了起來,「副院長才多大,桓熙鬍子都白了,還想娶副院長,昏了頭吧?小姐,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各人都有各人的緣法,茗煙嫁給桓熙,也許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壞事,茗煙的前半生在苦,後半生有桓熙這樣一個人疼她,倒也不錯。」清風卻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他們兩人以前的關係就挺好,桓熙追茗煙可不是一年兩年了,據我所知,直怕也有近十年了吧,這或許也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這那叫什麼有情人啊,我才不信茗煙副院長真喜歡桓熙這個老頭兒呢!」夏雪搖搖頭。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轟轟烈烈的,有時候,平平淡淡反而更能持久,轟轟烈烈看似熱鬧,但熱情終究是會過去的,熱情過後,恐怕就是疏遠了。」

聽著清風似乎是有感而發,夏雪和秋萍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大年初一我是回不去了,秋萍,傳信告訴紀思塵,讓他代表院裡準備一份厚禮吧!茗煙是我們院裡的人,她沒有家人了,那麼院裡便是她的娘家啦!」

「是,小姐!」

「岷州的釘子那邊有消息傳過來嗎?」清風換了一個話題。

「有,不過不大妙!」

「怎麼一回事?」

「張愛民的確動搖了,我們的人通過他的弟弟張愛珍開始接觸到了張愛民,但張愛民現在卻是患得患失,猶豫不絕,前些日子還掃蕩了我們幾個據點,捉了我們幾十個人去。」

「他殺了我們的人?」

「沒有,關著呢,釘子說,倒也沒有為難。」

「看來還得敲打敲打張愛民,讓他認識到與我們為敵,絕對是有來無回,有敗無勝,他不想跟廖斌一個樣的話,最好還是識相一點。」清風冷笑,「想做牆頭草隨風倒,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最先倒下的。」

「我們要怎麼辦,小姐?」夏雪問道。

「明天,我們去見陳澤岳!」清風道。

陳澤岳這幾天很不痛快,不痛快的原因自然便是監察院院長清風來了,而且呆在他的軍隊之中不走了。如果是自己的嫡系部隊,自己或許還可以暗示一下將領,但偏偏清風住在王琰的大軍之中,王琰的身份不一樣,雖然在自己麾下,但自己也要保持對他足夠的尊重,常勝營是定州軍的旗幟,而王琰自從入主常勝營以來,就沒有挪過窩,顯見李清對他的信任,而這份信任顯然是來自當年王琰為了救李清脫險而九死一生才得回還。而偏生這個王琰出自清風系下,早年的統計司特種大隊便是王琰當頭兒,後來才換成了王琦。

陳澤岳不知道清風為什麼會來自己這兒,如果說是為了定州剛剛發生的事兒,陳澤岳是在這幾天才知道定州那邊的事兒的,那清風為什麼不去楊一刀哪裡呢,論起來,清風跟楊一刀的交情更深,而自己,甚至說是與她有仇,清風到底想幹什麼呢?

陳澤岳想不透。

陳澤岳幾天都沒有睡好。

睡不好精神便不好,今天是陳澤岳召集諸將軍議的日子,雖然在這個冬天不準備打仗了,但軍隊卻不能鬆懈下來,分佈在上百公里戰線之上的各部軍官都會在今天彙集到自己的中軍,陳澤岳頂著惺忪的眼睛,出現在大帳之中的時候,倒是讓麾下的將軍們都吃了一驚。

掃了一眼大帳中的將領,陳澤岳皺起了眉頭,「王琰將軍還沒有到麼?」

話音剛落,大帳簾門已經被挑了起來,頂盔帶甲的王琰出現在大帳門口。

「哈哈,王將軍,正說到你,你可就來了,就等你了!」如今的猛虎營指揮,幸運星錢多錢將軍怪笑著,他是一個自來熟,與王琰沒見幾面,便好像是多年好友一般了,從座位上跳起來,拉著王琰的手,「前些日子多謝王將軍派了人去指導我那裡的騎兵,哎呀呀,與您的兵一比起來,我那些騎兵簡直就是一砣屎啊,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呀,咦,王將軍,咋還帶了一個女人來了?」錢多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著王琰高大背影之後,走進帳來的一個女子。

看到那個自王琰身後出現的女子,帳內大多數將領唰地一下全都站了起來,連陳澤岳也在親兵的幫助下,推著他的輪椅從大案後轉了出來。

「見過清風院長!」所有人都抱拳一揖到地。

錢多張大了嘴巴,他確實沒有見過清風。

半晌,在眾人驚訝到極點的目光之中,錢多怪叫了起來,「清風院長,大名鼎鼎的白狐,我終於見著活的了!」

陳澤岳猛地抬起頭,看著錢多,一刀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第九百六十六章:殺雞駭猴(上)

帳內所有將領都目光呆滯地看著錢多,這個錢瘋子,果然是名不虛傳。帳內即便以王琰這等老資格的將領,在清風面前也是畢恭畢竟,他到好,直接一個白狐就甩了出來,要知道這個綽號可不是什麼溢美之辭,更何況後面還接了一句終於見著活的了

清風也是一愕,多少年了,沒有人在她面前這麼肆無忌憚地說過話?

「末將錢多」錢多大笑著抱拳行禮,「院長的大名,我是久仰得了。」

清風終於將眼前這個傢伙與曾無數次聽到過的那個名字聯繫了起來,芫爾一笑,「錢瘋子,幸運星?我也是久仰大名了不過你以前見過死的清風麼?」

錢多大笑,「您真聽過我的名字麼?那可真是太榮幸了,太榮幸了」

「錢將軍,不得無禮」陳澤岳終於緩過了這一口氣,低聲喝道。

錢多卻是異常畏懼陳澤岳,在陳澤岳的斥責聲中,臉色一變,馬上一縮腦袋,退了回去。

「清風院長,本將正在召開軍議……」看著清風,陳澤岳話裡的意思是非常明顯了,這是在下逐客令。

清風身後的夏雪冷冷地道:「陳將軍這是什麼意思?我家小姐不能來聽聽你們的軍議麼?別說是你這軍帳,便是在定州內閣會議,小姐也是穩居其中,三位內閣大臣對我家小姐都是尊敬安家常,莫非你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敢讓小姐知道?」

「夏雪慎言」清風斥道。

陳澤岳呆了呆,「夏將軍誤會了,院長,請上座」陳澤岳伸手讓清風坐到自己的大案之後。

清風搖搖頭,道:「在這軍帳之中,你是將,是主,我是客,怎麼僭越,陳將軍不要客氣。」

陳澤岳本身也只是客氣一下,清風這樣一講,他自然是順水推舟,「來人啊,給院長搬一把椅子過來。」

坐在陳澤岳下首的右邊第一張椅子上,清風微笑著打量著帳內的將領,很多是熟人,也有很多根本不認識,而諸將在清風的眼神之下,一個個也都是坐得筆挺,全然沒有了平時的隨意,不少人在這大冷天的,更是額頭冒汗。

今天本來便是一場常規的軍議,除了強調軍紀,要求將軍們注意激烈士氣,加強練兵,防備東林敵軍有什麼出乎意料的舉動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再加上清風突然光臨,陳澤岳的講話更是簡練,不到半個時辰,便已是講完。

「今天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事情,諸位還有沒有其它的事情?」陳澤岳雙手據在案上,看著帳下眾將。

眾將都是搖頭。

陳澤岳笑著看向清風,「院長講兩句?」

清風微微一笑,看著陳澤岳道:「聽將軍剛剛所說,這個冬天是要偃旗息鼓,修養生息了?」

「這個當然」陳澤岳向後一靠,道:「這也是定州方面定下的大政方略,院長肯定是清楚的,澤岳不敢有違。」

清風點點頭,「這個我當然是知道的,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我這裡有一個情報,陳將軍聽了,說不定便會改變注意的。」

陳澤岳搖搖頭,「院長,戰略計劃一旦制定,我們領兵的大將便要堅定不移地執行,絕不能出現偏差,否則會給中樞帶來意想不到的困難,我想這一次過大將軍的貿然行動便給我們立了一個很好的反面教材,險些讓定州軍遭遇大敗。」

「大打當然是不行的,但小打卻是完全可以的,更何況,這一次我特意趕到岷州來,就是因為這裡出了意料之外的情況,特事特辦。」

「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陳澤岳臉色一變,「我,我怎麼不知道?」

「這關係到我定州監察院在岷州的一些機密事務,陳將軍不知道是很自然的,今天我特地為此事趕過來。」

「是要敲打敲打張愛民麼?我部願打頭陣」錢多興奮的蹦了起來,「整日悶在營中,而且還要悶一個冬天,這身上都癢癢了」

「坐下」陳澤岳橫了他一眼,錢多立馬小貓一般地坐了回去。鎮壓了騷動的錢多,陳澤岳的目光轉向清風,對於監察院抑或是清風,陳澤岳有一種自然的警惕。這緣自於上一次他吃了大虧。

「岷州張愛民,與洛陽並不是鐵板一塊。」清風道:「興秦戰役,我軍大獲全勝,佔領勃州,興州,平州之後,從洛陽回來的張愛民便出現了動搖。」

「這些事情院長是怎麼知道的?」陳澤岳問道。

清風失笑道:「陳將軍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嗎?我在岷州,自然是伏了有人的。發現這一點後,我們在岷州的分部立即便行動起來,費了些功夫,接觸到了張愛民的弟弟張愛珍,並通過張愛珍見到了張愛民。」

陳澤岳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如果能不戰而取岷州,則自己的部隊便可通過岷州,直逼洛陽腹地,切斷洛陽與肅州軍隊的聯繫,這是不世之功,幾乎便可以宣告洛陽政權的終結了。

「張愛民是準備投降我們麼?」

清風緩緩地道:「他只是動搖了,還沒有下最後的決心,還想觀望一陣。」

陳澤岳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所以,我們要幫他下一下決心」清風一字一頓地道:「在岷州打一仗,讓張愛民看到我們雄厚的實力決不是他可以抵擋的,只要這一仗打得順利,那便可以促使張愛民下這個決心。」

陳澤岳歎道:「話是如此說,可真打又那有這麼容易?岷州這些年來積極備戰,境內堡壘林立,我們定州首倡的稜堡在岷州被大規模的運用,便是現下我們對面的東林,便以東林城為主,外面修建了十數個稜堡互相呼應,想一戰震懾對手,殊為不易。」

錢多又跳了起來,「陳將軍,只要您下令,我們猛虎營願作前鋒,將我們前面的稜堡砸得稀巴亂。」

「你又亂叫什麼?」陳澤岳唬起臉,斥道:「你知道稜堡是怎麼一回事麼?你問問王琰將軍,稜堡好不好打?」

王琰一笑,道:「錢將軍,稜堡是主公當年首創的,當年我們在定州,便是憑借稜堡,讓蠻族不能寸進,打稜堡,不付出相當的代價是很難打穿的,我那裡有稜堡的構造圖,回頭給你送一份過去。」

「有了圖還不好打麼?」錢多笑道。

「知道是一回事,打破又是另一回事」陳澤岳道:「定州士兵的性命每一個人都是珍貴的,沒有八成的把握,決不能輕易冒進」

「我既然來了,自然是有把握的」清風道。

陳澤岳眉頭一跳,「不知院長所說的把握是怎麼一回事?」

清風道:「稜堡在以前面對著投石機,八牛弩等武器時,的確是進攻者的一道障礙,但在定州神威大炮列裝軍隊之後,稜堡便不再是威脅,正如將軍曾說過,神威大炮的出現,將改變這片大陸上的戰爭形式一般。」

「可是神威大炮定州整個也只鑄造了兩百門,而且都裝備在水師,現在正在平州。」陳澤岳道:「莫非清風院長有辦法讓這些神威大炮長了翅膀飛到我這裡來?」

聽著陳澤岳的語氣有些無禮,夏雪和秋萍都是大怒,清風輕笑一聲,「我自是沒有辦法讓這些神威大炮飛到岷州來,不過為陳將軍另外弄一些來倒是輕而易舉。」

「什麼?」帳內所有人都是大喜過望,神威大炮的威力眾人從邸報之中早已知曉,但這東西現在陸軍根本沒有列裝,也沒有聽說過有給陸軍裝備的計劃,但現在清風如此說,豈不是告訴大家,這個大殺器,他們居然會先弄到手?

「院長不是在開玩笑吧?據我所知,神威大炮並沒有列裝陸軍的計劃」

「我既然說了,當然會給你弄來」清風淡淡地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如今在翼州,我們已經建造了一個兵工廠,而這個兵工廠眼下最主要的任務便是鑄造神威大炮,十萬大山裡充足的硝石礦讓炸藥的配製也不再是困撓我們的難題,可以說,現在定州的大炮也好,彈藥也好,都是很充足的。陳將軍,現在各支陸軍部隊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此事一公開,您這兒還真不見得爭得贏其它部隊,怎麼樣,想不想要?」

陳澤岳雙眼放光,「要,怎麼不要院長,您說了算,不就是打一場局部小仗麼,只要有神威大炮,便是東林我也願意打。」

「哇哈哈,陳將軍,那自然是我猛虎營打前鋒,是不是?神威大炮一到,便先裝備我部,我打前鋒」錢多又跳到了陳澤岳面前。

陳澤岳又好氣又好笑,正想斥責,清風已笑道:「錢將軍忠勇可嘉,又是我們定州有名的幸運星,這一仗,我看交給錢將軍正好」

陳澤岳看了一眼清風,無可奈何地道:「既然院長看好這個混不吝,那便將這一次的任務交給他吧,錢多,你給我聽好了,要是你搞砸了,自己先把坑挖好了再來見我,省得我到時候還要費盡給你挖坑。」

「陳將軍放心,我錢多決不會讓您失望」喜出望外的錢多向陳澤岳行了一禮,又轉向清風,「多謝院長成全,院長,那神威大炮什麼時候到?」

「三天之後」清風微笑著看著他。

第一卷 第九百六十七章:殺雞駭猴(中)

撫摸著神威大炮冰冷的炮身,錢多的幸福溢於言表,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看那模樣,倒是恨不得抱著神威大炮親上兩口才甘心。

樂不平扶著腰刀,看著十數門神威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感傷地道:「老錢,要是,要是半年前,我們便有了神威大炮,那田沖,田沖就不會死了!我們只要在枇杷樹溝裡裝上神威大炮,便是有千軍萬馬,也給他轟平了。」

聽到樂不平提起田沖,錢多的笑容也是斂去,「老田,唉,他媽的,真是沒福氣。不平,這些炮師你可給我招呼好了,要什麼給什麼,一點也不能怠慢,另外!」錢多靠近樂不平,壓低聲音道:「找一些機靈的,跟著這些炮師,如果能偷點師學點藝什麼的,老錢我重重有賞!」

「明白!」樂不平連連點頭。

另一邊,陳澤岳看著剛剛由監察院飛鷹大隊親自押送過來的十數門神威大炮和十數車彈藥,有些疑惑地道:「院長,怎麼這大炮看起來,比當初配給水師的要小一些啊?」

清風點點頭,「陳將軍看得很清楚,這些炮的確要小很多了,神威大炮威力巨大,但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於沉重,難於攜帶,這也是為什麼起初都裝備給水師的原因,第一兵工廠的大匠師們一直在研究如何鑄造陸軍易於攜帶的大炮,這是第一批樣品,在定州,更小的已經試製出來,正在測試之中,或許明年,便會列裝了。水師裝備的神威大炮重達數千斤,而這些炮的重量只有他們的一半,而且炮的基座也不在固定的了,而是給這種大炮配備了車輪以及退去後座力的裝置,現在神威大炮套上馬就能拉走,卸下馬就能作戰,已經具備了為陸軍裝備的可能。」

「有了神威大炮,將使戰爭變得簡單!」陳澤岳道:「明年一旦發起總攻,便是摧枯拉朽之勢,主公鼎定天下指日可待。」

「你說得不錯,這場戰爭,前後已經打了近十年了,也該結束了!」清風道:「這天下,該平靜了。」

東林城,守將張愛珍坐在火爐邊,正與一人輕聲交談著,此人竟然是應該遠在岷州城的張愛民。

「大哥,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仗洛陽鐵定是輸了!」張愛珍夾了一塊白炭丟到火盆之中,看著張愛民,道。「我們岷州當真要為洛陽陪葬麼?」

張愛民哼了一聲,道:「還不是時候啊!不要看定州現在氣勢洶洶,但洛陽不是沒有反抗之力的,洛陽還有半壁江山呢!愛珍,我們手裡的籌碼不多,只有一次下注的機會,一旦失手,岷州張家便是萬劫不復,更何況,從內心裡來講,我還是希望洛陽獲勝的,畢竟定州李清與我們交戰多年,雙方仇深似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是絕不會投奔他們的。」

「可是大哥,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對方還在乎我們嗎?」張愛珍道:「肅州周同手中雖然有二十萬大軍,但定州呂田集團,加上他們還有那個什麼神威大炮,周同肯定不是對手。而在幽燕,您難道指望向平能抵擋得住楊一刀與蕭遠山的聯軍麼?大哥,蕭遠山與李清的仇不比我們更深,他還不是一樣投奔了李清,現在照樣大權在握?」

「先看看吧,我們岷州這幾年準備充分,擋住對手不是問題,我這一次來東林,就是不放心你沒有決戰的勇氣,即便是要投降,我們也要打出投降的本錢來才行,否則,將來如何有我們立足之地?」

「真將李清打痛了,他會容許我們投降?」

「李清是想要坐天下的人,這點胸襟還是有的,你只有將他打痛了,他才會敬重你,你當真五體投地的投降,他反而會看輕你,這一點你要明白。」

「是,大哥!」張愛珍似乎被張愛民說服了。

「這個冬天不會有戰事,但你也不能掉以輕心,陳澤岳用兵詭詐,大仗不會打,說不定他會零敲碎擊地騷擾,雖然不干大局,但讓他佔了便宜,不僅會長敵士氣,亦會讓我們的士兵失掉士氣的。」

「這個大哥放心,我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只要他敢來,我絕對給他當頭一棒。」張愛珍信心滿滿地道。

哥兒倆正說著,外面一名軍官匆匆地跑了進來,「張將軍,東陽城外十里張家屯,外線防禦陣地發現敵軍調動頻繁,似乎有攻擊的可能。」

「張家屯對面的敵軍指揮官是誰?」

「定州猛虎營,錢多!」

「錢瘋子?」張愛民沉吟了一下,「走,我們去瞧瞧!」

出東林城往西走約五里,有一道不高的山包,山上長滿了白揚林,這個季節,樹葉早已落光,只餘下光禿禿的枝條,站在這個山包上,遠處的張家屯防線便一目瞭然,那是有五個小稜堡和一個大稜堡構成的一個防禦體系群,每個稜堡之中有一哨人馬,合計三千餘人,守衛著東林的西大門。

張愛民,張愛珍等人爬上山包之時,已經可以看到,在稜堡的外圍,猛虎營已經擺開了進攻陣容,雖說有些遠,但仍是可以依稀看到對方的陣容,猛虎營竟然是傾巢而出,那面張牙舞爪的猛虎旗幟迎風飄揚,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這不像是騷擾啊?」張愛民遲疑地道:「難不成對方竟然要硬吃?」

張愛珍笑道:「錢瘋子自恃運氣好,這一次便讓他碰個釘子,大哥,說起來,這稜堡還是定州首創,讓他們在這個上面碰一鼻子灰,也算是天網恢恢,報應不爽吧!」

張愛民搖頭,「錢多雖然瘋,但這個並不是粗魯之輩,真要論起來,這個人倒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看看吧,說不定這便是陳澤岳冬季戰役的一個模板,如果成功,陳澤岳必然會照這個模樣在別處開打。」

張家屯陣前,錢多得意洋洋,策馬走在一橫排神威大炮面前,對忙碌的炮師道:「兄弟伙吧,打準些,收拾了他們,回頭我請大家大魚大肉,海吃一頓!」

指揮炮隊的炮兵校尉笑道:「錢將軍,你還是下馬將馬牽到後面,或者將馬耳朵堵起來吧,這炮動靜大,您的馬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呆會兒驚了它!」

錢多不屑地擺擺手,「去去去,我手下兒郎們都堵上了耳朵,他們的馬也都拴好了,可我這馬兒不同啊,血統純正,什麼樣的戰場沒見過,便是天降霹靂,他也不會有一絲的害怕,放心吧你,打好你的炮!咦,你怎麼只準備放一炮?」

「錢將軍,這一炮是測試射距的,打了這一炮,其它的炮便能調整射角射矩了!」

「好了,你也別跟我囉嗦了,干吧,這大冷的天,幹完了我們早些回去吃肉喝酒!」錢多道。

炮兵軍官點點頭,「點火,發射!」

最當中的一門神威大炮炮身一顫,猛地向後一挫,一聲震天巨響在張家屯響起,白煙升起,瀰漫了數丈之地。雖然堵上了耳朵,身後的士兵仍是臉色大變。

白煙之中,眾人只聞一聲響亮的馬嘶,然後便看到一匹戰馬閃電般地衝出地煙霧,一路又蹦又跳地向前張家屯方向狂奔,上面的人手忙腳亂,猛虎營上下目瞪口呆,那個在馬上手舞足蹈的不是他們的指揮官錢多是誰?

錢多引以為傲的胯下血統純正的戰馬終是沒有抵擋住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受驚之下,竟然不辯方向,不聽控制,向著張家屯方向狂竄而去。

馬上的錢多大驚失色,他自己兩隻耳朵此時也是嗡嗡作響,看著馬兒狂奔向敵人的要塞,不由魂飛魄散,這要是到了對方要塞之下,對方萬箭齊發,非把自己射成刺蝟不可。猛拉韁繩,馬頭被勒得高高仰起,但戰馬還在向前奔馳。

「我了個去!」錢多看著越來越近的稜堡,一咬牙,竟然從飛奔的馬上跳了下來,跟著馬兒跑了幾步,撲地倒在地上,就地連接翻滾,一邊打了十幾個滾,這才翻身爬了起來,抬頭一看,臉都白了,自己已經到了對方射程之內。

轉身,撩開大步,便向回跑,一邊跑一邊還回頭看著自己那匹戰馬,「你這匹狗屎,回來老子鐵定要把你殺了吃肉!」

猛虎營只是驚愕了片刻,馬上便有十數騎飛馬向錢多奔來,要是撈不回錢多,這個樂子可就大了。

好在這一聲巨響不但驚了錢多,驚了猛虎營,也驚了遠處稜堡上的敵軍,那個黑色的彈丸劃破長空,重重地擊在一個稜堡的中段,整個稜堡都搖晃了起來,上面的士兵目瞪口呆,驚恐之餘,竟然沒有一人想起向城下那匹受驚的戰馬和馬上的騎士射箭。

猛虎營的後方,陳澤岳看著錢多狼狽回奔的身形,臉都綠了。清風也是忍俊不禁,而清風身後的夏雪和秋萍更是樂得哈哈大笑起來,大笑聲中,一名騎兵奔到錢多身前,伸出手去,拉住錢多,錢多飛身而起,落在他的馬背之上。

「神威大炮!」山包之上,張愛民,張愛珍臉色大變,脫口而出。雖然隔得遠,但那一聲巨響卻仍是聽得清清楚楚。

第一卷 第九百六十八章:殺雞駭猴(下)

十餘騎戰馬馱著錢多向回狂奔,而神威大炮只是在稍稍沉寂片刻之後,便一門接著一門地開始轟鳴,被用棉花緊緊塞住耳朵的戰馬揚蹄回馳,此時他們的耳中,那驚天動地的巨響聲比起天上的霹靂也響不了多少,倒是那瀰漫的煙霧讓他們有些遲疑,但在騎兵的摧促之下,他們還是一頭鑽了進去。

第一聲的巨響讓猛虎營的士兵們駭然失色,但短暫的驚異之後,卻是無比的興奮,他們看到了那黑色的彈丸劃破長空,落在對面稜堡的牆體上,看到了稜堡的震顫,他們發出震天的歡呼,這麼強大的武器來自於己方,可以大幅度地殺傷敵人,從而使自己能在戰鬥之中有更大的機率存活下來,沒有誰會嫌這樣的武器太多,也沒有人會嫌它太吵。

相比於猛虎營士兵的狂喜,稜堡之中的岷州兵則是驚慌,那從數里之外射來的炮彈除了第一枚落在牆體之上,讓城牆顫抖不休之外,從第二輪開始,都準確地落在了稜堡之上以及隱藏在稜堡之後的投石機陣地,跳動的彈丸碾碎了前進道路之上的所有障礙,他們看到,堅固的八牛弩高大的弩身被一擊之下,立刻便散成了一地的零碎,女牆被其摧枯拉朽地擊塌,而最慘的是,有一枚炮彈無巧不巧地落進了準備防備敵人進攻的藏兵巷道,密密麻麻地擠在裡面的士兵頃刻間便遭遇了滅頂之災,被火藥燙眾的炮彈沿著藏兵巷道一路向前,窄窄的巷道裡充斥著絕望的士兵的慘叫聲,片刻之間,數十人被血肉模糊地倒了下來,那黑色的彈丸在擊倒一個又一個士兵後,終於用盡力量,緩緩地在地上滾動著,滴溜溜地打著轉停在又一名士兵的面前,在他恐怖的眼神之中緩緩停止了轉動。

那名士兵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大叫,看了一眼自己的前方,那些血肉模糊,四肢不全,甚至被開膛破肚的戰友,突然拋掉了自己的武器,一個轉身,瘋狂地擠開身後的戰友,一路大叫著衝出了稜堡,向著後方狂跑而去。

一枚羽箭射出,準確地命中了他的後心,他撲地便倒,抽搐著,手艱難地向前伸出,兩腿用盡全後的力量,蹬著雪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他想盡可能地遠離這個恐怖的地方,雪地之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在一片潔白之中顯得那麼地刺眼,遭到攻擊的稜堡也好,距這裡不遠的其它稜堡也罷,所有的士兵默默地看著那個士兵終於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靜靜地伏在了雪地之上,只有那五指箕張,向前伸出的手掌,在有力地刺激著他們的雙眼,挑動著他們的神經。

「上堡,準備戰鬥!」一名軍官拔出腰刀,站在稜堡頂上,用他那有些變調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吆喝著。

錢多那匹引以為傲的純種戰馬在狂奔一陣之後,兜了一個極大的圈子,終於又圈了回來,卻遠遠地站在離軍陣約有千米之處,不安地撩著蹄子,幾名騎兵策馬上去,替他耳朵裡塞上棉花,這才將其牽了回來,又羞又惱地錢多高高地舉起手中的馬鞭,便要重重地懲罰這個讓他丟了大臉的傢伙,但這馬卻不知好歹地低下頭,對著錢多是又挨又擦,一副久別重逢,又驚又喜的神態,倒讓錢多手裡的馬鞭怎麼也打不下來,終於還在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子,輕輕地拂過戰馬的臀部,那力度倒像是替它在騷癢癢。

「兄弟哦,不帶這麼玩我的!」錢多摸著巨大的馬頭,「幸虧敵人也傻了,不然今兒咱哥兒兩可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周圍一眾士兵以及那些炮兵們都放聲大笑起來。

遠處觀望的清風看著稜堡,側首對陳澤岳道:「今天這一戰,旨在震懾對手,所以不必分散攻擊力度,主打一個,硬生生地給我將眼前的稜堡轟塌,讓張愛民看清楚,他所倚仗的城牆在我們的兵鋒之下,一錢不值。」

陳澤岳笑道:「可是院長,彈藥夠麼?稜堡極其堅固,要打塌他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清風道:「陳將軍,你以為眼前的稜堡是像我們定州撫遠那般麼,他裡面是夯土建成,只在外面包上了條石,堅持不了多久的。」

「再說了,彈藥管夠!」清風笑顏如花,「何況這一次我們也只準備打這一仗,不是嗎?」

陳澤岳微笑著掉頭對身邊的傳令兵說:「把院長的命令傳達給錢將軍!」

「是!」傳令兵策馬欲走,「等等!」陳澤岳叫道:「給他說,二十軍棍,我這裡已經給他記下了!」

傳令兵咕的一笑,撥轉馬頭,如飛而去。

錢多臉色奇差,狠狠地盯著身邊的戰馬,「二十棍子,又是二十棍子,奶奶的,老子身上的疤大半倒是被自己人幹的。」

傳令兵笑嘻嘻地道:「錢將軍,這話是讓我帶回給陳將軍的麼?」

錢多怒道:「去你媽的,你是想又給我長二十棍子啊!看你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以後休想我再送酒給你喝。」

傳令兵咕咕地低笑著,打馬回馳而去。

錢多手臂前指,「兄弟,給我轟,瞄準這一個,轟她娘的,將他給我徹底轟塌。」

十數門大炮依次轟響,每一枚炮彈都像長了眼睛似的落在稜堡之上,那名站在稜堡頂上,竭力鼓舞著士兵士氣的軍官在一聲巨響聲中,和他身邊的軍旗一齊飛上了半空,一塊塊外包的條石脫落下去,露出裡面土黃色的夯牆。

轟隆隆的巨響聲中,一堵牆倒了下去,一排排在大炮的轟炸當中殘存的士兵隨著騰起的土黃色煙霧跌了下去。

「好!」錢多興奮的一躍上馬,「轟塌了,兒郎們,隨我上!」提起他的鐵錘,一夾戰馬,忽啦啦地便衝了上去。

「進攻!」他身邊的樂不平看到錢多一騎絕塵,最近的騎兵跟他也有數十步的距離,不禁嘟起了嘴,「好吧,帶頭衝鋒,又是二十軍棍,這就四十軍棍了,這一仗打完,屁股又得開花!」

猛虎營士兵潮水般地湧了上去。

十數息的時間,猛虎營的士兵站在了這座被轟得面目全非的稜堡之上,錢多提著他的鐵錘,在廢墟之上轉著圈子,「媽的,這就完了,這就跑了?沒勁啊!」離錢多里許之地,這座稜堡之中殘存的少量士兵丟掉了所有影響他們速度的東西,撒開腳丫跑向了另一座稜堡。

「來人啊,將神威大炮拖上來,咱們接著干!」錢多氣憤地站在廢墟之上,指著遠處另外一座稜堡,「把他們統統轟平羅!」

但現實讓錢多再一次失望了,再一次氣憤了,當神威大炮的炮口又一次揚起,對準前方的又一座稜堡之時,在錢多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那座稜堡裡的士兵猶如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從稜堡裡竄了出來,沒命地奔向遠方,這一次,他們沒有奔向離他們很近的其它稜堡,而是直接衝向了東林城方向。

「沒種的東西!」錢多用力地拍著馬腦袋,「你們可以出來衝擊一下嘛,看不見大炮是有射程的麼,是有死角的麼,你們衝出來,他就轟不著你了嘛,你們上來了,我不就能爽一把了嗎?我的錘子才能敲幾個腦殼了嘛。來人啊,來人啊,幫著推神威大炮,咱再去敲一個!」

錢多吼道。

「錢將軍!」身後傳來呼喊聲,一回頭,先前那個賊笑兮兮的傳令兵又奔了過來,「錢將軍,陳將軍讓你今天到此為止,不要再打了,收兵。」

「這就收兵?我猛虎營上下六千號人吹了半天冷風,就為了聽這聲響,再干一個嘛!」錢多不滿地道。

傳令兵嘻嘻笑著,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錢多一下子蔫了,「收兵就收兵嘛,還威脅我,好像我從不聽軍令似的,我錢多可是守軍紀的!」

望了一下傳令兵,忽地警覺地道:「喂,小子,我先前說得話你沒有長舌頭吧?」沖對方揮揮拳頭。

傳令兵呵呵地笑著:「平時吃了錢將軍這麼的酒,怎麼賣將軍呢,不過軍棍還是長到了四十!」

「這又是為什麼?」錢多大怒。

「驚馬狂奔,這是二十!」傳令兵扳著指頭,「定州軍紀,將軍級別以上軍官,嚴禁帶頭衝陣,這又是二十軍棍,錢將軍,陳將軍命你回他那裡覆命呢!」

錢多臉都綠了,怔怔地看著那傳令兵半晌,忽地身子一歪,從馬上摔了下來,周圍眾人都是大驚,一湧而上,將他扶了起來。

錢多大聲慘叫著:「哎呀呀,我的腳脖子折了,兄弟,煩你回話給陳將軍,今天我是去不了了,讓樂不平代我前去覆命,哎呀呀,疼死我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的,還不上來扶著我,鬆手幹嘛!」

傳令兵目瞪口呆地看著錢多,這招也太假了吧?

小山包上,白楊林旁,張愛民無力地扶著身邊的一株白揚,看著一座稜堡頃刻間化為廢墟,另一座稜堡五百士兵不戰而逃,看著那些瘋狂奔跑的士兵,他的背一下子佝僂了下來。

第一卷 第九百六十九章:議降(上)

「我們回去吧!」張愛民落寞地轉身,雙手扳住馬鞍,一腳踏上蹬子,準備翻身上馬,不料腿卻一軟,啪地一聲掉了下來,險些摔倒。

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張愛民的身手一向很矯健,此時竟然在做了幾乎一輩子的動作上失足,顯然心中的震憾實在是過大,而且所見所聞是真正的打擊到了他。幾名親衛趕緊跑過去,扶著他跨上了戰馬。

馬蹄踩在積雪之上,發出喀叭喀叭的聲音,一行人默默無語,向著東林城返回。

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張愛珍回過頭來,臉上不由現出怒氣,那是第二座稜堡逃跑的士兵。

「給我站住!」張愛珍一聲暴喝,橫刀立馬攔在路中間。

惶然逃跑的士兵們駭然止步,他們認識此時攔在路上的這名將軍竟然便是東林城的主將。

「你們的哨長呢?」他咆哮道。

跑掉了自己的頭盔的哨長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張愛珍的面前,臉色如土,身為軍官,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下場如何。嗆的一聲,張愛珍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高高舉起,正待劈下,一邊的張愛民卻是一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臂。

「你為什麼要跑?」張愛民低頭問道,語氣之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哨長抬起頭,認出了這人是岷州的統帥,他身體顫抖,嗚咽道:「大帥,我們打不贏的,打不贏的。第一座稜堡五百人,連對方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別陣亡了四百餘人。其餘的都在我身後,大帥,我們打不贏的。」

「亂我軍心,你該死!」張愛珍怒道。

張愛民衝他搖搖頭,面前的這位軍官的精氣神兒已完全被定州的神威大炮所摧毀,此時的他,還不如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這樣的情況在他數十年的軍事生涯之中見過許多許多。其實自己現在何嘗不是如此,在洛陽的太極殿中,他看了裘志的遺折,聽了包勉的描述,此時他才知道。他們的描述還遠遠比不上親臨其境的感受,那種地動山搖,毀天滅地,中原將領引以為傲的堅城和守城技巧在這種兵器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炮彈自數里外打來,射程再遠的投石機也無法對其產生威脅,而唯一能對其作出限制的便是軍隊衝鋒。衝到他的跟前,讓其失去作用,但遠達數里的衝鋒過程將會有多少將士倒在這種轟炸之中,當被轟炸得支離破碎的軍隊衝上去,即便衝了上去,面對著號稱兵鋒天下無雙的定州軍隊之時,他們能有絲毫的勝算麼?

「殺之無益!」張愛民疲憊地道。「你脫了軍裝,去吧!」張愛民衝著那名軍官低聲道:「回家去吧。去當一個農夫。」

「多謝大帥不殺之恩!」哨長嗚咽著,眼光中充滿了感激,但卻是毫不猶豫地迅速脫下身上的盔甲和軍服,就在眾上睽睽之下,只穿了一條短褲,光著膀子,撒開腳丫。向著另一側奔去。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自張愛民身後的親兵隊伍之中飛出,將那名哨長射倒在雪地上,強勁的力道硬生生地將他釘在了地上,哨長竭力扭過頭來。看著身後的隊伍,臉上滿是痛苦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殺之無益!」張愛民喃喃地重複了一句,卻沒有責怪身旁滿臉憤怒的那名執弓親衛,一抖馬韁,向著東林城方向奔去。

「鬆開!」陳澤岳雙手用力地握著輪椅的兩側,瞪著眼睛看著錢多身邊的樂不平與另一員將領,陰沉沉地道。

樂不平與那員將領在陳澤岳的逼視之下,立刻鬆開扶著錢多的雙手,並且向外移開一步,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

「哎喲哎喲!」錢多皺著眉頭,身子一歪,倒似馬上要跌倒的了的模樣。

「站直羅!」陳澤岳一身怒吼。

錢多身子一抖,下意識地一挺身,在陳澤岳面前站得筆直。

「腳包紮得很好嘛,傷得重不重,要不要我替你看看?」陳澤岳一字一頓地道。

錢多眨巴著眼睛,看著陳澤岳,忽地伸腳在地上跺了跺,「呀!奇了怪了,剛剛還劇痛無比的,一見陳將軍,居然就不痛了,百病全消啊!陳將軍,你可真神了,哈哈哈……」錢多一仰脖子,乾笑著,笑得數聲,看著陳澤岳要殺人的眼神,終於笑不下去了,嘴巴無聲地一開一合。

「是嘛,腳不痛了,但屁股馬上就要痛了,反正我是神醫嘛,呆會兒屁股開了花,你一見我自然就不疼了,照樣生龍活虎跨馬打仗,來人啊,把這個東西給我拖出去,四十軍棍!」陳澤岳吼道。

錢多一聽,立馬五體投地趴服在地上,「饒命啊陳大將軍,未戰而先折大將,大不吉也,先將軍棍寄下吧,等打完了這一仗,您再打我的屁股!」

噗的一聲,正在慢悠悠喝茶的清風一口茶全噴了出來,緊跟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漱,邊咳邊笑,她還真沒有見過這樣混不吝的將軍?

清風一笑,她身後的夏雪和秋萍本來強自繃著,這時候便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而其它如王琰,樂不平等人畢竟是陳澤岳的直系下屬,看到陳澤岳的黑臉,都是強自忍著,但從他們瞇起的眼睛和抖動的身體,便知道他們此刻的心情了。

「你,你……」陳澤岳指著跪在案前,屁股撅得老高,叩頭如搗蒜的錢多,卻是一句完整的話兒也說不出來了。

「陳,陳將軍,這錢多倒也說得不錯,未戰而先責大將,不吉也,再說了,這樣一個混不吝,你跟他見氣,還真是不值得,我給他討個情,便將軍棍先寄下,以後再說,如何?」清風笑得兩腮通紅,捂著肚子,對陳澤岳道。

陳澤岳歎了一口氣,他是軍校總教官出身,平素最重軍容軍紀,偏生麾下便有這樣一個牛皮打滾的將軍,而且還是在主公那裡掛了號的,也是自己麾下第一個得授營名的將軍,當然,王琰的不能算,錢多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自己的嫡繫了。平常自己對他管教得極嚴了,楞是沒把他這油披打滾的習氣扭過來,眼下清風這一插嘴,自己想趁機敲打他的算盤又落空了。

揮揮手,對著錢多道:「樂不平,給我將這個東西拖出去拖出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樂不平一聽之下,一把拽起錢多,腳下生風,飛快地便奔了出去。

腳步聲猶在耳邊,帳內眾人便又聽到錢多在外面的大笑聲,「又混過去了,又混過去了!」「小點聲!」這是樂不平在警告他,眾人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一齊放聲大笑起來。

陳澤岳自己也是一邊搖頭,一邊笑了起來,「讓院長見笑了,這個混帳,我還真是拿他沒辦法,今天要不是院長求情,這四十軍棍我是一定不饒的。」

「他倒是個開心果!」清風笑道:「有他在,什麼緊張氣氛都會被他弄沒,這個混不吝將軍,這一回可是讓我開了眼,陳將軍以後找個機會,倒是真要修理修理他,不過眼下嘛,還是先寄著軍棍吧,聽說他是一員福將,有他在,士兵們倒是會放心。」清風笑道。

陳澤岳搖頭道:「不說他了,院長,你說今天這一頓好打,會讓張愛民下最後的決心麼?」

「既然他存了這個心,那便不怕他不動搖,我們要做的就是將他心裡的這條縫瓣大一點!」清風道:「我想,今天的戰況傳到了張愛民那裡,他會重新考慮他的決定的。我們先等上幾天,如果沒有動靜,我們便再打一打。」

陳澤岳微微點頭,「有了神威大炮,即便他真不投降,我也有信心在過年之前,將東林拿下來。」

「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清風道:「十餘門神威大炮,打這些稜堡綽綽有餘,攻擊東林城便嫌不足。」

張愛民的反應速度之快,讓清風與陳澤岳吃了一驚,僅僅過了一夜,隨著一匹快馬自東林城奔進陳澤岳的大營,看到安若素臉上的喜氣,清風與陳澤岳便明白,大事畢矣。

「安若素見過院長,見過陳將軍!」安若素向兩人施禮參拜,自從尚書桓殺了袁方,歸隱在青陽之後,一直跟隨著尚書桓的安若素便奉命潛入了東林。

「怎麼這麼快就有消息了?」清風看著安若素,問道。

「院長,張愛民這幾天剛剛好秘密來東林巡視,東林防備極嚴,因為與張愛珍接觸的關係,我們在東林城的人幾乎都暴光在對方的監視之下,不能出來送信。昨天神威大炮大展神威,張愛民可是親眼目睹。」安若素喜氣洋洋。

「他決定投降了?」陳澤岳雙手據案,上身前傾,臉上神色極是激動。

安若素用力地點點頭,「昨天他見了我們在東林的負責人,我也去了,張愛民的精氣神垮了!他說,他願意議降!請陳大將軍與他面談。」

「在那裡?」陳澤岳問道。

「張家屯白揚崗!」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章:議降(下)

.好!.陳澤岳拍案大笑,.我去,會會這位岷州大帥!.

.等一下!.清風道:.陳將軍,你不能去你是一軍主將,肩負著這裡十萬定州軍的重任,不能去冒這個險……

陳澤岳皺起了眉頭,.既然張愛民答應親自去,我不去怎麼行,如此一來,豈不是顯得我們沒有誠意?為一次的事情憑添變數?.

清風搖頭道:.張愛民為人狡詐,不排除他有鋌而走險的舉動,萬一他抱著破釜沉舟之心,於他而言無非是將最壞的結果提前,於我們而言卻是不可接受的……

.我若不去,誰去?.陳澤岳沉吟道.

.我去!.清風道.

陳澤岳一驚,.我若不能去,院長更不能去,這個干係說實話,院長,我是絕對擔不起的……

.你是一軍主將,我卻沒有這個負擔,再說了,眼下營中,除了你,也只有我有這個資格代表定州去與張愛民談判,如果張愛民投降,於我們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這樣的事情,我們不能放過.清風笑道

.院長身份尊貴,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沒法交待,您不能去……

清風站了起來,.我只是監察院長,即便張愛民包藏禍心,陷我於不測之地,於定州而言,損失也不會太大,而陳將軍你統率大軍,便隨時可以發起進攻這事就這麼定了.清風說完這幾句話,大步便向外走去,秋萍和夏雪隨即跟上.

安若素轉身欲行,陳澤岳叫住了他,.張愛民約定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兩天之後,三更時分!.安若素道.

陳澤岳默然半晌,道:.來人把錢多給我叫回來王將軍,後天晚上,你的常勝營也要做好戰鬥的準備……

王錟點點頭.是,陳將軍,常勝營隨時準備作戰……

,一定要確保清風院長的安全,不能有任何意外發生,一旦發生意外,你的常勝營要迅速切入張家屯與東林城之間……

.是,可是陳將軍,當真有意外發生的話張愛民等協持清風院長怎麼辦?.

陳澤岳道:.其一,清風院長麾下有飛鷹大隊在,真有意外發生,應當可以抵擋一段時間這個時候,錢多猛虎營發動進攻,應當可以救回院長,其二,如果你所說的當真發生,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清風院長活著落到對方手上……

王瑣眼角收縮:.這?.

.照我說得做,將來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

兩天之後,三更時分,張家屯白楊崗.

張愛民身著便裝在十數名侍衛的陪同下,輕騎上了白楊崗……

.大帥,他們來了!,一名親衛指著對面,夜色之中,十數匹戰馬從遠處駛來張愛民眉頭微皺,.陳澤岳雙腿皆殘,怎能騎馬,難道來得不是他?.

親衛怒道:.大帥,如果陳澤岳自己不來,我看也沒有什麼好談得,對方擺明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即便過去了,將來又如何立足?.

張愛民點點頭,如果定州當真如此,那的確沒有什麼好談的.

十數匹馬駛上白揚崗,離著張愛民一行人等數十步,停了下來,馬上騎士翻身下馬,向著張愛民走來,讓張愛民吃驚的人,打頭的一人竟然是一個女子……

.張愛民張大帥?.對面裹在重裘之中的女子神色平淡,看著張愛民,問道

藉著火把的亮光,張愛民打量著對方,心中的訝異卻是越來越濃,.清風?定州監察院院長?.

.張大帥法眼無矩,正是清風.清風微微一笑,對方倒也不簡單,一照面便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清風名氣雖響,但這片大陸上,見過她真容的人倒真是不多.

.我以為陳澤岳將軍會親自來?.張愛民道.

清風一擺手,身後的幾名親兵旋即走上前來,將手裡的折疊小桌,折疊小凳打開,支在兩人中間,又有人走上來,手裡居然提著食盒,打開將裡面的菜餚一碟碟擺好,居然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請坐!.清風笑道:.怎麼啦?張大帥是覺得我不夠資格與你談麼?陳將軍雙腿殘疾,不良於行,所以我便來了,.

張愛民也不推辭,直接坐了下來,.如論資格,清風院長的身份比起陳澤岳將軍更高,但真要說選擇談判的對象,我寧可與陳將軍談,也不願於你談……

.哦,這是為什麼?.清風笑問道

.因為我們都是軍人!.張愛民冷冷地道.

.陳澤岳將軍是軍人,但是張大帥,你卻不能算是一個純粹的軍人了,你更多的時候是一個政客……清風毫不客氣地道.

張愛民笑了起來,.清風院長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厲害,受教了,敢問一句,此時在您身後,是那一支軍隊在窺伺著我們呢?.

.彼此彼此!.清風笑指東林城方向,.在您的身後,不是一般?.

.為了表示誠意,我從昨天開始,便陸續撤出了張家屯稜堡之中的駐軍,定州軍呢,從哪裡表現出您們的誠意?.

.第一,我來了,這便是最大的誠意,第二,我們在攻擊了一個稜堡之後,並沒有接著攻擊,張大帥應當明白,如果我們繼續的話,你在張家屯的駐軍等不到你主動下令撤退的時候,不是麼,我覺得我們所表現的誠意已經很足夠了……清風道.

.清風院長能代表在東林的定州軍隊?.張愛民問道.

.我不僅能代表這裡的定州軍隊,而且,我還能代表定州的核心高層,甚至是我家將軍的意思,這能為你的將來提供最大的保護,我想,這一點陳澤岳將軍是不敢承諾的,不是嗎?.

.這我相信……張愛民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開門見山也不必雲山霧罩,繞來繞去了,如果我率岷州十萬軍隊,百萬百姓投降定州,我會有什麼待遇?.

.比照蕭遠山之例可也!.消風簡單地道.

張愛民皺起了眉頭,.清風院長,我與蕭遠山不同,蕭遠山投降定州之時已是山窮水盡,境內軍隊所剩無幾,經濟行將崩潰,而且受到定州與洛陽兩相夾攻可以說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可如今我的岷州,兵強馬壯,又能得到洛陽的大力支援,怎可簡單地與蕭遠山相提並論?.

清風似笑非笑地道:.張大帥真這樣認為?蕭遠山投降之際,固然有你所說的那些因素但是,那個時候,定州與洛陽還是勝負難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但現在想必像張大帥這種明白人,自然是看清了形式,洛陽已是秋後的螞蚱,蹦撻不了幾天了,雪中送炭與錦上添花兩相比較,孰輕孰重豈不是一目瞭然,更何況,幽燕的地理位置比起岷州,於我們更加重要……

.洛陽尚有半壁江山,現在言勝負還為時過早……張愛民冷冷地道.

.張大帥內心之中,當真是這般認為?.清風呵呵笑道.

張愛民沉默片刻,.周同在錄州尚有二十萬大軍,如果我岷州投降定州,對於定州擊敗周同的意義,我相信清風院長是明白的.

清風拍拍手,.張大帥看得明白,就是因為這一點,我們現在才願意比照蕭遠山將軍的例子來對待您,當然,你想要獲得更好的地位,就看您在接下來的戰事之中的表現,我們定州向來是以軍功賞罰如果張將軍在明春我們發起總攻之時,能對圍殲肅州的周同所部作出重大貢獻,那麼即便是封候封公,又有什麼問題呢?.

.定州能確保我在投降之後,仍然保留軍隊,並且對軍隊不清洗,不改編?.

.定州能保證我張氏一族戰後在岷州的財富不受侵擾?並且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我可知道李大帥對於手中握有大量土地的豪門打擊起來可是不遺餘力呢!.

.能保證!.清風笑盈盈地道:.完全沒有問題,張大帥,我知道你張氏一族是岷州最大的地主,不過當你們加入定州之後,說不定你們會迫不及待地賣掉土地呢?在我們定州,屯集土地是最慢也最蠢的發財方式,現在我們定州的商人們可都是日進斗金,土地於他們而言,早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張愛民不置可否,.如果清風院長同意這些條件,我們岷州願降,但是,還得請清風院長將剛剛的這些條件以正式的文件方式保存下來……

.這有什麼問題?.清風笑道:.不過張大帥,我們現在就可以達成協議,但是您現在可不能正式易幟,而是要等到明天春暖花開,我們在肅州正式發動進攻之後才能宣佈……

.這我明白,要圍殲周同所部嘛!.張愛民道……

清風舉起了酒杯,.如此說來,我們可以慶祝張大帥正式加入定州了?.

噹的一聲,兩隻酒杯碰在了一起……

兩股人馬分頭離去,盞茶功夫過後,白揚崗密林之間,積雪之下忽地蠕動起來,數十人從地下鑽了出來,抖去身上的積雪,卻是以孫、澤武為首的飛鷹大隊隊員.

.不清洗,不改編?這怎麼可能?.陳澤岳漲紅了臉,.清風院長,這一點您不應當答應,凡是投降我定州的軍隊,都必須經過改編,整訓之後,才能重新回到戰鬥序列!.

清風笑道:.陳將軍稍安勿燥,我答應這一點,是看準了明年對周同的圍殲作戰,那時候,岷州軍怎麼打,最後還能剩下多少,就要看你怎麼運作了,張愛民既然投降定州軍,又想要獲得高位,那不作出一些重大貢獻怎麼行呢?你說是嗎?.(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一章:大年三十

砰的一聲,一枚煙花在夜空之中炸開,絢麗得花朵在夜色之中顯得分外奪目,一朵還未消散,另外一朵卻又緊挨在它一邊開放,桃園小築被映得五彩縮紛.

裹著厚厚的毛裘,寶兒仰首看著空中的煙花,拍手歡叫道:.王爺,真是好看呀!,一邊的丫頭債兒緊張地看著寶兒,.娘娘,娘娘,您別跳,當心孩子!.

今個晚上是二十九了,明天便是大年三十了

.王爺,今年過年您真不回王府麼?.寶兒牽著李清的大手,小聲問道.

李清點點頭,.不回,今年就在桃園小築過年,不回王府了,寶兒,把你父母親都接來吧,再叫上你弟弟,讓他們和我們一起過年可好?.

.真得嗎?我真能把父母親都接來麼?.寶兒開心地叫起來.

.有什麼不可以的!.李清笑道:.桃園小築這麼大,還住不下他們麼?.伸手刮了一下寶兒小巧堅挺的鼻子,.煙花看完了,天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別累著了!.

.嗯!.寶兒乖巧地應了一聲,在債兒的攙扶下,慢慢地向著自己的住所而去.

.主公,晚了,您也回去休息吧!.侍候在一邊的韓勇踏前一步,道.

.轉轉吧,這幾天批了太多的折子,腦子都有些糊了,讓冷風吹吹,清醒清醒!.李清笑道:.你爹的傷好些了麼?.

.多謝主公關心,我爹回定州之後,桓神醫又去複診了一次,開了方子現在已經能下地走動了,就是還不能與人動手桓神醫說了至少要等到過了六月,才能恢復如初……

.這樣啊,要什麼藥,外面不好買的,儘管去王府裡找,你爹年紀也不小了,這一次受了這麼重的傷,比不得年輕時候,一個不小心,便會落下病根的……

.多謝主公!.韓勇感激涕零地道.

韓勇提著燈籠替李清照著道路兩人在桃園小築內隨意漫步著,走著走著,李清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前面的一幢房子,不知不覺之間,李清竟然走了清風常居的居所一邊

無聲地笑了一下,李清邁步走了過去.

.韓勇,你跟著清風身邊的日子也不短了,平常怕她麼?.李清問道.

韓勇一呆,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想了半晌,才道:.小姐御下,寬嚴相濟末將極是敬服.

李清哈哈一笑,.標準的回答,等於什麼也沒有說,算了,我也不勉強你……

韓勇尷尬地一笑,不再做聲,李清大步走了過去,.以前清風喜歡種一些花草,特別喜歡合歡花,可自打從連山島回來後,卻迷上了種菜,你瞧瞧,她種的這些菜長勢多好!.李清伸手撥開積雪,從土裡拔出一根蘿蔔,拿雪搓了幾下,舉到嘴邊,喀崩喀崩地咬了起來,.嗯,不錯,凍雪過後,這蘿蔔特脆,好吃!你也來一根?.

.多謝主公!.接過李清拔出來的蘿蔔,韓勇咬了一口,.是脆,又脆又甜……

李清大笑,.韓勇,你連泥都沒有弄乾淨,這麼緊張幹什麼?唉,今年清風又不會回來過年了,我算算看,她有幾年沒有回定州來過年了?.

韓勇道:.小姐眼下正在岷州忙著處理張愛民投降一事,的確是沒有時間回來過年呢!.

.韓勇啊,我怎麼覺得清風這近一年來,變化挺大的……李清沉吟道:.就是清風去寧州那幾個月後,在回到定州,我感到清風變了很多,你一直在她身邊,在寧州的那段日子,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麼?.

聽到李清忽然這麼一問,韓勇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響,腦門上立刻滲出汗來,幸虧這是在晚上,燈光昏暗,要是白天,非得原形畢露不可.

.這個這個主公,我不知道……韓勇結結巴巴地道.

.嗯,你緊張什麼?.李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現在的清風,我倒是更喜歡了,比方說這一次的事件,她就沒有參與,如果清風當真參與了進來,寶兒腹中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霽月和嫣然兩人還太嫩了一點.

韓勇感到背上汗出如漿,緊咬著嘴唇,默不作聲李清也沒有指望他說什麼,這種事情,稍為聰明點的下屬便不會答話.

.這裡的蘿蔔呀,白菜呀正當時,明天你整理一些,送到岷州去給清風吧,等她回來的時候,季節可是過了,她可就吃不著了……李清道.

.啊?.韓勇一驚,.可是主公,現在我是您的貼身侍衛啊,我走了,您身邊?.

李清擺擺手,.我會將李武調回來當我的親衛的,再說了,定州是我的大本營,在這裡,我還能有什麼危險?倒是清風在岷州,那裡可不是太平之地,秋萍得夏雪畢竟是女子,你還是趕過去我比較放心一些……

.是,主公,我明天就出發……

李清拍拍他的肩膀,.讓你明天就走,是不是有些太過份了,要不過了年再去?.

韓勇道:.末將明天就走,家裡其實沒什麼,父親雖然有傷,但還有母著,還有幾個姨娘,照樣會很熱鬧的……

.好,告訴清風,過了年,那邊消停了,就回來吧!.

.是,末將一定轉告給小姐!.

.走,今天晚上我就在這裡歇著了.李清拍拍手上的泥土,大步向著這間屋子走去.

年三十,一大早衛剛便過來了,大年初一,是桓熙與茗煙兩人成婚的大喜日子,衛剛熟知禮儀,被李清點名作了這次大婚禮的主辦人,而茗煙的娘家便放在了城裡監察院衙門之內,茗煙一直住在那裡,這幾天,平常陰森森戒備森嚴的監察院衙門卻是喜氣洋洋,披紅掛綠,好不熱鬧,忙活了幾天的衛剛今天是來向李清匯報的.

聽著衛剛一條條的講著明天的安排,李清連連點頭,.桓神醫是有大功於我們定州的,我們不少大將可都是被他撿了一條命回來,茗煙更不用說了,一直兢兢,業業,他們兩人的婚禮可不能馬虎了,對了,明天是我父親擔任主婚人是吧?我明天也是要去的,不過我直接去桓熙府上討一杯喜酒喝,哈哈哈!.

衛剛笑道:.主公您親自上門道賀,桓神醫怕不要笑歪了嘴,那可真是蓬萃生輝啊!足夠他誇耀得了.

.有什麼好誇耀的,桓神醫於我,可是老朋友了!.李清笑道,說到這裡,不由想起了當年自己還是小小的一個校尉的時候,為了請桓熙救麾下士兵的性命而闖陶然居的那一時刻,就是在那個時間裡,自己認識得桓熙與茗煙吧,一晃近十年過去,早已是物是人非,桓熙的頭白鬍子全白了,茗煙也從當年一個十八歲的紅伎變成了如今快三十歲的監察院副院長,而自己,也從當年一個小小的無人知道的校尉成了名動天下的人物,說是跺跺腳,這片大陸抖三抖也不為過吧!

.時間過得真快啊!.李清歎息道……茗煙出嫁,我們李氏是要厚厚地出一份嫁妝的,我爹那裡可準備好了?.

.這個自然!.衛剛道:.李候爺早就準備好了.

.那好,你把這個東西給我看看,瞧瞧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李清道.

.請主公審看!.衛剛雙手呈上儀單.

.今天大年三十,你也不能休息,倒是要累著你了,家裡不會對我有意見吧?.李清一邊翻看著儀單,一邊笑道.

.主公這是那裡話,能主持這樁婚事,那是衛剛的榮幸呢!.衛剛笑道:.主麼,您不回王府,就在桃園小築過年麼?.

李清抬著看了一眼衛剛,點點頭,.嗯,今天就在桃園小築,明天去參加完桓神醫的婚禮之後,再去拜見父母大人……

.是!.衛剛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今天我不留你吃飯了,早些回家去吧,家裡想必正在等你團聚呢,明天又是一天好忙活.李清笑道

.是,主公,既然如此,微臣便告辭了!.

.去吧去吧!.李清笑著揮手.

衛剛站起來躬身告辭,人還沒有站直,外面已是響起腳步聲,一名親衛如飛一般趕了過來,.主公!.親衛行了一禮.

.什麼事?.李清問道,韓勇今天一早便去了岷州,李武還沒有趕過來,這個親衛是臨時抽調到身邊的.

.李候爺,還有老夫人,還有嫣然夫人,霽月夫人,安民公子,濟世公子,心怡小姐,正向著桃園小築而來了!.

.你說什麼?.李清霍地站了起來,.怎麼一回事?.

親衛也是茫然地搖搖頭.

.走,看看去!.李清大步向外走去,衛剛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趕緊跟在李清身後,向外走去.

李清走到桃園小築的門口之時,從遠處迤邐而來的大隊人馬已經接近了桃園小築寶兒聽到消息,也是趕了過來,有些緊張地拉著李清的手,.王爺!.她怯生生地低聲道.

.沒事,有我在,怕什麼!.

車隊停了下來,第一輛馬車門打開,李候爺當先走了下來,而在他的身後,溫老夫人滿面

笑容地也走了下來.(未完待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二章:一家人

而更讓李清意外的是,第二輛馬車中首先跳下來的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弟弟李鋒,而李鋒轉身攙下來的居然是他的生母裘氏。

李候爺李牧之如今已經辭去了五軍都督府都督之職,一身便衣,一手牽著安民,一手牽著濟世,滿面笑容,而身邊的溫氏則拉著裝扮得瓷娃娃一般的心怡。

而在第三輛和第四輛馬車之上,下來的才是嫣然公主與需月兩人,自從李清甲到定州之後,兩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李清,看著李清,兩人的眼神都是有些閃爍。

李清的眼光瞄向更後方,唐虎正翻身下馬,看著李清的目光,他聳聳肩,抱以一個無聲的苦笑,而在唐虎的後面,卻是抱著唐龍的鍾靜。

李清搖搖頭,大步迎上前去,一揖到地,「父親,母親,你們怎麼過來了?這天寒地凍的,不在暖和的屋子裡呆著,要是招了風寒怎麼辦?」

李牧之微笑不語,溫氏笑道:「怎麼啦,是不歡迎我們過來麼?要是你不喜歡,我們這就打道回去?」

李清苦笑,「母親這是說哪裡話來著,您能過來,兒子歡喜不及呢!」

溫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眾人,「他們都是老婆子我叫來的,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可記得?」

「今兒是大年三十!」

「是啊,大年三十!」溫夫人道:「就是尋常小戶人家,都還講在這一天一大家子團團圓圓,聚在一齊吃上一頓飯呢,我們這一大家子到好分了好幾個地方,清兒啊,這都快十年了吧,我們什麼時候聚在一齊吃過一頓團年飯?所以今天我自作主張帶著所有人來這裡過年了,怎麼,看你那張臉,是不喜歡麼?」

「孩兒歡喜不盡!」李清笑道:「外面風大,天冷,父親,母親請到屋裡說話吧!」

「好,好!」溫氏笑瞇瞇地道。

李清身後的寶兒怯生生地走了過來,「寶兒見過公公婆婆!」彎腰想要行禮,溫氏趕緊一把扶住她,「我的小姑奶奶喲,你可打住吧,挺著這麼個大肚子行什麼禮呀,可別讓我的小孫孫又有什麼意外?那讓老婆子還活不活了?」

一聽這話,寶兒眼圈頓時紅了,眼看著那淚珠便要掉下來,溫氏趕緊上前一邊,扶著她的肩,小聲道:「婆婆知道你有委屈回頭再跟你說好吧?現在不要讓大家難堪,都是一家人嘛!」

「婆婆說得是!」寶兒濁然欲泣,勉力止住眼淚,在倩兒的攙扶下慢慢地走過去,對裘氏道:「見過婆婆!」

裘氏趕緊拉住寶兒的一雙小手,嘴裡不住地說著些安慰的話。

「見過王妃,見過需月姐姐!」寶兒又迎著嫣然與需月道。

三人尷尬面對,一時都是找不著什麼話說。先前發生的事雖然沒有挑明但都是心照不宣。

李清拍相手,「吳貴!」

吳貴大踏步走了過來「主公!」

「趕緊安排我父母與幾位王妃住下來。」

「是!」

李鋒此時才找著空,站到李清面前,抱拳道:「大哥,我回來了!」

微笑著看著壯實的李鋒,李清給了他一個熊抱,「你怎麼也跑回來了?」

「大哥,我不是跑回來的,是關將軍派我護送過大將軍回定州的,昨天剛剛到。」

李清大笑,「關興龍這是明正言順地將你放回來過年啊,好傢伙,回頭我得罵他,好了,既然回來了,那就好好地玩幾天,過了十五再回去吧。」

「謝謝大哥!」李鋒興奮地道。

「主公!」唐虎走了過來,兩手一攤,「沒辦法,老太太將我召了去,我還當是怎麼一回事呢,結果就是揪著我的耳朵讓我下令,將他們都接來了,老太太一直讓我呆在她眼皮底下,我連送個信兒的時間也沒有。」

李清一笑,「也好,過年嘛,一家人聚聚也好。」轉臉看著鍾靜懷裡的唐龍,打趣道:「這不是我的女婿嗎?怎麼還賴在母親的懷裡啊,這可不像是虎將軍的兒子啊!」

唐龍臉通紅,用力地在鍾靜懷裡扭動著上,想要跳下來,但想從鍾靜手裡逃脫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鬧了半晌,空自費力,仍是被鍾靜向抱得穩穩的,「主公,這淘小子前幾天上樹掏鳥,跌下來傷了腿,還沒好透呢,怕他淘氣將腿再弄傷,那就麻煩了,所以便禁止他亂動。」

李清哈哈大笑,「那是,要是你變成了個瘸子,嗯,那我得考慮是不是不把心怡許給你了。」

唐龍哼哼道:「我才不信,就是我變成了瘸子,心怡還是得嫁我!」

「哦,你這麼有信心?」

「爹說了,您是將來的皇帝,皇帝都是金口玉言,說了的話還能收回去嗎?」唐龍振振有辭。「哎呀,娘,你揪我屁股幹什麼?」

唐虎尷尬地嘿嘿地笑著,「這臭小子,這臭小子!」

李清臭著臉轉向鍾靜,「虎子還是一張大嘴巴,你也不管著些見!鍾靜抿嘴微笑,「主公您也知道他這人,痛打一頓可以管三天,臭罵一頓便只管得一天了,主公您都拿他沒法子,我也只能治標不治本,看著好了,轉眼之間,便又故態復萌。」

「江山好改,本性難移,頭痛,頭痛!」李清搖搖頭,「好了,虎子,看你拖家帶口的來了,那是打定注意也要和我一起過年了,自己去找房子住吧!」

「得勒!」唐虎一拍巴掌,道:「靜兒,桃園小築你熟,你去找房子,我先去將警衛從吳貴那小子手裡接過來。得巡視幾趟才會過去。鍾靜和李清兩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相視苦笑,都是搖頭而去。

一切安頓下來,已是過了一個時辰一間靜室內,李牧之與溫氏坐在上首,李清親自泡了茶,給二人放好自己則坐在下首相陪。

李牧之低頭喝茶,而溫氏則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兒子,看得李清倒是不自在起來。

「清兒,你還記得我有多久沒有見著你了麼?」

李清低頭道:「這一次返回定州之後,我還沒有去給父親發親大人請安,是孩兒不孝,母親請見諒孩兒這邊公務實在是太多了一些。」

溫氏歎了一口氣,「你是怕見了我,我會說一些你不喜歡的話,所以避而不見吧?你知道需月求到了我哪裡去了,是吧?」

李清默不作聲。

「兒子啊,有些事情,你還得掌會裝糊塗啊!」溫氏道。

李清抬起頭「母親,有些事情兒子可以裝作不知道,她們爭風吃醋也好,互相排擠也罷,這都是免不了的,但是這一次實在是做得太過份了,這是在謀害人命而且還是我的孩子您的孫子。」

溫氏搖頭,「兒子,你母親雖然只是一個丫頭出身,但豪門大戶裡這種事情見得多了。」抬頭瞟了一眼李牧之,看到他臉上微微變色,有些坐立不安,「而你現在,還不僅僅是豪門大戶那般簡單你將來是要坐天下的。這種事情豈會少得了,說不得以後會更多。

李清臉露殺氣「只此一次而已,再有下次,發現一個我嚴懲一個,絕不會姑息。」

李牧之放下了茶杯,看著李清,「清兒,你太理想化了,怎麼嚴懲?不說你以後,單說你現在,需月你能怎麼處罰她,你不顧忌清風嗎?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在清風的面子上,為了讓清風不難堪,你也不能把需月怎麼樣?嫣然你能動嗎,她是你的正妻,懷著你的孩子,背後還有周室大批降臣,你能不顧忌這些人嗎?這件事如果查下去,會牽扯到多少人,李氏宗族會牽扯進來,內閣大臣會牽扯進來,這都是會傷及到你大業的根本,所以說路一鳴老到,料到你會震怒,這才特意趕到奇霞關去勸你,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沒有想清楚麼?」

李清煩燥地道:「父親,我想問你,這件事情你事先知道嗎?」

李牧之嘿了一聲,「寶妃肚子裡懷的孩子是你的種,但也是我的孫,子,我能知道嗎?我也是事後才曉得,這是你大伯二伯他們動的心思,但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清兒,為什麼你一直在竭力地將宗族勢力排除在定州核心層之外,軍權更是不肯給宗族之人掌握,現在李氏宗族之中,只有李鋒一人手中有一支部隊,難道你還不放心你自己的親人,反而更相信那些外姓人嗎?你的動作這麼明顯,也難怪你大伯二伯們從現在起就開始為未來佈局。」

「父親!」李清搖頭道:「宗族勢力太大,將來必然會危害到整個國家,這一點我是絕不會改變的,宗族將來會擁有崇高的地位,但不會擁有太多的權利。管理一個國家,絕不能去靠所謂的宗族勢力,那是會禍國殃民的,大楚前車之鑒就擺在那裡,您不明白麼?」

「好了好了!」溫氏打斷父子兩人的爭論,「你們說這些國家大事,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我們一家人要開開心心地過這個新年,清風,我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個年你不能擺臉色給嫣然和需月看。既然寶兒沒事,這件事便當此為止。」

「是,母親!」李清點頭道:「我明白了。不過母親,裘·.····怎麼也過來了?」

溫氏歎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冤家宜解不宜解,我們都這一把年紀了,早年的事情還老放在心上幹什麼,裘氏也夠可憐的了,裘老候爺這一去,她就只有你父親和李鋒兩個親人了,你和李鋒既然感情這麼好,又何必對她還老這麼有成見?這不是讓李鋒難做人麼?這一次你將裘老候爺的遺體運回定州隆重安葬,她很承你的情,只是拉不下臉當面向你道謝而已。」

「既然母親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李清道:「都隨母親的意好了!」(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三章:添丁

.在溫老夫人的強力干預之下,桃園築成了李清一大家人團聚的所在,笑語晏晏,兒孫繞膝,這讓受了半輩子苦的溫夫人心花怒放,眼下已經有了三個孫兒孫女,眼瞅著便又會添上兩個李清膝下人丁興旺,最高興的便莫過於她了.

李牧之與李鋒高興,裘氏與李清之間化開了心結,嫣然與霽月高興,經過這一回,李清對她們的禁足令便名存實亡,這一次寶兒事件便大事化事化了,安民,濟世,心怡,唐龍更是興高采烈,過年不僅僅有禮物可拿,他們更是得到了親自燃發煙花的額外獎勵,看著朵朵璀璨花朵威放在夜空之中,娃娃們清純的笑聲在桃園築上空回dang.

一白都顯得和待,圓滿.

大年初一,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過山風等人一齊來桃園築拜年,眾人聚片刻便出發前往桓熙在定州城的大宅子,為桓熙與茗煙的婚事賀喜桓熙身份超然,不僅與李清,而且與定州的高官顯貴們都有著很不錯的關係,定州整個的醫療體系中的宮員,大夫幾乎絕大部分出自桓熙門下,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桓熙大婚這天,其熱鬧程度威況空前,比之李清大婚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李清的婚禮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參加,而桓熙就不同了,便算混個臉熟,送上一份禮也是值得了.

看著貌美如花的新娘子,白髮皓然的新郎官,李清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特別是看到桓熙的幾個兒子拜倒在茗煙的面前口稱母親大人的時候,李清險些便笑了出來但看著桓熙茗煙兩人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和滿足的時候李清又有些悵然若失.

也許,這便是顛沛半生的茗煙最好的歸宿了.

不過桓熙終於沒過成洞房花燭夜.

半夜時分,應付完賀喜的賓管,剛剛走進洞房的桓熙剛剛用金猝挑起茗煙門g頭的紅中,連話都沒來得及上兩句,桃園築數匹快馬飛奔而來,寶妃娘娘要生產了,雖桃園築裡一直有好幾名大夫和有著豐富接生經驗的接生婆待命,全寶兒畢竟是早產,胎兒不到九月李清哪裡放心得下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桓熙的登科了,派人來接桓熙去坐鎮.

桃園築燈火通明,寶妃所住的房屋里外,擠滿了人群,廳裡坐著李牧之與溫氏裘氏,霽月坐在另一側,而嫣然則被溫氏讓人送回了住處,她可不想讓霽月生產時的狀況嚇倒了這個兒媳,李清則是搓手搓腳,不停地在屋內轉來轉去,內屋裡傳來寶妃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常寬抱著膀子,靠在牆上,臉上儘是憂色而吳四娘則正在屋內陪著自己的閨女生產.

當還穿著大紅禮服的桓熙匆匆跑進來的時候,時間己經過了近兩個時辰,李清的額頭上滿是大汗,拉著桓熙的手,.兩個時辰了,還沒有生出來,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桓熙沉著地道:.不會有事,雖然寶妃是早產,但平素寶妃身子一向強健,應當無事……自提了一把椅子,坐在門邊,大聲地向裡面的接生婆發問,並根據裡面的報告做出一系列的指導.

隨著天邊第一道曙光lu出,屋內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起,爭紮了五六個時辰的寶妃終於安全地產下了一個男孩,吳四娘抱著裹好的嬰兒走出裡屋,滿臉喜色地雙手捧著遞給李清:.王爺,是個男孩,五斤半重呢!

雖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但在現場看著自己的孩子出生,這還是第一次,李清有些ji動地雙手接過來,抱在懷裡,看著襁褓之中這個眉眼頗似自己的孩兒,不由眉開眼笑.

.王爺!.桓熙走了過來,.雖然孩子不足月,但身子還算強健,比我預計的要好,只需心將養上數年,便與常人無異……

.多謝桓先生了!.李清道:.耽誤了的洞房花燭夜,李清甚是過意不去……

桓熙大笑:.王爺只需將府中好酒多送幾壺補償我便好了……

李清笑道.桓先生儘管去我府中,想拿多少拿多少……

桓熙喜笑顏開,.王爺,公子出世,您還得為其取名呢!.

李清抱著孩子在屋裡踱了幾個圈,抬頭看著窗外,天色此時已是大亮,陰鬱多日的天氣,今天竟然意外地見晴,一輪紅日恰在此時躍出地年線,萬道光線灑將下來,將屋內屋外照得通紅.

.這個孩子就叫世民吧!.李清道:.李世民!.

新年的定州,攝政王李清的第四個孩子李世民的出世,使整個定州本土在歡慶喜年之中又多了另一個慶賀的理由,對於定州本土的百姓來講,李清便是他們心中的神,這些年來,在李清的帶領下,定州不僅擺脫了過去貧瘡困頓,朝不保夕的生活,更是讓定州成了整個大陸關注的中心,工商業的飛速發展,使定州在短時間內屯集了大量的財富,而士伸豪族致力於投資新興的工商業,使定州的土地資源得到了充分的釋放,普通百姓們真正做到了耕者有其田的夢想生活,忙時種田,閒時做工,一年四季,總是沒有閒得時候,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富足,荷包一天比一鼓,再加上中樞對定州本土的一些政策上的傾斜,使得這裡的百姓更是富足.

進入了春季,本來應當忙著春耕的定州卻正在忙於做另外一件事情,大量的青壯勞力被抽調而出,組成了一支支壯觀的運輸大隊,開始向前線運送物資,陸路之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與車隊日夜不停,而在復州海港,堆集如山的物資被龐大的戰船一艘接著一艘的拖走,但卻總是不見減少.

定州本土所有的百姓,士律都無比興奮,這是最後一戰,此戰過後,一個新興王朝將在這片大陸之上誕生,所他們,將成為這一個新興王朝的見證者和奠基者春暖花開之際,便是定州對洛陽發起最後進攻的時候.

三月,嫣然在攝政王府為李清誕下一字,取名澤民,澤民的出生讓周王,嫣然公主以及原周朝降臣都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喜形之色,溢於言表.

三月,李清向幽燕地區楊一刀部下達命令,中央集團軍出斜谷,進攻開始.

三月底,肅州呂大臨,田豐將團兵分兩路,開始攻擊盤踞在肅州的周同麾下二十萬大軍.

平谷縣,楊一刀大營.

又一批軍械被裝在嚴實的箱子中,拖進了楊一刀的大營,自從開始進攻以來,楊一刀十餘萬軍隊與向平的近二十萬大軍ji戰數戰,定州軍雖然一舉奪得三府一縣,但向平主力並沒受到大的損傷,實力猶存,而對方軍中存在的一萬重甲鐵騎也讓楊一刀與蕭遠山心存顧忌,數場大戰下來,每到關鍵時刻,鐵甲重騎總是能力挽狂瀾,讓定州軍功敗垂成.

李鋒首創的輕騎擊敗鐵甲重騎的戰法,在這裡並沒有取得多大的效果,在青州,一千鐵甲重騎的全軍覆沒給他們敲響了警鐘,匯合了輕騎與車仗兵的鐵甲重騎讓以姜奎為首的定州騎兵群亦有些無可奈何.

而楊一刀與蕭遠山還得盡力避免與對方在平坦的戰場上發生大規模的會戰,因為這正是向平所期望的,雙方擺開陣勢的話,鐵甲重騎的衝擊力的確無人可擋,這一點,便是勇冠三軍的姜本也不得不承認正面對決,輕騎很難擋住鐵甲重騎的衝擊力.

而這一批軍械的抵達,正是為了擊敗鐵甲重騎.打開箱子!.楊一刀道.

鋼釬插進縫隙,輕輕一扳,箱體打開,一門黑黝黝的神威大炮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比起清風送往岷州的那一批大炮,這一門顯然又要很多.

.這就是我們定州的神威大炮!.楊一刀向著蕭遠山介紹道……從發明時候的重達數千斤的大傢伙,到現在不足一千個神威大炮已經實現了質的飛躍!.楊一刀喜氣洋洋,.當初的神威大炮只能裝備給水師,但現在,卻已經可以為我們陸軍大量列裝了!.

蕭遠山也是神采飛揚,不管怎麼,他現在身處即將獲得勝利的一方,蕭浩然最後的抉擇終於還是讓蕭氏選擇對了陣營.

.這一次主公為我們中央集團軍裝備了多少?.蕭遠山問道.

楊一刀豎起了一根手指……?百門,足足一百門!還有足夠我們一直打到洛陽的彈藥……

.有了他,鐵甲重騎將被送入墳墓……蕭遠山道,.是時候展開與對方的決戰了……

楊一刀大笑,.得不錯,向平不是一直在尋求與我們展開正面對決麼,他不就是想利用鐵甲重騎撕碎我們的防線,碾壓我們的士兵嗎?我們何不遂其心願……

蕭遠山當當地敲著神威大炮的炮聲,.我很期待他們轟鳴的時候,向平臉上的神色……

楊一刀大笑,.想必很精彩,蕭大人,走,我們去為向平選擇一個葬身之地吧.!。( 更新本書最新章節) 首.發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四章:第一戰(上)

自幽燕地區向洛陽而去·出斜谷,過府谷·平谷,放眼望去,便已是千里沃野,一展平原,是中原地區的腹心,亦是最為重要的糧倉,蕭氏家族把持幽燕地區經年,實則便是打了一旦時機成熟,便縱兵而下,直取洛陽中樞的主意,千里沃野的平坦地區,易攻難守,當時日漸沒落的大楚中央王朝,實在是沒有絲毫的把握可以抵擋得住蕭氏重兵的襲擊。

龐大的帝國內勢力林立,各有算盤,沒有誰會真心實意地去為大楚拚命,勢力雄厚的期望蕭氏率先發動,他們則可混水摸魚,逐鹿天下,實力小的則打著觀望風色,待價而活,將自己賣一個好價錢,展眼望去,天啟皇帝竟是一籌莫展。

南方寧王虎視眈眈,趁著南方三州饑荒,鼓動饑民造反,趁機滲透,而蕭浩然控制中樞,遙控幽燕,連當時的定國公李懷遠也被逼得退避三舍,告老養病,遠離朝堂,大楚實是已經風雨飄搖,隨時都有可能轟然倒下。

天啟無計可施之下,召集了一批忠心大臣,十年謀劃,終於形成了最後的驅虎吞狼之計,天啟詐死,寧王果然趁機起兵討伐蕭氏,兩方大戰正酣,暗地裡已積蓄了足夠力量的天啟攔腰一擊,將不可一世的蕭氏圍困在了青州,一戰而潰之,而寧王世子輕敵冒進,被蕭氏擊敗大部分主力,亦是實力大減,天啟十年謀劃,終成正果。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這場逐鹿天下,時間跨度長達十數年的大計劃之中,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橫空出世,崛起邊韁,在隨後不到十年的時間裡,便成長成了一個比蕭氏,寧王更加兇猛的敵人,吞併蕭氏,擊潰寧王,長驅直入而入中原,天啟皇帝一生謀劃竟然成了為他人作嫁衣裳,如果不是他施行的驅虎吞狼,讓蕭氏與寧王兩敗俱傷,定州李清如何能趁機崛起,成為如今的心腹大患?每每思慮及此,不僅天啟不能釋懷,便連向平也感到憋悶異常,斗轉星移,如今定州大舉進攻,而洛陽雖然還擁兵百萬,竟然只能勉強維持一個平局,如果不能在某一個方向上取得進展,大楚亡國無日。

向平認為這個拯救大楚於危難之間的人物非自己莫屬。首輔尚海波玩新政,聚錢財倒是一把好手,施政數年,便為洛陽朝廷聚斂了大批錢財,提高匠師地位,大力發展工商業也讓洛陽在製造業方面迎頭趕上,但在軍略方面,向平卻是來以為然,策劃與寧王聯合,結果寧王被擊敗,退守十萬大山,還是逃不了一個敗亡之局,計誘過山風,策劃直搗腹心之計,結果是勃州敗北,後路險些被斷,幾十大軍差一點點便被圍困在秦州不能回還,尚海波所行之軍略,無一成攻。

而肅州周同,一而再,再二三地敗於定州手下,被攆出秦什,現在又被趕出了興州,平州,如今只能困守肅州。

岷州張愛民,當年興秦一役,被過山風險些全軍殲滅,而現在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陳澤岳打得步步倒退,連東林重鎮也是朝不保夕。

數大戰場之上,也只有自己,守著洛陽的門戶,與楊一刀,蕭遠山對抗數年,不落敗績,雖然無力打破斜谷,卻也讓對手不能寸進,如果說還有一個人可以與定州抗衡的話,那除了自己,還有誰人呢?

只要擊敗對面的楊一刀,然後趁勝追擊,破斜谷,進幽燕,進而通過象山府直接逼近并州,從而威脅到定州本土,洛陽之危自解。

向平躊躇滿志,策馬立於一丘嶺之上,打量著平原之上,隊列整齊的己方軍隊,如果楊一刀執行以前的策略,不肯與自己進行會戰,一時之間,自己還真是拿他沒辦法,畢竟定州軍戰力驚人,沒有軍力上的優勢,自己是不敢貿然行事的,更談不上分兵而戰了,但現在,楊一刀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排開陣勢,要與自己決一死戰了。

向平幾乎樂得合不攏嘴,大概是見到肅州呂田集團進展順乎,眠州陳澤岳也將張愛民打得步步倒退,心下急了吧,生怕自己這邊不能建功,而落後於他人吧?對於這種將領之間的較量,向平見得多了,這不僅是個人意氣之急,還是將來的功名利祿之爭,即便楊一刀不在乎,但是他麾下的將領們能不在乎,蕭遠山能不在乎,在這樣的雙重壓力之下,楊一刀終於是耐不住,要與自己來一場會戰了。

自己在兵力上處於絕對優勢,而且軍中還擁有一萬鐵甲重騎,在這樣的法寶在手,不管定州軍如何精擅於以步破騎,在鐵甲重騎絕對的力量面前,都將是浮雲。

鐵甲重騎將毫不客氣地將所有擋在他們面前的對手碾碎,擊潰對手陣形,然後大軍壓上,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簡單。

向平已經在期待著勝利之後的榮光了!

楊一刀擺在正面的是號稱陸軍天下第一的定州啟年師天雷營,更加讓向平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天雷營便是當年在與蠻族的戰鬥之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最為擅長的便是以步破騎,但他們忘了,費族幾乎全是輕騎,而自己手下擁有的,則是所有步兵和騎兵的惡夢。

在自己的兩翼,隔著數十里,是楊一刀麾下的兩支騎兵營,需要注意的只有左翼的旋風營,這個營戰力極強,但自己的步兵只要紮穩了籬芭,仍然可以抵擋得住對手的衝擊,而這場會戰的關鍵,將是自己的鐵甲重騎破開天雷營的防禦在前,還是對方的騎兵破開自己的兩翼在前,向平堅信,自己將毫無疑問地獲得勝利。

「鼓!」他堅定地下達命令。

上百面戰鼓同時敲響,單調的鼓聲從開始的點擊到最後的密如雨點,最高潮時候,長長的牛角號聲開始吹響,鼓號聲中,丘嶺之上,中軍大旗招展。

「鐵甲重騎,三段式衝擊,攻擊開始!」向平手重重落下,一名傳令兵策馬飛奔,下了丘嶺,數息時間,便奔到陣前,大聲地重複著向平的命令。

重甲包裹的鐵甲騎兵第一波開始緩緩前進,先是走,然後碎步小跑,再後來,士兵們掩在面具之後的吶喊之聲開始沉悶的響起,匯成一道黑色洪流,開始向著數里之外的定州陣地發起衝擊。

第一波開始飛奔的時候,第二波開始前進,當第二波的速度也加快的時候,第三波正式出發,這便是鐵甲重騎的三段式衝擊陣形,在鐵甲重騎參加的大規模占役之中,還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股鋼鐵洪流的進攻,所謂鐵甲重騎滿萬,天下無敵的神話還從來沒有被擊破過。

洛陽軍隊鼓號聲響起的瞬間,數里之外的定州中央集團軍內嘹亮的軍號聲有節奏的響起,天雷營士兵怒吼著向前邁進,在他們的身後,數百台八牛弩閃著寒光的箭頭露了出來,而在八牛弩的後門,第二十五門一排,共計四排的神威大炮也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炮陣之中,一名炮兵軍官舉著令旗,站在木製的指揮台上,冷眼看著對面的鐵甲洪流傾洩而來。

更後方,楊一刀轉頭看向身邊的蕭遠山,「畢其功於一役,今日之後,鐵甲重騎將不復存在矣!」

蕭遠山微笑道:「主公鼎定下,進軍洛陽,指日可待!」

楊一刀伸出手去,與蕭遠山重重地握在一起。

兩隻手握在一起的瞬間,炮兵軍官的令旗重重落下,「炮兵第一列,仰角四十五度,射距四里,開炮!」

震耳欲聾的炮擊聲頃刻之間便將戰場之上所有的聲音掩蓋,第一排士兵點然火繩,旋即伏倒在地,瀰漫的白煙騰起,將他們的身影完全淹沒。

「炮兵第二列,仰角四十度,開炮!」

「炮兵第三列,仰角三十八度,開炮!」

「炮兵第四列,仰角三十五度,開炮!」每一輪炮擊的間歇,只餘炮兵軍官冷冷的呼喊聲響起,所有的炮兵根本沒有時間去觀看他們的戰果,打完一炮,伏在地上的炮兵們便一躍而起,有的手持長刷清理炮膛,有的忙著從身邊搬來新的炮彈,又的則將定裝好的火藥抱起,準備清膛完畢,便立即重新裝填,當四輪炮擊過後,第一列的炮兵又已經完成了裝填。

縱橫無敵的鐵甲重騎在遠達數里之外,便迎來了第一波打擊,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被打蒙了,從空而落的炮彈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掃落在地,無論是馬抑或是人,在這種武器之下,毫無抵抗之力,密集的陣形頃刻之間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空白。

四輪炮擊,第一波攻擊已經不成陣形,數千名鐵甲重騎只有區區數百騎還勉力向前衝擊,其餘的不是倒斃在地,便是戰馬受驚,駝著馬上騎士四處亂竄。

這數百名騎兵衝過了大炮的射程,距離定州兵天雷營的陣形還有數百米時,對面發出嗡的一聲響,數百支八牛弩同時發射,密如蝗群的八牛弩帶著尖嘯之聲封死了他們所有的道路。(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五章:第一戰(下)

鐵甲重騎的確是無雙騎兵,但他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在青州,李鋒在吃過兩次虧之後,便立即找出了對方的弱點,在不停的騷擾一奔襲之中,硬生生地耗盡了對手的體力,而將其殺得乾乾淨淨,而在這裡,卻是一場硬碰硬的較量鋼鐵的較量。

一經發動,便極難停下的鐵甲重騎第一波絕大部分葬身在炮擊之下,倖存下來突破炮火打擊範圍的重騎迎頭又遇上了密如飛蝗的八牛弩,而能在密集的八牛弩中倖存下來,衝向對手防線的重騎已不過數十騎了。[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茫然四顧,出發之時的如海浪濤眼下卻只剩下了幾點可憐的水滴,在他們的面前,敵軍如山一般壓來,嘩拉一聲響,最後的重騎被淹沒有步兵群之中,高大的身形頃刻之間便消失在如林的長矛之下。

天雷營步兵出擊,對於他們而言,碾碎這三三兩兩不成隊形的鐵甲重騎就不算什麼事,三下五除二,解決對手,在軍號聲中,發一聲喊,齊齊轉身,又奔了回去。

身後的大炮又一次開始鳴響,那是對第二波重騎開始了打擊。

山丘之上,志得意滿的向平在瞬息之間由天堂到地獄,目睹了自己的第一波鐵騎在對方的炮火之下,冰消瓦解,連一點浪花也沒有激起,便全部被擊殺在半道。手腳冰涼的他此刻如同張愛民一般無二地想起了裘志的遺折。

「萬炮齊發,天崩地裂,絕世猛將,亦難擋一擊。」

「其力之巨,非人力所能擋也,便以城垣之厚重,亦無可阻擋。」

「定州有此利器,亦無可阻擋,盼陛下為宗嗣計,為軍民計,祈降定州,以保楚室宗廟不絕!」

難怪裘志會絕望到在仍扔有數萬兵力的情況下自殺而亡,實在是看到了對方的實力,根本不是己方所能阻擋的。

「收兵,鳴金,收兵,讓他們回來!」向平大吼起來。

然而鐵甲重騎出擊不易,想要回來更是困難,高速衝鋒的鐵甲重騎連轉彎都困難,更逸論墨原地停下掉頭而回,即便是精銳如定州騎兵,要向在高速的衝鋒之下掉頭,也需要極大的轉彎半徑。

鳴金的鑼聲拚命地敲響,第二波鐵甲重騎已經淹沒在了炮火之中。

楊一刀敏銳地發現了鐵甲重騎出現了混亂,前面的還在向前衝鋒,後面的已經開始減速。

「楊將軍,該出擊了!「蕭遠山眼睛發亮,擔醒楊一刀。」

「天雷營,出擊!」楊一刀大喝道。

蕭遠山看了一眼已經混亂不堪的鐵甲重騎,道:「楊將軍,我率幽燕兒郎們去助天雷營一臂之力!」

楊一刀點點頭:「好,蕭將軍便從側面出擊,力爭將這些鐵甲重騎都留下來!」

蕭遠山用力點點頭,一撥馬頭,如飛而去,他的幽燕軍在大隊人馬的左側。

「蕭天揚,蕭天浩!」蕭遠山大喝道。

「末將在!」兩名年輕將領大聲應道。

「大楚要亡了,沒有多少仗可以打了,蕭氏要想在未來的皇朝之中擁有一席之地,軍功便是必不可少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麼?」蕭遠山厲聲道。

「末將明白!」

「去吧,帶領著你們的兒郎,去給洛陽兵重重一擊,不要在天雷營面前墜了我們幽燕兒郎的威風!」

「末將領命!」

第三波鐵甲重騎好不容易完成了轉向,開始向回奔跑,而第二波出擊的重騎在損失泰半之後,終於也掉轉馬頭,向回逃竄。

但他們完成轉向的速度太慢,慢得對手可以從容調整對他們的攻擊。

「所有大炮,抬高十度,縱深打擊!」炮兵軍官難以遏止興奮的神色,幾乎是吼著下達命令。

而天雷營士兵則隨著天上飛舞的炮彈一齊,咆哮著向前衝去。

鐵甲重騎的厲害之處在於他們的正面衝擊能力,而當他們開始逃竄的時候,那就會成為活靶子。

一枚枚炮彈掠過高空,落在向回奔跑的重騎當中,將他們的隊形擊散,擊亂,不斷地延遲著他們的速度。

天雷營士兵衝了上來,而從側翼,蕭天揚,蕭天浩兩人率領的幽燕軍隊也衝了上來。

戰馬揮舞,轉斬重騎的馬蹄,那裡沒有披上重甲,不需要多大力氣便可以讓戰馬躺倒,跌到地上的鐵甲騎士除了整手挨宰之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長槍亂戳,管你身上盔甲多厚,只消將你頂下馬來即可,鐵錘,狼牙棒等重型武器更是帶著巨響砸在對方的盔甲之上,連人帶甲一齊砸扁。

看到滿山遍野狂奔而來的鐵甲重騎和後面緊追不捨的定州兵,向平臉色如土,猛地撥轉馬頭,大叫道:「快走,撤退,快走!」打馬落荒而去。

此時,第三波鐵甲重騎在對手的緊逼之下,慌不擇路,所奔跑的方向,竟是向平的中軍所在,被這樣的重兵碾將過來,下場會如何,用屁股想也知道後果。

向平打馬而去,中軍轟然而散,他們沒有大炮,可擋不住這股鐵甲重騎的衝擊。自己軍隊最大的倚仗此時竟然成了自己的奪命符,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得麼?

「全軍出擊!」楊一刀大笑,「逼著他們的鐵騎去衝擊他們自己的隊伍,不要停,一直攆下去!」

沒有想像中的殘酷對決,也沒有想像中的困難,這一場雙方都蓄意良久的會戰在短短的不到一個時辰之內勝負便告分出。

隨著鐵甲重騎的大敗,中軍的潰散,兩側戰場上的洛陽軍隊也立即崩潰,兩側兵馬幾乎在同一時間作出了一樣的選擇,跑!

正如當時屈勇傑所擔心的一樣,向平擋不住幽燕的定州軍隊,如果換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與定州軍較量過的,甚至在定州軍手下吃過苦頭的將軍,也許這一場戰事敗得不會這樣慘,定州軍不是傻子,不會在明知鐵甲重騎的厲害之下,還大模大樣地擺開陣勢與你會戰,事出反常必為妖,如果能多想一下,多謀劃一些,損失出許會更小。

但向平沒有與定州軍正面作過戰,他所知道的都是從軍報,從失敗的將軍們那裡聽來的定州軍的故事,在他看來,這都是失敗者的托辭而已,因為他與定州軍對峙很久,從沒有讓定州軍佔過便宜。

這是他第一次吃虧,但這唯一的一次吃虧,便將麾下二十萬大軍送上了絕路。

無論是定州軍也好,還是經過整編的蕭遠山的幽燕軍隊也罷,都是作戰經驗極其豐富的軍隊,定州軍這些年來便從來沒有下過戰場,如此大好機會豈會放過,失去指揮的洛陽兵人數縱然比他們還要多上許多,但在定州軍將領的眼中,已經是一群香噴噴的烤羊了,手快有時手慢無,追得慢了,戰功可都被別人搶走了。

天雷營主將劉世軍極其惱火,他的部下都沒有表現的機會,敵人便潰散了,而追擊敵人,天雷營這些靠兩隻腳丫子的部隊如何比得上四隻蹄子的騎兵,他眼睜睜地看著側翼的蕭天揚,蕭天浩帶著幽燕騎兵從自己的側方掠過,插進了戰場,然後看著從側翼戰場之上,大呼小叫,興高采烈,光著膀子槽騎將軍姜奎帶著他的旋風營如旋風一般地馳過,最後,他居然看到中軍將領鐵豹帶著楊一刀的親衛營也一窩蜂地超過了自己。

「他媽的,他媽的!」劉世軍狠狠地吐著唾沫,「這戰過後,老子一定要調到騎兵部隊去!」

大餐是吃不上了,但還得跟上去,肉沒得吃,肉湯總得喝幾口,劉世軍拍著大腿,痛心疾首地吼道:「兄弟們,上啊,上啊!」

在這場大潰逃之中,最先崩潰的便是鐵甲重騎,別看他們平時威風,看著友軍的時候,眼睛都長在額頭之上,但在這場奔逃之中,第一倒下的便是他們,戰馬再神峻,但在背負著如此巨大的重量之下,又能跑多久呢,不到十里,戰馬便開始減速,再勉力跑得數里,便是舉步維艱,嘴噴白沫,一匹接著一匹的倒下,將馬上的騎士拋下來,掉下地的可憐騎士們身負沉重的盔甲,想爬起來都得費半天勁,只能絕望地伏在地上,等待著命運的最後裁絕。

緊追而來的騎兵顧不上他們,他們瞄準的是前方閃動著的敵方將騎,還有最遠處的向平那桿招展的大旗,抓住他們,那才是大功一件。

天雷營氣喘吁吁地趕上來的時候,倒了滿地的鐵甲騎士們,絕望地雙手抱頭,趴在地上,大聲喊道:「饒命,我們投降了!」

劉世軍不得不分出人手來收拾這些傢伙,扒掉他們的凱甲,堆在一齊,將只穿了內衣的這些騎士兵串糖葫蘆一般地捆到一起。讓劉世軍或惜的是,這些看起來很神峻的戰馬大都已經跑廢了,以後最多能當馱馬用了。「可惜了!」他低聲道。

不管劉世軍願意不願意,在這場追擊大戰之中,他的天雷營,大名鼎鼎的陸軍之花只能在騎兵的屁股後面,聞著騎兵的屁,吃著騎兵的灰,還得捏著鼻子為騎兵們收攏被他們找散的敵軍,將一堆堆完全喪失了鬥志的洛陽兵們收容起來。

「老子成了戰俘營主將了!「劉世軍沒好氣地道。」

一天一夜,無論是追者還是逃者,生理上都達到了極限了,這場追逐戰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落下了帷幕,洛陽兵狂奔了數百里,而定州軍也狂追了數百里,一路之上,四處可見丟掉了武器盔甲的洛陽兵,以及縱馬狂嘯的定州軍。

二十萬洛陽大軍經此一役,只逃脫了可憐的五萬餘人,其它人要麼戰死,要麼逃散,光是當了定州軍俘虜的洛陽兵就超過五萬。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六章:百里奇襲

坪谷之戰,向平大敗,三十萬大軍一朝盡喪,只餘下五萬殘軍的向平魂不附體的逃回到距洛陽不足百里的豐台縣,面對著如此局面,欲哭無淚。平谷之戰的失利,意味著洛陽門戶大開,楊一刀的定州中央集團軍將可長驅直入,直逼洛陽。

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楊一刀所部十餘萬人稍作休整,便踏進了數百年來都不曾有入侵軍隊進入過的洛陽轄區,京城震動,人心大亂。

無論是天啟還是尚海波,都沒有想到向平會脆敗給楊一刀,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一敗如斯,幾十萬大軍煙消雲散,將洛陽直接暴露在了定州軍兵鋒之下,天啟連斥責,懲罰向平的心思都沒有了,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調集兵馬,守衛洛陽。

京城左右兩大營,緊急動員,開赴前方。

左大營將領郭奉先,率五萬軍隊奔赴豐台,右大營將領佔得剛,領五萬人急赴龍泉。同時在洛陽發佈緊急徵兵令,凡年滿十五週歲以上,六十週歲以下男丁,盡皆入伍,準備守衛洛陽。

做好防禦的同時,又向洛陽控制之下的常州,徐州等八個州發佈勤王令,勒令八州統帥緊急調兵入洛陽勤王。

然而牆倒眾人推,在定州軍沒有來之前,這些州在洛陽的高壓態勢之下,畢恭畢敬,眼下向平二十萬夫軍覆滅,周同屈勇傑尚在平州,苦苦抵擋定州呂大臨,田豐集團,京師左右兩大營兵馬緊急徵調前線,昔日兵強馬壯的洛陽眼下竟是空虛不已,各州統帥便不那麼聽話了,除了常州緊急動員了五萬軍隊奔赴洛陽之外,其它七州表面上答應得很痛快,但接下來話鋒一轉,要糧草,要兵器,什麼都要,就是兵馬遲遲不動,直等到四月底楊一刀中央集團軍完成了對豐台,陽泉兩地的軍事佈署,這七個州的兵馬還在轄地之內沒有動彈。

趕到豐台的郭奉先接管了向平的軍權,面對著鬥志喪盡的五萬殘軍,郭奉先毫不猶豫地便將他們連同向平一股腦地趕回到了洛陽,與其讓他們在這裡擾亂軍心,還不如讓他們回到洛陽休整也許以後還能派上用場,而在這裡,他們只能起到反面作用。

向平此戰的唯一功勞便是向郭奉先證明了神威大炮的威力,郭奉先在詳細瞭解了情況之後,放棄了任何主動進攻的想法,而小小的豐台縣城也不可能擋得住對方神威大炮的轟擊。

他作了兩項工作。

第一項便是將豐台守衛軍內,縱橫交錯挖掘出了一條條深達十數米的壕溝也不用費盡築什麼胸牆了,築起來也會被對方輕易擊垮,他在這些深溝之後又挖一條約半米的淺溝,溝中再掘出一個個的藏兵洞士兵們便躲在這些淺溝之中,對對方實行阻擊。

第二項,將流進豐台,陽泉,洛陽的一條內河掘開河水漫延,將豐台境內的土地變得泥濘不堪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濕地,窪地,池漉,以此限制對方騎兵的攻擊。

郭奉先不求擊敗敵人,他知道以他現在的兵力,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所求的只能是盡量延緩敵人的進攻,遲滯對手的步伐,從而為洛陽調集援兵贏得時間。

而在陽泉的佔得剛,在同時也做著同樣的工作。

不能不說這兩員大將採取的策略恰恰打在定州軍的軟脅之上,不論是定州騎兵也好,還是定州現在最大的殺器神威大炮在好,在面對如此的地理狀況之下,都不得不停下了腳步,騎兵不用說了,在這樣的濕地,窪地遍佈的地方根本跑不起來速度,而沒有速度的騎兵便會成為防守軍隊的活靶子,而神威大炮,雖然經過改進,重量大幅度降低,但也還有千餘斤重,在這樣的地上,炮車一走便會深深地陷到泥地之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將他推出來,進攻的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了下來。

「郭奉先,佔得剛都是宿將!」蕭遠山對楊一刀道,「兩人昔年都隨著李老國公和我伯父征戰過,作戰經驗極其豐富,郭奉先性子火爆,直爽,不畏權貴,曾任洛陽守備副將,但因為鞭打軍中一違紀軍官而得罪貴人,嘿嘿,順便說一下,這個軍官是皇族,而被剝奪將職,賦閒多年,這一次看來天啟是無人可用了,終於想起了他,此人不可輕視。」

「而佔得剛,性子卻與郭奉先相反,陰柔得很,誰都不得罪,誰都能巴結上,但正因為如此,反而讓誰都不放心,無論是在李國公手下,還是後來我們蕭氏當政,以及天啟復位,佔得剛都沒有獨領一軍的機會,想不到這一次,終於也出山了。

「這樣的傢伙當然不討人喜歡!」楊一刀笑道。

蕭遠山正色道:「此人雖然性子不討人喜,但領軍作戰還是有一套的,你看這一次他和郭奉先,分駐兩地,但採取的反制我們的措施卻如出一轍,便可以看出此人在作戰之上的天分,他們從未與我們作過戰,僅憑經驗便能找出我軍的破綻,著實不能小覷。看來這一次,天啟對於皇族後族的將領們是徹底失望了,向平這一敗,可是險些將天啟的內褲都輸掉了。」

楊一刀大笑,「雖然還沒有徹底輸掉,但我們卻是已看見他底褲的顏色了,加把勁,就能把他給剝掉了。好吧,對手難纏,我們也不必著急,穩打穩扎,一步上法蠶食他們的防區。」

「可是如此一來,我們就失去了給洛陽雷霆一擊的機會了!」蕭遠山有些憂慮,「洛陽控制的州還不少,如果讓他從容調集軍隊的話,我們還是很危險的。」

楊一刀笑道:「牆倒眾人推,蕭將軍,你看我們到洛陽郊區已經快一個月了,有多少勤王軍隊抵達了洛陽只有常州一地,還遠遠地龜縮在百里開外觀望,這個世人聰明人太多了,眼見著大楚已是日薄西山誰還肯在這個時候為他賣命,監察院在這些地方的工作也是卓有成效,不僅策反了不少的重要將領,在這些地方的民間也組織了不少的游擊隊伍,眼下都已發動,為的就是牽制他們的力量,我想我們不用擔心他們。」

「那就好!」蕭遠山興奮地道「郭奉先與佔得剛雖然策略得當,但只要他們後繼無力,我們就能一點點的吃掉他們。將他們迫回洛陽去。」

「不錯,將他們打回洛陽去,對了,蕭將軍,眼下既然一時拿這兩人沒有辦法騎兵也暫時用不上,我們倒可以把騎兵另外派上用場。」楊一刀慢悠悠地道。

蕭遠山微笑:「去打常州兵?」

「不錯,常州統帥范建對大楚還是很忠得嘛,忙吼吼地便帶了五萬兵馬來勤王,我們不妨殺雞給猴看,讓那些還在觀望的傢伙們瞧瞧,出頭的橡子先亂的道理。」

「騎兵百里奔襲難度不小啊!」蕭遠山道:「我們只有不到兩萬人的騎兵而對方又縮在營壘之內,不那麼容易打呢!」

楊一刀大笑,「蕭將軍有所不知,這種百里突襲敵軍的打法我們定州可是打得不少,而旋風營更是這其中的翹楚,他們的營名便是因此而來,常州軍遠道而來,缺乏物資營壘能扎得多牢實?而且常州軍這種太平軍隊,見過幾次血腥當真能打仗?我就怕他們昏血。」

兩人大笑起來,「這麼說,我麾下的五千幽燕騎兵便也跟著姜將軍去沾點光?」

姜奎興奮之極,終於又撈著干回老本行的勾當了,長途奔襲,這種事兒是他最愛干的了,接到楊一刀的軍令,他立即便集合軍隊,一百餘地,一個晚上便可抵達,正好在凌晨發起攻擊,那個時間,是人的機警心最為鬆懈的時候,也是對手防備最松的時候,當年在草原之上,蠻族人這麼幹過,他也這麼幹過,雙方都熟知此戰術,所以打起來費勁一些,但這些常州菜鳥兒?姜奎渾身燥熱,奶奶的,終於又可以親自衝鋒了,這兩年,把他憋得!為了動不動就赤膊上陣,他被李清教訓得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江山好敗,本性難移,姜奎就是改不掉,反正他也不想當什麼夫將軍,能當上槽騎將軍,那也是數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我就愛這個調調。

主公馬上就要當皇帝了,再往後,可沒得什麼仗打了,有時候閒下來,姜奎甚至在想,是不是求主公將自己也和王啟年一樣,弄到海外去衝鋒陷陣,隔著主公萬水千山,那自己再赤膊上陣,主公即便知道了也是鞭長莫及,自己屁股也便吃不了板子!王啟年去鄭之元那邊,那自己便跑到尹寧艦隊去,嗯,尹寧也好,或者是尹寧艦隊的陸戰隊指揮官李文也好,還敢打自己的板子不成?這個注意不錯!

「蕭天浩,蕭天揚向姜將軍報到!」

姜奎皺著眉頭看著兩個蕭氏將領,「你們這是?」看著遠處對方的騎兵部隊,「楊大將軍命令你們跟著我一齊出擊?」

「是,楊將軍命令我們附姜將軍翼尾!」

姜奎揮揮手,「既然是大將軍的命令,我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要你們跟得上我旋風營就行,嘿嘿,話我可說前頭,要是你們跟不上,去晚了撈不著油水,可不要怪我!」

蕭天浩,蕭天揚對望一眼,心道你是騎兵我也是騎兵,你們一兵雙馬,我們也是一兵雙馬,那有跟不上的道理?齊齊道:「姜將軍放心,此次隨我們出擊的幽燕軍隊都是精銳,不會拖將軍後腿!」

姜奎似笑非笑,「那就好,那就好!」飛身上馬,高舉鋼槍,厲聲喝道:「兒郎們,幹活啦!」兩腿一夾馬腹,戰馬一聲長嘶,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出,而在他的身後,旋風營騎兵一個個怪叫著打馬跟了上去。(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七章:青山處處葬忠骨

.蕭天揚,蕭天浩自認為所率領的幽燕這五千騎兵乃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即便比不上名震天下的旋風營,但也差不到那裡去,聽著姜奎的話,看輕他們的意思十分明顯,兩人不由暗底裡憋了一口氣,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怎麼的也不能折了自家的顏面。

二蕭的確也有足夠的底氣,幽燕投靠定州之後,軍隊經過大規模的整編,裁撤劣員,原本多達十萬餘人的軍隊縮減到現在的二萬人的規模,留下來的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而這五千騎兵,更是幽燕的看家寶。

夜色之中,近兩萬騎兵離開了他們的駐地,奔向西南方向,百里開外便是這一次響應天啟號召,起兵前來勤王的唯一的一支地方軍隊。

前半夜,幽燕軍隊一步不拉地跟著旋風營,由於姜奎預定的攻擊時間是凌晨時分,所以旋風營的速度並不快,甚至還在午夜時分,全軍下馬休整了一個時辰,但午夜修整過後,旋風營重新上馬,蕭天揚蕭天浩便立即感受了不同,此時,距離他們的攻擊目標還有五十里,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整個旋風營的氣氛完全便變了一個模樣,先前還有說有笑的騎兵此時全都抿緊了嘴唇,一股久經沙場的殺氣開始在無形之中漫延開來,便連二蕭也感受到了種莫名的壓力。馬蹄飛揚,這一次旋風營開始全力衝刺。

幽燕騎兵立即便感受到了與對方的差距,不到半個時辰,雙方便拉開了數里的距離,對手的控馬技巧以及對於隊形的完美控制,使二蕭終於見識到了一支真正的最擅於長途奔襲作戰的旋風營。

〞七哥,這樣的全力衝刺,等到了目標,還有餘力作戰麼?〞蕭天浩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聲地問著蕭天揚。

〞不知道!〞蕭天揚道:〞告訴我們的士兵,跟上他們。五十里的距離,用不了一個時辰。等到臨戰之時。立即換剩另一匹戰馬,對方只不過是一支沒有真正打過大伏的部隊。只要攻破他們的營寨。他們就是待宰的牛羊,再說了,旋風營在前面替我們打前哨,也許等我們趕到,他們已經攻破了對手的營寨,我們便等著撿現成的吧!〞

蕭天浩哈哈一笑,猛抽兩鞭戰馬,向前奔馳而去。

常州兵大營,常州統帥翟晉玉。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集合了本州的五萬軍馬,一路趕到這裡的時候,竟然發現,來勤王的軍隊只有他一家,更讓他不快的是,對於勤王軍馬,洛陽並沒有充足的後勤補給給他,匆匆而來的常州軍隊,只帶了不足十天的口糧,三請四摧,洛陽那邊也只勉強給他調來了數十萬斤糧草,這對於一隻五萬人的軍隊能頂上幾天?而更讓他有些惶急的是,大楚的情況比他想像的要嚴重的多,十幾萬洛陽左右大營軍隊,面對著幾乎是相同數目的定州軍,居然連出戰的勇氣也沒有。而只是龜縮在防線之中,嚴防死守。

翟晉玉今天給洛陽又上了一道請求補充糧草軍械的折子,如果還不能得到滿意的答覆,他不得不考慮帶兵回還了。

翟晉玉徹夜無眠,權衡著兩者之間的利憋,快到天明的時候,一陣隆隆的猶如打雷的聲音將他在迷糊之中驚醒。

打雷了麼,要下雨了麼,如果下起雨來,那可真是太糟糕了!翟晉玉在心裡暗道,但馬上,他便感覺到了不對,不是打雷,打雷怎麼會有地面震顫的感覺。

騎兵,大規模的騎兵!翟晉玉身上冷汗霍地冒了出來,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衣衫不整地闖出帳來,放眼望去,血液幾乎凝固,視野之中,一條火龍蜿蜒數里,正在迅速地向著自己的大營迫近。

敵襲!

〞吹號,鳴響警鐘,全軍集結,準備迎戰!〞翟晉玉厲聲吼叫了起來。

成千上萬支火把映亮了夜空,映亮了姜奎興奮的臉龐,手中鋼槍高舉,大喝道:〞全軍換馬!準備突擊!〞

萬馬奔騰之中,即便姜奎嗓門再大,能聽到他吼聲的也不過方園數丈之內的騎兵,但旋風營顯然對於這一套作戰方法熟練之極,在姜奎從奔馬之上飛身躍起,跳跨到一直跟隨著他的另一匹作戰馬匹之上的時候,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萬餘名旋風營騎兵同時完成了這一動作,猛烈的突擊之中,一個個不同的攻擊陣形迅速成形。

最前面的是衝擊營寨的騎兵,他們手裡持著的大都是重兵刃,這些東西是用來破壞對方柵欄的,而在他們的身後,另一批士兵手裡拿著抓鉤,兩翼,落後他們數十步的,是另外兩個手持弓箭的攻擊群落,他們負責掩護。

這些陣形都是在快速奔馳的過程之中完成的,看到這一幕的翟晉玉手腳冰涼,這種精銳的騎兵是他生平僅見,對手距他只不過只有數里之地,而他大營之內,還是一生亂糟糟的景象,士兵們狼奔鼠竄,營柵之後,還只聚集了兩三千士兵,有的張弓搭箭,有的搬著八牛弩,一片混亂。

在旋風營發起攻擊的時候,幽燕騎兵在蕭天揚蕭天浩的帶領下,終於趕到,他們亦是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

第一波騎兵怪叫著衝上去,借助馬力,用力地揮出他們手中的重兵器,這些鐵骨頭,大錘帶著嘯聲重重地擊打在單薄的營柵之上,發出轟隆隆的異響,大片的營柵被一擊兩斷,隨著第一波騎兵撥馬向兩側拉開,第二波騎兵已是拍馬趕到,手裡的抓鉤飛出,套在營柵之上,隨著士兵的發力吆喝聲,一段段的營柵被生生的連根拔起。

剛剛看著還堅實無比的營柵頃刻之間便被打開了一段長達數百米的空間。隨著第二撥騎兵奔開,兩翼的騎兵手中一品弓拉開弓弦,雨點般的箭支集中射向了這數百米的空間,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定州軍,前進!〞姜奎興奮的兩眼放光,手中鋼槍舞得風車一般,向著這段空白之中飛奔而去。

〞定州軍,萬勝!〞上萬的騎兵瘋狂地湧入,只是一次突擊,旋風營便刺破了對方的大營,蕭天揚蕭天浩呆呆地看著潮水一般地湧進對方大營的旋風營,〞這就是天下無敵的定州鐵騎麼?〞他們想像過常州軍會抵擋不住騎兵的衝擊,但是他們萬萬想不到,旋風營會像燒紅的烙鐵戳進一塊豆腐一般,如此輕爾易舉地就將對方在一瞬間打得稀亂。

〞我的老天,這,這也太簡單了吧?〞蕭天揚歎道。驀地臉色一整,〞幽燕兒郎們,殺啊!〞揚鞭策馬,他領頭衝了過去,騎兵衝進了對方的大營,接下來將是一場屠殺。

太簡單了!姜奎也在感歎著,不過這更讓他高興,敵人越弱,他越高興,殺起來不是更痛快麼!他挺槍躍馬,瞄準對方在火光之中飄揚的中軍大旗,衝將過去。

猛勒戰馬,戰馬在長嘶聲中人立而起,在空中半旋回轉,姜奎唰地抽出佩刀,用盡全身力氣,揚臂,扭腰,狠狠地劈下,一聲脆響,中軍大旗的旗桿轟然倒下。

平州城,屈勇傑與周同接到向平大敗,二十萬大軍崩潰,楊一刀統率下的定州軍進迫洛陽

郊區的消息時,都是如喪考妣,二十萬大軍啊,就這樣沒了。

〞撤退吧,撤回洛陽,在洛陽城外,依靠洛陽堅固的城防,與對方作最後的決戰!〞屈勇傑半晌,才從這一打擊之中回過神來。〞岷州那邊,陳澤岳已經佔領了東林,我看張愛民也頂不了多久了,完一岷州失陷,我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周同點點頭,〞回去,只能回洛陽了,屈大將軍,你帶主力返回洛陽,知會張愛民,讓岷州軍也跟著一齊撤回洛陽吧,這樣我們在洛陽還可以集合起數十萬大軍。〞

〞你帶主力回去!〞屈勇傑歎道:〞我身為大楚總知天下兵事的大將軍,卻讓戰事崩壞到如此局面,實在是有負陛下的知遇之恩,沒有臉再回洛陽了,我帶五萬軍隊在這裡擋住呂大臨和田豐,為你和張愛民爭取撤退的時間。〞

〞不可,屈大將軍,你是國之柱石,只有你回去了,才能整合各部人馬,才能讓張愛民等各州將領俯首貼耳,我,沒有這個能力,張愛民不會聽我的,洛陽的那些將領也不會聽我的,我在這裡斷後。〞周同斷然道。

〞你想違備我的命令麼?〞屈勇傑喝道。

周同凝視著屈勇傑的眼睛,單膝跪下,〞請屈大將軍以國事為重,個人為輕,這一次請恕末將不能聽命了,我不會離開平州,我會在這裡戰鬥到最後一刻。〞

屈勇傑咬著嘴唇,臉上肌肉抽搐,強力克制著眼中的淚水,自己如帶主力離開,留守平州的周同斷無幸理,以周同的個性,下場已是不言而喻。

〞周兄!〞屈勇傑上前一步,亦是跪倒在周同面前,伸出手去,握住周同的大手,〞你,你……」

周同笑道:「青山處處葬忠骨,屈大將軍,我們就此別過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一卷 一點小感慨:

馬踏已經開始收尾了,所有的人物開始一一交待他們的結局,這個時候,無疑是最難的,其實讓槍手很難於下筆的便是關於清風最後的結局了,雖然在大綱之中已經是明確了她的結局,但真寫到了這最後一部分的時候,還是很痛心。

這部小說槍手是很費了一番心血的,特別是有關於清風的部分,毫無疑問,清風是這本書的第一女主,為了清風,槍手招了不少罵,從開頭一直罵到現在,甚至被網友們評論是挨罵最多的作者,這一點我倒是深有同感,因為很多讀者在早期痛罵我一頓之後揚長而去,居然到了小說後期又跑來罵我一頓,還不辭辛苦地翻出一年前的貼子把他再頂出來,這份執著倒是比我天天熬夜寫書還要厲害,對此槍手深表敬意。[.]

為了馬踏之中的女主,馬踏流失了相當大的一部分讀者,我深表歉意同時也很遺憾。

在就要結局的時候,偶然在網上看到一篇評論馬踏小說中女人的評論,槍手看得是感慨萬分,這位朋友真得是用心在看書,用心在評論,對於馬踏之中的女人們,分析得格外到位,在此,我特別感謝這位叫華一鳴的讀者,並將他的貼子轉貼過來,供大家一齊欣賞。下面的文章便是轉貼自這位華一鳴網友的評論:

一般從男人的角度來說,最喜歡的無疑是常寶兒。我相信每個男人都不例外。簡單、乾淨,招人疼。這樣的女人在諸多小說中,實在太多,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最令人憐憫的,應該是傾城。傾城是一個勇武而軟弱的女人。幾方的壓迫、算計,讓這個本來相對單純的女人,一步步滑向深淵,而無法自拔。當然她不是沒有機會,只是在懸崖邊上伸出一隻腳的時候,又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當她喝下毒酒,舞槍的時候,真的是很讓人心疼。

至於說霽月,唉,清的很透,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既招讀者恨又招李清恨,唉,悲劇啊。。還要說一條,她對姐姐的無情,令人瞠目,從頭到尾,未見到她對清風有過一次的關愛。清風為她犧牲了那麼多,居然得這麼一個結果。就這點來說,她的招恨程度要遠超嫣然。惡意的猜測一下這個自私的女人,她扶持安民,是為了兒子還是為了母以子貴。

嫣然,作者其實對她,寫的還是比較偏,正面描寫的篇幅,寥寥。只是一個深宮裡長大的霽月而已,她比霽月更要悲劇,小聰明,無大智慧,而且靠山過於稀鬆了。按燕南飛的說法,霽月走了步臭棋,你們緊跟著走了一步更臭的。我對燕南飛這說法哈哈大笑,這其實就是對這個女人最好的詮釋。

我很喜歡架空類的小說。我覺得我看過的,寫的比較好的,就是兩部,紫川和江山美人志。寫的都挺不錯。但是就描寫人物來說,我最欣賞的是槍手所寫的清風。

清風,作為一個男人來說,我覺得大家一定不喜歡她。偏執,精明,殘酷,唉,哪個男人會喜歡呢。更讓一些有處女情節的人鬱悶的是,還一殘花敗柳。

然而,看到很多人也很喜歡清風,為什麼,犧牲。她犧牲了太多太多,作為一個愛人,她犧牲了名位;作為姐姐,她犧牲了寵愛;作為母親,她犧牲了兒子。她犧牲的太多了。

那麼,清風的生活目標,或者說人生價值是什麼呢?兩個,第一,李清,第二,親情。

第一,對李清不用說,愛情。她對李清的愛情從未有過雜質。無論助李清上位,還是被動害李清的時候。甚至不像李清對她那樣是又愛又恨。她對李清的愛是純粹而簡單的,當然做起事來,摻雜了親情及其他複雜的因素,而導致了一些事情的扭曲,但她對李清的愛情,從未扭曲過。這種純粹是任何李清的其他女人,除了寶兒是無法比擬的,甚至是寶兒,也是相形見絀。

可能有人會質疑。那麼在此,我問一句,無論是你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這部作品中的女人們,甘願為李清去死的女人,有幾個?哈哈,當然除了那芙。

第二,親情,清風的偏執,性格的扭曲就來自親情。說句實話,她要是不扭曲,都挺難的。

她的祖父、家庭對她不屑一顧,拋棄了她,甚至那個她自以為相依為命的妹妹,她替她失身,替她。。太多,不一一列了,最終換來了什麼,這個自私的嚇人的妹妹,可曾有過一次為這個給她遮風避雨的姐姐考慮過嗎?從頭到尾我沒看到過一次。處於這種狀況下的女人,如陷冰窖,性格的扭曲,可想而知。

一個偏執、精明、殘酷而又無私、甘於犧牲的女人於是就躍然紙上。複雜啊,有人喜歡自然就有人厭惡她了。

就網絡小說而言,很少有作者敢於把主角塑造的複雜無比,通常的男主角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無所不能。否則,習慣了看速食文學作品的讀者們,估計很少會有人買你的帳。那麼見功力的就是重要的配角,或者乾脆說女主角了。

很多網絡小說,都是幾個愛男主的女人在一起,姐姐妹妹的叫著,心無龐雜,總是能和睦相處,說實話,這樣的作品吧,唉,多的讓人看了都想吐。她們的臉蛋必然是漂亮的,身材必然是婀娜的,對男主必然是忠誠的,唯有一條,她們的心是空的,就如同一張張白紙,沒有自己的個性,讓人看過後全無印象。而清風,是立體的,有形象,有面目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

至於說,有人說,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女人。呵呵,毛孩子的說法,缺乏點社會生活經驗,更適合看小白文。

從未看過槍手其他的作品,看他曾評論,自己更擅長講故事,人物塑造欠功夫,那要我說,有了清風,你的人物塑造已經狠上一個台階,是成功的。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八章:拼光家底的投名狀

抿州,定軍山。

兩根大樹之間,拉著一張吊床,一個壯碩的身影躺在吊床之上,兩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tui,晃晃悠悠,嘴裡還哼哼唧唧地唱著小調,聽得仔細一些,這傢伙意然在唱著十八mo。

「遍身上下情se五月天盡mo了,丟了兩面mo對中,,,「左平mo了養了兒,右平梭著養了頭,東一著來西一著,面上高梁燕變窩,,,「兩面針針棘樣樣,好像機匠織布梭。」[.]

跟前的衛兵們不時笑得前仰後合,膽大的竟然還在打趣地問道:「將軍,是不是這仗打久了,您想女人了?」

「我呸!你家將軍我啥子女人沒有見過,那像你們這些大頭兵,在軍營裡呆得久了,母豬看著也像豹蟬,我,那是有品味的!」躺在吊床之上的傢伙不知從那裡mo出一個松果,曲指一彈,噹的一聲正打在那個膽大的衛兵臉上,疼得他大叫著跳了起來。

這個沒上沒下,模樣憊懶的將軍自然就是定州軍中的幸運星,福將加上混不吝將軍,猛虎營指揮錢多。略略懲罰了一下自己這個膽大的衛兵,錢多又叉著手,將他還沒有唱完的十八mo一路唱了下去。

兩面又栽楊柳樹,當中走馬又行丹,。

兩面撥開小路中,當中堪塔菜瓜棚。

老年聽見十八mo,少年之時也經過,後生聽見十八mo,日夜貪花睡不著。

咿咿呀,咿咿呀!

身邊的衛兵不敢在開玩笑,卻捂著嘴唧唧笑個不停,看自家將軍那模樣,不正像一隻發情的母貓一般了麼?

樂不平快步走了過來,抓著吊床一陣猛晃險些將錢多從吊床上翻將下來,兩手趕緊抓住,「停,停,老樂,發那門子瘋,我自唱十八mo又沒mo你妹,你火個什麼勁?」錢多不滿地道。

「老錢,你還是先別mo了吧,陳將軍那邊飛鴿傳書,平州屈勇傑率主力撤退了!」

錢多眼睛一下子亮了,先前的mi糊與淫邪頃刻之間不翼而飛,一ting身已是從吊床之上翻了下來「生意要來了?」

樂不平點點頭,「按照先前計劃,生意要來了,而且還是夭生意!」

錢多嘿嘿一陣淫笑,「陳大將軍,清風院長和這個張愛民這一招淫險啊,明明年前就拿下眠州了硬生生地拖著瞞著,等著屈勇傑這個大傻瓜一頭撞上來,哇呀呀,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撞來啊,兒郎們,哇呀呀……」錢多手舞足蹈,嘴裡翻著戲詞,一句拿我兵器來還沒有出口便又被樂不平給摁住。

「錢將軍,別唱了屈勇傑一進眠州,張愛民就會宣佈易幟,並且重兵佈防在關城一帶,屈勇傑肯定會半道轉向,奔向定軍山,我們他媽的這回又要打阻擊,咱們好好地籌謀一番,將陣地再加固一遍,這一回可不是廖斌那個骨頭架架,而是屈勇傑那傢伙,肯定難對付多了。」

廖斌這個倒霉蛋被李清下令凌遲處死,是以樂不平稱呼他為骨頭架架。

錢多斜了樂不平一眼,呵呵大笑起來,「山人自有妙計,老樂你坐等好戲吧!」

看著錢多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樂不平急得跳腳,臉都白了,看到樂不平是真急了,錢多這才正se道:「老樂,你不懂,這一回裡面的關竅大著啦,咱們這裡啊,我估計打不了大仗,再說了,即便屈勇傑真的一頭撞過來,咱們這裡可是有十門神威大炮的,轟他娘的。哈哈哈,你還別說,我還真盼望那屈勇傑是個一根筋的傢伙,瞄準了這兒猛打,那咱可就又要立夫功了,猛虎營,嗯,這個營名還不夠威風,等我抓住了屈勇傑,便求主公在咱的營旗之上那個老虎身上描兩個翅膀出來,是不是更威風?」

「長了兩個翅膀的老虎?」樂不平成功地被錢多帶到了溝裡,腦子裡頓時開始遐思營旗之上長上了翅膀的老虎,嗯,的確要比現在威風得多。

樂不平瞄著插在一邊的營旗開始莫名的ji動,錢多卻有些蔫了,「只可惜,屈勇傑不一定會撞到我們這裡來,如果他真像陳大將軍所說的那般厲害,也是,能混到洛陽知天下兵事的夫將軍,又怎麼會是一個傻瓜蛋?」

樂不平聽著錢多這話裡似乎有話,不由有些mi糊,「老錢,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錢多拍拍樂不平的肩膀,「佛雲不可說,不可說啊,老樂啊,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意會,不能言傳啊,你便等著瞧吧。哦,對了,洛陽兵即便要到我們這裡來,總也還得好幾天的時間,我現在還得去瞇一會兒,養足了精神,咱們兩人可是有明確的分工的,我,老錢,錢將軍,只管指揮打仗,至於這修整工事,加強防禦什麼的,那就是你這個副將的事情了,你看著辦吧,別為這些事來擾我的清夢。」

丟給樂不平這句話,錢多一個翻身,又回到了吊床之上。

樂不平呆了片刻,狠狠地一跺腳,氣憤憤地跑開了。

看著樂不平消失,先前額頭之上被錢頭一個松果彈起一個大包的那個衛兵又腆著臉湊了過來,「錢將軍,唱完了十八mo,這一回再唱個什麼小調?」

錢多嘿嘿一笑,「唱,唱什麼呢,對了,我又有了!」他清了清嗓子,於是樹林之中,錢多那個破鑼嗓子又響了起來。

情人愛我的腳兒瘦,我愛情人典雅風流。

初相交就把奴家溫存逆……

象牙床上,羅幃懸掛鉤,哎喲咱二人,今夜晚上早成就。

舌尖嘟著口,哎喲情人莫要丟,渾身上su麻。

顧不得害羞,哎喲是咱的不由人的身子往上湊。

湊上前,奴的身子夠了心不夠。

隨著一句頗具錢多特se的咿咿呀結尾,樹林之中頓時爆起一陣哄笑聲,一群士兵笑得前仰後合,聽著遠處傳來的哄笑聲,樂不平搖搖頭,自顧自地去忙了。

關城,眠州軍主力佈防在這裡近五十里的戰線之上,準備堵截屈勇傑準備退回洛陽的大軍。

「大哥,馬上就是宣佈易幟了!」張愛珍看著臉上古井不

o的張愛民,道:「向平敗亡,我們這裡一易幟,屈勇傑便也要完了,大楚真得是要就經終結了!」

「嗯!」張愛民似乎心不在焉。

「幸虧我們決心下得早啊,否則,等到向平被殲之後,我們再投靠過去,可就不值現在這個價錢了!」張愛珍笑道:「至少現在,大哥還是保留了眠州知州一職,手中還有軍隊在手,我們張氏依舊會ting立不倒。」

張愛民看了一眼張愛珍,「我讓你將家小都送到定州去,你辦得怎麼樣了?」

「他們已經出發了!」張愛珍道:「在我們出發來關城的時候,他們就去了,夫哥,您這是要送人質去定州嗎,有這個必要麼?現在誰都知道大楚要完蛋了,而定州李清如日中天,誰還會有其它什麼心思?」

張愛民沉思片刻,緩緩地道:「等打完這一仗,我便會上書攝政王李清,請求辭去眠州知州一職,告老還鄉,我去定州定居,而眠州知州一職我會請求轉封於你!「張愛珍一驚,「大哥,您正當壯年,龍精虎猛,這是什麼道理?」

張愛民嘴角牽扯,苦笑了一下,指著關城附近的防線,「看到了沒有,這前後的佈置有什麼關竅沒有?」

「陳澤岳大將軍的佈置天衣無縫,梯次防守,屈勇傑插翅難逃,再說了,屈勇傑一旦知道我們易幟,還有定軍山那裡可以選擇,定州軍的主力便隱藏在那邊,屈勇傑多半會走那一條道。」張愛珍道。

張愛民嘿嘿一笑,「你錯了,屈勇傑一定會走我們這條道。」

「這是為什麼?」張愛珍驚道,「定軍山那邊更容易他們撤退。」

「如果我是屈勇傑,一邊是定州軍的堵截,一邊是我們眠州軍,你說我會選那裡,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從眠州軍這邊突破!」張愛民苦澀地道:「因為我們的戰鬥力肯定是比不上定州軍的,而且愛珍,我敢斷言,像王談的常勝營主力騎兵,並沒有去定軍山那邊,而是隱藏在我們身後的某個地方,如果我們一旦被突破,他們就會殺出來,將屈勇傑釘死在這裡!」

張愛珍臉上lu出一絲驚恐,「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張愛民笑道:「我們投靠定州,不需要交投名狀的麼?我們現在手中還有近十萬兵力,你以為定州會放心我們手中擁有這麼多兵力,那麼借屈勇傑的兵馬消耗我們的力量,名正言順,這是陳澤岳光明正大地在耍陽謀,我即便知道,也不得不咬著牙,捏著鼻子認了。」

「大哥?」

張愛民搖搖頭,道:「所以此仗過後,我便告老還鄉,到定州去,想必看在我如此知情識趣的份上,李清總不吝於一個爵位於我。而這也是保全我張氏一脈的良方,至於你,李清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便放心地做你的眠州知州。」

「而且這一仗,我們一定要打出眠州兵的名氣來,最好不動用陳澤岳準備的支援部隊,便將屈勇傑擋住。」

「那,這不是要將我們最後一點兒家底拼光麼?」

「沒有什麼家底兒了!、,張愛民笑道:「我們現在要保的是我們張家以後數十年上百年的榮華富貴,像軍隊這種家底,現在拼得越狠,死得越多,剩得人越少,我們張家以後便越安穩,你明白了麼?」(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七十九章:平州的最後一戰(上)

岷州易幟,張愛民宣佈投降定州,在本已半隻腳踏入懸崖的大楚的身後狠狠地又推了一把,千瘡百孔的洛陽政權背後挨了這血淋淋的一刀之後,已是奄奄一息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愛民砰砰地在棺材之上又狠狠地釘了幾顆釘子。

屈勇傑兩眼血紅,盯著面前的地圖,關城一帶,張愛民重兵佈防,切斷了自己撤回洛陽的通道,而在身後,周同所率領的五萬阻擊兵力不可能擋得住呂大臨與田豐多久,自己與麾下十五萬大軍竟然已是身陷絕境了。

「大將軍,走定軍山!」副將馬協友盯著地圖,「張愛民重兵佈防在關城一帶,定軍山應當有空隙,我們只要加快速度,搶奪定軍山之後,便能通過那裡撤退。」

屈勇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地圖,「張愛民是什麼時候投降定州的,陳澤岳既然將張愛民的岷州兵都擺在關城,對於定軍山豈會沒有想到,豈會沒有軍隊駐防?那裡一定駐紮著定州軍的精銳力量,以定軍山的險要,只要對手事先搶佔了有利地形,構築了穩固陣地,我們很難打過去,更何況,現在我們士氣低迷?而定州軍士氣正旺?」

「那我們怎麼辦?就只有這兩條通道,要麼打關城,要麼走定軍山!」馬協友咬著嘴唇,「關城那邊,張愛民可是駐紮了近十萬人。」

屈勇傑抬起頭來,「走關城!張愛民雖然人馬不少,但現在他剛剛投降定州,士氣能有多高?想必部下也是人心惶惶,比我們也強不了多少。協友,主力走關城,但定軍山那邊也須派一支偏師過去,如果有機會或者對手忽視了這個地方,那麼這支偏師便立即搶佔定州軍,大軍也會立即轉向往定軍山方向。」

「末將去定軍山!」馬協友道:「不管那裡有沒有敵軍駐紮,末將一定要將定軍山搶下來。」

「盡力而為吧!」屈勇傑歎道:「局勢已經崩壞至此,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平州城,在屈勇傑率主力撤離之後,呂大臨與田豐旋即發起猛攻,不到十天功夫,整個平州,除了郡城還握在周同手裡之外,其餘地方均告陷落,呂田兩部從兩個方向上進逼平州城,而在四月十五日,在關興龍率整編過後的原過山風東方集團軍進逼平州城,周同所部被徹底圍死。

整整一天的激戰之後,平州城上城下,死屍遍地,周同所部抵抗之激烈,讓呂田二人都有些詫異,攻城損失之大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城上敵人竟是作了必死之心在進行最後的頑抗。

周同拄刀立於城樓之上,身上血跡斑斑,現在,已經不需要他這個大將軍再作什麼統籌安排了,平州是大城,僅剩下的兩萬人馬都上了城牆,什麼時候對手攻上來,那就基本可以確定要破城了,他手裡已經沒有了預備隊。

僅剩下的這兩萬人是他的核心部隊,清一色的秦州子弟兵,數年之前被迫撤退,離開了家鄉,幾個月前,就在他們欣喜萬公終於又回到了故鄉之際,立足未穩,卻又被打了回來,而且這一次卻是愈退愈遠,如今秦州已遠在千里之外了。

「周將軍,今天水師陸戰隊的旗幟進了對方的大營!」一名副將走了過來。

「雲池港也終於被打破了麼?」周同歎了一口氣,自從被圍困於平州城之後,與外面的消息便徹底斷絕了,既然定州水師陸戰隊出現在了城下,那自然是雲池港也不復存在了。

「對方的神威大炮也來了!」周同苦笑,「破城就在明日!」

「大將軍,末將想行險一擊!」

周同側臉看著他,「你想出城偷襲對手?定州兵在這個方面一向防範甚嚴,呂大臨,田豐,關興龍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大將,不會給我們留出這樣的漏洞的。」

「不是!」副將搖搖頭,「對方的神威大炮來了,明天一旦讓他們用炮攻城,我們就再也守不住了,我想趁夜下去潛伏,明天開戰之際,突然暴起襲擊他們的炮兵陣地,造成他們的混亂,而周大將軍你趁機大開城門,集中所有兵力突圍,說不定還有突出去找屈大將軍的機會。」

「你怎麼潛伏?」周同心一動。

副將指著城下纍纍伏屍,「這些屍體便是我們最好的掩護,將軍,給我二千人,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明天大炮一響,我們就再也沒有哪怕一丁點機會!」

「可是這樣一來,你就一點生存的機會也沒有了?」周同道。

「困守城中,照樣也沒有一點機會!」副將笑道:「如果能以兩千人換取主力的突圍,那也值了!」

平州城下,呂大臨大帳之中,一片輕鬆的氣氛,田豐,關興龍以及各部主要將領齊聚於此,大帳之內,可謂將星雲集,任何一個拿出來都是赫赫有名,較之洛陽江河日下,著名將領一個接著一個的殞落,定州蒸蒸日上的氣勢盡顯無遺。

紅部騎兵主將呂大兵,鳳離師指揮郭全,飛翎營指軍布揚古,翼州營指揮李鋒,海陵營指揮熊德海,銳健營指揮姜黑牛,暴熊營指軍魏鑫,水師陸戰隊指揮鄭之強,以及常立青,熊繼海,李善斌,何平,梁翼,周叔聞等,眾人談笑風生,整個平州城已被圍得水洩不通,只等最後發起總攻,拿下平州城,然後揮師直進,追著屈勇傑的屁股打過去。

「此戰過後,洛陽將再無餘力與我們進行大規模的會戰,只能死守洛陽周邊地區,可謂是力窮日弊,亡國無日了!」呂大臨笑道:「明日一戰,諸位同仁還得同心協力,一鼓作氣地拿下平州城。屈勇傑想從岷州撤退,不想岷州已歸順我方,這是洛陽最後一點機動兵力了,我們可得快一點,否則讓陳澤岳在岷州吃光了屈勇傑,我們可就連湯也沒得喝了!」

田豐笑看鄭之強:「鄭將軍,明天首戰還得看你們水師的炮兵了。」

鄭之強站了起來,「田將軍放心,神威大炮今夜便會進入陣地,明天攻城伊始,大家便會看到神威大炮的威力了!」

「平州城城高且厚,神威大炮一時之間也難以炸塌城牆,更多的是起到壓制城上守軍的作用,攻城還得靠步兵!那位將軍明天打頭陣?」呂大臨問道。

「末將願往!」熊德海,魏鑫,姜黑牛,郭全等忽拉一下全站了起來,瞪著眼睛,互不相讓。

「我魏某人年紀最大,便當仁不讓了!」魏鑫撫著山羊鬍子,得意洋洋地道。「如果說野戰,魏某人不也與諸位比肩,但要說起守城攻城,這其中的技巧魏某人可是比諸位要強多了。」

熊德海哧的一聲響,「老魏,你是出了名的烏龜流大師,論起防守那你是一把老手,但眼下我們可是進攻,說起進攻,誰有我海陵營強,當年九刀鋒天險之地,亦被我海陵營拿下,區區平州城,不在話下。你還是歇歇吧!都一把老骨頭了,可別累散了。」

「這是什麼屁話!」魏鑫氣得鬍子翹得老高,「熊德海,別看你牛高馬大,可敢跟我老魏單挑?」

姜黑牛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我說二位爭個什麼呢,這打前鋒的位置肯定是我的,想我銳鍵營成名之時,二位的海陵營和暴熊營都還無影無蹤呢,說起老資格來,那誰有我強?自然是我,老郭,老郭,你閉嘴吧,雖說你是驃騎將軍,這軍級呢是比我高,麾下人數呢也比我多,這帳中除了二位大將軍以及關興龍將軍外,就是你了,你好意思跳出來與我們爭功勞?你大魚大肉都吃膩了,這點肉湯就讓給我們好不好?」

郭全正想開口便被姜黑牛給頂了回來,別看郭全現在級別高,但論起老資格,真還比姜黑牛差遠了,姜黑牛當參將的時候,他郭全還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定州軍中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呢,氣悶悶的坐了下來。

鄭之強倒是好笑,這種爭著當前鋒的機會,他還真沒有看過,他是水師陸戰隊,反正要上岸作戰的時候,也沒有能跟他爭。

帳中其它諸如常立青,熊繼海,李善斌,何平等人,卻是沒資格摻合進來,只是站在一邊看好戲。

「好了,我看這樣吧!」呂大臨也是頭痛,這些將領個個都剽悍得緊,個個都是戰功一大把,也的確難以選擇。「平州城內,不過兩三萬守軍,對方看樣子也沒有準備突圍,我們也犯不著來什麼圍三闕一的招數,明天,大炮一響,四城同時進攻,四位將軍便同時從四門進攻如何?大傢伙要比的話,便比誰先打進城去?誰的營旗先插上城樓,誰便是打下平州城的首功,怎麼樣?」

這種和稀泥的搞法,如果換在平時,田豐與關興龍定然不會同意,但眼下平州城實在已是不堪一擊了,兩人便也默認了呂大臨的法子,眼見著戰事一步步將要結束,這仗也是越大越少,將軍們立功勞的機會也越來越少,這個時候得罪了誰都不好。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章:平州的最後一戰(下)

隨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天亮的也是一天比一天早,周同一夜未睡,一直在城樓之上盯著,看著副將葛文帶著兩千士兵悄然地潛入到戰場中央,一點一點地向著對方接近,直到再也不能前進的時候,才靜靜地躺倒在地上,與滿地的死屍混雜在一起,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葛文的計策至少成功了一半了。

定州軍的神威大炮陣地是進攻最犀利的陣地,但反過來說,也便是兵力集中最少的地方,如果能成功地攪亂這一塊陣地,自己突圍便不是空話,更何況,即便不能突圍,能將對方的神威大炮搗毀一批,對於將來的戰事,也是莫大的幫助,神威大炮鑄造不易,相信定州這種武器也不多,每少一門,便對將來多一份幫助。

周同在平州四門之上,除了現在的東門,其它各門都只留了五百士兵迷惑對方,城上多用稻草人穿上盔甲,冒充士兵,而它的主力,現在便集中在東門之上,只要葛文成功地衝入對方炮兵陣地,他便立即出城作戰。

手心裡竟然緊張得出了汗水,周同自嘲地一笑,生死關頭,自己終究還是不能免俗。

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一躍而起,幾乎在同時,對面軍營中響起隆隆的戰鼓,定州軍隊席捲而出,站在城樓之上,聽著四門同時響起的警鐘聲,周同轉動頭顱,打量著對方的陣勢,「竟然是四門同時進攻,也是啊,我已是強弩之末,對手兵力雄厚,當然是一口將我生吞活剝了。」

緩緩抽出戰刀,周同沉聲道:「弟兄們,作好準備吧,我們要麼活著衝出去,要麼便光榮戰死在城下,讓我們的靈魂回家吧!」

隨著第一枚炮彈掠過高空,重重地擊打在平州城的城頭之上,爆烈開來,定州軍圍攻平州城的戰鬥正式開始了,郭全主攻東門,魏鑫打南門,姜黑牛打西城,熊德海打北城,四門同時進攻。

震耳欲聾的炮聲響徹天地之間,騰起的煙霧遮蔽了剛剛升起的陽光,鳳離師麾下一萬餘名士兵在寬約五里的東城城牆外同時發起了進攻。在大炮的掩護之下,他們毫無阻礙地通過了對方投石機,八牛弩的射擊範圍,向著城牆挺進。

「不對!」田豐皺起了眉頭,「呂將軍,就算神威大炮再猛,對方的投石機,八牛弩等重型武器怎麼一點還擊出沒有,周同在出什麼妖蛾子?」

呂大臨也是大惑不解。

但戰場之上的變化已經給了他們最好的回答,在鳳離師剛剛衝過的戰場之上,原本伏屍纍纍的地方,突然爆發起一陣陣震天的吶喊,一個個的人影從地上躍起,挺著刀槍,發瘋般地衝向了離他們只有一千多米的炮兵陣地。

「糟糕!」呂大臨,田豐,關興龍等同時失色,他們防備著對方會偷營,會襲擾,但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來這樣一招,派出來的士兵居然扮作死屍,在這個時候去偷襲炮兵陣地。

「田新宇,田新宇!」呂大臨大呼道,「帶你的部下,速速去增援炮兵陣地。」

田豐咬著嘴唇,鄭之強如果見機得快,將對方堵在炮兵陣地之外還好,如果讓對手衝進了炮兵陣地,那可就壞了。

正指揮部隊準備攻城的郭全也察覺到了戰場之上的異狀,扭頭看到身後從地上躍起的人影,他亦是大驚失色,「王振,帶你的人回去,殺光他們!」

王振應了一聲,剛剛帶著他的人手轉身,東門城牆之上大小四座城門同時打開,周同一馬當先,挺槍一躍而出,「弟兄們,殺啊,跟著我衝上去,我們回家了!」

郭全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知道,自己失策了。眼瞅著從四座城門之中湧出來的敵人,數目之多,幾乎便可以斷定這是周同所有的人馬了,對手竟然出城而戰,孤獨一擲,這種打法不禁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也出乎了幾位大將軍的意料之外。

狹路相逢,勇者勝!郭全這時候已想不到別的東西了,衝上去,攔住他們,攪亂他們,在自己的身後,還有無數的援兵,幾位大將軍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調集兵馬圍困對手,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堵住對手。

鄭之強知道有麻煩了,自己水師陸戰隊在炮兵陣地上只有區區一千人,而對方不僅人數比自己要多,而且更是一群不要命的死士,雙方一交手,鄭之強立即便察覺到了這一點,「堵住他們!」鄭之強大吼道,要是讓這群亡命之徒衝進了炮兵陣地,那麻煩可就大了。

炮兵們此時也顧不得放炮了,一個個亦是拔出兵器,衝了上來。

葛文怒吼著揮動他的斬馬刀,大踏步地向前挺前,身邊隨扈的士兵越來越少,但他卻離炮兵陣地越來越近,他已經清晰地看到了神威大炮那高昂的炮身。

「殺!」他一步斬一人,步步迫近。

鄭之強紅著眼,左劈右砍,向著葛文追去。

葛文一頭殺進了炮兵陣地,斬馬刀在地上一挑,一個火把被他高高的挑起,嗖地一聲飛向一邊的箱子,他知道,那裡面便裝得是神威大炮的火藥。

一名定州軍從斜刺裡猛奔過來,凌空躍起,在半路之上那火把一把撈住,落下地來,尚未站穩,葛文的大刀已經劈來,嚓的一聲,將他一刀兩斷,噴灑的鮮血浸透了身後的火藥箱。

葛文發狂地單手揮舞著大刀,另一隻手舉著火把,一刀下去,劈開了另一個箱子,看著裡面黑色的粉末,葛文狂笑,「死吧,都給我去死吧!」將火把隨意丟進了黑色的粉末之中。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巨大的爆炸將葛文炸得不知影蹤,他身旁的一門神威大炮亦被高高地掀上了天,在空中翻了幾個筋頭,重重地摔在地上,已經變成了一塊廢鐵,隨著這一聲爆炸,炮兵陣地之上連二接三的爆炸之聲頓時此起彼伏,一門接著一門的神威大炮被掀翻在地,黑色的炮彈在空中亂飛。

鄭之強猛地仆倒在地,雙手捂頭,身體緊緊地蜷縮,盡量減少自己的身體面積。遠處,正在往回趕的王振猛地停下了腳步,「媽的,回去也沒用了!」

「全軍掉頭,干光那些雜碎!」王振怒吼道。

鳳離師吃虧在毫無防範對方竟然在東門處傾巢而出,一時之間,在兵力之上倒是周同佔了上風,再加上郭全為了回師救援炮兵陣地,又調集王振回援,這一去一來之間,炮兵陣地沒有救下來,倒是攪亂了己方陣形,周同所部正所謂抱著哀兵必勝之念,亡命殺,一時之間,竟是將鳳離師所部殺得人仰馬翻,硬生生地沖了一條血路出來。

「殺啊!」周同渾身浴血從人群之中衝了出來,迎頭又撞上了王振殺回來的一營,兩邊此時都是紅了眼睛,轟然吶喊聲中,又撞到了一齊。

中軍旗下,呂大臨氣得臉膛通紅,多少年他沒有吃過這種虧了。

「鳳離師擋不住了!」田豐在一邊道。

呂大臨瞄了一眼炮兵陣地,此時情勢已是控制了下來,田新宇所部已經趕到,在炮兵陣地之前列好了陣形,而鄭之強所部正在灰頭土臉地檢查著神威大炮。

「無妨!」呂大臨從牙根裡蹦出兩個字來。

「傳令呂大兵,李鋒,布揚古三部騎兵,繞到外圍給我再布一道防線。」

郭全終是沒有擋住周同的亡命突擊,洛陽軍隊擊散了王振的反擊之後,從缺口之處衝了出去,此時,從另外三面攻城的海陵營,暴熊營,銳健營幾乎在沒遇到什麼抵抗的情況下順利突進了城內,異常的情況讓他們也知道大事不妙,直接穿過了城池,與狼狽不堪又惱羞不已的郭全會師一處,急追而去。

突破包圍的周同還沒有來得喘上一口氣,在他的前方,一隊隊的定州鐵騎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不等絕望的洛陽兵們有什麼反應,在定州軍萬勝的吶喊聲中,騎兵發起了衝鋒。

呂大臨,田豐,關興龍三人在親兵的簇擁之下,來到了炮兵陣地,至於周同的殘兵,三人都沒有什麼興趣了,周同不可能突破騎兵的衝鋒,即便有少量人馬逃出去,在定州騎兵面前,也只有被一一追上,斬殺殆盡的份兒。

但三人都沒有勝利的喜悅,這一仗,真要說起來,卻是他們輸了,如果不是定州軍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是肯定攔不住周同的突圍的。

鄭之強臉上焦黑一片,狼狽地迎了上來。

「情況怎麼樣?」關興龍問道。

「神威大炮被炸毀了三十餘門,炮兵損失約二百人。其它在與對方突擊士兵戰鬥之中死傷五百餘人,對方兩千餘士兵被全殲。」

三員大將臉孔變得更黑。

「主公曾說過,獅子搏兔,獅子搏兔,我們自己太大意了,自認為勝卷成握,才釀成這樣的後果,我會上書主公請罪!」呂大臨黯然道:「在此之前,全軍由田豐將軍先接管吧,我待罪營中,等待主公的命令!」

田豐道:「呂大將軍,這事兒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願聯名上書請罪,在主公命令到來之前,還請呂將軍不能摞挑子,在我們前邊,屈勇傑還有十數萬大軍等著我們去追擊呢!」

「我也願意聯名上書請罪!」關興龍道,「呂將軍請收回成命,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全殲了周同所部,奔下了平州,至少也是功過相抵吧!」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一章:最後的掙扎

平州之戰,周同殊死一搏,留守平州五萬餘將士全軍皆歿,死亡三萬餘人,其中有兩萬屬於周同麾下秦州士卒,被俘二萬餘人,主將周同戰死,副將葛文戰死,而定州方面戰死約五千餘人,傷約二萬人,其中陣亡者大多為最後一戰之中死亡。

收復平州之後,由呂大臨統率的大軍旋即尾隨屈勇傑的後撤軍隊一路追來,要將洛陽這最後一股機動兵力圍殲在岷州。

岷州,定軍山。

戰鬥從清晨打響,此時已到了午後,馬協友絲毫沒有收兵的意思,仰望著約數百米高的山峰,在山下,是洛陽軍隊的生命通道,而現在,這條生命通道之上被堆滿了巨石,木樁,而在定軍山的山坡之上,一道道的防線差次密佈,定州軍旗高高飄揚。

「攻擊,攻擊!」馬協友怒喝道:「即便全軍都死在這裡,也要拿下定軍山,為大軍打開通道。」看著面前大大小小的一群軍官,馬協友大聲道:「關城進攻不順,張愛民這個叛逆在拚命地想在新主子面前立功,如果我們也不能取得進展,大軍便將陷入死地,我不想聽到任何的借口,一個營一個營地上,前面的死光了,後面的再突上去,沒有拿下定軍山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們,士兵死光了,你們上,你們死光了,我上!」

「末將遵命!」一群將軍們齊齊躬身,臉上都是帶著悲壯之色,返身衝向自己的部隊。

錢多趴在一道壕溝之後,嘴裡嚼著一根青草,「格老子的,當真是英勇無比啊,與他們比起來,老子慚愧啊!」呸地一聲吐出一口腥綠的濃痰,「不過又有什麼用,老子要是被你們打穿了,那還叫錢多麼。」

提起手邊的鐵錘,「樂不平,老子去反衝一下,你在這裡盯著!」

「老錢,用大炮轟吧,對手他媽的瘋了,就沒見過這種打法的!」

「有什麼沒有見過的?」錢多撇撇嘴,「無非就是狗急跳牆而已,這一套,廖斌已經用過了,奶奶的,這個什麼馬協友,和廖斌差不多,但老子現在手裡的本錢可大多了,還能讓他翻了盤去。神威大炮等會再用,等到了敵人的神經崩到最緊張的時候,我們再給他們致命一擊,到那個時候,哈哈哈,他們不崩盤才怪!」

「老錢,那我去反衝,你在這裡盯著,你是主將,不能輕易冒險!」

「去你媽的,不知道老子是幸運星,是福將麼,打了這麼多年仗,老子身上才有幾道疤,你能給老子經嗎?老子福大命大,下去後保管全須全尾地回來,你小子可就不一定了,別忘發你上一次才從鬼門關裡爬回來呢!」錢多提了鐵錘,嘲笑了樂不平一翻,霍地站了起來,大叫道:「親衛隊,隨老子衝鋒!」

洛陽軍隊的確發了瘋,這些軍隊士兵也好,軍官也好,大都來自京城,隸屬於京城左右大營,急於打通生命通道,返回家鄉的願望是那麼地強烈,在馬協友的命令之下,屢攻不克的洛陽兵悍然組織一批校尉軍官頂上了衝鋒的最前線,這一招果然管用,但凡能當上軍官的,個人武力都要遠強於士兵,這五百名校尉齊體上陣,果然是不同凡響,頃刻之間,便打穿了猛虎營第一道防線。

眼見突破了第一道防線,洛陽軍隊士氣大振,山呼海嘯般地尾隨著衝了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錢多衝了上來。手裡的鐵錘輪起,當頭一錘,居高臨下的便將衝在最前面的一名參將連人帶盾砸翻在地,盾牌扭曲得不成模樣,那名參將的手臂更是拐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骨碌碌地便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來吧,你錢爺爺在這裡!」錢多怪叫著,手裡的鐵錘舞得風車一般,從高處一躍而下,橫衝直撞。

「弓箭手,隔斷射擊!」站在防線之後的樂不平大聲命令道。

一排排的弓箭手衝上來,將手中的破甲箭拋射出去,一批批的洛陽兵在飛蝗一般的利箭之下紛紛載倒。

「吃爺爺一錘!」

「砸你腦袋!」

「捅你肚子!」

錢多一邊怪叫,一邊舞動鐵錘,仗著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錢多幾乎是一錘一個,在他身邊,數名親兵舉著盾牌,死死地衛護著他,使錢多沒有後顧之憂,他根本就不防守,只管殺人,偶有人殺到他身邊,也自有親兵料理,身邊的親兵已換了數茬了。

一個時辰之後,仰攻的洛陽兵終於力不能支,敗退了回去,頂在最前線的五百名校尉軍官幾乎全員陣亡。錢多拖著鐵錘,笑嘻嘻地返回了陣地,炫耀地向樂不平揮揮拳頭。

「讓神威大炮準備吧,我估計敵人主將急眼了,下一次可能來得更兇猛,咱們給他來一記狠的!」錢多隨手將鐵捶拋在地上,將血糊糊的手在樂不平身上用力地擦了擦,「轟隆隆一陣,嗚裡哇呀,馬協友便要絕望了,哈哈哈,我一呀摸,摸到了姑娘的……」嘴裡哼著十八摸,錢多搖搖擺擺地走到後面,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關城,張愛珍渾身浴血,一頭衝進了張愛民的大帳,「大哥,大哥,不行了,頂不住了,又有三處防線被突破了,我軍已被屈勇傑部切割成了三塊,大哥,下令撤退吧,張家兒郎不能死光了啊!」

張愛民垂頭眼皮,似乎沒有聽到。

「大哥,大哥!」張愛珍大聲叫道。

「你死了麼?」張愛民突地問道。

張愛珍一楞,迷惑地看著張愛珍,自己若死了,怎麼還能站到大哥面前,莫非大哥是氣糊塗了。

「大哥,屈勇傑攻勢太猛了,我們頂不住了!」

張愛民站了起來,「絕不撤退,既然被切割成了三塊,便命令他們各自為戰吧,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許撤退。屈勇傑也是強弩之末了,想必他也明白,即便打穿了我的陣線又有什麼用,去,你去傳達我的命令,所有部隊,全線出擊,死死地纏住對手。」

「是,大哥!」張愛珍長歎一口氣,一轉身衝了出去。

張愛民走到牆邊,取下牆上的盔甲,慢慢地穿戴在自己身上,又取了自己的長槍,拎在手裡,大踏步走出房間,「親衛營,準備隨我出擊!」

門外突地傳來一陣大笑聲,隨著笑聲,陳澤岳,鐵豹,清風等一干定州高層出現在張愛民的視野之中,「張將軍,岷州兵打得極好,他們可以撤退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吧!」陳澤岳笑瞇瞇地道。在他的身後,張愛珍一臉的如釋重負,慘痛的代價終於換回了成果,定州兵要接手了,張家兒郎總算還可以保存一點血脈。

張愛民真是一個識趣的人,既然對方這樣知情識趣,陳澤岳自然也不能將事情做絕,何況現在的張家軍已經被屈勇傑打殘了,在經過戰後的整編,事實上已經可以說,張家軍已不復存在。

「陳將軍!」張愛民抱拳道:「末將麾下還有最為精銳的親衛營,願隨將軍一齊進攻屈勇傑,徹底擊垮對手。」

陳澤岳深深地看了一眼對手,「很好,張將軍這番心意,我一定會上報給主公,主公也必有所回報,既然張將軍有些心意,那便隨我們一齊出擊吧!」

嘹亮的軍號聲響起,雷鳴般的馬蹄之聲響起,那是王琰的常勝營。

屈勇傑看著亂成一鍋粥的戰場,關城的防線其實整個已經被自己打穿,但張愛民的死纏亂打讓洛陽軍隊根本無法脫開身來,屈勇傑知道張愛民的意思,對方這是在拿他所有的實力換取李清的信任和張家以後的榮華富貴。

「撤退吧,我們撤到樊城去!」屈勇傑意義索然,「在張家軍的身後,還有定州軍,我們衝不過去了!」撥轉馬頭,屈勇傑佝僂著身子,大楚最後的一支機動兵力,也將在岷州結束他最後的征程了。

定軍山,馬協友親自指軍軍隊,再一次地發起了進攻,身先士卒的馬協友舉著大盾,怒吼著向上衝來,在他身後,是一名名的洛陽將軍,再身後,是一群群的校尉,其後再是士兵。

「妙啊!」錢多鼓掌大呼,「炮手們,看到了麼,看到了麼,瞄準那些傢伙,轟他娘的,所有大炮,瞄準他們,一齊轟他們!」

作戰經日,定軍山上的神威大炮一直沉默,錢多沒有動用他們,而現在,隱藏在偽裝物之後的神威大炮緩緩地調整著炮身,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正奮力向上衝擊的洛陽軍隊。

「預備,發射!」隨著炮兵軍官的一聲令下,十門神門大炮的炮口同時噴出火焰,炮彈將馬協友等洛陽軍官所在的區域一齊籠罩,震天的爆炸聲中,硝煙散去,山坡之上,出現了一個長達數十米的大坑,而坑中,什麼也沒有了,只餘下空中飛舞的兵器砰砰砰砰地掉落下來。

洛陽兵們呆呆地看著那個大坑,他們的軍官在這一輪炮擊之下,幾乎死絕,在山坡之上第二輪大炮鳴響之際,洛陽兵們的精神終於被徹底擊潰,發一聲喊,沒命地轉身逃了下去。

「追擊吧,將軍,追擊吧!」樂不平興奮地大叫。

「追個球球!」錢多拍拍手道:「將他們堵在岷州就好了,還怕他們飛了,追個什麼,敵人少說也還有一萬餘人,老子們追上去,被他們倒打一耙就不美了。窮寇莫追,你忘了麼?」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二章:英雄遲暮(上)

屈勇傑率領著近十萬部隊撤回到樊城·這是一個三面環山的

小縣城,中間一片方圓數平方公里的平坦地形,便是樊城的縣城所在,周圍說是山,實際上並不高,海拔最多不過幾十米到一百米左右,退回樊城之後,屈勇傑在三面山上設立營寨,環護著樊城,但近十萬兵馬給壓縮到這方圓不到十平方公里的小地方,實則上已失去了所有的戰術迴旋空間,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地步。

而更為可慮的是,近十萬大軍的糧草從何而來?雖然撤退之時,軍中尚帶了一部分,但這撐不了多少天,樊城是一個小城,能籌集到的糧草也極其有倪即便是挖地三尺,這個小小的縣城也不過讓屈部的糧草多了不到五十萬斤,而為了這一點糧食,聚居在樊城的百姓被搜到一空,家中已是翻不出一粒米來。[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麻木的樊城百姓用仇恨的目光看著這些窮途末路的洛陽兵,眼中深藏的恨意讓屈勇傑觸目心驚,婦孺幼子的痛哭聲讓他的心陣陣抽動,屈勇傑不是豪門大家出身,而是出自寒門小戶,飢餓,迫害,窘迫充異著他的童年,看到這一切,他不由自主地便回想起自己少年時的時光。

他下令驅逐所有的樊城居民。

立於樊城並不高大的城牆之上,看著數萬百姓被大刀,長矛,皮鞭驅逐著,從他們已經一無所有的家裡被趕出來,沿著逼厭的街道,一步三回首,慢慢地走出城去有哭聲,咒罵聲從人群之中低低傳來。

屈勇傑苦笑著低下頭,驅逐他們,讓他們遠離這個即將要發生大戰的小城是自己能為他們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了,留在這裡,他們只會淪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大戰一起,最不會讓人在乎的便是這些小民的生命。

將他們趕走,相信現在的定州軍會安置他們的,畢竟勝利者將來不僅需要人心,也需要能為他們創造財賦的子民。

只可惜,城下的這些正在被驅離的百姓似乎並不瞭解他的苦心,他們只會看到,是屈勇傑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搶光了他們最後一粒糧食,並將他們趕離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類城城牆不足守拆毀民宅,構築街壘,讓我們與定州軍打一場巷戰,讓我們在白刃相交之中結束我們最後的使命吧!」屈勇傑低聲道。

兩天以後,攻擊定軍山失利的部隊趕到樊城,屈勇傑得知了馬協友以下,數百名校尉及以上軍官陣亡的消息他已經不感到悲傷了這只是遲早的事情,下面就該輪到自己了。

三天以後,張愛民與陳澤岳的聯軍進逼到樊城外約十里的地方,隨即定軍山的猛虎營錢多部也抵達樊城。

五天之後,呂大臨,田豐,關興龍兩大集團軍抵達樊城,在小小的樊城周邊一時之是,竟然聚集了約三十萬定州軍隊將樊城一層又一層地圍得水洩不通。

身處樊城之內,也能聽到定州軍因為數大集團軍勝利會師的歡呼聲,這些歡呼聲同時也代表著自己的死亡倒計時已經開始,而大楚的倒計時也已經開始了。

洛陽方面已經派不出任何援軍,即便有,這個時候也不可能讓他們出來了,出來的結果只會是給定州軍一支一支的吃掉,這個時候,唯有集結所有掌握的兵力,困守洛陽,但又能守多久呢?

數百上千年來,洛陽還從來沒有被敵人從外部打破過,這一次,會出現例外麼?屈勇傑坐在充作臨時指探部的縣衙之中,癡癡地想道。

想必那會是一場史上最浩大的攻城作戰了,矛利與盾堅,誰能主沉浮?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雖然已經被合圍,但定州軍似乎並沒有急於進攻的意思,反而在樊城外圍慢悠悠地挖起了壕溝,修起了胸牆,整個一副要長期圍困的樣子。

作為一名優秀的將領,屈勇傑很欣賞對手的指揮將領,在勝卷在握的情況下,絲毫沒有被沖昏頭腦,而是採取了最穩妥的作法,要知道,現在的洛陽兵上下雖然絕望,但卻還有另一種情緒,那就是悲壯。一群哀兵在絕望之下,所能爆發出來的能量是驚人的,如果此時定州軍急於進攻,即便他們獲勝,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必然是驚人的,顯然,對方將領也深深的明白這一點,他們不緊不慢地縮緊包圍圈,引誘著自己主動出擊,然後一點點吃掉自己最後的兵力,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欣賞對手只是額外的情緒,但對手越是精明,對於現在的屈勇傑來說,就更加是一個悲劇,這是在慢慢地毀滅他僅有的一點點希望之火。

屈勇傑毫不懷疑,在看似鬆散的對手防線之後,一張張飢渴的嘴正大張著,露出裡面鋒利的燎牙,等著自己一頭撲上去,然後連皮帶肉地將自己嚼得連渣也不剩一點。

糧草現在是最大的問題,現在全軍只有當天準備作戰的士卒能吃上一頓干飯,而輪換的士兵則只能以一碗稀粥度日,即便如此,全軍也最多能支撐地一二十天的功夫,這還得算上全軍所有的戰馬,馱馬,騾子驢子等,而這之後,全軍便將斷糧了。

屈勇傑沒有派兵出去作戰的意思,派兵出城作戰,則意味著要消耗更多的糧食,不讓士兵吃飽就出戰,沒有力氣的士兵只能是自殺。如果對手不主動攻擊,屈勇傑也樂於多拖上幾天,那怕最後全軍都餓死,只要能為洛陽那這的防務多爭取一段時間。

呂大臨這一次沒有急於進攻,在平州城,周同的絕死反擊為他敲響了警鐘,即便是在有全勝把握的情況下,也不要小看你的對手,即便你是一隻老虎對手是一隻小白兔,也不排除這隻小白兔在臨死之前一口咬爆你的要害。

三十餘門神威大炮的被炸毀讓呂大臨心疼到了骨頭裡。

屈勇傑軍隊被圍困在這麼小的地方,基本上是玩不出什麼花樣了,而且他們最致命的弱點便是糧食,如要可能的話,呂大臨不介意在對手全部餓趴下之後再好整以暇地去收拾他們。

呂大臨,田豐,關興龍,陳澤岳四位大將齊聚樊城,論資歷論年齡,都以呂大臨為尊,所以,這一場戰役的總指揮當仁不讓地便由呂大臨擔任。

「主公已經決定親臨最後的洛陽之戰,而且決戰的時間定在九月,現在還在五月,我們有充足的時間來收拾屈勇傑然後兵臨洛陽城下。」呂大臨道:「主公預計在七月從定州出發,八月底抵達洛陽城下,九月開始進攻,主公說,他要在洛陽城中過今年的春節。」

呂大臨的話讓帳內的大將都大笑了起來。

「楊一刀將軍十萬大軍現在已經迫近到洛陽門戶了,現在我們這裡卻是不需要這麼多人手,所以我的意思是將我們這裡的部隊主要是騎兵,調配一批先期進發前往洛陽,其一,是可以對楊一刀將軍形成聲援其二,也是震懾洛陽以及還在觀望的某些勢力,我們已經開始對洛陽形成合圍了。」

「呂將軍說得對,其實在樊城這個地方,騎兵的用處並不大了屈勇傑也不可能突圍出去,所以大量的騎兵在這裡,的確是空耗錢糧。」陳澤岳道。

「既然如此,我們便將常勝營,翼州營,飛翎營這三個營的騎兵派向洛陽。」關興岳沉吟道。

呂大兵一下子跳了起來,「為什麼沒有我們紅部騎兵?」

呂大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叫囂什麼?關將軍的安排極好,你統率紅部騎兵已經這麼多年了,但紅部騎兵的一些劣性倒現在也沒有改過來,如果放你們出去到了京郊那種富裕的地方,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一些什麼來呢?要知道,現在我們不僅僅是要擊敗對手,佔領洛陽,我們更要爭取民心,你懂嗎?」

呂大兵氣嘟嘟地坐了下來,「有什麼不懂的,前一段時間,費了那麼多錢糧安頓樊城百姓的生活,不就是為了爭取民心麼!」

田豐呵呵地笑著打起了圓場,「大兵不要急燥,不可能將所有騎兵都調走,我們這裡必須也要留騎兵的,你所率領的紅部騎兵是我們定州軍的老牌強軍,我們不能將所有的精銳都調走吧?」

呂大兵點點頭,心裡稍稍好受了一些。

「呂將軍,以我們的估計,屈勇傑所部的糧草應當能支撐十到二十天,現在已經過了十天了,我們是不是應當稍微施加一些壓力了?」陳澤岳的目光轉向呂大臨,道。

「我亦正有此意。」呂大臨道,「對屈勇傑的外圍陣地,我們可以開始一些輕烈度的進攻了,攻不攻得下不要緊,關鍵的是,要讓我們的士兵重新打起精神來,為進攻洛陽預熱。」

屈勇傑步履艱難地爬上了樊城左側的權家嶺,進入五月以來,定州兵突然便開始了對外圍陣地的進攻,從定州兵進攻的程度看起來,完全是沒有任何目標的打法,東——鎯頭西一棒子,今天打權家嶺,明天進攻的重點突然就轉了一個方向,到了右側的罈子嶺。

權家嶺陣地之上,一名臉色憔悴的將領迎了上來,而絕大部分的士兵都麻木無神地或坐或躺在陣地之上,見到屈勇傑上來,也只是轉動眼珠看了他一眼,臉上基本上都帶著菜色,這是餓的,現在的糧草已經愈來愈緊張,不少部隊已經開始剝樹皮,找野菜,挖地鼠了。

「還怎麼樣?」屈勇傑問道。

將領搖搖頭,「很不好,大將軍,我們已經基本斷糧了,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活活耗死,與其這樣,何不拚死一搏?趁著士兵們還有最後一點的力氣?」(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三章:英雄遲暮(下)

屈勇傑回到樊城,所見所聽,除了讓人更絕望之外,沒有其它任何的意外,其實手下的士兵能挺到現在,他已經足夠欣慰了。

房間裡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基本上能用的東西都被拖出去加固城牆了,作為大將軍,他唯一的特權現在也便只是一天能吃上一頓飽飯而已,躺在光溜溜的床板上,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是體力到了極限,而是心疲憊到了極點。

他在等待失敗,他在等待死亡。

「大將軍,大將軍,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傳來大叫聲,中軍官狂跑著一路衝了過來,猛地推開虛掩的大門,屈勇傑一躍而起,霍地拔出刀來,「定州軍開始進攻了麼?」

「不是!」中軍官臉色蒼白,「是索超,索超。」

「索超怎麼了,白天我還去權家嶺去見過他,他還好好的呢!」屈勇傑驚道。

「索超率領權家嶺的駐軍衝下山去了,他率軍去進攻定州軍了!」中軍官答道。

屈勇傑一下子呆住了,白天索超曾對他說過要拚死一搏,自己安撫了他一翻,沒有想到索超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

與其這樣窩囊地餓死,耗死,索超也許更想轟轟烈烈的戰死吧!

步履沉重地直向外面,屈勇傑艱難地道:「走,我們去看看吧,順便為索超送行!」

定州軍擺下這個陣勢,恐怕一直在期待著洛陽軍隊按捺不住衝出去吧,索超此去,注定便是他的最後一戰了。

索超守衛權家嶺的軍隊有一萬餘人,此次隨他下山作決死攻擊的多達八千。作為統兵大將,索超知道自己這一去有去無回,但正如屈勇傑所說,即便死,他也想轟轟烈烈地死在戰場上,而不是等到餓得爬不動了,讓定州軍衝上來割了自己的頭去。

他咆哮著,身先士卒地沖在隊伍的最前面,義無反顧地衝向山下定州軍的陣地。

權家嶺下,是定州軍有名的烏龜流大師魏鑫,聽到權家嶺山上發出的震天吶喊聲,魏鑫大喜,從帳內一衝而出,仰天大笑,「要發利市了,哈哈哈,想不到居然是我撞上頭彩,大狗熊,小黑牛,你們便在一邊涼快去吧。」

定州軍一直便在等著這一刻,等到洛陽軍隊行險作最後一搏,看到滾滾而來的敵軍,當年曾在鎮遠城下揚名立萬的魏鑫暴熊營展開了燎牙,士兵們興奮地擺好陣勢,等著敵人自投羅網,暴熊營所獨擅的車輪陣形展開,一部自左側突出,整個陣形稍一旋轉,便將索超所部全部圈入了陣中,整個大陣猶如磨船一般攪動著,每一輪轉動,便將索超所部剝去一層。

魏鑫立於這個車輪大陣的正中心,調配著所部兵力的配備,那裡出現了頹勢,便立即會有預備兵力投入進去,整個旋轉的大陣毫無破綻可尋,唯一打破這個陣形的希望便是攻進陣眼,攻到魏鑫的身邊,但是以索超眼下軍隊的實力,這只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

索部士兵大都面黃肌瘦,近一月以來,他們不僅在身體上承受著折磨,在心理上更是不堪重負,能堅持到現在還能凝聚在一起,完全是因為屈勇傑平素練兵有方,但體力上的差異便決定了他們與對手在實力上的差距,雙方剿殺不過半個時辰,大部分的士兵便以頭昏眼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索超知道陣眼在那裡,也知道怎樣破了這個大陣,他吼叫著,一手持矛,一手握刀,看著大陣中心,那個立於中軍旗下的老將,一步步地向前挺進,隨在他身邊的士兵已是愈來愈少了,但他不在乎,他出來,就沒有準備回去,他所求的只是殺一個痛快淋漓,殺一個無怨無悔。

權家嶺下的戰鬥不僅驚動了屈勇傑,也驚動了定州中軍的呂大臨,看到嶺下的決戰,呂大臨叫來了呂大兵,「領著你的紅部騎兵,隔斷戰場,防止屈部有人前來接應。」

「是!」呂大兵興奮地領命而去。

「郭全!」

「末將在!」

「領著你的鳳離師,攻上權家嶺,佔據這個陣地。」呂大臨道。

「末將領命!」

樊城高處,屈勇傑的臉上熱淚滾滾,衝下權家嶺的八千士卒所剩廖廖無幾,唯一還有建制的便只是正在向陣中心奮力突擊的索超所部,但他的身邊,也只有不到一千人了。而他離著對方的陣中心,至少還有百步之遙。

「殺呀!」李生智挺槍躍馬,興奮地在大陣之中衝殺,馬刀已經砍捲了刃,此時已經不知道扔到那裡去了,長槍槍桿之上,已被鮮血浸滿,作戰經驗極其豐富的他,早有準備,手上纏滿了布條,便是防著鮮血滑手,看著怒目圓睜,衝殺而上的索超,李生智拍馬迎了上去。

噹噹噹噹,兩人兵器連續碰撞,李生智虎口發熱,幾乎握不住槍桿,心中不由又驚又怒,對手的戰力讓人驚訝,如果對手在戰力飽滿的時候,自己還真不是對手,但現下,嘿嘿,那便是虎落平原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長槍一指,身邊的士兵蜂湧而上,圍住索超,下斬馬腿,上捅索超,十七八支長矛一陣亂刺。

左遮右擋的索超好不容易攔下這一輪進攻,座下戰馬卻是哀嘶之中倒地,四隻馬蹄已是齊齊給人斬斷,跌倒在地,索超也隨之跌下馬來。

「活捉這個傢伙!」李生智大喜,這樣的大將,活捉當然要更值錢了,也更打擊對方的士氣了。

士兵們吶喊著撲上去,抓腿捉手,將跌倒的索超硬生生地壓在地上。

索超不想被活捉,他咆哮著雙手撐地,也不知是那裡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躍起,按住他的幾名士兵登時跌了一個四腳朝天,伸腳一踢,索超已是抓住了一根飛起的長槍,大喝一聲,用力在地上一蹬,飛身而起,大吼聲中,長槍猛地現向李生智。

這種情況之下,對方居然還能鹹魚翻身,李生智倒是吃了一驚,手中長槍猛地刺住,兩槍在空中一交,李生智身子一晃,一個倒番從馬上跌了下來,索超吃對方巨力一擊,亦是跌下地來,不等他再作出其它動作,身後數柄長槍已是刺了過來,將他刺了一個對穿,數柄長槍同時挺起,將他高大的身子舉了起來。

嘶聲大叫聲中,索超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長矛飛出,將一個正挺槍從正面刺來的定州兵紮了一個對穿。看他如此凶悍,定州兵們都不由是變了顏色。

長槍猛地抽出,索超從空中跌了下來,一雙大腿瞪得大大的,看著火光沖天的夜空,求仁得仁,他終於是英勇戰死在沙場之上了。

郭全的鳳離師沒有費多大功夫便佔領了權家嶺,嶺上的敵軍所剩無幾,大都是傷兵和又餓又病,又目無神,看著定州軍衝上來,大部人連拿起兵器的力量也沒有了。看到嶺上的慘狀,郭全不由連連搖頭,仗打到這個份上,這些洛陽兵居然還能硬挺著不投降,的確已以算得上是精銳了,只可惜,他們碰上的是定州軍隊。

呂大兵的紅部騎兵游戈在戰場之上,他非常期望屈勇傑會派出部隊來營救陷在戰場之上的索超部,但直到索超部被全殲,他也沒有盼望到這一刻的到來,衝著樊城的方向,他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怏怏地率部退了回去。

權家嶺的失守,將樊城守軍逼到了更為窘迫的境地,佔據了這一高地的定州軍在嶺上架起了投石機,開始沒日沒夜地用石炮威脅著城內守軍的性命。

而城內的情形已更回惡劣了。糧草終於用盡,戰馬,騾驢能夠裹腹的東西都已經下了肚,城中的樹木葉子都被摘光,連樹皮都已被剝了下來,越來越多的士兵因為飢餓而倒下,更為可怕的是,疾病開始在城中漫延。缺少藥物的軍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的士兵在病痛之中煎熬,在痛苦之中死去。

城中隨處可見倒斃在地上的死屍,看到同伴倒下,士兵們已經沒有了力氣去掩埋他們,只是目光呆滯地看著被蚊蟲侵擾的同伴屍體慢慢地開始腐爛,發臭。

「大將軍!」中軍官虛弱地再一次走進了屈勇傑的房間。

「天子山的徐子茂向定州國投降了。」中軍官有氣無力地道。

「是嗎!」屈勇傑的聲音飄忽不定,「權家嶺失守,徐子茂投降,天子山易手,想必,定州軍要開始進攻了。」

的確,徐子茂向定州軍投降,使樊城使去了另一側的掩護,更為重要的是,通過徐子茂的講述,呂大臨確認樊城已經沒有了任何抵抗力量。

是時候進攻了,已經五月底,從岷州到洛陽,光是在路上行軍便還有月餘,再加上到洛陽之後的準備工作,九月底進攻剛剛好。

「命令全軍,準備攻城。」呂大臨看著擠滿帳中的將領,大聲下令道。

戰鼓聲響起,吶喊聲響起,定州兵越過障礙,衝向樊城。

聽著城外定州軍萬勝的震天口號聲,屈勇傑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整整盔甲,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更威嚴一些,繫好腰刀,他端端正正地靠牆坐好,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雙手抱著,向著洛陽方向一揖。

「陛下,我去黃泉路上為您打前站了。」舉起瓶子,一飲而盡。

中軍官呆呆地看著屈勇傑仰藥自盡,不由落下淚來,哽咽聲中,他拔出腰刀,橫在頸上,用力一拉,鮮血濺出,噴了屈勇傑一身,仰天便倒。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四章:圍城

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已經被飢餓擊垮的洛陽兵大部分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看著潮水一般湧來的定州士兵,他們唯一的武器便是他們的眼神了。

活捉屈勇傑的吶喊聲響徹樊城,定州軍隊湧入樊城,城內的慘狀觸目驚心,滿大街躺著的都是或者死去或者正在等死的士兵,有些屍體已經開始腐亂,散發出一股惡臭,而躺在這些屍體旁還活著的士兵卻似乎感覺不到任何意味,用一種渙散的眼神看著沿著街道奔來的定州軍隊。

並轡而入的定州軍高級將領們很快發現,他們面對的不是敵軍的最後抵抗,而是如何收拾眼前的這個亂攤子,城內的狀況雖然他們早有心理準備,但到了眼下這種程度,還是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眼下氣候漸熱,極易發生瘟役,如果不敢緊處理城內的狀況的話,瘟役漫延開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第一,馬上掩埋城內死去的敵軍。不,掩埋來不及了,焚燒吧,收集死屍,集中到一齊燒掉。第二,集合軍內所有的大夫,救治對方受傷的士兵。第三,立即建立戰俘營,收容活著的士兵。第四,馬上從城外運進大量的生石灰,遍灑城中以防瘟役的發生。第五,請張愛民將軍馬上從岷州城調集大夫,運送防治瘟役的藥材。」呂大臨一口氣連下了五條命令。

「各位將軍!」錢多氣喘吁吁地一路奔來,向著呂大臨田豐等人一抱拳,「縣衙那邊,有一點意外,您們去看看吧?」

陳澤岳瞪了一眼錢多,「你又在玩什麼花樣?不要忘了,你還有四十板子記在我帳上呢,不要以為打了勝仗我就忘了?」

錢多苦著臉,道:「陳將軍,我那敢玩什麼花樣啊,我現在是夾著尾巴做人呢,我的士兵到了樊城縣衙那邊,那裡還有反抗的敵軍。」

「反抗,就消滅他們。」陳澤岳拍著輪椅柄,「這還值得你跑一趟麼?你是初上戰場的菜鳥?」

錢多雙手一攤,「陳將軍,我下不了手。」

呂大臨,關興龍,田豐,陳澤岳四人詫異地交換了一下目光,錢多他們都是熟悉的,如要說他心腸軟,那絕對是一個笑話,但現在居然說下不了手?

「走,看看去!」呂大臨摧動馬匹。

錢多屁顛顛地跑上去,一把推開替陣澤岳推輪騎的親衛,「我來推陳將軍。」

陳澤岳哼了一聲,「不要以為來討好我,就會讓我忘了你的板子。我記得清楚著呢!」

錢多臉上的肉抖了兩抖,「陳將軍,家醜不可外揚,家醜不可外揚啊!留一點面子嘛!」

陳澤岳哼了一聲,卻沒有將錢多趕開,算是默讓讓錢多推著自己前行了,走了數十步,錢多垂下頭,小聲道:「陳將軍,減十棍子吧!」

陳澤岳大怒,「滾,滾遠些,陳光,你來推我。」

錢多唬了一跳,「得,算我沒說!」

「滾遠些,否則戰後再加十棍!」

錢多立即往旁一蹦,「我馬上滾。」腳下生煙,忽拉拉地撒開兩腿,便奔遠了。在場的幾位大將早就聽說過陳澤岳麾下的這個活寶,但今日親見了這個傢伙的厚臉皮,都不由得大笑起來:「老陳啊,你這員將領有意思。」

陳澤岳無奈地道:「是個混不吝,不過運氣賊好,打仗也勇敢,也動腦子,在主公那裡都是有名號的,每隔一段時間,不敲他一頓棍子,他的尾巴便要翹上天去了。」

樊城縣衙,猛虎營士兵將這片不大的院子圍得水洩不通,院子裡也站滿了士兵,不過這些士兵此時都是沉默不語,手裡的刀槍雖然舉著,但卻沒有向前進攻的意思。

因為此時在他們面前的,幾乎已經不能算是敵人了,近百名瘦得皮包骨頭的洛陽士兵執著刀槍,擠在一起,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幾乎都站不住,而最讓人動容的是,在這些人的前面,還有一些人躺倒在地上,但手裡也都握著刀槍,眼裡泛著凶光,瞪視著對面精銳的定州士兵。

馬蹄聲響起,猛虎營士兵回頭看見如此多的高級將領一路走了過來,都是唬了一跳,自覺地閃開一條通道。

呂大臨策馬緩緩走進院子,看著院子裡應該是樊城裡最後一批還握著武器的士兵,雖然他們的戰鬥力已經幾乎等於零了,但他們的精神還沒有垮,仔細打量一下對方的服色,這些人應當是屈勇傑的親兵。

呂大臨明白了,在這些人背後的房間裡,應當是屈勇傑本人。

呂大臨翻身下馬,向前走了兩步,立即便有兩名親衛挺身上前,一左一右地握著鐵盾站在兩側衛護。

呂大臨大聲道:「屈勇傑將軍,定州麾下,呂大臨求見。」

屋內寂靜無聲。

呂大臨又高聲呼叫了一遍,屋內仍然沒有應聲。

呂大臨略略沉寂片刻,心中已經明白,屈勇傑已經不在了,他和裘志一樣,在最後關頭選擇了自己了結,為他們盡忠一生的大楚殉葬。心中不由略略有些遺憾,雖然彼此為敵,但這樣的敵人終究是讓人尊敬的。

目光從緊閉的大門之上收回,看向門前的那些屈勇傑的親兵,呂大臨大聲道:「如果我猜得沒錯,屈勇傑將軍應當已經不在了,那麼,勇士們,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沒有必要在作無謂的犧牲,我,定州大將軍呂大臨,在這裡向你們保證,我們將給予屈勇傑將軍與他身份相適合的禮遇,我們會尊重他的遺體,並為他舉行盛大的安葬儀式。忠臣與勇士,在任何時候都是受人尊敬的。」

「而你們,作為在最後關頭還緊握著手裡武器的勇士們,我們亦不會為難你們,你們的生命安全將得到保證,同時,我願意給予你們一個特權,你們可以自由選擇你們的出路,呆在戰俘營直至戰爭結束,抑或返回洛陽再與我們作戰,為你們的主人復仇,我都應允。」

隨著呂大臨鏗鏘有力的聲音,對面眼神堅定的士兵們開始有了鬆動的跡象。

「放下武器吧,勇士們,你們已經得到了定州軍隊的尊重。」呂大臨向前跨出一步,「如果你們願意,我現在要去拜祭屈勇傑大將軍。」

說完這句話,呂大臨又向前跨出一步。

場內氣氛異常凝重,錢多悄悄地作了一個手勢,人群之中,猛虎營士兵悄悄地在人群之後拉開了一品弓,如果對面的敵人稍有異動,他便會下令放箭,事關大將軍的安全,他的心可就不會那麼軟了。

「我們相信你!」一名軍官低低地開口了,「弟兄們,放下武器,讓開道路,呂將軍,如果你們言而無信,我們就算身化厲鬼,也會在夜裡找你來索命。」

呂大臨微微一笑,「我身為定州五位大將之一,豈會言而無信。」

噹的一聲,這名軍官手中的兵器掉到了地上,隨著他的佩刀落地,這百多名士兵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兵器,猛虎營士兵立即衝了上去,兩個招呼一個,半架半扶地將他們拖到一邊。

呂大臨,田豐,關興龍跨進了房中,錢多推著陳澤岳也隨後走了進去。

屈勇傑盤坐在床上,盔甲整齊,一絲不苟,佩刀橫在雙膝之上,兩手交叉,放在小腹之上,雙眼緊閉,臉上儘是平靜之色。

在他坐著的床前,另一名將軍血濺三尺,躺倒在地,直至倒下,他手裡還緊緊地握著他的佩刀。

呂大臨緩緩搖頭,再搖頭。整整自己的衣冠,恭敬地向著屈勇傑深深地鞠了一躬,站起來,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屈勇傑,轉身走了出去。

田豐,關興龍,陳澤岳都一一上前鞠了一躬,默默離去。

錢多推著陳澤岳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一眼屈勇傑的遺體,歎道:「雖然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大傻瓜,但說實在,我還真是挺佩服你的。一路走好,下輩子跟老錢做戰友吧,別給天啟賣命了。」

「來人,去找一副上好的棺材來裝斂屈勇傑將軍!」外面,傳來呂大臨的聲音。

六月初六,樊城破,大楚最後一支精銳的機動兵力全軍覆滅,二十萬大軍自屈勇傑,周同以下共有二十八將軍陣亡,八萬軍隊戰死沙場,三萬人潰散不知下落,九萬餘人被俘。定州軍呂大臨田豐集團,關興龍集團,陳澤岳集團集合近三十萬大軍,逼近洛陽城百里之外。定州鐵騎於廣闊的平原之上,切斷了洛陽與外界的所有聯繫,橫亙在大地之上的龐大的洛陽城池,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城。

與此同時,定州向大楚其它尚未臣服的各州發出最後通碟,在七月一日之前,尚未易幟向定州表示臣服的各州,將被定州視為敵對勢力,將會毫不留情地發兵摧毀,在定州的強勢壓力之下,這些地方紛紛向定州派出使臣,表示臣服。

八月初,在定州五軍都督府的命令之下,這些臣他的勢力派出各自的軍隊,組成了一支十萬人的軍隊,自備糧草,趕到洛陽城下,共同參與對洛陽的圍城之戰,這些軍隊抵達洛陽之後,旋即被分散安置到圍城的定州五大集團軍之中。這也使圍攻洛陽的軍隊達到了五十餘萬人。

大戰一觸即發。

李清自定州啟程赴洛陽,準備親自指揮對洛陽的最後一戰,而定州監察院清風,卻在這個時候,自岷州出發,準備返回定州。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五章:交待(上)

一彎弦月高掛夜空,朦朧的月光傾灑下來,伴隨著陣陣微風,空中的夜蔦和著草從之中的蟲蟻鳴叫,與車輪向前滾動的聲音,混和成一支小夜曲。一百餘名黑衣監察院特勤衛護著一輛馬車,在寬闊的馳道之上向前奔行。前面不遠處就是奇霞關了,已經深入到了定放控制的核心區域,這讓負責衛護工作的韓勇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百多人保護著清風這樣重要的人物返回定州,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節著實有些讓人放心不下。

依稀已可以看到奇霞關雄偉城樓之上的燈光,韓勇回頭看了一眼騎兵隊伍之中的那輛黑色的馬車,心中充滿了不解的疑惑。

這個時候,清風院長為什麼要選擇返回定州呢?

「小姐,眼見便要滅掉洛陽政權了,您為什麼要選擇這個時候回去呢?」車廂內,夏雪也是不解地問道:「大軍入洛陽,這個時候正是勝利者們最為榮光的時候,難道您不願意與主公一齊站在洛陽的城樓之上,接受數十萬士兵的歡呼嗎?」

清風收回撩著窗簾的手,攏攏散落的髮絲,「那時的榮光是屬於將軍一個人的,我站在旁邊算什麼?而且,我以什麼身份站在將軍的身邊?」

秋萍低聲咕囔道:「小姐,無論以那個身份,您都是有資格站在主公身邊的。」

清風淒淒一笑,「無論以那個身份,我都是見不得光的。只要能站在角落裡,止睹著將軍登上最高處,接受萬眾的歡呼,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只可惜,如果那個時候,我還在洛陽的話,不僅會讓將軍為難,也會讓諸多大將們心中不快的,畢竟,這場戰爭他們才是最大的功臣,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回到定州去,在那裡,默默地祝福將軍。」

「小姐,您為什麼要這麼苦自己?」夏雪咬著牙,道:「眼下,安民公子外出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那怕有溫老夫人出面也無濟於事,只需看到王啟年將軍正在定州籌備相應事宜,便全都明白了,如果僅是安民公子出外,那裡用得著王將軍這樣的人物隨行?」

清風點點頭,「是,安民出外已是無可避免了。這裡面涉及到將軍為以後的朝政佈局,其影響必然極為深遠,其實安民出外只是一個信號,恐怕不久之後,還會有人被派駐到海外去的,這只是第一步而已,這些事情,你們不懂,便是我,有時候也是想不透,將軍到底想做些什麼。」

兩根手指頭揉著太陽穴,「將軍到底想做什麼呢?為什麼將軍在一力限制宗族的權力,但凡背後有較大勢力的子嗣肯定都是逃不過這一結局的,不僅僅是安民,恐怕接下來便會輪到濟世了。」

秋萍駭然道:「難道主公是在為世民抑或是澤民將來鋪路,安民背後有您,有李氏宗族,實力最為強大,因此第一個便被排除在外,濟世背後有大楚降臣,而且眼下看來,大楚降臣會愈來愈多,所以第二個便會是濟世。」

「眼下看來的確是這樣的,但我有一點一直不明白,一個新王朝崛起後,無不是加強皇族勢力,以穩固統治,將軍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停地削弱李氏宗族,反而不停地加強內閣權力,眼下,像許雲峰,付正清等人便以一地知州身份兼領內閣使臣,過山風亦以五軍都督府身份入內閣,看這個架勢,內閣之中只怕還會擴張,相權愈重,便會無形之中削弱皇權,將軍在時,尚可鎮得住這些大臣,可將軍如果一直施行這樣的政策,在將軍百年之後,這數十年來形成的政策慣性仍會持續下去,將來的繼位者可就麻煩了,將軍英明過人,為什麼會看不到這一點呢,抑或是將軍有意為之?」

清風自言自語地道。

夏雪忽然道:「小姐,不若我們將念清公子接回來,安民濟世都外出了,念清只要一回來,以主公與你的情意,念清公子倒是最有可能的。」

「閉嘴!」清風臉色一變,「夏雪,秋萍,你們兩個給我記好了,念清這件事情,永遠給我爛在肚子裡,萬萬不要有絲毫的洩露,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將來會捲入這場大是非之中,如果讓李氏宗族知道,他們在安民那裡失敗了,便會將主意打到念清身上去,以念清為契機,聯合那些跟著我的人,這會讓念清死無葬身之地的。」

「怎麼會?」夏雪低聲道:「念清公子是主公的兒子,虎毒不食子呢!」

清風瞪了她一眼,道:「皇家無親情,如果念清的出現危及到了將軍想要施行的政策,念清只怕也會落得與安民一樣的下場,室韋雖遠,但好歹還在這片大陸之上。便讓念清呆在室韋,平平靜靜地過一生,有王琦在那裡照應他,他亦不會受什麼苦楚。」

「是,小姐!」兩人低聲應道。

「如果有可能的話,等將軍登上大位以後,我也準備悄悄離去,到室韋尋一深山大澤隱居起來呢!」清風幽幽地道。

「小姐,這恐怕是不大可能的,主公怎麼可能放您離去?」夏雪道。

清風苦澀地一笑,是呀,怎麼可能?

「小姐,前面就是奇霞關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守將,讓他們提前作好準備,以便讓小姐抵達之後,便可以盡早休息。」車外,傳來韓勇的聲音。

「嗯!可曾囑付他們不要大張旗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放心吧,小姐,我囑付過了。」

一個時辰之後,一行人抵達奇霞關城門,城門之處燈火通明,一人負手立於城門處,騎在馬上的韓勇看得真切,不由吃了一驚,翻身下馬迎了上去。

「李武將軍,怎麼是你,你怎麼在奇霞關?」

李武笑著迎了上來,低聲道:「主公也在今天抵達了奇霞關,明天啟程前往洛陽,聽說清風小姐回來了,主公讓我前來迎接。」

「原來是這樣!」韓勇點點頭。領著李武,向著馬車走去。

「臨來之前,我去瞧了韓老爺子,老爺子好多啦,已經拄著拐棍在院子裡溜躂了,不過要完全恢復,起碼還得半年時間。」李武道。

「多謝李將軍掛懷!」韓勇抱拳道:「老爹這一次可虧大了,袁方這狗賊恁地厲害。」

「那是,在我們定州,過去能與袁方正面放對的也只有鍾靜,可惜了的!」李武搖搖頭,兩人走到馬車前,李武抱拳道:「李武見過小姐。」

清風掀開窗簾,「將軍到了奇霞關?」

「是,主公讓我來迎接小姐。」

清風點點頭,放下窗簾,對夏雪與秋萍道:「你們兩人和韓勇先去吧,安頓下來,明天一早我們再出發。」

「是,小姐!」兩人鑽出馬車,與韓勇站在一起,李武沖三人點點頭,自行躍上車轅,一抖韁繩,架著馬車離去,隨著李武過來的李清親衛隨即跟著離去。

李清正在房中看著洛陽送來的軍報,每天,都有絡驛不絕的信使將前線的情況送到他的案頭,使他對洛陽前線的情況瞭如指掌,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等他抵達洛陽之時,便是定州軍圍攻洛陽的開始。

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和親衛們的行禮聲,李清知道是李武接來了清風,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拉開房門,看著迎面走來的清風,微笑著迎了上去。

李武隨即站住,任由清風一人迎向李清。

「你怎麼就回來了呢?」李清絲毫不避諱地拉起清風有些冰涼的小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清風,「離開定州了晃又是半年了,你可是又瘦了,這可不行啊,你身子本來就弱,這樣長年累月地在戰場之上奔波,危險不說,單是這份勞累,你便吃不消。」

清風笑道:「這也算不得什麼,比起在前線作戰的將士,我可差遠了。再說了,這些年一直修練著鍾靜當初教給我的一些吐吶功夫,身體已經強健多了。」

「雖說如此,你也不能大意。」伸手攬了清風香肩,兩人向著房內走去:「這一次回去後,便好好地休養一番,寶兒已經搬出桃園小築了。」

清風微微一笑,「回去也有一番好忙的,將軍既然已經定下了定州作為將來的都城,那麼總得在您回來之前,將定州城好好地梳理一番。」

「這些事情交給紀思塵去做,不要總是這麼勞心勞力的。」扶著清風坐下,李清笑道。「茗煙嫁給了桓熙,你很意外吧?」

「是有些意外,不過茗煙亦是一個可憐人,後半輩子子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桓神醫照顧,也未嘗不是她的福分。」清風低聲道,忽地側過頭去,眼圈一紅,泫然欲泣。

李清也不由一陣默然,知道茗煙的事情必然勾起清風的傷心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桃園小築裡,你常住的那幢房子周圍那些合歡花樹都結了苞了!」李清道:「還過得一段時間,便可以看到他們怒放了。我這一去,恐怕又是數月時間,可惜不能與你共賞了!」合歡花於他與清風而言,卻是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的。

清風低頭沉默半晌,忽地站起來,走到李清面前,屈膝跪倒在地,「將軍,我有一事相求!」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六章:交待(下)

李清一怔,看著跪倒在地上的清風,心裡已是隱約知道清風要說得是什麼事,不由沉默下來。「將軍,從崇縣開始,我們一路走來,雲汐沒有求過您什麼事,但今天,我要求你。不要將安民放逐到海外去。」清風仰起頭,看著李清,道。

「這一次回到定州之後,我會將監察院所有的事務交給茗煙與紀思塵,我已經想好了,軍情調查司便交給茗煙主管,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管理這個部門,而其它諸如安保,內勤,外勤等則交給紀思塵,將監察院仍舊一分為二。這樣,就會以後監察院院長的繼任者權力作出限制,而我,將會抽身引退,我會選擇一個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隱居,從此不在踏入紅塵一步。」

李清眉毛一挑,眼裡閃過一絲怒火,但很快又壓制下來,「雲汐,你為雲容和安民已經犧牲得太多,現在雲容已經長大了,做事已經有了自己的主張,你其實不用為她想太多。」

清風苦笑,「我這個妹妹少不更事,將軍,我也知道,她現在與我漸行漸遠,但我只有這一個妹妹,我已經習慣了將她放在我的羽翼之下,那怕她做了再多的錯事,對我如何的不滿,我已經習慣了照顧她。將軍,只要您不放逐安民,我會勸雲容從此安分守己,讓安民做一個太平王爺即可,至於李氏宗族那邊,我會去與他們做一個了斷,讓他們徹底斷了利用安民的心思。」

李清看著清風,森然道:「雲汐,你為了雲容和安民,連我也要放棄是嗎?你剛剛說要隱居世外,永不涉足紅塵?是這個意思嗎?」

清風自失地一笑,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那一輪上弦月,半晌,回過頭來,看著李清道:「將軍,我算什麼?我曾經擁有過你嗎?既然從未曾擁有,又何來放棄?」

李清不由語塞,半晌才惱火地道:「那是你不想擁有,雲汐,你從來不曾去爭過,我知道,你是為了雲容,不是嗎?」

清風緩緩搖頭,「當年在威遠候府,溫夫人來勸我,對我說,即便你娶了傾城,她也會讓你納我為妾,我對她說,如果不能全部擁有,我情願不要。而你,注定不可能為我所全部擁有,所以我情願永遠沉淪在黑暗之中,在黑暗之中注視著你,便足夠了,如今,你已經快要達到人生的最高峰,我的使命便也終結了。將軍,當你登上皇位之後,難道還要偷偷摸摸地來桃園小築找我,還是我趁著月黑夜風高時進皇宮找你,將軍,這太可笑了。所以,退隱是我唯一的選擇。」

李清煩燥地在房裡轉了幾個圈子,「我知道,名份,雲汐,你給我時間,我會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名份,讓你明正言順地呆在我的身邊。你知道,我喜歡你,如果說她們在我心中也有位置的話,那你,則是佔有最大部分的那一個。」

「以我的身份,將軍你怎麼可能給予我名份?我是誰,我是清風,是監察院院長,在定州黑暗勢力的掌舵者,我手裡掌握的力量足以捍動定州的根基,依附我成長起來的勢力遍佈定州轄下各個角落,只要我還存在,那就是一面高高飄揚的旗幟,這些勢力就有支撐點,只有我不在了,這些人才會群龍無首,才會被逐漸分化瓦解。將軍,你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即便你因為喜歡我而刻意地自欺欺人,但路一鳴,燕南飛他們豈會坐視?各位大將軍豈會坐視?我如果不退,還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你的身邊,那在將來的某一個時間,必定會與他們正面交鋒。將軍您從來都不是一個獨斷專行,薄情寡意之人,到時候必然是左右為難,而我真到了那個時候,為了自保,對這些人也必然不會手下留情,所以到了最後,不論是他們勝還是我勝,對於將軍你的大業都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與其到了那個時候面對這種狀況,我為什麼不及早抽身而退呢?」

李清怔了半響,「雲汐,你考慮事情總是往最壞的那方面去想,為什麼不想想另外一種結局呢?」

清風苦笑,「也許是我在黑暗世界裡呆得太久,心裡有些陰暗吧,我總是在事先考慮最壞的結果,然後想辦法去避免這種最壞結果的出現。將軍,其實你知道在我身後所隱藏著的巨大力量,不然,您為什麼要放逐安民?」

李清揮揮手,「好了,雲汐,你去與留的問題,我們暫時不談,好不好,先放一放,我相信我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的。至於你所說的放逐安民的事情,卻不是因為你,這一點你卻是猜錯了。其實這也算不得放逐,好吧,既然你這麼想,姑且就當是放逐吧,讓安民去海外,將來我還會讓濟世也去,這只是為了我一個更宏大的構思,因為我想建立一個長治久安,李氏皇朝永遠不滅的帝國。」

「長治久安,永世不滅?」清風震驚地回過頭來,「將軍,這怎麼可能?你即便是再英明神武,也不可能保證後世子孫能永保李氏王朝,縱觀史書,沒有那一個王朝最後不倒下的,這是鐵律,一個王朝存在的時間越長,他所積累的社會矛盾便會越深,越烈,一旦暴發,烈火便會將舊的勢力焚燒殆盡,新的勢力在血與火之中再一次成長,重新完成一個輪迴,沒有認能做到長治久安,永世不倒。」

「所以我想做到,因為我是與眾不同的。」李清微笑著道:「我知道,是有辦法能做到這一點的,只要我能堅持做下去,窮我這一生的力量,將這種政治制度固定下來,讓他深入人心,雲汐,我今年虛歲三十,即便只能活到七十歲,我也有四十年的時間來完成這一件事情,我用了十年時間顛覆了大楚,然後用四十年的時間來完成這一偉業,顛伏大楚輕爾易舉,後世為說我英明神武,但做成了這一件大事,我才會真正的永垂青史。」

「雲汐,你才能卓絕,如果你肯助我,我將事半而功倍。」

「將軍,你想做什麼?削弱皇族勢力,放逐安民,濟世,都是在為這一件事情做準備麼?」清風喃喃地道。

「當然!」李清大聲道:「大楚已經是強弩之末,苟顏殘喘而已,現在他們已經引不起我的興趣,我現在唯一想著的事情便是構架一種全新的政治制度才穩固李氏王朝。」

「安民背後有李氏宗族,當然這是霽月的功勞,你這個妹妹呀,算了,不說她了。除了李氏宗族,也還有你,正如你所說,即便你去了,你隱居了,依附於你的這些勢力會投向誰,毫無疑問,他們會投靠霽月,會投靠安民,可是霽月沒有你這份能耐,她控制不住這些人,相反,她會被這些人推著大步向著危險的懸崖走去,所以,我要釜底抽薪,將安民派到海外去。」

「而濟世,同樣也是這種道理,現在濟世看著處於弱勢,但將來一統天下之後,歸附的舊大楚勢力不容小覷,這些百年豪門底蘊深厚,根本不可能連根拔起,而且他們這些豪門大閥一個個都識時務得很,他們投降了,你們歸附了,新的王朝能隨便動他們嗎,那豈不是失信於天下?而有著傾城血脈的濟世毫無疑問便會成為他們的旗幟。」

「所以,無論是以安民為首的新起勢力,還是以濟世為首的舊有勢力,只要安民或者濟世之中的任何一個當朝,便會為這些人所裹協,所推動,而讓李氏王朝一步步走向大楚的老路,或許是一百年,也許是二百年,三百年,李氏王朝便會如現今的大楚一般,有一個或者多個的張清王清崛起,將其推翻,你所說的歷史鐵律,根基便在於此。」

「將軍,這麼說,您現在已屬意於寶兒的兒子世民了!」清風道:「她無根無絆,現在亦無人看好他,在濟世與安民走後,許多人甚至於會去巴結澤民,而其實你已經選定了接班人,是嗎?」

「將來的事情,現在怎麼說得準?」李清笑道:「只不過從現在看,世民的機會會更大一些。」

「您到底想要設計一個什麼樣的制度?說到現在,我還是有些迷糊?」清風搖頭道。「如果沒有了安民或者濟世,那些人還是會尋找一個新的投資者,世民與澤民不見得便會一直這樣下去,會有極多的誘惑擺在他們面前。」

「如果他們這樣做了,那麼我想海外也會有一片新的地方在等著他們!」李清森然道:「我李清還年輕得很,將來還會有兒子!」

清風震驚地看著李清。半晌,才道:「將軍您到底想做什麼?」

「你應該已經看到了,現在我就在做。」

「擴大相權,限制皇權?」清風試探地道。

李清大笑,拍手道:「你果然聰明,正是如此,在我的設想當中,將來的政治制度,是皇權高高在上,是國家的象徵,是國家的領袖,但他沒有實際上的權利,治理控制這個國家的將是內閣。」

「那您怎麼避免相權獨大?相權獨大會造成首尾顛倒,如果將來的首輔想要造反,豈不輕而易舉?」

李清冷冷一笑,「所以現在我在不遺餘力地擴展內閣,內閣首輔是最大,但其它的內閣大臣手中各自握有一部分權利,由他們來牽制首輔並且互相牽制,皇帝,將是一個仲裁者,雲汐,我具體的設想是這樣的……」

李清興致勃勃地將清風牽到書案邊,從案上抽出厚厚的一疊稿紙。

……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七章:回家

朝陽升起,整個奇霞關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的時候,百餘名騎兵護送著一輛馬車駛向定州,而在關塞的另一側,三千餘名騎兵則護送著李清奔向洛陽。

清風坐在馬車之上,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神情也是時而驚喜,時而迷茫,夏雪與秋萍兩人看著清風,面面相覷,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讓一向成竹在胸的小姐如此困惑不解?

清風的確想不到在李清的構畫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如果李清的這套制度當真成功的話,那麼昔日手掌臣民生死的皇帝將成為一個象徵,說得更徹底一些,那就是一個擺設,如果洛陽太極殿裡的那把椅子真得是這樣的話,還會有那麼多的人去爭嗎?

博覽群書,熟知歷史的清風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者聽到過這種前所未有的制度,難怪將軍要如此削弱皇族的力量,如將擁有極大潛勢力的安民和濟世趕到海外去,因為將來的皇帝如果手中有足夠的力量的話,那麼必然是不甘心於這種僅僅作為一個圖章的作用的。那或許便又是一場血腥的爭鬥,將軍提前將他們趕到海外去,並派去自己的心腹大將看著他們,就是未雨綢繆,以防萬一啊。

一連幾天的路程之中,清風都是陷入在這種沉思之中,既然將軍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做了,那麼自己便要好好地思謀一下,這套制度中有什麼缺陷,需要自己來補充些什麼?也許,將來的監察院需要改變自己的職能了,相權急劇的擴大,需要一個足夠強在的監察機構對他們進行監督,但問題是,如果監察院的權力太大,誰又能控制監察院呢?

清風陷入了兩難之間。

不知不覺之間,車隊已經進入了定州城郊區,桃園小築已是遙遙在望了,遠處,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韓勇立即策馬迎了上去。車隊也旋即停了下來,奔來的騎士與韓勇低語了幾句,韓勇轉身奔到馬車旁,低聲道:「小姐,霽月夫人知道您今天回來了,所以帶著安民公子去桃園小築在等您呢。」

清風一怔,「將軍不是不允許他出王府麼?」

「溫老夫人發了話,這條禁令已經取消了。」韓勇低聲道。「小姐,霽月夫人在桃園小築已經等了數個時辰了。」

清風沉吟片刻,「走吧,我們不回桃園小築了,去城內,去監察院。」

「小姐?」韓勇一呆。

「走!」清風放下窗簾,閉目不語。

車隊立即轉向,向著定州城內走去。

定州這些年來節節勝利,到現在為止,已經控制了幾乎除洛陽以外的所有原大楚土地,已經成為了整個大陸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這也讓這個城市的人口急劇增加,在經過第二次擴建之後,現在又開始了第三次的城市外擴,沿著原先的城牆外圍,一個個新的街區被規劃出來,在駱道明的主持之下,定州利用土地出售,賺得了大把大把的銀錢,現在的定州土地,比起數年之間,已經翻了數十倍之多。特別是在李清決定以後的都城將定於定州,而不是在洛陽的時候,這裡的土地價格又出現了新一輪的狂漲。

清風的車隊幾乎是在一片片的工地之中穿行,這也讓所有的特勤們緊張起來,手按著腰刀,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四周,韓勇緊緊地貼著馬車,車隊的速度極快。

窗簾被輕輕地拉開一條小縫,透過這條縫隙,清風看著宛如大工地一般的定州城外圍,眼中閃爍著光芒,「你們知道嗎?十年前的定州是什麼模樣嗎?」清風輕輕地問身邊的夏雪與秋萍。

兩人都是搖頭,他們進入監察院的時間較晚,對於十年前的定州,委實沒有任何的映像。

「十年前的定州,民生凋蔽,蠻族騎兵經常突襲而來,用一日三驚來形容也不為過。我的命運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的。」清風道。

「小姐,關上窗戶吧,這外面人太多,魚龍混雜,小心有心懷不軌之徒混在裡頭,我們這樣太顯眼了!」夏雪忽然打斷了清風。

清風微微一笑,縮回了頭,夏雪趕緊拉下窗戶的擋板,清風知道,夏雪這是不願間自己提起往事而觸動傷疤。但是現在,清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清風了,自從有了念清之後,清風發現自己有了很大的改變,深藏在心中的仇恨在一點點變淡,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情感。

念清,已經滿週歲了,可是自己卻不能去為他舉行抓周儀式,不能陪在他的身邊。清風靠在板壁之上,閉上了眼睛。

工地之上,正在拚命勞作的人群都抬起頭,看著這一群黑色的騎士和黑色的馬車,定州本地人都知道,這些黑衣人是那個衙門的,而那輛黑色的馬車是屬於誰,道路之上的人群和獨輪車自覺地閃開了一條道路,避向道路兩邊。

「清風!」遠處一截築了一半的牆壁之下,一個瘦削的漢子抬起頭,黝黑的皮膚上汗水淋漓,昔日修長光滑的雙手已儘是老繭,伸手摸了摸肩頭,那裡磨破的地方早已結痂,如今也是佈滿了繭子,看著那輛馬車在道路上向前疾馳,他的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雖然一閃即逝,但那種怨毒卻是讓人觸目心驚,也許是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低下了頭。

這個人,便是潛來定州城的鍾子期,如今的他,是定州城中數不勝數的勞力中的一個,這個曾經滿腹錦繡,但卻手不能提,肩不能馱的書生如今已是大變了模樣,曬黑的皮膚,滿手的老繭,凌亂的髮絲,渾身的泥垢以及散出而出的汗臭,怎麼也無法將他與以前那個風度翩翩的英俊書生聯繫起來。除了那雙眼睛,仍如以往那般凌厲。

「要不要動手?」鍾子期的身邊,多了一個人,周玉手裡提著兩個空蘿筐,蹭到鍾子期的身邊。

鍾子期警覺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路中的馬車之上,他緩緩地搖頭,「不行,機會不大,外面特勤衛護,韓勇功夫不差,在車裡,還有兩個女人亦是高手,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唯一的機會,一擊不中,便再也不會活著離開定州城了,所以,不到有絕對的把握,我是絕不會動手的。」

「是!」周玉低聲道。

「清風回來了,李清走了,我們肯定是有機會的,周玉,從明天起,你不要來了,你給我死死地盯著清風的蹤跡,我不相信我們找不到一點機會。」鍾子期咬著牙,道。

「我明白了!」

「記住,沒有我的允許,你千萬不要動手。」

「我知道了!」

兩人目送著車隊逐漸遠去,工地之上又開始繁忙起來。

「開飯了,開飯了!」有工人挑著兩個大桶奔來,工人們扔下手中的工具,湧向來人。周玉和鍾子期也不例外,兩人拿出各自的大碗,從大桶之中舀出一碗粥,又領了一個窩頭,一砣鹹菜,盤膝坐在滿是泥土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清風離開定州城已經大半年了,這大半年之中,定州城也發生了太多的變化,現在的定州城,每一天都在發生變化,聚集在定州城以及城郊的人口已經超過兩百萬,僅次於立國數百年的大楚的都城洛陽,成為了整個大陸之上第二大城市,而可以預估的未來,他肯定會超越洛陽成為第一大城市。

大半年未歸的清風回到監察院,立即便召開了所有高層的會議,通報前線戰況,佈置接下來定州城的安保工作,雖說現在定州的敵人已經幾乎被消滅殆盡,但總會有潛藏的勢力不甘心失敗,攻克洛陽之後,李清便將回到定州,登基皇位,清風可不想在這個過程之中出現那怕一點點的意外。

在監察院中盤桓半日之後,清風又分別去拜訪了路一路等內閣大臣,等清風啟程回城外的桃園小築的時候,天色已經是完全黑了下來。

「雲容還在桃園小築?」清風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她不明白我的意思?」

韓勇低聲道:「小姐,桃園小築來報信的人說,霽月夫人說不見到您,就絕不回去。」

「胡鬧!」清風怒斥道。

「那我們還回去嗎?」

「能不回去嗎?她這麼鬧下去,呆在桃園小築不去,明天不知道又會出什麼事?我一回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我呢?走吧,走吧!看看她又想做什麼。」

「姐姐,你總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會躲在城裡不回來了呢?」霽月迎了上來,看著清風,道。

清風在夏雪的服侍之下,解開斗蓬,迎著霽月走上去,「我離開定州城大半年了,堆集了多少重要的公務沒有處理,我不先解決這些問題,怎麼回來?」

「姐姐,還有什麼事比現在安民的事情更重要?」霽月叫了起來,「王爺要將安民放逐到海外去,去和那些黑不溜秋的野人們在一起生活,你不知道嗎?」

清風盯著霽月,「有很多事情比這件事情重要,將軍只是這般說了,安民現在不還好好地呆在你身邊嗎?你在我這裡呆了一整天算什麼事情,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你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看著我們嗎?」

霽月一甩袖子,「我不管,為了安民,我什麼都敢做,姐姐,安民是你的侄兒,你便這樣旁觀不管麼,任由我們母子受人欺負?」

……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八章:神傷

清風靜靜地看著霽月,半晌,才道:「是啊,你什麼都敢作,所以你敢背著我去與李氏宗族聯絡,想以他們為依仗,所以你敢背著我對寶妃腹中的孩子下毒手,以為除掉了這個孩子,安民就會有機會?是不是?」

「是!」霽月直直地看著清風,「姐姐,我曾經以為你會我和安民安排好一切,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你曾經是那樣的愛我們,但你慢慢地變了,你不再管我們了,你甚至開始厭惡我,你不再管我們了,我能怎麼辦?我只能自己去爭,自己去搶。天上永遠也不會掉餡餅,不是嗎?」

「我告訴過你,在將軍面前,你永遠要做到上善若水,不爭是爭,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話呢?」清風痛心地看著激動的霽月,「你越是爭,就越得不到,你還不明白嗎?」

霽月嘿嘿地笑了起來,「上善若水,不爭是爭,姐姐,我做不到,你倒是做到了,你從來不在王爺面前爭什麼,但他卻永遠對你念念不忘,這就是你的心計麼?我明白,我也好,寶兒也好,嫣然也好,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比不上你在王爺心目標中的位置,曾經我以為這是我的巨大的優勢,因為你是我的姐姐,不是麼?」

清風感到心口一陣陣的絞痛,手捂著胸口,臉色蒼白。

「姐姐,你擁有這麼大的勢力,且不說監察院了,便是在軍中,過山風,呂大臨,田豐,揚一刀,那個與你沒有交情,你只要替我爭,替安民爭,王爺會不依你嗎,敢不依你嗎?但你做了嗎?李氏宗族找上你,被你直接斥了回去。我一直很疑惑,姐姐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想啊想,最後我終於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什麼?」清風的身影搖搖欲墜。

「這不是你說的麼,上善若水,不爭是爭,你不爭,你在等,等到王爺將來等上大位,等到王爺的位子穩固如山,依你在王爺心目標中的位置,只怕皇后的位子將來沒有人可以跟你爭吧,那時你再替王爺誕下子嗣,將來那個位子就會是你的兒子,是不是?」霽月大聲道。

噗的一聲,清風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將出來,月白色的衣裳上濺滿了紅色的斑點,一陣陣昏眩襲來,清風眼前金星亂冒,勉力扶著桌子,才使自己沒有倒下。

「你給我出去,滾出去!」指著門,清風低聲喝道。

看著清風吐出鮮血,霽月的眼中驀地出現一絲慌亂,但這一點點慌亂頃刻之間又被亢奮所取代,「姐姐,你被我說中心思了是吧?他們都說你心機深沉,深不可測,凡事謀定而後動,這世上能比得上你的人極少,果然如此,你連你的妹妹都要騙麼?」

「出去!」清風尖叫起來,伸手用力將桌子上的物事拂到桌下,砰砰這聲響個不停。

屋外的夏雪和秋萍衝了進來。

「趕出去,將她給我趕出去,趕出桃園小築去!」清風無力地指著霽月,身子搖晃不已。夏雪驚慌地上起扶住清風,秋萍則大步走到霽月面前,眼中露出厭惡之色,「霽月夫人,主離開!」

霽月一頓足,衝出了門去。

夏雪將清風扶到床上,侍候著清風躺下,「她瘋了,雲容瘋了!」清風喃喃地道。

「秋萍,去找大夫來到」夏雪喊道。

「不用,不要去找!」清風拉住夏雪,道:「院子裡有內衛,找大夫的話,今天的事情就瞞不住,遲早會傳到將軍耳中去,到了那個時候,霽月就真的完了,不要找。我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這個時候了,小姐,您還念著,念著霽月夫人,她那麼絕情絕意。」夏雪氣憤地道。

清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習慣照顧她了。不管她怎麼任性,我都已經習慣了。」

喃喃地低語著,清風慢慢地昏睡過去,夢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大,佔據了她所有的夢鄉。只是那個小小的身影的臉卻是那麼的模糊不清。

「媽媽,媽媽!」小小的人影伸出了雙手,向著她飛奔而來,清風也跑了起來,迎著那個小人,跑過去,張開雙臂,要將他擁在懷裡,但好像很近的距離,卻又似乎永遠也不能接近到他的身邊。

「念清!」清風尖叫著,猛地一挺身坐了起來。

「小姐,小姐!」守候在床邊的夏雪和秋萍兩人都是一躍而起。

清風滿頭大汗,怔怔地看著兩人,半晌才回過神來。剛剛那是一個夢,「什麼時候了?」

「小姐,已經三更了!」夏雪道。

掀開被窩,清風下了床,「秋萍,卻將今天帶回來的卷宗拿過來,我把他批閱完。」

秋萍沒有動,「小姐,您太累了,今天又傷了心脈,還是多多休息吧,公務是永遠也做不完的。」

「去拿來吧!」清風揮揮手,「我睡不著,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我才能忘記很多事情。」

秋萍神色黯然,轉身離去。

遙遠的室韋,數匹戰馬踏過綠草瑩瑩的草地,越過碧水悠悠的小溪,馬蹄踩碎落花,帶起溪水,驚起數只野兔,在青草從中狂奔。

嗖嗖嗖嗖的箭支破空而出,將數只野兔釘死在地上,馬上騎士們縱聲大笑著,在狂奔的馬上俯下身子,大手掠過,連箭帶兔子一起抓了起來。

其中一隻野兔的遭遇最為離奇,三支長箭破空而來,竟然是成品字形將它生生地困在了中間,箭支擦著皮毛深深地扎進土裡,不等這隻兔子緩過神來,一隻大手已將他撈了起來,抓住它的長耳朵,高高地舉在空中。

「將軍神技!」兩名騎士齊聲大呼,眼中,臉上竟是佩服之極的神色。

戰馬停了下來,馬上的王琦提著兔子,哈哈大笑,得意地抖了抖了活著的兔子,甩手扔給一名衛士,「捆好羅,呆會送給念清玩!」

丁蘿縱馬奔到王琦面前,嗔怪地道:「都這麼大官了,還玩這些把戲?」伸手從懷裡掏出手帕,遞給王琦,「擦擦汗吧!」

丁蘿原本也是隸屬於監察院特種大隊的,在整個大隊隨著王琦被發配到室韋之後,嫁給了王琦。看到將軍夫人與將軍親暱,兩名衛士的眼神立刻瞄向了遠處。

王琦一笑,「可惜啊,我這箭法也只能射射兔子了,仗是沒得打了,前幾天的軍報你們也看了,主公數十萬人馬已經將洛陽圍困起來,轉眼之間,這仗便要打完了。」

「沒有仗打才好呀!」丁蘿笑道:「馬上便是太平盛世,我們也可以安居樂業了,這麼多年的打打殺殺,我都有些厭倦了。」

王琦卻是遺憾地道:「可是對一名軍人來說,沒有仗打卻是最為痛苦的事情,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我知道你不想打仗了,以後我便陪著你在這青山綠水之間打獵遊牧,好不好?」

丁蘿微微一笑,「那這山裡的野物可就要遭殃了!」

王琦哈哈大笑,一提馬韁,「走吧,咱們趕緊些兒,今兒是念清的週歲生日,要抓周呢,咱可不能遲到了!」

一個小小的村落依著青山錯落有致地分佈,小村前一條小溪蜿蜒流過,田陌之間,雞鳴狗叫之聲不絕於耳,田里散佈著三三兩兩的農夫,看到這幾騎飛奔而來,臉上都是露出笑容,有老農扛著釘耙,打著赤腳從田里穿越而出,有健婦挑著水桶飛步而來,頭髮花白的老漢提著柴草捆,牽著哞哞叫著老牛,有老婦人拿著正在縫補的衣裳,一齊向著王琦走來。

「見過將軍!」

「將軍來了啊?」

「將軍來得早!」

這些形色各異,乍看之下,與一般的人毫無區別的百姓紛紛上前與王琦見禮,而王琦也是笑著一一回應。

這個小小的村子裡共有一百八十七人,他們存在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衛護在這裡的一個今天剛剛滿一歲的小孩,他叫林念清。

「念清這段時間怎麼樣?過得還好麼?」王琦問道。

「很好!」牽著老牛的老頭笑道:「十天前會講話了,第一聲將軍猜他叫得是什麼?」

「念清叫得是什麼?」丁蘿感興趣地問道。

「他喊了一聲爸爸,那個時候,正好是丁磊抱著他,將軍,夫人你是不知道,林磊當時臉都白了!」老頭笑道。

丁蘿也是格格地笑了起來。「這個小傢伙也真是的!」

王琦臉上卻沒有笑容,「林磊臉白什麼,在這個小村子裡,他就是念清的父親,你就是念青的爺爺,幸好村子裡沒有外人,要是當時有外人在場,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麼想法?你們都是司裡的老人了,掩飾偽裝都是上上之選,否則也不會挑你們來這裡,怎麼這麼重大的紕露也看不出來?」

老頭一驚,「是,將軍,是我們疏忽了。」

「老林啊,你們這裡一百八十七個人,都要牢牢地記住這一點,在這裡,念清的身份就是你的孫子,林磊的兒子,該管的管,該罵得罵,該打得打,你們要像一個真正的父親,爺爺,我們都是做這一行的,知道任何一點小小的疏忽都會造成致命的影響的。念清可是司長的命根子。」

「是,我明白了!」

丁蘿看著王琦,「好了,好了,今天是念清週歲的好日子,你就不要板著臉訓人了,走吧!我們去看看念清。」

……

第一卷 第九百八十九章:亂

偌大的洛陽城內一片淒惶,這片天子腳下的臣民從來都沒有見過到戰爭,對於戰爭,只存在於一直以來飛馬入京的信使背上背著的信筒,以及朝廷明發的邸報,讓他們瞭解到那裡打贏了,那裡打輸了,那裡戰死了多少人,又殲滅了多少敵軍,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洛陽有朝一日也會被兵臨臣下。

洛陽是大楚數百年來的都城,雖然從來沒有經歷過戰事,但該做的工作卻也沒有拉下,比方說糧食的儲備,洛陽城內,有十數個大糧倉,這些糧倉每年都會查驗一次,以保證庫裡的糧食是法裝滿的,出去多少陳糧,便要補進多少新糧,粗略估計,這十數個大糧倉中的儲糧便有上千萬石。

所以說,洛陽雖然被圍城,但其實並不缺糧。如果算上洛陽的那些糧商米鋪屯集的糧食,即便定州圍城,依靠著洛陽豐富的儲糧,以及戰時強力的分配製度,洛陽可以頂上個一兩年也沒問題。

但問題是,洛陽的百姓不清楚,他們不像定州這樣的邊城,老百姓視打仗為家常便飯,家裡都有儲糧,洛陽的絕大多數百姓都是吃多少買多少,很少有在家裡存糧的習慣,現在陡然大兵圍城,老百姓們驀地發現,糧食成了最為珍貴的東西,幾乎在一夜之間,糧店米鋪外面便排起了長龍,清晨打開門板準備營業的糧店夥計們看到長龍般的隊伍,登時都傻了。

洛陽暴發了搶購糧食的高潮,糧價一日之間,便翻了近十倍,糧價愈高,搶糧的人便愈多,誰都不知道,到了明天,自己還買不買得起糧,甚至是,還有沒有糧可賣?

漫延全城的搶糧風潮雖然迅速地引起洛陽當局的注意,並採取了多項措施來遏阻,但卻於事無補,最終還是由軍隊出面,強行驅散,捕捉了大批百姓,才得以平息,但恐慌的種子卻已經種了下去,潛藏在洛陽城中的定州監察院密諜也是趁機大肆活動,造謠生事,整個洛陽城人心惶惶,風雨飄揚。

洛陽的百姓也好,官員也好,軍隊也好,都是處在一種擔驚受怕的情緒之中,定州大股軍隊已經抵達洛陽數十里的郊外,隨時都有可能發起進攻。

在這種負面情緒籠罩著的洛陽城中,卻有一個品階不低的官員心中是樂開了花,他就是定州監察院隱藏在洛陽朝堂之中的最高諜報人員,謝科,如今官居洛陽工部侍郎一職。

躺要搖椅之上,翹著二郎腿,喝著冰鎮的酸梅湯,哼著小調,謝科的興致極高,八年了,他到洛陽已經八年了,從被清風院長派到洛陽,已整整過去八年,從一個小小的芝麻官爬到正四品的位置之上,有時候謝科自己想來也覺得可笑,這八年來,無數的情報通過自己的手流向定州,可自己每年在洛陽吏部的考核之中還是上上的考評。

不過這一切總算是要結束了,雖然在洛陽官越做越大,但這八年來,自己卻沒有真正地睡過一個好覺,經常會在半夜被惡夢驚醒,夢到自己被職方司的人破門而入,拖到了陰森的地牢之中大刑伺候,謝科自己就幹過這個,知道只要進了那個門,就算你是鐵齒鋼牙,也能將你練成繞指柔,不過這種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等到主公攻克洛陽,自己就可以回到定州老家去,那時候,自己一定要關起門來好好地睡上幾天。

大門上的銅環被啪啪的敲響,謝科一挺身坐了起來,門口值房裡,西門慶走了過去,透過門上的小窗子看了外面一眼,眼中立時露出驚喜的神色,嘩啦一聲拉開了門。

外面的人一閃身走了進來,看那身裝束,卻是洛陽巡捕司裡的一個差役。西門慶關上了門,一個虎跳,將那個差役擁進了懷裡,「老大,你終於回來啦!」

來人卻是暴光之後出走洛陽的胡東,伸手拉下頭上的帽子,拍拍西門慶的肩,看著謝科,笑道:「我回來了,怎麼,不歡迎麼?」

謝科跳了起來,「老天,你是怎麼混進來的,這洛陽可是全城戒嚴了?」

胡東大笑著走了過來,與張開雙臂的謝科緊緊地擁抱了一下,「洛陽城這麼大一個城市,那裡不是漏洞,像我這樣在洛陽混了多年的黑惡勢力自然知道從那裡進來。小事一樁而已!」

「歡迎你回到洛陽!」謝科後退一步,「你回來了,是不是代表著我們又有大活兒干了?」

「當然!」胡東咧嘴一笑,「走,屋裡談!」

幾個回到房中,謝科問道:「這一次和你潛進來的一共有多少人?」

「不多,二十幾個,不過都是搞破壞的好手。是從調查司裡精選出來的。你這裡呢?這兩年弄出什麼名堂來沒有?」

「我主要是發展一些低級官員,他們搞搞情報可以,但讓他們去搞破壞,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謝科笑道:「行動這一塊一直是西門慶在主持,他比較清楚。」

摸著臉上的疤痕,西門慶咧開大嘴,笑道:「上一次我們元氣大傷,幫裡的人手被抓得抓,殺得殺,不過後來我又聯繫上了一批老弟兄,這兩年來,我們四處活動,有不少人又加入了進來,現在,我能拿得出手的,做事比較幹練的人手有百十來人吧!」

「夠了!」胡東揮揮手,「人貴精不貴多,西門,你挑幾十個特別能幹的,與我們一起行動,剩下的暫時不動。」

「幹什麼?」謝科道。

胡東嘿嘿一笑,「這還得你這位工部侍郎大人相助啊!我們這一次主要的目標是洛陽的倉貯,幹掉他們的糧倉,我要這些地方的詳細位置圖以及內裡的構造,這些大倉都是你們工部建造的,每年你們也還要檢查,應當有這些地方的圖紙吧!」

「這個沒有問題!」謝科道:「只是洛陽有十數個大倉,你這點人手,能同時干幾個?你要知道,你只有一次動手的機會,他們不會讓你有二次下手的機會的。」

「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最大的洛陽倉!」胡東摸著鬍子,道:「這個倉裡儲藏了上百萬石的糧食,幹掉他,不只是讓敵人糧食緊張而已,最重要的是造成洛陽的恐慌。」

謝東點點頭,「就要我做這一點事?」

「當然不!」胡東道:「院長讓我告訴你,想盡辦法弄到洛陽的城防圖,還有一件事,去年我們的神威大炮的建造方法被袁方偷走了,你想想法子探一探,看看他們仿製出來了沒有,如果仿製出來了,造出來多少,射程和威力等,你最好做一個評估。」

「我明白了,我盡力而為!」謝科道。

「可不能盡力而為而已。」胡東道:「老謝,院長發了話,你就得辦到,不要忘了,上一次的事你著實上院長很是惱火,這是一個將功贖罪的好機會,其實院長挺看重你的,我敢打賭,你辦好了這一次的事情,將來回到定州,監察院副院長的位子跑不了你的,這可比你這鳥工部侍郎的位子帶勁多了。」

謝科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等做完了這些事情,我們便先安靜下來,然後盡全力去策反洛陽的軍官,主要是那些職位不高,但又身處重要位置的中下級官員,現在洛陽人心浮動,我相信有不少的軍官不會再死心塌地的為洛陽效力了,只要有機會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他們中的有些人便不會放過。策反他們,在將來攻城的某個重要時刻,可以讓他們發揮重要作用。」

「這個倒非常重要,洛陽城高堅固,如果硬打的話,恐怕一時三刻還真拿不下來。」謝科道。

「這倒不一定,你是不知道啊,現在我們的神威大炮有多少?到時候,成百上千門大炮一字排開,轟隆隆炸他幾天,看這城牆垮不垮,我們做這些事,只是想盡量減少士兵的傷亡而已,告訴你,主公馬上就要親臨洛陽,指揮作戰了,等主公一到,大戰便會開始。」

「主公什麼時候到?」

「九月,所以,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胡東道。「一個月,要將這些事都做完,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們先準備動手的東西,不出十天,我便將你要的東西給你拿來。」

十天過後,工部侍郎謝科大人帶隊巡視洛陽各大倉庫,誰都沒有注意到,謝大人在巡視完畢,滿意地離開其中洛陽倉的時候,他隨行的一大票人手中已經少了兩人。

三更時份,兩個幽靈般的人影出現在洛陽倉內,四處打量一番之後,兩人潛行到一處偏門,守衛在門口的四名士兵靠在牆邊昏昏欲睡,兩人手中黑色的短匕揮動,輕而易舉地將四名守衛殺死,屍體拖到了陰暗之處,然後輕輕地拉開了這道並不顯眼的偏門,早已候在門外的人一個個魚貫而入。

「大家小心了,你們手裡的東西是監察院剛剛弄出來的新東西,叫猛火油,一旦點燃,水澆不息,風吹不滅,如果不小心弄到你自己身上,你們自己知道後果,將猛火油淋到倉裡,點燃,然後便各自跑路吧,如果能活著跑出去,便去集合地點等待其他人,如果跑不了,那就自己了斷,免得落在對方手裡受那無盡的苦楚,都明白了麼?」

「明白了!」

「動手!」

……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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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退

謝科站在自家樓房的曬台之上,注視著洛陽倉方向,他已經在這裡站了足足一個時辰了。大約四更時分,一團火光猛地在他的眼中升起,映亮了他的雙眸,短短的時間內,這不大的火光迅速便漫延成了沖天大火,熊熊火焰直上雲霄。

謝科郎聲大笑,轉身走回屋內,「老謝頭,來,我們爺倆好好地喝上幾杯」在他房間裡,早已擺好了幾碟菜餚,一壺美酒。

天色快亮的時候,胡東與西門慶越牆而入,兩人身上都是落滿了黑色的煙灰,臉上也糊得黑一道,白一道,乍一看到兩人的模樣,謝東兀是嚇了一跳。

「一切都還順利?」謝科替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還好,折了十幾個弟兄,不過洛陽倉他們也救不回來了」胡東笑道。

「洛陽倉不遠處就有專門的水龍隊,就是為了應對突如其來的火災,你們是怎麼在短時間內燃成了那麼大的火的?」謝科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就是我們這一次潛伏進來時帶來的一批厲害物事」胡東道:「這是第一兵工廠弄出來的新東西,你也知道,但凡兵工廠弄出一個新物件,第一個試用的總是我們監察院,這玩意兒叫猛火油,只要燃起來,水是根本撲不滅的,除非是用沙子或者土,將其完全覆蓋住,洛陽倉邊上的水龍隊哪裡知道?更何況西門在那個水龍隊裡還有人,悄悄地將其中一個水龍裡的水換成了這種猛火油,哇呀呀,這加了料的傢伙一噴出去,火焰騰地一聲,直衝雲霄啊,老謝,你是沒有看到當時在那裡救火的人的表情啊,哈哈哈」胡東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笑聲,卻仍是忍不住。

「原來兵工廠又能弄出了新物件」謝科點點頭,表示理解了,定放在軍事用品上推陣出新,每隔個一兩年,要是沒有新東西出來,他倒是要奇怪了。

「洛陽倉一燒,一下子就去了上百萬石的糧食,這個損失洛陽更是承受不起的,你們接下來便在我這裡好好地躲著吧,想必袁小三會挖地三尺找你們的。」

「袁小三可不是袁方,我才不屌他呢」胡東不屑地道。

「不要大意了,袁小三跟著袁方這麼多年,總還是學了幾手的,老胡啊,眼見著便要勝利了,我可不想你在勝利的前夜嗚呼哀哉了」

「我呸呀,你個烏鴉嘴,行了,行了,我便窩幾天,對了,我讓你找的那些有可能倒戈的中下級軍官有了眉目沒有,休息幾天,我便來做這事兒」

謝科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來,「都在這上面了,姓名,住址,家庭情況,個人喜好,一應俱全」

「這麼多?」看著紙上寫著的密密麻麻的人名,胡東不由訝然。

「洛陽城中現在約有近三十萬軍隊,這很多麼?不多,我這只是列舉了其中對我們可能有用的一批人,眼見著大楚大勢已去,為自己找一條後路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惜啊,沒有高級將領,如果能找著這樣一個人,那就事半功倍了。」

胡東沉吟道:「有一個人,你以後不妨關注一下。」

「誰?」謝科問道。

「現在還在陽泉的佔得功。」胡東道:「院長離開前線回定州以前,曾命人收集過現在正在豐台與陽泉與我軍對壘的郭奉先與佔得功,郭奉先就不要想了,是個死腦筋,但佔得功腦子卻活絡得很,這樣的人,級別低了的人無法靠攏,也只有你將來會有機會接觸到他,但你要冒相當的風險,萬一這傢伙外圓內方,你可就要咯屁了」胡東道。

「郭奉先和戰得功手裡還有最為精銳的左右大營士兵,不久之後,他們肯定會撤回洛陽來固守,如果能讓佔得功倒戈,洛陽便反掌易得,這個險值得冒一下。」謝科道:「萬一他不開眼,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以後你年年便替我燒點紙,敬點酒得了。」

「那是一定的」胡東呵呵笑道,他們都是行走在死亡線上的人,對於生死看得倒是極淡。

豐台大營。和陽泉一樣,這已經是洛陽城的最後一道屏障,此兩地一旦失守,定州軍便可直接兵臨洛陽城下,雖然採取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防守方法,但郭奉先面對著對面數倍於己的敵軍,仍是焦頭亂額,對面敵人佔據著絕對優勢,而且小心謹慎,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推進,一個多月以來,自己在外圍的陣地已被蠶食殆盡,雖然兵力損失不大,但對於士氣的打擊卻是無以復加的。想來在陽泉的佔得功和自己面前的處境差不多。

左右兩大營的士兵都來自洛陽本地人,打著保家衛國的口號,郭奉先將對面的定州軍形容得猶如地獄裡的惡魔,如果讓他們佔領了洛陽城,那這些士兵們的家人必遭屠戮,妻女必遭侮辱,由於在他的對面出現了蠻族的騎兵部隊,他的這個說法讓士兵們深信不疑,長期以來,蠻族在大楚人心目之中,那就是嚴蠻的代名詞。

因為如此,郭奉先成功地讓士兵們升起了作戰到底的決心,但這種士氣到底能維繫多久,郭奉先一點把握也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敵人的步步推進,會嚴重消磨士兵們的勇氣。對面的敵人現在就像一座大山,雖然前進緩慢,但卻堅不可摧,讓自己找不到一點可以利用的縫隙。

這些天來,站在豐台大營的最高處,看到在敵軍的營後,突然多出了一個個的窖口,蒸騰而起的煙霧遮天蔽日,對方這是想幹什麼呢?郭奉先想不明白。此時的他,只希望下大雨,來一場連綿不斷的陰雨天氣,這樣的話,本來就泥濘不堪的道路會更加難行,被自己挖破的內河水也會暴漲,這樣便能有效地阻擋住敵人前進的步伐,爭取更多的時間。

但洛陽已經沒有希望了,這一點郭奉先很清楚,外無援兵,內裡現在更是人心惶惶,整個大楚都已背叛了洛陽政權,一座孤城,能挺多久呢?

郭奉先很絕望。

佔得功也很絕望。與郭奉先一樣,他對面的是定放的瘸腿將軍陳澤岳,半個月下來,對方已將他的外圍陣地一一打下,現在他只剩下陽泉了,他已經多次上表,要求撤兵回洛陽,陽泉不可能守住,而手裡的這五萬兵馬如果回到洛陽城中,借助城牆,或可發揮更大的作用,佔得功決定,自己還守三天,三天之後,即便洛陽城中沒有下達詔令,自己也要撤回去,這個時候,沒有人敢於因為此事而治罪自己。他將自己的想法通報給了郭奉先,眼下,只有兩軍協同作戰,才有可能安全地撤回去。

定州軍大營,數十個新建起的窖正在燒製著定放兵工廠發明的水泥,一袋一袋已裝好的水泥正在被裝上馬車,運往前方。

呂大臨,關興龍等正在此時視察,任如清笑呵呵地迎了上來,「兩位將軍,可還滿意?」

呂大臨翹起了大拇指,「任大人,你當真了的,這玩意兒,好。有了它,郭奉先想要用泥濘難行的地理條件擋住我們,可就行不通了。這已經到了八月中了,眼見著便是梅雨季節,郭奉先他硬挺著不退,便是在等這進節吧,好得很,有了他,我們便可以修建一條條四通八達的道路,無論是騎兵也好,還是重型武器也罷,都可以毫無問題地抵達我們想要去的地方,妙極。」

任如清笑道:「既然如此,還得請幾位將軍派出人手,協助我向這裡運送原材料啊」

關興龍笑道:「這個當然沒問題,你要的東西又不是特別難尋,真沒想到這些東西擺到一起,給你們這麼一弄,便可以變得如此犀利,難怪主公說你們第一兵工廠是我們定州的發動機,哦對了,老任,發動機是什麼?」

任如清一攤手,「主公給我講過,但我沒有弄懂。反正大意便是一種能源源不絕提供力量的傢伙,主公鼓勵我多想想這玩意,還畫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圖紙給我,但到目前,我是茫無頭緒,等打完了這仗,再組織人手來研究吧。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想當初,神威大炮不也就是憑著主公的一點講述,一些亂七八糟的圖紙弄出來的麼?」

「哈哈哈,你敢說主公的圖紙亂七八糟,小心我去告你一狀」呂大臨大笑。

「的確是亂七八糟。」任如清聳聳肩,一臉的無辜。

郭奉先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條白花花的道路開始在泥濘之中,在窪地之中,在濕地之中向前挺進,定州兵將一砣砣稀泥一樣的東西運過來,鋪在模子裡,然後壓平,上面鋪上稻草,在八月陽光的暴曬之下,到了第二天,揭去稻草,再澆水,如此一兩天過後,一段道路便出現在他的眼前,郭奉先驚疑之餘,派出一支部隊在深夜出擊,試圖搗毀這些新修的道路,但出擊的軍馬不但遭到敵軍的覆擊,更讓他恐慌的是,逃回來的兵馬帶回他們辛苦敲下的一砣道路基石,其堅硬程度讓他幾乎絕望,那些稀泥一樣的東西一經曬乾,竟然如此堅硬。

僅僅三四天功夫,對手便地濕地之上推進了上千米,看著對方的重型武器輕而易舉地通過這些道路逼近,郭奉先長歎一口氣,「通知佔得功將軍,我們撤退吧,撤退回洛陽城去。據城死守。」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一章:勸降

.豐台,陽泉兩地守軍開始撤退,對面的定州軍倒也沒有乘機來追擊他們,而是好整以暇地修著他們的道路,一條條寬達十餘米的水泥路面不停地向前延伸著。

郭奉先最後離開豐台的時候,他聽到了數里之外成千上萬的定州士兵的吶喊歡呼聲,隱約可以聽到萬歲的呼聲,郭奉先明白,李清來了,這也代表著先前不緊不慢地定州軍接下來便會發動雷霆般的攻勢。洛陽城將迎來數百年來第一次的外敵入侵,他會像他的外表那樣堅不可摧麼?

洛陽被圍,天啟這些日子以來,已經變得有些神經質了,這一天上朝的時候,居然頂盔帶甲,一身戎裝,手握著佩刀的他在高高的台階之上大叫著要出城去與李清決一死戰,滿殿的文武百官都沉默不語,天啟的暴走讓他們更加憂心自己的前程,出路在哪裡,每一個人都是迷茫的。

洛陽已經沒有大將了,這也使得在平谷府谷大敗的向平得以再次出山重掌兵權,隨著裘志,屈勇傑,周同陣亡,張愛民投降,洛陽朝中,除了向平,竟然沒有誰有過統領幾十萬大軍的經驗,郭奉先與佔得功並不具備這個資歷,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向平重掌兵權,指揮接下來的洛陽防衛戰。

郭奉先與佔得功在豐台與陽泉的防守策略給了向平以啟示,在洛陽城外向外擴展出十數里的各個陣地之間,縱橫交錯的壕溝密佈,一個個的稜堡大大小小的聳立其間,洛陽的匠師營夜以繼日地打造著投石機與八牛弩等重型武器。

環繞著洛陽的護城河寬達近二十米,這也是洛陽的一道天然屏障,在河的這一頭,一台台八牛弩隱藏在胸牆之後,對步兵有著強力殺傷的百發弩亦被很好地偽裝了起來,而在城上,可以容納八匹馬並排奔行的寬大的城牆之上。投石機梯次密佈。而在城牆之下,所有靠近城牆的民居都已被拆除。留下了一個寬達數百米的空白地帶。

「陛下。出城作戰萬萬不可!」尚海波疲憊地走了出來,對天啟道。「我們的精銳部隊在這一年之中。已經消耗殆盡,現在的左右大營十萬士兵,再加上御林軍,宮衛軍,雖然也堪稱精銳,但他們從來沒有經歷經殘酷的戰場洗禮,用之守城尚可發揮戰力,如果出城作戰,毫無勝算。而對面的定州軍這十年來,從來沒有停下過征戰的腳步,他們的士兵民打慣了仗的老兵,我們不能將最後的兵力投入野戰去做必敗之戰。」

天啟紅著眼睛看著他,「那就只有困守孤城麼?到最後還不是一個必敗之局。」

「陛下,我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來逆轉整個大勢!」尚海波昂起了頭,「這也是我們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你說得機會是什麼?」天啟問道。

「只要李清死,李清一死,而定州兵群龍無首,而李清的幾個兒子身後各有勢力撐腰,李清若死,他們必然會為了繼承人的問題而起內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尚海波一字一頓地道。

天啟冷笑,「尚首輔,這就是你的妙計,李清就在城外,可我們怎麼殺他?派刺客?還是派一支部隊去突襲,你覺得有可能麼?」

「我們有機會殺他們」尚海波定定地看著天啟。

天啟盯著尚海波看了一會兒,忽地一揮手,道:「向平,郭奉先,佔得功,還有你,你,你們幾個留下來,其餘的都退下去!」

點了幾名重臣留下,連在殿中服侍的太監宮女都趕了出去,「尚首輔,你到底有什麼辦法,現在可以說了嗎?」向平問道。

看著殿中幾人,尚海波一字一頓地道:「陛下,各位大人,大家還記得袁方袁指揮拿命換回來的那些神威大炮的圖紙麼?」

向平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是說,我們已經造出神威大炮了?那好啊,我們將神威大炮拖上洛陽城頭,有了這東西,我倒想看看定州軍怎麼攻破我們的洛陽城?」

尚海波苦笑道:「神威大炮是造出來了,但他所要求的鋼材質量實在太高,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也只提練出了極少的一部分符合質量的鋼材,用這一點鋼材,我們打造了二十門大炮,再也沒有了,相對於洛陽龐大的城池,這二十門大炮是杯水車薪,而相對於定州那邊動轍便是數百門大炮一齊轟擊,更是不堪一擊,我敢肯定,只要我們的大炮一露面,立即便會被他們集中火力炸毀,大家也都知道,神威大炮實在太重了,一旦安裝好,想要移動太難了。」

「所以,這二十門大炮我們只有一次的使用機會,而且僅僅只有一到兩輪的發射,便會失去作用。」

「你是想用他來炸李清?」天啟問道。

「不錯!」尚海波狠狠地道:「不管外圍陣地怎麼打,這些大炮我們都不能露出來,等到他們開始攻擊洛陽本城的時候,我不相信李清會不露面,即便是為了鼓舞士氣,他也會出現在軍陣之中,出現在我們的神威大炮的射程之內,這個時候,我們的神威大炮瞄準他,二十門大炮一齊射擊,這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唯一可以起死回生,逆轉戰局的機會。」

「李清一死,他洛陽麼?只怕他們會擔心定州追責他們吧,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會想到去保一個新主子,只要有了擁立之功,那便可以權傾天下,這將為我們贏得時間,我們便又有了機會,而李清一死,那些現在投靠了李清的勢力還會死心塌地的為定州效力麼?」

「好!」天啟拍著桌子道:「雖然是賭博,但現在對於我們而言,還有一次下注的機會,那便行了。各位將軍,這一件事情關係到我們大楚的危亡,關係到你們的身家性命,所以,我希望你們將他爛在肚子裡,尚首輔,這件事情便由你全權負責。洛陽存亡,便在此一舉!」

「微臣明白,微臣一定會成功的!」

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李清突然死亡這件事情上,郭奉先與佔得功作為宿將,都覺得有些不靠譜,神威大炮威力是大,但這也有一個命中率的問題,不像定州軍隊,在多次使用神威大炮之後,已經積累了一批相當有經驗的炮手,洛陽方面剛剛掌握這門技術,便能保證一擊而中?遠達數里的射距之上,想要命中單個目標,這個機會實在有些靠不住。兩人對視一眼,都是苦苦一笑,但看著幾位大臣眼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他們兩個位置較低,能留在殿中已是格外的恩典,那裡還能在這個時候潑冷水?

但細細想來,這也的確是洛陽的唯一的機會了,如果不能擊殺李清,引起定州內亂,而讓定州從容圍城的話,總有一天會城破的,城內的糧草貯備,物資貯備,總有用光的一天,而洛陽城中多達數百萬的百姓更是一個大大的負擔。前幾天洛陽倉被襲擊燒燬,不但使洛陽平白又少了上百萬石糧食,更是說明定州對洛陽的滲透已到相當驚人,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襲擊下一個目標。現在全城已經實行了戰時配給制,每戶人家每天定額配給糧食,聊以度命而已,所有家庭的糧食都已被強行收繳,但有反抗者立即便會被當場誅殺,但這也只能是權宜之計,糧食總有吃完的一天。而外面已經不可能有援兵和援助了。

佔得功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將軍府。

「老爺,工部侍郎謝科謝大人來了,在府上已經等了你半個時辰。」

「謝科謝大人?」佔得功一愕,他並不認識此人,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拜見自己,「他說了什麼事,是有什麼公務麼?」

「不知道。謝大人說要與大人面談。」家人回答道。

佔得功奇怪之極,這個謝科與自己素不相識,有什麼與自己面談的。

「走,瞧瞧去!」佔得功大步走向客廳。

一位年輕的身著四品官服的年輕官員正悠然地坐在那裡品茶,看到佔得功進來,年輕官員站了起來,瀟灑地抱拳一揖,「占將軍,工部謝科有禮了。」

佔得功揮揮手,「謝大人客氣了,謝大人今天特地登門拜訪,不知有何事要賜教?」佔得功笑問道。

謝科看了一眼門邊的那一位家人,佔得功微微一笑,絲毫沒有讓其迴避的意思,謝科眨了眨眼睛,開門見山道:「吾來勸降!」

猶如一個響雷打在佔得功的耳邊,他微微一楞神,門口的那個家人也是一驚,向後退了一步,只消一個轉身,便可以奔出門外,呼喚衛士進來拿人。

佔得功畢竟是一員宿將,霎時之間的驚訝之後,已是恢復了平靜,看著臉帶笑容,滿不在乎的謝科,搖頭道:「你是定州的人?什麼時候投靠定州的?膽子真大啊,莫非是活膩歪了?」

謝科郎聲笑道:「謝某活得很滋潤,還想再活個幾十年呢!好教將軍得知,謝某並非是投靠了定州,而是我本來就是定州人,奉定州監察院院長清風大人之命,潛伏在洛陽已經八年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二章:前進,定州軍(1)

佔得功嗆的一聲抽出腰刀,獰笑道:「我很佩服你的膽量,不過你當占某的刀不利麼?宰了你,又是大功一件,想必你是定州在這洛陽城中身份最高的探子了吧?」

謝科嘿嘿一笑,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道:「占將軍說得不錯,我的確就是這洛陽城中監察院身份最高的諜探,今天在你面前也的確是氈板上的魚肉,不過敢問占將軍,你殺了我,立了功,可有幾天的榮華富貴可享?謝某死了便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的傢伙還可因為我的死而盡享我的餘蔭,不過占將軍,你呢?城破之日,你還想活嗎?你的傢伙呢?聽說占將軍家裡人丁可興旺得很!」

佔得功盯著謝科瞧了半晌,忽地哈哈一笑,「了不起,佩服佩服,定州監察院,果然是英才輩出,難怪袁指揮使英雄一世,最後也栽在你們手裡。」將腰刀扔在一邊桌子上,走到謝科上首,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彈彈手指,對門口的那名家人說,「還楞著幹什麼?不給謝大人換壺好茶來?」

傍晚時分,謝科才由占府的一名家人引領著,從側門走了出來,臉上既有興奮,又有著震驚,佔得功同意獻城投降了。

佔得功現在是洛陽城中實際掌握著軍權的大將,他的投降,幾乎便代表著洛陽城在短時間內陷落已成定局,但是,從佔得功那裡得到的另一個消息卻也讓謝科震驚不已,尚海波居然醞釀著這麼一個大殺招,如果在猝不及防之下,數十門大炮向著主公督軍的地方齊射,那麼,建功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謝科感覺到背心裡冷嗖嗖的,胡東本來是強烈反對他冒險來策反佔得功的,認為這太危險了,但這一次,自己冒險卻是對了。

看到謝科全須全尾地回到家中,胡東,西門慶等人臉上都是露出了笑容,謝科既然回來了,那就代表著已經大功告成。

「佔得功投降了!」謝科簡單地道。

胡東,西門慶,還有老謝頭都是歡呼起來。

「老胡,你必須馬上潛出城去,去找到主公,告訴他,千萬不要公開出現在洛陽城前。」謝科神色凝重地道。

「這是為什麼?」胡東奇怪地問道。

「洛陽仿製出了神威大炮,並且已經製出了二十門,他們準備在主公督軍之時,瞄準主公所在地進行齊射,他們想一舉殺死主公,促成定州內亂!」

屋內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狗娘養的尚海波,還真是陰毒啊!」神威大炮射程遠達四里,在不知道對方有這樣的武器之下,李清貿然出現在射程之內,的確是危險之極。

「我馬上去!」胡東道。

「讓西門慶和你一塊去!」謝科道:「一路之上小心些,現在城裡防範極嚴!」

胡東咧嘴一笑,「他防範再嚴,還能防得住我這樣在洛陽城中呆久了的地鼠,照樣來去自如!」

李清的行轅紮在豐台,這裡離洛陽城五十餘里。一萬多名精銳士卒將李清的行轅守得水洩不通,為了防止洛陽方面狗急跳牆,這裡的警備極其森嚴,裡三層外三層地防衛,便連一隻蒼蠅也難得飛進來。

今天豐台大營熱鬧異常,五個方面軍的主帥副將齊聚豐台,這是進攻前的最後一次軍議了,從明天,也就是九月一日起,對洛陽的強攻便將開始。

在李清的背後,是一副巨大的洛陽地圖,由於定州監察院的謝科拿到了整個洛陽的佈防圖,現在這副地圖上,洛陽軍隊的駐防是一清二楚,被用紅色一一標注了出來,而在洛陽外圍,四個黑色的巨大箭頭從四個方面指向洛陽城。

「洛陽的佈防中規中矩,沒有什麼疏露之處,也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李清指著地圖,道:「這種防守格局相信我們中的大部分將領都不陌生,他幾乎便是我們當初在撫遠城時抵抗蠻族軍隊入侵時的翻版,只不過擴大了數倍而已。尚海波將我們當初的防守策略照搬了過來,當初我們以萬餘將士擋信了蠻族的入侵,現在尚海波也指望著能以他來抵擋住我們的雷霆一擊。」

楊一刀笑著道:「時也勢也,此時的洛陽與當初的撫遠可大不相同,當初我們鎮守撫遠之時,知道只要挺過最初的難關,身後的援軍便會滾滾而來,聚殲敵人於城下,但現在洛陽可是外無援軍,內裡糧草只怕也是不濟了,即便照抄了我們的防守策略,又怎麼可能有我們當時的士氣?更何況,我們的攻城器械,攻城方法,又豈是當年的蠻族可比?他這只是椽木求魚而已。」

李清點頭道:「一刀所說不錯,不過洛陽城高險峻,乃是中原第一雄城,光是城高便有三十餘米,的確是難打之極,便是我們以神威大炮轟擊,面對著這樣的大城,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打開缺口,而這也是洛陽唯一的倚仗。」

李清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道:「洛陽現在以向平這守城總指揮,以郭奉先和佔得功為大將,總兵力約三十萬人,而我們,圍城兵力總計五十萬人,在兵力上並不佔什麼上風,所謂圍城之戰,十倍而攻之,我們現在幾乎是一比一,所以各位將領們不要大意,為山九仞,可不能功虧一簣。在歷史上,這樣面臨絕境,最後鹹魚翻身,反而將圍城者打得狼狽不堪的例子數不勝數。」

「是,謹遵主公教誨!」帳內眾將一齊應道。

「從明天開始,我們主攻東城方向,由天雷營,海陵營,銳健營和猛虎營輪換主攻,翼州營,旋風營,常勝營三營騎兵策應,先將洛陽東城外面的陣防拔掉,逼近他們的本城。」李清每念到一個營名,各營的主將便大聲地應一聲,個個都是臉露喜色,能在這樣的戰役之中擔當主攻,本身就說明了他們在主公心目之中的地位。

「其它各個方向上雖然不是主攻,但你們都要密切關注整個戰役的進展,洛陽外圍的城防是連通的,他們可以隨時從其它幾個方向上調集援兵支援東面,所以,另外三面的佯攻牽制要準備隨時由佯攻變為主攻,一旦發現他們的兵力大幅調動支援東面,那麼你們那邊便要抓住戰機,將面前的陣地一鼓拿下。」

「是!」

「先將敵人迫進城去!」李清作了一個手勢,「然後在翁中捉鱉。」

眾將都是大笑起來。

「各位,大體方略已經制定,接下來戰場上的具體指揮,戰術變化就由你們自己拿注意了,先打哪裡,我已經定了,怎麼打,那便是你們的事情!馬踏中原,鼎定天下,就在此一役了,諸將各勉!」

「馬踏天下,鼎定中原,定州軍,萬勝!」帳內的大將軍一齊揮臂高呼。

「報!」帳外,一名參將大步走進帳中,向正中間的李清行了一禮,「稟報主公,巡邏士兵抓住了兩個人,他們自稱是定州監察院佈署在洛陽的諜探,有緊急軍情向主公稟報!」

「監察院諜探?帶進來!」

胡東與西門慶被五花大綁地拖了進來,看到胡東,李清不由笑了,這傢伙他是認得的。

「鬆綁鬆綁,胡東,你前段時間不是一直在定州協助清風院長的麼,什麼時候又回到洛陽了?」李清道。「這個是你的部下?」

幾名士兵趕緊替胡東與西門慶鬆開繩子,胡東活動了一下手腕,向李清行了一禮,「末將胡東,見過主公,回主公的話,清風院長自岷州返回定州之後,便遣我回洛陽協助大軍攻城,我已潛回洛陽一月有餘了,幾天前,我們剛剛襲擊了他們的洛陽倉,燒燬了他們上百萬石糧食!」

「好,好!」李清點點頭,「那一把大火燒得好,我聽到前線的將士們稟報過了,只是不曉得是你們動的手。」

「他叫西門慶,是我在洛陽行動隊的副手,當初行刺袁方的時候,便是他主攻。」

驟然聽到西門慶的名字,李清一愕,緊接著險些失笑,但聽到對方竟然是主攻袁方的傢伙,不由又是大為動容,袁方的武功可是世所罕及,此人能行刺袁方,還能活著回來,那功夫倒是極佳的了。

「西門慶,好身手,我記得你的名字了。」李清道。

西門慶激動不已,嘴唇哆嗦著說話都有些不連慣了。

「主公,我們此次出城,是有重大軍情向您稟報!」胡東道。

「我們正好剛剛完成了軍事部署,你且說說你們的情報,看看與我們的佈署有沒有什麼衝突的地方?」李清道。

胡東道:「主公還記得謝科麼?」

李清想了想,「謝科,嗯,清風提過這個名字,是監察院埋在洛陽的釘子吧,這些個城防圖也是他弄出來的吧,他怎麼啦?」

「謝科現在是洛陽的工部侍郎!」胡東道。

「霍,官做得不小啊呀」李清道,「他又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他勸降了佔得功!」胡東道。

「什麼?」李清霍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由不得李清不激動,佔得功可是掌著實權的洛陽將軍,是洛陽軍方現在名符其實的軍方三巨頭之一。

「謝科勸降了佔得功,佔得功同意投降了,在我軍大舉攻城的時候,他會獻城予主公!」胡東道。

帳內登時又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三章:定州兵,前進!(2)

敵方重要將領佔得功和投降,基本已代表著定州軍不必要再付出多大的損失便可以奪下險峻難攻的洛陽城,本來已經打算要付出慘重代價的帳內各位大將如何不激動?這可是成千上萬條性命啊!

「佔得功現在手裡有多少軍力?他能實際控制的有多少?」李清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問道。

「佔得功現在手下有大約八萬軍力,他能絕對控制忠於他的約有半數,其它的四萬人都是在近期從御林軍和新召軍隊中分配給他的,還不能保證他們能在這次的起義中能跟著佔得功一起反正,所以,佔得功會將這四萬兵力逐步調配到城外的防禦陣地,讓他們在我們的進攻中逐漸消耗掉,當我們逼近洛陽本城的時候,他手上便只剩下絕對忠於他的士兵了,那時候開城投降,易如反掌。」胡東道。

「好!」李清一拍巴掌,「看來我們的佈署的確要改變了。胡東,謝科能保證這個佔得功是真心投降麼?」

胡東點點頭,道:「能,為了向我們表達他的誠意,佔得功同意我們在他的家眷身邊安插了一批人手,假如他敢反水,那第一時間,我們便可以滅了他一家老小!」胡東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李清看向呂大臨,陳澤岳等人,「先前佈置的準備進攻東門的部隊暫停,郭全!」

「末將在!」郭全霍地站了起來。

「由你鳳離師,加上魏鑫的暴熊營,輔之以呂大兵的紅部騎兵,對佔得功所掌控的南門城外陣地展開進攻,盡快地掃清南門外線防禦!」

「遵命!」先前只撈到佯攻任務的三名將軍大喜過望,騰地跳起來,大聲應命,看向胡東的眼神那才叫一個親切。

而熊德海,姜黑牛,錢多的眼神可就要多懊惱有多懊惱了,眨眼之間,老母雞變鴨,到嘴的肥肉又飛了,這下輪到他們佯攻了。

「錢多?」李清的目光掃了一眼角落裡不停磨著牙齒,凶恨的眼光在胡東身上掃來掃去的錢多。

「末將在!」正琢磨著等會出帳是不是打胡東一悶棍的錢多一個激凌,啪地跳了起來,站得筆直。

「你猛虎營悄悄機動到鳳離師之後,南門外的戰鬥也不會輕鬆,郭全與魏鑫他們要面對數萬敵軍,打下外圍陣地之後,自身損失也不會小,這個時候一旦佔得功獻城,你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撲上去,控制南門,並掩護我軍大部隊突出城中。」

「遵命!」錢多頓時喜笑顏開,剛剛準備打胡東悶棍的想法立馬就變成了軍議之後要拉這個可愛的傢伙去好好地喝幾杯以表感謝。

「常勝營,旋風營,翼州營,你們在猛虎營控制信南門之後,立即撲進城去,不必管城牆上的戰鬥,只管向前挺進,挺進!將洛陽城給我分割開來。」

「是!」

清晨,薄薄的霧藹尚未散盡,遠處已是響起驚天動地的戰鼓之聲,嘹亮的軍號吹響,一隊隊的騎兵從遠處撲來,奔向洛陽城,在他們的身後,整整齊齊的步兵方陣喊著口號,和著鼓點的軍號聲,踩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方壓來,而在他們身後,是數不清的車仗。

一面面旌旗在風中呼啦啦地展開,定州軍對洛陽的進攻正式開始了。

站在洛陽城頭,只能依稀地看見進攻的隊伍,佔得功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對身邊的傳令兵道:「定州兵開始進攻了,給城外的各部下達命令,死守戰線,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亦不得後退,後退者斬!」

「遵命!」

「給向候爺送信,我部已經準備好迎接敵人的進攻了,請向候爺傳告首輔和皇上,我部決意與洛陽城共存亡,絕不後退半步。」

「是!」

定州兵前進到離防禦陣地約二里之時,軍號之聲驟變,騎兵突地加速,在離防禦陣地數百米外的地方高速掠過,每一隊騎兵掠過,都是一蓬箭雨飛出,而陣地之上也毫不示弱,羽箭,八牛弩等雨點般地飛向高速掠過的騎兵。

不時有騎兵墜下馬來,也不時有洛陽兵沉重地倒下,定州先以騎兵對敵軍進行壓制,是為了防制在己方步兵列陣,安裝遠程打擊軍械時,防線之中的敵軍出陣地突襲,而防線之中的洛陽將領其實也正是打著這個注意,一個營的騎兵整裝待命,作的就是趁敵軍步兵列陣之時進行反制衝陣,但看到定州騎兵一隊隊的高速衝過,前線將領立時打消了這個注意,對方在步兵陣地之前進行壓制的騎兵多達萬人,自己這幾千騎兵,一旦出去與聲名在外的定州鐵騎野戰,那是送死。

雙方這一輪對射,佔便宜的卻是洛陽兵,他們畢竟有防線可以倚托,而定州紅部騎兵雖然精銳,馬速奇怪,但奈何對方箭如雨下,其中還夾雜著八牛弩,盞茶功夫下來,竟是損失了百餘騎。

但是隨著紅部騎兵騷擾完畢,退到步兵兩翼的時候,洛陽兵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一列列的兵步已是排成了典型的三角錐形進攻陣形,數里的前沿陣地之上,這樣的三角錐進攻陣形多達近二十個,而更讓人膽戰心驚的是,就是在短短的一盞茶功夫之內,這些步兵的身後,已是樹起了如林一般的遠程投石機,數量不下數百台。

定州軍的戰鼓聲停了下來,軍號也安靜了下來,戰場之上,瞬息之間,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極其安靜的場面,似乎連一根針掉到地上也能聽得見。

一名定州騎兵躍馬出陣,手裡執著定州軍旗,沿著二十個三角錐理攻陣形的前沿掠過,手中軍旗招展,他聲嘶力竭地吼叫道:「定州軍,前進!」

「定州軍,前進!」

而回應他的是,是數萬定州軍士兵異口同聲地呼喊!

「定州軍,萬勝!」

「定州軍,萬勝!」

咚!

一聲戰鼓響起。

步兵們向前齊齊踏出一步,吶喊一聲。

咚咚!

又是兩聲戰鼓!

步兵們開始向前挺進。

咚咚咚咚!戰鼓連綿不絕地響了起來,定州步兵發出震天的吶喊聲,開始加快前進的速度,與此同時,在他們身後的數百台投石機幾乎在同一時間,高高的投臂揚起,空中便變得黑暗起來,石彈越過小跑前進的定州兵,落向防禦陣地。

「隱蔽!」一名洛陽軍官大喊道,一矮身已是鑽到壕溝之中的藏兵洞中。

轟隆隆的一聲聲巨響,一個個重達十數斤的石炮從天而落,重重地落在地上,有的噗的鑽進了較為鬆軟的土地之中,有的砸在比較硬實的地面之上,又高高地彈起,再一次落下。

一面面胸牆在石炮的打擊之下顫抖著,搖晃著,最後不情願地倒將下來,一枚枚石炮落在稜保的外牆之上,砸得整個稜堡都在抖動著。

石炮似乎無究無盡,不停地從空中落下,一些壕溝盡然被這些石彈硬生生地填平,倒下的胸牆磚石泥土又澆在上面,這些地方,藏在其中的士兵已是沒有生還之理了。

「投石機,還擊!」洛陽最前線的指官軍大聲下令,相對於對面一次性在數里的戰場上投入了數百台投石機,他們的還擊顯得很是無力,廖廖幾十台投石機的打擊密度與對面鋪天蓋地的飽和轟炸之中,顯得是那麼的軟弱無力。

陶興抱著長矛,瑟縮地將身子緊緊地貼著壕溝,剛剛有一個同伴就在他的身邊被一枚石炮正正地砸在腦袋上,就在他的注視之下,腦袋嘩啦一下什麼都沒有了,紅的白的噴了他一身,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也隨著那名同伴一齊被抽走了。

他和那人很熟,他們是鄰居,是這一次突擊入伍的,只是為了一家有一人應徵當兵,便可以獲得五十斤糧食,而他家裡上有兩老,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僅靠每天的一點配給,家裡人都已經餓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有了五十斤糧食,他們至少可以多活個一個月。和那個叫二狗子的鄰居二人,義無反顧地隨著街上召兵的軍官,在父母流淚的雙眼注視下,在兄妹撕聲裂肺的哭聲中,他走了,留下了一袋五十斤的糧食。

「貼緊壕溝,不要露頭!」不知從那裡傳來軍官的呼喚聲,好像是召他們入伍的那名軍官,陶興茫然地將整個身子緊緊地貼著溝壁,耳朵之中嗡嗡作響。

天空之中,太陽光線忽地射將下來,照在陶興的臉上,他抬頭望天,那遮天蔽日的石炮突然之間停止了。

「終於結束了麼?」他想到。

「準備作戰,出壕,準備接戰!」軍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假思索的陶興緊緊地握著長槍,挺身站了起來,跳出了壕溝,他的眼前,出現了黑壓壓的敵方士兵,他們面止猙獰,正嚎叫著衝向自己這一塊陣地。

陶興也嗥叫著衝了上去,和他身邊殘存的同伴一起迎了上去,他恨這些人,如果不是這些人打到洛陽來,現在他還正在城裡的飽館裡擦著桌子,迎著客人,每天可以替家人帶回一些客人吃剩的好酒好菜,有時碰上豪爽的客人,還可以有可觀的小費收入,但定州兵來了,這一切全都沒有了,為了五十斤糧食,他把自己賣了。

「殺呀!」陶興狂吼著,他覺得這不像是自己的聲音,倒像是從一個什麼遙遠的地方傳來。眼前驀地一暗,他再也看不到別的任何東西,眼前只有寒光閃閃的長矛,大刀,鐵盾。

胸前劇痛,陶興低頭,一支長矛捅進了他的胸口,他嘴角突地露出笑容,他看到對手也在笑。陶興倒下了。

……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四章:前進,定州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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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前進,定州軍(3)

定州軍隊並沒有動用他們最為厲害的神威大炮,但在南門需外數里的戰線上一次線地投入了多達數百台的投石機,讓人毫不懷疑他將以南門作為他的突破口。在鋪天蓋地的鎮遠程武擊打擊下,鳳離師與暴熊營數萬人鋪開,展開了狂風暴雨似的進攻。

類似於陶興這樣的新兵蛋子被充作炮灰佈置在第一線,幾乎沒有什麼作戰經驗的他們唯一能作的便是挺著手裡的大刀長矛迎向如狼似虎的對手,然後飲恨倒下。幾乎沒有碰到什麼太大的困難,李生智率領的第一波攻擊便碾碎了由這些新兵蛋子構成的第一道防線,士兵們踏著敵人的屍體,潮水般地越過壕溝。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數座稜堡。密集的百發弩,強勁的八牛弩,蠍子炮等武器從稜堡之中飛蝗一般地打將出來,衝在最前面的士兵割麥子一般掃倒在地,後面的立即舉起重盾,或者就近尋找掩護地點,對手挖掘的壕溝此刻成了他們最好的掩體。

抬頭望了一眼面前高約十數米的稜堡,李生智沉聲喝道:「猛火油!」

數百名士兵從後方奔了過來,每個人手裡都提著兩個陶瓷瓶子。「上!」一名校尉振臂呼道。

第一批數十個士兵狸貓一般跳躍著奔出掩體,一路跑著之字形的路線,躲避著城上的射擊,迅速接近第一坐稜堡。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四十米,第一名士兵猛地直腰站起,大喝一聲,將手裡的瓷瓶用盡全身力氣扔向對面的稜堡牆面,幾乎與此同時,數枚羽箭破空而來,穿透他的身體,他搖晃了兩下,看著被拴在一起的兩個瓷瓶打著旋地重重地撞在稜堡牆面上,隨著啪的一聲響,瓷瓶破烈,裡面的猛火油順著牆面留淌了下來。

他滿意地身體打了一個半旋,面朝著己方軍隊的方向,重重地跌在地上。

隨著第一瓶猛火油碎烈在稜堡的牆面,無數個瓷瓶劃破長空,落在稜堡的牆面,地上,有的甚至掉進了巷道之中。一股極為濃烈的氣味在稜堡上空漫延開來。

而第一批投擲猛火油的士兵也幾乎全都葬身在對方密集的箭雨之中。

「小心有毒!」難聞的氣味在稜堡裡漫延,從未見過猛火油的洛陽士兵們聞著這種難聞刺鼻的氣味,都是駭然色變,在軍官的驚呼聲中,都是猛地摀住了口鼻。

當時他們馬上就明白了這些東西是什麼。

一批定州兵從掩體之中衝了出來,他們提著一品弓,搭在弦上的箭駭然是一支支火箭。

崩崩的連聲弦響之中,一支支火箭脫弦而出,在這一輪與稜堡的互射之中,這一批衝出來射出火箭的定州兵只有極少數人活著退了回去,但他們射出的火箭卻落在了稜堡之上。

然後,稜堡上的士兵就看到騰的一聲,一股股火苗在稜堡之上竄起,剛剛投上來的那些液體猛烈的燃燒起來。

一名洛陽士兵剛剛運氣不好,一枚瓷瓶砸在他的盔甲之上,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當時卻讓這種液體澆滿了一身,此時火勢騰起,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一點火星濺了起來,落在他的身上。若在平時,這點火星根本不足以對人體造成任何的傷害,但眼下,隨著火星的落下,蓬的一聲,他便變成了一支人形火炬,慘叫著在稜堡之上四處亂竄,所到之處,士兵們無不駭然走避。

不知是誰端了一盆水來,猛地潑在那人的身上,本以為那火必將隨著水聲而熄滅,但讓眾人心驚膽戰的是,這一盆水上去,那火苗反而騰地更記,那火炬慘叫著,在堡上橫衝直撞,終於一腳踏空,從十數米的堡上跌了下去,雖然再無聲息,但那火勢卻仍是長燃不息,一股肉味焦香讓眾人都是變了顏色。

這一陣大火打亂了堡上的防守,堡下的定州兵趁機衝了上來,手臂揚處,一枚枚的瓷瓶飛上了稜堡,片刻之間,稜堡之上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撤進藏兵巷道,撤進堡裡去!」軍官吼叫著,率先衝進了巷道。

「殺!」李生智一聲吼叫,衝出了掩體。

定州兵非常熟悉稜堡的構建,他們抬來一袋袋的沙土,對準巷道的方向一路鋪壓過去,在熊熊大火之中打開了一條通路。

「龜兒子們想做老鼠,燒死他們!」李生智被大火烤得滿頭滿臉的大汗,他可不想花費大量的時間和士兵的性命去攻打這些巷道,而且稜堡之內的巷道橫七豎八,往來相通,極難攻打,他的方法很簡單。

「投擲猛火油,燒!」

一枚枚的猛火油瓷彈被投進了巷道之中,隨著一枚火箭的飛入,巷道裡騰起大火。大火隨著猛火油向裡的流淌,旋即席捲了整個巷道,內裡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一個個的火人從內裡猛衝出來,守在外面的定州兵用弓箭,長矛,大刀,輕而易舉地替這些人解決了痛苦。

一個個的稜堡被攻克,定州兵迅即向前挺進,大半天攻夫,至傍晚時分,鳳離師和暴熊營已向前挺進了約五里地,洛陽南城門外經營良久的外圍防線已是被打出了一個大缺口。

熊熊火把照亮了整個戰場,定州兵在入夜之後終於停下了白天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而是停下來開始穩固自己的防線,壕溝中的敵軍死屍被堆集在一起,一把大火燒去,而己方陣亡的士兵則被拖到後方,記下姓名藉貫之後,也被火化之後將骨灰收集到一個個木盒之中,這些木盒也旋即被刻上姓名和藉貫,送往後軍。

九月時分,天氣炎熱,戰死者的屍體如果不盡快處理的話,一夜功夫便會腐亂,定州軍可不想戰場之上瘟役流行,那可就要鬧出大笑話,自己不是被敵人打退,而是被瘟役和疾病逼退的。饒是如此,定州軍仍是不敢大意,大批的隨軍醫生還是在連夜熬製防治瘟役的藥水,一是給士兵喝,二是澆灑在陣地之上,死屍可以收走,但畢竟還有大量的血液以及一些殘肢斷臂,是收不乾淨的。

洛陽,前敵指揮所,向平,佔得功,郭奉先等人都是沉默不語,白天定州兵只在佔得功的防守區域防動了進攻,但戰鬥的過程眾人都是親眼目睹,雖然洛陽守衛之中,新兵佔據了大部分,當時有堡壘和防線可以依賴,雙方之間的差距已被拉近了不少,但在對手摧枯拉朽般的攻勢之下,洛陽軍隊竟是幾乎抵抗之力,一天功夫,防線便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定州百戰精兵,果然不是我們所能抵擋的!」佔得功低著頭,小聲地說了一句。這一句洩氣的話並沒有招來向平的斥責,因為他也是深有同感,「占將軍,這話在屋裡說說便好,出了這屋,我們還是想法設法鼓起士兵的勇氣的。」

佔得功臉色木然地點點頭。

「老占,要不讓候爺給你派一部分預備隊來吧!看來你這個方向上是對手的主攻方向啊呀」郭奉先道。

佔得功搖搖頭,「不必了,這些預備隊還是留到最需要的時候吧,畢竟外圍防線都是戰力較弱的士兵,在精銳的定州兵的攻進之下,完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最精銳的士兵我們要留在攻城作戰時才能使用。老郭,你那邊也得小心一些,定州兵雖然瞅準了我這兒猛攻,但觀其旗號,只有鳳離師與暴熊營兩部,他最為精況的海陵營,天雷營,銳健營等都沒有看到,要防備他聲東擊西,趁著注意力都在我這的時候,給你來一記狠的。」

郭奉先點點頭,「你放心吧,我早有防備。」

「占將軍,今天白天敵人攻得凶,晚上,你是不是遣部去偷襲一下?如果對手大意的話,我們奪回白天失去的陣地也不是沒可能?就算不能全部奪回,奪回一部分也可以啊!白天陣地丟得太快,對士氣是一個打擊,陛下也很不快啊!都喊著要親自上陣督戰了!」

郭奉先與佔得功對視一眼,「候爺,只怕對手有防備,我們難以得手,反而又折損人手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白天定州兵勝得輕鬆,輕忽大意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他們只怕萬難想到我們還有反擊的慾望,敵人想不到,不就是我們的機會嗎?」

佔得剛低頭想了片刻,「好,那就從候爺之命,我派一支部隊去打反擊!」

郭奉先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向平興高采烈地已經與佔得剛在討論著怎樣襲擊,從那裡下手,不由又閉上了嘴巴。

四更時分,由南門外前沿陣地之上,一隻萬餘人的隊伍分成了三個部分,偃旗息鼓,猛著腰在戰場之上前前挺進,雙方之間只有大約千來米的中間區域,只需要盞茶功夫,進攻部隊便能摸到敵人的門上去。

向平,佔得功,郭奉先等人站在城樓之上,緊張地注視著戰場,其實在他們這個位置之上,現在什麼也看不見。

隨著時間的流逝,向平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從出發到現在,前方還沒有暴露,這一次進攻看來是要成功了。

這個想法剛剛從頭腦裡冒出來,便聽到遠處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剛剛還只是星星點點火光的對方陣地眨眼之間燈火通明,火光之中,一排排地士兵現出身影,而在他們的身後,定州軍連夜搬上來的重型武器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郭奉先歎了一口氣,一甩袖子,轉身便走。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五章:前進,定州兵(4)

「攻若雷霆,守如磐石!」對於定州軍鳳離師與暴熊營在今天的兩場戰事之中的表現,李清很滿意,特別是在晚上乾淨利落地將前來偷營的萬餘敵軍打得潰不成軍,並且尾隨在對手的潰兵之後,一路又奪下了數個陣地,向前前進了約一里半,相比起白天的戰鬥,晚上這一場不但打得輕鬆,而且戰果也非常之大。

「從明天開始,其它三城亦天始進攻,保持一定的烈度,使洛陽城中不能對佔得功那邊形成有規模的增援,這樣一來,有利於佔得功掌控整個南城。」李清指著身後的地圖,道。

「是!」各位大將都興奮地道,今天雖然取得了不錯的戰果,但出風頭的畢竟不是自己,而明天,各個戰線同時進攻,而且還要保持一定的烈度,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搶在南城前頭了,那可就對不起,這個頭功咱就拿定了。

「郭全,魏鑫,給我們兩天時間,拿下南城外圍陣地,突破至護城河邊。」李清看著兩員大將。

「保證按時抵達!」兩員大將霍地站了起來。

從九月初八日開始,定州軍數十萬大軍從四面開始進攻,洛陽外圍陣地之上硝煙四起,雖然竭力阻擋,但仍是難以抗拒定州軍步步進逼,眼見外圍守軍實在抵擋不住定州軍的強勢進攻,洛陽城內開始有意識地收縮兵力,將兵力一步步回撤到洛陽城中,開始放棄了外圍的防守。而準備以洛陽城高大險峻的城牆來進行抵抗。

南城更是最早放棄外圍陣地的,在九月十日中午之時,定州軍鳳離師王振部已經進逼到護城河外。

堆集如山的沙袋在城外讓人看了心裡打顫,那是定州軍為了填平護城河而準備的,洛陽護城河寬達二十餘米,原本連通護城河兩岸的所有橋樑都在洛陽士兵撤回城中後被全部摧毀,定州軍要想衝過護城河直接進攻洛陽城,第一步便是要垮過護城河去。

巡視外城上的防守,佔得功返回自己的住處之時。看到謝科微笑著坐在房間之中,不由嚇了一跳。示意心腹衛士守住門口。自己則一步跨進門去,回身掩上房門。責怪地道:「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也不怕引起別人疑心?」

謝科呵呵一笑。「在下是工部侍郎,這次來卻是奉命來巡視城上的防守設施,以便調配物資等,可不是隨便跑過來的。」

佔得功鬆了一口氣,坐在謝科身邊,「什麼時候動手?」

「就在今晚!」謝科昂首道。

佔得功一驚,「今晚?即便我這裡開了城門,你們那邊怎麼過河?護城河寬有二十餘米,你們如何大規模渡河?」

「這於我們而言是簡單的事情!」謝科道:「您只管在今夜三更的時候打開城門就可以了。城門開後,您的任務就是約束住自己的部隊,讓他們老老實實地呆著就好。」

「南門城破,其它各面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調出軍隊來反撲,不用我的軍隊,你們守得住城麼?〞佔得功疑惑地問道。

「占將軍開城起義,立的功勞已經夠大了,總得給外面的定州將領們喝點湯吧,否則你什麼都包辦了,外面的將領沒有功勞可拿,不免會記恨於您的。」謝科半真半假地道。

心知對方必定有另外的佈置,佔得功不置可否,如果不用自己的士兵去打,那當然是好,自己手下士兵都是本地人,與郭奉先手下的軍隊相互之間熟悉得很,當真反戈相向,還真不好說結果怎樣?

「三更時分,南城大門,三個小門會在同一時間打開。」佔得功道。

猛虎營六千士兵靜靜地潛伏在黑暗之中,除了兵器,他們隨身還帶著一些大量的準備渡河的物事。

二更剛過,城上約定的地方,一個燃著的香頭在空中劃了三個圈子,早已賴不住性子的錢多一躍而起,怒吼道:「渡河!」

猛虎營士兵一躍而起,衝向護城河,第一批衝向河邊的是抬著一個個木製箱籠的士兵,拖著這些箱籠,士兵們毫不猶豫地躍下河去。

後面的士兵連接不斷地衝過來,或抱或扛著一根根的鐵柱。隨著卡卡的聲響,一根根的鐵柱被安置在箱籠之上,轉瞬之間,兩根鐵柱便接通了兩岸,後面的士兵抱著一塊塊鐵板衝上來,將鐵板放在箱籠之上,一顆顆的鉚釘旋即將箱籠之上鐵柱與鐵板鉚在一起。

而與此同時,同樣的工作有七八組在同時開工。

隨著相近的三個被猛虎營士兵推到一齊,鉚緊,一個寬約十米的浮橋便出現在護城河之上。

城上,佔得功目瞪口呆地看著城下的定州兵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之內,便在護城河上搭起了好幾座這樣的浮橋,而第一批步兵已經飛速地奔過橋來。

城門已經大開,看著猛虎營士兵飛速地撲進城來,謝科微笑著轉向佔得功,「占將軍,不若我們兩人去好好地喝上幾杯吧?」

佔得功苦笑一下,「我還有其它事可做麼?走吧,去喝幾杯。」謝科大笑著牽著佔得功的手,相攜離去。

猛虎營迅速接管了南城,城外,急驟的馬蹄聲鋪天蓋地的響起,首先躍馬入城的正是定州的標誌部隊常勝營。

猛虎營奔上城牆,迅速控制住各處要隘,所有對準城外的八牛弩,弩箭等武器全都被掉換了一個方向,看到常勝營騎兵躍馬入城,錢多哈哈大笑,「來人啊,發信號,其它三個方向上,可以進攻了!」

一枚煙花騰地一聲,飛上高空,在空中綻開為一朵美麗的花朵。

早已準備就緒的定州各部幾乎在同一時間,向洛陽城發起了進攻。

郭奉先是在夢中給戰鼓聲給驚醒的,白天忙碌了一整天,剛剛休息下來,迷迷糊糊之中,他一躍而起,親兵已是衝進了房來,「將軍,定州軍開始進攻了。」

郭奉先衝上城頭之時,看到定州軍進攻的陣勢,立即倒抽了一口涼氣,對手這是在發動總攻,在護城河的對岸,火光的映照之下,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正高昂著頭,瞄準著城頭,而步兵們正扛著一根根的鋼樑,一個個的木製箱籠,掉向了護城河。

楊一刀手中鋼刀重重落下。

「開炮,總攻開始!」

「開炮!」

陣前,上百門神威大炮同時冒出火光,震耳欲聾的巨響起響徹夜空。

「將軍小心!」身後的親兵猛地撲了上來,將郭奉先撲倒在地,幾個人壓在他的身上,炮彈落在城牆之上,將所碰到的一切東西橫掃一空,高聳的城樓在片刻之間便被削去整整一層。郭奉先感到後腦有股溫熱的液體流將下來,伸手一摸,拿到眼前,那是鮮血。伏在他身上的幾名親兵爬起來,將另一個拖開,那人的腦袋裡插進了一根被炸斷的長矛,只要稍稍偏下一點點,就會將郭奉先當場刺死。

「將軍,快點下去!」一名親兵大叫道:「馬就會有第二輪的轟炸。」

郭奉先推開親兵,撲到城牆邊,不理會頭上再一次飛舞過來的炮彈,睜大眼睛,看著在炮火的掩護下,撲過來的定州兵在護城河上迅速地組建著鐵橋,就是這短短的片刻功夫,他們的橋竟然已經延伸到了護城河的中央。

「戰鬥,準備戰鬥!」郭奉先大聲吼了起來。

看到郭奉先站在牆邊,準備返身去找地方躲避的洛陽兵又鼓起勇氣,返回身來,操作著八牛弩,投石機開始攻擊渡河的定州士兵。

隨著神威大炮的轟擊,城上損失慘重,但因為郭奉先堅持頂在第一線,後面的洛陽兵還是冒著炮火源源不絕地奔上城頭,拚命地攻擊著渡河的士兵。

河中定州兵開始出現了大規模的傷亡。每當大炮轟炸的間隙,洛陽士兵們便立起身來,拚命地向著城下傾洩箭雨。

「將軍,郭將軍,不好了!」一名將軍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伏在郭奉先的身邊,大聲道:「南城破了,南城破了!」

「你說什麼,南城怎麼了?」郭奉先在怒吼的炮火聲中,大聲問道。

「南城破了,定州軍進城了!」

郭奉先一下子呆住了,「你放什麼屁?就算對手有神威大炮,洛陽城又豈是這麼輕易能被攻破的。」

「不是對手打破的!」這名將軍哭喊道:「佔得功投降了,他打開了城門,定州騎兵進城了,大規模的騎兵正在切斷我們與其它友軍之間的聯繫通道!〞

「佔得功投降了?〞郭奉先怔怔地看著對方,此時,在炮彈怒吼的間隙之中,他依稀已可以聽到如雷的馬蹄聲在城中響起,定州軍萬勝的口號聲更是清晰可聞。

手指甲深深地嵌在手心裡,直接就掐出了鮮血,不知那一位先人曾說過,如果洛陽被攻破,那一定是從內部被打破的,千百年來,這果然成了一條鐵律,今天再一次應驗了。

「撤退,撤往皇城!「郭奉先怒吼著,大步向城下走去。

城下的定州軍顯然也知道了已經破城的消息,允呼著衝向已經搭好的鐵橋之上,蜂湧過河。(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六章;前進,定州軍(5)

自南城而入的常勝營,旋風營,翼州營,以及隨後跟上的紅部騎兵,迅猛地向城內突進。此時,洛陽城內已是大亂,反應稍慢的北城守軍立即便被切斷退路,旋風營姜奎率萬餘騎兵將其撤往皇城的通道堵死,北城守軍兩面受敵。

常勝營王琰入城之後,便直搗洛陽守備衙門,那裡是指軍洛陽守城的最高指揮所,也是向平的駐地,一路之上,擊潰無數散兵游勇,四更時分,將洛陽守備衙門團團圍住。

無數的火把將守備衙門照得燈火通明,衙門大門緊閉,從內裡有密集的箭雨射出,在高大圍牆之上,尚有士兵手持著長矛大刀在拚死抵抗,間或便有一些石彈從裡面打出來,顯然,這裡面還配備著一些蠍子炮。

「怎麼還沒有打進去?都在磨蹭些什麼?」王琰飛馬馳到,這個守備衙門是常勝營的第一目標,但王琰絕對不想在這裡耽擱太多時間,眼下城中亂成一團,敵人紛紛撤往皇城,正是追殲的好時機。

「回稟將軍,守備衙門裡還有不少的敵人,而且是成建制的隊伍,正依靠著圍牆抵抗。」一名將軍跑上來回報。

「還有成建制的敵人?」王琰不驚反喜,「難道說向平還沒有平得及跑?」一躍下馬,提著他的流星錘,大喝道,「讓開,我來砸開這個烏龜殼!」

定州士兵紛紛閃開。

將自己的流星錘舞得風車一般,大喝聲中,王琰奔向大門,兩個流星錘一前一後,重重地擊打在大門之上。兩聲巨響之中,大門被砸得稀亂,士兵們歡呼一聲,一湧而上,被砸得不成模樣的大門立即向後倒了下去。

正準備衝進門去的定州士兵們卻在踏進院門的那一瞬間全都僵在了那裡,正對著大門。一門神威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平對著他們的方向,而在神威大炮的後方,火繩正在哧哧的燃燒。而在院子的一邊,另外十幾門大炮還整整齊齊的碼著,顯然事起倉促。院子裡的敵人只來得及準備好了一門大炮。

士兵之中的王琰也看到了那正在迅速縮短的火繩,腦門上的汗唰地落了下來,幾乎就在火繩縮進大炮的一瞬間,王琰大喝道:「臥倒!」便直挺挺地平摔到地上。

一聲巨響幾乎將眾人的耳膜震破,王琰直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頭上嗚嗚地不知什麼東西亂飛。身後傳來一陣慘叫聲。

王琰一躍而起,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目瞪口呆,神威大炮的確是響了,但是炮彈卻沒有打出來,院子裡安裝神威大炮的地方一片狼藉,半截炮管被炸得不知去響。炮架以及後半截尾炮被掀了起來,落到另外一邊的神威大炮群中。將那裡的大炮砸得東倒西歪。

而聚集在那裡的洛陽士兵被炸得血肉橫飛,大半已經橫屍當場。少數倖存者也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了腿,正躺在那裡痛苦的呻吟。

霎時之間,王琰已經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這些洛陽士兵是唯恐大炮威力不夠大,拚命地向炮膛裡填裝火藥,火藥過多,引起了炸膛。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王琰呀呀地怪叫著,舞著他的流星錘,一陣風似的殺了進去,在他的身後,驚魂未定的常勝營士兵狂吼著衝了進去。

守備衙門足夠大,裡面竟然還有數百名士兵,而且這些士兵的個人戰力都相當強悍,雖然人數居於絕對劣勢,被常勝營士兵圍毆,居然還是給常勝營造成了不少的傷亡。

一名校尉被王琰用流星錘的鐵鏈勒住了脖子,「說,向平在哪裡?」王琰怒吼道。

那校尉卻是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王琰嘿嘿一笑,兩手發力,那校尉雙眼突出,舌條長長地吐了也來,脖子已是被生生勒斷。

「向平一定還在這裡,給我仔細地搜,一寸地方也不要放過。」王琰道,通過這個校尉的反應,王琰明白,這些部隊一定是王琰的親軍。

隨後幾個被生擒活捉的士兵沒有那個校尉的硬骨頭,所交待的事實果然與王琰的判斷一致,常勝營上下大為振奮,此時,整個守備衙門裡只剩下了零星的戰鬥,但是向平卻還是沒有蹤影。

王琰坐在一尊神威大炮的炮膛之上,這些大炮大概就是胡東所說的準備暗算主公的傢伙了,可惜還沒有來得及搬上城頭,便已經成了自己的戰利品。

「給我掘地三尺,也要將向平找出來!」轉著流星錘,王琰大喊道。這可是一條大魚。

後院裡發出一陣歡呼聲,「找到了,抓到向平啦!」

聽到歡呼,王琰大喜,一躍下地,後面傳來一陣嘈雜聲,幾十個士兵橫拖豎拉著幾個人走了過來。讓王琰奇怪的是,居然還有兩個女人。

「王將軍,抓到了,抓到了!」一名宣威將軍喜滋滋地叫道,劈手將兩個士兵倒翦著雙臂的一個花白的頭顱拎了起來,一張驚恐的臉龐便出現在王琰的面前,不是向平還能有誰?

「王將軍,您知道這位候爺躲在那裡麼?可叫我們好找!」宣威將軍笑道。

「在那裡找到的?」王琰問道。

「這位高貴的候爺躲在馬棚裡,趴在滿是馬糞的爛草裡面,開始是大傢伙那裡知道這樣的大人物會這樣的不顧體面,都沒有注意這裡,要不是他的這幾個女從大概是受不了裡面的臭氣而弄出了聲音,我們真還一時搜不到那裡去。」

「好一個馬糞候爺!」王琰大笑,「來人啊,將這位馬糞候爺送到城外去,交給主公處置。」

看著被拖著腳不點地離去的向平,王琰搖搖頭,洛陽的大將他見過不少,不論是裘志,還是屈勇傑,周同等人,都是相當值得人欽佩的角色,便是投降了定州的張愛民,那也算是一個角色,這個向平,居然如此猥瑣,倒是讓人有些驚訝。

洛陽當真是已回天無力了。

「走,出發!」王琰翻身上馬,「咱們去收拾敵人去!」

北城,洛陽守將匡義滿身是血,手執著馬刀,拚死地抵抗著姜奎的騎兵的衝擊,此時,他們守衛著的地方已僅僅限於城門口附近里許長的城牆,外面,定州軍搭著雲梯,正在蟻附而上,而在城內,姜奎的騎兵正在拚命的突擊。

匡義所部已經退到了通往城牆的台階之上,城下,最後的數百敵軍已經被逼到了城門洞中,而在城上,更多的定州兵已經爬上了城牆。

姜奎翻身下馬,雙手執著斬馬刀,連接劈翻數人,迎上了匡義。

「納命來!」姜奎怒吼著,手中的斬馬刀自下而上,反撩而上。

匡義廝殺了半夜,此時早已是精疲力竭,那裡還擋得住生龍活虎般的姜奎,被姜奎連劈數刀震得雙臂酸麻,想要後退,身後卻還密密麻麻的擠著自己的部下。

遠處的旋風營游騎不時張弓搭箭,瞄準城上的敵人,將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射下城來,隨著城門洞裡那裡的一陣歡呼,沉重的大門被推了開來,外面的定州軍一湧而入。

看到定州軍大舉進城,匡義最後的一點精神支柱也被擊垮,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看到姜奎迎頭一刀斬刀,他避無可避,竟是在大吼聲中,湧身跳下了高達數十米的城牆,跌在了地面之上,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隨著匡義的死亡,北城最後的抵抗也煙消雲散。

天色大明,一輪朝陽自地平線上躍起,金色的陽光照耀在洛陽高大的城牆之上,原本的大楚旗幟已被拔出,扔在城下,踐踏在腳下,一面面嶄新的定州軍旗升上城頭。士兵們揮舞著兵器,器幟在城牆之上歡呼著,跳躍著。

「主公,洛陽已被我軍攻破,城內敵軍大部被殲或被俘,殘敵現在已被我們壓迫到皇城之內,據皇城死守,克復洛陽,指日可待了。」呂大臨興奮的策馬奔來,在馬上向李清抱拳一禮,大聲道。

「恭請主公入城!」

「恭請主公入城!」李清的周圍,所有的軍將一齊躬身,大聲道。

「走,進城!」李清大笑著,揚鞭策馬,迎著朝陽,向著洛陽城內奔去。

「萬歲,萬歲,萬萬歲!」看到李清的大旗在親兵的護衛之下,向著城門奔來,城上的定州軍大聲歡呼起來。

太極殿中,文武百官齊聚於此,從明天晚上定州軍開始攻城伊始,所有的文武百官便都聚集到了太極殿中,聽到外面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眾人都是面面相覷。

天啟一身戎裝,拄著一柄鑲金嵌玉的戰馬,閉目正襟危坐於龍椅之上,在他的身邊,昭慶也是手持著一柄戰刀,挨著父親坐著。

一名宮衛軍將領臉色蒼白的奔進殿來,「陛下,南城佔得功投降獻城,導致洛陽城破,向平候爺生死不知,匡義將軍戰死,郭奉先將軍領著幾萬士兵退守到了皇城之前。定州軍,已經進了洛陽了。」

轟的一聲,原本安靜的大殿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天啟臉帶冷笑地看著大殿之上亂成一團的大臣們,忽地站了起來,大聲道:「退朝!」

這一聲吼聲音是如此之大,讓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天啟,天啟疲憊地擺擺手,「大楚,退朝了,你們各自去吧!」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七章:前進,定州軍(6)

剛剛還濟濟一堂的文武大臣們瞬間便作了鳥獸散,各回各家,他們要預備著向新主子去獻媚了。天啟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看著瘋狂向外跑去的大臣,有的因為跑得太急,竟然撞到了一起,跌成了滾地葫蘆,天啟不由哈哈大笑,笑聲之中,臉上卻是淚水長流。

跪在門口的那名宮衛軍將領猝不及防,被瘋狂奔走的大臣們撞得跌翻在地,一個挺身站了起來,他的臉上已是露出了極其憤怒之色,突然他嗥叫了一聲,嗆的一聲拔出刀來,順手揪過身邊一個正向外奔跑的大臣,哧的一聲,刀已是透過了那人的胸腹,從後背露出一截刀尖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們想跑?」大踏步向前,左劈右砍,一刀便了結一個,太極殿中的金磚之上,瞬間便血流成河。

看到宮衛軍將領挺刀殺人,已經奔到門口的其餘大臣跑得更快,有的武將更是抽出刀來,倒退著向外走去。

殺人的宮衛軍將領衝到門口,狂吼道:「陛下有令,誅殺這些佞臣!」

駐守在太極殿門外的宮衛軍看到自家將軍血淋淋的挺立在門口,而那些文武大臣正在向外狂奔,有的還挺著刀劍,大驚之下,不假思索,挺著手裡的大刀長矛便撲了上來,不由分說,刀槍齊下,片刻之間,便將逃出大殿的文武大臣殺得一乾二淨,直到最後一人倒下,這些宮衛軍才回過神來,天啊,他們殺得都是些什麼人啊,這些人平時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們呆呆地看著門口的將領。

那員將領扔掉手中帶血的長刀,大步返回殿中,噗通一聲跪下,「請陛下治末將假傳聖旨之罪!」

天啟仍在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何罪之有,何罪之有?殺得好,殺得妙!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習開來!」

「好,你很忠心,現在我賜姓你為秦,秦開來,敢跟我上陣殺敵麼?」天啟牽著昭慶的手,大踏步走到殿中。(《 )

「願隨陛下左右,萬死不辭!」那將領重重地叩了一個頭。

「好,好!我大楚還是有忠臣的!」天啟仰頭大笑,轉頭看著一直端坐在大殿一側,穩如泰山的尚海波,「我和首輔,你為什麼不走?你不同,李清一定會留你一條性命的,因為他要你看到他的勝利!」

尚海波一笑站了起來,「尚某雖是一介書生,卻也有一身傲骨,死便死耳,有何懼之?」

「好!」天啟笑道:「可惜啊,首輔,我得你遲了十年,否則如今這天下,那有李清小兒的猖狂之所?」

尚海波從血淋淋的地上撿了一把刀提在手中,與天啟並肩向外走去,「這話陛下卻說錯了,尚某雖然自詡有才,眼中極少有他人,但對於李清李大帥卻是忠心佩服,無論是練兵還是治政,抑或是用人,我不如他多矣!沒有他,也沒有我尚海波,我也就更不會此刻站在陛下的身邊了。」

聽到尚海波如此評價李清,天啟不由停下了腳步,深深地看了一眼尚海波,「很好,憑你這一句話,便足以證明你有宰相氣度,名臣風範,不錯,李清雖然覆我大楚江山,但我對他,亦是很佩服的。極生瑜,何生亮啊!李清啊李清,如果你晚來十年,或者早來十年,或許便是我大楚的中興名臣,但你偏聽偏生此刻來,就成了我大楚的掘墓人了,時也,命也!」

天啟大步向外走去。

在他的身後,一隊隊的宮衛軍彙集過來。

走到宮門口,天啟忽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壯麗的宮殿,臉上神色驟然黯淡下來,「秦開來!」

「末將在!」

「你帶一隊人去,送宮中所有的嬪妃以及王子公主們提前上路!」

秦開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

昭慶也是驚呼道:「父親!」

「去吧!」天啟揮揮手,扯著昭慶的手,大步離去。《

尚海波伸手拍了拍秦開來的肩,「去吧,利落一點,讓她們少受一點苦吧!」

皇城前巨大的廣場之上,郭奉先將能撤到這裡的近五萬軍隊排成了十個方陣,以皇城為倚托,密密麻麻地佇立著,而在他們身前,定州騎兵部隊已經趕到,先是紅部騎兵,接著是翼州營,常勝營,旋風營,飛翎營,數萬騎兵排成一個個錐形方陣,默然佇立,將廣場之上的郭奉先部成一個半月形包圍了起來,而在遠處的街道之上,定州步兵正大踏步趕來,將騎兵留下的間隙慢慢地填滿。

更後面,一輛輛炮車被士兵們喊著號子推了上來,在步兵的身後,他們旋即昂起了黑洞洞的炮口。

郭奉先的目光越過定州軍陣,看向京城的西方,與這裡隔著十數條街道,便是他的家,想必此時父母妻兒幼子都在驚惶不安之中等待著命運的判決,郭奉先知道,自己堅持到戰後,不僅是自己的死亡,同時帶給家人的也將是無窮無盡的苦楚。

「對不起!」他低下頭,輕輕地道:「我不是佔得功,我不可能向敵人投降!」

昂起頭,他夾手奪過身邊中軍官手中的軍旗,高高舉起。

洛陽城頭,忽地響起隆隆的鼓聲和淒涼的牛角號聲,郭奉先回頭仰視,一身戎裝的天啟牽著昭慶,出現在城頭之上,在他們的旁邊,是首輔尚海波。

「陛下,臣要去了!」郭奉先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叫道。

「好,很好,郭卿,你是我大楚的忠臣,可惜啊,我應當早一點用你的。你去吧,你我君臣很快就會相會於黃泉路上。」天啟大聲道。

「遵命!」郭奉先吼道:「末將先去黃泉路上,召集大軍,為陛下開路!」

回過頭來,中軍旗驀地落下,「大楚忠勇的兒郎們,殺!」

「殺!」皇城之下,五萬洛陽兵爆發出一聲震天的呼喊聲,大踏步地向前挺進。

定州軍陣之中,呂大兵,王琰,姜奎,布揚古,李鋒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武器,胯下的戰馬也焦燥不安地刨著蹄子。後肢蓄力,準備隨時響應主人的號召,向前衝去。

在他們身後,一邊炮兵軍官大聲吼道:「神威大炮,仰角二十度,預備,放!」

一聲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聲響徹洛陽城,一枚枚黑乎乎的炮彈越過步兵,越過騎兵,落在不遠處排著整齊步伐向前挺進的洛陽兵群伍之中。

不需要瞄準,因為對手擠得實在太密了,炮彈落下,在堅硬的石板之上橫衝直撞,將大批的士兵直接掃倒,密集的隊形瞬間便被打得到處都是空白。

「出擊!」五名騎兵將領幾乎在同時落下手中的兵器,定州鐵騎發出一聲咆哮,戰馬縱躍而出,衝向前面的洛陽兵。

只是一輪炮擊,郭奉先所統率的洛陽士兵軍陣便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復先前的厚實,不等他們重新列好陣形,定州鐵騎已是縱馬殺到,猶如虎如狼群,片刻之間,便將殘存的洛陽士兵切成一個個的小小方塊。

沒有了緊密陣形和遠程武器掩護的步兵對上騎兵,那只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隨著五大騎兵營的衝擊,在他們的身後,定州步兵橫刀師,鳳離師,啟年師等步兵大踏步向前挺進,也是踏入了戰場。

「殺呀!」郭奉先揮舞著大旗,在正對面的常勝營之中橫衝直撞,手中旗桿將對面的旗兵連連掃下馬來。

王琰拍馬而上,流星錘帶著風聲擊了上去,一錘擊斷旗桿,一錘擊碎馬首,兩錘迴環,閃電般再一次飛出時,前錘打在郭奉先的胸甲之上,喀的一聲,伴隨著郭奉先飛離馬鞍是胸骨的碎裂之聲,後錘緊追而上,將飛在空中的郭奉先狠狠地砸下地來。

「逆我定州者,死!」王琰一聲怒吼,縱馬向前。

定州騎兵大數萬人的戰場之上縱橫往復,定州步兵將被騎兵切割開來的敵軍一批批砍倒,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一方抱著必死之心,一方有著必勝之念。

皇城之上,天啟淚如雨下。

遠處馬蹄聲急,李清的馬隊出現在天啟的視野之中。

緩緩地勒停馬匹,李清皺眉看著廣場之中的一邊倒的屠殺,對身邊的李武道:「鳴金,收兵!」

「主公!」李武探詢地看了一眼李清。

「不必多造殺戮!」李清道。

聽到身後傳來的鳴金之聲,正在奮力衝殺的將領們詫異地回過頭來,一眼便看見了飄揚著的李字大旗,是主公到了。騎兵勒住向前的戰馬,轉頭向回衝來,步兵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片刻之間,便彙集成了一個個的方陣,慢慢地退出了戰場。

「萬歲,萬歲,萬萬歲!」定州兵們看著李字大旗,大聲歡呼著。

巨大的廣場中間,此時已被鮮血淹沒,屍體層層疊疊,如果靜下心來,你甚至可以聽到血水流動的沽沽之聲。

李清策馬緩緩向前,眼光越過廣場中央的屍體,越過聚集在皇城之下最後的抵抗軍隊,與城上的天啟的目光重重地對撞在一齊。

李清伸出一隻手,指著天啟,聲音低沉,但卻極其用力。

「你輸了!」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八章:王對王

沒有多餘的語言,簡潔的三個字,「你輸了」卻如同一記重錘,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天啟的心窩上,先是臉色漲紅,接著轉為蒼白,看著廣場正中央的伏屍纍纍,天啟垂下了頭顱,「不錯,你贏了!」

聽到天啟自承失敗,城上的大楚士兵都是低下了頭,而城下,卻是歡聲雷動。《

李清高高地舉起手,輕輕下壓,歡呼聲立時戛然而止。

「既已認輸,何必再作垂死掙扎,徒造殺孽,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保你大楚宗嗣不絕。」李清郎聲道。

天啟低下頭沉思片刻,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是有了決絕之色,「李清,論治國平天下,我的確輸給了你,今日你兵臨城下,我亦無話可說,成王敗寇,自古如是。但你敢與我在這城下對決麼?我若輸了,自然是無話可說,這皇城之內的所有軍隊放下武器向你投降。」

李清一愕,倒沒有想到對方會放話單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他身後的楊一刀已是大笑道:「天啟,你打得好算盤,拿本來已注定要輸的本錢來下注,你輸與不輸,難道這皇城之內的軍隊還能與我軍對抗麼?大軍起處,灰飛煙滅,他們不投降,便毀滅。主公,勿需理會他,您一聲令下,便會將他們統統殲滅,何必多費一趟手腳。」

天啟大笑,「李清,你是不敢麼?你也是馬上將軍,是不是這些年來養尊處優,耽於酒色,已是手酸腳軟了。」

李清大笑道:「天啟,你也不必用什麼激將法,你也知道,這些所謂的東西,對你,對我都沒有用處,你不想以一條白綾,一杯毒酒安靜地死去,而選擇在戰場之上戰鬥至死,我很佩服,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兩樣,你想如此,我便成全你,你們父子一齊上吧!」

李清滅楚,自然不可能留下昭慶。

天啟緩緩點頭,伸手牽了身邊的昭慶,「害怕麼?」

昭慶臉色雪白,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你是我大楚秦氏子孫,寧可戰死,絕不投降,今日你我父子同赴黃泉,一路之上,想必也不會寂寞,來人,備馬!」

秦開來大步上前,「陛下,請讓我跟隨您出戰。」

宮衛軍紛紛上前,「陛下,請讓我等跟隨你出戰!」

天啟搖頭,「今天是王對王,決生死,你們不必妄死了,我死後,你們便投降吧,活下來,免得以後連給我上柱香的人也沒有了,李清獲勝之後,是不會放過秦氏後人的,你們,以後便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給我燒幾張紙,祭一杯水酒吧!」

「陛下!」宮衛軍都是大哭著拜倒在地。

尚海波走上前來,手裡提了兩個鼓槌,「陛下,我為你擂鼓助威!」

「好!」天啟拍拍尚海波的肩膀,提了一根長槍,轉身便走,昭慶稍一猶豫,也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跟在父親身後,向城下走去。

皇城城門大開,天啟與昭慶兩人雙馬,奔出城來。

城下,定州軍已經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李清手裡提著自己慣用的戰刀,緩緩策馬向前。天啟瘦削的身影與昭慶不住顫抖著的身體在他手下,根本不堪一擊,雖然李清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上陣親自廝殺了,但早年的武功並沒有擱下,每天再忙,也會抽出一兩個時辰來習練刀法,豈是天啟父子兩人可比?

「這些士兵都是好兵,都是忠臣,你勝利之後,不要殺他們。」天啟環視著皇城上下悲憤的士兵。

「忠臣義士歷來便受人尊敬,只要他們放下武器,不違反,不謀反,我何必殺他們?」李清冷笑道。

「請善待我的子民!」天啟接著道。

李清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你錯了,他們不是你的子民,天下億兆百姓,他們才是這天下的主人,而我們,只不過是代為管理而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將天下看作你家的私產,自然必敗無疑。」

「未來的帝國,其興旺發達不是你所能想像的。」李清道:「每個人都會快快樂樂地生活在這一片土地上,將不會有人騎在他們的頭上作威作福,他們能公開的發出他們的聲音,他們會有通暢的渠道一齊參與這個帝國的管理,他們會選出他們認為公正有德有才的官員來管理政務,他們有權力罷免不能為他們謀取福利的官員,他們,才是主人。我們,只不過是公僕。」

「雖然我聽不懂你所說的,但是,我亦然很欣慰,也許,這片土地讓你來當家作主,是比我更好的選擇。」天啟舉起了手中的長槍,「那麼,來吧!讓我們一決生死。」

李清舉起手中的連鞘戰刀:「錯了,這不是一決生死,這只不過是你求仁得仁的另一種自殺方式而已。」

「殺!」天啟兩腿一夾戰馬,與昭慶一齊衝向李清。

李清冷冷地看著兩人迅速接近,眼光聚焦在天啟刺來的長槍槍尖之上,身體猛側,胯下戰馬會意地旁移數步,天啟一槍刺空,兩馬交錯而過。

手中的連鞘長刀揮起,擊向隨後而來的昭慶,只是一個交擊,昭慶手時的戰刀便已飛上了天空,兩馬交錯之時,連鞘長刀反揮而出,重重地擊打在昭慶的背上,昭慶的身影從馬上飛起,飛向空中,砰的一聲跌落在塵埃之中。竭力地想要抬起身子,但李清這重重一擊,已是打斷了他的脊樑,他費盡全身的力氣,也只是抬起了頭顱,伸出了一隻手,伸向了剛剛圈馬而回的天啟皇帝。

唰的一聲,李清拔出了戰馬,「去!」他怒喝一聲,戰馬如利箭一般射出,馬蹄踩在昭慶的背上躍過,昭慶立即倒斃於地。

「殺呀!」天啟兩眼淚水長流,眼前一片模糊,已經看汪清李清的身影。

手中一輕,矛桿已是被自中削斷,胸口一痛,李清的戰馬破胸而入,兩馬交錯,擰碗拔刀,天啟的身子從馬上飛了起來,胸前噴灑的鮮血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顯得那麼刺目。

天啟跌落在石板之上,身體微微扭曲幾下,再無聲息。

皇城之上,尚海波手中的鼓槌無力落下,砰砰兩聲跌落在地面之上。所有的洛陽士兵嗚咽在跪下。

李清圈他戰馬,在他的身後,無數的定州士兵揮舞著武器,「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清抬起頭,看著城上木然而立的尚海波,「尚先生,別來無恙呼?」

尚海波苦苦一笑,「大帥,恭喜你終於得償心願,馬踏天下,鼎定中原了!」

李清大笑,「當然,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可以做到這一點,尚先生,你又選擇錯了。不過我還是願意給你機會,只要你願意,崇縣的參將府仍然是你的府弟,去那裡頤養天年吧,也算全了你當初同甘共苦的一番情意。」

尚海波大笑:「大帥,尚某雖然臉皮厚,一心想要宰執天下,做一番大事業,奈何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站錯隊伍,一錯而再錯,您的這番美意,我卻是只能心領了。」

費力地爬上城牆的牆垛之上,向李清抱拳道:「尚某在這裡祝大帥心想事成,萬事如意,新的帝國在您的治下強盛無比,重現盛世之景。」

看到尚海波的動作,李清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但尚海波已是在大笑聲中自牆垛之上一躍而下,如同一塊石頭一般墜下,砰的一聲,濺起無數塵埃。

緩緩地收回手,李清低下頭,「何苦來哉?」

定州兵身後傳來急驟的馬蹄聲,一個尖厲的聲音嚎哭著傳來。

「爹,爹爹!」

一匹戰馬穿過定州兵隊列,奔向戰場,李清身邊的親衛正欲上去攔阻,李清已是抬手制止了他們,來人飛馬奔到尚海波的身前,翻身下馬,撲地跪倒。

「爹,我來了!」

「尚書桓?」李武輕咦了一聲。

尚書桓痛哭一番,兩手托起尚海波瘦弱的身軀,轉身向著李清一步步走來。

「主公,請允許我帶走我爹的遺體,我要把他帶回青陽去與我母親合葬。」尚書醒滿是疤痕的臉上淚水長流。

李清點點頭,「去吧,帶他去吧,替我給他上一柱香,我和人了君臣一場,共同歷經了患難,可惜卻沒有善始善終。」

「多謝主公!」尚書桓叩了一個頭,將尚海波的屍體擱在馬鞍之上綁緊,手牽著馬匹,一步一步離開了戰場。

楊一刀,呂大臨,關興龍,陳澤岳,王琰,姜奎等一眾崇縣老將,看著尚海波的遺體,眼中都是閃過複雜的情緒,這個人曾是他們的導師,是他們的戰友,如今卻是如此收場,讓人感傷不已。

他們都是在馬上抱拳向尚海波行了一禮,不管生前如何,但死者為大,再多的恩怨情仇隨著他的死去而煙消雲散了。

尚書桓嗚咽著,向定州諸位大將一一還禮,牽著馬,慢慢地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城下城上,洛陽兵們放下了武器,秦開來痛哭著率領皇城內的宮衛軍出城投降,在李清的允准之下,收斂了天啟與昭慶的屍體,並將他們運送到了大楚的宗廟之中。

沐浴著燦爛的陽光,李清策馬走進皇城,登上了皇城的城樓,城樓之上,大楚的旗幟已被拔下,定州軍旗以及李字大旗在陽光之下迎風飄揚。

城下數萬軍兵,看著單人獨騎立於城樓之上的李清,沐浴著陽光的他渾身金光閃閃。

「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人都拜伏在地。

第一卷 第九百九十九章:禪讓

「陛下,是時候了!」衛剛坐在錦凳之上,對周王道。(《 )

從台島回到大陸的周王,比之以前更加富態了,隨著對李清政權和李清本人的瞭解,他已經確認,無論如何,李清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也就是說,自己和周氏宗族的些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今日露布飛捷,王爺已經打下洛陽,天啟父子斃命,大楚已經覆滅,王爺的聲望已經達到了一個頂鋒,這個時候,正是陛下激流勇退,宣佈禪讓的好時機。」

周王遲疑了一下,道:「衛卿,要是還和上次一樣,攝政王爺堅辭不受怎麼辦?」

衛剛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那時候攝政王還沒有打下洛陽,尚有外敵在臥榻之側,再加之寶妃之事,攝政王心中恙怒,有意要給嫣然公主一個警告,這才有堅辭不受,並長駐城外桃園小築之舉。但現今已經不同了,外敵覆滅,接下來攝政王便會主修內政,此時您宣佈禪讓,可以爭取一個主動。如果等到攝政王率兵回到定州之時,您才宣佈,不免給世人誤認為是攝政王大兵所逼所致,這必然導致攝政王心中不喜啊!」

周王不由打了一個寒噤,「衛卿說得是,我這就下詔。如果攝政王爺再上表推辭,我便不停下詔,直到攝政王爺同意為止。」

「如此甚佳!」衛剛鼓掌道:「陛下深明大義,甘願為台島遺民而放棄大位,必然更為他們所愛,陛下,為了表達您的誠意,我已經定州城外,攝政王返回定州的必經之路上修建了幾間茅草房,您下達第一道禪位詔書之後,便搬去那裡居住,迎候攝政王回歸定州,這也是表達您的誠意,您看如何?」

「茅草房?」周王不由臉露難色,他自小錦衣玉食,別說茅草房,便是裝設稍差一點的房子也沒有住過,「這,有必要麼?」想了一想,又道:「那,要住多久?」

衛剛笑道:「現在已是十月了,攝政王最遲也會在十二月的時候返回定州,您最多住上兩月而已,其實說是茅草房,只是外面看起來差一點,裡面的陳設佈置還是很不錯的,陛下不必擔心受苦。」

周王道:「那便依衛卿所言吧,衛卿,你文彩斐然,這禪位詔書便由你來草擬,用印,然後發將出去吧。」

「臣遵旨!」衛剛道。

「衛卿,你說,我禪位以後,攝政王會把我發到那裡去呢?」周王問道。

衛剛稍稍遲疑了一下,「這個陛下,我也不知,但依攝政王爺的本性,再加上有嫣然公主這層關係,將來你要去的地方必然不致於偏遠,說不定是一個富裕的大州大城也說不定呢!」

雖說是安慰之詞,但周王仍是很滿意,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打量了一下宮殿內的各種報恩設,「終於要結束了,我也要解脫了!」

衛剛鞠了一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回到內閣值房,在定州的所有內客大臣們都赫然等在那裡,看到衛剛進門,都是站了起來。

「怎麼樣?周王反應如何?」路一鳴問道。

衛剛點點頭,「對於周王來說,這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事情,而且對他而言,這也不諦是一種解脫,他怎麼拖延不絕?」

「那就好,我就擔心節外生枝。這樣最好。」

過山風冷笑道:「有什麼可擔心的,他識相,那自然他好我好大家好,他要是不識相,那就拔了刀子架在脖子上,看他敢說一個不字!」

眾人都是無奈地苦笑,滿屋的閣臣,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溫文爾雅,便是說起殺人盈野之事也是笑語焉焉,如春風拂面,如今加了過山風這樣一個武夫,內閣之中便憑添了一股殺氣。

路一鳴搖搖頭,「衛剛,我們這一夥人中,數你文筆最好,你便來擬這道禪位詔書。」

衛剛走到大案邊,挽起袖子,提起狼毫,過山風笑著走過去,「我這個武夫來為大才子磨墨,倒也可以順便沾點文氣。」

「路大人,按慣例,大人接到禪位詔書之後,肯定是要堅辭不受的,那這詔書共寫幾道?」衛剛問道。

路一鳴思索片刻,「俗有九九歸一之說,你便寫九道詔書,每隔兩日便向洛陽發出一道。」

「我明白了!」衛剛道,提筆略一沉思,筆下已是龍飛鳳舞,瞬間成文,第一道詔書便已完畢,路一鳴小心地捧著詔書,吹乾了上面的墨跡,將玉璽重重地蓋了上去。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鮮艷奪目。

衛剛的確文彩出眾,須臾之間,已經連接草擬了數份詔書,每份意思一樣,但卻絕無雷同之感,而且一篇比一篇懇切,在一邊磨墨的過山風看得咋舌不已,他現在雖然粗通文墨,但比起衛剛這樣的飽學之士來說,肚裡那點墨水又那裡夠用,其中引經據典,洋洋大觀,看得過山風雲裡霧裡,不明所以。

九份詔書擬好,路一鳴旋即請來了定州守備將軍唐虎,「唐將軍,請你馬上派可靠的一隊精兵護送些份詔書去洛陽,交給攝政王爺。」

唐虎雖然粗魯,但今天房裡發生的事他卻也是瞭然於胸,大嘴一咧,獨眼放光,「首輔大人放心吧!」兩手捧了詔書匣子,大步走出房去。

「各位大人,主公大業終成,主公返回定州之日,便是加冕登基之時,時間緊迫,只有兩月時間,望各位大人這段時間要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該做的事情都做到位,不要有一絲疏露。」路一鳴正色道。

「謹遵首輔大人均命!」眾人抱拳道。

「給各地知州,鎮守將軍發佈命令,讓他們安排好轄區之內的政務軍務,將其交於副手統籌管理,他們全部回定州,以便參於王爺的登基大典。」路一鳴道,這些人無一不是定州的重臣大將,李清登基,自然會大加封賞,這些人當然當時候得在場,更何況,這對於這些重臣大將而言,亦是另一種獎賞和榮耀。

一匹匹快馬自定州城中奔出,奔向這片大陸的各個地方,一個消息也隨著這些信使的抵達,而在大陸之上傳播開來,周朝皇帝決定禪位於定州統帥李清。

洛陽,李清並沒有入住皇宮之內,而是住在以前的國公府。洛陽初下,百廢待興,安撫民眾,調配物資,犒勞三軍,接見降臣,李清忙得不亦樂乎,幾乎就要腳不沾地了。讓李清略感意外的是,大楚朝堂之上近乎三分之二的大臣竟然被天啟殺得幾乎一乾二淨,這倒是省了李清不少事,天啟真是好人啊,臨死還在為自己著想,李清不無惡意地想道。

伏案疾書的李清看了一眼安相堆集如山的公文,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是又不用睡了。世人只知上位者的榮耀,那知上位者的辛勞啊!李清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繼續向案上的公文發起了進攻。

「主公!」李武跨進房來,手裡捧著一個匣子。

「什麼事?」李清頭也不抬地道。

「定州發來公文。」

「放在那裡吧!」李清不以為意。

「這是周王的禪位詔書!」李武提醒道。

「哦!」李清抬起頭來,瞄了一眼李武,「辭!」

「啊?」李武一呆。

「去找一個文彩不差的傢伙寫一封推辭的表章!」李清看了他一眼。看著李武退出房去,李清也不由得有些牙疼,這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啊,偏生世人還就吃這一套,不玩個幾翻推讓的把戲,世人便會說你不仁不義。

「徒耗國駑!」李清低聲說了一句。可以想見,隨後的幾天裡,這樣的詔書便會絡驛不絕地從定州發到洛陽來。

扔掉手中的狼毫,李清站了起來,反正一時之間也批閱不了,自己不妨先放鬆一下,一晃眼之間,又是多年沒有回到洛陽了,趁這個機會,自己倒是可以悄悄地出去溜噠一下。

「鐵豹!」李清喊道。打下洛陽之後,鐵豹便又從陳澤岳軍中回到了李清身邊,與李武一齊擔任李清的貼身侍衛。

「主公!」鐵豹應聲而入。

「打幾個精明能幹的弟兄,咱們出去逛一逛。」

室韋,陽光明媚,幾匹快馬護持著一輛馬車,從林家村裡走了出來,王琦衝著送出來的人群揮手道:「老林頭,你們回去吧,權當是放你們幾個月假裡,我這一次帶念清回定州,最多三個月,便會回來了,你們好好地抓緊這三個月時間放鬆放鬆吧!哈哈哈!」揚鞭策馬,與馬隊向遠處駛去。

馬車車窗打開,丁蘿滿臉的憂慮之色,「當家的,當初小姐可是說過,永遠不要讓念清去定州,這一次我們帶念清回去,可是違反了小姐的命令,你就不怕小姐怪罪,萬一讓別人知道了念清的身份。。。。。。」

王琦道:「阿蘿,小姐雖然那麼說,但你說說,她心裡會不想唸唸清麼?她走的時候,念清還剛剛滿月呢,你瞧瞧,現在都一歲半了。咱們趁著這次會去參加主公的登基大典,將念清帶回去讓小姐瞧瞧,然後又帶回來,誰知道?再說了,咱們兩人的兒子與念清差不多大,外人也不會懷疑這其中有什麼,只會當我們帶著兒子回定州呢!」

第一卷 第一千章:祭

收費章節(12點)

第一千章:祭

因為佔得功的投降,得以迅速佔領洛陽,這使得這座千年古都並沒有在戰火之中受到多大的損害,如今戰事已過去快一個月了,洛陽也迅速從戰火之中的驚恐恢復過來,普通的老百姓們最重要的還是居家過日子,至於頭上的統治者是誰,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碗裡要有飯,缸裡有餘糧,每天還能掙到錢就好了。至於那些利益受到損害,一下子從高高的位子上跌下來的特權階層們,必竟人數太少,在有著數百人口的洛陽城中,幾可忽略不計。

所以當李清在侍衛的陪伴下,微服出現在洛陽街頭之上時,看到的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要不是不時會有一隊鐵甲士兵列隊巡邏,真讓人難以相信這座城市剛剛換了一個主人。

「你們經常在外面遊逛,給我說說,老百姓們對我們入主洛陽有什麼反應?」李清問鐵豹道。

鐵豹嘿的笑了一聲,「主公,那自然是歡欣鼓舞,歡迎之極啊聽說主公您回來了,那都是日夜祈禱著您能趕快進城啊」

李清斜了他一眼,哧地笑道:「鐵豹啊,你拍馬屁的功夫還差得遠呢,在洛陽老百姓的心目中,我李清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叛賊,殺神,入侵者,你不說我也知道,用得著掩飾麼?」

鐵豹尷尬地笑了笑,「是這樣的,主公,我們剛剛入城的時候,洛陽老百姓的確是非常惶恐和害怕的,必竟他們不瞭解我們嘛,但自從我軍進城之後,秋毫無犯,軍隊還幫著那些失去家園的百姓重新修建房屋,城內四處都在賑濟,這種反感情緒已經很小了,再者,主公您下令敞開糧倉供應糧食,原先因為戰爭被切斷的糧食輸送也恢復了正常,城裡的物價也被平抑下來,軍隊大規模的入城,又提供了極多的就業機會,而且我們可都是按價付錢,絕不拖欠,現在城裡的確是很平穩的。」

李清笑道:「這還差不多,畢竟對於洛陽城民來說,我們是陌生和不瞭解的,只有從點點滴滴做起,從老百姓最為關心的事情做起,讓他們有飯吃,有事做,不必擔心明天便會衣食無著,時間一長,他們自然便會忘記前朝的好了,要知道,但凡帝都,歷代統治者都是優容有加的。要想讓他們歸心,是要走一段很長時間的路的。」

「主公英明,水滴石穿,精誠所致,金石為開,相信用不了多久,這裡的老百姓便會知道主公會比天啟英明百倍,不,千倍」

李清笑著拍拍鐵豹的腦袋,「好小子,你拍馬屁的功夫還得多加修練方能做到不著痕跡啊,現在略顯生硬了一些,不過,我還是挺喜歡的。」

鐵豹嘿嘿地笑了起來。

「在一刀那裡帶兵打仗感覺如何?」李清問道。

「帶兵打仗,自然是痛快的。」鐵豹道。

「那好,我準備將你調到陳澤岳麾下去帶兵。」李清道。

鐵豹一驚,「主公,您不要我了?」

李清笑罵:「這是什麼屁話?什麼叫我不要你了,但在我身邊呆得太久了,於你的前程亦不利啊,把你放在一刀的軍中,就是要讓你去歷練一番,我決定定都定州,但洛陽這裡畢竟是千年古都,中原第一大城,所以這裡我們還是要屯集重兵,加強管理的。我準備讓陳澤岳擔任洛陽最高行政長官,而你,去他軍中協助他管理軍事。」

鐵豹點點頭,「末將明白了。」

李清微微一笑,「等我回定州之後,周王也會移到洛陽來居住。而心怡我會封她為洛陽公主,讓她也移居洛陽,將來與唐龍成婚之後,便住在洛陽。」

「洛陽這裡有大周宗廟,也有大楚宗廟,以後便讓他們照顧吧」

鐵豹點點頭,「主公,周王回來後,讓他住在這皇宮之中?」

李清搖頭,「那怎麼可能?周王我會封他為周候,將以前的向平的候府賜於他居住,而這個龐大的皇宮建築麼,我卻是另有用處。」

鐵豹笑問道:「您是準備將他作為您的行宮麼?」

「那不是太浪費了麼?」李清笑道:「我準備把他弄成一個博物館外加公園,讓洛陽本地人和從外面到洛陽的人都能進去看上一看,去瞧瞧皇家的生活,皇家的起居,皇家的花園,當然,這是要收錢的。鐵豹,你說,一兩銀子一張票貴不貴?」

鐵豹咋舌道:「主公,你讓百姓能隨意地進出這皇家之地啊?」

「為什麼不可以?老百姓歷來都覺得皇帝神秘得很,讓他們進來瞧個明白,便覺得也沒什麼了不起了,況且還有大把銀子可收。」

鐵豹笑道:「要是如此,別說是一兩銀子,便是十兩銀子,只怕也會有人擠破頭想進來看上一看,開開眼界。」

前面街上,人頭攢動,從一家宅院之中突然傳來一陣哀樂之聲,身前身後,不時有長袍綰巾的士人匆匆向前,臉上都是帶著哀傷之色。

「主公,前面人太多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鐵豹道。

李清奇道:「這是誰去世了?怎麼來得全都是讀書人,咦?」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角,心中恍然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鐵豹,派個人去問問,前面正在辦喪事的是不是林府?」

鐵豹一愕,能讓李清記住的林府在整個洛陽也只會有一家,他點點頭,伸手招來一名侍衛,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侍衛轉身便隨著向那個方向湧去的士子們一齊擠了過去。

站在一柱大樹之下,李清看著湧動的人潮,腦子裡不由回想起自己那一次深夜帶著清風來時的情景。

片刻之後,那名侍衛匆匆轉了回來,「主公,是林家,林家的老爺子今天早上過世了,這些士子都是來弔唁的。」

李清沉默片刻,那個老頑固,他搖搖頭,想不到卻在這個時候去世了。「鐵豹,回去後給清風修書一封,告訴他這個消息吧。」

鐵豹點點頭,「是,主公,不過以監察院的實力,相信此時這個消息已經在路上了。」清風雖說與林府決絕,但想必對於林府,也不會漠不關心。

李清瞪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鐵豹立即低下了頭。

拔腳欲走的李清忽地又停了下來,「怎麼說我也算是晚輩,這位老爺子雖然冥頑不靈,但到底是清風霽月的爺爺,是安民的太公,走吧,我去拜祭一番。」

鐵豹大驚,「主公,那裡人太多,也太複雜了,您即便要去,也得等我將護衛都調集去了才能去啊,再說了,總得先通知他們,這樣闖進去,只怕也要驚著他們了。」

李清冷哼道:「人太多又怎麼樣,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能把我們怎麼樣?走吧」不容置疑地邁步便行。

鐵豹腦袋上冒出汗珠,趕緊叫來一名侍衛低聲吩咐了兩句,看著那侍衛一溜煙地去了,這才趕緊跑了幾步,追上了李清。

幾名孔武有力的大漢擠開湧動的人群,護衛著李清向前面走去,這些人都是軍中好手,身手極為矯健,硬生生地在人群之中開出了一條道路,當然,也召來了不少的咒罵。

終於擠到了大門前,抬頭看著林府兩個大字,李清不由感慨萬分,恍眼之間,便已過去了十年了。

「這幾位客人,還請留步,這裡面是款待老爺生前好友以及各位大能大家的,實在是已經沒地方了」林老爺子貴為清流領袖,儒林大能,他去世,自然是彙集了各地的名人大腕。

鐵豹向前跨出一步,在那名身著孝衣的管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名管事的臉色不由蒼白起來,看了一眼仍舊出神地看著林府兩個字的李清,臉上顯出懼怕的神色,「我,我馬上去稟報,家主,家主馬上便出來迎接」

李清擺擺手,「不用了,我自進去便是」抬腿便跨進了林府的大門,十年前,自己費盡心機,終是沒有讓清風跨進這道大門。

侍衛排成兩排,毫不客氣地將在前面的人群一一拔拉開,護衛著李清向著靈堂前進。

「天啊,是李大帥」院子裡的人自有不乏見多識廣者,甚至還有一些原大楚的官員,看到李清出現,不由駭然叫出了聲。

本來哀聲一片的院子裡,靈堂裡頃刻之間鴉雀無聲。

李清走到了靈堂前,目視著那巨大的棺槨,跪在地上一身重孝的林海濤抬眼看著李清,整個人都傻了。

鐵豹遞給李清一柱香。

手持著香,李清走到靈位前,雙手過頭,向著靈位揖了一揖,將香插在香爐之中,「可惜了,可惜了」李清這意義不明的可惜了三個字讓靈堂裡所有的林氏族人都是害怕震驚不已。

外人或許不知,但林府自己可知道他們與李清之間的恩怨糾葛。

「孝孫孝孫還禮」不知是嚇得呆了還是怎麼了,司儀拖著變了調的嗓子忽然來了一句。倒是將屋裡屋外的人都嚇了一跳,從呆滯中醒過神來。

來人是誰?那可是定州李大帥,不久以後這片大陸的統治者,新的皇帝。

嘩啦啦一片跪地的聲音,所有人都以頭觸地,不敢抬頭。

「多謝,多謝」林海濤連連叩頭,聲音嗚咽,說起來,眼前這個應當還算是他的女婿,但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有多尷尬有多尷尬。

李清扶起林海濤,低聲道:「往事以矣,老爺子已經去了,如果您願意去定州,便舉族搬往定州吧,雲汐雲容都很想念你們,還有,安民也已經快十歲了,還沒有見過外公呢」

外面響起了馬蹄聲和士兵的斥喝聲,很顯然,是得到消息的衛隊趕過來了,李清衝著林海濤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第一卷 第一千零一章:他從遙遠的地方歸來

定州統帥,這片大陸現在的主人,不久之後的皇帝,李清,竟然微服前來祭奠已故大儒林老爺子,這個消息隨著大批衛兵的趕到而在滿街前來弔唁的士人之中傳了開來,看到在衛兵的護送之下離開的那個人,眾人的眼中都是露出複雜的神色。

李清可能沒有想到,他一時的舉動,倒是為他在這些士人之中贏得了不少的加分,而且今天到場的人之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可是在當今士林之中享有盛譽的大家。

李清沒有想這麼多,他只是在想,頑固透頂的老林頭一命嗚呼,清風與霽月兩人回歸林家,認祖歸宗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如果林海濤也不識時務,說不得到時候自己來個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以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李清再一次被文牘所淹沒,在定州大軍的威壓下,以前附屬於洛陽政權的一些州郡在最後時刻都倒向了定州,現在戰事結束,但這些州郡的統治者手中還握著相當一部分軍隊,這才李清的軍隊國家化的規劃之中是不能容忍的,所以,這些人的兵權是不能保留的,但好言相勸不見得有效,所以還是實際一點,直接派出軍隊進駐這結州郡,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要麼解除兵權,要麼去地下與天啟搭伙兒,這樣效率更高。

何平,周叔聞,梁翼,李善斌這些原寧王部屬都被派去幹這個活計,想必他們也知道該如何做,他們本身投奔定州較晚,功勞不多,要想在新朝之中有一個好的前程。那這便是他們最後的立功機會了。

而在洛陽,以陳澤岳為首的十萬軍隊駐紮策應,亦不怕有什麼變故。楊一刀與蕭遠山率軍退回了幽燕,中央集團軍除了在幽燕駐紮一部之外,剩餘的都將撤回到定州本土,田豐留駐寧州。呂大臨駐遼州,定州數大集團軍各自駐守的範圍便已基本確定。

而政事更不需要李清操心了,定州的政事學堂這些年已變化一年一期,讓其中的學員在學習了定州的基本政策和立國之本之後,便立即放出來在地方上任事。上他們在實際的操作之中逐漸地學習積累經驗,現在看來效果不錯。洛陽雖然剛剛打下來,但路一鳴已經派來了一批相當有經驗的,已經在各地任過一段時間實職的官員前來,穩定目前的局勢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天來。每隔上兩天就會接到一份周王的禪位詔書。言辭愈來愈懇切,甚至於卑躬屈膝,大有李清不答應,便要去死的架式,李清不由大笑,這些詔書周王是斷然寫不來的。能有如此文筆的,在定州只怕還只有衛剛一人。

在接到第九份詔書之後。李清決定不再玩下去了,自己也是該返回定州的時候了。

李清傳檄天下。接受周王的禪讓,改國號為唐,定都定州,改定州城為長安城,賜封周王為周候,駐留洛陽,將在洛陽為其興建周候府。(槍手喜歡大唐,這是一個中華文明與版圖奠基的時代,也是一個兼容並蓄的年代,那個時代的文化至今仍是深深影響著我們炎黃子孫,呵呵,這是我的一點小意趣吧!)

通告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傳遍天下,在定州原本的轄區之內,歡聲雷動,他們終於盼到了他們敬愛的首領登上了最高寶座,尤其是定州人,不,現在是長安人了,他們從以前的一個偏遠軍州,一躍而成為天下腳下的臣民,更是歡欣鼓舞。

定州的文臣武將軍們高興,他們十數年的血與汗,終於換來了開國功臣這個巨大的榮譽,可以想到,只要不犯大錯,這份榮光可以蔭照他們數代子孫。

商人們高興,因為李清在定州之時,便推行以農為本,以商興國,大幅度提高商人的地位,第一次使他們在政治上有了發言權,成為了定州固有的勢力之一,而隨著李清登上皇位,想必會進一步刺激工商業的發展。商人們在看到李清的公告之後,興高采烈地斥資數萬兩白銀,在定州城郊外連放了三天的煙花,讓煙花這個本來還很稀罕的物件連續三天在夜空中綻放,足足讓定州城的百姓過足了癮。

商人高興,農民們自然也很高興,定州的一項基本國策就是嚴利打擊土地兼併,使耕者有其田,盡量大地提高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而定州本土當年的那些大地主們在李清政權的引導下,已經開始逐步轉型成為了工商業者,當他們發現做這一行錢財來得更快的時候,當初被強行買走土地時的不滿已經漸消雲散了。

當然也有不高興的,但是在定州冠絕天下的兵鋒壓制之下,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夾著尾巴,屁也不敢放一個,有牢騷話也只敢窩在被窩裡小聲地抱怨幾句,要是被定州監察院內情司的人偵知,那可是不死也要褪層皮的。

定州,桃園小築,一間靜室內,清風披麻戴孝,靜靜地跪在地上,看著供著桌面上爺爺的靈牌,緩緩地向面前的火盆裡投放著紙錢。

門輕輕響動,霽月牽著安民出現在門邊。「姑姑!」安民小聲地叫道。

清風沒有回頭,「安民,過來,給你太姥爺跪下,叩頭!」

「哦!」安民乖巧地答應了一聲,走了過來,跪在清風身邊,砰砰叩了幾個響頭,從一邊抓起一迭紙錢,學著清風的樣子投到火盆裡。

「姑姑,靈牌上的是誰,我為什麼要向他叩頭?」

「這是你的太姥爺,也就是你母親和我的爺爺。」

「那為什麼我沒有見過他?」

「太姥爺住得很遠很遠,離這裡有好幾千里路呢,太爺爺年紀很大了,不能走遠路,所以不能來看安民。」

「姐姐,要不是當初他將我們拒之門外,我們怎麼會步步艱難,姐姐你又何曾會落到這一地步,如果不是他當初那麼絕情,現在王爺的正妻就是你,我也不會這樣如履薄冰,苦心積慮!姐姐,你不恨他麼,你為什麼還要給他叩頭,他說過,林雲汐和林雲容早已經死了!」霽月扶著門框道。

「住嘴!」清風霍地轉過頭,喝道:「過來,跪下!」

霽月呆了一呆,雖然滿心的不服氣,仍是低著頭走了過去,跪了下來。

「為長者諱,為尊者諱,雲容,子不言父之過,爺爺縱有萬般不是,也輪不到你來指摘他,更何況,人死為大,他老人家已經去了。」清風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他老人家以前的好呢?至少,我們有十幾年的快樂時光是他老人家給的不是嗎?」

「姐!」霽月喊道。

「叩頭,給爺爺上香,燒紙!」清風喝道。

霽月嘟著嘴,無奈地叩了幾個頭,點上香。

「姐姐,王爺現在已經是皇上了,安民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現在,我可只有您這一個指望了,李氏現在被王爺打壓得根本喘不過氣來,只有您能幫我了。」

清風默默地投了一疊紙錢到火盆裡,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清風幽幽地道:「霽月,這一件事,我想了好久,也許,現在這個情況,讓安民去海外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如果有可能的話,把整個林氏宗族都遷到海外去,這樣,安民也不會孤單寂寞了。」

「姐姐!」霽月霍地站了起來,「你在說些什麼?安民是王爺的長子,是你的侄兒,你就忍心看著他去海外那苦蠻之地受苦麼?」

「海外並非苦蠻之地,大陸也不見得就是樂土。」清風緩緩地道:「霽月,這一件事情就這樣吧,如果將軍決定了,那就讓安民去海外,這對於安民來說,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我不同意,我決不同意,姐姐,你知道一個母親的心嗎?你瞭解一個母親是怎樣愛她的兒子嗎,你沒有做過母親,你當然不瞭解,我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安民被放逐到海外去的。」

清風身子一顫,整個背都似乎佝僂了下去,眼淚撲娑娑地掉了下來。

「雲容,你好自為之,你去吧!」

「姐姐!」霽月慢慢地走到清風跟前,伸手扶起清風:「姐姐,求求你了,現在真得只有你幫我了,王爺現在不喜歡我了,他討厭我了,只有姐姐你還能幫到安民。」

清風歎了口氣,正想慢慢地對霽月解釋,外面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小姐,小姐!出事了!」是夏雪的聲音。

清風霍地抬起頭,大步走到門邊,拉開房門,「夏雪,出什麼事了,是哪裡出了亂子嗎?」

夏雪搖搖頭,看了一眼房中的霽月,欲言又止。

清風回過頭來,「雲容,你先去吧!」

「姐姐,我亦是定州的王妃,有什麼要迴避的?」霽月不滿地道。

清風臉色一端,「軍國重事,你懂什麼,你去吧,你的事情我會考慮的。」

「那就多謝姐姐了!」霽月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牽著安民這才離去。

看著霽月遠去的背影,夏雪輕輕地道:「剛剛傳來消息,王琦帶著念清已在返回定州的途中。」

第一卷 第一千零二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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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章:疑惑

清風看著夏雪,似乎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兩眼有些發直。

「小姐,王琦帶著念清回來了,人已經到了上林裡。」夏雪又重複了一遍。

清風身子一軟,整個人順著門框邊向下溜去,慌得夏雪趕緊一步跳過去,兩手插到清風脅下,將她生生地架住。

清風急促地喘著粗氣,臉色煞白,手腳顫抖,嘴唇一開一合,卻又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夏雪抱著清風走到屋裡,將她放在椅子上,輕輕地替她推宮過穴,半晌,清風才噢的一聲緩過氣來,兩手死死地勒住椅子的扶手,「王琦他想幹什麼?我不是說過永遠也不要帶念清回到定州麼?他,他想幹什麼?」聲音都變得有些尖厲起來。

「小姐」夏雪輕聲道:「王琦也是一片好心,他是想著小姐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念清了。必定想念得很,這一次他正好奉召回定州來參加主公的登基大典,但帶著念清回來讓你瞧上一瞧。」

清風聲音顫抖,「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念清在室韋還好,沒有什麼人見過他,但他出現在定州,總會有人瞧出破綻來的。告訴王琦,讓他馬上把念清送回去。」

夏雪一呆,小姐這是急得有些糊塗了。「小姐,王琦是讓念清冒充他的兒子回來的,人都已經到了上林裡,這個時候突然派人將念清送回去,豈不是讓人徒生懷疑?只要我們安排妥當,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小姐也可以見念清一面,等王琦一參加完主公的登基大典,便立即讓他帶著念清回去。」

關心則亂,清風紊亂的思緒慢慢地冷靜下來,是啊,這個時候突然讓王琦莫名其妙地送念清回去,的確會讓有心人注意的。王琦本身就是自己的心腹,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呢

無力地擺擺手,「告訴王琦,千萬小心一些,不要露出半點馬腳,我會想辦法見他們一面的。」

「是,小姐」夏雪高興地道:「我讓秋萍先去打點安排了,在王琦的外圍我們先布上幾個暗點,看看有沒有人在關注他,再者王琦出來的時候,也可以適時地為他打打掩護。」

「去吧去吧」清風閉上了眼睛。無數次在夢裡浮現出來的那張模糊的小臉依稀清晰了一些,念清,你到底是像我多些呢,還是像你爹爹多些呢?

十月底,李清帶著常勝營,旋風營,以及自己的親衛營,踏上了自洛陽返回定州的途中,而此時,在大陸之上,每一條官道之上都是車輛馬匹絡繹不絕,各地鎮守的將軍,知州紛紛向著定州進發,準備去參加李清的登基大典,去,當然是不能空著手的,總得準備一些像樣的禮物,馳道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車輛。

在這些人群之中,有時會有一隊隊盔甲之上傷痕纍纍,破舊不堪的軍隊從中走過,這些士兵走在衣著光鮮的人群之中,絲毫沒有自慚形穢之感,相反個個都是意氣風華,昂著胸,唱著軍歌,大步向前挺進。

這些人都是從各部之中選出來的功勳軍隊,集中到定州之後準備在李清的登基大典之上進行操閱。參與檢閱的軍隊除了定州的老牌部隊常勝營,旋風營,天雷營外,其餘的全都是從各部中挑選出來的老兵,他們所打著的旗幟每一面上都是凝結著他們所屬部隊無數人的鮮血。而這些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脫下衣甲,這些將士的身上無不是佈滿了傷痕,而這些傷痕就是他們的軍功章。

這些部隊所過之處,知情者紛紛為其讓路,讓其先行。

此時的定州城,已經易名為長安,雖然離李清登基還有一月有餘,但路途較近的各州知州將領已經紛紛抵達,本來就繁華的長安城這個時候更是顯得熱鬧無比,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城裡的酒樓就沒有個關門的時候,特別是一些有名的,幾乎都是日夜在營業了。

這些從各地返回的大將以及文官們,在定州城誰沒有幾個親朋好友,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自然是要慶賀一翻,親熱一把,這可就讓酒樓飯館的老闆笑瞇了眼睛,價錢翻了個兒的往上漲,還是擋不住如潮的客人湧來。

驛館之中,王琦和丁蘿兩人陪著念清在院了裡玩耍,十一月的定州,已經存上了厚厚的雪,裹著狐裘的念清咯咯笑著,在厚厚的雪地上蹣跚著走著,兩手各握著一團冰涼的雪,迎著有些蒼白的陽光向天上灑去,紛紛灑灑地落將下來。

王琦靠在立柱上,微笑著看著念清快活地在院子裡玩著,丁蘿則有些提心吊膽地看著念清,生怕他一不小心將自己弄跌倒了。

自從到了定州,王琦便深居簡出,盡量地不與熟人見面,其實他的熟人也不多,而且大都在監察院中,而這些人都得到了監察院的警告,不允許他們前來探望王琦,雖然有些奇怪,但根植與監察院每個人心中的絕不問不需要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原則,沒有一個人敢去打聽這些事情。

小姐已經安排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明天就可以帶著念清去與小姐見面了,王琦很是高興,想必小姐見了念清,心情會更好一些,聽秋萍講,自從小姐離開室韋回到中原之中,便一直鬱鬱寡歡。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王琦回頭看去,一個拄著拐的老人走了出來,王琦心中一驚,這人他卻是認識的,說起來還做過他的上司,監察院前任院長李宗華。

「見過李院長」王琦趕緊上前行禮,一邊的丁蘿也躬身福了一福。「李院長是什麼時候到的?」

「是王琦啊」李宗華呵呵笑道:「我是昨天晚上到的,咳,人老了,不中用了,這大雪天的,卻也不敢出去東遊西逛,咦,王琦,你們怎麼也呆在這兒不出去走走啊,你們離開定州也有好幾年了,這裡變化可是極大的。」

王琦笑道:「我們來得較早,出去逛過了,逛過了。」

「哦」李宗華笑了笑,他是人老成精,只看一眼便知道王琦在說謊。但他一個退了休的老人,管這些做什麼呢?眼光轉向院中的念清,脫口讚道:「好一個漂亮的小娃娃」

王琦心中一震,向著丁蘿示了一個眼色,道:「這是犬子,犬子。」

李宗華拄著拐走過去,大笑道:「你個王琦,五大三粗的黑大個,居然生出了這麼一個標緻的娃娃,嘿嘿,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呢」看了一眼丁蘿,道:「看來還是像他媽媽多一些。」

丁蘿笑著抱起了念清,「謝謝院長的誇獎,李院長,院子裡風大,小孩子不禁吹,我抱他回房去了。」

「等一下,等一下」李宗華笑道:「見著了就是緣份。我這裡卻有一個小禮物送他」從懷裡摸出一個玉飾,「這小娃娃我一見就很喜歡,來來,這個小玩意送給他」

王琦兩口子那裡肯收李宗華的禮物,兩邊正在推讓,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宗華,今兒個興致咋就如此高呢?這是在幹什麼呀?」

王琦身子一僵,回過頭來,看見的卻是李清的父親,已經卸去五軍都督府職務的李牧之正大步走來。

「來接我的,接我的」李宗華趁機將那個玉飾塞到念清手中,笑道。

「見過李候爺」王琦和丁蘿無奈地上前見禮。

「是王琦啊」李牧之點點頭,「起來吧,不用多禮了。」

「謝候爺〞

一邊的李宗華笑道:「王琦這個黑大個,生個兒子倒漂亮,我一見之下便喜歡得緊,送給小玩意兒給這小子,偏生王琦卻生份得緊,竟是不肯收」

李牧之聞言一笑,轉眼看向丁蘿懷中的念清,這一看過去,不由得一楞,這小眉眼瞧著竟然熟悉得緊,好像自己許久以前便是見過的一般。

向前走了兩步,想看個仔細,王琦已是暗暗叫苦,千算萬算,怎麼也算不到李牧之老候爺會到這驛館來,這可是念清的爺爺,血脈相通,要是猜出個端倪來可怎麼辦?

「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呀?」李牧之問道。

王琦搶上一步,道:「候爺,他叫超兒,王超,是末將的犬子。」

丁蘿也趕緊後退了兩步,「兩位大人,外面風大,小兒懼冷,這便告辭了」抱著念清匆匆而去。

「是啊是啊,外面風大,別把小傢伙凍著了」李宗華笑著一拉李牧之,「我們走吧,可別讓弟兄們等得急了」

李牧之雖然心存疑惑,但想想也覺得不可能,不由搖搖頭,沖王琦點點頭,與李宗華相偕離去。

身後,王琦摸了一把臉上,都已經出汗了。

馬車吱吱呀呀的離開驛館,李宗華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出來了麼?」他問道。、

「看出什麼了?」李牧之道。

「王琦兩口子在撒謊」李宗華淡淡地道。

「撒謊?撒什麼謊?」李牧之不以為意。

「那個娃娃,我沒有出來之前,那個小傢伙在雪地之上已經玩了小半個時辰了,你一來,這小娃娃便怕冷了?奇怪,王琦為什麼要撒謊呢,倒是很怕你似的。」李宗華奇怪地道。

李牧之聽著李宗華這話,先前的疑團驀地翻了起來,身體不由一震,「你能確定他們在撒謊?」

李宗華笑道:「你忘了我幹了一輩子什麼,我這雙眼睛,怎麼會看錯?」

「這個娃娃有什麼值得他們兩口子撒謊騙我們的?」兩個老傢伙對望了一眼。

「除非這個娃娃不是他們的兒子。」李宗華道。

「能讓王琦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李牧之道。

「清風」李宗華脫口道。

兩人都是臉色大變,不敢置信地互看一眼,「如果這個娃娃與清風有關係?「

「那豈不是說他,他……」李牧之一跳而起,「難怪我看他有些面熟?回去,回驛館去。」

李宗華一把拉住他,「牧之,事關重大,千萬不要燥動。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第一卷 第一千零三章:撲空

整整大半個晚上,在定州的李氏本宗為李宗華接風的宴上,李牧之是食不知味,勉強與眾人應酬著,要不是幾十年的養移體,居移氣,他早就已經衝出去找王琦查問個究竟了。直到曲終人散,拉著李宗華,李牧之迫不及待地便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老爺回來啦?」看到李牧之踏進大廳,裘氏與溫氏都迎了上來,兩人化解了往日恩怨之後,倒也能和睦相處,不過相互之間的關係倒是倒了一個個兒,現在溫氏為大,裘氏為小。不過溫氏心腸好,也從不為難裘氏。

「六伯也過來了?我去給你們熬醒酒湯!」裘氏看到李牧之向她使了一個眼色,立馬便乖巧地找了一個借口離去。

裘氏一出大廳,李牧之便迫不及待地問溫氏道:「玉環,你還記得清兒小時候的樣子嗎?」

溫氏一驚,看著李牧之,卻被他這一席話勾起了滿腹的心酸,眼眶一紅,「我能不記得自己兒子小時候的樣子嗎?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倒是想問你,你記得清兒小時候的樣子麼?」

溫氏這一反問顯得有些無禮和責怪,李牧之卻是也無法發作,誰叫他小時候對李清不大管呢,任由李清大候府之內受苦受罪,以至於最後隱姓埋名出去自己掙前程呢?

李宗華咳嗽了一聲,知道要是讓溫氏訴起苦來,那可不大好,畢竟這是李牧之的家事,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好聽的事情,自己畢竟隔了一層,當下接著道:「弟妹,是這們的,我們今天碰見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牧之他心存疑惑。」

「什麼事?」溫氏訝異地問道,李宗華開了口,她也不好意思再在往事之上糾纏,反正現在自己的苦盡甘來了。再想過去的事情只不過是徒亂心意,擾得家宅不安罷了。自己可不能給清風添鬧心的事情。再說了,李鋒這個娃兒還是挺不錯的。

李牧之神色鄭重。「我今天在驛館見到了一個小孩兒。一歲半的樣子吧,好像與清兒小時候一個模樣,只是我映像中清兒的模樣有些模糊,你也知道,當年我很少在家的。」

「你在家的時候又何曾多看過他一眼?」溫氏埋怨道。

李牧之苦笑著看了一眼李宗華,李宗華的眼睛卻看在另外的地方,似乎在打量著屋裡的陳設,溫氏也發覺到了眾人的尷尬,心中不由大是後悔。家醜不可外揚,這讓老爺在六伯面前去了份,心中必然不快。「小娃娃們小時候長得都差不了太多,你在那裡看到了與清兒小時候很像的娃娃,這可真是緣份呢!該不會是你看錯了吧?」

李牧之搖頭,「我怎麼會看錯,清兒畢竟是我的兒子,雖然見得不多,但那小模樣我還是有映像的,今兒見著的那個孩子真得很像他。」

溫氏興奮地道:「真得嗎?那明天老爺能不能將這個孩子和他的父母都請來,讓我見一見,果真是這樣,倒可以當做親人走一走,這是難得的緣份啊!」

李牧之與李宗華對視了一眼,「這孩子的父母身份極不一般。」

「是誰啊?」

「定州大將王琦的兒子!」李宗華道。

溫氏扁扁嘴,「那有怎麼樣?如今我們家是什麼身份,難道跟和他當親人走,他還不願麼?」

李牧之搖搖頭,對李宗華道:「六哥,她不懂這些,我還是對他說得直白一些。」

「什麼叫我不懂?」溫氏不高興地道。

李牧之道:「夫人,我對你直說了吧,我和六哥都懷疑王琦這個所謂的兒子是清風的。」

「你說什麼?」溫氏像被一條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清風不是清兒的人麼?怎麼可能與這個什麼王琦生個孩子?」

李牧之哭笑不得。

溫氏一句話說完,驀地也醒悟過來,如果是清風與王琦生個娃兒,怎麼又會像李清呢?

「老爺,你是說這個孩子有可能是清風與清兒生的,但清風把他藏了起來是嗎?」

李牧之點點頭。「王琦當年是清風在統計調查司的絕對心腹,對清風死心踏地,正因為如此,清風才將他調往室韋,而提拔任用了威望能力都不如他的孫澤武擔任監察院特勤的頭頭。而最為關鍵的是,在前年春上,清風曾失蹤了一段時間,李清兒也說不清他到底去了那裡,監察院那邊說她去了寧州十萬大山之中,而在那邊也確實出現過清風的蹤跡。」

李宗華看著溫氏不明白的樣子,接著道:「以監察院的實力,要弄這樣一個障眼法是很容易的,清風本身就是其中高手,如果把這個孩子與清兒失蹤的時間對應起來的話,剛好可以對上。」

溫氏臉色蒼白,「如果這孩子是清風與清兒的,她為什麼要把他藏起來,這不是好事麼?」

李牧之搖搖頭,「這個孩子生下來是什麼身份?清兒是什麼身份,清風是什麼身份?而且夫人,我說句難聽的話,如果那時我們知道清風有可能有清兒的孩子話,那事情可就大不一樣了。」

「有什麼大不一樣?」

「清風要麼與我們李氏站在一起,要麼她就得死!」李宗華寒聲道。

溫氏用力地擺擺頭,「你們說得這些,我反正是搞不懂的,既然你們說這個孩子有可能是清兒的,那你們現在就帶我去,只要我看上一眼,我便一定能分辯出來。」幾句話說完,邁步便向外走。

李宗華趕緊道:「弟妹且慢!這件事太大了,千萬不能隨意,這麼晚了,您這麼趕過去,豈不是告訴外人這裡有事嗎?那是會生出大事來的。」

「那你們要怎麼辦?就這麼在這裡猜著,想著?把那王琦抓起來一問不就得了。」溫氏喊道。

「王琦那是於國有功的大將,連他的夫人也是定州的將軍,豈是隨意抓得的?」李牧之搖頭道。

「弟妹,我看這樣,今天我回去盯著他們,明天一早,你與牧之一起過來,便以探望我的名義,咱們找個機會再與他們偶遇一次,你便可以看個清楚明白了,是,那我們心中就有底了,如果不是,那正如弟妹所言,與那王琦結個善緣也是不錯的。」李宗華道。

「六哥所言大善!」李牧之拍掌笑道:「如此便可不動聲色地將這件事情搞清楚。夫人。你稍安勿燥,不過多等半夜罷了,夜下已是三更天了,天一亮我們就去,六哥,那我就不留你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匆匆回到驛館的李宗華那裡睡得下,悄悄召來自己的隨從詢問了一下,得知王琦一家並沒有出門,也沒有什麼其它異常的反應,這才放下心來,吩咐手下死死地盯著王琦所住的房間,自己則泡了一杯濃茶,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著天亮。

幾個時辰是如此的令人心焦,終於等來了天邊曙光初現,李宗華吁了一口氣,拄著拐站了起來,只覺得一雙腿都麻了。

邁出門外,便看見驛館的官員急匆匆地奔來,「李大人,李候爺與夫人過來拜訪你了。」

李宗華大笑道:「快,快情,我腿腳不便,你還不替我迎進來。」

李牧之與溫氏兩人快步走了過來,溫氏一雙小腿,居然還走在李牧之的前面,「牧之,弟妹,快,快請進!」

李宗華衝著兩人點點頭,使個眼色,將兩人迎進了房間。

「六伯,怎麼樣?我們可以去見他們了嗎?」溫氏迫不及待地道。

李宗華召來了隨從,問道:「怎麼樣,那邊起來了麼?」

那隨從躬身道:「回老爺,應當是起來了,我聽見丁將軍早上在唱著兒歌,似乎是在哄孩子呢!」

李宗華點點頭,「那應當快出門了,小孩子正是玩鬧的時候,那耐得在房裡久呆,我們等一等,他們一出門,我們便也出去,製造一起偶遇。」

三人枯坐房中,都是默然無語,一盞茶喝成了白水,王琦一家三口仍是沒有出門,李宗華再一次召來了那隨從,「怎麼回事?」

隨從臉上冒出了汗,「丁將軍還在唱歌功頌德」

李宗華霍地站了起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盯個人都盯不住,壞了!走,牧之!」拄著拐,匆匆地奔出房去。

王琦的房中,丁蘿的聲音時斷時續,李宗華在門中長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誰呀?」屋裡傳來丁蘿的聲音。

「丁將軍,是我,李宗華!」

「啊呀,是李大人,這麼早?」細脆的腳步聲傳來,大門大開,丁蘿笑著出現在門口,「見過李大人。」

李宗華眼睛梭子般向屋裡掃了一下,「王將軍呢?」

「李大人是問我當家的啊?」丁蘿笑道:「超兒起得早,鬧著要出去玩,王琦天還沒亮便帶著他出去逛了,定州城可當真不比室韋,火樹銀花不夜天,繁華得緊,也難怪超兒鬧著要出去呢!」

李宗華深深地看著丁蘿,半晌,才幽幽地道:「丁將軍,能讓我們進房麼,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丁蘿臉色一變,在門口呆了片刻,終於點點頭,「請吧,李大人,李候爺,溫夫人!」低著頭讓到了一邊。

-------(還有幾章就要全部完結了,最後主要是寫清風的結局了,應書友的要求,清風的結局會寫兩個,一個是根據大綱正常的結局,另一個,則是滿足一部分書友希望清風能全身而退的一個結局吧!其實,唉,啥也不說了,槍手也矛盾得很!)(未完待續)

第一卷 第一千零四章:審問

李牧之,李宗華,溫氏三人走進房中,前兩人臉色嚴峻,後一人則是滿臉的熱切中又帶著一些焦燥看著丁蘿。

李宗華盯著丁蘿看著,兩眼有如刀子一般,丁蘿雖是武將,但在李宗華的目光注視之下,終於有些不安地低下了頭。

「丁將軍,你亦是定州股肱,希望下面我問你的話,你能說實話。」李宗華緩緩地道。

丁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大人請問,末將知無不言。」

「昨天我們看到的那個娃兒是你和王琦的兒子嗎?」李宗華緊緊地盯著丁蘿的眼睛。

丁蘿身體微微一震,「是,當然是。」

「你怎麼這麼緊張?」

「末將不緊張。」

「那是你的兒子?」李宗華再一次問道。

「是!」這一次丁蘿已經鎮定了下來,抬起頭,直視著李宗華的眼睛,「李大人如是問,是什麼意思?」

李宗華搖搖頭,對於他而言,丁蘿第一次的反應已經證明了很多問題,他知道在丁蘿身上問不出什麼,丁蘿出身統計調查司特勤大隊,這個大隊裡的人都經受過嚴格的訓練,你很難從精神上將他們打垮,讓他們回過神來後,即便從言語之上難以找出破綻。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了。

「王琦去了哪裡?」

「他帶著兒子去玩了,我不知道,如果李大人,李候爺要見他,我馬上就出去尋他!」丁蘿道。

「王琦是不是去見清風了!」李牧之忽然問道。

「不是!」丁蘿斷然道。

李宗華哼了一聲,「是與不是,一會兒便知。丁將軍,既然你如此說,我也不難為你,請你與我們一起去監察院吧。」

「我已經派人問過了,清風昨天就在監察院沒有回桃園小築,王琦在不在哪裡。一去便知。」李牧之道。

李宗華,李牧之,溫氏三人站了起來,向外走去,丁蘿低頭在屋裡沉默片刻。也相隨著走出了房間,剛剛跨出房門,便有兩名李牧之的衛士一左一右站在了她的身邊。

天色已然大亮,監察院衙門口異常熱鬧,整個定州為了李清的登基忙得不亦樂呼。而負責安保的監察院更是忙得腳不點地。凡是在定州的人員全部都被調集了起來,除了暗地裡不易露出的暗探之外,所有公開身份的人員天還不亮就要到監察院點卯,然後分赴各處去處理一天的事務。

李宗華,李牧之和溫氏等一行人出現在監察院衙門口是,正是監察院各人員應完卯向外走出來的時候。他們中的很多人不認識李牧之,但卻不能不認識李宗華。這可是他們的前任院長,看到李宗華出現在這裡。都是紛紛上前施禮。

也有院裡的老人認識丁蘿的,看到丁蘿一左一右各著著一名孔武有力的男子,不由眼露詫異之色。

李宗華擺擺手,「罷了,今兒院裡誰當值?」

「回大人,今兒院裡是紀思塵紀大人,不過茗煙副院長也在。」

「清風院長呢?」李牧之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人眼神有些茫然,「回李大人,末將不知道,院長應當回桃園小築去了,今天還沒有來吧?」

李宗華點點頭,大步跨進了院內,得到消息的紀思塵與茗煙已經迎了出來。

「見過李院長,呀,見過李候爺,見過老夫人!」看到這樣三個人聯袂來到監察院,紀思塵與茗煙都是一怔,隱隱之中有種不好的感覺。

「清風院長呢?」李宗華問道。

紀思塵與茗煙對望了一眼,「回李大人,昨天晚上我們議事議到很晚,小姐並沒有回去,應當還在院子裡,今天色還早,應當還在休息吧,我去叫小姐。」茗煙站直了身子,轉身向後走去。

韓勇從外面跨進門來,看到院子裡人頭攢動,不由怪道:「今天是怎麼啦,大家都不用幹活嗎?」

眾人一齊回頭,韓勇立馬看到了李宗華和李牧之夫婦二人,臉色不由大變,急走兩步,向三人行禮道:「韓勇見過李候爺,老夫人,李大人。」

直起身子,看著被挾持著的丁蘿,眼裡露出詢問的神色,丁蘿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不易察覺地搖搖頭。

李宗華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丁蘿動作雖小,但卻仍是被留心的他看在眼裡。

「奇了怪啦,小姐不在房裡,她的貼身護衛秋萍和夏月也不在,小姐什麼時候出去啦!」茗煙急匆匆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丁蘿!」李牧之突然厲聲吼道:「你還不肯說實話麼?王琦到底去了哪裡?他跟清風在哪裡見面?」

丁蘿臉上神色不變,「候爺,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清風院長去哪裡,我怎麼知道,又與我當家的有什麼關係?」

李牧之突然發作,頓時讓院子裡的人都傻了眼,怔怔地看著李牧之三人與丁蘿。

「丁蘿,你還不說實話嗎,你要知道,這可是牽涉到不少人的人命?他們到底去了那裡?」李宗華問道。

「我不知道李大人在說什麼!」丁蘿昂著頭,倔強地道。

李牧之大怒,手裡的馬鞭啪的一聲,狠狠地抽在丁蘿的身上,將她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

茗煙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看到對面三人的神色,便是再蠢,也知道出了大事了,但清風小姐與王琦私下見面到底是為了什麼?即便他們要見面,王琦以前也是監察院的部屬,是清風小姐的手下心腹,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為什麼眼前三人卻大動肝火。

眼光掃向韓勇,卻看見韓勇正在一步步退向後面的人群。

「韓勇!」茗煙道。

「末將在!」韓勇大驚,猛地一挺身子站直,大聲應道。

「昨天晚上院子裡一直是你當值,小姐出去。誰都可能瞞過,但卻瞞不過你,說,小姐什麼時候走的,去了那裡?」茗煙厲聲道。

「末將不知道!」韓勇飛快地答道。

「放屁!」茗煙罕見地冒出了一句髒話,「小姐什麼時候出去的。你再不說實話,我扒了你這身軍服!」

韓勇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副院長!」

「你要是不肯說實話,我馬上就脫了你這身軍服!」李牧之陰沉沉地道。

「末將,末將……」韓勇吞吞吐吐。「我只知道小姐是三更天時候與夏月和秋萍兩人通過密道離開的。」

「他們去了那裡?」

「這個,末將真不知道。」韓勇道。

李宗華握了握拳頭,看那韓勇的神色,他鐵定是知道,但他要瞭解。韓勇與王琦丁蘿一樣。亦是清風的鐵桿心腹,「來人,帶韓勇進房,其它人等,先行散去!」李宗華沉聲道。

房間裡只剩下了茗煙,紀思塵。丁蘿與韓勇以及李牧之等三人,。看著跪倒在屋子中央的丁蘿與韓勇,李宗華問道:「韓勇。去年三月間,你去了哪裡?」

「末將陪著小姐去了十萬大山,籌劃馬蘭花所部事宜。」韓勇低聲道。

「你在撒謊。」李宗華道:「清風根本沒有去十萬大山,你們去了室韋,是吧?」

韓勇身子一抖,眼中閃過驚慌的神色,強自鎮定道:「李大人這是說什麼話?末將的確陪小姐去了十萬大山,當時十萬大山裡見過小姐的人可不少,李大人要是不信,盡可去調查。」

李牧之厲聲道:「韓勇,我也不與你囉嗦,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清風是不是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清兒的骨肉,你們將他藏在室韋了,是不是!」

紀思塵與茗煙都是大驚失色,騰地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李牧之,「是不是?」李牧之吼道。

「不是!」一邊的丁蘿突然道:「李候爺,昨天你們見過的孩子是我與王琦的兒子,與小姐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清風去哪裡了?」李宗華不理會丁蘿,緊盯著韓勇,韓勇臉上汗出如漿,眼神之中的慌亂怎麼也掩飾不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韓勇搖著頭,連連道。

李牧之大怒,跳了起來,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地抽了下去,「他們去那裡了,去哪裡了?」

韓勇臉上頃刻之間便多了幾條鞭痕,但卻硬挺著一動不動,緊緊地咬著嘴唇,不再吐出一個字來。

「老爺,別打了,便算他們不說,難道王琦他們不回來了麼,清風她不回來了麼?總是能問清楚的!」一邊的溫氏看到被抽得鮮血淋漓的韓勇,忍不住站起來勸阻道:「我們就在這裡等著清風回來。」

李宗華點點頭,「你們死不開口,也只能這樣了,茗煙,派人去驛館守著,王琦一旦回來,立刻扣押!」

「是!」茗煙點點頭,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房門剛剛打開,內勤司的司長陳家勤一溜煙地從外面急奔過來,臉上的喜色怎麼也掩飾不住,看到茗煙,大聲道:「副院長,副院長,我們發現鍾子期和周下的下落了,他們一直潛伏在定州城,我們找到他們的蹤跡了。」

茗煙驚喜不已,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在那裡?」

聽到外面的聲音,紀思塵也呼地跑到門邊。大聲問道:「鍾子期在哪裡?」

「回二位副院長,昨天晚上,我們一直沒有動的幾個寧州的死諜突然動了起來,我們的人跟著他們,發現了鍾子期與周玉的蹤跡。」

「他們現在在哪裡?」李宗華也聞聲走了出來,鍾子期與周玉可是給他留下了滿身的傷痛。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去了竹山,我們的人已經跟著去了。」

屋裡,韓勇突地一躍而起,嘶吼道:「竹山,怎麼是竹山,快去,小姐在哪裡,小姐在竹山,鍾子期與周玉一定是衝著小姐去的。」

第一卷 第一千零五章:竹山之上

第一千零五章:竹山之上

被鞭子抽得滿頭滿臉鮮血的韓勇這一聲大叫,頓時讓屋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眾人都轉過頭,楞楞地看著他。

「快派人去竹山啊,小姐在竹山,她只帶了夏雪和秋萍兩個人,如果鍾子期和周玉的目標是小姐,她們兩個是絕對擋不住周玉的,小姐就危險了。」韓勇吼道。

「小姐去竹山幹什麼?」茗煙問道。

韓勇一滯,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說實話麼?」李宗之喝道。

韓勇心一橫,大聲道:「小姐去竹山是去見王琦!」

李宗之,李牧之包括溫氏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溫氏臉色唰地就白了,「你,你是說,王琦的那個孩子真的是清風與清兒的兒子,是不是,清風是去見他了,是不是?」

「是!」韓勇大聲道。「快派人去啊!」

茗煙和紀思塵兩人撒開大步便向外邊奔去,「來人,所有特勤,快馬奔赴竹山!發警訊,飛鴿通知離竹山最近的監察院人手和軍隊,立即上竹山!」

韓勇和丁蘿二人飛奔出門,搶出門外,解下兩匹戰馬,飛也似地打馬奔向竹山。

「老爺,老爺,快派人啊,快派人去竹山啊,那是你的孫子,你沒見過面的孫子!」溫氏大聲哭了起來。

「六哥,你照顧玉環,我去竹山!」李牧之大步走向門外。「來人啊,通知唐虎,讓他帶人去竹山,快,要快!」

一隊隊的黑衣監察院特勤風一般地捲出長安城,緊接著不久,便又看到一隊隊隸屬守備軍的騎兵快馬奔出城去,而領頭的,竟然是有名的獨眼虎將軍,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不由都是竅竅細語起來,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令這個部門竟然如此著忙?

馬車壓在積滿厚厚雪花的竹林道路之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路兩邊的竹林披著厚厚的雪花,不進會有枝條在抖動,簌簌地落下紛紛的雪花,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間尼庵,而在尼庵裡,傾城的靈樞便一直停放在那裡,除了幾個守衛的老兵,並再沒有了旁人。(《 )

車身微微一震,清風睜開了雙眼,耳邊傳來夏雪輕輕的聲音:「小姐,竹庵到了!」

清風點點頭,走下了馬車,看著眼前這間並不大的尼庵,一直以來,她還從來沒有到過這裡,對於永久躺在這裡的傾城,清風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庵前打掃得很乾淨,沒有積雪,看得出來,這裡的幾個老兵還很盡心,他們都是當初跟著傾城的殘存下來的幾名宮衛軍,傾城事敗之後,他們跟著秦明到了草原之上,後來盡數被擒,現在絕大部分都已死去,而這幾個卻是因為殘廢而留下了一條命來。

「秋萍將那幾個老兵都點昏了,沒有幾個時辰醒不過來!」夏雪道。

「走吧,進去!」

推開緊閉的庵門,昏暗的燈光之下,傾城巨大的棺槨放在正中間,清清冷冷,寂寂靜靜。清風慢慢地走過去,看著傾城的靈樞,凝視著靈樞之間已經熄滅的香火,棺下清冷的火盆,半晌,忽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從供桌上拿起一柱清香,點燃,插在了香爐之中,又撿了些紙錢,點燃後放在火盆裡。

屋裡明亮了一些,一縷清香扶遙直上。清風斂衣行了一禮。

「我們兩個,都是可憐人!」清風長長地歎息。

「但你比我幸運,你曾經擁有過,你曾經幸福過,你還有濟世和心怡。」輕輕地撫著冰冷的棺材,冰冷一直滲透到了清風的心裡,收回雙手,她瑟縮著雙肩,「而我,什麼也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傾城,我羨慕你。」

「你活得比我單純,比我純粹,你想了,做了,哪怕為此付出了代價,而我,卻永遠在得於失之間猶豫不決,在生與死之間苦苦煎熬。這種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嫉妒我得到了將軍的心,你卻不知道,我有多麼的羨慕你啊!」清風喃喃低語道,「傾城,你真傻啊,我知道,你是喜歡將軍的,但你去生生地將自己逼上了絕路,愛人與家族,你選擇了家族,活著與死去,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死亡,其實你可以走另外一條路的。」

「我要誠心地向你道歉,如果當年我肯出手,你的日子會不同的,你便沒有機會去做那些事情,當然你也會幸福地活下來,與將軍,與濟世和心怡。傾城,當初我作出這個決定,雖說主要是要盡力替將軍剷除大楚政權在定州打下的烙印,讓將軍徹底與洛陽決裂,讓你不可能呆在那個位子上對定州施加影響而讓將軍投鼠忌器,但我不得不承認,在我內心深處,何曾不是希望將你趕走呢?何曾不是因為對你的忌恨而要置你於死地呢?順勢而為,借刀殺人,一舉兩得,嘿,傾城,你如果地下有知,你一定在感歎我的狠毒吧!」

「但我從來不後悔,那怕我沒有從你的死中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是得到了無窮的質疑和戒心,但我不後悔,正是因為你的動作,你的死亡,終於讓將軍認識到了和大楚在最根本上的矛盾,兩者之間只有你死我活這一條道路,從而迫使將軍下定了決心,今天,將軍成功了,馬上,他就要坐上那把龍椅,所以,我值了。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將軍穿著龍袍,戴著皇冠坐在龍椅上的樣子呢!」

夏雪輕輕地走到了清風的跟前,「小姐,王琦到了!」

清風霍地回過頭來,門外傳來腳步聲響,王琦抱著念清出現在門口,彎腰將念清放在地上,「小姐,我將念清帶回來了!」

清風沒有說話,兩眼直直地看著站在門口,不停地打著哈欠,小手不斷地揉著眼睛的念清,眼淚不可抑止地流了下來。

王琦蹲下身子,指著清風道:「念清,過去啊!」

念清疑惑地看了一眼念清,又看了一眼王琦,小手一張,撲到王琦的懷裡,兩手緊緊地抓著王琦的衣領,將頭埋在他的懷中,卻又忍不住回頭偷偷地瞄著清風。

看到念清認生的樣子,清風不由掩臉而泣。

「念清,這是媽媽,這是你娘!」王琦抱著念清,走到清風面前,雙手將念清遞到清風手裡。接過不斷掙扎的念清,清風緊緊地將他摟在懷裡。

王琦與夏雪退出了房間,掩上了房門,裡面,傳來念清的哭喊聲和清風呢喃的安慰聲。

王琦歎了一口氣,「念清根本就認不得小姐。對於他而言,小姐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看到念清這個樣子,小姐不知有多麼傷心。」

夏雪和秋萍擦了擦紅紅的眼睛,「不要緊的,自古父子連心,剛開始或許認生,呆一會兒便好了。」

王琦點點頭。

「明天我得想辦法把念清送走,明天不巧,在驛館裡碰到了李宗華與李都督,看李都督的樣子,我懷疑他有什麼疑心,畢竟念清是他的孫子啊!」

夏雪與秋萍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麼會這樣,如果你將念清送走的話,豈不是更惹人懷疑?」

「顧不得這麼多了,我便說丁蘿帶著念清回她的老家去看外公外婆了,讓丁蘿半路改道,返回室韋去,找不到念清,他們也便無可奈何。」

「但讓李大人他們起了疑心的話,只要用心探查,即便是在室韋,也是藏不住的啊!」

「先過了這一關,以後的事,小姐想必是會安排妥當的。了不起我棄官不做了,帶著念清泛舟海外去。」王琦道。「只要讓他們找不到念清,便沒有理由向小姐發難。」

三人都沉默不語,事情出了這樣的意外,的確讓人想不到。

屋裡念清的哭聲已漸漸小了下來。

竹山之上,竹海之中,幾個人影聚集在一起,為首的正是鍾子期。

「清風的確上山來了。一起來的只有夏雪和秋萍,後來又來了一個,是以前清風的部屬王琦,奇怪的是,王琦還背著一個一兩歲的孩子。」周玉道。

鍾子期揮揮手,「不管那麼多,周玉,你有把握收拾掉這三個人麼?清風,我要親自去殺,我要為思宇復仇。」

周玉道:「王琦有些扎手,夏雪和秋萍兩人好對付多了。」

鍾子期點點頭,對身邊的另外兩人道:「你們兩個,去殺了跟在我們身後的尾巴,記住,弄出點動靜來,引開王琦,周玉,兩個女人就交給你了。」

「好!鍾大人,身後既然有尾巴跟上來,我估計監察院不久之後就會有大隊人馬趕來,所以我們要快!」

鍾子期咬著牙,嘿嘿笑著,「當然會很快,清風一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我雖然是個書生,卻是個男人,殺她需要很長時間麼?」

「行動!」鍾子期一揮手,四個人分成兩撥,消失在竹林之中。

竹林之中,兩個監察院探子小心地向前一步步前進著,忽地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兩人甚至來不及叫喊一聲,翻身倒倒在地上,身上插著幾支弩箭。隨著這兩人倒下,兩個人影出現在他們左側,「好了,搞定了,現在我們去與鍾大人匯合!」其中一人道,兩人轉身奔開。

倒在地上的一個探子身上中了數箭,但一時卻還沒有死去,掙扎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管子,艱難地打著火折子將其點燃,一聲尖銳的響聲,小管子飛上半空,砰的一聲炸開,一格鮮紅的小刀模樣的禮花在竹林上空炸開。

放了這枚信號,探子剛準備著掙扎著站起來,後背上突然一痛,「兄弟,你的事情做完了,下面輪到我們瞭解」身後傳來陰陰的聲音。

兩名刺客將死人拖到竹林之後,伸手弄了些鮮血抹到臉上,回到先前的地方躺好,兩人疊在一起,兩隻被掩藏在身後的手中,卻是握著兩柄壓滿弩箭的連發弩。

(明早八點的不用等了,來不及寫了,明天什麼時候寫出來什麼時候發,對了,就在這兩天全文結束,由於要寫兩個結局,所以可能會慢一些。抱歉抱歉,感謝所有的朋友們的支持和鼓勵!叩頭,退場,洗澡,睡覺,明天還上上班呢!)

第一卷 第一千零六章:我願意(上)----大綱設定結局

第一千零六章:我願意(上)----大綱設定結局

鮮紅色的煙花示警在剛剛露出一絲魚白的夜空顯得是那樣的奪目,伴隨著刺耳的嘯叫聲,竹山庵裡的王琦,夏雪以及秋萍都駭然抬起頭來。《

「是你們帶來的人嗎?」

「王琦,你怎麼還帶了人過來?」

兩邊異口同聲地發問,又同時震驚地沉默下來,嗆嗆幾聲,三人都同時拔出刀來。

「你們在這裡衛護小姐與念清,我去瞧瞧!」王琦沉聲道。

「不管是誰,不必留情!」夏月低聲道。

「我知道!讓小姐準備撤離吧!」王琦點點頭,轉身如飛一般離去。

看著王琦消失在竹林之中,夏雪轉身走到門邊,輕輕地敲了敲門,「小姐,出了點意外,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了!」

「知道了!」屋裡傳來清風的回答。

夏雪與秋萍兩人一左一右,橫刀立於大門旁,大門拉開,清風抱著念清出現在門口。

「我似乎聽到了院裡的示警通信,怎麼一回事?」清風問道。

「還不清楚,王將軍去看了,不知道是不是竹山周圍的探子發現了什麼異常,不管怎麼樣,小姐,我們盡快離開吧,警信一發,不久之後,附近的監察員人手和駐軍都會聞訊而至的。」

「我們走!」清風跨出了殿門。

竹林之中,突地傳來一聲冷到極處,恨到極處的怨毒之聲:「你們走不了了!」

兩個人影從竹林深處走了出來。

「鍾子期!」清風臉現驚容。

「周玉!」夏雪和秋萍兩人駭然失色。

鍾子期手裡提著一個箱子,得意地大笑,「清風,你想不到吧,想不到我會出現在這裡吧?真不容易啊,想要抓住這樣一個機會,我苦苦守候了大半年,天可憐見,天不負我啊!」

清風臉上的驚容轉瞬即逝,「你倒是用心良苦。(《 )」

周玉沉聲道:「鍾大人,不要廢話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動手!」鍾子期大喝道。

夏雪猛一揚手,那是一枚與先前飛上高空的示警煙花一般無二的竹管,她想將王琦召回來。

夏雪知道,憑自己與秋萍,是斷然難以擋住周玉的。

周玉自出現以來,便一直緊緊地盯著夏雪與秋萍,見夏雪一揚手,周玉一直扣在手裡的弩箭也是緊跟著飛出,那竹管剛剛飛起,便被擊落,掉在地上,不停地轉著圈子,煙花噴出,卻再也無法起到示警的作用。

擊落竹管,周玉已是飛身撲來。

「小姐退回殿裡去!」秋萍大叫一聲,反手將清風推回殿中。與夏雪一齊,死死地堵住門口,迎向飛撲而來的周玉。

周玉劍光圈轉,將兩人瞬息都包圍在劍光之中。

周玉武功高過夏雪和秋萍兩人不止一籌,在他的全力施為之下,即便夏雪與秋萍亡命攻擊,根本不管自身安危,便仍是被逼得一步步離開殿門。

提著箱子,鍾子期狂笑著走向大殿,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清風牽著念清的小手,站在棺槨之邊,看著鍾子期,面色雖然平靜,但牽著念清的手卻在不停地顫抖,顯示著清風此時內心真實的心境,清風不怕死,但今天卻還有念清在身邊,一時之間,腦子裡轉過無數個念頭,卻沒有一個能解開眼下的危局。

鍾子期瞪視著清風,大步走到供桌前,伸手將供桌上的東西抹到地下,砰砰砰砰一陣亂響,濺起無數香灰,念清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念清,別哭,你爹是蓋世英雄,你豈能如此無用!」清風雖然厲聲喝道,但卻將念清拉到了自己的身後,用身體將期掩護了起來。《

鍾子期打開箱子,先是從裡面掏出一塊靈牌,恭恭敬敬地供好,靈牌之上駭然用鮮血寫著好友許思宇之靈位。供好靈牌之後,鍾子期再掏出一樣東西放在供桌上,這一次便連清風也變了顏色,那是一個人頭,用石灰和一些不知什麼藥材保管著,面目猙獰,栩栩如生,竟然是早已經死去的許思宇的腦袋。

鍾子期回過頭來,獰笑道:「思宇死都死了,你連他的屍體都不放過,砰的一聲,思宇便只剩下了這樣一個腦袋了,我一直帶在身邊,就是期待著有朝一日,他能親眼看到你是怎麼死的,嘿嘿嘿,哈哈哈,他今天馬上就要看到了。」

清風的手慢慢地伸到懷裡,握住了藏在懷裡的一柄黑色短匕。

王琦猶如彈丸一般,踩著竹巔,竹枝輕輕一彈,他便向前彈出,向著剛剛發出信號的地方飛起,心裡卻在想著到底是那裡出了疏漏,以至於讓人跟了上來呢?

腦子裡陡地靈光一閃,王琦身子一震,停了下來,身子隨著起伏的竹巔上下晃動,不對,如果是監察院發現了自己與小姐的蹤跡,他們斷然沒有這樣示警的道理,就算他們知道了念清是小姐與主公的兒子,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氏宗族與定州的內閣大臣們聯袂而來,將自己與清風堵在竹山庵中,來個人贓俱獲。

如果僅僅是監察院的人手,他們有什麼道理在發現了自己的最高首領出現在這裡之後而示警的道理?

王琦忽地覺得身上涼嗖嗖的,陷阱,敵人。他驀地回頭看向竹山庵方向。

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著來路奔去。

離他不遠處,兩個躺在地上,蓄勢待發,直等王琦趕到,前來檢視渾身鮮血的他們的時候,趁機射出手裡的弩箭的傢伙眼睜睜地看著王琦轉身離去。

大殿之前的空地之上,夏雪與秋萍兩人已經成了兩個血人,周玉劍光裹住兩人,不停地痛下殺手,生死存亡之際,夏雪與秋萍也暴發出了駭人的能量,雖然搖搖欲墜,但卻硬挺著不倒,而周玉在兩人的亡命搏殺之中,身上也多了幾條傷口。

砰的一聲,秋萍被一腳踢中胸口,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撞在大殿門口,軟軟地滑落下來,緊接著夏雪手中鋼刀也被一擊而飛,看著周玉的拳頭迎頭擊下,夏雪咬牙揮拳迎了上去,砰的一聲悶響,夏雪的身子也飛了起來,左臂軟軟垂下,臂骨已是斷成了數截。人緊跟著跌在了秋萍的身邊。

兩拳相交,周玉痛呼一聲,縮回了左拳,剛剛兩拳相交,大力將對手擊飛,但自己的左拳拳面之上卻也是傳來一陣劇痛,眼睛掃上去,卻是三個並排的小洞,小洞之中此時流出來的盡然是黑色的血液,傷口周圍已是腫了起來,一股麻癢不停地從傷口傳到心裡。

「賤人,你手上戴的是什麼?」周玉怒吼道。

夏雪不停地咳著血,「咳咳,你想知道麼?」伸出右手,將軟軟垂在邊上的右手舉了起來,手指之上,一個彈出三個小小尖刺的戒指閃著幽幽的光芒。

「定州第一兵工廠特意打造的,專門用來對付你的,周玉,你身上開始癢了吧,那上面是有劇毒的,嘿嘿!」

「你想要解藥嗎?沒有解藥,用不了一個時辰,你就會死了!」夏雪道:「周玉,只要你肯投降,便有解藥給你。」嘴裡胡扯著,心裡卻在死命地盼望著王琦快快回來。

「殺了你們,照樣有解藥。」周玉冷笑,舉步向她們走來。

「這是專門用來對付你的,我會將解藥帶在身上嗎?」夏雪冷笑,「來吧,殺了我,你照樣得不到解藥,一個時辰我,便來給我陪葬吧!」

秋萍在夏雪的身後,輕輕地蠕動了幾下,吃力地從懷裡摸出一枚短弩,努力地睜開血糊糊的眼睛,透過被撞開的大殿,她想看到鍾子期,然後將他一箭射死,但此時她的眼中,儘是一片血紅,怎麼也看不清楚殿裡的情形。

手上的麻癢感不停地傳來,周玉咬著牙,「即便死,有你們相陪,那也不錯,更何況,裡面還不清風呢,我不賠!」

挺著手裡的軟劍,向著兩人走來。

嗚的一聲,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在周玉的身後,一柄彎刀呼嘯而來,逕自擊向周玉的後背,周玉猛地轉身,軟劍迎上去,噹的一聲交接,彎刀嗖的一聲又飛了回去,竹林之中,一個人影猛地撲了過來。

「周玉,受死!」王琦終於在最危險的關頭趕了回來。

大殿之內,鍾子期看著清風,冷笑道:「你的手下到是對你死心塌地,可惜啊,她們不是周玉的對手,而你的其它部下並不知道你到這裡來吧,真是讓我好奇,這個娃娃是誰的呢?王琦帶來的,莫不成是你與王琦的私生子?」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清風冷冷地道,手從懷裡拿了出來,黑色的短匕在燈光之下閃著寒光。

「我明白了,這是你與李清的私生子,卻是見不得光的,對不對?可惜啊,這麼小個娃娃,今兒也要陪著她的母親一塊死了,嘖嘖!」鍾子期從箱子裡又拿出了一包東西,「知道這是什麼嗎?我費了好大的勁在弄了這麼一包,這是炸藥,你們定州發明的好東西啊!我點燃它,砰的一聲炸開,你,還有這個娃娃,一齊便要上天了,哈哈哈,只是不知道,你的腦袋有沒有思宇的硬,還會不會留下來讓李清抱著痛哭呢?」

鍾子期勝卷在握,得意非凡,盡情地傾洩著心裡的仇恨,他不但要清風死,還要她痛苦地去死。隨著夏雪與秋萍的倒下,他臉上的笑容更是濃了。

「我將你們捆在一些,讓你們在黃泉路上作伴好不好?我很仁慈吧?」鍾子期哈哈大笑,舉步向清風走去。

屋的外面傳來了王琦的怒喝聲,鍾子期臉色一變,「這個王琦,倒是精明得很,居然趕回來了,不過又有什麼用呢,他難道是周玉的對手嗎?」

他逼向清風,清風護著念清,步步後退,片刻之間,身體便靠到了牆上,再也無處可退了。

「清風,你死在傾城的棺木之前,這就是報應啊!」鍾子期哈哈大笑。

屋外突地傳來了周玉與王琦兩人幾乎異口聲的慘叫聲,鍾子期回頭看了一眼外面,臉色一變,猛地撲向清風。

幾乎在同時,清風手一推,將念清推到了殿角,揮舞著短匕,也向著鍾子期撲去。

(我今天會努力地多寫,盡量寫完,寫了便發。兩個結局,加上後記,應當只有四五章吧!)

第一卷 第一千零七章:我原意(中)------大綱設定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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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我原意(中)------大綱設定結局

清風本來已經絕望,周玉的武功,她很清楚,在十萬大山牛角寨上,夏雪,秋萍再加上韓勇,三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而自己為了隱藏念清的存在,又沒有帶上更多的護衛,今天是一個必死之局。抬頭看著傾城的棺槨,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因果報應麼,這是傾城在九泉之下報應自己,讓自己死在她的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鍾子期犯了一個錯,他不該提起念清,不該說要讓念清陪著清風一起去死,一個母親對兒子的那種深沉到了骨髓裡的愛瞬息之間便讓清風爆發,她不顧一切,抽出了那柄從來沒有用過的黑色匕首,像一隻雌豹一般,凶狠地尖叫著撲向鍾子期。

在鍾子期的映像中,清風雖然狠毒,狡滑,但卻的確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清風驟然之間的爆發讓他大吃一驚,腦子裡立刻便反映過來自己那裡出了問題,清風這是要拚命了,但腦子裡想到了,同樣是一個文弱書生的他手腳卻是反應不過來,清風狠狠地撞了上來,猝不及防之下,他手裡的炸藥飛了出去,落在供桌之上,他只來得及伸手扭住了清風的手腕,阻擋住了那枚黑色匕首插進自己的身體,兩人人扭作一團,倒在地上,翻翻滾滾地鬥了起來。

清風瘋狂地與鍾子期打在了一起,也不知從那裡來的力氣,手碗被鍾子期抓住,黑匕無法插下去,清風便用頭撞,用牙咬,呵呵地叫著,宛如一個瘋子,兩人在大殿的地上滾來滾去,身上沾滿了污垢,香灰,不時有點點鮮血濺出。

而殿外,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王琦作為統計調查司第一任的特勤大隊的隊長,長期與鍾靜共事,他的武功自然比夏雪與秋萍要高得多,而且長期從事的艱險的工作也讓他的戰半經驗比起她們更是要豐富得多,雖然比起周玉來,他還是差了一大截,但幸運的是,在前面的搏殺中,周玉也受了傷,而且最後夏雪的拚死一擊,更是讓他中了毒,兩相一扯,雙方的距離頓時拉近了不少。

夏雪與秋萍此刻動彈不得,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地調息著自己的內氣,希望能夠盡快地讓自己能夠移動。

王琦揮舞著彎刀,與夏雪和秋萍一樣,此刻他也是不要命了,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架式,作為與唐虎同一時代的大將,這些人都牢牢地記著李清當初所說的瘋狗精神,要想戰勝比你更強的人,你只有先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

王琦正在這樣做,但他的腦子此刻卻異呼尋常的清醒,雖然周玉此刻大不如從前,但自己仍然不是對手,長時間鬥下去,自己必敗無疑,而且自己也沒有時間拖下去,大殿裡,鍾子期猖狂的笑聲正傳出來,而在殿門口,夏雪與秋萍完全動彈不得。可惜,王琦歎了一聲,如果不是要蒙騙李宗華,丁蘿不得不留在了驛館,那現在的局面就會大不一樣了,丁蘿的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兩人聯手,便能穩勝此時的周玉。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王琦歎了一口氣,死便死吧但願夏雪與秋萍兩人有一個能動起來。

周玉此刻也焦燥了起來,自己被王琦纏住,如果那兩個女人任有一個能動,那殿內的鍾子期就完蛋了。

不顧身上此時的麻癢已經很厲害了,周玉用盡渾身的解數,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了王琦。

王琦也是作如是想。

蛇形軟劍刺來,彎刀迎上,王琦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刀劍即將相接的霎那,彎刀突然落了下去,王琦張開雙臂,迎著軟劍,撲了上來,在周玉的驚駭的眼色中,軟劍透體而入,王琦長臂伸出,在那短短的一時間,左手抓住了劍柄,將周玉猛地向自己身前拉來,右手手腕一沉,嗖嗖連聲,手腕裡連接射出三枚小小的弩箭,而落下的彎刀在將要落地的瞬間,王琦一腳踢在刀柄之上,彎刀猛地昂起,直刺周玉的小腹。

周玉大驚失色,右手被王琦抓住,那三支小箭來勢奇快,大吼聲中,他的上身猛地側轉,側轉幅度之大,讓人咋舌不已,渾身的骨頭都在那一霎那格格地響了起來,三枚小箭兩枚擦前身體飛了過去,帶起兩抹血痕,另一枚卻是深深地釘在他的左肩之上。

但是王琦真正的殺招是他脫手扔掉的那柄彎刀,這三箭只是為了擾亂周玉的耳目而已,在周玉躲開三箭的時候,昂起的刀頭哧的一聲扎入進了周玉的小腹。

周玉慘烈地大叫起來,彎刀的大半截刀身都刺入進了他的小腹,他脫手仍掉了數十年來從沒有離過手的蛇形軟劍,一拳擊在王琦的身上,王琦被打得飛了起來,身上還穿著那柄蛇形軟劍,在空中翻翻滾流地撞進竹林,又被猛地彈了回來,落在了地上。

周玉低頭看著小腹之上的彎刀,眼裡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兩手握住刀柄,想要拔,卻又不敢拔。慢慢地,他的眼神開始渙散,終於砰的一聲跌到了地上。

大殿之中,清風終究是女人,力氣抵不過鍾子期,在翻翻滾滾之中手裡的匕首被鍾子期奪了過去,匕首刺入清風胸腹的時候,清風反手拔下了頭上的一支簪子,這支簪子前端極為尖銳,在匕首透體而入的瞬間,簪子也是疾揮而下,狠狠地扎進了鍾子期的左眼之中。

鍾子期長聲慘叫,猛地掀開清風,長長的簪子大半插入到了他的眼中,深及腦骨。

清風跌到一邊,胸前鮮血沽沽流出,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嘿嘿笑著,「沒有人能傷害我的兒子,沒有人」

鍾子期停下了嘶吼,獨眼看到了一樣物事,那是那包炸藥,扎得緊緊的,長長的引線裸露在外,就在他的身前,他大笑著,伸手抓起藥包,反手在棺下的火盆之中點燃,大笑道:「死吧,一齊死吧」

清風尖叫一聲,她知道這種炸藥的威力,如果爆炸,屋中的念清必死無疑,她從地上一躍而起,瘋狂地撲向鍾子期,整個人撲倒在鍾子期的身上,將炸藥頂在她和鍾子期的中間。兩手胡亂地抓撓著,突地摸到了那根插在鍾子期左眼上的簪子,猛地拔出,再一次插下,無巧不巧,這一次又扎進了鍾子期的右眼。

鍾子期已經放棄了掙扎,他期待著那轟隆的一聲,然後大地一片白芒芒真是乾淨,他竭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但那聲巨響始終沒有傳來。

那包炸藥的引線被清風身上狂流的鮮血完全浸濕,已經熄滅了。

「為什麼沒有響呢?」這是鍾子期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他,死了。

大殿內外,血跡斑斑,大殿門口的秋萍此時終於看清了殿內的情況,幾近油盡燈枯的她看到一動不動的清風,聽著念清哇哇的大哭聲,頭歪向一邊,停止了呼吸,而在大殿之前的地上,王琦躺在地上,蛇形軟劍插在他的胸口,周玉的最後一擊更是讓他的胸骨盡數擊碎,也早已死去了。

竹林之間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那兩個偽裝襲擊王琦不成的原寧州諜探出現在場中,夏雪撫著牆臂慢慢地站了起來,堵在了門口,伸手從懷裡掏出了黑色短匕,瞪視著他們。

看到場中的慘景,兩名諜探都是呆在當地,看著血跡斑斑,站在門口,右手握匕的夏雪,他們竟是沒有勇氣向前再走出一步。

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兩名秘諜大驚,定州的援兵來了,兩人拔腿就跑,在他們的身後,韓勇與丁蘿策馬狂奔而來,在他們的身後,更多的騎兵滾滾而來。

韓勇急追而上,手中彎刀兩閃,兩名秘諜已是身首異處,看到韓勇他們到達,夏雪手中的匕首噹的一聲落在地上,人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當家的,當家的,王琦,你醒醒,你醒醒啊」丁蘿翻身下馬,撲到王琦的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唐虎趕了過來,李牧之趕了過來,茗煙,紀思塵都趕了過來,看到慘烈的場面,眾人都是駭然失色。

唐虎和李牧之大步走進殿內,清風伏倒在鍾子期的身上,身下血水仍在不停地流出,唐虎小跑幾步,輕輕地將清風翻轉過來,驚喜地大叫起來,「小姐還活著,還活著,趕緊準備馬車,通知桓熙大夫,救人啊」抱起清風,唐虎站了起來,飛起一腳,將鍾子期的屍體踢得飛了起來,落在一個角落裡,李牧之則趕緊奔到殿角,抱起仍在號淘大哭的念清,低聲安慰著。

一行人迅速回返,前面早有人飛馬去找桓熙及桓秋等一眾大夫。

這一仗,只餘下了清風和夏月還有最後一口氣。

自定州返回的李清車駕已經抵達了奇霞關,休息了一晚之後,大隊人馬拔隊起程,開向定州,而李清不知道的是,此時正有數匹快馬向著他的部隊飛奔而來。他們是定州的信使。

第一卷 第一千零八章:我願意(下)--------大綱設定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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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章:我願意(下)--------大綱設定結局

李清距離過去的定州城,現在的長安已經很近了,留守長安的文武百官忙得不可開交,以尚海波為首的內閣為了籌備李清的郊迎以及登基大典,忙得腳不沾地,燕南飛和衛剛更是被派去了奇霞關迎候李清,要向他講清楚這些儀式上所有的禮節,尚海波估計對於這些禮儀上的事情,李清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今天尚海波剛剛出門,便得到了清風遇刺,性命垂危的消息,整個人頓時都蒙了。迷迷糊糊地到了內閣值房,整個人還沒有緩過勁來。

所有的大臣們都聚集到了內閣值房,清風的位置特別,是定州的核心高官之一,在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大事,足以讓天下震動。

「怎麼會這樣?」路一鳴怒道:「清風院長身邊一向戒備森嚴,怎麼在這個時候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現在清風院長怎麼樣了?」

駱道明搓著手,他們兩人在值房的內房裡,而外面的大間裡,則聚集著文武百官,看了一眼路一鳴,他低聲道:「我派人去問了,是,是清風院長去竹山私會她的兒子,身邊根本沒帶幾個人,才會為鍾子期所乘。」

路一鳴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清風的兒子?」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駱道明點點頭,「是,叫林念清,已經一歲半了,一直藏在室韋,由王琦與丁蘿兩人照管。」

「是主公的?」路一鳴吶吶地問道,話剛出口,便覺得自己問了一句愚蠢的話。

駱道明看著路一鳴,「首輔,怎麼辦,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知道主公會震怒成什麼樣子,郊迎以及登基大典是不是照常舉行,要不要先請示主公之後才決定怎麼做?」

路一鳴霍地抬起頭,「不行,郊迎,登基大典何其重要,清風院長位置再高,在主公心裡再親近,也無法與此事相比,大典照常進行,我相信燕南飛那邊也會阻止主公的異常舉動的。道明,你帶表內閣去桃花小築探視一下清風院長,清風院長一直以來的心願便是看到主公坐上龍椅,帶上皇冠,相信她不會對我的這個安排有意見的。」

「是,首輔大人」

長安城外,巨大的郊迎台已經搭好,文武百官開始有序地向著城外進發,預計在中午的時候,李清的車駕便會抵達了。而從這裡到長安城,前來觀禮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每一個人都想親眼目睹李清登基的風彩。

長安守備部隊全部派了出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出了鍾子期這一檔子事,守備軍的防衛更加嚴密,而監察院的密探,特勤更是全員出動,整個長安城歡快之下,卻是透露出另一種緊張,與百姓單純的高興不同,這些人骨子裡更是緊張,因為這樣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

「陛下,還有兩個時辰,我們就可以抵達了」燕南飛興高采烈地道,他已經換了對李清的稱呼。

「是啊,快到了」李清微笑著,十年生聚,十年征戰,今天終於要落下帷幕了,而從今天以後,等待自己的又將是另外一場戰爭,前十年,自己是與敵人打,而以後的十年,也說不定是數十年,自己卻是將要和自己人作戰了,推行自己的治國理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清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在這片土地之上千古未有,到時候迎面而來的阻力,只怕比拿刀拿槍的敵人更大,也更難對付,因為你不能簡單地像對付敵人那樣,直接砍倒完事。

所以對比燕南飛的興高采烈,對比跟隨著自己的每一個人的狂喜,李清只是感到稍稍有些高興,萬里長征,自己才走了第一步呢

前面的馳道之上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幾匹快馬有如離弦之箭,直直地對準著李清的車隊奔來,親衛營中立刻分出數十匹戰馬迎了上去,而在李清身邊,也立即圍上了一批人,將他牢牢地護在了中間。

「我是吳貴,有重大事情回稟陛下」奔來的騎士在馬上大聲呼喊著,一邊用力地勒著馬匹,減慢速度。

「吳貴,出什麼事情了?」李清認出了吳貴,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從吳貴的表情上,他看出了不好的訊息。

翻身下馬的吳貴大步流星地奔到了李清面前,單膝下跪行了一個大禮,「陛下,末將奉唐虎將軍之命,有重大事情稟告」

「說」

「今日凌晨,監察院清風院長於竹山庵遇刺,性命垂危。」吳貴大聲道。

所有人頓時安靜了下來,場中連一根針跌到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清楚,所有人的目光一齊匯聚到吳貴的身上。

「你說什麼?」李清在馬上俯下身子,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誰遇刺,你說誰性命垂危?」

吳貴看著李清的臉色,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陛下,是清風院長,清風院長於竹山遇刺,性命垂危,所帶護衛秋萍當場陣亡,夏雪也在不久之後離世,歿於當場的還有王琦將軍,行刺者是鍾子期與周玉以及另兩名寧州諜探,四名刺客亦被當場格殺」

李清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人,吶吶地道:「你開什麼玩笑?」

「末將不敢」吳貴道:「桓神醫以及桓秋大人現在正在桃花小築竭力搶救。」

李清楞怔片刻,忽地大叫一聲,一鞭子抽在馬股之上,便要奔出去,一鞭下去,馬兒吃痛,卻沒有動彈,卻是燕南飛死死地扣著戰馬的嚼子。

「陛下,今天是您的登基的日子,您這個時候不能去探視清風院長啊呀」燕南飛陡聞清風遇刺,雖然震驚,但還是保持著清醒,與路一鳴一樣,他們認為清風將死與李清登基這件大事是無法相比的。

「鬆開」李清吼道。

「陛下」燕南飛卻是毫不退讓。

李清猛地舉起手中的鞭子,燕南飛卻一梗脖子,竟是準備硬挺著挨鞭子,也要攔下李清。

李清高舉著的鞭子沒有落下,而是騰身而起,躍下身邊一名親衛的戰馬,那名親衛見到李清躍來,立即翻身下馬。

落到那匹戰馬之上,李清沒有再給燕南飛說話的機會,兩腿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舒展四蹄,如飛奔去,身後的親衛趕緊跟上。

燕南飛懊惱地狠狠地跺著腳,「走,快點,跟上陛下」

剛剛還歡聲笑語的隊伍一下子變得沉重之極,每一個人都埋頭摧促著戰馬,追趕著李清。

長安城外,郊迎區域,以路一鳴為首的文武百官們都是盛裝肅立,站在道邊,等待著李清的到來。

「來了」有眼尖的指著遠處戰馬奔騰騰起的道道雪龍,隨即,一匹匹戰馬,一面面旌旗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附近觀禮的百姓頓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起來。

路一鳴也是臉露喜色,看著馬隊慢慢地奔近,突地,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此時,馬隊已經愈來愈近,按照規矩,這個時候應當停下來,李清也應當下馬了。但馬隊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而奔在最前面的看身形竟然就是李清。

「虎將軍,攔住陛下」路一鳴立刻明白出了什麼事情。

唐虎一楞神,「首輔,我怎麼敢攔陛下?」

「攔住,陛下這是要甩下這裡的登基大典,去桃園小築。」路一鳴喝道,大步走到道路中間,吼道:「所有人都站到我身邊來,攔住陛下」

雖然有些害怕,但有了路一鳴帶頭,一幫子文武百官都是排著隊站到了道路中央。唐虎歎了一口氣,也走了過去。

「讓開」馬上的李清怒吼道,身邊的親衛已經減慢了馬速,按照他們這個速度衝過去,前面的文武百官非得交待一大半不可。

「陛下留步」路一鳴跪了下來。

唐虎一個箭步躍上去,在李清的戰馬奔來的一瞬間,猛地伸手,勒住戰馬的馬嚼子,那馬長嘶一聲,唐虎使得的是一個巧勁,那戰馬便牽引著轉了半個圈子,馬上的李清險些被摔了下來。

「陛下,請留步」路一鳴撲上去,一把抓住李清的衣服。

「唐虎,給我將路大人搬開」李清喝道。

啊唐虎獨眼看了看路一鳴,呆在了當地。

「陛下,今天是你登基大典,你現在不能拋下大典去桃園小築啊,清風院長也不會願意的,您應當知道,清風院長最希望的就是看到您穿上皇袍,戴上皇冠,坐上龍椅啊,陛下,您是想讓清風院長失望麼?」路一鳴大叫道,他知道,此刻唯一能攔下李清的就是清風了。

李清果然安靜了下來,看著路一鳴半晌,突地大叫道:「唐虎」

「虎子在」唐虎一個大步跨了過去。

「去,將龍袍,皇冠給我拿來。」

「是」唐虎轉身便奔向不遠處的高台。

路一鳴頓時也傻了眼。

李清從唐虎手中接過龍袍,三下五除二穿在身上,又胡亂地套上皇冠,俯下身子,對著路一鳴道:「路大人,抱歉。有什麼儀式,以後再補吧」

一抖馬韁,向前奔去。唐虎也趕緊翻身上馬,緊緊地追了上去。

身後留下路一鳴發了半天呆,然後跺著腳,也是騎了馬,緊緊地追著李清而去。

準備了好長時間,起了一個大早來搶一個好位置,想好好地看一下皇帝登基盛典的百姓們目瞪口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皇帝盛大無比的登基役式麼?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只看到一個身著龍袍,頭戴皇冠的人騎在馬上,如飛而去。

這個別開生面的登基場面,數十年後,還有長安市民津津樂道,其間不免要感慨幾句,感情豐富的還會掉下淚來,咱們的皇帝可真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啊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清風好端端地去竹山幹什麼?」李清問唐虎。

唐虎憋了半晌,道:「陛下,小姐給你生了一個兒子叫念清」

戰馬長嘶,李清猛勒戰馬,戰馬受力之下,人立而起,緊跟在身後的若不是馬上技術極為精湛地親衛,這一下便鐵定要撞在李清身上,唐虎衝出去數步,這才勒住戰馬,圈了回來。

「你說什麼?」

唐虎道:「我也是小姐遇刺之後才知道的,小姐給您生了一個兒子,可是不知為什麼,卻不肯讓你知道,而是將他藏在了室韋,由王琦照管著,這一次王琦帶著念清回來,為了避人耳目,小姐便去竹山見他,這才為鍾子期所乘,陛下,陛下」

唐虎還沒有說完,李清已是又狂奔而去。

騎兵風一般地捲進桃園小築,隨後而來的定州文武百官們都在桃園小築門口下了馬,步行進去。

房內,清風臉色煞白,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念清坐在床上告牆的枕邊,眼巴巴地看著她。床前,桓熙滿頭大汗,正在為清風扎針。鍾靜坐在床邊,握著清風的脈搏的手無力的鬆開,無語地垂下淚來。

外面傳來一聲長長的馬嘶聲,一直昏迷不醒的清風此時卻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看著身前的鍾靜與桓熙,嘴唇微啟,「將軍他回來了」

話音未落,房門匡的一聲被撞開,李清闖了進來,怔怔地站在門邊,看著床上的清風和枕邊的念清。

桓熙慢慢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走到李清身邊,低聲道:「對不起,我盡力了」

鍾靜也向外走去,眼眶中的淚水唰唰地掉了下來。

腳下宛如有著萬斤重石,李清一步步走向床邊。

清風費力地轉過臉來,看著身穿龍袍,頭戴皇冠的李清,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神彩,臉上也浮起了一陣紅暈。

「將軍,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清風費力地,斷斷續續地道。

李清坐到床邊,伸出手去,握著清風冰涼的手,垂淚道:「雲汐,我回來了」

清風臉上浮起笑容,「對不起,將軍,我要走了。」

「不,你不會走的,你會好好地活下去的,我們還要在一起過完後半輩子呢」李清哽咽道,「你沒事的,桓熙會治好你的。」

「治得病,治不了命啊」清風緩緩地道:「將軍,對不起,我又騙了你,這是念清,這是我們的兒子。」伸出手去,握住念清的小手。

「雲汐」李清緊緊地抱住了清風,眼淚唰唰地掉了下來。

「將軍,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不要將念清留在定州,讓他回室韋去,讓他遠離政治,遠離殺戮,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好嗎?」

「好,我答應你,雲汐,你會好起來的,我,你,還有念清,我們都會過得很好的」

清風臉上陡地浮現出一層淡淡地光暈,說話的聲音中氣也足了許多,「我好盼望啊,藍天白雲之下,你帶著念清騎馬射箭,而我,在廚房裡為你們準備飯菜,然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吃完飯,你和念清看書練字,我在廚下涮碗,將軍,是不是很美麗的一副圖畫?」

「是「

「將軍,還記得在合歡樹下,你曾經給我唱過一首歌嗎?那時我們還在崇縣呢,我剛剛十八歲。今天,我已經二十八了,您能再唱一遍給我聽嗎?」

李清閉上了眼睛,還是遏止不住眼淚狂流。抱著清風,拉著念清的小手,李清哽咽著低聲哼唱了起來: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裡,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的告訴你,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懷裡的清風眼中神彩慢慢地淡去,嘴唇輕啟,微弱的聲音慢慢地和著李清的歌聲。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到天際,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將軍,好多的合歡花,合歡花開了」李清懷裡的清風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李清緊緊地摟著清風,失聲痛哭。

房門外,聽到李清的痛哭聲,鍾靜泣不成聲,慢慢地跪了下來,在她的身後,監察院的茗煙,紀思塵,韓勇等都跪了下來。

路一鳴,燕南飛,駱道明等人深深地躬下了腰,向著房裡的清風施禮送行

(寫到這裡,其實於我而言,馬踏天下便已經全部結束了,李清鼎定天下,馬踏中原,而馬踏中的人物都有了他們注定的結局,再接著寫什麼治國平天下,寫什麼儲位問題,寫什麼政治格局問題,槍手都認為有狗尾續貂之嫌了。就到這裡吧,明天槍手會滿足另一部分書友的要求,再寫另外一個結局,以及後記,算是槍手對這一年多的總結吧有興趣的朋友明天再來瞧瞧吧,時間不能確定。)

第一卷 大結局之二------我願意之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大團圓結局)

收費章節(20點)

大結局之二------我願意之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大團圓結局)

天空之中紅色的小刀示警煙花觸目驚心,王琦三人拔出刀來,神色凝重。

「你們二人在這裡衛護小姐,我去瞧瞧」王琦道。

「是,王將軍,不論是誰,不必留情」夏月道。

看著王琦轉身沒入竹林之中,夏月走到大殿門口,輕輕地敲響房門,「小姐,出了意外,有人發現我們了,我們得馬上離開。」

房門輕輕地被拉開,清風抱著念清,出現在門口,「我們走吧」

三人剛剛走出兩步,黑暗之中,一個得意之極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誰都走不了了」隨著這個囂張的聲音響起,兩個人從竹林之中轉了出來。

「鍾子期」清風詫異地道。

「周玉」夏月與秋萍兩人駭然色變,在十萬大山的牛角寨之中,兩人曾與周玉交過手,深知自己武功絕非自己二人所能敵。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鍾子期大笑道:「清風,你不好好地呆在監察院裡,居然跑到這個清冷的地方來,哈哈哈,我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太久了。」

周玉手中的蛇形軟劍持在手中,猶如靈蛇一般游動,鍾子期砰的一聲,將手邊上的一個箱子放到地上,從中取出一個面目猙獰,卻又栩栩如生的人頭,「思宇,你看到了嗎,今天我便讓這個賤人來給你做牛做馬。」

念清陡地看到這麼一個恐怖的人頭,不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好孩子,別哭」清風輕輕地拍打著念清的後背,小聲地安慰著。

「清風,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我會把你的遺言相法子告訴李清的,哈哈哈,這個娃娃莫非是你的私生子,難怪你要跑到這個地方來偷偷相會?」鍾子期大笑。

清風也不著惱,看著有些得意忘形的鍾子期,慢慢地道:「鍾兄,還記得七八年前,我們曾在洛陽寒山館那一會麼?」

鍾子期臉上笑容慢慢斂去。

「那一天,我為你彈奏了一首十面埋伏,向你示警天啟將對寧王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可惜啊,你的反應慢了一些,最終沒有挽回來,讓寧王從此一撅不振。今天,我還是願意給你彈一首十面埋伏,不知鍾兄還有心思聽麼?」

鍾子期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看著清風,臉色漸漸地難看起來。

清風咯咯的大笑起來,笑聲之中,身後的大殿裡走出一個人來,赫然正是在定州養傷已久的韓人傑。

「周玉兄,好久不見了」韓人傑笑容可掬,肥胖的臉上眼睛笑得只剩下了一條縫。

隨著韓人傑走出來的,是十數名原監察司特勤大隊的高手,也就是王琦在室韋的手下,大殿的窗戶嘩拉一聲被推開,一柄柄一品弓探將出來,破甲箭上閃著寒光。

「陷阱」鍾子期臉上似哭似笑,慢慢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十萬大山被破,寧王餘部或死或降,唯獨你鍾兄不見蹤影,對於你這樣的人,我怎麼會輕忽大意呢?不將你擒而殺之,我怎麼能放心離開呢?鍾兄,你是一個極有本領的人,我是絕不會放任你在這片土地暗地裡攪風攪雨,禍害將軍的大好將山的。你現在也算是國破家亡吧,你沒有能力再掀起大的風浪,但你手中還有周玉這柄利刀,那麼,讓我們最難受的是什麼,當然是刺殺,刺殺一些重要人物,而這些有資格讓你刺殺的人,我想必是你的不二人選。所以,我得給你這個機會啊」清風笑意盈盈地道。

「其實我給了你好幾次機會,不過你太小心了,鍾兄,在我返回定州城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就是暗處窺伺我呢?你要知道,為了引你上鉤,我可是不遺餘力呢,這個世間,能讓我如此費心力的可不多見。」

鍾子期臉色灰暗,自己與眼前這個女人鬥了十餘年,終究還是一敗塗地,他緩緩地抱起了箱子上的許思宇的人頭,緊緊地摟在懷裡,「許兄,我要來陪你了」盤膝坐了下來,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是充滿笑容,「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清風,我先走一步,你也不見得能快活得了多久,哈哈哈,這個娃娃是你與李清的孩子吧,過了今天,他還能藏在黑暗之中嗎?我甚至可以預見到,李清之後,必然是一場慘烈的皇位爭奪大戰。你想要獲勝,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不菲。」

清風冷哼了一聲,「勞你掛心了,鍾兄,不妨告訴你,我也要走了,感謝你來為我送行,你的出現,讓我有了一個上佳的理由。你所想的絕對不會發生,因為我要帶著我的兒子離開了。」

鍾子期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半晌才道:「佩服,佩服」

清風抱著念清,轉身走回殿中,她跨進殿內的那一霎那,淒厲的箭嘯聲旋即響起。

周玉拚命地舞著蛇形軟劍,想要護住鍾子期,但對面射出羽箭的無一不是高手,特別是還有韓人傑在其中,只是稍稍抵擋了片刻,鍾子期便身中數箭,一聲不吭地垂下了頭。

周玉大叫著騰身而起,想要脫身而去,剛剛飛起,身後便飛出一柄彎刀,在空中與其重重交擊,又將他擊了回來,落地的瞬間,韓人傑射出的羽箭恰到好處的在他最虛弱的時候命中他的大腿,痛哼一聲,周玉跪倒在地,不等他做出第二反應,數十支羽箭如飛而至,將他射成了一支刺蝟。

王琦帶著幾名特勤從林中現身而出。

「小姐,那邊的人快要到了」

清風抱著念清,轉頭看了一眼定州城方向,而後義無反顧地向著竹山的另一頭走去,「按計劃行事吧,小心一些,不要留下蛛絲馬跡。」

「是」

看著清風離去,王琦向韓人傑一拱手,「韓先生,多謝了,我們也要就此別過,以後只怕相見無期了。」

韓人傑笑著拍拍他的肩,「去吧,去吧,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王琦微微一笑,「我走之後,丁蘿便會辭官而去,過個幾年,再去與我們會合。這些事情,還請韓老先生爛在肚子裡啊」

韓人傑呵呵笑道:「放心吧,我還在養傷呢,傷沒有好,連大門都沒有邁出過,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情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

韓人傑肥胖的身軀靈巧的彈起,踏著竹巔,一溜煙地消失了。

唐虎領著守備軍,與李牧之等人一齊,狂奔向竹山,戰馬剛剛踏上竹山,山頂之上,突地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大驚失色的唐虎猛地勒停戰馬,驚駭地抬頭看向竹山之上,那裡,熊熊大火沖天而起。

一聲爆炸,一場大火,將所有的痕跡消除的一乾二淨,除了周玉的那一柄蛇形軟劍和被炸得燒得不成模樣的武器,以及一些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骸骨,竹山之上什麼都沒有留下。

二天過後,悲痛欲絕的李清出現在竹山之上。

趕走了身邊所有的人,李清一人獨自在這片廢墟之上呆了整整一天一夜,只有李武等貼身侍衛能隱隱聽到李清傷心的痛哭聲。

李清建國,國號大唐,以路一鳴為內閣首輔,設內閣大臣十一人,徹底分權。寶兒,濟世兩人在建國後不久,便在王啟年與姜奎的衛護之下,各率一萬士兵遠赴海外。嫣然,霽月,寶兒分別被封為皇貴妃,而皇后一位卻一直空缺,所有人都知道,在李清心中,這個位置是留給那一個不在人世之人。

接下來的數十年中,李清不遺餘力的推動政治改革,設立上下議院,下議院由大唐數十個本土州以及海外領土的百姓共同推舉而出,士農工商每州各一人,長安,洛陽等重鎮則多出一名代表,上議院則由官僚貴族構成,但凡大唐國策,如不能得上下議院一齊批准,便不得實施。

皇權被一步步弱化,而內閣因為上下議院的成立,也不能一家獨大。隨著時間的推移,司法,立法,行政形成了各自鮮明的色彩,在大唐,三權分立慢慢成形。

在開放的政治制度之下,路一鳴等內閣重臣們當初所擔心的內亂並沒有爆發,整個國勢反而蒸蒸日上,以定州第一兵工廠為龍頭的各種民用軍用工業迅速發展。

李清即位第三十年,採用大唐欽天監所制定的新的曆法,以李清即位第一年為元年。在這一年之中,第一台蒸汽車在定州第一兵工廠被研發而出,並以此掀起了整個大唐的工業革命。

李清成了有史以來最為清閒的皇帝,但大部分的時間,這位皇帝並沒有呆在皇宮之中,而是住在以前的桃花小築,如今的清風山莊之中。

公元三十六年,已經六十八歲的李清正在揮汗如雨,伺候著他精心培植的一片瓜果,而在他的身邊,獨眼的唐虎也是白髮皓首,正相陪在一側。

「陛下」一名親衛走了過來,「安保局茗煙局長求見」

「茗煙啊,讓她進來吧」李清笑著直起身子,從田中走了出來,在臉盆中洗了手,又拿起唐虎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

「喝茶,陛下」唐虎遞給一杯茶來。

瞄了一眼杯中的茶葉,李清苦笑道:「虎子,這都多少年了,還是這副德性?」

唐虎嘿嘿地笑道:「陛下,如今我也很少陪在您身邊了,難得給您泡杯茶呢我已經七十了,只怕給您是泡一回便少一回了。」

李清神情黯淡,「是啊,老人們一個接著一個都去了,先是路一鳴,燕南飛,接著便是田豐,昨天南方來信,呂大臨也不行了」

茗煙走了過來,二十年前,神醫桓熙便撒手而去,如今的茗煙也早已是白髮蒼蒼,雖說還掌著大唐安保局的總舵,但實際上已不怎麼管事了。

「陛下」

看到茗煙要向自己行參拜,李清連連擺手,「算了算了,都是老友了,你也一把老骨頭,就別來這套虛禮了。」

茗煙卻是神色鄭重,「陛下,今天我來,是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匯報。」

「什麼事啊?如果有有關國家的事情,你應當先向內閣通報吧」李清不以為意。

「是有關清風小姐的事情」茗煙道。

正在喝茶的李清霍地抬起頭來。唐虎也震驚地看著茗煙,數十年來,這個名字是一個禁忌,無人敢在李清的面前提起。

「我懷疑,小姐當初並沒有死,而是藉機離去了。」茗煙一字一頓地道。

「茗煙,這可是不能亂說的」唐虎大聲道。

「陛下,今天,有一個以前的監察院老人找到了我,這個人退役之後,被一個海運商人找了去任職護衛首領,前段時間,因為遭遇風雨,他們漂流到了一個島上,而在那裡,這個人居然看見了應當早已隨著小姐死在竹山的秋萍將軍與夏雪將軍。」

李清騰地站了起來。

「有沒有可能認錯了」李清顫聲道。

茗煙緩緩搖頭,「我也這樣懷疑,反覆詢問此人,但他確認,雖然過去了幾十年,但當初此人一直在監察院本部擔任警衛,對於秋萍和夏雪熟悉得很。絕對不會認錯。」

李清身體顫抖,不停地在地上走來走去,半晌,一揮手,「茗煙,查,去查個一清二楚。」

「是」

「不要驚動了他們」李清突然道:「要是讓清風知道了,他打定注意又跑的話,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我老了」

「臣明白」

公元四十年六月,即皇帝位四十年的李清突然宣佈禪位於三子世民。

七月,李清在唐虎,鍾靜等人的陪伴之下,帶著數百名護衛,於復州秘密上船出海。鐵甲般翻起層層碧波,在浩淼的黑水洋上乘風破浪而行,這是大唐最新式的鐵甲戰艦,上面裝備著大唐還沒有列裝軍隊的後膛大炮,雖然只是一艘,但其戰鬥力卻已是幾乎可以匹亂以前的一支艦隊。

「陛下,前面就是了」一位老人指著視野盡頭,一個蔥蔥鬱郁的島嶼。

太平島,遠離大唐本土,是一坐百餘平方公里的大島,這裡四季如春,氣候極其宜人。島上,一座莊院之內,王琦,丁蘿,夏雪,秋萍四個已經白髮蒼蒼的老傢伙圍坐在葡萄架上,正是興致盎然地打著麻將。

「王琦,你可不能與丁蘿再打默契牌了,再這樣,我和秋萍可也要聯手了」夏雪笑道。

「聯手便聯手,有什麼可怕的,我們夫妻心意相通,你們能比得了嗎,哈哈哈」王琦得意地狂笑,伸手從葡萄架上揪了一串葡萄,丟進嘴裡大嚼,在他的面前,已經堆了一大堆的銀裸子。

「各位真是好意趣啊,我能不能加入一個?」一個聲音突地傳來,四個白髮蒼蒼的腦袋一齊轉過來,臉上表情卻瞬時間僵化。

李清慢慢地走了過來,「王琦,丁蘿,夏雪,秋萍,你們好啊你們好」

四個人身體僵硬地站了起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齊撲地跪倒,「陛下」

伸手拿起一枚麻將牌,李清看著四人,「雲汐呢?她還好嗎」李清臉上平靜,心中卻是波濤翻湧,清風一向身子骨弱,四十年過去了,她還好麼?

王琦抬起頭來,「陛下,小姐此時正在山頂望夫亭小息」

「望夫亭?」李清默默地咀嚼著這個名字,「夏雪,帶路」

夏雪站了起來,低頭引領著李清向後山走去。王琦三人正待跟上去,唐虎已是大步攔在了他們前面,「王琦,還認得你虎爺麼?好小子,騙得老子好苦今兒個可是要好好地教訓你一番」

山頂之上,一座四角八簷的涼亭周圍,種滿了合歡花樹,如今正值花季,合歡花開得正旺,時有微風吹來,絲絲合歡花隨風而落,將整個亭子便籠罩在花雨之中。

亭子正中,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正躺在搖椅之上。

夏雪正想移步向前,李清已是攔住了他,自己則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背影。

走得近了,一陣低低的歌聲忽然傳來。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裡,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的告訴你,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李清忽地熱淚盈眶,他站在原地,用歷經滄桑的嗓音接著唱了下去。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到天際,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亭子之中,躺在搖椅之上的白髮蒼蒼的老婦人陡地轉過身來,看著李清,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到天際,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兩人輕輕地哼唱著,慢慢地彼此走近,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顆白髮蒼蒼的腦袋,遠處的夏雪鼻子一酸,掩面落下淚來。

「雲汐,我來了」

「嗯」

「從此以後,我為你再唱一首歌,好嗎?」

「什麼歌?」

「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可是我們已經老了」

「不,我們還才剛剛開始,我們還要一齊過很多年呢」

「那你現在就唱給我聽好嗎?」

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我帶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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