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 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第一章:天魔艷舞(1)   洞庭湖水,潮漲潮落,到了明正德七年。   正是春寒料峭,洞庭湖水也似乎有點兒怕冷,風一吹,便一層一層的皺起了眉頭。   柳條兒已經抽出來了,嫩嫩的鵝黃色的柳芽,像張著的鶯哥嘴兒。兩個黃鸝鳥,在枝條間竄上竄下,嘰嘰喳喳,旁若無人的說著知心話兒,全不管別人煩也不煩。   一株柳樹下,盤膝坐了一個道人。他五十來歲年紀,長條臉,兩眉斜飛入鬢,雙眼似睜似閉,偶一開合,精光逼人。   他叫秋風子,青城七子之一,一手青城劍,追風逐月,在武林中大大有名。   離著柳樹二十丈遠近,泊著一艘船,船艙板緊合著,看不到人。在船篷的右上角,斜繫著一條繡花巾兒,上面繡著一枝臘梅,似乎是船主的小,隨手繡了,繫在上面的。   但秋風子知道那不是小女兒家的無心之舉,那是一個標記。   秋風子最初見到這個標記,是在一年前,當時是在揚州,秋風子行腳到那裡,聞得城裡鬧採花賊,半個月時間裡,已有十多個子好端端的失了蹤。他便留上了心,當夜出去踩風,恰碰上那飛賊又擄了一個女孩子出來,他當面攔住,交手三招,那飛賊不是他對手。扔下人就跑,他拔腳就追,眼見追上,卻已到了江邊,飛賊縱身跳了江,秋風子不會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飛賊上了泊在江心的一條小船,隨後飛快的劃走了。那船的船篷上,繫著一塊繡花巾兒,當時雖在夜裡,藉著月光,秋風子還是看清了,那巾上繡的,是一枝臘梅。   此後他留心江湖上的動靜,但凡有女孩子失蹤的地方,只要到附近的江邊一打聽,必有人見過這麼一艘船,只是他卻一直沒有碰到。   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三天前他坐船從這裡過,偶然一轉眼,竟就看到這條船泊在了這裡,但船上卻沒有人。他料定那飛賊是出去作案去了,便在這柳樹下等著,然而一等三天,始終不見那飛賊回來。   這一天已是第四天,眼見太陽又升了起來,一夜又白等了,秋風子不免有些焦躁起來。「道長,我拿釣桿來了,我兩個釣魚好不好,邊釣著魚邊等人,那就不煩了。」   說話的是個小鬼頭,最多十歲出頭,極瘦,臉上皮包著骨頭,身上骨頭戳著皮子,通身上下,全加起來不到二兩肉。卻有一雙大眼睛,賊精賊滑,骨轆轆的轉個不停不休,透露出滿肚子的鬼心眼兒。   三天前秋風子一下船,這小鬼頭就盯上了他,變著法兒跟他說話,拚命的纏著他,就像籐纏樹,又像蒼蠅纏上了臭雞蛋。不論秋風子不耐煩也好,不理他也好,做臉色也好,甚至發脾氣也好,總之就是趕他不走,到最後,秋風子拿他簡直沒脾氣了。   秋風子一皺眉,斜眼看著他,道:「但我一看見你就煩了。」   小鬼頭嘻嘻一笑:「為什麼?我又不是蒼蠅。」   秋風子沒好氣道:「可我看你就是蒼蠅。」   小鬼頭斜眼看著他,小鼻子用力嗅了兩嗅,嘻嘻一笑,搖了搖頭。   秋風子道:「你又抽鼻子又搖頭的,攪什麼鬼。」   小鬼頭道:「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生氣。」   秋風子哼一聲道:「拿著你,我已經沒脾氣了。」   小鬼頭一笑,道:「是這樣,道長剛才不是說我是蒼蠅嗎,平日我看屠桌上,肉要是臭了,就老有蒼蠅叮著,所以我就聞了聞,道長的肉還沒臭,由此證明我不是蒼蠅。」   他繞了半天,說出這麼一番歪理來,秋風子又好氣又好笑,喝道:「簡直是胡扯,我又沒死,怎麼會臭。」   小鬼頭瞪大了眼睛道:「那不一定哦,我曾經見過一個人,受了傷,雖然活蹦亂跳的,一餐吃得一斗米,但傷口卻爛得掉皮見骨,臭氣熏天,那股臭味啊,十里遠都聞得到呢。」   「這小鬼頭,哪有臭氣能傳十里的,整個瞎編亂造。」秋風子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不再理他,心中真有些煩了,想:「那日太過心急,沒多一個心眼好了,洞庭雙龍就住在岳陽附近,遣個人知會他們一聲,就不必這麼死守著了。」   洞庭雙龍,大哥楚江龍,義弟龍騰霄,都是俠義門人。楚江龍是少林俗家金剛門弟子,大力金剛掌蕩魔金剛劍頗具火候,龍騰霄剛是棲霞門弟子,刀法不錯。若有這兩人幫手,捉這飛賊就容易多了。   這時那小鬼頭道:「道長,來釣魚嘛,這樣,你若不會,我教你,不收你師傅錢的。」   秋風子安心不理他,忽地想到一個主意,道:「小鬼頭,你想不想賺銀子?」   小鬼頭眨巴眨巴眼睛:「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想賺,但要看怎麼個賺法。」   他人小鬼大,說話竟是老氣橫秋,秋風子道:「這銀子好賺,你幫我送信給一個人,我給你二兩銀子。」   「送信,這差使勉強。」小鬼頭眼珠子一轉:「給誰,先說清楚,若是送給尼姑,那就免談。」   秋風子氣得差點給他一爆粟,叫道:「和尚才送信給尼姑,我可是道士。」出口才想想這話也不對,咳,簡直給這小鬼氣糊塗了。理了理神,道:「這人在這兒大大有名,這一帶誰都知道的,洞庭雙龍之一的楚江龍,你知不知道。」   小鬼頭斜眼看著他:「洞庭雙龍不是還有個龍騰霄嗎?送給他不行?」   第一章:天魔艷舞(2)   「當然也行。」秋風子大喜,摸出一個小銀錠子塞到小鬼頭手裡,道:「這是一兩銀子,你領了洞庭雙龍來,我再付你另外一兩。」   「老道士沒得小心眼兒,誰還拐你的不成。」小鬼頭嘀咕一聲,把銀子攥在手裡,口中念道:「一個麻花一文,油葫蘆兩文,一碗湯圓五文。」邊念叨邊轉過了身,秋風子一愣,隨即意識到小鬼在算計著買吃的,微微一笑,想:「這小鬼。」便在這時,他眼角忽地瞟到一個人,正在解那船的纜繩,身形背影,正是那夜見過的飛賊。   想不到千等萬等,竟在這會兒等到了,秋風子驚喜交集,飛身而起。那飛賊機警得很,他身子一動,那飛賊立馬扭頭看過來,神色一變,飛身上船,操起竹篙便把船撐開。   秋風子追了他一年多,如何還容他逃走,大喝一聲:「哪裡走。」飛身躍起,凌空撲去,那飛賊左手去懷裡一掏,一把飛砂就打了過來,秋風子早拔劍在手,長劍舞動,將飛砂盡數盪開,身子仍是直撲過去。   那飛賊見他如此狠辣,臉上變色,操起竹篙,一抖,竟是一式楊家槍的「毒蛇出洞」,直扎向秋風子胸口,秋風子一劍削下,劈向竹篙,以他功力,這一劍絕對可以將竹一削兩斷,自然就破解了飛賊這一招。不想那飛賊甚是狡猾,篙到中途,霍地一沉,反打秋風子下盤,這樣秋風子的劍便削他的竹篙不著了。   秋風子怒哼一聲:「好賊子。」看看竹篙掃到腳前,倏地一抬腿,竟就站在了竹篙上。那飛賊沒想到他如此功夫,手腕連振,要將秋風子搖下來,但秋風子卻就像粘在上面似的,隨便那飛賊怎麼搖怎麼顛,休想顛得他下。   秋風子這門功夫,叫做「喜鵲登枝」,是青城派的絕學之一,必須內功輕功俱臻上乘,才能施展,一旦練成,身輕如羽,便在小指頭大一根的樹枝上也能立足。   但那飛賊腦子靈變之極,一見顛他不下,立即雙手一送,將竹篙拋出,同時去懷裡掏出兩把飛砂,漫天蓋地打將過來。   秋風子在竹篙上借不到力,飛賊的飛砂又太多,而且藍汪汪的,顯然染了毒,不敢冒險,只得一個跟頭回到岸上,借了力,再要重新躍上船去,卻見那飛賊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眨眼不見。   那飛賊故技重施,秋風子又驚又怒,見不遠處一艘小船,急招手道:「船家快過來,我給你十兩銀子,幫我找個人。」同時操起那飛賊拋出的竹篙,心中暗叫:「我就不信你不出水換氣,只要你一露頭,道爺便像穿泥鰍一般穿了你。」   他這主意打得挺好,湖面空闊,視力無礙,他若乘了船在湖面巡視,那飛賊不是魚,終是要出水換氣的,水中閃避不靈,非給他一竹篙穿了不可。   可惜他還是小看了那飛賊,他只注意看湖面,沒注意那飛賊的船越漂越遠,直到身後有人叫了一句:「唉,笨道爺,那人在船底托著船走呢。」他才意識到上了當,卻已遲了,那飛賊嗖的一下竄上船,將船划得如飛而走。   提醒他的是那小鬼頭,秋風子忍不住罵了一聲:「死小鬼,早不說。」小鬼頭回他一句:「死道士,誰知道你那麼笨。」   這時那船主靠攏來,秋風子飛身上船,道:「追上那艘船,道爺給你二十兩銀子。」掏出一錠大銀扔在船板上。   那船夫見了銀子,渾身是力,將船划得飛快,只是那飛賊起步在先,駕船的本事也了得,一時追不上,秋風子急了,操起一塊船板幫著劃,追出七、八里水面,眼見越追越近,那飛賊霍地放了一枝火箭。   秋風子一愣:「這賊子原來還有幫手,不論你有多少幫手,道爺都不怕。」仍舊直追上去。   越追越近,前面突地出現一艘大船,那飛賊的船迎著大船急劃過去,秋風子毫無懼色,加力追趕。   看看趕近,那大船也迎了過來,讓過飛賊的船,向著秋風子的船急衝過來,船夫怕了起來,道:「它要撞沉我們的船。」秋風子道:「不要怕,儘管劃攏去,要撞上了你就躲開,我自跳上船去。」那船夫看在銀子的份上,勉為其難,迎頭劃去。   看看靠近,秋風子才發現那大船極為古怪,不像一般的船是個長條形,而是方方圓圓,就像一隻大烏龜,船的四周,還包了鐵片,竟和戰艦差不多。   眼見相撞,那船夫將船一扳,堪堪讓過,秋風子身子一點,縱身向大船上躍去,身到半空,背後一聲急叫:「帶我上去。」竟是那小鬼頭。   原來那小鬼頭躲在他船下,竟跟著來了,秋風子腦中念頭一閃:「這小鬼頭真是討厭得緊。」便不再想,一躍上了船。   船板上空空如也,船艙中隱隱有絲樂傳出,情形怪異,秋風子卻也並不畏懼,仗劍大步過去,一腳踢開門,往艙中一看,頓時又驚又怒。   艙中盡頭,斜倚著一個男子,四十來歲年紀,卻打扮得像個女人,鬢邊還戴了一朵花。艙中另有十多個子,竟是全身赤裸,身上只披了一襲輕紗,和沒有披全無兩樣。   那中年男子妖裡妖氣的一笑,道:「唷,道長好大的火氣,溫柔一點嘛。」他說話就像個女人,卻又特別的彆扭,聽得秋風子直起雞皮疙瘩。   「我斬了你這不男不女的人妖。」秋風子怒喝一聲,仗劍直衝過去,那中年男子並不站起來,咯咯妖笑,道:「如此風月,動刀動劍,可也太煞風景了,道長不如坐下來觀舞吧。」   第一章:天魔艷舞(3)   「你去死吧。」秋風子一步跨前,一劍刺出。   「啊唷,真個打嗎?」那中年男子身子一直,雙手各捏了一條手絹,左手手絹一轉,裹住了秋風子的劍尖,右手手絹便向秋風子臉上拂來。   秋風子一抽劍,忽地覺得那男子手絹上生出一股粘勁,竟抽之不動,大吃一驚,這時候那男子右手手絹已然拂到,異香撲鼻。   秋風子防他香中有異,閉住呼吸,一個鳳點頭,閃過那男子手絹,手中劍順勢一送,再加力一抽,終於抽了出來,這時他知道面前這人妖內力怪異,著實不好鬥,收起輕視之心,展開青城劍法,狂風驟雨般攻去,卻再不叫那男子手絹裹住劍尖。   那男子接得兩招,妖笑道:「青城劍法,你是青城七子中的哪一子。」   秋風子暴喝一聲:「道爺秋風子,到閻王爺前,報道爺名字吧。」劍勢加緊,那男子全然不懼,身法妖異,兩條手絹時掃時拂,不時更妖笑兩聲,讓人全身汗毛直豎,但秋風子卻就是奈何他不得。   秋風子不能長久閉氣,換一口氣,再鬥數十招,忽地裡腳下一個踉蹌,剎時間覺得胸中空蕩蕩地,手足發軟,大吃一驚:「這人妖手絹上有毒。」可惜這會兒發覺,已然遲了,寶劍脫手,勉力盤膝坐下,運功排毒。   那男子咯咯一笑:「青城七子,好大的名氣,便讓你試一試我的天魔艷舞吧,且看你修了數十道,到底有些什麼道行。」手一指,絲竹聲起,那些裸女圍著秋風子,跳起舞來。   這時艙外多了一雙眼睛,原來那小鬼頭竟也上了船,看到艙中的情形,暗叫一聲:「笨道爺糟了,笨啊,不知他青城七子的名頭是怎麼掙下的。這人妖古怪,怎麼叫光屁股女人跳舞給道爺看。」   聽了那男子的話,秋風子心中一震:「天魔艷舞,難道昔年……」方想到這裡,心中一蕩,急急收攝心神。那些裸女邊舞邊唱,那歌聲非常古怪,仿似男女歡合之聲,極柔極緩,偏有直往人心裡鑽的魔力,秋風子剎時間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全身顫抖,額頭黃豆大一滴的汗珠滾滾湧出。   艙外那小鬼頭看得奇怪之至:「怎麼回事,光屁股女人跳舞這麼大威力,跳得秋風子老汗都出來了。」   正自不解,驀地裡秋風子一聲大叫,直跳起丈許來高,半空中鮮血狂噴,直挺挺落將下來,身子掙了兩掙,不動了。   那男子咯咯嬌笑:「青城七子,聲名赫赫,卻連我半曲天魔艷舞都聽不完,將他屍身扔江裡去。」四名裸女應了一聲,來抬秋風子屍體,艙外那小鬼頭長歎一聲:「怪道說笨人死得早,這不又去了一個。」湧身急退,翻進了江裡,不一會秋風子屍身落下,這小鬼頭想:「這件事我得稟報爹爹,不過爹爹未必信我的,有了,我拿秋風子的長劍回去,便算個記認。」   這小鬼頭是誰?原來他便是秋風子先前想要找的洞庭雙龍之一,楚江龍的第二個兒子,楚天英。   楚江龍兩個兒子,大兒子楚天雄,今年二十歲,性如金玉,聰靈敏慧,被少林前輩高僧妙目一眼看中,從小帶在身邊,收為隨身童子。妙目即喜歡楚天雄,為什麼不索性收他為弟子呢?因為妙目位列少林三大神僧,輩份實在太高,他若收楚天雄為弟子,論起輩份來,則楚江龍還要叫兒子做師叔,豈非天下大亂了。但無名有實,武林中誰都知道,楚天雄所學的一招一式,均是妙目親口所傳,妙目的徒孫輩如楚江龍等,均已是名動一方的高手名俠,他親傳的弟子,那是小窺得的?因此楚天雄雖未踏足江湖一步,卻已名動江湖。楚天雄從小和龍騰霄的大龍玉鳳訂了親,龍玉鳳貞靜嫻淑,清麗若仙,但凡見著她一面的,無不驚為天人,洞庭湖一帶的百姓更說她是洞庭湖龍王的女兒轉世,若是平凡身,怎麼可以生得那麼?「洞庭龍女」之名,不脛而走。   這樣的兒子,這樣的兒媳,所有身為父母的,無不對楚江龍的好福氣羨慕得兩眼發紅。   但那是些不知道根底的,摸得著底的,便知道楚江龍也有頭痛的時候,讓他頭痛的,便是這二兒子楚天英。   這楚天英與他哥哥完全不同,生出來就是個魔王,天生的搗蛋鬼,猴子精,腦子賊靈,沒什麼異想天開的點子是他不敢想的,也沒什麼彌天大禍是他不敢闖的,而且手腳猴快,這邊捅漏雨還沒給他補好呢,那邊他又放火了。   楚江龍當然不是那種放縱兒子胡來的昏頭父親,每次楚天英闖了禍,他都要毫不客氣的取出家法,痛揍一頓,但說到打,又可以提起一件讓楚江龍哭笑不得的事了。   這件事得從金剛門的練功方法說起。金剛門大力金剛掌和蕩魔金剛劍凌厲霸道,威力非凡,但要想練好這兩門絕學,並不容易。除了日夜苦練,到一定程度,還得借藥力之助,強行增強自己的功力。金剛門秘傳的這種藥物叫「霹靂丹」,聽名字就可以知道它的霸道,它固然可以大幅度增強功力,但同時也會帶來極大的損害,所以金剛門弟子一定要到功力有了相當的基礎,足可以消受得住藥力,才敢服用。但在服了第一粒之後,也要隔一年才敢服用第二粒。以後每服一粒,至少要隔半年,且總量最多不超過九粒。   楚江龍知道楚天英是個不怕禍大只恨天高的,因此諄諄叮囑楚天英,絕不可擅自服用「霹靂丹」,並且藏之秘室。但楚天英天生不姓邪,不讓他試的,他偏要試試,竟把楚江龍秘藏的「霹靂丹」偷了出來,一股腦兒倒進了嘴巴裡。   第一章:天魔艷舞(4)   這下禍大了。要知道「霹靂丹」所用藥物全是添火壯陽的,所生的陽火,瞬時間將他燒成了一隻大蝦米,遍體通紅,七竅流血,毛髮盡落。   也是他命不該絕,當時楚江龍手頭恰巧收得有一枚千年雪蓮子,趕忙給他服下,護住心脈,同時以自己精純的內力,強行替他疏通經絡,盡七日七夜之功,終於保住了他的一條小命。雖然保住了命,但楚天英體內的火毒僅排出了一小部分,於是在此後的一年多時間裡,楚江龍每天將他剝得赤條條地,吊在樹上,盡力抽打,直到每個毛孔都有血汗排出來才放手。先兩個月用樹條,再兩個月用大棒,半年後用鐵棒,因為越到後來,火毒藏得越深,輕易打不出來。   以楚江龍的功夫,雖然不運內力,力氣也比常人要大得多,這樣的力氣,再用鐵棒盡力抽打,楚天英便是塊頑鐵吧,也該錘成鋼精了,但錘出來的卻是個猴精。好比孫猴子入了回八卦爐,火毒盡去後的楚天英,體堅如鐵,力大無窮,反更添了頑皮的本錢。   不過這次的頑皮還是留下了後患,楚天英偷服「霹靂丹」時是十一歲,從此個頭就一直停留在了十一歲,其實他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六年時間裡,沒長半寸,乍看上去,倒似乎還矮了一些,便像舊衣服,洗得幾次,縮水了。   他若永遠這個樣子,怎麼得了,哪兒找媳婦去?攤著這樣的兒子,你說楚江龍頭痛不頭痛?   楚江龍急,楚天英自己倒不急,照舊四處捅漏子,只恨天高找不到長竹竿,否則他早把天捅破了。   這次他在湖邊玩,恰碰見秋風子搜飛賊的船,他雖不明白秋風子找什麼,但秋風子是高手他卻看得出來,所以和秋風子死纏上了,不想從頭到尾目睹了秋風子死亡的全過程,這一點秋風子沒想到,他自己也沒想到。   楚天英拿了那把劍,急往回游。上岸,一步不停往家裡趕,到家也天黑了。楚江龍正在大廳上焦急的度來度去,扭頭一眼看到他,暴喝一聲:「小畜生,給我跪下。」   楚江龍今年剛好五十歲,中等身材,方臉,頷下蓄著一部烏須。他為人端方凝重,剛直不阿,在地方上極受尊重,只可惜楚天英帶給了他太多的麻煩。下午他本是令楚天英在家好生練武的,可楚天英一轉身就不見了人影,半天不回來,也不知又闖了什麼禍,所以暴怒。   「跪下就跪下。」楚天英一嘟嘴,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你說,這半天你都去了什麼地方,我叫你呆在家裡,你為什麼不聽?沒生耳朵?」   「我生了耳朵,但我呆在家裡全身發癢,所以就到湖裡洗了個澡。」   「就只洗了個澡?」楚江龍根本就不相信楚天英會僅僅只洗了個澡那麼簡單,一眼瞟見楚天英手裡的劍,喝道:「那劍是誰的?」   「這件事正要稟報爹爹,我今天碰上了一件特別古怪的事,因為怕爹爹不信,所以特帶了這把劍回來作佐證。」一五一十,把在船上所見通通說了。   「你說那人叫那老道秋風子,難道竟是青城七子之一的秋風子道長?不可能吧,拿劍來。」   楚江龍神情大見凝重,伸出手。楚天英忙把劍遞過去,順勢就站了起來,楚江龍也沒心思來管他,拔出劍,頓時「啊」的一聲。   劍鍔正面刻著一行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反面則刻著兩個字:秋風。   「真的是青城七子之一秋風子道長的劍。」見了這行字,楚江龍知道這柄劍絕對假不了。   「怎麼可能呢?青城七子成名多年,堪稱當世一流高手,誰能無聲無息的殺了七子之一的秋風子?」楚江龍滿臉驚異,忽地扭頭:「你說困住他的是一群沒穿衣服的女人?」   「是,那群女人真不要臉,不但什麼都沒穿,還扭來扭去的在秋風子面前跳舞。」與楚江龍驚疑凝重的神情不同,楚天英一臉興奮,青城七子名動武林,現在無緣無故死了個秋風子,其餘六子豈肯甘休,俠義道其他門派只怕也會聞風而動,江湖又大有熱鬧可瞧了。   唉,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子。   「裸女,圍著秋風子跳舞,天魔艷舞……」楚江龍喃喃念叨,身子突地一震,失驚道:「魔教的餘孽。」   「天魔艷舞是什麼武功,要脫光了使?」楚天英問。   「那不是武功,是魔教的妖術,利用女人來激起原始的本能,把人變成禽獸,最是無恥。」楚江龍又驚又怒,略停一停,卻又疑道:「照說不可能呀,二十年前,天地三劍之一的天神劍殷九節殷大俠親率七大門派八百壯士掃蕩,以絕世劍法,擊斃天魔西門鶴於天魔谷,魔教就此灰飛煙滅,哪裡還會有天魔艷舞?可照情形看,那又確實是天魔艷舞,秋風子以苦修多年的內力苦苦抗拒天魔艷舞的誘惑,最終不敵,噴血而亡。那不男不女的妖人說話妖異,也極合魔教的另一魔功魔音攝魂大法的特徵,難道……難道魔教真的死灰復燃了?」   「太好了。」楚天英歡叫。   「你說什麼?」楚江龍厲聲喝斥,這小子,魔教死灰復燃他竟大聲叫好,豈非皮癢?   楚天英一吐舌頭:「我是說,若魔教真的死灰復燃,那我們就重組討魔軍,仍請天神劍殷大俠領頭,將魔教乾淨徹底的剿滅。二十年前那一戰我沒看到,這一戰總算趕上了,所以說好。」   第一章:天魔艷舞(5)   這話還像點樣子,楚江龍哼了一聲:「當年八百壯士死傷四百餘人,你當是鬧著玩的。」狠瞪他一眼,抬首向頭,凝神思索,不再理他。   楚天英表面上不得不強克制,但心底裡實在是高興壞了,只覺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在燥動,暗自禱告:「菩薩保佑,爹爹的猜想是真的,魔教真的死灰復燃了,最好比二十年前更強大,更挨得了打。」   二十年前七大派聯手滅魔,是武林史上最經典的一戰,其中精彩的情節,至今還在江湖上不絕的流傳著,而楚天英最大的遺憾,是他出生得太晚了,沒能趕上這一戰,沒能目睹天神劍仗絕世劍法,苦戰三千七百七十四招,終於斃了西門鶴於劍下的輝煌絕唱。   天地三劍客,天神劍殷九節,地仙劍周長青,九幽劍袁矮子,這是三個近似於劍仙的人物,誰也不知道他們隱身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的人非常的少,很多武林中人,終其一生,也沒能見著三劍客的一片衣角,有許多人甚至懷疑,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這三個人。   天地三劍是所有武林人的夢,也是楚天英的夢,但如果魔教真的重新死灰復燃,天神劍聞訊一定會重新出山,那他就能見著那絕世的劍神了,那已經不是熱鬧和好玩,那是美夢成真。   楚天英闖的許多禍,其實在他自己的心裡,是認為自己是在行俠,成為天地三劍那樣的絕世名俠,正是他從小的夢想。   「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楚江龍忽地出聲,倒叫楚天英吃了一驚,道:「爹爹,你要夜探怪船,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誰允許你跟我一起去,老老實實上床睡覺。」楚江龍毫不客氣的打碎了他的好夢:「明天雞叫起床,把今天的功課全補上,再不聽話,看我松你的皮。」   「又闖什麼禍了?」楚天英兩的,楚夫人姜氏剛好出來,聞聲接口。   「娘。」楚天英撲過去,摟著了母親的腰,道:「今天我可沒闖禍,我還立了一功呢,爹爹,你說是不是?」   姜氏是典型的慈母,兒子有萬般不好也可以原諒,若有一點點好,那就是不得了的好,聞言立時眉開眼笑,雙手摟著了兒子,看著丈夫道:「龍哥,是真的嗎?」   楚天英說的是事實,而且楚江龍也願意妻子高興,所以他雖然不願表揚楚天英,還是點了點頭,道:「是,你的寶貝兒子今天總算乖了一回,但不管怎麼樣,現在必須去睡覺,如果敢溜出來,哼!」   「當然,當然。」得丈夫當面證實,姜氏早笑得見眉不見眼,摟了楚天英哄道:「好小英,娘給你熬了你最喜歡的蓮子羹呢,回房吃了趕緊睡覺,給娘爭氣,讓你爹沒話可說。」   楚天英這會兒沒辦法了,只得依言回房睡覺,但想著魔教死灰復燃,自己可以跟隨著爹爹哥哥,在殷九節的率領下,東征西討,清剿魔教,興奮之下,哪裡還睡得著,時時留心著父親回來沒有,好詢問結果,但楚江龍一夜沒有回來。   丈夫一夜沒回來,也沒個信,姜氏擔心了,一早問楚天英:「小英,你說你爹去了哪?」   「夜探賊船。」楚天英隨口應著,怕母親擔心,加上一句道:「沒事,幾個小毛賊而已,我這就找爹去,說不定是捉賊捉多了,一個人押不回來,等我幫手呢。」   姜氏一聽笑了:「你啊,就是愛鬧,去給你爹幫手也好,小心著點。」   楚天英答應了,抓了兩個饅頭,真奔湖邊。他雖然要懂事不懂事,終究是武林世家子弟,知道其中的利害。以秋風子之能,尚且喪生在那怪船上,則船上那幫人絕非什麼小小毛賊,而如果真像楚江龍推測的是魔教死灰復燃,那更不是鬧著玩的。二十年前魔教荼毒武林,那種凶殘,不要親身經歷,就是旁邊聽著,也會毛骨悚然。因此他和母親說時輕鬆隨便,實際上也有幾分擔心,邊走邊尋思:「爹爹別捉賊不著,反給賊捉了去吧。」   一溜小跑,到了湖邊,抬眼望去,湖面空蕩蕩的,那艘怪船竟然不見了。   「是給爹嚇跑了,還是把爹捉著逃跑了?」楚天英心中七上八下,沿著湖岸放腿跑了一、二十里,四處不見那怪船的影子,這下心中真有些慌了,忽地想到了一個去處:「爹有事一定和龍大叔商量的,昨晚必定去了龍大叔家。」一點擔心又飛到九霄雲外,逕奔龍騰霄家來。   龍、楚兩家相隔有七、八里路,離著湖則有二十多里路,但這點路程在楚天英眼裡實在是小菜一碟。他走路不是走,是連跳帶跑,隔三岔五再一觔斗。因此莫看他人小步小,風快。   龍家比楚家富,大財主,好大一個莊院。楚天英進門,過了照壁,一眼瞥見龍玉鳳正呆呆的站在一株古桃樹下出神,立時起了惡作劇之心:「又在想我哥哥了,待我捉弄捉弄她。」回身藏到照壁後,然後捏著嗓子學著龍家那老門子的聲調高叫道:「老爺夫人,姑爺來了。」   話音方落,立聞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隨即,龍玉鳳的俏臉就出現在了照壁前。   龍玉鳳本就長得極美,這時聽說未婚夫婿回來了,心情激動,玉面白中帶紅,雙睛彩光流動,更是說不出的明媚嬌艷。   便是對女人還全未開竅的楚天英,看了她如此艷色也不由一愣,暗叫:「嘿,我這未來嫂子,可真是得緊呢,我哥非給她迷死不可。」眼見龍玉鳳東張西望,忍不住咯咯一笑。   第一章:天魔艷舞(6)   龍玉鳳一轉身看見了他,立即知道是上當了。她本是個非常聰明靈慧的子,但情到深處,再聰明的人往往也是犯糊塗的。剎時粉面通紅,揚手叫道:「又是你這搗蛋鬼,看我打你。」   「還沒過門就想打小叔子,看我告訴大叔大嬸去。」楚天英促狹的一笑,撒腿就跑,他知道龍玉鳳臉嫩怕羞,偏還要逗她。   龍玉鳳果然急了。若這小鬼頭真到父母面前把這番情景說出來,那不羞死人?拔腿就追,她輕功比楚天英好,但楚天英是個猴精,東一拐西一溜,如何撈得到手。   兩個正一追一逃,龍騰霄出來了,笑道:「你們兩個玩什麼呢?」   龍騰霄還不到五十歲,白白淨淨的一張圓臉,見人總是一團笑,不像個大俠,倒像個和氣生財的財東。他是棲霞派的弟子,八十一路斷門刀頗具火候。他武功不如楚江龍,但為人圓滑,又有錢,因此交際比楚江龍可就要廣得多了。   看見龍騰霄,楚天英兩個停下了,楚天英斜眼瞟著龍玉鳳,要笑不笑的道:「剛才……」他那情形,似乎是要和盤托出,龍玉鳳又羞又急,跺足道:「你敢說,你說,下次楚伯伯把你關黑屋子裡,我再不替你求情的。」   楚江龍有一回實在沒辦法治楚天英了,就把他關進一間密不透光的黑屋子裡。暗無天日,這下楚天英慘了,關一天好像關了三年,從此一聽說關黑屋子就腿肚子抽筋。楚江龍面前,別人求情是求不到的,但龍玉鳳開口一定給面子。這會兒龍玉鳳沒法子,把這法寶給祭了出來。楚天英一聽,腰骨立即就軟了,忙抱拳作揖:「不說,不說,打死我也不說。好嫂子,過了門千萬大開金口,幫我多多說情。」   他模樣滑稽,龍騰霄忍不住哈哈大笑,龍玉鳳也笑了,卻又禁不住面上一紅。她和楚天雄的婚期定在三月底,只一個多月就要過門了,所以楚天英本應叫姐姐的,這時開口閉口嫂子,她也不惱,不過話說回來,誰跟楚天英這頑皮傢伙能認真得起來呢。   「你少搗蛋不就行了。」龍騰霄摸摸楚天英的頭,道:「對了,你爹呢?」   「我爹不見了,我就是來這兒找人的。」   「你這孩子,什麼說你爹不見了。」龍騰霄哭笑不得。   「我爹是不見了,魔教死灰復燃,害死了青城七子之一的秋風道長……」   他沒說完,龍騰霄就打斷了他:「什麼魔教死灰復燃,又害死了秋風道長,小孩子怎麼可以亂說話。」   「我說的是都是真的。」見他不信,楚天英急了,便將昨日如何上船,見秋風子噴血而亡,爹爹如何推測可能是魔教死灰復燃諸般情由一一說了,最後道:「爹爹說事關重大,一定要查清楚,連夜去查那艘船,卻一夜沒回來,今早我去看,那艘船也不見了,我本來以為爹爹來了大叔家,結果也沒有。」   「你說的都是真的?」龍騰霄神情凝重,眼中一片驚駭之色。楚天英小孩子家不知道輕重,但他卻知道若真是魔教死灰復燃,那對白道武林會是一種怎麼樣的衝擊,又不知會有多少人死,多少人家破人亡,而他和楚江龍,因為首先發現魔教的蹤跡,而會首當其難。   「我敢對皇天發誓,真的沒有半個字的假話。」楚天英知道自己平日玩劣的形象難以取信於人,急得不知道怎麼是好。   龍玉鳳幫腔:「爹爹,小英平日雖然愛鬧,但正事上是從不說謊的。」   「到底是我的未來嫂子,關鍵處肯幫我。」楚天英感激的看她一眼,忽地想起一件重要證物,叫道:「對了,昨天我怕爹爹不信我,就把秋風子道長的劍拿了回來,現在還在我家裡。」   「去你家。」龍騰霄一揮手,家丁牽了馬出來,三人直奔楚家。路上,龍玉鳳見楚天英一聲不出,以為他是擔心他爹爹的安危,撫慰他道:「沒事的,也許你爹正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我相信爹爹沒事的,老江湖了嘛。」楚天英咧嘴一笑。   七、八里路眨眼即到,沒有龍玉鳳想的那麼好,楚江龍並沒有在家等著,姜氏聽說到處找不到丈夫,身子立刻有些發軟,龍玉鳳忙扶住她,柔聲安慰:「伯母別急,以伯伯的武功閱歷,絕不會有什麼事的,照我猜,他可能是見賊船乘夜開溜,便租了船連夜追下去了,來不及通知我們,小英不是說,那艘賊船今早上不見了嗎?」她的猜測頗有點道理,而且姜氏對自己的丈夫也頗為信得過,心頭的擔憂立即輕了許多。抓著龍玉鳳的手細看她的俏臉,笑道:「再過一個多月,便不是叫伯母,而是要叫娘了。」   「哎呀。」龍玉鳳又喜又羞,將整張臉全埋在了姜氏懷裡,一旁的龍騰霄見她們這樣,雖擔著滿腔心事,也微露笑容。   這時楚天英把劍拿了出來,龍騰霄接過劍,拔劍一看,騰地站起:「沒錯,這正是青城七子之一秋風子的佩劍。」他拿劍的手微微顫抖,心中完全亂了方寸,這件事實在太大了,任他久歷江湖,也是完全不知所措。   見他這個樣子,所有人都急了,龍玉鳳道:「爹,現在怎麼辦?」   龍騰霄略一定神,道:「還不敢肯定一定是魔教死灰復燃,但這件事必須通報各大門派,尤其要把秋風子的死訊通報給青城派,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大哥,玉鳳,你陪大嬸,小英,你去我家,命所有家丁夥計一齊出動去找人,我上府衙,請知府大人發動官府的力量,幫我們找。即使真是魔教復出,他們也休想殺人滅口,掩人耳目。」回身重對又嚇軟了的姜氏道:「大嫂,你不要急,事情還不敢確定,大哥不會有事的。」又交代龍玉鳳好生安慰姜氏,轉身剛要直奔府衙,門口卻出現了幾名衙役的身影。當先一個,是岳陽府捕頭「量天尺」石堅,龍騰霄和他頗有些交情,張口叫道:「石捕頭,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去,請你發動人手,替我查一艘神秘的大船,順便打探一下我大哥的行蹤。對了,你怎麼突然來了這裡。」   第一章:天魔艷舞(7)   石堅神情有些不自然,道:「龍大俠,我是來通報一個不大好的消息的,楚大俠現在衙門裡,但他惹上了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這消息來得太意外了,龍騰霄幾個剛才懸到了嗓子眼的心這時候全落了下來,只要楚江龍人在,其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龍騰霄舒了口長氣,道:「人在就好辦,麻煩再大,總能解決的,到底是什麼事?」   石堅皺著眉頭:「這件事只怕不大好解決,事情是這樣的,昨晚上我帶人巡夜,到城北張員外家附近,忽聽到慘叫聲和叫救命聲,這是有歹徒作惡了,我帶著弟兄們衝進去,只見一地死屍,慘不忍睹,大廳上燈火通明,那歹徒竟還沒走,正要把劍從一個人屍體上抽出來。我大吼一聲衝上去,那人轉過身來……」說到這裡,他停下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楚天英最喜歡聽故事,接腔道:「轉過身來怎麼樣,快說啊。」   石堅看他一眼,掃過姜氏、龍玉鳳,最後落在了龍騰霄臉上,道:「那人轉過身來,我一看,竟是楚江龍楚大俠。」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龍騰霄有些聽不明白,屋裡其他的人也聽不明白,石堅似乎是在說楚江龍是殺害張員外一家的歹徒,這怎麼可能呢,太不可思議了嘛,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的意思是……」石堅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說了出來:「楚……楚江龍是殺害張員外一家三十四口的兇手。」   「你放屁。」楚天英衝口而出,若不是龍玉鳳手快拉著,他便要衝上去揍人了。   龍騰霄面色轉冷,道:「石捕頭,我大哥一世英名,可不是胡亂污蔑得的。」   「我也希望我自己是在放屁。」石堅神情痛苦:「楚大俠一直是我非常敬仰的人,然而事實俱在,不但是我親眼所見,最關鍵的是,楚大俠他親口承認了,說張員外一家三十四口,全是他親手所殺。」   「啊。」姜氏一聲低叫,昏了過去,龍玉鳳忙掐她人中。   龍騰霄和楚天英則幾乎是同聲否決:「不可能。」   「我也不信,但這是事實。」   「我要見我大哥,親口問他。」龍騰霄轉身看向剛悠悠醒轉的姜氏,道:「大嫂,不必信他的,我們去衙門,龍哥絕不會是那樣的人。」   楚天英一雙眼睛在石堅身上溜來溜去,暗自尋思:「根本不要去問,爹不是那樣的人,這小子撒這彌天大謊,想幹什麼。」   姜夫人備了一頂轎子,楚天英幾個騎馬。楚天英懷疑石堅是別有目的,一路上不眨眼的盯著他,要看他弄什麼鬼。   石堅沒有弄鬼,到衙門,楚江龍真的在衙門裡,正等著開堂聽審。   僅僅一夜工夫,楚江龍卻彷彿蒼老了十年,昔日冷靜堅毅的眼光,這時卻充滿了疲憊與絕望。   楚天英首先撲過去:「爹……」   楚江龍手上戴了鐵鏈,楚天英一見,怒從心頭起,狂叫:「誰敢綁我爹。」雙手抓著鐵鏈就要一繃兩斷。他神力驚人,區區鐵鏈確是一繃就斷,但楚江龍卻抓住了他的手,道:「小英,不可造次。」   楚天英急了:「爹,他們這麼冤枉你,你怎麼可以……」   這時姜氏、龍騰霄都過來了,姜氏一見楚江龍手上的鐵鏈,眼淚就噴湧而出,叫得一聲「龍哥」,再不能說話,龍騰霄卻要鎮靜得多,道:「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要冤枉你,咱們奉陪到底。」   楚江龍看著他,搖了搖頭:「好,現在我什麼也不想說,知府大人就要升堂了,一開審,我自然什麼都會說出來。」   楚江龍的態度,十分古怪,楚天英暗暗琢磨:「爹是怎麼了,他去城東看賊船,怎麼會到城北張員外家去,莫非魔教妖術厲害,中了魔,可又不像啊。」   知府文清和楚江龍、龍騰霄平素也有交往,十分敬慕楚江龍的為人,楚江龍出了這樣的事,他也十分的震驚和不信,所以命石堅把龍騰霄和楚家的人全叫了來,這才開堂。   開審,石堅上前,將楚江龍一案的案情從頭至尾,怎麼聽到慘叫聲,怎麼在現場見到兇手楚江龍,楚江龍怎麼自承其事,最後帶回衙中,一一說了,文清問楚江龍:「石捕頭指證你殺死張員外一家三十四口,你可承認?」   大堂上針落可聞,所有人都看著楚江龍,楚江龍卻微微抬首向天,半晌沒有應聲。   楚天英急了,叫道:「爹,你怎麼了,說你沒有啊,你昨天晚上明明去查賊船,怎麼可能跑到城北張員外家去殺人呢?」   姜氏、龍騰霄幾個也催他:「龍哥,你沒有殺人,你快說啊。」   楚江龍似乎從沉思中醒過神來,眼光從龍騰霄、姜氏、楚天英、龍玉鳳臉上一一看過,當與他目光相對時,包括楚天英這不大懂事的小孩子在內,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痛苦和巨大的無奈。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顫,楚江龍已把目光轉向文清,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承認,張員外一家三十四口,確實是我親手所殺。」   「不。」龍騰霄幾個同時悲叫出聲,楚天英一步跨到楚江龍身邊,抓著他手叫道:「爹,你怎麼了,是不是中了魔教的妖法,說胡話了。」轉頭看向文清:「大人,魔教死灰復燃,我爹昨晚夜探魔船時中了魔頭的妖術,他的話做不得數的。」   第一章:天魔艷舞(8)   文清盯著楚江龍的眼睛:「楚大俠,你兒子說的是事實嗎?你若是中了魔,說話自然不能採信。」   楚江龍微微歎了口氣,迎視著文清的目光,道:「文大人,你看我像著了魔的樣子嗎?」   他的神智確實清醒得很,但文清卻總覺得他有些地方不對頭,對視半晌,突然說道:「你的眼光為什麼這麼痛苦?以你平素的為人,你是絕做不出這種事的,是不是受人脅迫,替人背了黑鍋,你儘管說出來,我雖不懂江湖的事,但我相信民心似鐵,官法如爐,任他是怎樣一個鐵疙瘩銅豌豆,我也要將他煉化了。」   龍騰霄跳了出來,神情激憤的道:「大哥,你一定是受了脅迫,我立即廣傳英雄帖,遍請,再叫天雄請妙目大師親來主持,不論他是哪路牛鬼神蛇,我們兩都和他鬥到底。」   楚江龍感激的看一眼龍騰霄,卻搖了搖頭:「好兄弟,多謝了。」看向文清,淒然一笑:「大人眼光如炬,我確實很痛苦,因為世上有許多事情,你幾乎連做夢都想不到。」說到這裡,他驀地裡仰天長笑。楚天英拉著他手,覺得他整個人都在抖動,心中又悲又怒。任他平日裡古靈精怪,但這會兒卻怎麼也猜不透父親的心裡到底裝著個什麼啞葫蘆。說父親會無緣無故殘殺張員外一家,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就算父親親口承認了,他也不信。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不是中了魔頭的妖術,也不是受了脅迫,那是什麼?   「做夢都想不到,什麼事情做夢都想不到。」他心中琢磨著,一顆心滴溜溜亂轉,但卻是越轉越亂。   楚江龍長笑聲畢,神色變得肅穆無比,對文清道:「大人,張員外家三十四口確係我所殺,大人不必再猶豫了,殺人償命,請判我死刑。」   復看著想要出聲阻止的龍騰霄、姜氏,道:「實情如此,不必多說了。」拉了楚天英的手道:「英兒,你該長大了,爹沒找到你說的那艘船,不過魔教死灰復燃應該不可能,短短二十年,他們無法積累足以對抗正道武林的力量,至於秋風子道長的事,你可把所見到的轉述給青城派,讓他們自己去處理。」說完這一切,他再一次平靜的看向文清:「大人,宣判吧。」   文清宣判,楚江龍殘殺張員外一家三十四口,罪行屬實,七日後,東郊處斬。   楚江龍給關進了死囚牢。   姜氏回家就病倒了,整日以淚洗面。龍玉鳳和吳氏搬過來陪她,想法子撫慰她。龍騰霄一面以飛鴿傳書通知楚天雄火速趕回來,一面發動手中所能動員的全部人手,查找一切可疑的線索。楚天英則瘋了似的在洞庭湖中轉悠,雖然父親已經說了,根本沒見到那艘船,但楚天英心裡總有一種神秘的感覺,覺得若是能找到那艘船,說不定就能把一切都扭轉過來。但那艘船卻像是從人間消失了。   前面六天,楚江龍拒絕了所有人探望,直到楚天雄回來。   楚天雄是第六天的傍黑時分到的家。他比他父親楚江龍要高,雙目如星,臉上的線條彷彿是用刀削出來的。腰板畢挺,下頜永遠有一種微微上抬的姿勢。任何人見了他第一眼,都會留下強烈的印象。   楚天英最先看到楚天雄的馬,欣喜若狂,急迎上去,楚天雄手在馬背上一按,半空中一個翻身,拉住了楚天英的手。   楚天英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哭道:「爹爹碰上怪事了,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楚天雄緊握著他的手,沉聲道:「抹乾眼淚,男子漢大丈夫,永遠都不要哭。」   「是。」楚天英一挺胸脯,楚天雄一回來,他本來有些六神無主的心,立時又安定了。   龍騰霄父女都在,扶著姜氏迎了出來,姜氏早哭成了個淚人,抱著兒子,身子就軟了下去,哭道:「小雄,你再晚回來一天,就見不著你爹的面了。」   「娘,你放心,爹不會有事的。」楚天雄幾乎是抱著她母親攙回了大廳,目光與龍玉鳳一對,轉到了龍騰霄臉上:「龍叔,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最初由我而起,我來說。」楚天英搶先開口,將怎麼上船,怎麼見秋風子被殺,楚江龍怎麼疑心是魔教復出而要夜探怪船一一說了,最後道:「雖然爹爹跟我說他那夜其實沒見著怪船,但我總覺得他鬧成這樣子,十有八九跟那艘船有關。」   楚天雄點頭:「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爹爹一定是在夜探怪船的過程中遇上了一件極古怪的事,所以才會這樣子的。說他殺人,我絕不相信。」   龍騰霄接口:「就是啊,沒有人相信,我敢打賭,大哥心裡一定藏著個秘密,他是為保守這個秘密而自承殺人的。但我就是想不清,有什麼秘密,要他以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這樣巨大的代價來維護。」   「龍叔說得對。」楚天雄凝神思索:「爹爹必定是發現了一點什麼,又不能說出來,不但不能說出來,還要逼著代人受過。可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是樁什麼樣的事,值得他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呢?」   龍騰霄道:「我幾次想見大哥,他卻不肯見我,相交幾十年,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是這麼固執的,小雄,現在全看你的了,他的一世英名,我們兩家的興衰榮辱,全看你能不能說服他。」   楚天雄一握拳:「我一定能。」   自楚天雄進門,龍玉鳳視線就沒有半秒鐘離開過他的臉龐。他的理智,他的自信,他的英俊,無不讓他心醉神迷。   第一章:天魔艷舞(9)   她在心底默默祈禱:「老天爺,請讓災難平安過去,讓楚伯伯好好的回來,讓我能圓圓滿滿的擁有我的丈夫。」   連夜探監,由於姜氏體弱不能去,龍玉鳳只得留下來陪她。楚天雄和龍騰霄三個去。   知道是大兒子回來了,楚江龍終於答應見面。乍一見面,楚天英、龍騰霄不由一齊驚呼出聲,原來僅僅六天時間,楚江龍本來烏黑漆亮的頭髮鬍子竟然全白了。   而見到父親這個樣子,自負剛強的楚天雄也不由雙目發紅,撲通跪下,抱住了楚江龍的腿,道:「孩兒回來遲了,請爹爹恕罪。」   抱著兒子寬大堅實的肩膀,楚江龍也是老淚橫流,再一手摟過旁邊的楚天英,父子三個痛哭一場。   傷感過後,楚天雄坐在父親對面,道:「爹爹,孩兒絕不相信你會是殘殺張員外家三十四條人命的兇手,你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什麼事或者什麼人,迫得代人受過,是不是?」   楚江龍一眨不眨的看著兒子,就像在看一件最心愛的雕塑,緩緩的搖了搖頭:「小雄,這件事不必再說了,讓爹好好看看你。」   「爹,你不否認,那就是說我猜測的是對的了,那麼請你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了一件什麼事,碰到了一些什麼人?」楚天雄捕捉著父親的目光,眼光忽地一亮,竟似有如實質般,直射向楚江龍眼裡去。   楚江龍受不住他的目光,眼皮一垂,喜道:「原來妙目大師將易筋經內功傳給你了,我兒功力大進,可喜可賀。我累了,你們回去吧。」說完閉上了眼睛。   楚天雄又急又氣,楚江龍說的沒錯,妙目確實已將少林寺的鎮寺奇功易筋經傳給了他,且已有小成,他剛才施展的,便是「易筋經」中「慧眼度魔」奇功。此功見心指性,通過對方的眼睛直接進入對方的心靈,有不可思議之神通妙用。魔門攝魂大法不過得其枝葉,已成驚世大法,由此可知此功的厲害。但一則楚天雄功力尚淺,二則楚江龍本也出身少林,預有提防,竟給他掙脫了。   楚天雄來時擁有十足的自信心,仗的便是這門奇技,這時一著失算,再無法挽回,只得苦口婆心,用各種道理勸說楚江龍,但無論他怎麼說,楚江龍就是不理不睬。   龍騰霄在一旁,眼見楚天雄又將無功而返,心中焦躁。他對楚江龍的做法實在是非常的不理解,是呀,到底是什麼事什麼人,比名譽性命妻兒兄弟全部起來還重要,另外他心中也另有想法,這些年來,他順風順水,生意越做越大,江湖上白道黑道,都要賣他面子,但他知道,別人賣他面子的真實原因既不上他的武功或他「洞庭雙龍」的名頭,也不是他嘴滑能說,而是他會想盡辦法讓別人意識到,楚天雄是他的未來女婿,而楚天雄是少林三大元老高僧之一妙目事實上的弟子,惹了他,也就是惹了楚天雄,也就是惹了妙目和少林派,如此強硬的後台,放眼江湖,幾個人惹得起。但出了楚天龍這件事,這個後台就倒了。   這種深層次的想法,本來他顧及臉面,不好說出來,這時候見楚天龍如此頑固不化,他再也顧不得了,霍地跳了起來,怒叫道:「大哥,你怎麼就這麼固執,你便不為自己的名譽性命想,也該為兒子後輩想想,尤其是天雄,他是妙目大師盡人皆知的親傳弟子,你也看到,他甚至已經練成了少林的最高絕學《易經筋》,假以時日,他完全可以成為足以與天地三劍相比美的武學大師,而你這一來,他的一切就全毀了,少林最重名譽,派中決不容許有殘殺了三十四條無辜人命的弟子存在,他們會公示江湖,將你除名,天雄是妙目大師事實的弟子而不是名正言順的弟子,他只是作為你的兒子而列入少林門派的,你除名,他也跟著被清除出少林派,那麼,就算少林派不收回他的武功,根據規矩,少林派也絕不會允許他使用少林武功,則他即使將易經筋練到了最高境界又怎麼樣?他敢公開露面嗎?他只能低頭縮腦的活著,甚至別人欺負他都不敢用少林武功還手。他的一生他的前途,全都毀了,你想過沒有?」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餘音震得囚室嗡嗡作響,伴隨著的,是他呼呼的喘氣聲。   楚天雄一張臉猶如鋼凝鐵鑄,不帶半點表情,兩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父親。   楚江龍閉著眼睛,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動著,他內心的掙扎痛苦,從他每一絲顫動的肌肉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四個人裡,惟有楚天英的腦子是一片空白,他忽然想到一個古怪問題:「少林派的規矩真多,如果誰在少林學了功夫要傳授給他老婆,不知少林派的和尚們會不會管。玉鳳姐這麼,到時撒起嬌來,大哥只怕抵擋不住。」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楚江龍的眼睛終於睜了開來,他久久的看著楚天雄的眼睛,搖了搖頭:「你成不了天神劍。」「啪!」座在楚天雄屁股下的磚塊,突地碎成了粉末。楚天雄一躍而起,旁邊的磚牆上。插著一支火把,他忽地伸手,將左手放在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上,皮肉的焦臭味立既在死囚牢中瀰漫開來。「大哥。」楚天英狂跳起來,急去拉楚天雄的手,龍騰霄身子往前一傾,終於沒有動。   楚天英平素自負神力驚人,但楚天雄平伸著的一隻手臂卻似鋼澆的鐵鑄的。任他使盡吃奶的力氣,也無法推動分毫,他又驚有急,張嘴大哭起來:「哥,把手拿開呀。」   楚天雄的手似鐵鑄的,甚至整個人,也是鐵打的,肌膚給燒得發出啪啪的爆裂聲,他臉上卻連半點痛苦的表情特沒有,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楚江龍。   楚江龍的身子劇烈的抖動起來,臉上的肌肉因錐心的痛苦而扭曲變形,突地從他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近似狼嚎的底吼:「天雄,原諒爹爹。」猛的將舌頭伸出口外,上下齒一合,一截鮮紅的舌頭跳出口外。   「爹」楚天雄楚天英齊聲痛叫,猛撲過來,一齊抱住了父親。   龍騰霄臉色鐵青。喃喃叫道:「楚江龍,你簡直瘋了。」   楚天雄掏出少林療傷聖藥小還丹,但楚江龍卻搖了搖頭,伸手將兩往外推。   楚天雄悲叫了一聲「爹」。退後一步,叩了兩個頭,拉了楚天英,三人出監。到家,楚天英撲到姜氏懷裡,哇哇大哭:「爹不肯說,他咬斷了舌頭。」   姜氏又急又痛,身子軟作一團,流淚叫道:「龍哥,你到底是怎麼了。」   龍騰霄嘶聲叫道:「我看他簡直瘋了。」   龍玉鳳忽地發覺了楚天雄燒得焦黑的手,一聲尖叫:「雄哥,你怎麼了。」急撲上去,龍騰霄突地跨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鐵青著臉道:「跟我回家。」   龍玉鳳一掙,哭叫道:「天雄哥受傷了。」   龍騰霄驀地裡狂怒起來,一聲大吼:「你還沒過門呢,要知道羞恥。」   龍玉鳳沒想到父親突然會說出這種話來,又急又羞,一張俏臉剎時漲得通紅,在父親的拉扯下,離開了楚家。   這天夜裡,楚江龍在監牢裡自殺了,他以苦練數十年的金剛掌力,一掌拍碎了自己的腦袋。   文清得報,低歎一聲:「這樣也好,一代大俠,至少免了一刀之辱,可楚大俠啊,你是何苦,你心裡藏著的,到底是怎麼樣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值得你這樣做?」   誰都知道楚江龍心裡藏著一個大秘密,但這個秘密已歸黃土。   它永遠不能被揭露嗎?   第二章:劫獄(1)   眨眼已是殘春,楚江龍墳頭的新草,已有尺許深了。   這一天,姜氏精神略好一些,強掙起身子,到外廳,見楚天英正坐在門檻上發呆,叫了一聲:「小英,沒出去玩兒嗎?」   楚天英過來,搖了搖頭,道:「沒有,沒心思。」   姜氏摟著他,歎了口氣:「你哥呢?」   「他依舊每天呆在竹林裡,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不出龍騰霄所料,楚江龍剛死,少林寺便公示江湖,將楚江龍從少林弟子中除名,同時戒律堂首座大苦親到楚家,告誡楚天雄,不許他使用或傳授少林武功,否則少林將強制收回,同時告訴他,妙目已入關靜修,入關前,曾說了一句話:「天賦奇才,就這麼毀了。」   那天後,楚天雄便整天一個人呆在屋後的竹林裡,常常三、五天不吃飯,也不說話。   姜氏的淚又垂了下來:「龍哥,這可怎麼是好啊。」   楚天英低著頭,他平日鬼靈精怪,但這一個多月來,他腦子裡恍似灌了漿糊,粘粘乎乎一片,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   姜氏突地想到一件事,收淚道:「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啊呀,明天就是十八,是先前和你龍叔說好給天雄玉鳳完婚的日子啊,虧得想起來,差一點誤了大事。」   楚天英也興奮了起來:「對了,把嫂子娶過來,有嫂子陪著,大哥的心情也許就好了。不過不知道龍叔願不願意。」   姜氏一怔:「對了,你龍叔好久沒來了,他怎麼不願意?」   楚天英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有兩次嫂子來看大哥,沒說上三句話,玉姣那臭丫頭就來了,說龍叔讓嫂子趕快回去。」   龍騰霄兩個,老二玉姣,今年還只十二歲。   姜氏呆了一會,道:「這是定了十多年的婚約,你龍叔不會反悔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叫玉鳳回去也有道理啊,終究是沒過門嘛。來,小英,扶娘起來,我娘倆一起去,跟你龍叔說好了,明天我們就辦喜事,娶媳婦。」   娘倆剛站起來,門口進來了個人,卻是這一帶出名的快嘴李媒婆。來了客,姜氏只得重新坐下,道了寒暄,問起來意,李媒婆出名快嘴,這天卻有些遲鈍,繞了半天才道:「楚家奶奶,這件事實在不好意思,我是受龍大爺所托,來向你家天雄討一紙退婚書的,龍大爺已給龍另訂了親事,聽說對方是一位巡撫的公子,一切都說好了,只等你家一紙退婚書了。」   這番話像一連串的炸雷,把姜氏完全炸暈乎了,喃喃道:「不可能,他龍叔不會這樣的,怎麼可以這樣呢?」   「楚家奶奶,楚家奶奶。」李媒婆見姜氏呆怔怔的,有些發慌,連聲叫道:「楚家奶奶,你也別急,這件事確是龍家不對,龍大爺說了,他願意補償你家大少爺一萬兩銀子,放心,有這麼一大筆錢,搶著嫁,包在我身上,給你家大少爺討一房如花似玉的媳婦。」   「不。」姜氏霍地站了起來:「我家絕不退婚,我也不信他龍叔會這樣做。走,小英,扶我上你龍叔家去。」   「好。」楚天英也是氣不岔:「我叫嫂子都叫了幾百聲了,怎麼說退婚就退婚呢。」   「娘,我願意退婚。」楚天雄突然出現在了門口。一個多月,他瘦了很多,下巴上竟鬍子拉碴的,衣服由於一直沒換過,沾了不少泥,顯得有些邋遢。   惟一不變的,是腰背依舊筆挺,總是向上微揚的下頜似乎抬得更高了些。   「不。」姜氏的眼淚又下來了:「我們不退婚,娘知道你喜歡玉鳳的,玉鳳也喜歡你。」   「娘,不要哭。」楚天雄的神情淡漠如水,霍地撕下一幅衣襟,順手就用指頭在襟上寫了起來,楚天英吃驚的發現,他指頭所過之處,竟自動有血滲出來,又驚又奇,暗叫:「易筋經如此厲害,竟能把血真接從指頭上逼出來,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楚天雄寫完,往李媒婆手裡一放,冷冷的道:「走。」   李媒婆似乎站在一座冰山前面,無由的寒氣逼人,打個冷戰,抓著退婚書,飛快的走了。   姜氏傷心的看著兒子:「天雄,你不該寫的。」   「這樣好。」楚天雄冷漠的眼神裡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說了這三個字,逕直進了自己的房間。   「小雄。」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姜氏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大哥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楚天英暗暗思索,心中憤憤的:「龍大叔竟是這樣一個人,以後見了面,我再不叫他,也不理他家的任何人。」   誰也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午,龍玉鳳忽然來了,穿了一身新娘子才能穿的大紅喜服。楚天英第一個見到,給她怪裡怪氣的樣子嚇一大跳,忙撒身跑回房裡,拉起姜氏道:「娘,嫂子來了,她腦子可能有點毛病,打扮古里古怪的。」把姜氏半攙半推扶出來,龍玉鳳已到了堂上,見了姜氏,盈盈跪倒,叩下頭去:「婆婆,兒媳玉鳳給你請安。」   姜氏又驚又疑,忙伸手相扶,道:「玉鳳,你……你說什麼。」   龍玉鳳不肯起來,只抬起來頭,兩眼紅腫,來之前顯然哭過,而且哭得很厲害,但這時她的眼光卻是平靜而堅定的,還略帶著一點微微的羞澀,道:「我爹悔婚,我不悔,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所以我穿上嫁衣,自己來了,只要婆婆肯收我這個兒媳,我從此就是楚家的人了。」   第二章:劫獄(2)   「好,這才是我的好嫂子。」楚天英大聲叫好。   姜氏也是又驚又喜,笑著連連點道:「當然,當然,我當然要你做我的媳婦。」   龍玉鳳大喜:「多謝婆婆。」方要叩下頭去,耳邊突然響起一聲低喝:「慢著。」   是楚天雄,他竟又奇跡般的出現在門口。   「怎麼大哥每次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難道他在竹林裡竟能聽到屋裡人說話,不可能呀,好幾百步呢。」楚天英又驚又疑,叫道:「大哥,悔婚的是龍大叔,嫂子自己沒有悔婚,她自己把自己嫁過來了。」   楚天雄不理他,看著龍玉鳳有些錯愕的臉,冷冷的道:「我已經寫了退婚書,你我已再無關係,你回去吧。」   龍玉鳳沒想到會從楚天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又羞又急,淚水奪眶而出:「天雄哥,我是真心的。」   「我說過了,我已寫了退婚書,大丈夫說一不二,決不會回頭的。」他跨步進來,到龍玉鳳身後,袖子一拂,龍玉鳳一個身子忽地平平飛了起來,直飛到門外台階下。   「你回去吧,免遭閒言誹語。」楚天雄說完,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這一手,不僅龍玉鳳,就是姜氏、楚天英都沒想到。   「天雄。」姜氏想喚回兒子,但楚天雄恍似沒聽見。楚天英心中也有些憤憤的:「大哥這麼對嫂子,太絕情了。」   「天雄哥。」看著楚天雄消逝的背影,龍玉鳳的淚水如決堤的江河,滾滾而出。她怎麼也想不到,楚天雄會這麼對她,她為這份愛,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她和父親爭了一夜,十八年來從未碰過她一指頭的父親首次打了她一耳光,而今天上午,當她義無反顧的出門時,父親在她背後怒叫:「你出了這個門,就永遠不要回來。」   她斷絕了親情,換來的,卻是楚天雄的絕情。   那一瞬間,龍玉鳳真有萬念俱灰的感覺。但隨即回轉念頭:「天雄哥,不論你怎麼對我,我對你的愛,永不會變。」   姜氏看著跪在台階下的龍玉鳳,抱歉的道:「玉鳳,真對不起,我沒想到他這麼倔。你回去吧,我沒福氣收你這個兒媳婦。」   龍玉鳳主意已定,收住眼淚,搖了搖頭,道:「我對天雄哥是真心的,他不信我,我就跪在這裡,直到他信我為止。」   姜氏沒想到她這麼癡情,又是搖頭又是歎息,楚天英大讚:「好嫂子,我和娘幫你去勸大哥。」扶了姜氏到楚天雄房門口,還沒開口,房中已傳出楚天雄冷冷的聲音:「娘,我既然寫了退婚書,就絕不會再收回來,請你不要勉強我。」   姜氏到口邊的話,再說不出半個字,歎著氣回來。龍玉鳳的眼光由希望到失望,但心志卻更加堅定,她甚至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道:「婆婆,不要勸我,在天雄哥信我之前,我不會起來的。」   「你們這對冤家啊。」姜氏終於沒了力氣,頹然坐下。楚天英倒覺出了趣味,暗叫:「好,戲文上這叫針尖對麥芒,倒看你們誰強得過誰。」   天逐漸黑了下去,姜氏叫僕婦給龍玉鳳端了飯去,龍玉鳳搖頭不吃。叫楚天雄,楚天雄也不吃。   楚天英叫道:「娘,我也不吃,我倒和他們比比餓肚子看,倒看誰強過誰。」氣得姜氏敲了他老大一個爆粟:「你也來氣我。」   雷聲剛在天邊滾過,陡然間就下起雨來了,姜氏這回真急了,對龍玉鳳道:「玉鳳,不論怎麼說,你先進來,避避雨。」   龍玉鳳淒然一笑:「天雄哥沒應我,名不正言不順,我不能進來。」   姜氏頓足,到楚天雄房門口,叫道:「小雄,玉鳳已跪了大半天,你再有氣也該消了,下雨了,會把她淋壞的。」   「叫她回去,不走,就叫她淋著。」楚天雄的話冷硬如冰。   「你……」姜氏頓足,回到門前,大雨頃盆而下,龍玉鳳立即給澆透了,姜氏又憐她又痛她,急叫楚天英:「快給你嫂子拿把傘遮遮雨。」   楚天英卻不動,翹著腿:「拿傘有什麼用,她身上早濕透了,多淋也是淋,少淋也是淋,不如澆個透心涼,最後看誰心痛。」其實不只姜氏憐惜龍玉鳳,楚天英也開始同情自己這位癡情的嫂子,他這番話故意放大了聲音,其實是說給楚天雄聽的。   但姜氏卻沒聽出來,她只是急,霍地一道閃電,隨即是一聲裂天的雷聲,姜氏驚得退了一步,看看兒子仍舊緊閉著的房門,再看一眼雨中搖搖欲墜的龍玉鳳,猛地一頓足,道:「自古以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信我這個做娘的今天就做不了這個主,玉鳳,你進來,我做主了,楚家收了你這個兒媳婦。」   楚天英呆呆的看著,長到這麼大,他還從沒見母親這般威風呢,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大叫道:「對了,這才是我楚天英的娘。」   龍玉鳳欣喜若狂,顫聲叫道:「婆婆。」站起身來,跪久了,氣血不暢,身子一晃。這個楚天英倒快,一閃身下了台階,攙住了龍玉鳳一隻手,嬉皮笑臉的道:「子曰『男女授受不親』,但子又曰『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所以我來扶你,孔老夫子是同意的。」   龍玉鳳給他逗得撲哧一笑,真誠的道:「小英,謝謝你。」   楚天英做了個誇張的動作:「天哪,真肉麻,我暈了。」   第二章:劫獄(3)   這一刻,楚江龍死前的楚天英又回來了。   姜氏高叫道:「小雄,你出來。」   楚天雄不應,姜氏怒叫道:「小英,把你哥叫出來,不開門,就把門撞開。」   「得令。」楚天英以一個戲檯子上的動作,一溜小跑到楚天雄房門前,叫道:「大哥,老太君有令,令你出房。」他突然發覺門是虛掩的,伸手一推,門開了,房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幅夾在門上的衣襟隨風飄落。   楚天英一呆,撿起衣襟,衣襟上一行大字:「孩兒絕不甘就此沉淪,娘,小英,我走了。」   字是用血寫的。   「哥。」楚天英大叫一聲,飛跑轉來:「娘,嫂子,哥走了。」   龍玉鳳一個踉蹌,還是站穩了,臉象紙一樣的白。   姜氏接過衣襟,字還沒幹。   楚天英叫:「我去追他。」   「站住。」姜氏突然暴怒起來,她盯著龍玉鳳:「玉鳳,你是不是真心想做我們楚家的媳婦?」   龍玉鳳怔了一怔,莊重的點頭:「進了這個門,生為楚家人,死為楚家鬼。」   「好。」姜氏看向楚天英:「小英,你去捉隻大公雞,再換身乾淨的衣服。」   龍玉鳳剎時間熱淚盈眶。   這地方的習俗,新郎官若是不在,可以捉一隻大雄雞,由新郎官的嫡親姐妹或抱了,代替新郎官和新娘交拜。這叫雄雞拜堂。   楚天英愛的就是新鮮玩意兒,更何況也實是惱了大哥做得太絕,大聲應道:「好咧。」一陣風換了衣服,再捉了一隻大公雞來,揪住雞冠子道:「雞呀雞呀,你就是我哥呢,今晚上給你討老婆。」   龍玉鳳的衣服全濕了,姜氏把自己當年做新娘的大紅喜服翻出來,還挺合身,龍玉鳳穿了,出來,家人早已佈置好喜堂,也就是一個大紅喜字兩枝龍鳳燭,燭影搖紅,卻也喜氣洋洋。   禮賓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牽入洞房。」   楚天英將大紅綢巾在雞爪子上一繞,叫道:「哥呀,牽了我嫂子走吧。」   紅蓋頭底下的龍玉鳳即悲又喜,卻強收了淚水,暗暗禱道:「楚家列祖列宗,公爹在天之靈,保佑玉鳳,終有一日等到夫郎。」心斂神定,揭開蓋頭,她展顏羞笑,滿臉霞光。   楚天英怪叫一聲:「哇,真漂亮。」扭頭對姜氏道:「娘,今夜裡是大公雞和嫂子睡呢,還是我和嫂子睡?」   姜氏在他頭上撮了個爆粟:「都給我滾出去。」   楚天英「啊呀」一聲,抱頭鼠竄,龍玉鳳忍不住撲哧一聲。姜氏輕撫她手,歉聲道:「鳳兒呀,叫你受委屈了。」   龍玉鳳的淚差一點又噴湧而出,終是忍住了,伏到姜氏懷裡,低聲道:「不,婆婆,鳳兒真的很感激你,不論天雄哥怎樣,我終是楚家的媳婦了,天雄哥只是暫時心頭想不開,終有一日,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肯定會回來。」姜氏重重的點頭:「這是他的根,姓了這個楚字,他就一定要回來。」   屋後的一桿翠竹上,楚天雄靜靜的站著,楚天英的猜測沒有錯,他真的可以聽到百丈外的低語聲,他在易筋經上所達到的成就,比許多人意想中要高得多。龍玉鳳與姜氏的對話,一一落在他耳裡,他將牙關緊緊的咬著,低聲道:「楚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楚天雄一定會回來,風風光光的回來。」他抬眼遠望,遠處靜臥的群山如一頭巨大的怪獸,他眼中射出蔑視的冷光,微昂的下巴慢慢的抬了起來,驀地裡仰天一聲長嘯,消失在了黑暗中。   「是天雄哥的聲音。」聽到嘯聲,龍玉鳳姜氏齊跳起來。姜氏肯定的點頭:「是小雄,他沒走。」   楚天英光著腳丫子到了門口,激動的道:「娘,嫂子,我哥沒走。我找他去。」一陣旋風出了門。   楚天英找遍了竹林的每一個角落,以及屋前屋後的各個可能藏身的地方,沒能找到楚天雄的影子,天明才回來,淋得像個落湯雞,垂頭喪氣的道:「娘,嫂子沒找到,我還真不知道,大哥什麼時候藏貓貓這麼厲害了,啊啾。」大大的打了個噴嚏。姜氏忙道:「快去換了衣服,趁熱喝碗薑湯,別受了寒。你哥或許呆會兒自己就回來了。他和我賭氣呢。」   但姜氏錯了,中午楚天雄沒回來,晚上也沒回來,第二天第三天同樣沒回來。   眨眼過去了一個多月。姜氏每天倚門盼著,總是和龍玉鳳說,說不定呆會他就回來了,遠遠的看見過路的人,她眼光就有些發緊,會問:「那是不是,好像是小雄的樣子。」   每次龍玉鳳都應著,相信楚天雄呆會就會回來,但她心裡隱隱覺得,那聲長嘯後,楚天雄才是真的走了。然而她不忍拂了姜氏的想頭,同時自己也懷了隱隱的希望。   但失望總比希望多。姜氏漸漸出現了一種恍惚的神情,有些發福的身子悄沒聲的瘦了下去,慢慢的就起不來床了。龍玉鳳楚天英都急了,卻無從勸慰得。龍玉鳳每天去祖宗牌位前燒香叩拜:「列祖列宗,公爹在天之靈,保佑天雄哥回來吧,玉鳳求你們了,婆婆千萬不能有事啊。」   楚天英的心裡慌得厲害,這種感覺,楚江龍死時他沒有,但現在卻無由的生了出來。就像風雨中的小鳥,眼見大樹即將倒塌,那種犧惶無助,沒有言語能說得清楚。   第二章:劫獄(4)   他像一隻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有時一天能遠出上百里外,希望能找到或打聽到楚天雄的消息,然而楚天雄仿似從人間蒸發了,沒有半點音訊。   姜氏終於完全起不來床了,神智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口中總是不停的念叼:「小雄回來沒有,小雄,回來。」   在龍玉鳳進門兩個月後的一個早晨,姜氏終於撒手長逝。   哭得一塌糊塗的楚天英突地跳起來,指著龍玉鳳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死皮賴臉的硬要嫁到我們家來,哥哥就不會走,哥哥不走,娘就不會死,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娘。」   龍玉鳳沒想到楚天英會這麼說,本來就悲痛欲絕的她更是肝腸寸斷,然而她不能怪楚天英,從某一方面來說,楚天英說的確實有道理,然而,她錯了嗎?   在那一瞬間,龍玉鳳有一種要崩潰的感覺。托付一生真愛的楚天雄遠走他鄉,婆婆這惟一的支柱現在也倒塌了,楚天英又將喪母之痛全部怪在了她身上,她就像水中的浮萍,飄飄蕩蕩,天地雖大,竟沒有扎根的地方。   她好幾次想到了死,但每到這個時候,婆婆在最後清醒時說的那番話就會在她腦中迴響:「鳳兒,照顧好小英,他永遠都長不大,我真的是不放心啊。」   是呀,她若撒手不管,誰來照顧楚天英,不管楚天英怎麼怪她恨她,婆婆是真的對她好,她不能讓婆婆死不瞑目。   「婆婆,我一定照看好小英,你和公公在天之靈,儘管安息吧。」給姜氏的墳頭撒上最後一把土,龍玉鳳暗暗下定了決心。   但楚天英是哪種愛恨都非常強烈的人,愛你,可以為你死;恨你,則恨不得生吃你的肉。他怪龍玉鳳害死了娘,再不願看龍玉鳳一眼,斷七後的第二天早上,他突然把家人都叫到一起,指著龍玉鳳宣佈:「以後再不要叫她少奶奶,我們楚家,沒有少奶奶。」   他的舉動突如其來,龍玉鳳又羞又急又氣,叫道:「小英,你什麼意思?」   楚天英扳起臉:「不要叫我小英,我的意思就是,你從哪裡來,還回哪兒去,我們楚家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楚天英竟不想認她這個嫂子。龍玉鳳眼前一陣陣發黑,勉強站定,咬緊牙關道:「我是婆婆親自收下的媳婦,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   「那是娘那會兒可憐你,到後來她一定反悔了,因為就是你進了門,才把我大哥逼走的。」   「婆婆從來都沒後悔過。」龍玉鳳差點將牙根咬出血來,婆婆對她的愛是她惟一的支柱,這根柱子要是倒了,她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娘後悔了,在她臨過世那一會兒,我是她兒子,她的眼光我看得出來。」楚天英的語氣不容辯駁。是呀,知母莫若子,做兒子的,當然更瞭解的心意。   「沒有。」龍玉鳳失聲痛哭:「婆婆到最後一刻都是清醒的,她還托我照顧你。」   「我們不必爭了。」楚天英霍地一揮手:「要不要你這個媳婦,由娘決定,請她再做一次選擇,她如果還要你,我就認你這個嫂子,否則,任你說破天,我也決不會認你。」   「再做一次選擇?」龍玉鳳睜大了淚眼:「婆婆已經過世了,還怎麼選擇?」   「打卦。」楚天英忽地從懷裡掏出一副桃木卦來:「娘在天有靈,她若要你,自然准你的卦。」   桃木卦就是用桃木削成的兩塊木片,內陷外凸,兩片合攏,恰成桃形,以正反陰陽定卦數。兩面卦心向上,稱為陽卦,卦心向下,稱陰卦,一正一反,稱勝卦。打卦人就通過這三種卦形來探問鬼神的心意。   這是楚天英耍的一個鬼把戲,因為這打卦,兩塊木片亂飛,是完全做不得準的,姜氏就曾鬧過一個。有一回她生日,盼楚天雄回來,就拿卦來問,說了心願。問卦道:「如果天雄今天回來,就賜個陽卦。」撲的一卦下去,卻是兩面朝朝地,是個陰卦。姜氏就道:「明天才是生日的正日子,看來要明天才回來,如果是,賜個陽卦。」一卦下去,倒真是個陽卦。姜氏接著再問:「是不是明天早上回來,是,就賜個陽卦。」誰知打下去卻是個陰卦。再問:「莫不是要中午才回來?請賜個陽卦。」打下去,又是個陰卦,於是再問:「難道要晚上才回來?這回要個陰卦。」誰知打下去,偏偏是個陽卦。姜氏這下急了,卦上明明說明天回來,卻既不是早上中午,也不是晚上,那是什麼時候。莫非先前的卦錯了?於是重新問卦:「天雄到底回不回來?如果不回來,賜個陰卦。」一卦下去,兩片桃木片彈得幾彈,撲的翻身,扎扎實實一個陰卦。姜氏愣了半天,歎了口氣:「原來天雄不回來。」話未落音,門外楚天雄已清甜的喊起:「娘,我回來了。」笑得楚天英打跌,姜氏又喜又惱:「這鬼卦,真該放灶裡一把火燒了。」終是沒燒,今天楚天英就拿出來了。   龍玉鳳當然也知道這打卦完全是騙鬼的,臉上變色道:「這……這怎麼打得准。」   楚天英冷冷的看著她:「你不信娘在天有靈嗎?她即有靈,只要真要你,這卦就一定准,你是不是心裡沒底,知道娘最後後悔了。」   這小子是把人往絕路上逼,龍玉鳳全身顫抖,俏臉上再無半絲血色,驀地裡一咬牙,叫道:「好,就讓婆婆再挑一次。」   接過卦,卻是雙手發抖,如果這卦打下去不准怎麼辦?   第二章:劫獄(5)   她閉上眼睛,在心中叫道:「婆婆,你若還要我,還可憐你苦命的媳婦兒,你就准我的卦,准我百呼百應,萬叫萬靈。否則,就讓玉鳳到天國來服侍你吧。」開口說道:「婆婆,你若後悔收了我做媳婦,你就打個陰卦,告訴我。」   把卦往下一丟,她的眼睛卻閉上了,她不敢看那個結果。   「陽卦,老夫人沒後悔。」議論聲紛起。龍玉鳳心中一顫,睜開眼睛,只見兩片桃木心向天,是個陽卦。   「婆婆。」龍玉鳳悲喜交集,哭出聲來。   一旁的楚天英大是懊惱:「這一卦竟叫她撞上了。」叫道:「一卦不算,我哥出走,都是你逼的,她心裡一定怪你,怎麼還會要你。」   龍玉鳳這回有了信心,撿起卦,合掌輕拜道:「婆婆,天雄哥一定會回來的,你若怪我,就賜個陰卦。若不怪我,就賜個陽卦。」   一卦下去,陽卦。   「謝謝婆婆。」龍玉鳳喜淚長流。   「這卦今天出鬼了。」楚天英撓著腦袋,忽地上前把卦撿起來,叫道:「我來打,娘啊,哥不想要這個老婆,我也不想這個嫂子,你不要這個兒媳婦了吧,若准我,賜個陽卦,否則就賜個陰卦。」   一卦下去,撲撲兩聲,兩片桃木撲翻在地上,是個結結實實的陰卦。   「娘難道真的知道?」楚天英又驚又疑,叫道:「娘,你若硬要這個兒媳婦,你就連賜三個陽卦。」   撲撲撲,連打三卦,竟然真的都是陽卦。   「我的娘。」楚天英一屁股坐到在地,半晌作聲不得,暗叫:「娘看來真是鐵了心了,到陰間還幫著她。」   龍玉鳳合掌向天,暗暗禱告:「婆婆,謝謝你,我一定不負你的囑托,好好的照顧小英。」在此之前,她雖下定決心,要遵照婆婆的囑托,照顧好楚天英,但心中其實一點底也沒有,然而這回打卦,那不可思議的靈驗,突然就往她的心底注入一股強大的力量。她突然間就感覺到,她不再孤獨,婆婆沒走,公公婆婆在天之靈在幫她,在守護著這個家。有了這股力量的支持,她什麼也不怕了。   楚天英打卦失敗,無可奈何。但他心底裡仍然不肯原諒玉鳳,既然必須在一個屋頂下相處下去,他就專一和龍玉鳳對著幹,龍玉鳳要他做的,他絕不做,龍玉鳳苦口婆心勸他不要做的,他就偏偏要去做。氣得龍玉鳳抹淚,他卻只是冷笑。   這一天,楚天英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來,進門,龍玉鳳還坐在大廳上。他不回來,龍玉鳳就不會去睡,這已成習慣了。他也不在乎,昂著頭,逕自往自己房裡走,耳邊忽聽得龍玉鳳一聲低喝:「小英,你站住。」   平日龍玉鳳總是陪著笑臉和他說話,口氣軟軟的,今日卻似乎有些不同,楚天英斜眼瞟過去,叫道:「做什麼?」卻忽地一呆,原來龍玉鳳做了個古怪的舉動,她先恭恭敬敬的在楚江龍夫婦靈牌前拜了三拜,然後把楚江龍的靈牌抱在了懷裡,轉過身來,俏面凝霜,喝道:「小英,跪下。」   「你?」楚天英又急又怒,卻發作不得。原來那日姜氏臨去前,叫龍玉鳳把公爹的靈牌抱在懷裡,叫楚天英下拜。並交代:「小英將來若不聽話,你就抱著你公公的靈牌讓他下跪,算是代公公懲罰他。」   「見牌如見父,你跪是不跪。」   「我沒犯錯。」楚天英撲通一聲跪下,瘦臉漲得通紅:「你若想故意為難我,我也自有法子對付你。」   龍玉鳳並不理他,喝道:「金剛門七大戒律第三條是什麼,背。」   楚天英不得不背:「凡我金剛門弟子,不得逛妓院、賭場,違者罰三鞭。」   「那好,你說,這幾個晚上,你都到哪兒去了?」   楚天英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原來近段時間他學會了下賭場,這幾個晚上都是在賭場混。   「你暗中監視我。」他又急又怒。   「說,你去了哪裡。」龍玉鳳俏臉發寒,厲聲頓喝。   她再不留半分情面,楚天英硬不起來了,垂首道:「我去賭場了。」   「很好,自己趴到凳子上去。」龍玉鳳隨手取下了刑具,戒鞭。   金剛門弟子,從小苦練外門硬功,一般的刑具打在身上,權當給他搔癢,紅印子都難得留下一條,但這戒鞭卻是個惡物,原是天竺一種野竹的竹鞭,也不知吸收了什麼邪惡地氣,打在人身上,就像給燒紅的鐵條鉻一下,那種麻辣火燒的痛味,能叫記性最不好的人也記上一輩子。楚天英大鐵錘打一錘哼都不哼,但戒鞭一鞭子抽上去,立馬鬼哭狼嚎。楚家下人把這叫「麻辣豆腐」。往日楚家便經常流行這樣一段對話:「那猴兒今日怎麼了,倒安靜。」旁邊便笑吟吟的答:「昨夜加菜,麻辣豆腐」。   「你不能打我。」楚天英騰地站了起來。   「你想造反?」龍玉鳳舉起靈牌:「趴到凳子上。」   看著龍玉鳳完全沒有半點通融餘地的冷臉,楚天英只有極不情願的趴在了凳子上。   龍玉鳳低聲禱告:「公公婆婆在上,兒媳不得已,今夜代公公執行家法,二老有靈,當能體諒兒媳的苦心。」   高舉起戒鞭,還沒打下去呢,楚天英忽地號啕大哭起來,哭聲驚天動地,仿似黃河決堤。   他這種哭法,倒把龍玉鳳嚇了一跳,喝道:「鞭子還沒打下來,你就先痛上了!你這是哭什麼?」   第二章:劫獄(6)   楚天英哇哇叫道:「我才不怕痛呢,大丈夫殺頭都不怕,還怕痛?」   龍玉鳳奇了:「那你哭什麼?」   「我哭……我哭……」楚天英略一猶豫,終於衝口而出:「男子漢大丈夫的屁股,怎麼可以給女人打呢?」   龍玉鳳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再想不到,這傢伙小小的腦袋裡,大男子主義思想竟這麼重。   笑了一回,重又板起臉,道:「既然這樣,今夜我看你男子漢大丈夫的面子,就先記下這三鞭,但有一條,從明日起,你得聽我的話,乖乖的學好。」   聽說不打了,楚天英喜出望外,一骨碌爬起來,連聲道:「多謝嫂子,一定,一定。」   第二天果然一早起來,龍玉鳳早給他定下了功課,上半日習文,下半日練武,楚天英乖乖照做。   看著他誠惶誠恐的樣子,龍玉鳳又悲又喜,暗叫道:「小英,我知道你恨我,我本不想這樣,我也想做個溫柔體貼的好嫂子,但不這樣不行啊,不這樣你不學好。」   原來龍玉鳳與楚天英磨了一個多月,發現軟辦法根本行不通,無論她付出怎麼樣的誠心怎樣的努力,楚天英都是油鹽不進,眼見他越來越野,沒辦法,終於一咬牙,扮起臉,做起了惡人。不想還真管用。當然,她知道這樣做楚天英會更恨她,但她寧可楚天英恨她,也不能辜負了公公婆婆的在天之靈。   龍玉鳳自經放下臉來,楚天英的日子就不大好過了,既要盡興頑皮,又要想保住他男子漢大丈夫的屁股不挨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日自思:「整日提心吊膽,看這潑婦的臉色,可不是個事,還是找大哥去。」想起不贊成自已出去,心裡道:「媽,我不是要離開家,只是去找大哥回來,不算違背你的意思。」   他也不做聲,知道夜裡容易被發覺,他就安心睡覺。這日吃了早飯,鑽個空子,將一身換洗衣服,一柄寶劍,先藏在外頭的茅草堆裡,再回頭裝個幌子,見龍玉鳳並未起疑,說聲:「玩兒去」。拔腳就溜,直奔長江邊。   他生怕龍玉鳳發覺趕來,不走大道,見小路就岔,到午飯時分,估計趕了五、六十里,卻長江的影子都沒見著,心下慌了,肚子裡又嘰哩咕嚕直鬧,自思:「這樣走可不是個事,遇著人家,我得問問,順便要碗水喝。」肚裡嘰咕一叫,因又想:「說不定有哪位好心的大爺大嫂,見我個子小,就留我吃飯呢。」想得倒美。   拐過山角,前面一個村落。到近處,只聽得人聲嘈雜,哭聲,喊聲,叫聲,響成一片。這小子天生愛管閒事,好奇心一起,倒把正經事給忘了。循聲而去,老遠只見一座大院子,熙熙攘攘,圍著不下二、三百人。   楚天英個子小,到近前,只看見人家的屁股,不知道前邊的情景。焦躁起來,在人縫裡,硬鑽進去。三鑽兩鑽,到了最前頭,已是人家大門口。只見大門前席地坐著一個老者,在呼天搶地的大哭,那老者六十上下年紀,衣著富氣,想來是此屋主人,此時披頭散髮,老淚縱橫,已全然不顧體面。有兩三個老者在勸他。邊上人議論紛紛。「可憐,申老爺五十歲才得這一點骨血,這一給強盜掠了去,便是羊入虎口了。」「那也不然,強盜打的是申家寶物的主意,獻出寶貝,小公子不就換回來了?」「說得輕巧,申老爺若肯獻出寶貝,早陞官發財了,還用得著在這鄉下做土財主?」「說的是,小公子雖是申老爺的心肝肉,這寶貝卻是申氏一族的命根子呢。」   聽這一回,楚天英已明白了其中底蘊:這老者姓申,家藏一個什麼寶貝,強盜綁了他兒子去,要他拿寶貝換人,正是江湖上典型的綁票案,楚天英從父親口裡聽得多了。楚江龍說的許多江湖典故,關鍵之際,總有一位大俠客挺身而出,大施神勇,化危解難。此時楚天英心裡癢癢的,尋思:「未必別人做得到,我就做不到,這十多年苦功豈非白費了?」正要挺身而出,反過來又想:「我個子太小,這一出去,寒酸呢。」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鑽入人堆裡,弓著頭一陣亂竄,口中鬼哭狼嚎:「強盜來了,殺人了,放火了。」他個子小,嗓門卻大,叫得又淒慘,一干村民,哄的就炸了窩,呼爺攬女,東奔西竄,一瞬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那申老兒是嚇破了膽的,忙要爬起來,心慌手顫,又到了這份年紀,一時怎掙得起?正驚慌,只覺腋下伸過一隻手來,騰地托起,腳不點地,進了院子,忙叫:「快關門,快關門。」下人手忙腳亂關了院門,閂上大栓,心下稍安。先以為扶他的是自家僕人,看一眼,卻是一個生臉娃娃,不暇多想,只命:「好生呆著,莫出去。」又命管家,召集家裡健壯傭僕,各執傢伙,守住院牆,楚天英看著一干蠢笨大漢,慌慌張張,奔來跑去,心下好笑。大笑道:「沒什麼強盜,我逗你們玩呢。」   申老兒側耳細聽,林中靜悄悄地,並不聞殺叱哭叫之聲,遂命下人架梯窺看,也報:「不見強盜。」這下惱了,提起手,便在楚天英頭上撮一個爆粟:「哪裡鑽出你個小老爹來,拿強盜糊人玩。」   楚天英心底冷笑:「打得好,呆會你就要求我了。」叫道:「申老丈,你還要不要你兒子的性命?」他這話猛生裡衝出來,申老兒著實嚇了一跳,眼呆呆看著他,心裡打鼓:「這小老爹也是強盜?這下好,放家裡來了。」他邊上立著一個僕人,叫牛二,是家裡出了名的大力漢,暴叫一聲:「好賊子,就拿你換我家少爺。」撲上去,抓著楚天英雙肩,卻提不起來,正發呆。楚天英伸一隻手揪住他腰間汗巾,舉上半空,喝聲去,一扔,就有兩、三丈遠,砸倒了老大一叢芭蕉,半天爬不起來。也是有這一叢芭蕉,否則非摔個半死不可。   第二章:劫獄(7)   那申老兒見他如此神力,頓時擠舌不下,半晌才道:「小……大王高抬貴手,老漢情願獻出寶貝,但求小大王放還犬子。」楚天英搖頭:「我不是強盜。」申老兒又是一愣:「那小……公子剛才的話……?」楚天英打個哈哈:「我不是強盜,乃是強盜的剋星,老丈若想要兒子的性命,正是時候。」申老兒復又一愣:「什麼時候?」「吃中飯的時候啊。老丈只需請我吃飽了,包在這雙拳頭上面,救出你兒子。」楚天英將一雙精瘦拳頭,撞得咚咚響,倒彷彿不是肉做的,而是石雕的,鐵鑄的,這一手加上剛才摔牛二的神力,直叫申老兒喜出望外,喜道:「原來公子是個行俠救義的大俠客。」忙命備辦酒飯,相請少年俠士。   席間互詢姓名,楚天英方知申老兒全名申百福,是臨江縣出名的富翁,只是子息不繁,五十上頭方得一子,取名晚靈,今年十歲。早間在院門外玩兒,突然竄出幾個強盜,扛了就走,留下一句話:「明日午間,村西二十里,刀頭嶺下,拿申家傳家寶笑彌陀換人。」   原來申家先祖,曾於一天竺僧手中得一玉雕笑彌陀。此物有個奇處,能知吉凶禍福,家道興衰,奧秘就在他的臉上。家道中興,人口安康,笑彌陀便喜笑顏開;反之若是去財運,或者人丁夭亡,笑彌陀則緊鎖眉頭,面帶愁容,百試不爽。   楚天英最是好奇,給他說得心裡癢癢的,極想看看笑彌陀是否真的靈驗。但他聽父親說江湖掌故多了,知道其中許多禁忌,不可隨便開口。申百福年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心中尋思:「這小娃娃年紀小,行事卻老到,看來還真有點名堂。他如此功夫,若生歹意,我全家老少性命都在他手裡,遑論笑彌陀,我不妨與他賭一賭,若好時,是個人情,不好時,也落個直快,免他另生歹意。」說聲少陪,到裡間,捧出一個檀木盒子來,先就滿屋清香,打開盒子,錦墊上一尊半尺來高的白玉彌陀,直捧到楚天英面前。楚天英不想他如此坦誠,喜動顏色,接過手來細細端視,見那佛晶瑩剔透,眉目生動,極是傳神。此時,兩眉緊鎖,卻是一臉愁容。楚天英嘖嘖稱奇,端祥一陣,蓋上盒子,復遞還申百福。笑道:「老丈放心,明日此時,玉彌陀必定笑逐顏開。」   申百福接過盒子,心中一塊石頭方落了地,暗叫:「僥倖。」拱手道:「一切仰仗少俠。」親自捧了寶盒到內間收藏妥當,出來慇勤勸酒,但言詞間卻總有些不自在,楚天英人小鬼大,如何不知這申老兒心中想法,乃嫌他年紀小,有失體統呢。心裡道:「我得弄個鬼,裝回大,說話才有份量呢,否則不好救人。」   原來楚天英身體有一樁奇處,自經霹靂丹鍛煉後,五臟六腑堅如鋼鐵,萬物莫能傷。任你穿腸毒藥,到他肚中,也只當一道點心。   喝得幾杯,他便裝醉,手舞足蹈,斜著眼看那申老兒,上上下下的瞄,申百福心中惴惴,卻聽他道:「申老弟今年高壽?」申百福心中有氣:「你這麼一個毛人,就稱我老弟,我若爭氣時,重孫也大過你了。」但不敢發作,忍氣道:「不敢,今年整六十了。」楚天英嘖嘖搖頭,又道:「幾月幾日生?」「三月初七。」楚天英扳起手指,亂掐一陣,申百福看他弄鬼,心中嘀咕:「難道他還會算八字?」卻聽楚天英道:「我那第三個重孫子,今年也六十歲,卻是三月初八的生辰,比你小一天。」   此言一出,申百福心中大是光火:「這混賬小子,灌多了黃湯,倒拿老夫消遣耍子。」換在平日早命人趕出去了,今日一則忌憚楚天英神力,二則還抱著個救人的想頭。只微慍道:「公子醉了,請到客房歇息。」使個眼色,兩個莊丁便上來攙,卻給楚天英手一揮,各跌出丈遠,嚷道:「誰說我醉了?我沒醉。」笑瞇瞇的看著申百福:「老弟不妨猜猜,我今年多大年紀了。」申百福心下嘀咕:「你能有多大,有十歲頂天了。」卻防著他借酒裝瘋,年紀大,給他舞一下,不是玩的,只得奉承道:「請教公子貴庚?」楚天英一揮手:「唉,什麼貴庚,你要請問高壽,告訴你,老夫到今年,足足一百零八歲呢。」   申百福又好氣又好笑,心道:「我看你一百零八天,也許倒有。」卻聽楚天英問道:「你知道為什麼老夫話了一百多歲,長相身材仍只看得十來歲光景?」申百福心中已老大不耐煩,勉強搖頭:「不知道。」「那你為什麼不請教我?」「請教。」   楚天英呵呵大笑,道:「相逢即是有緣,也罷,老夫便傳你一個與天地同壽的秘方。老弟家中可有砒霜?」砒霜又名「心一跳」,「穿腸刀」,最是絕毒,一般大戶人家用來藥老鼠,都備得有。申百福果然應道:「有。」「拿半斤來。」申百福嚇一大跳:「幹嘛?」「先莫問,只管拿來。」「可沒那麼多。」這砒霜只偶爾藥老鼠用得著,每次也只挑一丁點兒,誰家備那麼多。「有多少,只管拿來。」申百福瞧他不耐煩了,怕他發蠻,只得命僕人取來,桑皮紙包著,約有二、三兩。   楚天英拿過來,都倒在酒碗裡,拿一根筷子慢慢的攪。申百福大驚:「公子,你這是幹什麼?」「剛才不是說了,教你一個與天地同壽的秘方啊。」申百福一彈而起,連退數步,驚道:「你到底想幹什麼?」楚天英忙搖手:「放心,你現在還喝不得,我這碗砒霜酒,喝之前,得先請師傅給你布氣,洗毛伐髓,方才喝得,否則立死。」申百福撫著胸口:「原來你也知道喝得死人,我倒看你這個把戲怎麼玩?」眼睜睜看著,暗道:「你若喝下去我才服你是個真狠呢。」楚天英將碗端到嘴邊,申百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楚天英卻又放下,道:「老弟可知世人稱老夫做什麼?」「不知道。」「猜一猜。」「猜不著。」「也罷,就告訴你吧,世人稱老夫做『快樂童子』,『不老神仙』。都是這砒霜酒的功力呢?」「是嗎?」申百福口中淡淡的應著,心中冷笑:「牛皮你淨管吹,我只看你怎麼圓得攏。」冷笑未已,驀地張開了嘴巴,半晌合不攏來。原來楚天英果真端起碗,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大口,夾一塊雞,慢慢的下著。   第二章:劫獄(8)   申百福心中估算,這一口酒中的藥量,若用來毒老鼠,可以拌一斗米。人吃下去,十條壯漢也倒翻了,眼前這小子卻恍如未覺。能不叫他擠舌不下?百思不得其解,心想:「難道果真真人不可貌相,這小毛孩真是一百零八歲的不老神仙?」突然想到:「莫非他是做樣子,沒喝下去。」挨攏來,到桌邊坐下,眼睛睜睜看著楚天英端起碗,「滋」的一下,去了一小截。伸出舌頭,再也縮不回來。   楚天英端起碗:「老弟可要來一點?」申百福慌忙搖手:「不敢,不敢。」楚天英瞇瞇笑:「好東西啊,不僅延年蓋壽,且最是解酒,你看我,越喝越清醒呢。」他本就沒醉。一碗酒下去不再裝瘋,落在申百福眼裡,還真以為砒霜能解酒呢,呆呆的看著楚天英,一時做聲不得。   這時有一隻狗,聞著香味,竄了進來。楚天英心道:「我再嚇他一下,叫他死心塌地服我。」夾一塊肉,在酒碗裡擦兩下,拋在地上,那狗一口吃了。打兩個圈,一聲哀叫,抽翻在地,頓時死去。   申百福先尚有一兩分懷疑,至此,方死心塌地的信服,拜伏在地:「上仙若能救得犬子性命,申百福生生世工,永感大德。」楚天英偷笑:「我只要你信我手段,這卻不敢當。」忙扶他起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也別上仙不上仙,依舊叫我楚公子好了。小心漏了風聲,強盜害怕不來。」申百福唯唯。   第二日上午,楚天英取了申百福夫人一個首飾盒子,到院中拾塊石頭裝了,帶了牛二,各騎劣馬,逕往刀頭嶺來。   未到地頭,先囑咐牛二,呆會接了公子,盡快回家,不必管他。牛二應了。   楚天英天生的牛心膽大,那牛二卻是個渾人,也不知害怕。遠遠看見一夥持刀執棒的橫壯漢子,知是強盜了,直撞過去。   那伙強盜見來這兩個人,一個五大三粗,黑鐵塔也似。一個卻是個娃娃,又不怕人,心中反倒沒底,為首的強盜頭子便喝一聲:「咄,站住了。」   楚天英冷眼斜瞟:「就這伙蠢人,也敢打搶,看我捉弄他一下子。」   假作才看見,失驚道:「糟了,糟了,撞著強盜了,要買路錢呢。」問牛二:「你有沒有。」牛二橫掙了身子:「俺錢是沒有,拳頭倒是有老大兩隻。」楚天英心道:「原來你是北方人,怪道這一身好肉。」口中害怕道:「莫逞強,莫逞強,有錢便把他一文。」牛二身上恰有一文銅錢,即聽楚天英如此說,便掏出來,鼓起銅鈴大一對牛眼道:「拿去。」拋在地下。楚天英便催馬,口中喝道:「買路錢給過了,各位好漢讓條路。我們急著趕路,拿寶貝去換人呢。」   那強盜頭子聽他這等說,不僅不讓路,反橫在路中,「站住了,小娃娃,你說清楚,拿著什麼寶貝,去換什麼人。」楚天英嘻嘻一笑,舉起首飾盒子,道:「說起這寶貝,可是大有來歷,乃是天地生成,鴻蒙初判時生成的一個異寶,有呼風喚雨之力,翻天覆地之功,我這盒子若打開時,日月無光呢。」強盜頭子裂嘴而笑:「這娃娃人小,倒會說大話。我且問你,即是這等好寶貝,怎肯拿去換人呢。」楚天英扮出一副哭像:「沒法子呀,這寶貝是我姨丈的,若是我的呀,親爺娘也不換呢。我姨丈六十歲了,只生得一個兒子,卻叫一夥天殺的強盜掠了去,言明要拿寶貝換人。我的寶貝呀。」他裂開嘴乾嚎,斜瞟著強盜,心裡卻在念叼申百福:「申老丈,起先我叫你老弟,沒大沒小,現在叫你姨丈,兩下就抵過了,你莫見怪。」   他哭,強盜卻樂了,伸出毛聳聳的一個巴掌:「既如此,拿來。」楚天英摟緊盒子:「幹嘛。打搶啊?」一指牛二:「我有保鏢呢。」牛二便晃著拳頭哼哼。強盜搖頭:「不是搶,不是搶,是換呢。」一揮手,樹背後轉出一個強盜,手上牽了個孩子,和楚天英差不多高,穿金戴玉,卻一臉驚恐。看見牛二,哇的便哭出聲來:「牛二叔叔。」牛二鼓起牛眼,就要衝過去,卻給群盜阻住了。楚天英知道他就是申晚靈了。心中不屑:「這等膿包,換作我時,這種兒不要也罷。」他卻不想,人家不似他一般,自小習武。一般的小孩兒,遇到凶神惡煞的強盜,哪個不怕?   楚天英舉起手中的盒子:「你把人交給他。我給你寶貝。」為首的強盜點頭。牛二奔過去,抱起申晚靈,跨上馬,撒開腿就跑。眾盜忙要阻攔,強盜頭子搖手:「不必,不必,看住這一個就夠了。」伸出手:「拿來。」楚天英遞過盒子。強盜頭子方要接時,他卻又縮了回去。拿眼瞄著強盜頭子,自言自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上當呢。」強盜頭子接口道:「小娃娃多心了,一手交人,一手交貨,上什麼當呢。」楚天英一個腦袋搖得似拔浪鼓:「上當了,上當了,我把寶貝交出去,你若反把我扣下來,再要我姨父拿寶貝來換,我豈不吃虧?」強盜頭子呵呵而笑:「小孩子家,算計倒精明,依你說要如何?」楚天英一指山嶺:「那半山嶺上有塊大石,我爬到那兒,將寶貝放在石頭上,撒腳就跑,然後你們再去拿寶貝,這樣你們就不能扣下我了。」邊上一個瘦個子強盜插口道:「不行,你抱著寶貝跑了怎麼辦?」為首的強盜不在乎道:「諒他也沒這個膽子,且這丁點大一個人兒,要逮他還不容易。」楚天英個子實在太小,強盜頭子完全未想到要起心提防。楚天英暗暗點頭:「我的兒,若依我脾氣時,先就賞你一頓老拳。」但想歸想,強盜人多勢眾,他手中沒有傢伙,還是小心為上。   第二章:劫獄(9)   他抱著盒子往山上爬,也不使輕功,老半天才爬到那大石頭上,一屁股坐下,眾強盜卻早等得不耐煩了。為首的強盜喝道:「小娃娃,快放下寶貝,回你娘懷裡吃奶去吧。」眾強盜都笑。   楚天英驀地裡縱聲長笑,笑聲之響,山鳴谷應。眾盜一齊住口,臉露驚異,這可不像一個小孩子的氣勢啊。卻聽楚天英道:「小強盜,你知道你家爺爺今年多大了嗎?」為首的強盜不自覺道:「多大了?」「你爺爺今年整整一百零八歲了,我孫子的孫子,都做得你爺爺呢,竟敢小視我。」他佔在大石頭上,將首飾盒子高高舉起。群盜大驚,那強盜頭子驚喝道:「喂,你要幹什麼?」楚天英笑道:「你們這伙毛賊,有眼無珠,怎配得這寶物,爺爺要將它扔山溝裡去呢。」這話一出口,群盜頓時炸了窩。有叫「扔不得」的,有叫「你敢扔」的,有叫「快逮住他」的。亂哄哄往山上爬。   楚天英哈哈大笑,瞄準不遠處一條山澗,用力扔去,恰好落在澗中。時當夏季,正是山水充足的時候,山洪滾滾,將盒子直衝下去,撞得幾下,頓時四分五裂。群盜或叫或罵,急奔過去時,只見到幾塊碎木片時沉時浮的漂過來。抬頭看楚天英,則已影蹤不見。   眾盜站在澗邊。望著濁黃的山水沖著岩石,嘩嘩作響,做聲不得。那寶貝除非是鐵鑄的,或許撞不碎,縱如此,也給山水沖得無影無蹤,卻到哪裡去撈。   那強盜頭子呆得半晌,猛然捶胸痛哭起來:「都怨我,都怨我,大哥,我對不起你呀。」竟然操起刀子,就要抹脖子,邊上盜匪慌忙抱住。先前那瘦子奪下刀道:「這也怪不得你,我早該想到的,如此三寸高的一個小娃娃,竟然不怕人,定然有詐。都是我大意。」那盜首拉著他的手,哭道:「那現在怎麼辦,拿什麼去換大哥?」「拿什麼換?劫牢,硬搶,不成就和大哥死在一塊。」瘦子眼中放光。那盜首一揮拳頭,大叫道:「就是這句話了,劫大牢,不去的,吃我大頭蛟一刀。」搶過刀子,橫視群盜。瘦子按住他的手,道:「二哥,不可如此。」看著眾盜慘笑道:「眾,此去劫牢,十九有去無回。我和大哥、二哥拜把子時曾發過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至於各位,卻不必強去求死。若念著我兄弟一分半分情意,明年新草墳頭,灑一杯黃酒,便心領了。」卻聽眾盜群情激憤:「三哥怎說這等話。要劫牢,大夥兒一塊兒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怕死的便是那江裡的王八。」   群盜正臉紅脖子粗的嚷,猛聽得對面一人鼓掌大笑:「好好的不活著,竟要去求死,真是一干蠢人。」竟是楚天英。原來他並未走開,只是躲在了一堆山石後,聽群盜一番言詞,不免心有所感:「便這些強盜也知道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虧他龍騰霄自命俠義,我家一落難,他就來逼著退婚。若聽了這些話時,不知他臉紅也不臉紅。」心中感動。遂起了一個幫強盜的心。   眾強盜見是他,當真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持刀拿棒,怒叫著紛紛衝過來。楚天英只是冷笑,待群盜衝到面前,猛然大喝道:「你們想不想你們大哥活命?」他這話恰似一個炸雷,頓時將群盜都炸懵了,一齊停步。那瘦子老三抬臉望他,猶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很簡單,諸位若想你們大哥死,便先來殺了我,然後再去劫牢,送死,若想你們大哥活嘛,哼哼……」這小子刁,哼哼兩聲,他不說了。大頭蛟是個性燥的人,急得嚷道:「你倒是說啊,若想我大哥活要怎地?」楚天英斜了眼不理他。大頭蛟惱了,持刀便要衝上。瘦子一把拉住。恭恭敬敬抱拳道:「在下白面蛟,懇求公子指點一條明路,相救我們大哥。」楚天英個小,偏愛做大,見他言詞有禮,點點頭,道:「救你大哥不難,你先說說,你們是哪一路盜匪,大哥是誰,又怎麼失的風?」   聽說救大哥不難,白面蛟心花怒放,雖然他並不全信眼前這小孩子能有什麼本事,但到底是一線希望,越加恭謹,答道:「我們是三蛟幫的,專在水上討生活。」楚天英心道:「原來是一夥水賊。」道:「你大哥是什麼蛟?」「我們大哥外號鬧江蛟,是我們一夥兄弟的首領。前幾天上岸辦點事,給臨江縣的捕快抓去了。」楚天英搖頭:「小小縣衙門的捕快都對付不了。你大哥的本事也太過稀鬆平常。」白面蛟臉色一正:「公子錯了,我大哥功夫甚強,尋常二、三十條大漢近身不得。但這臨江縣衙裡,隱得有條好漢,外號鐵臂仙猿,十分了得,我大哥便是跌在他手裡。」「鐵臂仙猿?」楚天英叫了起來。他小時專愛纏著父親講論江湖人物典故,武林中凡是略上得台盤的人物無一不知。這鐵臂仙猿名叫黃昆,是大聖門的第二高手,藝業精湛。數年前與師兄爭做掌門不得,憤而出走,不知所終,想不到竟隱在這小小的臨江縣做了捕頭。   楚天英心中嘀咕:「怪道這些傢伙要死要活的,原來有這麼一個扎手人物,這閒事看來我也管不了。」他曾聽父親說過,平手相鬥,輸贏各佔一半。父親尚無把握,自己除了力大能挨打,功夫其實稀鬆平常,拿什麼和人家鬥。   白面蛟聽他驚呼,便拿眼直瞄過來:「公子原來也知道這鐵臂仙猿厲害呢。」他這眼光語調,楚天英如何不知,頓時惱了:「在你們眼裡,自然厲害非凡,但在我看來,不過小菜一碟罷了。」白面蛟大喜:「公子的意思是……」楚天英慨然道:「你不必拿彎子繞我,若不是看你們兄弟間輕生重義,有幾分可取之處,早拍拍屁股走路了,誰耐煩管這閒事。既然出了頭,你放心,救出你大哥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第二章:劫獄(10)   大頭蛟欣喜若狂,叫道:「公子若真能救出我大哥,我大頭蛟給你叩一千個響頭。現在先叩五百個做定金。」趴翻在地,猛叩響頭。倒把楚天英逗笑了,一躍而下,道:「不必。」提著他的衣領,輕輕提起。大頭蛟還想掙扎,卻怎抵得過楚天英神力,一臉驚愕佩服,全落在白面蛟眼裡,頓時笑逐顏開。楚天英笑道:「叩響頭是不必,但以後你見了我面,不能叫什麼小娃娃,要叫老大,依不依得?」大頭蛟點就似雞啄米:「依你,依你。」「既如此,少則三天,多則五日,必救你大哥出來。」一抱拳,運起輕功,如飛下山。騎了原來的劣馬,逕回申百福家。原來他想到了一個救人的好主意,卻須申百福一紙之力。   申百福正替他擔心,見他回來,欣喜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當下大擺宴席。只恨不得盡其所有,款待恩人。楚天英也不客氣,他自小便夢想做一個行俠仗義,萬民感戴的大俠。今日初出茅廬第一功,即大獲全勝,心下著實得意。   酒足飯飽,楚天英想起了鬧江蛟的事,對申百福道:「申老丈,現在得請你幫我一個忙了。」申百福連連答應:「公子儘管開口,但凡申家所有,小老兒決不吝惜。」楚天英忙搖頭笑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要請老丈將我綁起來,送到衙門裡去。」申百福大驚,心中慚愧:「我申百福真不是人,一定是什麼地方虧待了恩公,致使恩公如此惱我。」撲通跪了下去,哭道:「恩公要打要殺,盡請動手,以恕小老兒之過。」楚天英忙扶他起來,道:「老丈誤會了,誤會了。」心中罵自己:「是我孟浪了,猛地裡說出這一番話來,不是罵人家忘恩負義嗎?不過直說也不行。得,再搗個鬼。」扶申百福坐下,編出一番話來,只說是要行計全殲殘匪,以免再為害鄉梓。請申百福幫忙,將他綁了送到衙門,假說是擒到了來搶劫申家的強盜頭子。   既是行計,申百福自然一切依從。親自帶了牛二等一干健僕,將楚天英綁上衙門,樂得縣太爺眉花眼笑,著實誇獎了一番。   本縣太爺姓錢,號為民,父母替他起這名字,本意是好的,但後來就難聽了。因他貪髒枉法,專拿昧心錢,眾人背後便叫他錢為命。知道這縣太爺叫錢為命,便不難猜出三蛟幫的好漢們為什麼要奪申家的寶貝去換他們大哥了。在錢為命眼裡,別說一個不相干的小賊頭子,便是他的殺父仇人,謀妻奸漢,只要有錢,有足夠的錢,就一切好說。   申百福交楚天英送上衙門,他眉花眼笑,並不是為本縣百姓又除了一害高興,而是聽得是一個強盜頭子,可以詐一筆錢來而開心呢。若是一個小嘍囉,他說不定反要罵申百福多事了。   當即升堂,提上堂來卻傻了。   眼前這強盜頭子,站著不到三尺,躺著不滿凳面,一張皮包著骨頭,若過秤呀,可憐,只怕無處安得秤鉈。明明半死的癆病鬼,落魄的猴子精,稱什麼強盜頭子,油水大王?   錢為命一拍桌子:「來人呀,給本縣將刁民申百福抓了回來。」衙役尚未應聲。楚天英卻叫了起來:「奇怪,奇怪,縣官老爺,強盜在這呢。你抓申百福幹什麼?」「申百福膽大妄為,欺蒙本縣,是以要抓。」「他哪裡欺蒙你了?」「還沒有?你這小鬼,明明是街上餓得快死了的小叫化子,他卻將你冒充什麼強盜頭子,騙到本縣的獎賞,欺上瞞下,罪該萬死。」罪越大,贖金就越多。楚天英呵呵而笑:「原來縣官老爺害眼病呢,不識得人。」錢為命道:「本縣明鏡高懸,明察秋毫,怎地不識得人?」楚天英厲聲道:「既明鏡高懸,怎地就不識得我?」   錢為命倒有點迷糊了,心道:「這小鬼,見了老爺,既不下跪,更不怕懼,還有點攬事呢。看我嚇他一下。」一拍驚堂木:「咄,堂下何人,從實招來。」眾衙役齊助威:「哄。」   楚天英心底偷笑:「這昏官,裝模作樣,倒想嚇我,看我給他充個大的,反唬他一下子。」胸膛一挺:「說出我名,別嚇著你,坐穩了。你爺爺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楚名天英,外號刀槍不入神力無敵小霸王,是天字第一號的強盜頭子,管著長江兩岸,水陸八十一寨,老少一百萬呢。」他胡吹大氣,原想那縣令一定嚇得屁滾尿流了,誰知全不是那麼回事。只見那縣令眉花眼笑,摩拳擦掌,高興得差點坐不穩太師椅。原來他不知,這些大話,聽在錢為命耳裡,全是錢呢。   錢為命眼中放光,按著桌面,探出大半個身子,嬉笑道:「那兄台一定很有錢羅?」「那當然,我不出手則已,出手一定滿載而歸。」「真的?」錢為命身子更伸出來,楚天英心道:「這傻瓜官,倒傻實了,看我吹。」道:「前天在江上劫了一艘大船,艙中儘是金銀寶貝,你猜有多少銀子?」「多少?」「十斤一個的銀元寶,有一萬個呢。」「真的。」「金元寶有兩萬個呢。」「天爺。」「還有一百箱珠寶,真是數也數不清。」錢為命兩隻手臂再也支不起如此的重量,「撲」的一下趴在了桌面上,口水橫流:「我死了,我死了,快請班頭來,快。」   一個衙役應聲奔去,一會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高瘦漢子來,這漢子神情剽悍,目光如焰。錢為命一見他面,直跳起來:「我們發財了,發財了。」那漢子眉頭微皺:「大人請冷靜,慢慢說。」錢為命招手:「你來。」湊到他耳邊,眉花眼笑一通說,那漢子驀地轉過眼來,箭一般直射楚天英。   第二章:劫獄(11)   楚天英心頭微顫:「好凶的眼光,這傢伙一定就是那什麼鐵臂仙猿黃昆了,看來我的牛皮要穿。」他沒猜錯,這人就是黃昆,錢為命攬錢的第一號幫手。「你是刀槍不入神力無敵小霸王、天字第一號強盜頭子?」黃昆聲音不高,卻極富威脅。楚天英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對,刀槍不入神力無敵小霸王、天字第一號強盜頭子就是我。」黃昆點頭:「既是如此一條好漢,想必有些本事。你可怕打?」楚天英心中大樂:「乖乖兒子,想打你爹呢,這牛皮暫時還不得穿。」挨打正是他第一號拿手好戲。一昂頭:「要做好漢,怕什麼挨打。我的兒,你儘管動手,哼一聲也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黃昆冷笑:「好漢子,來人啊,給我著實打一百板子。」   楚天英呵呵大笑,也不要人按,自己就趴下了。幾個衙役上來,找準他屁股,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板子風車般打下來,楚天英記得曾看過一齣戲文,說的是程咬金劫皇槓給逮著了,押上大堂打屁股,板子打完,他也睡著了。心道:「看我也來學他一下子,說不定也有人編進戲文去喝,千古傳名呢。」將雙手歪枕著頭,眼睛一閉,三、五板下去,他果真呼嚕如雷。   黃昆是江湖上成物,一般黑道中出名的,他盡知道。眼見這猴兒般一個小子竟胡吹是什麼天字第一號的強盜王,就想破了他的牛皮,順便教訓他一頓。等著楚天英求饒呢。誰知卻等來了一陣呼嚕,程咬金挨打睡覺這齣戲他也看過的,知道這小猴兒呼嚕的出處,不覺又好氣又好笑,但同時心中也頗為驚訝,知道眼前這小猴兒來歷不凡,一揮手,幾個衙役正打得沒勁,當即停下板子。   楚天英睜開眼:「怎麼不打了。」黃昆看著他:「好漢,架你上槓子呢,怕不怕。」槓子又名老虎凳。將人大腿綁住,小腿架在一根橫木上,絞動機關,橫木上升,專傷人的膝關節,十分狠毒。楚天英滿不在乎:「槓吧,說好了,哼一聲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黃昆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仗著練了幾天氣功,就敢在我鐵臂仙猿面前逞強?」喝道:「槓上了。」   幾個衙役抬出刑具,將楚天英雙腳高高架起,人體關節若是逆轉,便用不上力,縱有硬氣功也是無濟於事,黃昆看準的便是這個弱點。他卻不知,楚天英並不是什麼氣功到家,而是因為一種特殊原因,致使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產生了異變,如其說是血肉凝成,不如說是鋼鐵澆鑄,連稟之先天的自然生長都遭到了禁錮,可想其骨骸之硬。   衙役絞動木輪子,橫木上升,將楚天英的雙腳拉直,卻再也絞不動了。彷彿橫木槓著的是兩根鐵棒。黃昆嘿然冷笑,緩步上前,握住絞盤,猛然發勁,卻聽「啪」的一聲,橫木竟然斷了。一衙上下,盡皆目瞪口呆。楚天英卻充沒事人,彷彿那兩條腿,根本不是他的,既不覺得痛,也不值得誇耀。   「骨骸僵硬如鐵,這是湘西殭屍門獨家絕藝;經胳堅韌如竹,卻是少林正宗嫡傳金剛童子功。」黃昆喃喃自語,猛然盯著楚天英:「你到底是誰的門下,報出師門,免傷和氣。」他的語氣和緩了許多。   湘西殭屍門,詭異古怪,屍功毒功,並稱雙絕,江湖中人盡皆敬鬼神而遠之。黃昆可不想惹上這樣的對頭。少林藝傳千古,名震華廈,素為武林擎天一柱。只怕寺中二、三流的人物,他鐵臂仙猿也對付不了,又豈是惹得的。   楚天英心中念頭急轉:「聽他語氣,殭屍門、少林派他都惹不起,要講和了,我這班房豈非坐不成?不行,得給他壯壯膽。」哈哈一陣狂笑:「什麼殭屍門,少林派,都和老子沒半點干係。老子就是刀槍不入神州無敵小霸王,天字第一號的強盜頭子,你怕不怕吧。」少林金剛門已將楚江龍除名,楚天英說他和少林沒半點干係,這話也沒錯。   黃昆舒了一口氣,怒火上升:「既如此,你給我班房裡呆著去吧。」鐵臂急舒,拿著了楚天英雙腕關節,拗到身後。大聖門擒拿手獨有一功,黃昆為門中第二高手,功夫自然老到。楚天英暗暗點頭:「乖兒子,難怪爹爹誇你,果然有一手。」他與別人不同,是盼著坐牢的,毫不抵抗。   黃昆特別照顧他,給他弄了一副一百八十斤的大鐵枷戴,一腳踹入死牢。這枷有個名堂,叫做鐵釘銅葉千斤神仙枷。戴這枷的,必是特等的重犯,鐵定要殺頭的,人死了,討個吉利,叫成仙,這枷也就叫神仙枷了。死囚牢裡的滋味自然不怎麼好,髒又臭,楚天英選個乾淨些的角落,先打個盹。   一覺醒來,也不知什麼時候了。尖起耳朵聽聽,裡外聲息俱無,正好動手。楚天英一彈而起,看著脖子上這又厚又重跟他差不多一樣高的大枷,突然有點驚慌起來。心想:「萬一弄不開怎麼辦,那可真是自投羅網了,起先沒和申老丈打個招呼……」。但隨即就想:「打個招呼怎麼著,難道跟他說,萬一我弄不開牢中的鐵枷,陷裡面了,你第二天來救我?呸,那多沒面子。」想到顏面攸關,那勁騰騰騰就上來了,站個馬步,吸一口氣,一運勁,全身骨髓辟辟啪啪發出清脆稠密的爆響聲。黃昆猜的沒錯,正是少林正宗嫡傳金剛童子功。他一聲低吼,盡全身之力,雙臂一分,只聽啪啪兩聲響,乖乖,這一百八十斤的一副重枷分做兩扇,直飛起來,撞在牆上,復落到地下。在如此靜夜裡,可算得上驚心動魄了。倒把楚天英嚇了一大跳。把黃昆給引出來了,那可是個麻煩。聽聽全無影響。衝著那枷葉唾了一口,自吹道:「想兩頭斗紅了眼的大蠻牛是何等力量,尚給老子扳翻在地,這小小一面枷就扣得住我?鐵臂猿啊鐵臂猿,你有眼無珠,活該栽觔斗。」牢門柵木足有它大腿粗,他使發了性,一板兩段,這下有反應了,左右幾間囚房裡,一齊現出一個人影來,牢中燈光昏暗,況且楚天英也不知道鬧江蛟長的什麼樣,左右一看,輕聲喚道:「鬧江蛟,鬧江蛟。」   第二章:劫獄(12)   「半夜三更的,叫喪啊。」聲音粗豪,來自右手第三間囚房。楚天英一縱而前,一看樂了。房中一條虯髯大漢,戴著同樣一副鐵釘銅葉神仙枷,轉動不靈,正斜著眼睛看他呢。   「你就是鬧江的蛟?」「你是哪家的小娃子,半夜三更的,吵什麼吵?」他以為楚天英是哪個牢頭的小孩。吵了他睡覺,煩著呢。   「放著救命的菩薩在眼前也不知尊重,好,看小爺怎麼收拾你。」誰與楚天英打交道,凡是不客氣又帶了個小字的,天生是他對頭。他打定主意,笑嘻嘻道:「我是誰不要緊,我是來給你報信的。」鬧江蛟仍是斜著眼看他:「報什麼信?」他不信呢。楚天英心道:「我得先給他點甜頭嘗嘗,提起精神來。」故作神秘道:「我告訴你,明天晚上,有人來劫牢,救你呢。」鬧江蛟眼光一亮,卻不吱聲,也不動。「是你,大頭蛟和白面蛟。」這下捅著關鍵了。鬧江蛟一彈而起,不防頭重腳輕,撲的跌翻在地。他身子狼亢,加上一、二百斤重的枷葉,砸在地上,那響聲真有點驚天動地。楚天英掩住耳朵,嘖嘖搖頭:「慚愧,慚愧。」外面傳來牢子的喝罵聲:「兀那死囚,不好生睡,作死啊。」鬧江蛟爬起來,撲到門邊:「小兄弟,這話當真?」「當真。」「太好了。」鬧江蛟咧嘴大樂,卻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就他們兩個?」「還有你三蛟幫其他的兄弟啊。」「沒有外人幫忙?」語氣甚急。楚天英心中暗暗點頭:「有點意思了,看我套他。」裝迷糊道:「有這麼多人還不夠?要外人幹什麼?」「啊呀。」鬧江蛟直跳起來,大轉圈子:「這怎麼好?」「什麼怎麼好?有人救你還不好?呆在這裡舒服啊?」「小兄弟,你不知道,來不得的啊,可怎麼好?」「既如此,我給你捎信,叫他們別來了?」楚天英試探道。「真的?」鬧江蛟臉露喜色:「那就太謝謝你了。」「那就沒人來救你了呢?要殺頭的呢。」鬧江蛟臉色一暗,隨即滿不在乎道:「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小兄弟,不可怕呢。」看著楚天英:「小兄弟,你給我送信進來,又給我帶信出去,我沒什麼謝你,給你叩三個響頭吧。」果然趴下身去。楚天英心道:「這人是條漢子,值得我救,不著急,再逗他玩玩。」伸手扯著他枷葉,鬧江蛟便叩不下去,叫道:「對了,忘了件事,好像聽說,有外人幫忙呢。」鬧江蛟臉露喜色:「是誰?」「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好像聽說是鐵臂仙猿的師兄。」「太好了。」鬧江蛟大喜,一屁股坐在地上,再講義氣的人,也是不想死的,明明要死了,卻又突然聽說活命有望,真把他喜壞了。   「這個傻大個,看把他樂的,待我殺個回馬槍。」楚天英驀地裝出一副哭腔:「你先別高興,我還有個不好的消息告訴你呢。」鬧江蛟一愣:「什麼消息,是不是……他們不來了?」「不是。」「那就好。」他又高興了。「我聽說,明天早晨,要將你斬首呢。」「什麼?」好像從雲端裡,突然一下子摔到地面,這一聲驚呼,真讓人驚心動魄呢。楚天英忙又掩住耳朵,滿臉痛苦的看著鬧江蛟:「慚愧,不好意思。」   外面牢子一聲罵:「兀那死囚,真想作死呢。」接著是開門聲,腳聲接近聲。   鬧江蛟垂頭喪氣的擺擺手:「小兄弟,你走吧,多謝了。」「我走容易,你怎麼辦?就這麼等死啊?」鬧江蛟慢慢轉身:「你走,我睡覺。」楚天英偏偏不肯走:「你就不想有人來救你?」鬧江蛟歎了口氣:「等他們來我腦袋早搬家了。」「沒他們,別人就不能救你了?」鬧江蛟又歎了口氣:「還有誰能救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鬧江蛟驀地轉身,隨即搖搖頭:「別開玩笑了,走吧,走吧。」「你不信我?」「不是我不信你。」鬧江蛟指指牢門和脖子上的大枷,道:「這兩把鎖,你開得開嗎?鑰匙全在黃昆手裡,他會給你?莫非你是他兒子。」「我是他爹。」楚天英這下可氣壞了,也算是報應吧。   「鬧江蛟,我若救你出去,你怎麼說?」楚天英氣呼呼的道。鬧江蛟看著他,慨然道:「小兄弟,若真能救我出去,那便是鬧江蛟重生父母,一切悉聽吩咐。」楚天英一點頭:「好,我也不要你做別的,只今生今世,你見了我面,先叫三聲老大。」   鬧江蛟睜大眼睛:「小兄弟……」給楚天英一瞪,慌忙改口:「老大……」楚天英叉著腰:「再叫兩聲。」鬧江蛟果然喜滋滋的連叫兩聲:「老大,老大。」隨的卻是一聲驚叫:「小心。」原來,那守門的牢子掩過來了。「哪來的小兔崽子。」他一邊罵,一邊便去抓楚天英的耳朵。   唉,每個人都不把楚天英當一回事,也不知是楚天英的悲哀,還是他們的不幸。   「小你個奶奶。」楚天英頭一側,伸手便抓住了那牢子的腰帶,高高舉起,往下一砸。得,一句話,這牢子去了半條命。   另一個牢子正奔過來,目睹這一慘景,魂飛魄散,轉身就往回跑,邊跑邊喊:「劫牢啦,殺人啦。」   「老大……」鬧江蛟一臉焦急,他怕黃昆來,希望楚天英快點救他出去,卻又想不出楚天英怎麼個救他法。正在胡亂猜測,卻見楚天英雙手各攀一根木柵,一聲喊,雙木齊斷,驚得鬧江蛟張開嘴合不攏來。牢門柵木,皆是用整株的雜木削刨而成,堅韌異常。鬧江蛟自付也是個有力的,屢次相試,無非蜻蜓撼玉柱,莫想動得分毫。眼前這位老大的手臂尚不及柵木的四分之一,卻輕輕鬆鬆的一手攀斷一根。如果楚天英不是緊接著又露了一手,他真要懷疑這些柵木一夜之間給蟲蛀空了。   第二章:劫獄(13)   鬧江蛟鑽出囚房,一踢牢子:「老大,他身上有鑰匙。」楚天英一搖手:「不必。」雙手各抓一面枷葉,兩面一分,「吱呀」一聲,鐵閘也似的大枷,竟給他搿開瞭解。   「老……老……老大……」先前雖已有攀斷柵木的底子,鬧江蛟的震驚仍然不由自主。結結巴巴的叫得一聲,看著楚天英的眼睛裡,淨是驚訝敬佩,竟不知要說什麼了。   楚天英得意的一翹嘴角:「跟我來。」大踏步往外衝,逢著門,一拳一腳,打得稀爛。先前那牢子已喚起同伴,人多膽壯,撲上來,鐵尺兜頭猛擊,楚天英不閃不避,正中腦袋,噹的一聲響,鐵尺彈起尺許來高,楚天英眉頭也未皺一下,鐵尺叮噹落地。那牢子卻虎口震裂,呆在那裡,做聲不得。楚天英不等他反應過來,橫抓著他身子,猛砸而出,眾牢子給砸翻一大片,腳折手斷,唉呀不絕,未挨著的也魂飛魄散,發聲喊,掉頭就跑,倒彷彿給楚天英開路。鬧江蛟已從震驚中消醒過來,得意洋洋,跟在楚天英身後橫衝直闖,那些倒霉的牢子著實挨了他幾腳。衝到院中,逃散的牢子卻又掉頭撲來,楚正奇怪,鬧江蛟個子高,已看見後面的黃昆,驚呼:「老大,鐵臂仙猿來了。」「慌什麼?」楚天英喝一聲,自己心中卻也著實發慌,黃昆的身手他日間已見識過,自知不是對手。但大門正在黃昆身後,想出去,非得過他一關不可。   「我不走大門不行嗎?」他想。四面一望,主意來了,這大牢的圍牆高達三丈有餘,楚天英可連一丈都躍不過,鬧江蛟自然更差。但楚天英卻另有一功。他突然一把抓著了鬧江蛟的背心,一手托他屁股,喝聲:「仔細了。」直向牆頭拋去。鬧江蛟正在發懵,老大抓他幹什麼?卻已騰空而起,嚇得他哇哇叫,叫聲未落,身子早橫架在牆面上,可憐他猝不及防,這一格,差點把他的苦膽都給格出來。   黃昆堵住大門,不曾想楚天英還有這麼一手,又驚又怒,飛身撲進來,喝道:「好小子,我看你自己怎麼飛出去?」雙爪「聖猴摘桃」齊拿楚天英雙肩井,肩井穴在肩胛骨側後,左右各一,上身大穴,拿住了雙臂軟癱。楚天英喝一聲彩,使一招「金剛閂門」,雙手齊格,四臂相交,黃昆雖號稱鐵臂,卻未佔到絲毫便宜,雙臂酸麻。心中暗驚:「這小子好大的勁。」他拳技精熟,經驗老到,側身跨步。「回頭望月」疾拿楚天英後頸,出手如電,楚天英避已不及,一招「金剛蹬腿」,反踹黃昆小腹,來個硬碰硬。   黃昆可不跟他比挨打,微退一步,手一兜,撈著了楚天英腳腕子,左腳踹出,踹在楚天英膝彎裡,楚天英右腳懸空,左腳再挨一下,「啪」的一傢伙就撲翻了,想那黃昆身手何等迅捷,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給雙手反轉,牢牢縛上鐵鏈,轉身便來對付騎在牆上看熱鬧的鬧江蛟。   論拳腳,黃昆誠然稱得上一把好手,收拾楚天英,乾淨利落。但頭腦卻實在算不得慎密。他就沒想過,楚天英是怎麼從那一百八十斤重的大鐵枷中脫身的,細細一副鐵鏈子是否縛得他住。   以黃昆的輕功,同樣躍不上這三丈多高的圍牆,正想著怎樣把鬧江蛟擒下來。猛覺腳下一緊,雙腳彷彿給兩道鐵箍箍住了,方「唷」一聲不好,身子已飛了起來,原來楚天英見黃昆不再管他,一用勁,鐵鏈立斷,隨即偷襲,撈著黃昆兩隻腳腕子,便轉風車一般掄著一陣猛轉,口中發狠:「老王八蛋,死猴子精,竟敢讓小爺沒面子。」原來他當著鬧江蛟的面輸了給黃昆,覺得很沒面子呢,這時要加倍撈回來了。越轉越快,轉得十餘圈,猛地鬆手,黃昆便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飛出去。   黃昆全身懸空,用不上勁,只能聽任楚天英將他大掄圈子,十餘圈下來腦中昏天黑地,但仍有一星靈智,察覺身子飛出,慌忙用雙手抱住頭,便在此時,整個人已狠狠的砸在大牢的牆上,雙手骨頭齊折,腦袋「轟」的一聲,便暈了過去,歸根到底,他是吃了輕視之心的虧。如果被縛住的是一個內家好手,黃昆便不會完全不加提防,但能繃得斷鐵鏈的內家高手,又怎會三招兩式即被他擒住?實在是誰也想不到,楚天英會是這等一個力大無窮的怪物。   鬧江蛟見楚天英被擒,急得正不知怎麼好,卻不料轉眼間,楚天英反把黃昆給砸暈了,樂得他咧嘴大笑,招手道:「老大,快上來。」楚天英可不能說自己跳不上,其實他也知道鬧江蛟知道他跳不上,但面子總歸要撐的。眼珠一轉,又生一計,叫道:「莫急,看我拆了狗官的大牢。」抱著樑柱子,一聲喝,把頂樑柱拆了出來,屋頂立時便塌了半扇。復道:「看我再拆了他的院子。」抱著大梁,使一招「金剛撞鐘」,「通」的一聲巨響,牢牆給他捅了老大一個窟窿。鬧江蛟騎在牆上搖搖欲墜,驚叫:「老大,停手啊,我要掉下來了。」   楚天英呵呵大笑:「既如此,那就算了。」扔下大梁,從洞中穿出,鬧江蛟也從牆上跳下來,兩個人大搖大擺,出了縣城。   三蛟幫名雖為幫,其實只是長江上的一股小水賊,沒什麼基業,老巢築在臨江的一個小漁村裡。哨探的小嘍囉見大哥回來,如飛往裡報。剛進村,便見大頭蛟氣喘吁吁的奔來,老遠便大喊大叫:「大哥。」楚天英禁不住的得意,卻故意板著臉,看看奔近,他一步跨出,攔在鬧江蛟前面,大頭蛟差點撞上。   第二章:劫獄(14)   楚天英叉著腰,瞪眼道:「大頭蛟,還認得我嗎?」大頭蛟忙陪個笑臉:「認得,認得,你是……老大。」他素來頭大無腦,這回竟突然機靈了。楚天英喜笑顏開,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一督眼間,見大頭蛟一身透濕,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頭上更是鼻青臉腫。皺眉道:「怎麼這麼狼狽,不是高興的吧?」鬧江蛟也發現了,問道:「老二,出什麼事了?」   大頭蛟呼呼喘氣:「老大,大哥,你們回來得正好,咱們三蛟幫快要給人踹平了呢。」「誰這麼大膽。」鬧江蛟怒火上衝:「快領我去。」「是一個龜兒相公,領著一個凶神惡煞的小廝。」大頭蛟邊跑邊說:「一早,泥鰍小七,渡這兩人過江,見那小廝擔子沉重,便起了心,在江中起手,卻給一腳踹到了江裡,弟兄們得訊,飛船趕去,那小廝卻極是兇惡,將弟兄們紛紛打落水中。」楚天英笑道:「不用說,你自己也是一個。」大頭蛟有點不好意思:「那臭小子,這回看我揍他。」說著,已到江邊,只見十餘丈外的江面上,大大小小,盤旋著好幾十條船,中間一條小船,上面站著兩個人,一個人裝束的年青相公,背手而立,神情悠閒。另一個書僮裝束,卻是窮凶極惡,口中大喊大叫,手上一根船纜,給他當作軟鞭使,一鞭揮出,必有一人下水。三蛟幫雖然人多勢眾,卻是近身不得,大呼小叫,團團亂轉。   鬧江蛟哇哇大叫,這時大頭蛟已架一艘大船來,鬧江蛟拉著楚天英一躍而上:「快劃,快劃,撞這小子到江裡喂王八。」便在這時,上游水面箭一般射下一隻大船,逕向小船撞去,正是白面蛟。   大頭蛟大叫:「撞死他。」叫聲未落,「砰」然一聲巨響,兩船相撞,小船四分五裂,就在三蛟幫人眾轟然大叫中,兩條人影飛身而起。前面是那小廝,半空中一鞭將白面蛟抽下水去,後面的是那讀書相公。看他斯斯文文,彷彿弱不禁風,這時卻露了一手驚人絕技。小船中原有兩隻籐箱子,看吃水深,著實有些重量,想那泥鰍小七,十有八九也是因此起意。那書生卻是一手提著一隻,輕飄飄便躍上了大船。   楚天英搔著頭皮,看這人輕功,已到武林中一流境界,這人是誰?武林中各門各派,典故人物,楚天英腦中皆清清楚楚,凝神細思,卻找不出哪一派有這樣一個年青好手。   主僕兩個露了這一手,江面上一時靜了下來,三蛟幫人眾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生畏縮之心。不遠處,白面蛟浮出頭來,看來受傷不輕,掙得一掙,又沉了下去,幾名幫眾忙下水相救,其他人復又罵罵嚷嚷,卻是不敢上前。   鬧江蛟惱了,道:「衝過去,我就不信收拾不了這小子。」楚天英一聲冷笑:「勇氣倒是可嘉,只怕也經不起那小廝一鞭,更莫說那書生。」「難道就這麼放他們走?」鬧江蛟大是不甘:「那你說怎麼辦?」鬧江蛟愣了一會,突然靈智大開,躬身道:「我是奈何不了這廝,但老大一定有辦法。」   楚天英喜笑顏開,心下著實高興,嘴中卻道:「這人實已是武林中一流好手,平手相鬥,我沒有贏他的把握。」水份雖然不少,卻是難得的謙虛。大頭蛟急得捶胸:「三蛟幫這虧可吃大了。」卻又聽楚天英翻過口氣道:「但對付這種江湖雛兒,略施小計,便可手到擒來。」鬧江蛟兩個大喜過望,齊叫道:「便請老大略施小計。」楚天英不慌不忙,果然安排下一個計策。   三蛟幫人眾本已鬥志全失,卻有眼尖的看見了鬧江蛟,大叫起來:「幫主回來了,這廝跑不了了。」眾水賊一片聲歡呼,頓時信心大增。   那書生兩個躍上船,船上水賊眼快的跳了水,手腳慢些的便做了俘虜。那小廝連踢帶打,逼著眾賊開船,眾水賊在幫主面前,怎肯從命,齊裝死狗,那書生兩個一時卻也奈何不得。聽眾水賊嚷什麼幫主來了。一齊看去,果見一條魁武大漢,右手提刀,左手卻提著反綁著的一個小孩,如飛駛來。那書生微微一笑:「青茗,待會捉那幫主來駕船。」青茗便是那小廝的名字了,他清脆的應了一聲。提了纜繩,站到船頭。這主僕兩個要算鬧江蛟,卻不料鬧江蛟預得手中矮人指點,早有防備,隔水三丈,再不攏來。一手將小孩高高舉起,一手提著刀,大聲道:「龜兒相公,快快束手就縛。否則我先殺了你的隨從,再慢慢收拾你。」手中小孩,自然便是楚天英了。   那書生明明白白,只有青茗一個小廝,想不到這什麼幫主竟不知又從哪來給他鬧出一個隨從來,且老實不客氣的以死相挾,既好氣又好笑。忙跨前一步,舉手道:「慢著,請問好漢,這孩子是誰?」鬧江蛟早得吩咐,依計答道:「是你的隨從啊,你休明知故問?惹得老子不耐煩,一刀便割下這小子的頭來。」書生忙道:「且慢,請問好漢,你從哪裡抓來的這小孩子?又怎麼知他是我的隨從。」卻聽鬧江蛟得意洋洋道:「這小傢伙在江邊轉悠,我一眼就看出他不對勁,肯定是你這龜兒相公的隨從,怎麼著,老子的眼光不錯吧?」那書生啼笑皆非,點頭道:「果是眼光如神,佩服,佩服。」「那你還不束手就縛?」書生這回卻搖頭了:「不然,好漢這回的眼光卻差了。」指指船頭上橫七豎八伏著的水賊,道:「你只逮了我一個,我卻逮著你好幾個呢。」鬧江蛟懊惱道:「你想怎麼著。」「我想與好漢做樁買賣,以船上眾好漢的性命,換我的隨從,好漢以為如何?」   第二章:劫獄(15)   他這話一出口,鬧江蛟差點笑出聲來,暗道:「老大果然神機妙算。」故意拒絕道:「我為什麼要和你換,我手下幫眾上百,你卻通共兩個隨從,死得一個便少一個。」書生大大搖頭:「好漢差了,我兩個隨從,便死一個也還剩一個,而好漢若不顧惜手下性命,他們寒了心,一哄而散。好漢便只剩得孤身一個了。」鬧江蛟想得一想,懊惱道:「既如此,便依你。」雙手將楚天英高高舉起:「老子索性爽快到底,先將你的隨從扔過來,龜兒相公,接著了。」用力一扔,將楚天英直砸向那書生。他不怕摔了他老大,書生卻怕傷了這無辜的小孩,雙臂輕舒,輕輕接著了楚天英,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情形突變。只聞「砰」的一聲脆響,楚天英臂上的麻繩斷作數截,雙手自後反轉,一手揪著書生衣領,另一手卻扣著一具匣弩,直指書生頭臉。   變起倉促,那書生既不防這小小一個孩童竟會算他,也料不到楚天英的身手如此之快,尚來不及轉念頭,便已受制於人。   楚天英似笑非笑:「不要動,也不要惱。動一動,箭就出來了。惱一惱便是五個透明窟窿。」   那書生恪於形勢,果然一動不動,抱著楚天英,既惱又氣,想想卻又好笑,是呀,從古到今,哪見過將敵人抱在自己手裡的?   小廝青茗厲叫一聲,直撲過來。楚天英一眼瞟著書生,另分一隻眼看他:「你也不要動,你一動,就是要你家公子的性命了。」這話直當得張天師禁鬼的符簫,青茗果然如釘子般釘在當地,再不敢進一步,一雙眼睛,盯著楚天英,直似要噴出火來。惡狠狠的道:「你若敢傷我家公子一根毫毛,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可怕,可怕。」楚天英口中嘖嘖連聲,笑道:「狠話呆會說,現在先聽我的,放下鞭子,背過手去,老老實實的讓他們綁起來,你只要敢動一動。」楚天英咧開嘴:「那便真要勞你駕,將我碎屍萬段了。」   青茗氣虎虎的,卻是無法可想,只得扔下纜繩,那書生卻叫了起來:「青茗,別管我,快跑。」「還想跑?」鬧江蛟、大頭蛟這時已靠過船來,一擁而上,將青茗按翻在地,一索子捆翻,他們早得吩咐,所用索子乃是摻了牛筋的特選麻繩,更在水中浸濕了,便是神仙也莫想掙得它斷。要知楚天英專以此算人,焉能不防人家也在這上面算他?   青茗有心還手時,再多兩個鬧江蛟也不是他對手,卻並不反捆。眼見書生急得頓足,悲聲大叫道:「青茗沒有照顧好公子,怎麼還有臉獨自逃生?我死也要和公子在一塊的。」   楚天英大讚:「有義氣,是條漢子。」看著書生:「現在輪到你了,慢慢的,先把我的腳放下來……對,再雙手背過去,乖乖的,不要動。」鬧江蛟過來,依樣葫蘆,將書生手腳盡皆綁了。   主僕兩個盡落人手,書生反而不急不了。看著楚天英,眼光中竟然滿是笑意:「喂,你這小孩兒,詭計多端的,到底是誰家小鬼。」不防大頭蛟砰的就是一腳:「小你個頭。」大拇指一翹:「這是我家老大。」書生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老大的公子。」正是禍從口出,話未落音,扎扎實實又挨了一腳,這回踢他的卻是鬧江蛟了:「老大便是老大,什麼老大的什麼?」他這一踢,書生方才想起,眾水賊方才叫這漢子幫主,而這小孩兒明顯不是這水賊頭的兒子。那麼這小鬼到底是什麼來頭?他內功深厚,挨兩腳權當搔癢,看著楚天英,清明的眼光裡,滿是疑惑。   眾水賊馬屁如雲,楚天英得意洋洋,來者不拒,阿諂聲中,打得勝鼓回寨。   楚天英日前在錢為命大堂上過了一堂,卻又起了官隱,命人搬一長凳,做桌案,搬一個腳凳自己坐了,又找一塊驚堂木,這便升堂,眾水賊將那主僕兩個推進屋來。   楚天英驚堂木一拍:「咄,本官升堂,下面肅靜。」他不說這一段也還罷了。這一開口,青茗先就笑得前仰後合,他本是一肚子火氣,安心來罵娘的,但楚天英實在也太過滑稽,他忍不住就樂了,眾水賊也都跟著哄堂大笑。   唉,他這麼小小的一個人兒,看上去純粹是一個小頑童,擺出的這套道具更和小兒的玩具全無二致,他偏偏裝出正經八百的樣子,別人難道不笑嗎?   楚天英惱了,將驚堂木一頓亂敲,好不容易才穩住局面,有了教訓,先便定個規矩,喝道:「白面蛟,替本官整肅公堂,再有那無故喧嘩者,老大耳刮子先抽二十個。」白面蛟挨了青茗一鞭,背上腫起老大一條血痕,至今火燒火辣的疼,正恨得要死呢。打雷般應一聲諾,斜眼瞟著青茗。青茗掃他一眼,夷然不懼。他是個燥性子少年,火氣上來,天不怕地不怕,但剛才這一樂,心中怒火煙消雲散,暫時不想發作,強忍住笑,且看楚天英後面玩的什麼把戲。   楚天英驚堂木一拍:「咄,堂下何人,報上名來。」青茗憋不住又要笑出來,那書生使個眼色,微笑道:「小生雷九鳴。」下頜一指青茗:「他是我的書僮青茗。」   楚天英心道:「說到要打,他便老實了。怪道說書先生說到官老爺審案,起手總要先打一百殺威棒,原來中間有這麼個竅門。」於是更擺出一副閻王爺的嘴臉,一拍驚堂木:「咄,雷九鳴,你可知罪?」   雷九鳴仍舊微笑著道:「小生不知。」   第二章:劫獄(16)   「大膽,你縱容廝僕,傷我,毀我基業,還不知罪?」   雷九鳴想了一想,道:「請問上官,你這審案是否公正?」   楚天英一拍驚堂木:「咄,小心掌嘴。本官明鏡高懸,明察秋毫,絕對公正。」   「既如此,小生無罪。打傷貴手下,乃是他要圖謀小生的財物,至於毀壞船隻,其咎也不在小生主僕。懇請青天大老爺明察。」他微微躬身,眼睛卻瞟著楚天英,且看這頑皮小子如何玩轉這把戲。   楚天英扮官升堂,純粹是為了好玩,原想得好,拿出威風,驚堂木一拍,板子一響,那書生主僕兩個必定屁滾尿流,伏地求饒,豈不有趣。不想雷九鳴甚是精明,將計就計,反將他套住了。心中嘀咕:「得,這戲唱不成,卻如何收場。」一抬眼,恰撞著雷九鳴似笑非笑的眼光,突地計上心來。這回卻不敲驚堂木,板起臉道:「雷九鳴,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雷九鳴心中一跳,暗道:「不好,這無賴小子理上說不過,要耍流氓。」卻又不得不答,索性爽快些:「他們是水盜。」楚天英手一拍:「著啊,水盜干的便是劫富濟貧的勾當,不搶你的,他們吃什麼?」雷九鳴又氣又笑:「無賴小兒,果然不出我所料。」道:「依你說來,搶劫有理?」卻見楚天英咧嘴一笑:「不然,若你這書生去打搶,那是不務正業,若本官去盜,則是貪髒枉法,那便豈有此理?但強盜打搶,卻是理所當然,否則,為什麼叫他強盜?」   這小子貓屁不通,歪理還一套一套的。欲話說:凶怕蠻,蠻怕橫,橫怕不講理。和這小子講不清。雷九鳴轉眼一想,道:「就算強盜打搶有理,但小生保護自己財物,那也是理所當然啊。」「本官並沒說你自衛無理啊。」楚天英狡猾的一笑:「但你落在了強盜手裡,便是你無理。」   雷九鳴笑了起來:「說來說去,你的意思就是,贏了的有理,輸了的無理。」楚天英一點頭:「就是這個道理。」雷九鳴無可奈何:「好吧,請問有道理的強盜,將怎樣處置我這無理的書生啊!」   他這一問,倒真是把楚天英問住了。學評書裡的縣官老爺,打二十板子放人?那可不行。這可是兩條大蟲呢,一旦擺脫牢籠,怕不生吞了他楚天英?打入大牢?但牢在哪兒呢?這幾間茅草房可困不住雷九鳴主僕倆。一刀殺了?殺人他可不忍心,也不敢下手。   「白面蛟,你說,要怎樣處置他們。」他把難題推給白面蛟。白面蛟跨上一步,感激的一抱拳:「老大,我有個主意,請他們吃餛飩湯。」大頭蛟大聲喝彩:「好主意。」   所謂餛飩湯,就是將人扔進水裡,活活溺死,還有一種板刀面,乃是先一刀將人殺死,然後再扔進水裡,這是水賊常用的兩種手法。   「強盜就是強盜,開口閉口不離殺人。」楚天英揪著耳朵:「我可不能讓他們這麼幹。」看雷九鳴主僕兩個,並沒有什麼反應,顯然,不是他們不怕死,而是這位貴公子並不知道餛飩湯是什麼東西。他惡作劇之心又起:「不急,我且嚇嚇他們。」   鼓掌道:「好主意,好主意。」看著雷九鳴:「雷大少爺,這位白大爺請你吃餛飩湯呢,你說好不好?」雷九鳴確實弄不清餛飩湯是什麼東西,但他可以肯定,那絕非什麼美味佳餚,笑道:「正所謂人為砧板,我為魚肉,輪不到我說好與不好,不過小生倒想問個明白,那餛飩湯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一碗放了毒藥的湯麼?」   眾水賊哄堂大笑。楚天英看著白面蛟,笑道:「你告訴雷大少爺。」白面蛟呵呵笑道:「所謂餛飩湯,便是將大少爺你主僕兩個捆了四肢,往江心裡一扔,雖死也落個囫圇的身子,就像那不破皮的餛飩一般。」   「你是說要將我們活活淹死?」雷九鳴雖然風度好,這時也不免臉上變色。「你敢。」青茗厲聲怒喝。白面蛟撫著背上鞭痕,嘿嘿冷笑:「呆會你好生瞧著,看大爺我敢是不敢。」   「將人活活淹死,那也太殘忍了。」楚天英嘖嘖搖首:「白面蛟,看我的面子,另選一般好的招待他兩個如何?」白面蛟笑道:「還有一道菜,平日也難得拿出來,看老大的面子,呆會就請兩位嘗嘗。」楚天英問:「可有名字?」「當然,這道菜,江湖上大大有名,都叫它板刀面。」   「何為板刀面?」雷九鳴問,人就是好奇。「龜兒相公,再教你個乖,所謂板刀面,就是一刀削下你大少爺的腦袋,下在江裡,便好比往湯裡削面塊一般。」   楚天英眼見那主僕兩個臉色蒼白,著實得意,笑嘻嘻問:「大少爺,你愛吃哪一碗?餛飩湯?板刀面?要不,兩樣都嘗嘗?」   「書上說,盜亦有道,你等劫去財物也就罷了,還要殺人,豈非全無天理?」   雷九鳴終於惱了。楚天英心中好笑:「這呆子,死到臨頭,還在講書。」笑道:「你難道不知書上還有這麼一句,殺人滅口,斬草除根。今日我不殺你,明日你或多邀人手,或去衙門告上一狀,我豈非倒霉。」雷九鳴點頭:「說得倒也有理。」歎道:「也罷,只恨我雷九鳴生不逢時,上不能憑滿腹才學安邦定國,下不得仗三尺長劍笑傲江湖,中不能恪盡孝道以討父母歡心,卻反葬身於江湖屑小之手。時也命也,夫復何言。」昂首道:「便請眾好漢動手。」   第二章:劫獄(17)   青茗衝過來,護在他身前,厲聲叫道:「誰敢動手,你們知道我家公子是誰?」「青茗,不許亂說。」雷九鳴喝住他。青茗哭了起來:「公子爺,難道我們就死在這些江湖毛賊手中?」雷九鳴歎了口氣:「青茗,你說出身份,只會死得更快,難道他敢放了我們?」看著青茗急怒的臉,雷九鳴心中十分歉疚:「青茗,是我害了你。」「不,公子,」青茗哭了起來:「是我沒照顧好公子爺,我該死啊。」「青茗,不要這麼說,如果不跟著我離家出走,你也不會受這麼多苦,更不會小小年紀,就喪命他鄉,都是我不好啊。」   「男子漢大丈夫,學什麼婦人,哭哭啼啼,走走走,江上去,大爺好生招待你們。」大頭蛟往外推人。卻叫楚天英喚住了。「慢著。」他招手:「先推上來。」大頭蛟便又往裡推:「算你們運氣,多活一刻,乖乖聽老大說話。」   雷九鳴站到楚天英面前:「小大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楚天英個子本來小,再坐這麼一個小凳,更是看相不得。但卻偏偏聽不得別人說他小,一彈而起,站在長凳上,叉了眼,鼓了眼:「你說什麼?」雷九鳴倒吃了一驚,退一步,笑道:「你是官老爺,自然是大人了,但這屋裡,又只你年紀最小,不是小大人是什麼?」他說得頭頭是道,楚天英還真無法反駁。哼了一聲,道:「剛才你說什麼,什麼離家出走,說來聽聽。」   雷九鳴搖頭:「很抱歉,這是小生家事,無可奉告。」楚天英手掌一劈:「你莫非很想吃板刀面?」雷九鳴回頭就走:「如果味道好,嘗嘗也不錯。」楚天英惱了,大叫道:「我餓了。」他猛不丁崩出這麼一句,眾水賊都愣了,半天才清醒過來,鬧江蛟忙叫:「快安排酒席。」楚天英搖手:「我不喝酒。」「那就直接吃飯。」「也不吃飯。」鬧江蛟摸不著頭腦了:「老大想吃什麼?」「我想吃人肉。」一指青茗:「將他大腿上,選上等的精肉,先切十斤送上來。」   大頭蛟就站在青茗邊上,聽得吩咐,右手拔出刀子,左手便去揪人。青茗到底年紀小,嚇得驚叫起來,雷九鳴忙道:「且慢動手。」瞪著楚天英:「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天英冷哼一聲:「本官問一句,你便答一句,敢說半個不字,本官要吃人肉了。」「真正是強盜,簡直不講理。」雷九鳴抗議。   楚天英不理他,問道:「你剛才說,你是離家出走的?」雷九鳴惱著呢,卻又不敢不答,只得點點頭。「是偷跑出來,還是打了招呼?」「打了招呼還跑得脫?簡直莫名其妙。」雷九鳴不耐煩,楚天英耐心倒好了起來,點頭道:「有理,是我問得不聰明。那你為什麼要跑出來?」雷九鳴跨上一步:「我家裡的事,你到底問著幹什麼?」他自被擒到要殺,始終溫文爾雅,極有修養,但問到他家裡的事,卻是一臉的惱怒。   「你說是不說?」楚天英瞪著他。「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雷九鳴一臉昂然。「那好,我餓了。」   下面,大頭蛟拔出刀,做勢便割。雷九鳴忙叫:「住手。」氣虎虎的看著楚天英:「好吧,我告訴你。我跑出來,是因為和家裡發生了爭執。」「為什麼爭執,是不是……」楚天英一偏腦袋:「為了一個人。」「是的。」雷九鳴驚訝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而且是一個女人,一個年青的女人。」「對。」「這個女人想嫁給你,而你卻不想娶她。」「正是這麼回事。」雷九鳴大叫,眼睛因興奮而睜得老大:「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簡直神了。」   楚天英心道:「我能不清楚嗎?我家裡現就放著一個啊。」歎了口氣,道:「好男兒的苦惱,都差不多啊。」這回輪到雷九鳴好奇了:「聽兄台話中的意思,莫非……」楚天英在板凳上蹲了下來,抱著腦殼:「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有家歸不得啊。」「也是因為女人?」「是的,都是那臭女人,賴在我家裡不肯走。」   雷九鳴心想:「這麼一點點年紀,就逼著娶親了?」不免將信將疑。他不知道楚天英說的女人,不是老婆,是嫂子。但他極富同情心,眼見楚天英一臉苦惱,不免勸道:「世間事,本多無奈,兄台卻也不必過分介懷。」   楚天英抱著頭,悶了半天,大頭蛟是個急性子,不耐等,問道:「老大,是不是將他們扔江裡去餵魚。」「喂你個大木魚。」楚天英罵。跳下地,捋著雷九鳴手上繩子,一崩,扯做兩截。他這一手,頓時驚住了滿屋的人,三蛟幫人眾,是震驚他如此輕率的放了雷九鳴這條大蟲。而雷九鳴震驚的,卻是楚天英的功夫,他自信一身內功已頗具火候,但掙了幾次,腕上麻繩都是紋絲不動,裡面摻著牛筋哩。想不到楚天英這三寸高一個小人兒,毫不費力的就這麼扯斷了。   楚天英拉了他手:「雷兄,先前不知底細,多有冒犯,尚請海涵。」雷九鳴忙笑道:「不敢,還要多謝史台不殺之恩呢。」「別說這等話,都是天涯淪落人嘛。」雷九鳴熱切的看著他:「相逢何必曾相識。」楚天英大喜,叫:「擺酒。」   酒席間,楚天英通了姓名年齡,雷九鳴聽說他已十六歲,十分驚異。楚天英便說起昔年的玩皮往事,聽得一桌子都樂了。楚天英胸無城府,雷九鳴則是坦蕩君子,藉著酒宴,真是無話不說。雷九鳴是個志誠之人,家裡的事,輕易不肯對人言,一直憋在心裡,這時便全倒出來,那種痛快淋漓,真非言語可以形容。   楚天英從他話中得知,他是大家之子,父母追求門當戶當,為他聘了一位名門之女,他卻不願意。他飽讀詩書,多才多藝,自情竇初開,他就夢想著要擁有可心的,她須有美艷如花,有溫柔如水,有幽情如蘭,有靈慧如珠。還要有巧遇的姻緣,春草長堤的異遇,或者秋風葉落的巧逢。他要的是一個用整個生命愛著,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的女子,而不是一個陪著他平平淡淡過日子的女人。   第二章:劫獄(18)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雷九鳴漫聲低呤,突然一把拉著楚天英的手:「楚兄,請告訴我,到哪兒去找這詩一樣的?」他已經有了醉意,腦袋搖搖晃晃,因痛苦而更加熱切的眼睛在楚天英眼裡急切的尋覓。但很快就失望了。「逆泗從之,道阻且長;逆流從之,宛在水中央。」   楚天英年齡夠了,心卻未開竅,對女人毫無興趣。更由於龍玉鳳的原因,幾乎視女人為洪水猛獸了,看雷九鳴痛苦的樣子,大不以為然,心底嘖嘖搖頭:「看那熊樣兒,也算得男子漢?比我大哥,真是有多遠差多遠了。」一杯酒下肚,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無比的主意,一拍桌子:「太妙了,天才,就是這麼辦。」   雷九鳴正酒醉神迷的做白日夢,給他驚得抬起頭來:「什麼事?」楚天英笑咪咪的看著他:「雷兄,我帶你去見一個女子。」雷九鳴一擺手:「楚兄錯了,所覽者,絕世之佳人耳,並非一般之麗色。」   「看來一般的言詞也打他不動。」楚天英心想:「得我給他吹起來。」問道:「雷兄見多識廣,可知古時最出名的有哪幾個?」說到美人,雷九鳴來了精神,道:「中華古國,人文鼎盛,歷朝歷代,均有絕色,名動一時,而論到才藝雙絕,萬古留名者,第一當數西子,浣紗溪育西子女,館娃宮裡傾王城,真可謂傾城傾國之絕色;次者前漢昭君,曾使漢王無顏色,更令胡酋拜馬前,安定大漢韁界近百年;後漢貂嬋,美人計激英雄膽,衝冠一怒為,一舉誅除亂漢之奸臣;最末者便是楊貴妃了,樂天詩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美則美矣,但她迷惑君皇,穢亂宮廷,德行上便差了。」   他長篇大論,楚天英似懂非懂,也不在乎,只鼓掌道:「雷兄高見,讓人耳目一新,但不知雷兄對當世女子,評價如何?」雷九鳴斟一杯酒,舉杯道:「此四美,如明月,誰堪比擬?」「完全不可比?」「不可比,不可比,差之遠矣。」雷九鳴黯然神傷。   「不至於吧。」楚天英露出不信的神情:「據我所知,當今之世,繼西子後,又出了一位絕世的佳人,雷兄難道不知?」「哪有這樣的事。」雷九鳴搖首:「楚兄莫逗我。」「雷兄真的不知?」楚天英突然加重了語氣,一臉驚詫的看著雷九鳴,隨即露出惋惜的神色:「看來雷兄真的沒聽說過她,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斟一杯酒,慢慢酌著,留意雷九鳴的反應。   雷九鳴給他這麼一驚一乍,欲擒故縱的手法一撩,心裡不免癢癢的,有些動心,要信不信的看著楚天英:「莫非楚兄知道?」「知道,何只知道,我還曾親眼見過呢。」「怎麼樣?」「我也說不出個味道來。當時我年紀還小,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只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不對勁?」「就是覺得怪怪的,第一眼看見她,只覺心裡一麻,整個人就木住了,只曉得呆呆的看著她,別人叫我也不曉得應,掐我也不曉得疼,便似瘋魔了一般。」   雷九鳴的身子慢慢坐直了,眼瞪瞪看著他:「有這等事?」「難道我騙你不成。」楚天英做出一副賭咒發誓的神情:「那種感覺啊,就像冬天在太陽底下曬著,暖洋洋,軟綿綿,輕飄飄,老天,如果當時我不是扶著牆,非摔個跟斗不可,我直疑心是妖魔附體呢。」雷九鳴一把抓著他手臂,熱切的道:「那是美,無可比擬的美,無可形容,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大則傾城傾國,小至醉心迷神。真有這樣一位女子?楚兄,我不信呢。」   「所謂真金不怕火煉,真美不懼當面,你不信,跟我去看看就信了,倒是我對雷兄的孤陋寡聞頗感遺憾。這樣一位美人,雷兄竟然不知道。嘖嘖。」放長線,才能釣大魚,他安心讓雷九鳴咬得更緊一些,雷九鳴仰首細想,記憶中並未聽人說過當世武林有什麼驚世絕俗的美女。搖搖頭:「小兄誠然不知。這女子莫非名氣很大?」「當然,大得很呢,兩湖地面,提起洞庭龍女,只怕三歲的娃娃也知道呢。」「洞庭龍女?」雷九鳴皺著眉,搖頭:「沒聽說過。」「唉。」楚天英失望的一拍桌子:「虧兄台也是武林中人,那麼武林第一美人總知道吧,武林第一美人,便是洞庭龍女。」「武林第一美人?」雷九鳴皺著眉頭,想破了腦殼,但就是想不起,什麼時候聽說過武林中有個所謂的第一美人。   「武林第一美人你也不知道?算了,算了。」楚天英擺擺手:「井底之蛙,不足與語,不必說了。」卻看著鬧江蛟幾個:「你們聽說過沒有?武林第一美人。」「聽說過。」鬧江蛟幾個齊聲道:「武林第一美人,就是洞庭龍女嘛。」這幾個雖然粗莽,卻是老江湖了,如何不知道湊趣。白面蛟更道:「說來老大可能不信,兄弟等管著的這段江面,每天都有不少武林中人過渡,其中十個倒有九個說是專為去看武林第一美人呢。」「真的?有人見過沒有。」雷九鳴的興頭完全給勾起來了。白面蛟正尋思,楚天英搶先答道:「見著的肯定有,不過沒見著的怕要佔絕大多數,據我所知,那洞庭龍女也就是武林第一美人,雖然美絕天人,稟性卻端淑貞靜,輕易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絕不是那種仗著美色搔首弄姿招蜂引蝶的輕浮女子。」   「當然。」雷九鳴熱切的解釋道:「似這等秀美無雙的女子,內裡一定是質樸無華的,正所謂花月之姿,幽蘭之性,秀外慧中嘛。」楚天英心底偷笑。臉上卻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錯,正如雷兄所言。」   第二章:劫獄(19)   這時的雷九鳴,不僅給引動了心,而且是深信不疑了。突地走下席,雙手作揖,便深深的給楚天英拜了下去,道:「楚兄大德,千萬玉成小兄一回,雷九鳴來世變牛馬,也要設法報答的。」楚天英連忙扶起:「雷兄這是做什麼?你我共為天涯淪落人,更難得在此相逢,又是如此投契。衝著這段,凡我楚天英做得到的,雷兄儘管開口,無不奉命。」   「小兄想求楚兄一件事……」他雖然沒說下去,楚天英卻已經猜到了,故意問題:「什麼事,雷兄只管吩咐。」雷九鳴是個志誠的人,楚天英如此熱情,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一會,終於道:「小兄想求楚兄帶我去……帶我去見見那個女子。」「這個嘛……」楚天英故意皺起眉頭,露出為難的神色。雷九鳴急了:「我不一定要見她的,只要遠遠的看上一眼,那便知足了。想那等絕代佳人,也絕非我這等凡夫俗子接近得的。」卻見楚天英擺手:「遠遠的看一眼,那有什麼看頭,要麼就不去,要去就得讓她招待我們。」「真的?」雷九鳴喜出望外,倒有點信不實了。「瞧,你又不信了,小弟我幾時說過假話,你不知道,我和這武林第一美人洞庭龍女,關係非同一般呢。」楚天英咪咪笑著,盤算著心中的計策,越想越得意。   他想到了一個什麼主意呢?原來這沒良心的頑皮小子,恨著龍玉鳳賴家裡不肯走,竟然想到一個主意,要把他嫡親的嫂子,嫁給這個雷九鳴呢。   第三章:智斗三怪(1)   楚天英有著絕對的信心,只要雷九鳴一見龍玉鳳的面,非給她迷住不可,惟一麻煩的,是怎麼讓龍玉鳳乖乖的上花轎。但車到山前必有路。   「這嫂子我是嫁定了。」他暗暗發狠。長江也不過了,大哥也不找了,領著雷九鳴主僕兩個,逕回楚家村來。他於鬧江蛟,可說既有救命之恩,又有護幫之德。鬧江蛟無以為報,臨別之時,竟將他鎮幫之寶,一張大弓,送給了楚天英。   那是一張黑黯黯的毫不起眼的大弓,但拿在手裡,卻是沉重無比,也不知何鐵製成,等閒力氣小的根本舉它不起,更莫說開弓放箭了。弓胎上有篆文,鬧江蛟等都不識得,雷九鳴卻認了出來,說是古篆體的『驚神』二字,至於出處來歷,他也不知。此弓是幾年前鬧江蛟在一所官船上所劫得,說來好笑,之所以將它奉為鎮幫之寶,乃因為全幫上下,竟無人拉得它動。鬧江蛟說出來,雷九鳴不信,運勁一試,也只拉了個半開,卻已掙得面紅耳赤。   楚天英學他父親的,行俠仗義分文不取,起先不肯要這張弓。鬧江蛟幾個便啜唆他拉一把試試,道:「老大若是拉開了,那便是這弓與老大有緣,若拉不開,我們也不勉強老大,便再抬回去,燒香奉著,仍做它的鎮幫之寶。」如此一說,楚天英倒有點心動。果然拿過來,那弓立起來,卻比他還高半尺呢。掂得兩掂,一動勁輕輕巧巧,便拉了一個滿弦,只聞翁翁之聲,良久不絕。雷九鳴雙手拇指齊豎:「好,好寶貝,好功夫,楚兄,此弓非你莫屬。」鬧江蛟一眾人張口結舌,這時也回過神來,齊道:「只有老大,才配使此寶弓了。」   鬧江蛟又送了他兩壺箭,方才依依分別。三人在那路上,便用它射野物解饞。楚天英神力無匹,而此弓更是神俊非凡,彷彿藏著無窮的潛力,一般五石力的硬弓拉圓了,最多射到二百步,箭勢便衰,而「驚神」弓遠射三百餘步,仍可洞穿樹幹,楚天英力氣是夠了,準頭卻實在不敢恭維。五十步之內,射大水牛,倒也十發九中,若是山雞野兔,那是絕對不要抱任何幻想,雷九鳴一則厚道,二則有求於他,便總是真誠的替他惋惜:「就差那麼一點點。」或者說:「本來射中了的,那狡兔竟跑開了。」青茗看主人的面子,雖然心直口快,卻也強忍著不開口,只是每逢楚天英一開弓,他嘴角邊先就掛上一個譏諷的微笑了,這種暗裡的譏諷可比明裡的訕笑更叫楚天英吃不消,每每擾得他心煩意亂。準頭更加差了,惱羞成怒,乾脆背起弓,不再獻醜了。   鬧江蛟另送了三人四匹馬,一匹駝雷九鳴的兩大箱子書,三匹駝人。從三蛟幫總堂到楚家村,不過百十里路,黃昏時分,也就到了。   聽說就要見到武林第一美人洞庭龍女,雷九鳴興奮得心直打顫。楚天英一面安慰他:「不要緊張,不過一個女人嘛,雖然長得點,沒什麼了不得的。」自己心裡卻也有點提心吊膽,這麼一聲不響的離家出走,惹人擔心,龍玉鳳豈有不火的。萬一一進門就給他一個下馬威,當著雷九鳴主僕的面,先打一頓屁股,那人就丟大了,而且這嫁嫂的絕妙好計也要泡湯。怎生弄個鬼,先岔開這潑婦的火氣,背了書獃子主僕兩個的面,要殺要剮,小爺皺一皺眉頭的都不算好漢。但想個什麼主意呢。   家門漸近,卻一時想不到什麼好法子,正煩惱,猛一抬頭,頓時大喜,心中狂叫:「天助我也。」原來他一抬首,正看見自家門前,圍著十來個人,吵吵嚷嚷,更有幾個揮舞著刀棒。龍玉鳳仗劍堵在門前,身後一群家人,正在為什麼事爭執。   楚天英一把抓著雷九鳴手臂:「雷兄,恭喜你了。」雷九鳴一陣心跳:「喜從何來?」「說老實話,這洞庭龍女輕易不肯見人,我雖然關係特殊,可也不敢擔保她一定肯見你,但是天助雷兄。」楚天英一臉喜色:「雷兄有了一份最好的見面禮。」「是什麼,楚兄快說。」雷九鳴急切的道。「雷兄請看。」楚天英一指自家門前:「那一棟大屋,便是武林第一美人洞庭龍女的居所,而門前圍著的那群人,便都是想一睹洞庭龍女美貌的江湖小丑。看這個情形,是洞庭龍女不願見他們,他們便持刀拿棒,想要來個霸王硬上弓呢。」「豈有此理。」不等楚天英說完,雷九鳴早已勃然變色:「美人如花,小心呵護,尚惟恐不及,這等無恥小人,竟敢用強?」「對啊,真是無恥。雷兄此時若能英雄救美,那美人嘛,說不定便會以身相許呢。」楚天英著意相激,卻不料雷九鳴回過臉來,一臉正色的看著他:「楚兄此言差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學武之人的本份,豈可抱此卑下之念頭。」他書獃子氣十足,楚天英一吐舌頭:「是小弟的錯,雷兄快請,遲恐不及。」   雷九鳴自馬上躍起,一去數丈,足尖輕點,瞬間已到屋前,叱道:「何方鼠輩,不得無禮。」   圍著龍玉鳳的一群人,正發狂,猛聽得後面的喝聲,都吃了一驚,一齊轉過身來,見是文皺皺手無寸鐵的一個書生,盡皆呀咦出聲:「這小白臉,膽子倒不小。」「大概是色迷心竅罷。」「也許是這小美人的相好的。」七嘴八舌中,一個三角眼的中年漢子站了出來,看著雷九鳴:「喂,小子,你是誰,剛才是你叫喚嗎?」雷九鳴負手站著:「正是小生,不知諸位持刀拿棒的,想幹什麼?」中年漢子將他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三角眼中厲光四射:「你想管閒事?」雷九鳴搖頭:「不想,小生只想勸諸位從這裡走開,這是正經事。」他說得誠懇,聽在對方耳裡,卻成了調侃。   第三章:智斗三怪(2)   三角眼漢子嘿嘿一陣怪笑:「小子,你姓什麼?」「小生姓雷。」「姓雷?我還以為你姓天呢?」他身後同夥都笑:「你活夠了?」三角眼漢子凶相畢露,雷九鳴並不在意,抱拳道:「諸位兄台,大家想一睹洞庭龍女的風采,本也無可厚非。便是小生,對這位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洞庭龍女,也是崇拜至極,渴慕一睹仙容。但只可企之以緣,似諸位等出到刀劍相逼,那便落於下乘了。」   「洞庭龍女?」「武林第一美人,乖乖,怪道爺爺一見她面,便覺輕飄飄的,果然名不虛傳。」雷九鳴誠心相勸,可惜對牛彈琴,牛不入耳,反惹來一片怪叫,十數道目光,在龍玉鳳身上溜來溜去。看得龍玉鳳又羞又怒。   這日下午,龍玉鳳掛念楚天英,出門相望,不想給這伙無賴看見了,污言穢語,大加戲弄,且大有欲行非禮之勢。一則見龍玉鳳有劍在手,二則到底光天化日之下,暫時不敢胡來。眼見漸漸天黑,龍玉鳳正著急,可巧,雷九鳴就出現了。不管他能不能解圍,總是多了幾分希望。不想來的卻是個書獃子,更嫌滿嘴胡言亂語,真正氣死人。   「什麼武林第一美人,這呆子在胡謅些什麼?」龍玉鳳正又氣又急,卻見三角眼漢子後肩微聳,忙叫:「小心。」   三角眼漢子給雷九鳴一番大道理,灌得不耐煩起來,看準他是個書獃子,沒什麼來頭,安心一掌打發他滾蛋。龍玉鳳驚叫聲裡,一掌按出,正中雷九鳴胸口,勁力陡發,卻突覺觸手處空蕩蕩的。來不及轉念想,一隻手掌已軟搭搭垂了下來,自己給自己摘脫了臼兒。   「你……你使妖術。」三角眼漢子連退數步,一臉驚駭。雷九鳴微微一笑:「不是妖術,是技巧。」   內功精深之士,神氣相合,肌肉若一,一呼一吸之間,甚至可以顛倒氣血,轉換穴位,似此等使肌肉內凹外凸的功夫,不過尋常小技耳。三角眼漢子少見多怪,只以為是妖術,但龍玉鳳是知道的。不由自主的讚道:「好功夫。」   雷九鳴隨聲看去,猛地胸口一震,如為大槌所擊,整個人立時就呆住了。面前這張臉龐,如芙蓉乍放,新月初霽,其秀美處,實非言語可以形容;其嫵媚處,更非鮮花可以比擬,除非是天上的仙子,實不信人間有如此的絕色。   龍玉鳳原以為他是個書獃子,不想竟是內功精深之士,心中大喜,見雷九鳴望來,乃衽襝為禮,謝他相護之德,不料雷九鳴又是一副呆像。龍玉鳳素知自己容顏秀雅,常令男子心生仰慕。但一般人總講幾分禮性,不似雷九鳴這等性情中人,一旦呆性發作,那便全無顧忌。給他瞧得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雷九鳴呆楞當地,三角眼漢子一揮手,一夥人一擁而上,刀棒齊下,雷九鳴卻全然不覺,急得龍玉鳳差點叫出來。便在這時,兩條人影急奔而至,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那伙無賴頓時躺了一地,唉呀之聲不絕。雷九鳴還在發呆呢,楚天英反手便是一拳,雷九鳴忙抱著肚子,見是楚天英,奇道:「楚兄,你為何打我。」話一出口,自己也清明了,一張小白臉頓時漲得通紅。   龍玉鳳看見楚天英,又驚又喜,大叫:「小英。」楚天英一擺手,不理她,生怕搭上腔惹禍呢。一腳便將一個無賴踢了三個翻身:「說,你們是什麼人?」   三角眼漢子手掌脫臼,站在一邊,因而未挨著楚天英的拳腳,這時臉色慘白,嘶聲道:「你們好大膽子,敢打青龍真人的門下,報上名來。」   楚家村北去百十里有青龍山,山上有青龍觀,住著一個野道人,不安心修練,卻大傳徒眾,霸佔一方,自號青龍真人。楚江龍在日曾說他劍術詭異毒辣,頗為可觀,且此人睚眥必報,惹上了相當難纏。   三角眼漢子打出青龍真人名號,龍玉鳳不免微微變色,她是龍騰霄之女,左近武林人物,自也知道,正想叫楚天英不可冒然逞強,青茗卻已搭上了腔:「青龍賊道嚇不了人,說出你家爺爺的字號,卻能嚇死你,還是趁早滾吧。」三角眼漢子卻自以為得了勢:「你不說,大爺也查得出來。哼哼,諒你們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話中之意,明顯是還要來找龍玉鳳的麻煩,卻不料惹火了雷九鳴這護花使者:「你還敢來?好的,青茗,叫他帶個信,三日之內,限那個什麼青龍真人到龜千壽那兒報到,遲一天,剿山滅門。」這話中霸氣十足,聽得楚天英一怔一怔的,心道:「我的兒,吹牛皮可別過了火,叫人呢。」卻見青茗晃身上前,一把擒了那三角眼漢子,走出數丈,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卻就像一道鎮鬼的符簫,三角眼漢子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拜個不迭,眼淚鼻涕更是併肩子齊上。青茗喝一聲:「滾。」一腳踢出,三角眼漢子連滾幾滾,爬起來就跑,其他人見他那樣子,早知不妙,跟在屁股後頭,乖乖開溜,更不敢說一個不字。   這回可輪到楚天英張大了嘴,做聲不得了。正發怔,雷九鳴澀澀的挨了過來,紅了臉叫:「楚兄。」楚天英千靈百竅,立即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忙伸手一指龍玉鳳道:「這是我表姐。」同時大眨眼睛。   龍玉鳳不知這小子為什麼叫自己表姐,見他亂眨眼睛,只得不聲張。   她不開口,楚天英這瞞天過海之計便算完成大半,又指著雷九鳴道:「這位是雷九鳴雷公子。」   龍玉鳳抱拳道:「方纔多謝雷公子仗義援手。」   第三章:智斗三怪(3)   雷九鳴忙還禮不迭:「哪裡哪裡,不敢不敢。」他本不是嘴笨之人,但此時手忙腳亂,面紅耳赤,全然一個呆書生,方纔的霸氣不知飛去了何方。   楚天英心中偷笑,伸手肅客,到大廳坐下,自有家人端上酒菜來,龍玉鳳卻不肯出來作陪。雷九鳴頗有些失望,坐不安穩,恍似屁股上有釘子,扭來扭去。   楚天英自然知道,卻不點破,酒過三巡,忽地開口道:「雷兄,我表姐怎麼樣。」   雷九鳴長歎道:「若非是親眼所見,真不信人間竟有如此,真是絕色啊。」   「若我把她介紹給雷兄,雷兄意下如何。」   「什麼?」雷九鳴一跳而起。   「怎麼,不願意?」   「願意願意。」雷九鳴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一揖到地:「楚兄若能玉成此事,真是雷九鳴重生父母。」   「為一個女人癲狂到這個樣子,我可看不上眼。」楚天英心中低哼,嘴上卻道:「你我之間,也不必說這樣的話,大家都是武林兒女,也不必學那世俗中人,真有心,回去備抬轎子,下個月便可來迎娶。」   雷九鳴喜得真不知如何是好,當下約了日子,便是下月初一,已不過七、八天時間。   雷九鳴再無心酒食,當下便告辭動身,見雷九鳴走了,龍玉鳳出來,數日不見,她早擔心得要死,楚天英萬一出點什麼事,叫她怎對得起重托她的婆婆?將楚天英上下看了一遍,並不見傷痕青紫,始才放心。方沉下臉要問楚天英這幾天溜到哪裡去了,楚天英早搶先開口,他是編謊的行家裡手,要編個謊騙騙龍玉鳳,自是容易得很。包括叫龍玉鳳表姐一事,一併搪塞了過去。   當夜躺在床上,籌思雷九鳴轎子來了,怎生弄龍玉鳳上轎,想到一物:「小黑子說,菊香樓的迷魂散,專用來迷那性烈不聽話的,吃了迷魂散,一切如常,就是神智迷迷糊糊,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像個牽線木偶,用這東西對付這潑婦,最好。」第二日便去買了一大包,密密收藏。平日裡仍如先前一樣,老老實實完成龍玉鳳佈置下的功課,前後也不過幾日了,便縮起頭做烏龜吧,否則給打了男子漢大丈夫的屁股,豈非划不來。   第三日,一個青衣漢子送了一大堆聘禮來,楚天英事前已埋下伏筆,只說他和雷九鳴拜了兄弟,雷九鳴的媽媽知道他還沒娶親,為他備辦的將來娶親的聘禮,龍玉鳳說沒這個道理,但楚天英跟她胡攪:「人家老太太喜歡我,硬要送給我,難道我硬是不要,豈非反逆了老太太的心。」龍玉鳳也不好再說,並未起疑。   眼見便二十九了,一天少似一天,這天晚上,楚天英在床上胡思亂想,忽地想起那天雷九鳴大發少爺脾氣,下令青龍真人到什麼龜千壽那兒報到的事,越想越疑:「瞧那三角眼漢子嚇的,雷九鳴並不是空口白話,武林中有哪一個姓雷的世家,擁有這麼大的威勢?元山雷公洞,不是,雷公洞功夫雖強,怕還嚇不住青龍真人。貴北一聲雷?也不像,一聲雷是馬匪,嚇唬老百姓到有這個功架。還有……難道是風火神雷教?」   想到風火神雷教,楚天英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風火神雷教,武林第一大教,數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中最大的一股勢力,最盛時,弟子多達數十萬,遍佈大江南北,教中臥虎藏龍,好手如雲,江湖上任何幫派莫能比肩。四十年前,因鬧內哄,分為南北兩支,但實力仍然不可小視,江湖上因地勢,分稱兩支教眾為南教和北教。北教主要在黃河以北活動,勢力遠達天山腳下,教主張孝友,武林中稱為北雷神;南教則主要在長江以南活動,川蜀雲貴,包括兩湖及江浙一帶,都有弟子分佈,南教教主雷震遠,武林中稱為南雷神,剛好姓了這個雷字。   「若真是風火神雷教,那就糟了。」楚天英額頭冷汗直冒。龍玉鳳的性子他自小熟知,外柔內剛,萬一尋死覓活起來,鬧得天下皆知,風火神雷教丟個大人,他楚天英也非入地獄不可。風火神雷教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手段之狠,天下知名,得罪了雷神爺,他楚天英便是逃進了閻王殿,也會給揪出來。   「但現在後悔也晚了,人家連聘禮都下了,風火神雷教可不像我楚家那麼好說話,跟龍騰霄一樣,打個招呼,說退婚就退婚。」楚天英左思右想,百無一計,索性一跺腳:「管他娘,打發了這潑婦,老子拍拍屁股溜,找大哥去,順便查一查那條怪船,說不定能找到點線索。爹爹說的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到底是什麼呢?」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忽在夢中給一個九頭怪獸咬住衣襟,直拖向無底深淵,嚇得怪叫一聲,坐起身來,原來是一個家人在搖他,那家人手裡拿了一柄匕首,匕首上釘了一張字條,叫道:「小少爺,有人留書門上,約期挑戰呢。」   「有這等事?」楚天英精神一振,接過字條,上面歪歪倒倒寫了一行字:「楚江龍,明日蛟潭斷魂崖上,報三年前三劍之辱。」署名:淮河三怪。「原來是這三個老殘廢,三年前爹爹饒他們不死,竟還敢找上門來,看小爺明天成全他們。」楚天英磨拳擦掌,大是興奮。   三年前楚江龍途經淮河,恰碰上淮河三怪搶劫商船,便仗義出手,將淮河三怪刺傷,各施警戒。三怪中老大江豬斷了一隻手,老二飛鰍丟了一條腿,老三黑心蜈蚣則成了獨眼蜈蚣,三人曾揚言,三年之後,必上門報復,想不到還真來了。   第三章:智斗三怪(4)   楚天英出來,龍玉鳳先知道了,在外面等著,聽說楚天英要應戰,連聲反對:「不行,淮河三怪既然敢來,自然有所倚仗,你這麼小,怎麼是他們的對手。」   楚天英掙起脖子:「我不小了,我快十八了,三個殘廢,加起來不過一個半人,有什麼可怕的,明日斷魂崖,我叫他們真個斷魂。」   「反正你不能去,若萬一出點什麼事,叫我怎麼向地下的婆婆交代。」龍玉鳳仍是堅決反對。   楚天英火上來了:「難道你想要他們笑楚家的子孫是縮頭烏龜,我跟你說,這件事上,就算你搬出爹爹的靈牌來,我也不會聽你的。因為我相信爹爹會支持我。」說完,自顧自到後屋竹林中練箭去了。   這幾天,楚天英有事沒事,便苦練箭術,他練功素來不上心。怎地太陽突然從西邊出來了?不是,是他和青茗賭上氣了,每發一箭,必叫一聲:「青茗小子,看這一箭如何?」倒還真有長進。不說百步穿楊,五十步內,十發倒也有五、六發能射中靶子。   他硬是要去,龍玉鳳半點辦法也沒有,因為楚天英的話已說絕了,便算抬出爹爹的靈牌他也要去,那還有什麼能阻止他?楚天英的功夫龍玉鳳知道,除了力大能挨打,武功其實平平,而龍玉鳳自己功夫也不高,就算叔嫂倆齊上陣,龍玉鳳自付,十有八九仍是有去無回。楚江龍在世,遍天下,死後便一個也沒有了。龍玉鳳有心回去求自己爹爹,但想當日爹爹的口氣,估計也是自取其辱。   左思右想,百無一計,猛地一頓足:「罷了,罷了,就是這要樣了,成便成,不成,我就搭上這條命罷。」原來她思來想去,只有一個法子,自己捨身喂虎,今晚去偷襲淮河三怪,若饒幸殺得一怪或傷得兩人,三怪或許會連夜退走,沒了對手,楚天英這莽撞小子的一條命也就保下來了。然而她自家知自家事,實在是半點把握也沒有,弄不好,三怪沒趕走,自己倒是羊入虎口了,然而不這樣,還能怎樣呢?   悲苦之中,不由想起了楚天雄,暗暗垂淚:「雄哥啊雄哥,你若在家,何至於讓你苦命的妻子如此為難,也許明天早上我就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終是不能在你的懷裡面安心的靠一靠,頑皮的撒撒嬌。」   楚家下人中有好幾個跟隨楚江龍在江湖走動過,江湖門檻極精,淮河三怪又過於打眼,因此龍玉鳳叫他們去查,很快就查得確定,淮河三怪宿在悅安老店,就是三個人,沒有幫手。   夜入三鼓,龍玉鳳換了全幅的夜行人行頭,背了刀,逕奔悅安老店。   悅安老店是一家大店,三進的院落,幾十間客房,不過日間遣去的家人已將三怪所住的房間打聽清楚。   龍玉鳳潛身三怪窗外,聽著房裡傳出的或高或低的呼嚕聲,心中暗禱:「公婆在天之靈,保佑兒媳誅除三怪,至少也要傷得他們明天不敢去赴約。」   依著昔日父親傳她的法門,輕輕啟開窗子。龍玉鳳沒練過夜眼,但月光幫了她的忙。這是一個套間,外間只擺了一張大床,一個肥壯的漢子四仰八叉躺著,僅下身繫了一個褲頭,隨著呼吸,一身肥肉不住起伏。   龍玉鳳是處女之身,幾曾見過這種場面,不敢仔細看,聽聲音,裡面還有兩個。正好,一處一處來,她滑進房,床上的人熟睡如豬,毫無知覺。   活了十九年,龍玉鳳連雞都沒殺過,舞刀弄劍是一回事,但殺人,她卻連想都沒想過。「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原諒小女子則個。」瞄準那人脖子,眼一閉,一劍斬下。   噌的一聲響,不似砍在身上的感覺,睜開眼,果然剛剛還熟睡如豬的那漢子,這時已站在床頭,哈哈大笑:「原來是個雛兒,喂,小子,你殺過雞沒有,擰著脖子,狠狠一勒,殺人也要這樣。」   龍玉鳳又急又慌,左手一引,右手刀刷的便向漢子肚子上刺去,到底苦練多年,這一刀還似模似樣。「這還差不多。」喝聲中,那漢子一個跟頭,從龍玉鳳頭頂上翻過。龍玉鳳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閃:「不好,給他截住了退路。」但隨即想到,今日自己是有進無退,有來無回。   她一刀反身後劈。那漢子斜跨一步,驀地裡一聲吼,屋宇震動,掌勁如山,猛擊龍玉鳳胸膛,掌未到,勁力已壓得龍玉鳳呼吸微窒,正是外家最威猛的鐵砂掌功夫。   龍玉鳳打定了有來無回的決心,心神反而安靜下來,看這漢子掌力,龍玉鳳連這一個也對付不了,更莫說誅除三怪了,只有走險,以命搏命。身子一斜,避開胸脯,她可不想讓那漢子的臭手觸到她的乳房,手中刀閃電般穿出,漢子的鐵沙掌會擊碎她的肩胛骨,但肚子卻鐵定要給她穿一個洞。   那漢子大驚,閃身急避,他的來勢加上龍玉鳳刀的去勢,那是多快的速度,他若非經驗老到,早已胸腹洞穿,便如此,肚子上也掛出了一條血槽。「臭小子,你這是什麼打法。」他哇哇大叫。龍玉鳳更不搭話,和身撲上,手中刀削、劈、砍,儘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這時她已看清,這漢子只有一隻手臂,是一怪中的老大江豬。掌力如山,果是了得,但給龍玉鳳這麼不要命的一通亂殺,他手中沒有兵器,可就苦不堪言了。手上、身上連劃了幾個口子,氣得哇哇大叫:「臭子小,老子跟你是有殺父之仇,還是有奪妻之恨,要你這麼不顧死活?」   第三章:智斗三怪(5)   裡間二怪飛鯊和黑心蜈蚣早在門口觀戰,這時分別堵住了裡外門窗。獨眼龍黑心蜈蚣身形單瘦,飛鯊也是個瘦子,卻是高而瘦,像根竹篙,右腿下半截套著一根鐵棍。   「這小子來歷詭異,捉活的。」黑心蜈蚣叫,江豬一個斜翻,滾到了窗前,總算脫出了龍玉鳳的劍圈,呼呼喘氣,罵道:「我操你個奶奶。」一掌劈下窗子,抓一根框木到手裡:「小子,你今夜插翅難逃。」沒了窗子的阻擋,月光直瀉進來,房子亮如白晝。   龍玉鳳經這一輪急攻,早已是香汗細細,氣喘微微,只覺手足發軟。眼見三怪虎視耽耽,不覺心血下沉。劃大怪這幾刀,看來便是她今夜最大的功績了。而自己已深陷羅網,確實怕是插翅難逃,死就死,卻只怕落到三怪手裡,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就慘了。   「萬一失手,我就嚼舌根自盡,好歹也要拼他個魚死網破。」龍玉鳳暗暗尋思,盡力調勻呼息,以備再戰。   飛鯊一聲怪叫,驀地撲來,身法竟是快得異乎尋常,全不似個只一條腿的人,手中白光一閃,劃向龍玉鳳頭臉,是一把尺許長的短匕,緊接著下面也是白光閃動,斜挑龍玉鳳下身。雙匕齊出,招數毒辣已極。   龍玉鳳臉一紅,微退一步,避開下面匕首,對劃向頭部的匕首卻理也不理,劈胸就是一刀。   武諺曰:「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劍。」龍玉鳳刀長,飛鯊匕首未到,她的刀已要扎進飛鯊胸膛。「好小子。」飛鯊左匕橫格,右匕逕切龍玉鳳手肘。龍玉鳳大刀下削,直指飛鯊小腹,順帶他一條手臂。飛鯊招數已老,只得引身急退,便在這時,黑心蜈蚣已無聲無息的撲到龍玉鳳背後,手上套著的蜈蚣爪,直劃肩背。龍玉鳳仍是不閃不避,大刀後撩,拼著後背挨他一下,一刀就要給他開膛破腹。黑心蜈蚣早料到她這一招,左爪下沉,右爪突地直擊,砸向龍玉鳳臉部,龍玉鳳一個鳳點頭,驀地裡連人帶刀從他爪下直穿進去。黑心蜈蚣雙爪上砸下撩,龍玉鳳必定死得慘不堪言,但前提是他自己不要命了。   黑心蜈蚣當然要命,斜身急躍,退回了原位。論真實功夫,三怪每一個都在龍玉鳳之上。但龍玉鳳拼著不要命,反殺得三怪手忙腳亂。不過自己也是手軟腳酸,越來越沒力了。心中苦笑:「小英,嫂子看來幫不到你了。但願你吉人天相吧。」尋思趁現在還來得及,盡早自殺,免得落到三怪手裡受辱。然而活生生一個人,要她自殺,這決心可不容易下。她突然想到了楚天雄:「這冤家,要是他在這裡多好啊。」   楚天雄沒來,三怪卻一齊撲了上來。龍玉鳳已來不及自殺,左削右劈,驀地手中一緊,大刀給黑心蜈蚣雙爪卡住了,來不及變招,雙手已給大怪二怪左右執住。「放開我。」龍玉鳳心膽欲裂,死命掙扎,如何掙得脫。「啊哈,是個雛兒。」黑心蜈蚣爪子一撩,龍玉鳳面紗脫落,露出新月般一張臉龐。三怪心中一震,目光都直了。黑心蜈蚣托起龍玉鳳下巴,驚道:「我的乖乖。」看看大、二兩怪:「你們見過這般美人沒有。」兩怪一起搖頭。龍玉鳳奮力一掙,離開了他的手,心卻直往下沉。   三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驀地同聲狂笑:「真是天賜艷福,待我將她剝光了,大家看個仔細。」黑心蜈蚣嘿嘿淫笑,雙手抓向龍玉鳳高聳的胸乳。龍玉鳳雙手被執,掙之不動,眼見黑心蜈蚣的鬼爪子越來越近,羞憤已極,再無顧慮,口一張便要嚼舌自盡。   便在這時,耳中只聽一聲怒喝:「大膽淫賊,看箭。」喝聲方起,一物唰的一聲,閃電般在龍玉鳳乳房與黑心蜈蚣手爪間掠過,釘在牆上,震得屋宇嗡嗡作響。黑心蜈蚣大吃一驚,湧身後躍,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小一支箭,竟有如此威力。   猛地飛鯊殺豬般叫了起來,原來那支箭從他臂上,削去了一大塊肉,只是聲勢太快,飛鯊直到現在才覺得痛。他一叫,江豬一驚,龍玉鳳趁機猛掙,登時脫出手來,拾起刀,一輪猛劈,三怪一怕她的刀,二更怕那威猛絕倫的弓箭,閃身後退,帖牆而立。龍玉鳳歷此大險,再不敢強撐,急急穿窗而出。猛覺腿上一疼,跌翻在地,一時竟爬不起來。正著急,卻聽耳邊弓弦聲不絕,猛惡無倫的箭枝一支支從窗口射進去,三怪一動也不敢動。   一個瘦小的身影縱到龍玉鳳面前。「小英,是你?」龍玉鳳又驚又喜。楚天英豎指一噓,猛地將弓弦一拉,嗡嗡聲中,將龍玉鳳往肩頭一扛,一溜煙出了客棧,後面淮河三怪怕了他的箭,竟是不敢追來。   楚天英怎麼會來呢?原來他平生第一次與人約鬥,心中興奮,怎麼也睡不著,便悄悄起來練劍,正好看到龍玉鳳換了夜行衣出去,他並不知道龍玉鳳要上哪兒,只是心中好奇,一路跟著,關鍵時刻便救了龍玉鳳,出了鎮子,龍玉鳳便叫楚天英放她下來。右腳一觸地,大腿上便是一陣鑽心的疼,幾乎跌倒,楚天英忙扶住她:「怎麼了。」「中了暗器。」龍玉鳳花容失色。楚天英心中冷哼:「女人就是女人。」道:「我看看。」龍玉鳳忙扯住他:「不要……小心三怪趕來,你扶著我,回家再說。」痛處在大腿靠後殿處,可不能給楚天英看。   楚天英一揚弓箭:「三怪敢追來,哼,只怕現在還鑽在床底下呢。」龍玉鳳讚道:「你箭法真好。」楚天英得意洋洋:「不是吹牛,任三怪銅皮鐵骨,挨我一箭,便能射他個透心涼,當然,要射中才算。」   第三章:智斗三怪(6)   龍玉鳳看著他眼:「小英,謝謝你救了我。」楚天英卻瞪著她:「我可不想謝你,若給三怪知道你的身份,我楚家將來還有什麼面子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楚天英當然不傻,他當然知道龍玉鳳這麼做的用意,但並不領情。最起碼一點,龍玉鳳小看了他不是,他確信,明天一定能贏的,憑什麼要龍玉鳳拿性命去替他冒險。   「嫂子,明天的約鬥,我是去定了,你若再用什麼手段阻攔,我就跟哥哥一樣,永遠離開這個家,再不回來。」楚天英盯著龍玉鳳的眼睛,一眼的嚴肅。   「我不攔你。」龍玉鳳點了點頭:「但我有一個要求,用箭去對付三怪,你能答應我嗎?事實上只要你是楚家的後人,便不用金剛掌金剛劍,用任何武功取勝,都是一樣的。」   「我答應你。」楚天英用力點頭。   第二天一早,楚天英吃得飽了,拿了劍,背了弓,昂首出門,龍玉鳳在門前相送。她腿上挨了飛鯊一匕,不重也不輕,本想要去壓陣,但楚天英堅決不許,只得罷了。看著楚天英氣昂昂的走出去,她心中又擔心,又無由的生出一種喜悅的感覺。想:「小英若是長大了,一定和公公、天雄哥一樣,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楚天英這會兒也在想著心事,他昨晚上對龍玉鳳不領情,但今早上龍玉鳳拐著一條腿為他忙前忙後,反覆叮囑,雖讓他很煩,卻突然之間觸動了她,這時看著龍玉鳳倚門相送的樣子,心中暗想:「嫂子其實真的是個好女人,娘的死也確實不能完全怪她,但雷九鳴那裡……」想到風火神雷教,心中一片迷惘。   斷魂崖在蛟潭兩側,崖頂有大片空地,左右都是林子。從山腹鑽出的瀑布在蛟潭裡擊出轟隆的巨響,有若戰鼓,倒真是一個絕好的決鬥場所。   楚天英先到崖頂看了地勢,時間還早,便到左側林子裡準備。他好面子愛逞強,可不是個白癡,昨夜見了三怪身手,知道真若平手相鬥他是一個也鬥不過,籌思一夜,想到一條妙計,要借用一下爹爹的威名,因為他從三怪留的字條上看出,三怪並不知道他爹爹已經死了。   倚著樹幹,將想好的計劃再細細想了一遍,自覺再無漏洞,鐵定可以取勝,心中暗暗得意:「家,頭髮長,見識短,難道我楚天英會傻到白白來送死嗎?自討苦吃,還成全了別人的名聲,哼,我楚天英即來赴約,就一定要贏。」   遠遠的,三怪急奔而來,高而瘦的飛鯊,雖只一條腿,卻跑在最前面。鐵棒敲著山石,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音。黑心蜈蚣一身黑衣,瘦而精幹,真像一條黑皮蜈蚣。江豬落在最後面,他身量其實比黑心蜈蚣要高,只是太肥壯了,看上去,倒顯得他最矮。腳步沉重,震得地面通通作響。   斷魂崖頂是一片曠地,約有二、三百畝方圓,由於風雨沖刷,磚石遍佈,間雜著數從矮小的灌木,藏狐兔也許勉強,藏人卻不行。   楚天英隱在十餘丈外的一棵大松樹木上,張弓搭箭。他射箭的準頭雖然不得,但三怪三個活靶子,他若真聽龍玉鳳的,穩贏不輸,但他另有計較。   弓弦一響,一支箭唰的飛出,落在三怪身前丈餘,將一塊巴掌大的石頭一劈兩半,牢牢釘在地下,箭尾顫個不停。   午時尚未到,三怪以為楚江龍還沒上山呢,擺下吃食,席地而坐,先填肚子以壯力氣,沒想到半空中會飛來一支箭,瞧聲勢,與昨夜遭遇的,同為一人,登時一彈而起。   昨夜楚天英共發了十餘枝箭,雖然未傷著三怪,但那猛惡的聲勢,已叫三怪心驚不已。後來看釘在牆上的箭枝,深入磚中,僅留一簇箭羽。江豬練有鐵砂掌的功夫,掌指之勁,素有自傲,試著拔那箭,卻似生在牆上一般,莫想拔動分毫,更是乍舌不已,想不到在這裡又碰上了。   弓弦連響,箭枝如天外飛龍,一枝枝的直奔三怪而來,或腳前,或身後,或左,或右,有的更幾乎掠著頭皮,自頂上飛過,風聲鳴鳴,直讓人心膽欲裂。三怪闖蕩江湖半輩子,不僅未見過,甚至是從來沒聽說過,小小一枝竹竿羽箭,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快得異乎尋常,強得不可想像。   「楚江龍,你有種就站出來明刀明槍的決個高低生死,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江豬一面大叫,一面緊張的盯著箭枝射來的方向。箭枝實在太快,稍一忽神,就到了面前,不得不全神貫注。   彷彿是對他的回答,一枝箭迎面飛來,一下便到了他的鼻子前,江豬魂飛魄散,也幸虧他經驗老到,慌忙一個鐵板橋,仰天便倒,堪堪避過頭臉,從發間穿過,撕走一大縷頭髮。而堅硬的砂石地面,則硬生生給他摔出一個土坑。   這大概是楚天英最滿意的一箭了,停弓不發,假著嗓子模仿父親的聲音,哈哈一陣大笑。隨即將弓掛在樹上,慢慢走出。   三怪又驚又怒,盯著樹林,以為笑聲過後,楚江龍定會出來應戰,不想出來一個八、九歲不到的小毛孩。   「喂,小娃娃,叫你家大人出來。」江豬搞不清楚天英的身份,但知道他一定和楚江龍有關,高聲大叫。   楚天英隔著五、六丈遠,站住了,雙手叉腰,下巴高仰,雙目向天,鼻中一哼:「我爹爹說了,叫你們快滾。」「你爹爹是楚江龍?」江豬已經猜到,但仍然要問清楚。事實上三怪曾打聽過,知道楚江龍以金剛拳劍名震淮右,卻沒聽說過他有此箭技。   第三章:智斗三怪(7)   「對。」楚天英頭抬得更高:「我爹爹說了,三個跳樑小丑,不堪一擊,若非看在你們都是殘廢的份上,昨夜便取了你們的性命。」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三怪哇哇大叫,這才知道,昨夜放箭的人,原來就是楚江龍。看來這小鬼說的是實話,但尤是如此便更氣人。   「用弓箭射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便在拳腳上分個高低。」三怪怒叫。   楚天英也斜著三怪:「你們的拳腳很好麼?」   江豬跨前一步,單掌一劈,風聲虎虎:「你老子若不怕死,叫他出來試試。」   驀地裡楚天英仰天狂笑,童音清脆,山鳴谷應。三怪給他笑懵了,飛鯊問:「你笑什麼?」「我笑你們三個狂人,果不出爹爹所料,真正是不知死活。」他看著三怪:「你們知不知道,我爹爹為什麼叫我出來?」「為什麼?」「就是要我給你們一點教訓,讓你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什麼?」三怪一齊跳起來。   「不過我卻不想跟你們打。」楚天英火上澆油,在三怪殘臂斷腿上一溜。「贏了三個殘廢,實在沒什麼光彩。」   這回三怪可真氣炸了肺了。江豬幾步跨到楚天英面前,鼓起眼珠:「依我的脾氣,一掌我就要把你打回娘肚子裡去。」他蒲扇大的巴掌在楚天英頭頂比劃。楚天英並不畏懼,仰頭看著江豬發紅的眼珠:「看來你是真不服氣,而我卻又實在不想讓人說我佔一個殘廢的便宜,這樣吧。」他一收肚皮,猛地將左手插進腰帶裡,揚起右拳:「我也用一隻手,咱們公平合理的來打一架。」   江豬氣極反笑,看著楚天英還不到他巴掌十分之一大的小拳頭,笑道:「這麼核桃大一個拳頭,給老子搔癢還嫌不過癮,也能打人?」   「給你面子,你到還狂上了。」楚天英大叫:「小爺的拳頭是小,卻有千斤之力。這樣好了,咱們也不比招數,就來個硬碰硬,我先讓你打三掌,然後我再打你一拳,看是不是能叫你過癮。」   江豬給這狂妄小子氣得完全沒了脾氣,回頭看黑心蜈蚣:「三弟,怎生想一個法子,讓楚江龍出來。」黑心蜈蚣眼一轉,陰笑道:「你就依這小子,給他三掌,看他老子出來是不出來。」「好主意。」江豬咧嘴一笑,但回頭看著瘦猴似的楚天英,不免又皺起了眉頭。他並非良善之輩,不說殺人如麻,卻絕對是殺人不眨眼的,還管你是在人還是小孩。但這回不同,這是比武,他五大三粗一個漢子卻要一個小毛孩先讓他打三掌,傳到江湖上,他還有什麼面子?道:「小子,不打發了你,你老子看來是不會出來了,這樣罷,你小子要耍狠,我們就來賭一賭,老子讓你小子打三拳,老子若皺一下眉頭,就算輸,帶著兩個立馬滾蛋,反之,你就去喚你老子出來應戰,怎麼樣?」   楚天英耍盡詭計,要的就是這著棋,嘴裡卻道:「這樣不行,你淨挨打,豈不吃虧?」江豬不耐煩了:「你敢不敢賭吧。」「有什麼不敢。」楚天英口中應承,右手早一拳飛出,「砰」的在江豬肚皮上打了一拳,他也只夠得著江豬的肚皮。   楚天英這一拳,用了不到一分力,且帶著偷襲的意味,江豬卻無動於衷,哈哈大笑:「小猴子,你也多加把勁,好歹給老子也搔搔癢啊。」飛鯊、黑心蜈蚣一陣怪笑,笑聲裡,楚天英又是一拳,仍然只用了一分力,卻故意掙得面紅耳赤。「得,吃奶的勁都上來了。」江豬嘖嘖搖頭,將肚皮高高挺起,完全放鬆了警惕。「小子哎,給你老子來個過癮的吧。」   楚天英要的就是這樣,深吸一口氣,縱身跨步,一招「金剛撞鐘」,結結實實的一拳打在了江豬的肚皮上。   江豬的眼睛突然鼓了起來,看著楚天英的眼神裡,又驚,又怒,但更多的卻是不相信,血從鼻子、嘴角,甚至耳朵裡流出來。他跨出一步,微微一顫,撲的倒了。   「老大。」飛鯊、黑心蜈蚣急撲過來,翻轉江豬一看,已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黑心蜈蚣獨眼放光:「臭小子,你用什麼暗算了老大?」   「就是這個。」楚天英晃了晃右拳:「拳頭,他不是要小爺給他個過癮的嗎?這下過足癮了。」   「我掐死你這臭小子。」飛鯊飛撲而上,楚天英一閃身:「等等。」指著江豬:「你難道沒看到你老大的下場,還想和小爺比試比試?」「老大是上了你小子的當,來。」飛鯊拉開架子:「三招之內,不送你上西天,老子就不叫飛鯊。」   楚天英嘖嘖搖頭:「真是不知死活。」也拉開架子,卻突然又收了回來,搖頭道:「這樣不公平。」「怎麼了?」「兩條腿打一條腿,贏了也不算好漢。」他氣死人不償命,飛鯊七竅冒煙,卻是反駁不得,楚天英東張西望,看到一支箭:「有了。」拔出箭,在沙上劃一個圈子。   「飛鯊,為免江湖上說我欺負一個殘疾人,咱們就在這圈子裡打過,出圈子就算輸,如何?」他知道,飛鯊雖然只一條腿,輕功卻是三人之首,因此劃這一個圈子圈住他,叫他發揮不出長處,佔盡便宜,說在嘴裡,卻彷彿再光明磊落不過。   飛鯊氣紅了眼,再不打話,踏進圈子裡,楚天英疾撲而上,惡鬥起來。   飛鯊武功遠在楚天英之上,但楚天英卻有一手本錢,就是不怕打。他力氣又大,飛鯊打他兩拳沒當回事,挨他一下卻不是鬧著玩的。況且還有江豬的榜樣在前頭,不敢硬碰。楚天英抓住這人弱點,拿出流氓手段,只管攻,不管守,飛鯊一拳過來,他便一拳過去,逼得飛鯊非撤拳頭不可。數招過去,竟堪堪打成平手。   第三章:智斗三怪(8)   飛鯊惱恨交加,但他到底久歷江湖,搏鬥經驗豐富,又拆數招,心生一計。賣個破綻,楚天英直撲進去,驀地裡腿影橫空,一腳直踹過來,楚天英側身閃避,飛鯊左腿如影隨形,跟著踹出。閃左踢左,閃右踢右,竟是踢個沒完沒了,楚天英著實奇怪:「難道這人不要換力?」瞥眼間,頓時暗暗叫苦,原來飛鯊腦中電光一閃,才猛然想起,右腿乃是一根鐵棍,一世也不知道疲乏的。   黑心蜈蚣哈哈大笑:「想不到二哥還有這手絕招。」飛鯊一臉得意,一腳飛出,正中楚天英胸口,踢得楚天英差點飛出圈子,慌忙抱著他腳。飛鯊屈腿回收,道:「老三,看我踢這小子下崖去。」用力蹬出,不防楚天英突然鬆手下蹲,飛鯊腳跟下砸,楚天英卻「唰」的一下,從他跨間鑽了過去,鐵桿不是腿,要轉換身形非得左腳落地不可。但楚天英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雙手抓著鐵桿,一聲號子,頓時就將飛鯊掄了起來。   黑心蜈蚣大驚,疾撲而上,但楚天英正掄著飛鯊大掄圈子,如何近得身。忙叫:「快放老二下來,算你贏。」他聰明,楚天英卻也不傻,看準方位,一鬆手,飛鯊箭一般,直向斷魂崖下飛去。黑心蜈蚣鬼叫一聲,銜尾急追。他輕功也著實了得,堪堪在崖邊追到,伸手抓著了飛鯊褲管,但楚天英這掄圈子一甩是何等力道,「嘶」的一聲,褲管斷裂,留在黑心蜈蚣手裡,人卻飛出崖去,跌下十餘丈,便鑽進了水霧裡,不見了。   黑心蜈蚣憤怒如狂,獨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小子你好毒。」   楚天英哈哈一笑:「聰明人打人,蠢人挨打。他們功夫強過我,卻死在我手裡,不是我毒,是他們蠢啦。」   龍玉鳳告訴過他,三怪中飛鯊輕功最好,江豬功力最深,黑心蜈蚣是武功最差的一個,但他爪上有毒,尤要提防。「若是別的,小爺到防你一防,說到毒,哼。」楚天英心中冷哼。他平生三大絕技,一是力大,二是不怕打,三是不懼毒。敢把砒霜調酒喝的人,什麼東西毒得他死?   三怪已去其二,剩下一個最弱的,楚天英已全然不懼,雖然這最弱的一個武功也遠較他為高,將黑心蜈蚣上瞄到下,下瞄到上的瞄了兩遍,道:「你是背了你老大的屍體乖乖的滾呢,還是也想死在這裡?」   黑心蜈蚣獨眼死盯著楚天英,七分怨毒三分畏懼。三怪在武林中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角色,但在淮河中段,也稱得上地方一霸。僅觀楚天英,真正三尺小兒,衝破天不過十歲,撐死也不超過伍拾斤。凶名卓著的江豬卻給他一拳打死,而飛鯊更是屍骨無存,黑心蜈蚣若非親眼目睹,這種結局便是打死他,他也不相信。   「小子,你到底多大了。」黑心蜈蚣問。   「怕了是不?」楚天英哈哈一笑:「說出來嚇著你,爺爺今年……」他看著黑心蜈蚣獨眼,突然嘻嘻一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小子,不論多大,明年今日,就是你的週年。」黑心蜈蚣套上蜈蚣爪,鉤尖幽幽的發著藍光,果然有毒。   楚天英倒吸一口冷氣:「我的媽,叫他撈上一爪子,毒也罷了,至少要去半斤肉。」心中打鼓,口裡卻道:「動傢伙,你只有死得更快。」「嗆啷」一聲,拔出背上青鋼劍,擺一個「金剛禮佛」的架式。心中琢磨:「怎生弄個套子給這獨眼蜈蚣鑽鑽。」   黑心蜈蚣從懷中掏出兩個尺許長的竹筒,走到江豬屍體前,拔開塞子,將筒口在江豬嘴邊刮了兩刮,粘稠的屍血流進竹筒中。竹筒裡突然傳出胡胡的聲音,黑心蜈蚣跨上兩步,將筒口對準楚天英,獨眼中發出一種殘忍的快意。   「這是什麼,暗器不像暗器,哎呀,別是妖法。」楚天英天不怕地不怕,卻怕鬼。口中嘀咕,手上忙換一個「金剛捉鬼」的式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筒口。   只聞「唰」的一聲,兩隻竹筒裡,幾道紅光直射過來,迅疾無比,楚天英哎呀一聲,寶劍一陣急舞,那紅光四散分開,嗡嗡叫著,將楚天英圍在中間。   「飛蜈蚣。」楚天英驚叫,剛才飛來的紅光原來是四條通體火紅的大蜈蚣,均有五、六寸長,小指粗細,前頭一對毒鉗,鉗口大張,腰間生著一對肉翅,嗡嗡聲便由此而發。   黑心蜈蚣惡毒的大笑:「小子,叫你毒,你也嘗嘗這嶺南蜈蚣王的滋味。」   嶺南地多毒物,產一種蛇,絕毒而大,最長者可至數丈,張開口,約有臉盒大小,能生吞小兒,常常至人家襲擊人畜,極毒,且極大。又產一種蜈蚣,卻是這蛇的剋星,那蜈蚣也不甚大,五、六寸長短,小指粗細,當地人捉了養著,睡覺時便就放在枕邊。蛇進屋來,蜈蚣聞著腥氣,胡胡而叫,吵醒屋主,屋主便打開小匣,蜈蚣身子一弓,就到了大蛇頭上,兩隻鉗子死命夾著大蛇的七寸,張嘴吸吮蛇的腦漿,再不下來。數丈的大蛇往往給它吸得漿干髓盡而死。   黑心蜈蚣三年前失去一目後,遠赴嶺南,攬得這兩對蜈蚣,餵養得熟了,挾之而成復仇的利器。   其實這種紅蜈蚣並不能飛,腰間肉翅主要起一種滑翔的作用,彈到半空中,肉翅張開,隨著空氣的流動,可以做曲線滑動。這四條蜈蚣久經黑心蜈蚣訓練,滑翔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強,但真正要象鳥兒那樣飛,仍然不可能。   然而這一點楚天英並不知道,蜈蚣他是不怕的,但飛蜈蚣他從來沒見過,卻有些怕了,心驚膽戰之中,只管將劍亂舞,章法大亂不說,準頭更是全無。蜈蚣彈出來的速度驚人,滑動是卻並不很快,如果他定下心,瞧得准了,將蜈蚣斬下來並不難。   第三章:智斗三怪(9)   黑心蜈蚣嘿嘿陰笑,慢慢走近,看著楚天英在四條蜈蚣的圍攻下驚惶失措的樣子,心中快意已極。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楚天英身上,全然沒注意,側後一個人影正悄悄的掩近。   黑心蜈蚣雙爪徐徐揚起,嘴邊掛著殲忍的笑意,瞅個空檔,疾撲而出。頭頂蜈蚣夾擊,當面強敵猛撲,楚天英眼睛一閉:「完了。」   就在這時,猛聽得一聲叫:「小英快躲。」   一個人連人帶劍疾衝而來,正是龍玉鳳,就在黑心蜈蚣雙爪將要扣到楚天英脖子時,一柄劍卻從他左腰穿進,右腰穿出。龍玉鳳劍刺黑心蜈蚣,身子卻撲在楚天英身上。四條蜈蚣一齊衝下,都叮在了她肩背上。她從數丈外連人帶劍撲出,試想是多大的衝力,摟著楚天英,帶著四條蜈蚣,一路翻滾,收勢不住,直跌入崖下。   也不知過了我久,楚天英從昏睡中慢慢醒來。耳中只聽得轟轟的響個不停,睜開眼來,紅日當頂,但透過層層水霧,已不刺眼,便如早間的太陽,柔和而美麗。   「這是什麼地方?」楚天英也懶得動,迷迷糊糊的想著,突然間,四條蜈蚣張牙舞爪,黑心蜈蚣咬牙切齒諸般情形,閃電般出現在他腦中。   「嫂子。」他一彈而起,當時他閉上眼睛,但龍玉鳳的聲音他是聽得出的。   就在他旁邊,龍玉鳳側躺著,半浸在水裡。肩上、背上,四條火紅的蜈蚣仍死死吊著。事實上龍玉鳳抱著楚天英翻滾時,蜈蚣都壓死了,但這毒物極其強悍,身子死了,毒鉗卻不曾鬆開。   「我操你媽。」楚天英又疼又怒,將蜈蚣扯下來,踩得稀爛,鉗口深入肉裡,血滲出來,竟是黑的,發出一股衝鼻的腥臭。   「嫂子,嫂子。」他抱著龍玉鳳的頭急喚,她雪白的臉頰這時隱隱滲出黑氣,顯然中毒極深。楚天英的淚涮的就出來了。這幾個月的日子閃電般從他腦中掠過,龍玉鳳的溫柔善良,她的好,她的委曲求全,一樁樁一件件,突然都明明白白的顯現在他眼前。   「我怎麼就瞎了眼,看不到啊?」楚天英仰天悲呼,熱淚如泉噴出。   這時,龍玉鳳醒了過來。   「小英,怎麼了?沒事吧?」   「你沒死?」楚天英欣喜若狂:「你沒死,太好了。嫂子,我的好嫂子,你可千萬不能死啊。」   「小英,不要哭。男子漢不哭的。」她勉強扮出笑臉。楚天英用力點頭,伸袖子擦去眼淚:「嫂子沒照顧好你,你大哥若回來,就替我說,對不住。」「不,嫂子,是我對不住你,我該死。」楚天英哭叫。   「別這麼說,小英。」龍玉鳳又勉力一笑。腦中的昏眩感越來越重,胸口更像壓了千斤巨石,每吸一口氣都非常艱難。「我真的要死了。」她想。腦中閃過楚天雄英俊的臉龐:「大哥,我終於等不到你了。」   她的臉上慢慢浮出笑容,她看著楚天英:「小英……你大哥若回來,你跟他說……跟他說,我想他。」   「不,嫂子,我不跟他說,你自己跟他說,你不能死啊。」楚天英淚如雨落,五內如焚。猛然翻過龍玉鳳身子,一把撕開衣服。她雪白的肩背,這時已一片漆黑。飛蜈蚣之毒,一至於斯,而事實上,如不是剛叮到身上便給龍玉鳳一陣翻滾壓死了,吐毒不多,隨即又落到水裡,化去不少毒汁,她早已一命歸西。   楚天英俯下嘴,含著一個創口,死命吸了起來。   「不。」龍玉鳳又是感動又是著急,想阻止,卻掙動不得。「你會中毒的,小英。」楚天英哪裡理她,在幾個創口上,輪流不停的吮吸,隨著毒血一口口被吸出,龍玉鳳緊壓的胸口漸漸鬆動,而創口滲出的血也漸漸轉為鮮紅。背心黑氣散去,轉成青白色。楚天英吁了一口長氣,轉過龍玉鳳身子。   「嫂子,好些了沒有?」細看她臉上,雖無血色,至少黑氣已大部散去,只眉心一團,緊鎖不散。這是餘毒蘊積五臟之象。毒入內臟,清除極難,但發作也慢,一時間要不了人的命,楚天英喜笑顏開:「好些了,不會死了。」這小子,一點也不知道忌諱。   龍玉鳳焦急的看著他:「你自己呢?中毒沒有?你怎麼老不聽話啊。」邊說,眼淚就邊出來了。楚天英忙替她擦去淚水,嘻笑道:「我沒事。」一拍胸膛:「楚天英三大絕技,最厲害的就是不怕毒,你不知道?」龍玉鳳原先隱隱約約聽說過,她這位小叔子是個怪胎,百毒不傷。這時看他樣子,確不像中毒的樣子,心頭高興,嗔道:「早知這樣,我就不替你挨這蜈蚣咬了。」「我的好嫂子,如果你不替我挨這幾口啊。」他笑嘻嘻的看著她:「我就不叫你好嫂子了。」「油嘴。」龍玉鳳笑罵,心中高興,臉上微見血色。卻越發襯得眉心黑氣的刺眼。   「得盡快找郎中拔毒才行。」楚天英暗道。四面張望,尋找道路。   「看來得翻山出去了。」龍玉鳳四面看著,道。「沒關係。」楚天英一拍胸膛:「走不動,我背你。」「不要。」龍玉鳳看他一眼,忙道:「我走得動的。」子禁忌很多,要他背,帖胸勾臂的,怎麼好意思。剛才吸毒,已經很尷尬了,又是自己小叔子。幸虧楚天英無論心智身形,都像個孩子,否則龍玉鳳真不知如何自處了。覺得背心涼嗖嗖的,慌忙背過手去,拉著衣服,心中暗暗叫苦,楚天英情急之下,用力太大,衣服幾乎完全裂作了兩片,若不是穿著褲子,只怕屁股都要打出來了。這可怎麼走?又沒有針線,想補都不行,而且就這麼動一下,便覺得氣短心促,身子軟得不行。   第三章:智斗三怪(10)   正慌張,忽聽得一陣「哈哈哈」的聲音,彷彿一個人躲在暗地裡笑的樣子,兩個人大吃一驚。   「飛鯊?」楚天英一躍而起,蓄勢回顧。飛鯊只是給他扔下來,之前並未愛傷,他們沒事,飛鯊自然也摔不死。果然在不遠處的水邊看到了飛鯊,卻已是個死人。事情偏偏這麼巧了,龍玉鳳兩個落下時,腳下而頭上,因而只是震昏了,飛鯊卻是橫著砸下來,這一砸到水面上是多大的力,五臟六腑都拍碎了。   楚天英抓著他頭髮提起來,飛鯊眼睛外鼓,七竅流血,「早死了,飛鯊成了死鯊。」楚天英放心道。「那是誰在笑?」「對呀。」楚天英又緊張了,這地方就這麼大,四面望得見,並不見人啊。   又是一陣「哈哈哈」的聲音傳出,這下楚天英兩個都發覺了,聲音出自瀑布後面。   難道這瀑布後竟住得有人?   「是誰?」楚天英喝問。沒人應聲。   「不知前輩在此隱居,無心打擾,還望恕罪。」龍玉鳳說話可客氣多了。仍然沒人應聲。   過一會,又是一陣「哈哈哈」聲。   楚天英這下惱了:「混賬。」撿起一塊鵝卵石:「再哈哈哈,我一石頭砸昏你。」   龍玉鳳心細得多,聽這幾回,聽出點名堂,道:「好像不是人聲,可能……可能是青蛙。」「不像,青蛙是呱呱呱,這傢伙是哈哈哈。」   聽了一回,不見動靜,龍玉鳳道:「管他呢,只要不傷人就好。」話未落音,又是一陣「哈哈哈」聲。楚天英好奇心起:「我非揪這小子出來不可。」「別去。」龍玉鳳急叫,無力起身拉他,楚天英又是個說不聽的,早向潭中游去。   楚天英一個猛子,潛過瀑布,探出頭來,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瀑布後山體凹陷進去,形成一個兩丈多高、三丈多深的山洞,洞口,結著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將山洞整個封了起來,網上,懸著一隻楚天英做楚也想不到的大蜘蛛,足有人腦袋那麼大,尤奇的是,形狀完全就像一張人臉,如果不經意,會錯看成是一個人腦袋吊在上面。   「人面蜘蛛。」楚天英驚叫出聲。只覺毛骨怵然,身上立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千毒萬毒,蜘蛛最毒。而人面蜘蛛,正是蜘蛛中最毒的一種,可稱毒中之王。據說只要它的一滴涎液,便可毒死一城人。   人面蜘蛛兩隻碧綠的怪眼盯著楚天英,不住發出哈哈哈的聲音。   楚天英拍拍胸口:「僥倖,再游一、兩丈,我就要給當蚊子捉去了。但它為什麼不下網來捉我呢?」楚天英心中奇怪,突然想起曾聽父親說過,天地萬物相生相剋,相輔相成,有至寶之地必生絕毒之物,反之,惡物出沒之處所,必養著祥瑞之靈物。   「老天,這洞裡別是生著靈芝草吧。」楚天英聽慣了白娘子盜靈芝草救許仙的評話,知道這靈芝草生死人肉白骨,可是個真寶貝,尤其此刻龍玉鳳正用得著。   還真給他蒙著了,這洞中,確有一枝靈芝,午時三刻,便將成熟。人面蜘蛛聞著飛蜈蚣的腥氣,以為是其它惡物來打主意,便發出一陣「哈哈哈」的威嚇聲,不想到引來了楚天英。   心意一動,感覺立刻不同,鼻端隱隱約約,異香浮動。沁人心脾。楚天英透過蛛網,細細搜索,果在洞壁半巖上,看到一株靈芝,色呈朱紅,鮮艷若滴,楚天英並不知道這是成熟之兆,但卻絕對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看錯。   「我的天。」他心中興奮已極,臉上卻不動聲色,盯著人面蜘蛛,假模假樣的陪一個笑臉,身子慢慢潛入水中,一個猛子,穿出瀑布。   他跌下崖下,寶劍也跟著落了下來,卻一時找不著,潭邊,龍玉鳳心中擔憂,毒氣上湧,又昏了過去。楚天英即擔心龍玉鳳的毒,又擔心人面蜘蛛搶先將靈芝草吃了,心急上火,東蹦西跳,終於在一從水草後找到了寶劍,執在手中,更不猶豫。一個猛子扎過瀑布,他在水中便已想好對策。估摸著方位恰好,猛地彈身而起,劍銜在嘴中,雙手擊起漫天水花,向人面蜘蛛兜頭潑去。人面蜘蛛八條長腿,行動迅疾無比,但面對漫天而來的水花,卻不知往何處躲。一發愣間,楚天英手中寶劍閃電般射出,恰好從蜘蛛肚中穿過,劍鍔掛著它直飛地起來,牢牢的釘在了洞壁上,楚天英射箭毫無準頭,這一下飛劍卻是準確無比,也許真是天不絕龍玉鳳吧。   龐大的蛛網隨著人面蜘蛛的飛出而被扯落,亂麻般纏著了青鋼劍和人面蜘蛛的死屍,這把劍是取不回來了,一根蛛絲反彈過來,在楚天英小臂上拂了一下。楚天英如著火燒,痛得一聲大叫,小臂上早高高的脹起一條又紅又亮的印子,真就像給火燙過一般。人面蜘蛛之毒,名不虛傳。而楚天英身子若非給霹靂丹練過,就像孫猴子經過八卦爐而刀槍不入一般百毒不侵,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楚天英小心翼翼避過蛛絲。石壁上,那株靈芝通體朱紅,異香撲鼻,剛剛成熟。楚天英輕輕摘下,連手藏到懷中,復一個猛子穿過瀑布,龍玉鳳依舊未醒。   楚天英捏著龍玉鳳下鄂,讓她張開口,右手捏碎靈芝,餵進她口中,鮮嫩的汁水緩緩流入胸腔,龍玉鳳頓時醒了過來。   「小英。」睜開眼,龍玉鳳叫,口中塞了靈芝,語音不清,但看見楚天英就在面前,她笑了。   第三章:智斗三怪(11)   「是什麼?」感覺到口裡塞著的東西,她問。楚天英眉飛色舞:「別問,快吃下去。」一股濃郁的異香瀰漫在小潭周圍,引得楚天英垂涎欲滴,他手中還捏著小半枝靈芝,真想嘗嘗這世間仙草的味道,到底忍住了。看看龍玉鳳口中空了,復餵進去,便在這時,半天傳來一聲音高叫:「等一等。」   隨聲,一個青衣老者穿動破霧,自半天直鑽下來。   「守護靈芝的白鶴童子。」楚天英聽多了評話,自然就往上頭想。也不怪他有這種想法。這老者仙風道骨,大有神仙氣味,凌空直下,破霧鑽雲,恍若乘風而行。這不是神仙,難道武林中竟有如許的高人?如此的輕功,能憑虛而行?雖然說從上往下跳,不是神仙也能飛,但楚天英剛剛親身飛了一回,石頭般往下砸,全不由自主。這老者卻輕靈如乳燕,姿態之從容自如,只能說他在飛,而不是往下掉。不過這老者身子不高,就與楚天英比,也高不了多少,所以楚天英猜他是白鶴童子。   「乖乖不得了。」楚天英心中打鼓,手上可不閒著,微一用勁,芝草碎裂,全塞進龍玉鳳口裡,道:「吞下去。」   這老者也是失策,他如不叫這一聲,剩下的半枝靈芝十九可以保住。從楚天英聽到喝聲,抬頭看見老者往下飛,到捏碎靈芝,龍玉鳳嚥下,老者也就到了,中間幾乎只是一眨眼的時光。說到快,真只能以雷鳴電馳四字來形容。   老者斜斜從楚天英兩個頭頂飛過,停在左側崖壁的一株小松上,看著楚天英兩個,一臉惋惜之色。小松僅拇指粗細,楚天英相信就是他站上去,松枝也絕對承受不住。那老者凌空飛下,乃是多大的衝力,松枝竟僅僅晃動了兩下,便穩穩停住,更無彎折之象,就彷彿那者沒有重量,或者,乾脆只是個人影子。   龍玉鳳目睹了如此驚人的一幕,一彈而起,不記得衣衫後背是撕開了的,衣襟滑下,雙乳差點就打了出來。掩之不迭,鬧了個大紅臉,楚天英忙擋在她身前,他身量雖然不夠,站著總比龍玉鳳從著高些,勉強做得屏風用。鼓起眼睛道:「喂,你這老丈,怎麼不知羞,眼睜睜盯著人家婦女看?」   老者看著他,不做聲。   「喂,你是人還是鬼?」   「我是鬼。」   「什麼?」楚天英嚇了一跳。沒有人會自己承認自己是鬼的,除非他真是鬼,而老者如此身手,也真只有鬼魅才具有,楚天英心蹦蹦直跳,突然想到鬼沒有影子的。慌忙看老者身後。此時恰是正午時光,太陽當頂直射,哪裡有影子叫他看見。這一嚇更是不得了。「糟了,真的撞著鬼了。」   「這女子是你什麼人?」老者問。「陰司審案。」楚天英心底格登一跳。「答還是不答?」隨即想到:「閻王爺什麼不知道?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道:「她是我嫂子。」「成親了?」「成親了。」「撒謊。」老者冷冷的道:「這女子明明是處女之身,成什麼家。」   這下輪到龍玉鳳大吃一驚,手緊緊捏著背衣衫,又驚又羞,俏臉通紅。   楚天英卻理直氣壯的叫:「王八蛋才撒謊,還是我替我哥哥拜的堂呢,不信你去查。」老人們講,人在陽間的每一件事,閻王爺都記在本子上,他還真當成是惡鬼查帳了,卻叫龍玉鳳又羞又惱。   老者眼中放光:「如此說你哥哥死了?」「你才死了呢。」楚天英大怒:「我大哥至少還可活八十年。」「既然你大哥好好的,你替他拜什麼堂?」老者疑惑的道:「我大哥出門去了呀。」   老者看著楚天英:「沒撒謊?」「王八蛋才撒謊。」   「沒希望了。」老者惋惜的搖搖頭,仰首向天,「天意如此,夫復何言。」他看著楚天英:「你知道你嫂子吃的是什麼?」「靈芝草啊。」楚天英得意洋洋。   「什麼?」龍玉鳳驚叫出聲,楚天英笑嘻嘻的看著她:「別怕,到了肚子裡,他便是鬼,也只有乾瞪眼了。」   「你知道靈芝草有什麼用?」「生死人而肉白骨,不論多重的傷,多厲害的毒,哪怕人已經嚥了氣,只要得靈芝一滴汁水,立刻還陽。」   「你混賬。」老者突然暴怒的叫,腳下松枝不住起伏。楚天英素來不信邪,鼓起眼睛:「我看你年紀大,敬你一聲老丈,你可不要罵人。」「罵你?依我脾氣,我要捏碎了你。你知道這枝靈芝能做多大用,能救多少人?就你自己,你這永世也長不大的猴子精,只要吃一片靈芝,立刻能恢復正常人的樣子。」楚天英知道自己做錯了,卻給他罵惱了火,道:「我長不大干你什麼事?是我找到的靈芝,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他這話也有道理,老者氣怔了,看了他半響,一頓足,拔身而起,在懸壁小樹凸巖上點了數點,穿雲破霧,翻上懸崖去了。   楚天英目瞪口呆,半晌,他問龍玉鳳:「嫂子,你說他是人是鬼?」「是人吧,鬼白天不敢出現的。」「人會有這樣的功夫?我可從沒有聽爹爹說過。」「一般武林中人是做不到,但象傳說中的劍仙一類人是可以的。」「天地三劍?」楚天英興奮的叫:「難道我們遇到了天地三劍?」   「天地三劍」,劍的精靈,神話一般的人物,輝煌的聲名,在武林中流傳,炫目的業績更如天邊的彩虹,掛在每一個少男少女的心中。   第三章:智斗三怪(12)   「好嫂子,你說,他是三劍中的哪一劍?」楚天英眼中放光,抓著龍玉鳳的手都發抖了。龍玉鳳笑了起來:「我也是猜的,誰知他是不是天地三劍之一。」「是的,一定是的。」楚天英一揚拳:「天神劍,天神行法,無物可逃;地仙劍,仙人指路,回頭是岸;九幽鬼劍,千靈萬變,幻影殘魂,天哪。」楚天英興奮無比:「對了,他是九幽劍袁矮子,袁矮子就只有他這麼一點點高。」   龍玉鳳則在為體內的變化而激動,毒傷造成的不適已倏然不見,身子輕飄飄地,有一種想飛的感覺,說不出的舒服。「小英,你給我吃的真的是靈芝?」「真的。」「是在這瀑布後找到的?」「是。」楚天英眉飛色舞,將怎樣發現靈芝,怎樣刺死人面蜘蛛加油添醋的說來。   「小英,你不該這麼冒險的。」龍玉鳳撫著楚天英紅腫的小臂,激動的說。「我沒什麼事。」他俏皮的看著龍玉鳳:「你卻不能出事,否則大哥回來,我沒地方找你這樣的美人賠他去。」「又油嘴了。」龍玉鳳嗔他,看看地勢,道:「你在這兒坐一回兒。」   「你上哪去?」   「我……」龍玉鳳臉一紅,她想補一下衣服,卻又不好說得。但楚天英這傢伙,有時冒裡冒失,傻不愣登的,有時卻也機靈,明白了她的意思,三步兩步跑到飛鯊面前,剝下他的外衣,扔給龍玉鳳:「我到潭裡摸魚,保證不偷看。」一個猛子紮下去水。   「這混小子。」龍玉鳳臉微微一紅,接過衣服,洗一洗,擰乾,躲到一叢雜木後換上。   楚天英一個猛子下去,盡力往下扎。往日在洞庭湖裡,再深的地方,他一個猛子也能扎到底,但這潭卻不知有多深,睜眼極目看去,但見黑黯黯的,似是一個無底的黑洞,水也格外的冷,到這會兒,幾乎有些徹骨生寒了。   楚天英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突然有些膽怯了,尋思:「這潭叫蛟潭,潭裡別真的藏得有蛟吧,一口逮了去,我雖瘦,也夠它一頓點心呢。」一時間毛骨怵然,打個水花,逃命一般浮上水面,到岸上,回頭望去,才第一次注意以這潭石遮樹掩,曲曲彎彎的攏起來,怕有一、二十畝水面,幾乎算得一個小湖了,越發信這潭大不簡單,拍拍胸:「還好,我退得快,否則到明兒這個時候,我只怕就不是楚天英,而是楚大糞了。」   一想到明天,突地一愣。明天初一,正好是雷九鳴約好來迎娶龍玉鳳的日子,一時間手足冰冷,仿似剛從寒潭裡出來,又一跤跌進了冰窟窿裡。   在今日之前,楚天英是恨不得雷九鳴的花轎盡早來,然後一把迷魂散,迷住龍玉鳳,塞進花轎,權當送走個瘟神。但經過今日這事,尤其龍玉鳳捨身替他擋住飛蜈蚣的舉動,從心底打動了他,他終於意識到,龍玉鳳是真正的好人,是真的為他好,這樣的好嫂子,他怎麼可以用這樣的喪天良的法子去害她呢?   「叔嫁嫂,我楚天英怎麼有這樣的天才腦袋,竟想得出這樣的超級混蛋主意呢?」楚天英又急又悔,拿拳在自己腦袋上一頓猛敲。   「小英,你怎麼了。」龍玉鳳急步過來,一臉關心的看著他。   「我在水下碰到個大王八,一頭撞上去,覺得自己也有點像王八了。」   「傻話。」龍玉鳳笑嗔。楚天英卻只想號啕大哭。   明天就是初一了,怎麼辦?   第四章:南北雷神(1)   尋路回來,天差不多也黑了。這一夜,楚天英便如熱鍋上的螞蟻,再無半刻安生,眼見雞啼三聲,天光大亮,並無一條兩全之計,眼見再不能拖延,一頓足:「只有實話實說了,肯原諒最好,實在不肯諒解,這幾十斤排骨肉便交給他,紅燒也好,清蒸也罷,都由得他了。」跟龍玉鳳打個招呼,出村十里,一條岔路,那日雷九鳴從這個方向走,今日必從這個方向來,無論哪條路,堵著路口總不會錯。他先折一把荊條綁好了,跳到一棵大樹上遠遠望著。大約晌午時分,只見一隊人馬迤邐而來,中間一頂大紅花轎,旁邊一騎馬上,正坐著雷九鳴,青茗在他馬頭略後一點。花轎後頭,另有一個五、六十歲的青衣老者,非常搶眼。說他搶眼,不是說他長像特殊。這老者身形矮胖,圓圓的一張臉,與龍騰霄倒有七、八分相似,混在人堆裡,實在再平常不過。說他搶眼,是隊伍離著楚天英藏身的大樹還有百餘步時,這老者竟就發現了楚天英,抬眼向他望來。本來隔著這麼遠,能勉強看清人臉就不錯了,但這老者的眼光亮得驚人,與楚天英眼光一對,便恍似一道冷電,閃得楚天英兩眼一瞇,竟有一種睜不開來的感覺。   楚天英喚聲娘:「這老傢伙是誰?內力之強,似乎還在號稱青城七子的秋風子之上,通道他是雷九鳴的老爹,南雷神雷震遠?武林中傳說南北兩雷神各負驚人絕藝,武功比許多名門大派的掌門人還要高,確實不假。」但忽地自己又否定了:「不對,沒有公爹親來迎兒媳婦的,這人絕不是雷震遠。」意識到這一點,心下更驚:「這人還是雷震遠的下屬,風火神雷教果是臥虎藏龍,怪道那天一句話,嚇得青龍真人的徒子徒孫屁滾尿流,這人敢莫就是那什麼龜千壽?那是玄武堂堂主了。」   風火神雷教北教設地水風火四壇,沿襲了未分拆前的舊統,南教則另起爐灶,改壇為堂,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無論是四壇的壇主還是四堂的堂主,均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足以獨擋一面。   尋思間,迎親隊伍已到面前,楚天英將衣服脫了,將一把荊條綁在背上,霍地躍下,在路邊一跪,雙手在胸口一捶,號啕大哭起來:「我有罪啊,罪該萬死啊。」他這一招,學的乃是戲文中的將相和的招數,叫做負荊請罪。   他一躍下地,雷九鳴便看見了他,見他這個樣子,又驚又疑,飛身一躍,到了他面前,叫道:「楚兄,你怎麼啦,這是玩的什麼,快快請起。」伸手相扶,楚天英內力平平,卻有一身蠻力,一壓,雷九鳴竟是扶他不動。   楚天英痛哭流涕的道:「雷兄,我有罪啊,我向你請罪,任你將我千刀萬剮,絕無半句怨言。」   「你有何罪,莫非……莫非你表姐她……她出了什麼事?」雷九鳴驚得臉色發白。   「她好好的,沒什麼事?不過又有事。」楚天英這話前後矛盾,聽得雷九鳴一愣一愣的,急道:「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雷兄,且莫性急。」楚天英眼淚微收:「我說個故事你聽。」   這當口,他突然又要說故事了,真是急驚風偏碰著慢郎中,雷九鳴無可奈何,只得道:「你說吧。」   楚天英抹一把眼淚,道:「有一對,哥哥和鄰家訂了親,但在成親前,鄰家女孩家裡突然反悔了,要退親,那做哥哥的是個傲氣的人,果真就寫了退婚書,誰知那鄰家女孩卻是個深情女子,不惜斷絕父女關係,硬要維持舊約,嫁給那哥哥。」   「一往深情,好。」聽到這裡,雷九鳴大聲叫好。   楚天英沒想到他聽故事這麼入戲,給他喝得一怔,暗叫道:「呆會就不好了。」繼續說道:「但那做哥哥的卻是傲氣十足,說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絕不收回,任那女子在門前跪了一天一夜,硬是不要她。」   雷九鳴搖頭歎道:「這就是那做哥哥的不對了,最難辜負美人恩,豈能如此負情,後面如何?」   「那兩兄弟還有一個,老太太憐惜那鄰家女孩一片癡情,便做主,硬要收鄰家女孩做兒媳婦。」   「好。」雷九鳴鼓掌:「這老夫人是性情中人。」   「誰知那哥哥是屬牛的,撞倒南牆不回頭,見老太太硬要招兒媳婦,竟就離家出走了。」   「負情背恩,這做哥的簡直豈有此理。」雷九鳴大是憤慨。他旁邊的青茗卻是撲哧一笑。雷九鳴鼓起眼睛:「你笑什麼?」青茗忙搖頭:「沒有。」原來他是想起了雷九鳴那次也是為拒婚離家出走,情形一模一樣,這時反說別人豈有此理,因此好笑,不過這話可不敢說。   楚天英續道:「但那老夫人卻是個有性氣的,見兒子如此,火上來了,便命小兒子抱一隻大雄雞代替他哥哥與那鄰家女孩拜了堂。」   「雄雞拜堂,有趣,有趣。」雷九鳴意興盎然。   「鄰家女孩是做了這家的兒媳婦,但老夫人思念兒子,不久就過世了。」   「可惜,可惜。」   「那小兒子卻把老夫人的死全怪在了他嫂子身上,認為是她嫂子硬要嫁進來,逼走了他哥哥,老夫人思念他哥哥,因此致死。便恨死了他嫂子,於是就想了個主意,瞞著他嫂子帶人來家裡相親,假說他嫂子是他表姐,將他嫂子許配給了那人。」   「叔嫁嫂,這小子可算膽大包天。」站在雷九鳴旁邊的那個老者突地開口,看著楚天英,兩道眼光便如兩柄利劍。楚天英與他眼光一對,情不自禁打個突,暗叫:「雷九鳴這書獃子沒聽出來,這老傢伙卻似聽出來了。」閃開眼睛,道:「不想便在這幾天發生了一件事,有仇家找上門來,仇家放暗器,那小兒子眼見無幸,他嫂子卻突地以身相代,救了那小兒子,那小兒子意識到自己的嫂子是好人,而這時候,迎親的隊伍已到了門口。」   第四章:南北雷神(2)   「一波三折,這故事好聽。」雷九鳴鼓掌,道:「後面呢?」   楚天英看著雷九鳴,結結巴巴的道:「後面……後面那小兒子就負荊請罪來了,盼那人大人大量,原諒他的過失。」   雷九鳴突然間明白了,指著楚天英道:「你……你就是故事中的那小兒子?」   楚天英點頭:「是,你今天要迎娶的新娘,不是我表姐,是我嫡親嫂子,我那日因心中惱了她,便想出了這嫁嫂的鬼主意,不想……」   話未說完,霍地住口,原來雷九鳴神色大是反常,全身顫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驀地裡眼睛一翻,往後便倒。   旁邊的青茗急叫一聲:「公子。」一把抱住。楚天英跳起來,叫道:「雷兄。」要伸手相扶,青茗手一推:「走開。」楚天英只有乖乖的站到一邊,心中惴然:「這事壞了,這書獃子是個情癡,一時想不開,痰迷心竅了。」   這時那老者已代青茗抱住了雷九鳴,伸指在雷九鳴人中穴上一點,內氣透入,雷九鳴悠然醒轉,霍地裡高叫一聲:「玉鳳。」一口血噴出來,又昏了過去。   那老者大驚,忙伸指封了他的穴道,叫道:「速送少教主回總堂,飛鴿送信給教主。」青茗抱起雷九鳴坐進轎中,轎子如飛而去。   那老者回轉身來,兩眼盯著楚天英,他眼光先是犀利如劍,這會兒忽地一變,竟發出冷氣來,便似有萬丈寒冰,將楚天英牢牢罩住,楚天英打個冷戰,瞬時間徹骨生寒,心中大驚:「這人是人是鬼,明明炎陽烈日,怎麼突地裡變成了數九寒天。」   那老者一聲陰笑:「小兔崽子,連我家少教主也敢戲弄,果然是好膽子。若叫你死得快了,如何解得少教主心頭之氣。」倏地伸指,一指點在楚天英顫中穴上。他出指如電,而且楚天英恍似給他的冷光罩住了,全無半點躲閃的餘地,只覺顫中穴上一麻,一股冰寒至極的凍氣透體而入,瞬時間擴散到全身,整個人便如掉進了冰窟窿時,從裡到外給凍住了。他想叫,但上下牙卻只是捉對兒撕打,大熱天裡,鼻孔呼出的,竟是白色的冷氣柱。   他身體給凍住了,神智卻反而更加清醒,又驚又怒,尋思:「這是什麼鬼功夫,仿似給人身體裡灌冰水似的。」   那老者冷冷的道:「這是老夫獨門玄陰指,小子,你將凍足七天七夜才死,這陰寒一日盛似一日,但你的感覺不但不會麻木,反而會越來越敏銳,你將能最真切的領受到什麼叫冷的感覺。」   「玄陰指,這是龜千壽的獨門絕技,這老傢伙果然是龜千壽。」楚天英到這會兒才終於知道這老者是什麼人了。   龜千壽說完了,對身後一名漢子一揮手:「把他送回去,給我看牢那女子,若少教主有什麼不測,我要他全家雞犬不留。」   這漢子叫易冰,是他手下的一名舵主。易冰躬身應命,帶了幾名手下,抬了楚天英,逕往楚家來。   楚天英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這時悔已無及,心中暗叫:「嫂子,這回可真把你坑到家了。」   到楚家,易冰將楚天英往院子裡一丟,家人慌忙抱住,卻似抱住一個大冰塊一般,全身打顫,慌地鬆手。龍玉鳳聞聲奔了出來,見楚天英這個樣子,大驚,叫道:「小英,你怎麼了?」一眼看到門口的易冰幾個人,嗔目叫道:「你們是什麼人?把小英怎麼樣了。」   易冰雙手叉腰,喝道:「我們是風火神雷教的,這小子中了我家堂主玄陰指,將凍足七天七夜才死,奉堂主命,不許你家任何一人離家半步,妄圖離開者,看這頭石獅子。」大叫一聲,對著門口的石獅子一掌拍去,但見石屑紛飛,那頭石獅子竟給他拍去了半邊腦袋。   「好厲害的大開碑手。」楚天英暗吸一口冷氣,他全身僵硬,腦子反越發明晰,念頭急轉:「嫂子想在他掌下突圍,絕無可能,便是龍大叔能來,只怕也不是他對手,除非爹爹復生。」   龍玉鳳見易冰如此功力,也是又驚又怒,這時無心想其他,先將楚天英抬到床上,眼見他冰塊也似,急搬幾床棉被厚厚蓋住,又旺旺的生了兩盆火,但卻半點作用也不起,楚天英仍是全身往外冒寒氣。   龍玉鳳急得兩眼含淚,叫道:「小英,你怎麼樣了,你說話呀。」見楚天英雖大睜著眼睛,卻是既不能言也不能動,只往外噴寒氣,同時想到易冰說的楚天英將凍足七天七夜而死的話,心下更急,而前後一想,竟是前無依後無靠半個幫手也沒有,悲從中來,忍不住仰天痛叫道:「天雄哥,你到底在哪裡,你弟弟妻子給人欺負了,你知道不知道。」一時間大發悲聲。   眼見龍玉鳳急成這個樣子,楚天英心中即感動又悔恨,竭盡全力,嘴唇竟然能動了。原來他經胳經霹靂丹強力燒灸後,熱力大增,抗寒力比別人強十倍還不止,竟把龜千壽玄陰指的寒力,抵消了一部分,否則以他那點微末內力,全身上下,休想掙得動半根毫毛。   「嫂子,嫂子。」   龍玉鳳正自悲痛欲絕,忽聽得楚天英開口說話,又驚又喜,收了淚眼,喜叫道:「小英,你好了?」   楚天英竭盡全力,才能將一個個字吐出來,卻仍有些變音,勉力道:「嫂子,雜屋地窖裡有一條秘道,直通屋後竹林,你將大菜罈子搬開就是入口,你帶了家裡其他人,快快走吧。」   第四章:南北雷神(3)   地窖裡竟然暗藏得有地道,龍玉鳳可真不知道了,又驚又喜,道:「好極了,我叫人來背了你,我們即刻就走。」   楚天英道:「你們走,不必管我,我中了龜千壽獨門玄陰指,已活不過七天,走也沒用。」   龍玉鳳一聽又哭了起來:「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們好好的,風火神雷教為什麼這麼對付我們,對你下這等死手。他們還講不講理。」   楚天英心中苦笑:「風火神雷教這次還真沒有不講理,是我自己不長眼,什麼人不好惹,竟惹到了風火神雷教的少教主身上。」道:「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你帶了他們,趕快走吧,遲恐不及。」   龍玉鳳哭道:「要走就一起走,也許還有人解得了龜千壽的玄陰指,我們可以四處打聽。」話出口,她就知道不對,玄陰指只有七天期限,短短七天時間裡,到哪兒打聽這樣的人去,而且他們這一逃,風火神雷教勢必四處追殺。龍玉鳳武林世家之女,雖未在江湖中走動過,但風火神雷教有多大勢力,她還是知道的,一時漲紅了臉,激憤的道:「我要找龜千壽問問,他憑什麼用這種毒辣的手段對付我們。對了,小英,到底是什麼事,你是不是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   楚天英道:「是,是我先得罪了他們,什麼事你就別問了,總之帶了家人,趕快走吧。」   「你怎麼得罪他們了,你殺死了他們的人?是不是他們的人在做壞事,你管閒事。」龍玉鳳緊張的盯著楚天英,她知道楚天英雖然愛胡鬧,但真正傷天害理的事從來不做,若殺了人,必是對方在做傷天害理的勾當。   「不是,我沒殺他們的人。」   龍玉鳳霍地站了起來:「殺人才要償命,你即沒殺他們的人,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付你。」衝出去找易冰,說要見龜千壽,易冰一聲冷笑:「你不夠資格。」龍玉鳳激憤的道:「你們風火神雷教到底講不講理?我家小英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就要下這般死手。」   「什麼地方得罪了我們?你要去問那小鬼,他差點害死了我們少教主,卻還說我們不講理。」   「差點害死了你們少教主?」龍玉鳳又驚又疑:「你們少教主是誰,我家小英對他怎麼了。」   「我家少教主叫雷九鳴,至於那小鬼做了什麼,你問他自己去。」   「雷九鳴?」龍玉鳳吃了一驚:「那天他不是到過我們家,還和小英稱兄道弟嗎?怎麼突然鬧成這個樣子了。」龍玉鳳心下驚疑,見易冰不肯再說,跑回來,對楚天英道:「小英,原來那天來我們家的雷九鳴就是他們的少教主,你不是和他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間鬧成了這個樣子。」   楚天英本不想說,但聽她提到雷九鳴,心想:「這件事她遲早會知道,要恨我反正會恨我,不如提早說出來,她一生氣,也許就肯走了。」牙一咬,便把怎麼想把她嫁給雷九鳴的事,前前後後全都說了。   「什麼?」龍玉鳳一聲驚呼,連退兩步,她再想不到,楚天英竟然恨她恨到了這個樣子,生出了這樣的主意。身子軟得像抽了筋的麵團,慢慢軟倒。   「嫂子,嫂子。」楚天英叫了兩聲,見她不應,道:「現在你該知道我是咎由自取了吧,是我害了你,你快點走吧,找哥哥去。」   龍玉鳳這時卻已完全聽不清他的話,腦子裡嗡嗡的,似乎整個天地都在旋轉,千頭萬緒,想起了很多東西,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慢慢爬了起來,到公公婆婆的靈位前,驀地裡抱住姜氏的靈位,放聲大哭:「婆婆,婆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怎麼會這樣啊。」哭了許久,情緒慢慢平復,慢慢的能想事情了,卻是半點主意也沒有,忍不住抱著姜氏的靈牌又哭了起來,哭著哭著,不知如何睡了過去,卻夢見姜氏躺在病床上,對她說道:「照顧小英,他永遠都長不大,他要是頑皮了,你也莫要生他的氣,他還小。」她剛想要說話,姜氏卻不見了,她急叫:「婆婆,婆婆。」霍地醒來,忍不住垂淚哀叫:「婆婆,你叫我如何是好。」   睡這一小會兒,腦子卻霍地清明起來,忽地想起楚天雄當日寫給她的退婚書,一咬牙,對姜氏的靈牌道:「婆婆,為救小英,我只有這樣了,你和公公在天有靈,原諒兒媳婦吧。但請相信兒媳,決不會玷污楚家門風的。」起來到自己房裡拿了楚天雄的退婚書,出來對易冰道:「前因後果我都知道了,其實我和楚家已沒什麼關係,楚天雄當日親手寫了退婚書給我的,你可以回稟龜千壽,我自己願意嫁給他們少教主,但有一個條件,他得解了楚天英身上的玄陰指力。」說著把退婚書拿給易冰看。易冰大喜,急急飛鴿傳書給龜千壽,傍黑時,龜千壽飛騎來到,見了龍玉鳳,道:「你確是真心想嫁給我們少教主?」   龍玉鳳一咬牙,道:「楚家對我怎麼樣你是知道的,哥哥不要我於前,弟弟偷嫁我於後,他們不仁,我也不義,有退婚書在手,我想嫁誰就嫁誰,誰也管不著,但不論如何,我和楚家終是有一段因果,所以請你放了楚天英,他一個小孩子,你不必和他計較。」   得龍玉鳳親口應許,龜千壽再無懷疑,神態立即恭敬起來,躬身道:「是。」即命人去抬了花轎來,到裡間,去楚天英胸口一拍,楚天英僵凍的身子立即能動了,身子抖個不絕,大叫道:「凍死我了。」   第四章:南北雷神(4)   龜千壽捏開他嘴,將一粒藥餵進他嘴裡,道:「還有三天凍,三天後便沒事了。」   聽說要三天才好,龍玉鳳有些懷疑,道:「你不會騙我吧?」   龜千壽躬身道:「你即答允嫁給少教主,便是少教主夫人,便借十個膽給龜千壽,我也不敢騙你。」   他說得誠懇,龍玉鳳點了點頭,對楚天英道:「小英,我再不能照看你了,傷好後,你就去找你大哥吧,再莫要闖禍了。」   她兩人的話,楚天英都聽在耳朵裡,立即知道龍玉鳳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以嫁雷九鳴為條件,換取龜千壽玄陰指的解藥,心下大急,大叫道:「嫂子,你不能這樣,我死與活無關緊要,你絕不能委屈自己去嫁給那姓雷的。」   龍玉鳳含淚一笑,道:「小英,小心珍重。」轉身出來,到楚江龍姜氏靈位前,叩了三個頭,出門上轎。楚天英急怒攻心,狂呼亂叫,但手足僵凍麻木,半點也動彈不得,張嘴大哭:「爹,娘,哥哥,嫂子,我真混哪。大哥,你快回來呀,你老婆給別人搶走了。」然而任憑他把嗓子叫破,也全無用處。   狂亂中,他猛然想到一個主意,狂叫:「拿霹靂丹來,拿霹靂丹來。」當年楚江龍共練了四顆霹靂丹,給他一傢伙吃了三顆,還剩一顆,一直收在那兒。家人還猶豫不敢去拿,他急怒欲狂,狂叫道:「快拿來,否則我把它塞到你肚子裡去。」那家人嚇住了,忙取了霹靂丹來,給他服下。   楚天英想,霹靂丹是熱的,玄陰指是寒的,以霹靂丹的熱力驅玄陰指的寒氣,剛好是剋星,他卻沒去想,互為極致的兩件物體到了一起,雖是相剋,但相剋引發的力量,卻無異是一場龍虎鬥,人的身體是否承受得了。   霹靂丹一入肚,便如一道燒紅的鐵汁注進冰水裡,立即引發了劇烈的反應,楚天英狂叫一聲,一個身子直彈起來,復又落下,隨即滿屋大滾,所到之處,床倒椅塌,磚飛石走,整個人便如一條瘋牛進了泥潭。   一干家人嚇得面如土色,膽小的更嚇得哭了起來,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楚天英直滾了大半個時辰,才逐漸平息下來,這時一個人已形如厲鬼,五官七竅皆有血流出來,陷入了昏迷中。   直到第二天中午,楚天英才醒過來,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無處不痛,但身子卻能動了,他大喜,爬下床,才走出一步,膝蓋一軟,撲通摔倒,趴在地下呼呼喘氣,一咬牙,慢慢又撐起身來,卻只覺得膝蓋發顫,他咬牙暗罵自己:「窩囊廢,給老子站穩了。」強咬牙撐著,終於立定了身子,這時家人聞聲趕了過來,見他醒了,大喜。楚天英喝家人把他的弓和劍放到馬上,再扶了他上馬,一拉馬韁,衝了出去。   「我一定要把嫂子救回來。要不就讓那老烏龜再給我一指頭,徹底凍死算了。」伏在馬上,他暗暗發誓。   龍玉鳳對楚天雄的愛,楚天英是再清楚不過的,現在龍玉鳳不但不計較他嫁嫂的事,為了救他,反不惜自毀名節,放棄心愛的人,轉去嫁給雷九鳴,這種義舉,即叫他感激萬分,更叫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倍感羞愧,他不惜冒險吞服霹靂丹,以及此時不顧全身痛疼欲裂,強行趕路,都是源於這種心態。   龍玉鳳自進楚家門,直到今天,楚天英才真正完全意識到龍玉鳳的好。   霹靂丹加玄陰指,兩虎相鬥帶給楚天英身體的損害真的是非常大,說實話,若不是楚天英的身子先前給霹靂丹練過,大異常人,他早已經死翹翹了。但就是這樣,他也吃了大苦頭,打馬飛奔,馬兒每一個顛簸,五臟六腑便如翻轉過來一般,頭花眼昏,嘔心煩惡,幾欲死去,更恨不得立時停下馬來,平臥地上,但卻咬牙苦撐,反而更打一鞭,催馬快行。   風火神雷教南教總堂,在江西九宮山,修水邊上,依山傍水,即可得山勢之險,亦可獲修水之利,由修水入鄱陽湖,再放舟長江,通達天下。   雷九鳴娶媳婦,當然是在風火神雷教的總堂,楚天英問路急趕,傍黑時到了一個小鎮,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即使人能咬牙死撐下去,馬也撐不住了,只得住了一晚,雞鳴時硬爬起來,練了一遍金剛門內功,嘔出幾口黑血,身體略覺輕快些,上馬又行。這一日便不曾住馬。天黑時分已到了江西境內,直到第四日傍黑,方趕到風火神雷教總堂。   遠遠望去,但見好大一片鎮子,燈火通明,喧鬧不止,楚天英找個人一打聽,才知道雷九鳴恰在今夜娶新娘,這喧鬧聲是喝喜酒的人發出來的。   聽到這話,楚天英差點從馬上摔下來,暗叫道:「皇天保佑,終是叫我趕上了。」   若是雷九鳴已經在昨天或前天和龍玉鳳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那他這會兒趕到是全無意義,木已成舟,他還能把船拆了重新變成樹?但還沒拜天地,那就還有挽回的希望。   楚天英經過霹靂丹練過的身體強悍無比,經過這幾天跋涉,他的身體反而完全恢復了,一路上已躊謀幾百種方法,思量怎麼能把龍玉鳳救出來。   憑他的功夫,想在風火神雷教的總堂救人,說老實話,真是比登天還難,風火神雷教的厲害他太知道了,光龜千壽手下的一個舵主,便五個楚天英加起來也未必鬥得過,更何況還有包括龜千壽在內的四大堂主,及威震武林的南雷神雷震遠。   第四章:南北雷神(5)   硬來是螞蟻斗大象,惟有取巧,那天江上生擒雷九鳴主僕的例子啟發了楚天英,雷震遠就雷九鳴這一個寶貝兒子,可以說,雷九鳴是雷震遠甚至是整個風火神雷教的死穴,若是能生擒雷九鳴,那他就能掌握主動了。   但怎麼才能生擒雷九鳴呢?楚天英一面尋思,一面進了鎮子,到總堂門口,但見紅燈高掛,喜笑喧天,道賀的人不絕於門,門口迎賓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一張圓臉,兩眼笑起瞇成了一條縫,他總是笑著,所以眼睛也總是瞇著,看上去不僅僅是和藹可親,還有一點的好玩。但楚天英武林世家之子,卻絕不敢小窺了這人,因為但凡大幫大派擔任迎賓的人,十九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別的不說,一對眼睛,絕對要亮,江湖上的成物,便認不了個十全十,至少也能認個七八成,就算不認識,大概什麼來路,基本上也能摸個八、九不離十。要知道這種場面,沒個招子亮的把門,把敵人放進去搗起亂來,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楚天英細看這人,果見他雖瞇著眼,但眼瞇裡射出的一縷精光,卻是銳利逼人,心中暗暗叫苦,想在這人眼睛底下混過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怎麼進去呢?翻牆進去是絕不可能的,像風火神雷教總堂這樣的大幫派的根本要地,守衛之嚴,幾乎可以說滴水不漏,並不是說任何人都摸不進去,但楚天英這樣的身手想摸進去,難。   說老實話,以楚天英這樣的身手想要在風火神雷教總堂這樣的地方救一個人出來,真是千難萬難。但楚天英一則下了死決心,一定要把龍玉鳳救出來,二則他生來天不怕地不怕,閻王敢惹,小鬼敢纏,因此並無半點退縮之心,在街角看了一會,忽地想到一個主意,到鋪子裡買了一個大盒子,把弓和劍全裝了進去,瞄著連來了兩拔人,都帶了捧著禮品雜物的童子,便晃身一閃,跟在了後頭,直撞進去。   那兩拔人互不相識,都以為他是對方的人,而那迎客的中年人卻又以為他是來客中某一位帶來的,而最重要的,他看上去實在是太不打眼。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替主人捧著劍盒的丫角小童,那迎賓的中年人眼光雖利,卻連瞟都沒瞟他一眼。   楚天英暗叫僥倖,到一個僻靜處,把劍和弓拿出來,耳邊忽聽得「咦」的一聲:「驚神弓。」隨即手中一輕,那張弓竟忽地一下子不翼而飛了。   楚天英大吃一驚,霍地轉身,四周林葉寂靜,哪有什麼人,他又驚又怒,叫道:「是誰,憑什麼拿我的弓?」   「這弓哪兒來的。」   「關你什麼事?」楚天英怒叫,搜索那聲音的來處,卻忽地發覺了一件怪事,那聲音明明是左後方傳來的,然而左後方視界開闊,是一塊大空地,百餘步內,一株草也看得清清楚楚,而那聲音低而近,照理說最多不會超過十步,而且那搶弓的人也沒理由不躲到就近的樹叢後而遠去百步外,也沒可能一瞬間就跑這麼遠,因為楚天英是弓一離手,立即轉身的。   「這傢伙能讓聲音轉向。」楚天英又驚又怒,喝道:「有種就顯身出來,別鬼鬼祟祟的。」   那人哼了一聲,道:「快答我的問題,你從哪兒弄到的這張弓。」這時喜堂那邊鼓樂聲起,開始要拜堂了,楚天英又急又怒,叫道:「你管我從哪兒弄到的弓,快還給我。」   那人低笑一聲:「原來是張來歷不明的弓,那我就沒收了。」   楚天英大急,驚神弓是他最大的倚仗,絕不能丟,但這人如鬼如魅,怎麼取回來,心中急轉,霍地想到一計,叉腰叫道:「我數三聲,再不把弓還來,我就大叫起來,我揪不住你,風火神雷教的人能揪住你,想來你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一旦做賊抓住了,顏面上只怕是不大好看罷。」   那人沒想到他有這麼一招,哈哈一笑:「小滑頭,你以為這樣我就怕你了。」   「老猴子,等揪住你的猴子尾巴,看你還怎麼跳。」楚天英針鋒相對,他聽出這聲音頗為蒼老,所以叫他老猴子。   「無禮。」那人似乎給他激怒了,但隨即卻又哈哈一笑:「你這小滑頭有趣得緊,還你弓不難,我問你,你那比麵條粗不了多少的小胳膊小腿,拉得弓開嗎?」   楚天英一生最恨別人小看了他,聞言大怒,叉腰道:「老猴兒小看人,把弓還我,我一箭不射你個透明窟窿,我就不姓楚。」   「是嗎?」那人又是哈哈一笑,道:「給你。」楚天英手一沉,那弓竟又回到了他手上。   楚天英毛骨怵然,他全神貫注,竟仍然而沒能見到那人的一片衣角,那弓彷彿是從虛空裡鑽出來的一般。   「這傢伙到底是人是鬼,若是人,怎麼會有如此身手?敢莫是那天在蛟潭遇到的那老猴子?聽聲音卻又不像。」楚天英驚疑不定。   「小猴兒,把弓拉開我看看,驚神十八射的第二式,盤弓射日。」楚天英站著不動,道:「什麼驚神十八射,什麼盤弓射日,拉弓放箭,哪來那麼多名堂。」   那人「啊」的一聲,叫道:「原來你小子身在寶山不知寶,竟不會驚神十八射。」   楚天英腦子靈活之極,這人的話內含蹊蹺,楚天英腦子急轉,突地想到一事:「難道那畫的就是驚神十八射,對了,正好十八幅圖形。」   原來在驚神弓弓背兩側,各畫了九幅武士射箭的圖形,姿勢各不相同,楚天英當時只以為是一種裝飾,照這人的說法,竟是所謂的驚神十八射,剛要說出來,遠遠的聽到一聲高叫:「吉時到,新人拜堂。」   第四章:南北雷神(6)   楚天英大急,撒腿就跑,那人在他身後叫道:「你這小猴兒,娶老婆還早著呢,急什麼急?」   楚天英哪裡理他,一陣急奔,到大堂裡,只見雷九鳴笑得滿臉春色,龍玉鳳也給牽了出來,喜娘正把紅繩遞到雷九鳴手裡。   想抓著雷九鳴做人質,必須要靠到他身邊才行,楚天英在人群裡一陣亂鑽,只聽禮賓高呼:「一拜天地。」   楚天英這會兒還隔著一大群人,正自焦急,和雷九鳴並肩站著的龍玉鳳忽地一把扯掉蓋頭,右手高舉,手中一把匕首,厲聲叫道:「一女不嫁二夫,我是有丈夫的,今日為丈夫盡節。」高呼一聲:「天雄,來世再見。」   變起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便離得最近的雷九鳴也是呆愣愣的睜著眼睛。是呀,誰想到新娘子會在喜堂上掏匕首出來。   眼見龍玉鳳便要血濺喜堂,這時方顯出楚天英應變之速,他幾乎想也不想來,伸手在前面之人肩上一搭,騰身躍起,左腳復在一人頭上一點,右腳躍出,同時間取弓搭箭,他這姿勢,不自覺的學了驚神弓上的一幅畫中的姿勢。說來也怪,他平日拉弓,雖也拉得開,但那弓仿似他的敵人,拚命的和他爭力,而這會兒學那畫中的姿勢,那弓忽地變得軟綿綿的,全身的力氣說不出的順暢,而最奇異的是,楚天英心中有一種感覺,他一定可以射中龍玉鳳手中的匕首。往日他手中的弓是死的,射出去的箭,准與不准,全靠運氣,而今日的弓是活的,它自己有眼睛,能準確的飛向要射的目標。   楚天英一箭射出,耳中聽得一聲叫好:「躍馬張弓,好。」正是先前那人。   楚天英腦中電光一閃:「原來這一式叫躍馬張弓。」   箭如閃電,「叮」的一聲,正中龍玉鳳手中的匕首,將匕首射得急飛出去。   楚天英高叫一聲:「嫂子。」   龍玉鳳整個一條右臂都給這一箭震麻了,正自驚惶,一眼看見楚天英,又驚又喜,叫道:「小英,怎麼是你?」急奔過來。   楚天英一箭,落下地來,方要迎上去,左側一聲怒叫:「臭小子,你竟敢到這裡來撒野。」   楚天英轉頭看去,原來是龜千壽,眼發冷光,作勢便要撲過來。若給他近身,楚天英半根指頭也消受不起,再不多想,雙腳一盤,斜身就是一箭,仍是弓上十八幅圖畫之一,耳中聽得先前那人叫道:「盤龍左式,好。」   射向龜千壽的那一箭,疾若電閃,說到就到。龜千壽本來未將他放在眼裡,但這一箭之來,驚雷迅電,只一眨眼便到了面前,那種快法,真是聞所未聞,他也真是了得,急使一個鐵板橋,那箭帶著怪風,嗚的一聲從他胸前飛過,正射在他身後丈許處的柱子上,連羽盡沒。勁力之雄,讓人咋舌,便是龜千壽這樣的老江湖。也驚出一身冷汗。   這時賓客四散,右側也有一個老者向楚天英直撲過來,楚天英腳下不動,弓換右式,兜頭射出,那老者手中持一枝鋼鞭,伸鞭一拔,身子一震,退了一步,眼中露出驚異之色,似是不相信楚天英這一箭竟有如此大的力道。他極是勇悍,大吼一聲,復向前撲,楚天英如何敢讓他撲過來,連環三箭,那老者擋一箭,退一步,擋到第三箭,手中鋼鞭脫手飛出,他高頭大耳,一張紅臉,這時節更紅得仿似要滴出血來。   「好一招盤龍右式,小鬼頭,憑你三箭射落青龍堂田霸田堂主手中打龍鞭,便可名動江湖,田老兒這回可要羞熬了。」還是先前那人,這人與風火神雷教也不知是敵是友,楚天英射落田霸鋼鞭,他竟是興高彩烈。「原來這老傢伙是四堂之首青龍堂的堂主田霸。」楚天英又驚又喜。驚的是風火神雷教高手雲集,龜千壽田霸在這裡,其它兩堂的堂主肯定也在這裡,還有高坐大堂之上的雷神爺。喜的是這驚神弓配上驚神十八射,威力竟是大得不可思議。若光論力氣,當世強得過楚天英的沒幾個,但楚天英這一身力是散的,沒有深厚的內功做基礎,不能氣力合一,通過氣將全身的力調集到一起使用。所以他雖神力驚人,遇上內功好手便縛手縛腳,不是對手。而這驚神十八射姿勢怪異,竟可將人身勁力全部調集攏來,凝聚於箭尖發射出去。而楚天英給霹靂丹練出的神力若聚在一點發射出去,那是非常驚人的。所以縱以田霸之能,連擋他三箭後,也要手臂酸麻,握不住鋼鞭。   這時龍玉鳳已奔到面前,楚天英喝聲:「走。」張弓搭箭,卻引而不發,他三箭之威,竟將大廳內外上千豪客盡皆震住了,一見他箭頭指過來,都是心下凜然,誰也不敢動。   高坐大堂之上的一個老者這時騰地站了起來,他五、六十歲年紀,高大威猛,巨眼如環,鐵須如戟,兩眼電光四射,暴喝一聲:「好小了,給老夫留下來。」   從他坐的位子,楚天英知道他必是雷九鳴的父親,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南雷神雷震遠,心中一跳,箭尖轉向,一箭當胸射去。「好箭,可惜還嫩了點。」雷震遠大喝一聲,反手一抄,竟把箭抄在了手裡。   楚天英大吃一驚,第二箭拉開了弓,卻不知是該放還是不該放。   雷震遠巨目如電,俯視著他,喝道:「小娃娃,技若止此,今天你走不出我的風雷堂。」   驀地裡長笑聲起,楚天英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這是一個青衣老者,也是五、六十歲年紀,高而瘦,手掌特別長大。他的突然出現,把楚天英嚇一大跳,若不是聽到笑聲,認出這人便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神秘人,說不定扭身就是一箭。   第四章:南北雷神(7)   只聽這人笑道:「師兄,這娃娃古怪得很,我倒有個主意,三年一會的雷谷之戰,不如就改在這裡,我借這娃娃之手,射你十八箭,你看如何?」   師兄兩字入耳,楚天英身子一震,終於知道這神秘人是誰了,這人便是南雷神雷震遠的師弟,北雷神張孝友。他兩人本是同門師,四十年前師父死時,因誰也不服誰,將偌大一個風火神雷教一拆兩半。江湖傳說兩人每三年在一個絕密之地比武一次,以決優劣,四十年來誰也勝不了誰。想不到又到了兩人決戰之期,而楚天英鬼使神差,竟在這種情況下撞上了,一時間又驚又喜:「想不到風火神雷教兩雷神都給我撞上了,這姓張的說要借我的手射雷震遠一十八箭,那是什麼意思?」   正在胡猜,只聽雷震遠大喝一聲:「好,讓老夫看看,三年來你也有點長進沒有?」   張孝友嘻嘻一笑:「師兄多多指點。」轉頭對楚天英道:「娃娃,是輸是贏,全靠咱爺倆是否能夠精誠合作了,贏,帶了你嫂子走,輸,那就只好留下了。」手一伸,巨掌一下按在了楚天英頭頂上,身子騰空而起,整個身體,竟然以一隻手為支撐,倒立在了楚天英頭頂上。   他這舉動怪異絕倫,這麼立大頂似的倒立在楚天英頭頂上,那叫什麼功夫,兩人又怎麼個精誠合作法,楚天英正摸不著頭腦,忽覺得頂心一熱,一股巨大的熱流如洪水一般注入他體內,瞬時間只覺全身脹熱無比,似乎給吹到極限的汽球,立即就要爆開了。   「娃娃,開天劈地第一式,射這老小子。」   楚天英立即明白了,張孝友是以這種法子將內力注入他體內,以他博大精深的內力配上楚天英的驚神十八射,共戰雷震遠。   這法子極富創意,楚天英又驚又喜,更不遲疑,搭一枝箭,照驚神弓上的第一幅圖形,前弓後箭,霍地拉了個滿弦,只覺全身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勁力,而所有的勁力,都奇妙無比的聚到了那只箭上。   「開。」他手一鬆,那箭以幾乎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直射向雷震遠胸口。   「來得好。」雷震遠大喝一聲,雙目凝神,不敢有半點輕忽,沉肩坐馬,窺得一點黑點來到胸前,就用接來的楚天英先前射的那枝箭,斜裡一拔。兩股大力一觸,他身子一震,退了一步,那枝箭斜地裡飛了出去,釘在旁邊牆上,直沒入羽。屋頂灰塵紛紛灑落,牆壁震動,似乎整個大廳都在晃動。   這時候,箭嘯聲才剛剛響起,箭竟比聲音還快,聲若悶雷,讓人心血下沉。   一箭之威,一至於斯,大廳內外數千群豪,無不變色。   站在楚天英身後不遠處的龍玉鳳眼見楚天英這一箭如此威風,又驚又喜。暗叫:「小英從哪裡學來如此可畏可怖的箭技,他與北雷神合鬥南雷神,不論這一戰結果如何,都將名動天下,他肯冒險來救我,足見心中已真的接納了我,只是天雄哥,你到底在哪裡?」   「盤弓射日第二式。」張孝友又是一聲大喝,楚天英雙腿回盤,又是一箭。   「回頭望月第三式。」   楚天英右腳往前一踩,霍地扭過身來,一箭射向雷震遠腰際。   雷震遠依樣畫葫蘆,仍是以箭枝拔打楚天英射擊來的箭,接一箭,退一步,臉色越來越疑重,三箭接下來,他發現楚天英的箭竟是一箭重過一箭,顯然隨著楚天英與張孝友內力配合的越加默契,和對驚神弓特性的越加瞭解,箭上的威力也越大。   要知道張孝友的功力與雷震遠本在伯仲之間,再加上楚天英的神力,兩者相合,全給驚神十八射以特異的方法擰到一塊,這種力量之大,真有劈天裂地之威。若不是張孝友的內力與楚天英身體的融合併不能達到最緊密的地步,有小半力道用不上去,則天下沒有任何人敢截擊這凌厲無倫的一箭,但就是這個樣子,雷震遠接得也已是頗為吃力。   「老小子快撐不住了,娃娃,連環箭,青龍吐水第四式,丹鳳朝陽第五式,盤龍左式,盤龍右式。」   張孝友高呼聲中,楚天英連環四箭,雷震遠一張紅臉殷紅如血,頭頂一股氣柱直升起來,聚而不散。這是他身上的汗水給內力蒸發後出現的現象,顯然他已盡了全力。   「再給他連環四箭。」張孝友大呼聲中,楚天英四箭射過,驀地裡張孝友一聲高呼:「威凌天下。」帶著楚天英一個跟斗往上翻起,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變成他以一手托著楚天英的姿勢,楚天英頭下腳上,對著雷震遠頂心一箭射落。   這已是驚神十八射的第十三式,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式,蓋因箭枝凌空下射,無論氣勢勁力,先就壓人一頭。   雷震遠知道到了關鍵時候,驀地裡大喝一聲,身子急旋,風聲獵獵,地下的塵屑給急旋的氣勁帶得飛了起來,在他身周形成一個圓圈,遠遠看去,他一個人就像一股龍捲風,在急速的旋轉。   那枝射落的箭一接近他的身體,立即彈飛出去,叮的一聲釘在了樑上。   驚神十八射還有六射,張孝友喝道:「師兄,最後六箭,你小心了。」他這時也已將全身內力運到極至,被真氣蒸發的汗水,形成一團氣霧,將他一個身子罩了起來,稍遠些便已看不見人,倒仿似楚天英頭上頂著一團白霧一般。   便在這時,呆立一邊的雷九鳴突地竄到廳中,對楚天英淒然一笑道:「楚兄弟,你一箭射死我吧。」   第四章:南北雷神(8)   他的舉動過於突兀,楚天英猝不及防,一箭將射未射,急忙轉向,一箭仰天射去,頓時將屋頂射穿一個大洞,碎瓦紛紛落下。   張孝友的內力運使之中,突地岔了方向,大吃一驚,急忙收功,一躍離開楚天英頭頂,但他的內力是何等渾厚,雖然一覺不對立即收功,楚天英還是受了內傷,一口血急噴出來,一跤坐倒。   「小英。」旁邊看著的龍玉鳳驚呼一聲,急撲上來。張孝友伸袖一拂,便如一堵無形的氣牆,將龍玉鳳攔住,同時伸指急點楚天英身上數處大穴。   雷九鳴本來是不想父親與楚天英張孝友拼下去,他倒也不是認定他爹爹會輸,而是因龍玉鳳先前自殺的舉動使他心傷腸斷,覺得鬥下去沒什麼意思,卻沒想到會出現這麼個結局,他是個善良而有些書獃子氣的人,並不想任何人受傷害,急了,奔過來叫道:「楚,你沒事吧?」   張孝友將一股內力輸入楚天英體內,在他後背一拍,楚天英一口淤血噴將出來,霍地睜開眼睛,臉色蒼白的一笑:「死不了,多謝雷兄關心,雷兄,這件事實在是對不住,千刀萬剮,都在小弟身上,但我嫂子愛的是我哥哥,她真的不能嫁給你。」   雷九鳴點了點頭,黯然道:「我知道,後來龜千壽持退婚書來,說你嫂子親口答應嫁給我,我雖高興,但也疑惑,知道象玉鳳這樣品性高潔的女子,如何會另嫁他人,必是另有緣故,現在看來,我的猜想是正確的。」   龜千壽過來,漲紅了臉道:「是我失察了,當時我以玄陰指凍住了這小鬼,她要救這小鬼的命,所以施了這個鬼計,我辦事不力,願受懲罰。」   雷震遠哼了一聲。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娶個兒媳婦鬧出這麼大一個,面子上自是下不來,但陰差陽錯,張孝友突然出現,而且和楚天英這小鬼頗拉上了點關係,衝著張孝友的面子,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置。   張孝友卻笑了起來,道:「你們亂七八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天英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雷兄,你想怎麼責罰我,都由得你。」   雷九鳴搖了搖頭,道:「是我無緣,與你無關。」回頭對雷震遠道:「爹爹,放他們走吧。」   雷震遠哼了一聲,要他這麼輕易放人,實在是不甘心,這個面子丟得實在太大了。   張孝友雖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後果,但大概意思摸得到,這時笑道:「師兄,這件事恰巧給我撞上了,也是機緣,你就當給我個面子,這小子其實已經受到懲罰了,只不過這混小子是個怪胎,剛才那一下,我的內力岔入他體內,換做一般人,早已七竅噴血而死,而這小子卻只受了點內傷,真是奇哉怪也,但至少苦頭是吃了。」   張孝友即開了口,雷震遠只得給他面子,盯著楚天英看了一會,忽地道:「你到底多大了。」   「到下個月十八了。」楚天英看向龍玉鳳:「是不是,嫂子。」他自己也弄不大清楚了。龍玉鳳點了點頭。   「十八?」雷震遠瞪大了眼珠子,驀地裡仰天長笑起來:「怪胎,真是怪胎。」   雷家的喜酒是做不成了,楚天英龍玉鳳更不好呆下去,雖然雷九鳴一意挽留,叔嫂倆還是連夜出了鎮子。張孝友和他兩個一同出來,到鎮外,對楚天英道:「你給我內氣岔入體內,雖然你體質怪異,抗得住,但我雷電門雷電真氣功法特異,終有後患,我傳你一路功法,叫做神雷九掌,專練剛陽之氣,與你的體質頗為適合,久久練之,自然見功。」   楚天英大喜,跪下便要行禮,張孝友一把帶住,呵呵笑道:「你我可沒師徒的,傳你功法,只是因為你是助我鬥我師兄負傷,一點補償而已,他日見面,你盡可也射我一十八箭玩玩。」當下傳了楚天英神雷九掌,長笑而去。   楚天英這一趟風火神雷教之行,不但救出龍玉鳳,還發現了驚神弓上的一個大秘密——驚神十八射,更學會了神雷九掌,遭遇之奇,當真是做夢也想像不到。尤其巧遇北雷神,更與他合力共鬥南雷神,那驚雷炫目的一戰,從此後的一生裡,莫想有半刻鐘能夠忘記,而這一戰,也叫楚天英三個字響徹武林,他再不是無名之輩。   張孝友為人風趣幽默,毫無架子,反倒是頗有童心,楚天英倒還真喜歡上了他,不過知道自己不夠資格做他的弟子,事實上誰見了他這樣一個怪胎,都不會要他做徒弟的,心下默然,不過很快就高興起來了,對龍玉鳳道:「嫂子,幸虧我終於將你我救出來了,否則將來真不知道見我大哥。」   龍玉鳳想到喜堂上那一幕,楚天英晚來一刻,或者沒有那張驚神弓,這時她已血濺華堂,不免腳後跟發軟。   楚天英誠懇的道:「嫂子,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再不讓你傷心。你就是我惟一的嫂子。誰要打你的主意,我定射他十八個透明窟窿。」   聽他說得真誠,龍玉鳳即悲且喜,撫著他頭道:「小英,你長大了。」到家,楚天英果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再不胡頑,而是每日苦練武功箭術,驚神十八射越琢磨就越覺得心應手,出箭也越來越快。張孝友傳給他的神雷九掌招式簡單,著重於練氣,但隨著功力日深,威力便也日漸顯現出來,簡簡單單的一招,卻仿似驚雷乍放,無可阻擋。楚天英心中暗喜:「這神雷九式和大力金剛掌都是走的陽剛的路子,卻是要霸道得多了。」加倍苦練。金剛門武功,少林派反正不會准他用,索性就不練了。   第四章:南北雷神(9)   楚天英數次向龍玉鳳提出,出門找大哥去,順便查一查怪船的線索。原先擔心兩人武功太低,受屑小之徒欺負,現在有驚神弓在手,誰也不怕。但龍玉鳳仍是瞻前顧後,楚天英驚神弓的威力,她已是見識過了,但江湖險惡,很多時候不能全仗武功,尤其她一個的子,楚天英看上去又全然是一個娃娃,最易惹起不懷好意之人的歹心。而且婆婆臨終也一再囑咐,千萬不可到江湖闖蕩,只須在家等著,楚天雄終會回來。她心中甚至有一個傻傻的念頭,想:「假若我們今天走了,天雄哥恰在明天回來,豈不恰好錯過。」所以始終下不了決心。   楚天英也不能勉強她,閒時琢磨楚江龍那句話:「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去問龍玉鳳,她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什麼?龍玉鳳想了半天,搖搖頭道:「我每每做楚,你大哥都會在我眼前出現,但做夢也想不到的事,還真不知道。」   這日楚天英突然想到那天在蛟潭遇到的那個若仙猿似的老者,暗叫:「假若他真是天地三劍中的九幽劍袁矮子,並且願意收我做徒弟,那倒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一時心中大動,每日便去蛟潭附近尋那老者,卻是空潭寂寂,人蹤俱無。不過楚天英並不死心,認定象天地三劍那樣的人物,絕不是輕而易舉就那麼見得到的,仍是天天去。   眨眼已是八月十五,這夜月明如鏡,龍玉鳳睹月思人,頗為傷感,楚天英不想去打擾她,早早到了自己房裡,卻又呆不住,百無聊懶,突然就想:「袁矮子在蛟潭隱居,八月十五了,鐵定也會想家裡人,我若給他送兩斤月餅去,說不定他肯見我。」一時激動起來,便抱了一罈酒,兩斤月餅,幾樣熟菜,到門口,卻又尋思:「這半夜三更的,這蛟潭裡別有什麼惡物出來傷人。說不定真的有蛟呀龍呀什麼的,也出來賞月,順嘴把我撈了去,那就糟糕了。」便又轉回去,背了驚神弓。他現在對自己的箭術,信心十足,有弓在手,龍潭虎穴他也敢闖一闖。   還沒到蛟潭,遠遠的便聽到一種奇異的吼叫聲,這種吼叫聲低沉鬱悶,和牛的叫聲差不多,但更深長有力,細聽之下,不只一個,有兩個,一起一落,楚天英心中大奇:「這是什麼?難道這半夜三更的,竟有兩隻大水牯在潭邊斗架?」飛步過去,越近,聲音越大,便好像天邊在打悶雷,整個地皮似乎都給震動了。   「這絕不是牛叫聲,是什麼怪物?」楚天英又驚又疑,先把弓取在手裡,掩到潭邊,從一塊大石頭後伸出腦袋,往潭裡一看,驚得差點跳起來,此時浩月當頂,照得潭面瀅白一片,纖毫可見。只見水面上,兩條巨蛇在翻滾嬉戲,不絕的發出吼聲,噴出的水柱,激起十餘丈高,落將下來,便似落了一陣大雨。巨蛇的頭有兩個水牛頭那麼大,眼睛像兩盞燈籠,發出碧幽幽的光芒,腰身有水桶那麼粗,青黑色的鱗甲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種讓人毛骨怵然的光芒,從頭一尾,至少有十多丈長。   「我的娘。」楚天英頭皮發麻,一顆心幾乎不跳了:「這潭裡竟然有這麼大一對的蛇,這要是吃起人來,得多少人才夠它一頓?」他把身子緊帖著石頭,屏聲斂氣,生怕呼吸聲大了,給巨蛇發覺了,把他叼了去當點心。看了一會,他覺出了不對,這兩條巨蛇頭上都有角,不是蛇,倒像傳說中的龍,但說是龍卻又沒有爪子,而且頭上的角也不似圖畫裡的龍一樣,像鹿角一樣的分叉,就是一個獨角。   「是蛟。」楚天英終於明白了,倒吸一口涼氣:「它們還沒有變成龍,若是它們變成了龍,這一帶就要變成水鄉澤國了。」   傳說中蛟化龍時,會招來大洪水,千里之地,一夜之間頓成澤國。   「難道它們會在今夜變成龍?」楚天英緊握著驚神弓,想像著雙蛟化龍時電閃雷鳴,滾滾洪水撲天蓋地而來的情景,手心裡汗水直冒。   月到中天,雙蛟的吼聲越來越頻繁,楚天英鼓大了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心中打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他從雙蛟的叫聲中感覺得到,一定有些事情會發生。   驀地裡其中一頭蛟一聲巨吼,口一張,噴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珠子來,直向空中射去,那珠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化成飯碗大小一團瑩光,照得蛟潭四周晶瑩一片,仿似蛟潭裡升起了一個小月亮。   「這是蛟的內丹。」楚天英心中驚呼:「它把內丹吐出去,吸足了月光的精華,就要化龍了。」   隨著那珠子往空中急射,兩條蛟也同時騰身而起,尾隨著珠子向空射去,這會兒楚天英才算看清了雙蛟的全貌,卻有一種心臟都不跳的感覺。兩條這麼大的龐然大物,十幾丈長的身體,豎在眼前,那種恐怖的景象,換做任何人,都會和他一模一樣。   但楚天英終是天生膽大之人,腦子時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它們是在變龍。」這念頭一閃,幾乎想也不想,霍地裡大吼一聲,往石頭上一跳,一箭便射了出去。   雙蛟靈異之極,楚天英一出聲,雙蛟便已發覺,其中一條蛟扭頭向楚天英撲來,卻沒避開楚天英的箭,一箭正中頸窩,負痛狂叫,反而更顯凶悍。另一條蛟口一張,一吸氣,往上急飛的珠子立時急速回射。   給驚神弓威力無倫的一箭射中頸窩,那蛟竟然不死,大出楚天英意料之外,心下發慌,手卻不亂,另一枝箭已搭在弦上。   第四章:南北雷神(10)   便在這時,忽聽得一聲低叱:「臭小子壞我大事。」斷魂崖上,一道青光急射下來,其速之快,竟彷彿趕得上楚天英的箭,眨眼便劃過數十丈空間。   那條負傷的蛟見又來了敵人,車轉頭便向那道青光迎去,但那道青光實在太快,它剛轉過頭呢,青光已到,竟一下將它斬成了兩段。   青光一頓之際,楚天英看清了,竟是個人,便是那天遇到的老者,手中一柄劍,比匕首長不了多少,但劍尖前方竟吐出一尺多長的青芒。楚天英知道,這是劍芒,乃是內功達到絕頂之境才有的現象。劍芒無堅不摧,怪道那蛟雖有鱗甲護住,仍給一斬兩段。   楚天英再無半點懷疑,這老者絕對是天地三劍中的九幽劍袁矮子,因為袁矮子剛才這一撲,有如電裂長空,正是劍術中的最高境界:以氣使劍。若不是袁矮子,天地間再找不出第二個身材這麼矮而劍術這麼高的人來。   楚天英又驚又喜,卻又發愣:「袁前輩說我壞他大事,什麼意思?」   他哪裡知道,袁矮子早十多年就發現了這潭中的雙蛟,但雙蛟內丹未成,便一直守著。今夜是雙蛟內丹大成之日,他養精蓄銳,只等雙蛟騰身半空,內丹吸足了月光的精華徐徐回落時,他才突然出擊,一劍斬雙蛟,收取雙蛟內丹。但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橫裡殺出個楚天英,驚動了雙蛟,提前回收內丹,他便也只好提前發動,但一劍卻只斬了一條蛟。   說時遲,那時快,剩下的那條蛟一面回收內丹,一面將尾巴一擺,便向袁矮子掃過來,袁矮子猶是不甘心,大吼一聲,脫手飛劍,正中急速回收的內丹,同時雙掌一併,迎擊那蛟掃來的蛟尾。他也是迫不得已,若以劍迎擊蛟尾,固能傷了那蛟,但苦守十多年的內丹便要落空,所以只能用劍擊內丹,同時仗著自身精純渾厚的內力,冒險硬擋蛟尾的一擊。他過於自信,待到雙掌與蛟尾一觸,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猛擊而來,才覺不妙,卻已遲了,兩股巨力一碰,他一個身子便如一個皮球一般,給掃得飛了起來,半空中鮮血急噴,人力有時而窮,袁矮子近百年苦修,一身內力已達到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但與蛟這種天地間的異物相較,仍然遠遠不是對手。   那青蛟內丹給袁矮子飛劍一擊,直向潭邊的楚天英飛去,楚天英一把接著,不及細看,那條青蛟一聲怒吼,直撲過來,楚天英知道它想搶回內丹,雙手不空,放懷裡面,又怕給青蛟一口氣吸了去,急中生智,把內丹往自己口裡一塞,張弓搭箭,對著青蛟的血盆大口,一箭射去。青蛟外面有鱗甲護體,但口卻仍然是軟肉,這一箭從嘴裡射進去,從後腦射出來,它頓時承受不住:「啪」的一聲,一個巨大的身子落進了水裡,激起數丈高的水花。   袁矮子這時也掉進了潭裡,半浮半沉,給青蛟落下的水花一激,倒給衝到了岸上。那青蛟受傷雖重,仍不甘心,在水裡打一個翻身,身子一挺,復向楚天英撲過來。   楚天英一箭建功,信心大增,照著青蛟兩眼之間,一口氣連射十八箭,箭箭透體而入,那蛟衝到距潭邊三、四丈處,再撐不住,頭往下一栽,水桶大的腰身一下子弓起來,便在潭中不住的翻滾。   袁矮子先前給衝到岸邊,這時青蛟一陣翻滾,激起的水流又把他帶了下去,他受傷極重,若給捲入潭中間,給青蛟兩下翻滾,非死不可。楚天英眼疾手快,從大石上一個猛子紮下一步水,撈著他就回了岸上,躲到大石後,看那青蛟在潭中垂死掙扎,直滾了有大半個時辰,這才斷氣。   眼見青蛟肚皮向天,終於不動,楚天英一顆心才落了下來,轉頭看袁矮子,只見他雙手捏著指印,雖臉如金紙,呼吸還算平穩,知道他正在自療,不敢打擾。記起青蛟內丹,卻猛地一下子跳了起來,那內丹本是給他塞在了嘴巴裡面,這時嘴裡面卻空空如也,那丹竟化了,只餘下滿嘴的異香。   「這是怎麼回事,這青蛟的內丹劍都擊不碎,怎麼到嘴裡反而融化了,這傢伙到我肚子裡,也不知會怎麼樣,若是發作起來,把我也變成一條蛟,那就糟了。」楚天英又驚又疑摸摸肚子,又全身上下看看,還好,並沒有鱗甲生出來,只是覺得身子一邊涼一邊熱,此外也沒有其它太怪的感覺。但心下總是提心吊膽尤其想不清的,是袁矮子飛劍也擊不碎的內丹怎麼到他嘴裡就化掉瞭解,頓足道:「早知這樣,我就不會含在嘴裡了,現在可怎麼是好。」   他哪裡知道,那內丹乃是青蛟精血化成,見風而凝,萬物莫能傷,入嘴而化,重歸百脈之中。他閉著嘴巴,津液生成,那內丹自然也就隨著津液慢慢化掉了。   這時袁矮子突地一張口,咯出一口黑血,睜開眼睛道:「好是好得不得了,千古奇遇,壞也是壞透了,雙蛟受了你的驚嚇,提前收丹,內丹未熟,陰陽二氣未能疑成一體,陰是陰,陽是陽,裝在你肚子裡,卻就像冰炭同爐,從此有得你樂了。」   見袁矮子開口說話,楚天英大喜,道:「袁前輩,你好了?」   袁矮子坐直了身子,道:「這孽畜好大的力道,沒得三、五個月將養,這傷好不了。」將楚天英上看下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怪了,你這混小子,上次我見你時,你陽經膨脹而陰脈閉塞,整個一個陰陽失調,但僅僅一、兩個月不見,你的六陰經好像給人強行梳理了一遍似的,竟不再閉塞了,這是怎麼回事?」   第四章:南北雷神(11)   楚天英搔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前段時間我中了龜千壽的玄陰指,差點給他凍死,或許是他的玄陰內力替我梳通了六陰經吧。」   袁矮子搖頭:「絕無可能,他的玄陰指力只會侵入你的六陰經,而不會打通你的六陰經,看你脈象,似乎是有人以強橫手段,硬生生把你的六陰經劈開一般,這是怎麼回事?」   「那我也不知道了。」楚天英搔頭:「說到硬來,當時我急於化解龜千壽的玄陰指力,便吞了一粒霹靂丹硬攻,當時那一下,便仿似往冰水裡扔紅炭的感覺,差一點就死過去了。」   「是了。」袁矮子一拍大腿:「受了寒毒用熱火攻,怪道你的六陰經看上去這麼古怪。像你這麼折騰,那不僅僅是不長個子,理當活不過二十歲,因為陰陽兩方面的潛力,都給你瞎折騰淨了。但你小子前世不知積了什麼德,我守了十多年的一粒雙蛟內丹,竟給你吞了下去,這丹陰陽同體,恰好可以補上你消耗的陰陽二氣,先我還擔心你小子陰陽失調,受不住雙蛟的陰陽二氣,誰知你蠻攻硬打,把六陰經也強行擴大了許多,剛好容得下雙蛟內丹的陰氣,傻運,你小子真是傻運。」   聽他的說法,似乎還是因為因禍得福,楚天英又驚又喜,卻仍是有些擔心,道:「依你說,我吃了這雙蛟內丹是不妨事的,但它會不會在我肚子裡興妖作怪,例如身上長鱗頭上長角的。」   袁矮子呵呵笑了起來:「傻話,你以為你會變成一條蛟啊,內丹無它,也只是氣血而已,正好比你吃了豬肉不必擔心變成大肥豬一樣,全不必擔心它作怪。但雙蛟內丹修練千年,所含陰陽二氣雄渾無比,你要想全部吸收化為已用,卻不是三、五年做得到的事情,而因為內丹未熟,陰陽未凝成一體,在你體內便會各行其道,在你將兩氣完全吸收融為一體之前,你著實有些苦頭吃,這還要你會化陰陽為一體的功法,否則只會各長各的,到最後陰不陰陽不陽,男不男女不女,倒成了人妖。」   楚天英嚇一大跳,想起在怪船上見的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的古怪模樣,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卻機靈,忽地裡摟頭就拜,叫道:「師父,千萬成全弟子,就收了我做徒弟吧。」   袁矮子呵呵而笑:「你倒想得美,吞了我苦守多年的內丹,再要我傳你功夫,怎麼就這麼會打算盤?」   他不應,楚天英只是叩頭,袁矮子看了他一會,道:「你小子古怪透頂,陰差陽錯也能撿個寶,倒還真有幾分傻運,收你做弟子玩玩,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所練的功法走的是純陰的路子,並不能陰陽兼顧。」   楚天英一聽有希望,忙叩頭道:「弟子另有機緣,從北雷神處學得了神雷九式,專練陽經的,可以和師父的陰功配合著練,那不就陰陽兼顧了?」   「北雷神張孝友,他傳過你功法?」袁矮子聽了大奇,盯著楚天英道:「你小子奇遇不少嘛,張孝友的神雷九式也算武林中的一門絕學,不過即便和我的陰功合著練,也是各練各的,無法融到一起,仍是糟蹋了雙蛟內丹這千年難遇的寶物。」   他這麼說,那是應允了,楚天英再機靈不過一個人,立時恭恭敬敬跪好,口稱師父,叩下頭去。   袁矮子受了他三個頭,令他坐好,道:「當年師父收我時,曾跟我說,我九幽門功法鬼氣森森,過於陰損,他年我若收弟子,必須要找一個福澤深厚之人,否則會中途夭折,我看你這小子,傻福不淺,倒合祖師爺的胃口。本來我若有三年時間,好好調整於你,配合雙蛟內丹帶給你的無窮內力,當可光大我九幽門,只可惜,我實在沒有時間,蛟潭雙寶,九葉靈芝和雙蛟內丹,分別入了你叔嫂倆之口,我必須另去尋覓天材地寶,否則克制不了那老怪物,因此我最多能有三個月時間,一面療傷,一面教你,學得多少,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楚天英聽了大奇,道:「那老怪物是什麼人?師父名列天地三劍,已是劍仙一流人物,還克制不了他?」   「天地三劍,嘿,天地三劍。」袁矮子念叼兩聲,遙望遠山,也不知在想什麼。   楚天英又驚又疑,尋思:「師父說的老怪物,到底是三頭,還是六臂,以師父之能,竟還克制不了他?」   第五章:鹽幫追殺(1)   九幽門內功名為幽冥鬼氣,走的是純陰的路子,練出的功法,便也是鬼氣森森,掌法名黃泉鬼手,劍法名九幽鬼劍,身法名幽靈鬼影,真是無處不有鬼。   但楚天英恰是人小鬼大,正對了路子,學得興致勃勃,進展奇速,連袁矮子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歎:「這小子,天生就是個鬼。」學習九幽門功法之餘,袁矮子仍叫楚天英勤練神雷九掌和驚神十八射,因為雙蛟內丹一陰一陽,若只練陰功,一則可惜了內丹的陽氣,二則時間久了,內丹陽火不能疏洩,火熱內盛,終是大害。九幽門本另有暗器小鬼追魂針,但袁矮子認為驚神十八射威力奇大,加上時間緊,小鬼針便不練也罷。   武功進展一日千里之餘,另有一件奇事在楚天英身上發生,他突然開始長個頭,而且是飛長,簡直是一日一變,袁矮子剛開始教他時,比他還高一點點,但到三個月後,袁矮子要離開時,連他的肢胳窩都挨不到了。他自己是又驚又喜,袁矮子卻並無驚奇之色,點頭道:「你當年給霹靂丹的燥陽之火燒乾了骨髓中的精水,所以不長個頭,現在服了雙蛟內丹,陰陽雙補,骨髓中精水釋放,那還不像久旱逢春的苗木一般瘋長,雙蛟內丹的潛力大著呢,好好壞壞,你小子就慢慢受用吧。」   真正驚奇的是龍玉鳳,眼見楚天英像有若神助一般一天一個樣,真是驚喜交集。而且楚天英越長越像楚天雄,稍一大意,便會認作是一個人。有一回,楚天英把楚天雄的舊衣翻出來穿上,天黑時回家,龍玉鳳一時眼花沒有看清,喜叫:「天雄哥。」撲上來就抱住了他,直到楚天英連叫兩聲嫂子,她才清醒過來,鬧了個面紅耳赤。   忽忽數月,這一日,楚天英去蛟潭,路上忽見一對狐狸在嬉戲,一時頑皮心起,叫道:「捉迷藏嗎,算我一個。」展開幽靈鬼影身法,飛身過去。兩頭狐狸大驚,扭頭就跑,楚天英一聲長笑:「不跟我玩?那可不行。」倏到搶到兩狐狸前面,兩頭狐狸魂飛魄散,忙轉身奔逃,逃出丈餘,楚天英又搶到了前面,接連數次,兩狐驚慌起來,這小東西甚是滑頭,啾啾兩聲,忽地一東一西,分散奔逃。   楚天英大笑:「這是考我功夫來著。」打起精神,將功法運到極致,霍地搶到東面,那狐狸一驚,急忙轉身,他卻已掠到西面,搶在了另一頭狐狸的前面,先前那頭狐狸見他到了西面,又轉而東逃,逃不出兩步,楚天英又攔在了前面,只得又折轉頭來,西面那頭狐狸也是如此。反覆多次,兩狐狸雖分開奔逃,卻始終脫不出楚天英的攔截。   狐狸以狡猾靈活出名,一般的狗能趕上狼,卻趕不上狐狸,但楚天英以一人之力,卻能同時攔住兩頭分散奔逃的狐狸,身法之快,幾乎不可思議。   楚天英心中得意,驀地裡仰天長笑,同時間腳下不停,圍著兩狐狸急轉圈子,轉到極處,似乎有數十個人,將兩狐狸圍在了中間,兩狐心膽欲裂,步步倒退,楚天英步步緊逼,圈子越縮越小,驀地裡一狐狸腳後跟一軟,竟拉了一泡稀糞出來。   「臭死了,臭死了,沒用的傢伙,不跟你們玩了。」楚天英一聲長笑,轉身向蛟潭奔去。到蛟潭邊,袁矮子並不在慣常呆的山洞裡,他還以為袁矮子出洞散步了,轉身出來,高叫兩聲:「師父。」谷鳴山響,卻並不見袁矮子應聲。   楚天英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繞潭一圈,到那日拜師的大石前,忽見大石上寫了幾行大字,下插著一柄小劍,正是袁矮子平日形影不離的九鬼劍。那石上寫道:「小英吾徒,為師去了,勤練功,莫作惡,人可欺,鬼不可欺,作惡多了,終會有報。九鬼劍留給你,此劍雖有鬼名,行的卻是君子之道,謹記,謹記。」   那柄九鬼劍,正刻在「記」字的最後一筆上,入石半尺,這石上的字,顯然是袁矮子以此劍刻出。   「師父。」楚天英一聲悲叫,淚水奪眶而出。相處雖僅數月,但袁矮子為人親切隨和,和楚天英雖名為師徒,卻更像爺孫,無拘無束。   楚天英拜了三拜,取下九鬼劍,就在大石前,將袁矮子所授掌法劍法身法逐一演習一遍,這才戀戀不捨的回來。   一路上只是尋思:「師父說的那老水怪到底是什麼精怪,以師父如此武功,竟仍然克制不住?」   龍玉鳳自那日誤將楚天英當做楚天雄後,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屬,楚天英知道她心中實在想煞了大哥,便勸她一起出去找人。袁矮子嚴禁楚天英向外透露曾跟他學過武功,楚天英不知袁矮子為什麼會有這個禁例,雖然不理解,卻也不敢違背袁矮子的話,但換個法子,告訴龍玉鳳,他拜了那天在蛟潭遇到的高人為師,至於那高人是誰,師門禁令不好說,但有一點他可以保證,他不僅僅是身體長高了,武功更高了十倍不止。龍玉鳳猶是半信半疑,楚天英眼光一轉,看見了門口的石獅子,說道:「這石獅子缺了半邊腦袋,太難看了,叫人換過一個吧。」一跨步,忽地到了石獅子面前,手掌輕輕一拂,身子一晃,又回到了原處。   他這一來一去,形若鬼魅,龍玉鳳眼睜睜的看著,卻就是沒看清他身子是怎麼動的,又驚又喜,拍掌道:「小英,以你這樣的輕功,確實是天下去得。」   楚天英微微一笑:「是嗎,你看那石獅子。」隨手拾起一粒小石子,屈指一彈,那小石子打在石獅子身上,那石獅子突地撲的一聲,騰起一團石霧,待石霧散去,石獅子已消失不見,只剩下厚厚的一層石粉,堆起有尺許來高。   第五章:鹽幫追殺(2)   龍玉鳳這會兒才真的驚住了,睜大了鳳目,半晌做聲不得。她實在無法想像,就楚天英剛才那輕一掌,竟就把那石獅子打成了這樣一堆石粉,然而一切是親眼所見,再不會假。   出外去找楚天雄,江湖闖蕩,龍玉鳳最擔心的就是萬一楚天英出什麼事,她對不起九泉下的婆婆,也沒臉和楚天雄見面,楚天英既有這份功夫,她還擔心什麼,再不猶豫,第二天便動身遠行。   頭天晚上叔嫂兩個商議,龍玉鳳愁著天下茫茫,不知到哪裡去找楚天雄,楚天英道:「少林弟子遍天下,消息極是靈通。而且由於他們嚴禁哥哥使用少林武功,對哥哥的行蹤自然有所把握,我們到少林寺去討消息,絕錯不了。」他這主意頗有創意,龍玉鳳當即同意。   其實楚天英另有想法,他心下尋思:「少林禿驢們也太可惡,小爺找上門去,好便好,不好時,便大鬧少林寺,且看我九幽門的幽冥鬼氣與他少林的易筋經,到底哪個厲害些。」他本就天怕地不怕,此時技藝初成,更是豪氣沖天。   交待家人好生看守門戶,叔嫂兩個第二天一早動身,楚天英想著又能見到大頭蛟幾個,心下興奮,想:「幾個月不見,鬧江蛟他們不知還認不認識我這個老大?」   到江邊三蛟幫所在的小村子裡,觸目卻是大吃一驚,村子大半已給燒燬,殘簷斷壁之間,幾隻烏鴉飛來飛去,呀呀嘎嘎的叫著,黃昏落日,一片淒涼。   「鬧江蛟他們怎麼了?是遭了仇家?還是給官軍清剿了?」楚天英心中即驚疑又難過,正自傷感,忽地一眼瞥見一堵斷牆後,探出一個腦袋來,正向這邊張望。距離甚遠,但楚天英眼睛銳利之極,霍地叫了起來:「疤眼七。」   疤眼七是大頭蛟手底下一個小頭目,楚天英還記得他的樣子,一口叫了出來。   他身子一晃,已到了斷牆上,他身形實在太快,疤眼七全沒見他是怎麼來的,只覺得眼前一花,面前已站了個人,一驚之下,一跤坐倒,驚叫道:「有鬼,有鬼。」   楚天英又笑又氣,喝道:「見你的大頭鬼,我是老大。」   「什……什麼老大?」疤眼七兀自一臉驚疑的看著他。   楚天英知道自己身形變化實在太大,倒也不怪,道:「幾個月前幫你們從大牢裡救出你們大哥鬧江蛟的,你不認得我,總認得這把弓吧。」說著把弓取下來,遞到疤眼七眼前。   驚神弓曾是三蛟幫鎮幫之寶,疤眼七還拉過兩回,只是沒拉開,自然是眼熟之極,驚惶之心稍收,叫道:「弓倒是不假,可救我們大哥的老大是個娃娃,可不是你這麼昂藏一條漢子。」   楚天英惱了起來:「什麼娃娃?娃娃就不能長大嗎?你仔細看看。」擠眉弄眼,他變化雖大,眉眼終是有幾分相像,疤眼七終於認了出來,叫道:「你……你還真有幾分像老大,可……可有長得這麼快的人嗎?」   「這等囉嗦。」楚天英哼了一聲,信口胡謅道:「人長有幾種長法,一種是吃奶長,一種是見風長,還有一種是拔毛助長。我這是見風長,只是現在沒颳風,若是刮了風,我長給你看,一夜可長丈八高呢。」   「皇天。」疤眼七嚇得打跌:「若是這等長法,有得三、五個月,不就撐著天了?」   「撐著天的也有,前朝梁山好漢中有個雲裡金剛,便是我這樣的,不過也要看順風逆風,順風長丈八,逆風縮丈九,反縮一尺,上回你們見我像個娃娃,就是給逆風吹的了。」   這時龍玉鳳已走了過來,聽了楚天英的滿嘴胡扯,笑得打跌,頓足道:「小英啊。」   楚天英忍住笑,喝道:「休叫皇天,我問你,你們的寨子是怎麼回事,鬧江蛟幾個呢?」   疤眼七一聽苦起了臉,道:「稟老大,我們的寨子給人挑了,三位幫主也給打成了重傷,我來寨中,就是找散落的金銀,好給三位幫主療傷。」   楚天英一聽跳了起來:「什麼人這等大膽,竟敢打傷我手下弟兄,鬧江蛟三個在哪裡?快帶我去。」   「有老大給我們做主,三位幫主有救了。」疤眼七一□轆爬起來,當先領路,到村外一座荒山中,只見大大小小搭著十幾個茅棚,當中一個大茅棚裡,鬧江蛟三個並頭躺著,都是一臉傷病歪歪的樣子。   疤眼七興沖沖跑進去,叫道:「幫主,老大來了,這下有救了。」   鬧江蛟精神比大頭蛟白面蛟略好,聞言一喜,勉力撐起身子,叫道:「老大來了,太好了,老大在哪裡?」說得急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忙有小羅嘍給他捶背。   疤眼七指著身後的楚天英道:「這就是老大。」   鬧江蛟拿眼去楚天英身上上上下下一看,一臉失望,喝道:「胡說,你又不是沒見過老大,老大是個半大不小的娃娃。」   疤眼七急了,道:「幫主你不知道,老大是見風長,順風一夜可長丈八,所以由娃娃長大了。」   「再胡扯,看打。」鬧江蛟這下真個惱了。他見識到底廣些,如何肯信。   「鬧江蛟,你真個不認得我了?」楚天英霍地搶前一步,一運功,身子竟就縮下去老大一截,臉也小了許多,擠眉弄眼。原來他幽冥鬼氣有成,全身肌肉骨骸,竟可自由收縮伸張,他這會兒的樣子,與沒有長個頭之前,差不多就是一模一樣了。   第五章:鹽幫追殺(3)   這下鬧江蛟認了出來,一跳而起:「真的是老大。」卻是身子一軟,往前栽了下來。   「不要動。」楚天英一把扶住,伸指去鬧江蛟脈搏門上一搭,幽冥鬼氣循經透入鬧江蛟體內,一探,立明端倪,叫道:「你是給人以陰功傷了三陽經,所以氣短咳嗽。」   鬧江蛟大是歎服,叫道:「老大就是老大,我三個都是給那人妖陰功傷了,胸口就像有一團冰塞著,稍動一動就氣喘咳嗽,精神一日不好一日,吃了幾劑藥也不見好,眼見是不行了。」   這時大頭蛟白面蛟也睜開眼睛來,看著楚天英,卻是說不出話來。   楚天英喝道:「說什麼傻話,這種不入流的功夫,放在真正的高手眼裡,不值一哂,就能要人命了?放鬆身體,看我給你治。」將幽冥鬼氣透入鬧江蛟體內,去鬧江蛟堵塞的經胳上一撞,立將鬧江蛟閉塞的經胳衝開。鬧江蛟只覺胸口一輕,就好像給人搬去了一塊壓在胸口的萬斤巨石一般,跳將起來,大大的喘兩口氣,摟頭就拜,喜叫道:「多謝老大再次救命之恩,老大真是了不起,那些狗屁名醫,給你提鞋都不配。」   楚天英先前牛皮吹得邦邦響,心裡其實並無多少把握,只是猜著若能打通鬧江蛟閉塞的經脈,說不定病就好了,但到底是不是這樣,卻是一點底也沒有,這時一指見功,又驚又喜,昂起頭道:「那是自然,你以為老大是給人白叫的。」旁邊的龍玉鳳見他胡吹海侃,不免皺眉,但心底卻也暗暗驚奇:「小英什麼時候竟學會了給人治病,教他的那個矮子劍仙難道真是天地三劍中的九幽劍?那小英的福氣也太好了。」   這時楚天英抓住了大頭蛟白面蛟的手,探得兩人傷勢一模一樣,便也依樣葫蘆,同樣是手到病除,大頭蛟兩個爬起來,也是摟頭拜倒。   三蛟傷勢盡去,立命手下嘍囉準備酒菜,招待楚天英兩個。楚天英介紹了龍玉鳳,三蛟見龍玉鳳美若天仙,皆是嘖嘖稱讚,那大頭蛟是個憨人,對著楚天英大拇指一豎,讚道:「不愧是老大,連嫂子都比別人。」   他這話不倫不類,連楚天英也笑得噴酒,叫道:「我嫂子漂亮,那是我哥哥的本事,跟我可不相干,哪天等我也討一個漂亮的,叫你們開眼。」說著話,往龍玉鳳臉上一瞟,這時龍玉鳳因為笑,暈紅了臉,更是燦若桃花。楚天英心底大讚:「嫂子是真的美若天仙,再想在世間找個像她這樣又漂亮又心好的女子,只怕是很難了。」   席間說起打傷鬧江蛟三個的事,楚天英道:「你說打傷你們的是個人妖,什麼意思?」   鬧江蛟道:「那傢伙不男不女,明明是個男人,但行事說話,都像個女人……」   他沒說完,楚天英瞪大眼珠子道:「那人是不是四十來歲,中等個頭,雪白一張臉。」   鬧江蛟三個一齊點頭:「正是。」白面蛟在三蛟中最為機靈,道:「莫非這人和老大也結有樑子?」「何止是結有樑子,梁子大了,我楚家有今天,就是打見了這人妖開始。」楚天英咬牙切齒:「我四處找他不著,卻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人應該是呆在一艘怪船上的,你們是在船上碰著他的?」   鬧江蛟道:「是,那天我們在江上見到一艘怪船,圓圓胖胖像個大老鱉,四面卻都鑲著鐵甲,老二領人先摸上去,卻給那人妖一掌就給打下了水,我和老三也都是一個照面就給他打傷了,小的們救我們上來,那妖人卻兀是不甘心,直追到我們寨子裡,打傷了十幾個兄弟,更放了一把火。」「哪天給老子逮住了,老子非狠狠的咬他兩塊肉下來不可。」大頭蛟咬牙切齒。   楚天英叫道:「我定能如你所願,那人妖打傷你們,是什麼時候的事,他船往哪個方向去了?」   鬧江蛟道:「就是四、五天前,他船往上去了,一直沒下來過。」   楚天英瞪著他:「你們怎麼知道?」   鬧江蛟咬牙道:「我們恨他切骨,武功上雖然不是他對手,但水上對敵,憑的不全是武功,小的們準備了不少破船的傢伙,日夜盯著江面,只要他敢轉來,定要叫他留在這裡。」   「很好。」楚天英霍地站起來,道:「你們可有快船,我們沿江而上,定要逮著這王八羔子。」   鬧江蛟臉有慚色:「我們都是小船,逆水行不快,不過江口有客船,可直達成都,即快又穩。」「我們現在就去坐船。」「好。」三蛟一起站起來。   楚天英搖手:「即是坐客船,你們便不必去。」   鬧江蛟道:「我們一道去,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白面蛟也道:「是呀,我們功夫不行,水上可都是行家,那人妖打不過老大,說不定會從江裡遛走,那就用得著我們了。」   楚天英一昂頭:「水下又怎麼著,那人妖便是逃進東海龍宮,小爺也定能揪他出來。」   他如此說,三蛟便知道他會水,頗有些失望,鬧江蛟道:「即如此,我們便在寨中靜待老大的好消息。」   楚天英急不可待,當下抱拳作別,到江口,那客船是十天一班,第二天恰好便要啟航。楚天英大喜,暗叫:「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也許老天爺注定,那人妖這趟活該落在我的手裡。」   上了船,各要了一個艙住下,船上專有吃飯的地方,楚天英本沒有心思吃,事實上他練氣有成,三、五天不吃飯,也並不覺得餓,但龍玉鳳要去,他便陪著去。吃著飯,龍玉鳳低聲道:「小英,左艙角那個人,神情十分奇怪,你留意沒有?」   第五章:鹽幫追殺(4)   原來龍玉鳳心細,江湖險惡,楚天英雖然武功大進,但終是小心為上,因此處處留心。楚天英一則藝高膽大,二則滿腦子全是那怪船和那人妖,身邊的事全沒留心,這時哦了一聲,道:「有這等事?」卻又笑道:「大概是嫂子太了,人家多看幾眼吧。」   龍玉鳳紅了臉,嗔道:「小英,和嫂子不可以說這種話。」略頓一頓,道:「不是的,那人的眼光非常奇怪,他不看我,老是盯著你看,眼光又凶又狠,彷彿和你有什麼血海深仇似的。」   「和我有血海深仇?哈。」楚天英哈哈一聲,霍地轉頭,眼光如閃電射出,果見左艙角那人在惡狠狠盯著他。那人三十來歲年紀,相貌平平,楚天英可以肯定自己沒見過他,但那人看著楚天英的眼光裡,則顯示他不但是認識楚天英的,而且正如龍玉鳳所言,他和楚天英還有著血海深仇,他這會兒的樣子,簡直就想把楚天英咬上一口。   楚天英一愣,霍地跳了起來,他天生是個闖禍的祖宗,他不去惹人,別人就該偷笑了,這人竟敢來惹他?   「小英,不要惹事。」龍玉鳳一聲沒叫住,楚天英已一步跨到了那人面前,惡狠狠叫道:「你盯著我做什麼,想吃肉還是想啃骨頭?」   那人盯著楚天英時一臉仇恨,但當楚天英逼過去他卻低下了頭,不言不動,顯然對楚天英頗為忌憚,不敢當面交鋒。他擺在桌子上的雙手緊捏成拳頭,捏得關節處都發白了,不住的抖動著,非常清楚的透露出他內心憤怒與害怕交織的心態。   「跟小爺裝死狗嗎?」楚天英尤是不肯甘休,龍玉鳳趕過來拉他:「小英,算了。」   「朱四,發生了什麼事?」艙外進來個人,站到那漢子旁邊。顯然是那漢子的同伴。   楚天英冷眼看這人,也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並不相識,這人也抬眼向他看過來,倏地連退兩步,面色大變,兩眼狠狠的盯著楚天英,眼光中所射出的仇恨憤怒,比那什麼朱四還要強烈得多。楚天英一怔,怒火上衝,跨前一步,幾乎帖到那人臉上去:「怎麼著,你也想咬我一口?」那人身子劇烈的抖動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卻不答楚天英的話,低下頭,低聲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閃過楚天英,和那朱四並肩出艙。   「沒骨頭的傢伙。」楚天英哼了一聲,坐下來繼續吃飯。龍玉鳳沉思不語,楚天英以為她是擔心,道:「嫂子,不要怕,這兩小子裝死狗就算了,若是敢伸頭,我一個指頭就能把他們全挑進江裡喂王八。」   龍玉鳳搖了搖頭,道:「小英,你想過沒有,這件事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楚天英不明白。   「這兩人看你的眼光,明顯和你有深仇大恨,也就是在此之前,他們認識你,並和你結過仇。」   楚天英搖頭:「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和這兩小子結過仇。」   龍玉鳳道:「我說這事怪,不是怪在你不記得什麼時候和他們結過仇,而是怪在他們為什麼把你當仇人,因為在此之前,你並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楚天英一拍額頭:「對呀,我這樣子是新造出來的,現在就是娘見了我,也要陌不相識,他們怎麼就認識我了。」   「這說明一件事,他們真正的仇家不是你,他們認錯人了。」   「是了,哈,這些傢伙,害我浪費不少表情。」楚天英恍然大悟。其實他腦瓜子不是不靈光,只是他沒有龍玉鳳細心,根本沒往這方面去想。這也合他喜歡惹事的天性,若什麼事都往細裡想,哪有那麼多禍闖出事,那豈非太不好玩了?   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楚天英便丟開一邊,然而龍玉鳳卻反而把一雙細眉促得更緊了,楚天英道:「嫂子,想什麼呢?這樣好了,呆會我去跟他們說,我不是他們要找的那人,認錯人了,後果是很嚴重的,得罪了我,那不是得罪了小鬼,而是得罪了閻王,是要下地獄的。」   他說得誇張,龍玉鳳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即又是皺起了眉頭,道:「小英,你想過沒有,你現在這樣子,和誰最相像。」   「和我哥呀。上次連你不也差點把我當大哥了嗎?」楚天英笑,突地想到一件事,立時眼發電光:「這兩小子把我當成了我哥?」   與龍玉鳳四目相對,龍玉鳳微微點頭。   楚天英一跳起來:「好小子,竟敢和我大哥結下樑子,看我把他們的蛋黃擠出來。」便要衝出去,龍玉鳳卻預有提防,一把抓住了他,道:「小英,這種小角色,不配和你哥結樑子,十有八九是在天雄哥手底下吃了苦頭,所以恨死了他,你倒不必要再去找他們麻煩。」   楚天英笑了起來:「也是,這種小角色,經不起大哥一根指頭,若是給大哥揍了一頓,再給我又揍一頓,他們真要想不通跳大江了。不過嫂子,我們可以從這兩小子身上打聽一下大哥的情況啊,大哥即和他們結了仇,肯定是碰過面是不是?」   龍玉鳳是太想知道楚天雄的消息了,楚天英這點子正說到她心裡去,剎時紅暈上臉,大是心動,想了一想,卻又搖頭:「你怎麼去問他們,他們把你當成了你大哥,那你是和他們解釋清楚你不是你大哥呢,還是就冒充你大哥去問他們?你解釋,他們未必信,因為你兩個太像了,不解釋,難道你去問他們,喂,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和我結了仇?那他們不把你當神經病。」   第五章:鹽幫追殺(5)   她學楚天英說話時的語氣非常有趣,楚天英想想那種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學道:「喂,你們兩個小子,什麼時候和我結了仇,我可不記得了,哈哈……」   兩個相視大笑,龍玉鳳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制動,這兩個人這麼恨你大哥,自然會有所舉動,到時再相機行事。」   楚天英大是興奮,摩拳擦掌,只恨不得下一刻那兩個傢伙就找上門來。當夜暗裡留神,並無動靜,第二日客船啟航上行,那兩個人並未下船,楚天英暗裡舒了一口氣,心中冷哼:「只要你兩個傢伙不下船,就終有落到小爺手裡的時候。」   他跟船上的船老大和船夫都打了招呼,請他們留意一艘古怪的烏龜殼一樣的船,見到了就告訴他,因此他不必自己時刻守在船頭,可以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到朱四兩個身上,但一路上行,始終不見這兩個人有什麼異動,兩人大多時候呆在艙裡,偶然出艙碰著了,也是低著頭,再不用先前那種眼光盯視楚天英,倒恍似沒事人似的,不過楚天英可不信他們就此成了縮頭烏龜,很顯然,他們一定是在等待機會或者等待援手。   朱四兩個沒什麼異動,那人妖的怪船也始終不見出現,楚天英等得心火上浮,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這一日已進入水面,早上吃過了飯,楚天英和龍玉鳳正在船頭閒聊,朱四兩個走了出來。與往日不同,這日兩人一身重孝,眼光也不再避開楚天英,而是像第一回見著一樣,惡狠狠的直射過來。   楚天英心中一喜:「這兩隻縮頭烏龜終於伸頭了。」毫不客氣的回看過去,笑嘻嘻的道:「你兩個倒有先見之明,知道會短命,先給自己戴上孝了。」   朱四兩個並不答腔,只是惡狠狠的盯著他,走到船艙邊,兩人同時摸出一支信號火箭,射上了天。   楚天英精神大振:「有幫手,好極了,越多越好。」   朱四用刀一樣的眼光看著他,道:「姓楚的,鹽幫龍頭大哥的冤魂,一萬三千多的性命,誓在今天向你討回血債。」說話間,兩人同時往後一翻,翻進了江裡。   這倒大出楚天英意料之外,他還以為兩人會上來拚命呢,沒想到竟跳了江,氣得跳起來,江水滔滔,早已人影不見。以他水性,下水揪這兩人上來倒也不是難事,但心中卻在猶豫。他曾聽父親楚江龍說過鹽幫的事。川中多井鹽,采鹽業發達,鹽幫便是以鹽工為主組成的幫會,幫中雖無特別傑出的人物,但弟子多達數萬,算得上川中的一個大幫。鹽幫稱幫主為龍頭,這一代的龍頭叫解武,不過三十來歲人,為人任俠重義,甚得幫會擁戴,這時心下琢磨朱四的話:「他說他們龍頭大哥的冤魂,難道解武竟死在了大哥手裡?」   正自躊躇,忽聽得一片聲驚叫:「船要撞上了。」「快閃開。」   急轉身,只見從上游急衝下來一艘大船,正對著這艘船撞過來,上游江面拐彎,那艘船出現得過於突兀,客船完全來不及躲閃,這時相隔已不過十餘丈距離,一眨眼就會撞上,那條船個頭比這條客船還要大得多,又是順風順水,這一急撞上來,客船非給當場撞碎不可。   楚天英腦中念頭一閃:「衝著我來的,想把我撞下水,哼,水底小爺也不怕你們,不過小爺偏不叫你們如意。」   這時龍玉鳳已是花容失色,楚天英叫道:「嫂子莫怕,區區見不得光的小伎倆,難不住我。」腳尖在船頭一點,凌空躍起,身子在空中連跨兩步,正落在來船的船頭上。   武林中一般的輕功,身子都無法在空中移形換位,因為借不到力,但九幽門的幽靈鬼影卻不同,可以借腹中真氣,於舊力已盡之際重生新力,轉換方位。   來船上一條大漢,約摸四十來歲年紀,黑矮粗壯,神情凶悍,掌著舵,死死的盯著下面的客船,忽見楚天英躍上船來,面上一驚,但隨即凶光畢露,大吼一聲,直撲上來,一個虎步,雙掌帶風,猛擊楚天英胸口。   楚天英一聽風聲,便知這人練的是鐵沙掌一類的硬功,心下暗哼一聲:「這種粗笨功夫,小爺心情若好時,便任你打上三、五十掌,皺一皺眉頭的不是好漢。」兩船越來越近,沒心思和那漢子糾纏,身子一晃,已到大漢身後,抓著舵往左一扳,那船霍地轉向,擦著客船的邊駛了過去。   那漢子一掌打空,船隻急晃,仰天一跤栽倒,眼見撞擊落空,又急又怒,跳起來又是雙掌猛擊過來,聲勢比先一掌還猛。   原先的楚天英,最喜歡的是以力搏力,最不喜歡的是那種使詐用巧的對手,但學了九幽門武功後,便全顛倒了過來,因為九幽門全部武功都建立在虛與幻這兩個字之上。幽靈鬼影,要的就是像鬼影子一樣,讓對手完全看不到你的人影。幽靈鬼影的最高境界稱為一步三歎,就是在一步之間,可以讓對手同時從三個方向聽到三聲歎息。想想那種的情景,人影見不到,大白天的,卻有人在你耳邊腦後長吁短歎,唉的一聲,膽子小的那還不嚇得汗毛直豎。   那漢子雙掌枉自聲勢驚天,奈何楚天英只身子略閃,但全然落空。楚天英到了那漢子身後,一聲長笑:「好掌力,待小爺拍拍你的馬屁。」伸掌去那漢子屁股上一拍,那漢子騰空而起,在空中手舞足蹈,直落到客船上。   他到,楚天英也到了,一腳橫踩在那漢子脖子上,潛勁如山,那漢子雖伸出雙手扳著他的腳脖子,卻哪裡扳得動半分。   第五章:鹽幫追殺(6)   楚天英一直想知道,大哥到底和鹽幫結了什麼梁子,厲聲喝道:「你們鹽幫如此處心積慮的算計小爺,為的什麼,說。」   但那漢子頗為硬氣,雖給楚天英踩得臉皮發紫,眼睛鼓出,卻是死也不開口。   這時船老大走過來,卻那漢子臉上一張,驚呼道:「鐵頭鯊,楚公子,這人是鹽幫的舵主鐵頭鯊,鹽幫出了名的凶漢,鐵布衫和鐵沙掌的功夫十分有名,想不到在楚公子手底竟如此不堪一擊。」   「原來你叫鐵頭鯊,讓我來看看,你的頭到底是不是鐵打的。」楚天英一聲冷笑,一弓身,五指抓著鐵頭鯊頭頂,如抓一個冬瓜,直提起來,五指用力,喝道:「你說不說?」   鐵頭鯊的鐵頭給楚天英五指一抓,便如夾在一把鋼鉗中,頭骨格格作響,彷彿要炸裂開來,雙手想抬起來扳開楚天英的手,卻是抬不起來,但這人也真是硬氣,疼得肌肉扭曲,卻咬著牙關,死不開口。   那船老大略一猶豫,對楚天英道:「楚公子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算計你?」   楚天英一扭頭看著他:「你莫非知道?」   船老大探詢的眼光在他臉上一掃,道:「小的聽到過一點風聲,但內情並不知道,那是兩、三個月前的事了,鹽幫因官家鹽稅過得重,采鹽工累死累活,卻掙不到幾個錢,采鹽的人,自己甚至還吃不起鹽,密謀造反,但事機不密,給官府事先偵知了,大軍出動清剿,鹽幫猝不及防,包括龍頭解武在內,死了一萬三千多人,據說許多鹽井都給血水泡紅了。」   「那和我扯得上什麼關係?」   船老大再看他一眼,道:「鹽幫之所以洩密,據說是一個叫楚天雄的人密報的,這楚天雄是龍頭解武新結拜的,卻反臉告密,而且解龍頭還是楚天雄親手所殺。」   「啊。」龍玉鳳一聲驚呼,俏臉慘白,連退兩步。同時間鐵頭鯊也是啊的一聲狂呼,暈了過去,原來楚天英激動之下多用了一分力,鐵頭鯊雖稱鐵頭,卻是承受不住。   「沒用的東西。」楚天英將鐵頭鯊扔在船板上,斷然搖頭道:「我不信,不可能,我大哥絕不是那種賣友求榮的人。」   船老大一怔,恍然大悟:「原來你不是楚天雄,而是他的弟弟。」   楚天英點點頭:「是,我叫楚天英,楚天雄是我哥,但我絕不信我大哥會是那樣的人。」   船老大道:「你大哥的事,我也只是聽說而且,到底真像怎樣並不清楚。」隨即憤然道:「但鹽幫如此公然撞船,明擺著是不把我長風幫放在眼裡,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完了。」   正說著話,一個船夫急跑過來,慌張的道:「老大,看後面。」   船老大往後一看,驚呼起來:「是鹽幫的船。」   楚天英往船後看去,但見大大小小好幾十條船,逆江疾上,船頭一條條漢子,均是一身白衣,個個神情悲憤。   船老大叫道:「赤火,金板牙,鹽幫剩下的三大舵主全來了,不好,他們撞船不成,想放火燒船。」   原來來船上不少漢子張弓搭箭,箭頭上都綁了火繩。   「鹽幫如此公然相欺,我長風幫絕不能與他們善罷干休。」船老大又急又氣,卻是慌了手腳,望著楚天英道:「楚公子,這可怎麼是好,若放起火來,這船上一百多條人命,怕是難得有幾個能保命逃生。」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在這大江之上,無遮無掩,無處可逃,鹽幫幾十條船,成百上千的火箭齊射過來,除了象楚天英這樣的好手或船老大這樣精通水性的人,確是難有幾個人能逃得性命。   龍玉鳳急了,道:「小英,這怎麼是好,可不能讓船上無辜百姓受我們的牽累。」   這時船老大忽地提起船板上的鐵頭鯊,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抵在他喉頭上,對著追來的船隻大叫道:「赤火舵主,金舵主,不論你們和什麼人有仇,不能扯上我長風幫,更不能拉上這船上一百多條無辜人命,今次若能放過我們這條船,長風幫全幫上下,感激不盡,否則長風幫絕不肯善罷甘休,而鐵頭鯊舵主也勢必一同葬身火海。」   那赤火做道士打扮,五十來歲年紀,金板牙肥頭凸肚,滿面油光,像個屠戶,一口金牙,金光閃閃。   金板牙高叫道:「李老大,我鹽幫和你長風幫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怪只怪你船上載了那狗賊,若你把姓楚的狗賊趕下船,我們絕不相犯,否則便休怪我們不客氣。」   船老大略一沉吟,道:「來我船上,便是我長風幫的衣食父母,你鹽幫要找人家的梁子,可等客人下船之後,那我們絕不插手。」   金板牙道:「即如此,休怪我們不講情面。」   船老大道:「難道你們不要鐵舵主的性命了?」   赤火神情激憤,高聲叫道:「鹽幫已經死了一萬三千多名兄弟,何怕我們區區幾百人,只要能報得龍頭和眾兄弟的仇,鹽幫全幫上下哪怕死盡死絕,也不會後悔。」   「正是這話。」金板牙大聲高叫,隨手拿過一枝箭,一折兩段,揚臂高呼:「只要報得龍頭和眾兄弟的仇,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無論得罪什麼人,鹽幫都在所不惜。」   數百條漢子齊聲高呼:「誓為龍頭和眾兄弟報仇。」拚命划船,有力大的已將火箭射了過來,只是距離尚遠,又是逆著風,只有稀稀落落幾枝落到客船上,都給船工撲滅了。   第五章:鹽幫追殺(7)   楚天英藝高膽大,但看著幾百條漢子一張張悲憤的臉,也覺驚心,卻始終不肯相信大哥真會做那樣的事。   這時船老大叫道:「其實你們認錯人了,這位楚公子並不是……」   他話未說完,楚天英霍地打斷了他:「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縱聲喝道:「我姓楚的和你鹽幫結的梁子,休要扯上船上的無辜百姓,有種的待我上了岸,那時任你們有什麼手段,儘管施出來。」   鹽幫上下幾百雙眼睛一齊死的盯著他,赤火厲聲叫道:「這狗賊想施鬼計逃命。」金板牙怒叫道:「狗娘養的,吃我一箭。」一箭射來。   楚天英哈哈在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閃電般取下驚神弓,一箭回射,正中金板牙射來的箭,一劈兩半,復又一箭,射斷了金板牙手中的弓,金板牙大吃一驚,退了兩步,再想不到楚天英箭技一至於斯,知道楚天英這一箭是箭下留情,若不射弓改射他人,這一箭已取了他性命。卻霍地跨上一步,在赤裸著的胸膛上邊拍兩板,大叫道:「姓楚的狗賊,有種就衝著爺爺這裡射,爺爺皺一皺眉頭的,這金字倒著寫。」   赤火高叫道:「弟兄們,狗賊箭法厲害,但鹽幫今日便死到最後一人,也要和這狗賊拼到底。」   鹽幫上下仇恨如山,再不可解,楚天英心中並無半分畏懼,不過他暗自估量形勢,若給鹽幫船隻追上來,萬箭齊發,客船勢難倖免,本來憑他箭技,若痛下殺手,鹽幫這數百人,至少有半數要死在他箭下,因為他共帶有一百八十枝箭,至少也要射死一百八十人,卻又無法下得殺手。   鹽幫船隻越來越近,射上船的火箭也越來越多,驀地一聲慘叫,原來是一名船夫大腿上中了一箭,船老大忙把他搶回艙裡,其他人也都縮回了艙裡,眾船客驚慌成一片。   龍玉鳳急道:「小英,怎麼是好?」   楚天英眼睛四下一看,驀地想到一計,船頭一根鐵鏈拴著一個鐵錨,那鐵鏈約摸有十餘丈長。楚天英晃身過去,一扯,將拴鐵鏈的鐵環從船板上拔了出來,左手拿著鐵鏈,右手抓著鐵錨上端丈許處,大喝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今日叫你們見識小爺的手段。」帶著鐵錨舞了兩圈,瞄著金板牙的船,急射出去。   那鐵錨重達兩、三百斤,平時在船上,要兩三個大漢才拉得動,此時楚天英單手拋出,卻像拋一個小石子般,急射出數十丈,船老大見他如此神力,驚得張開嘴合不攏來,暗叫:「皇天,這人敢莫是天神降世,凡人如何得有這般神力。」   鐵錨飛出,鐵鏈拉直,楚天英卻並不鬆手,鐵錨帶著他,飛過數十丈江面,直射向金板牙的船。   龍玉鳳驚呼一聲:「小英。」   楚天英半空中回頭一笑:「嫂子莫怕,看我趕這些不開眼的東西下江喂王八。」身子帶在鐵鏈上,輕如一片羽毛,他還擺一個姿勢,叫龍玉鳳又是好笑,又是擔心。   「狗賊飛過來了,放箭。」鹽幫眾人百箭齊發,楚天英一掌拍出,潛勁如山,將射來的勁箭盡皆拍得倒飛回去,便這眨眼的功夫,鐵錨已帶著萬鈞巨力,猛擊在金板牙船頭,砰然巨震中,木屑紛飛,金板牙大船的船頭給擊得稀碎,江水立時倒灌進去,大船猛然一頓,包括金板牙在內,船上漢子大半栽進了江裡。   鐵錨撞上船頭時,楚天英凌空跨步,帶著鐵鏈橫飛出去,直向赤火船頭上撞過去。   赤火在江湖上打滾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楚天英如此武功,竟可以一隻數百斤的鐵錨為武器,連人帶錨飛越數十丈江面攻上船來。但他生性堅韌,明知面對楚天英如此鬼魅般的身手,絕不可能有半絲勝算,仍是一咬牙,拔出劍來,抖出十餘個劍花,迎頭疾刺。   楚天英冷哼一聲:「這等劍術,也敢出來獻醜。」屈指一彈,正中劍尖,潛勁如山,赤火如遭雷擊,身子一震,長劍脫手飛出,大半個身子瞬間麻木不仁。   方自大驚失色,楚天英已疾撞上來,就這麼把他撞得飛起來,跌落江中。赤火在半空中欲哭無淚,他在鹽幫中,是僅次於幫主的好手,平生也頗為自負,然而在楚天英面前,卻恍似一個紙紮的草人,完全不堪一擊。   楚天英上船,喝一聲:「都給我下江捉王八去。」身子一晃,船上數十條大漢連他人影也沒看清,便全給打落江中。   楚天英大喝一聲,手一揮,鐵錨飛回,連人帶錨,擊向旁邊一條大船,大船洞穿,如此依樣葫蘆,眨眼之間,鹽幫大大小小數十條船給他盡皆打得稀爛,江水一沖,紛紛解體,鹽幫幫眾盡皆落水。   擊破最後一條船,楚天英大是得意,仰天長笑,笑聲中,手一揮,鐵錨回飛向客船,這時他不再抓著鐵鏈,而是在鐵錨飛出的瞬間,閃電般躍起,站在了錨頭上,凌空飛渡,更將雙手反背在背後,擺足了姿勢,到客船上方,身子一沉,鐵錨輕輕落下。   他大展神威,顯示的武功幾乎不是人所能練出來的,龍玉鳳又驚又喜,看著他,卻是說不出話來,只在心中低叫:「婆婆,你看到了小英了沒有。」   船老大一雙眼睛鼓得差點掉到了眼眶外面,顫聲道:「楚……楚公子,你……你不是人。」霍地摟頭就拜:「你是神仙,你一定是神仙。」   他拜,船上眾夥計行旅也紛紛拜倒,齊呼神仙。   第五章:鹽幫追殺(8)   楚天英心中大是得意,手一托:「起來罷。」   船老大只覺一股力道托著自己身子,便如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直托出來,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楚天英這一戰痛快之極,但事後與龍玉鳳說起,卻是心中沉重,鹽幫上下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仇恨,只能用不共戴天四個字來形容,惹得鹽幫如此痛恨,楚天雄做下的事,只怕真不是那麼光明正大,而若真像船老大所說,楚天雄是先與解武結拜,然後再出賣解武和鹽幫,還親手殺瞭解武,那不僅僅是不夠光明正大,而簡直是卑鄙無恥。   兩人商議半天,都有些吃不住,兩人都絕不信楚天雄是那種卑鄙小人,然而鹽幫表現出來的那種仇恨,又決假不了。   龍玉鳳沉呤道:「也許這中間另有曲折,或許是鹽幫誤會了大哥也不一定。」   楚天英道:「一定是這樣,不行,不能讓這些人誤會我大哥,損了他的名聲,我得把這件事查清楚,嫂子,我們索性上鹽幫老巢裡去,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見識了楚天英驚神泣鬼的身手,龍玉鳳知道,無論是龍潭虎穴還是刀山劍林,都可去得,而且也確實關心楚天雄的所作所為,點頭同意。   鹽幫總堂在青木關,兩人在江北岸下了船,改走陸路。   龍玉鳳道:「若這麼明打明去問,只怕問不出什麼來,不如我們喬裝改扮,這樣容易查出真像。」   楚天英愛的就是新奇,連聲叫好,龍玉鳳改換了男裝,再把雪玉般的一張臉染得黃了,自信若不知根底,鹽幫上下絕認她不出,而楚天英頑皮,去弄了一把白鬍子來,扮成一個老頭子,把包袱縛在背上,裝成個駝背,驚神弓則用一個爛琴盒裝了,一步三哈腰,滑稽透頂,龍玉鳳若非心情沉重,實在要笑得肚子疼。   兩人行了一日,離青木關已然不遠,這夜在一個小鎮上歇了,睡到半夜,楚天英耳中隱隱聽到哭泣之聲,他天生好管閒事,立時睡不住了,爬起來,問店小二,店小二長歎一聲,說道:「說來也是淒慘,兩個月前,鹽幫的人想造反,卻給官府事先偵知了,調集大軍清剿,殺了個血流成河,死的人多了,官家不耐煩埋,便把屍體拖到鎮外的鱷魚湖裡,拿來喂鱷魚,這哭的便是鹽幫死去的人的親屬,親人死了,連屍骨也撈不回來一塊,心中苦楚,白天又怕官家捉拿,只趁夜裡到湖邊哭奠。」   楚天英聽了驚心動魄,這時龍玉鳳也起來了,兩人同一心思,問了路徑,一齊出店來,趕到鎮後鱷魚湖邊,遠遠的便見火光一片,哭聲不絕,越近,哭聲便越淒側,兩人到湖邊一個小山上,放眼望去,只見環湖里餘,擠滿了燒紙哭奠的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火光明滅中,個個淒然欲絕,若是一兩個人這麼痛哭,只會讓人覺得心中淒慘,而這麼我人一起哭,便不免讓人看了心中發寒,尤其想到可能牽涉到楚天雄,兩人更覺一陣陣發虛。   不是楚天英兩個對楚天雄的信任有了動搖,兩人始終不信會是楚天雄害了這些人,但心中的淒然油然而生,卻是抑制不住。   龍玉鳳腳跟發軟,不敢再看,楚天英本有心下去打探一番,卻怕看那種淒慘的場面,只得打消念頭。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見人家的傷心事,幾張淚臉一哭,他鐵打的骨頭立即就軟得像麵筋,而且他更怕這些人當著他面罵起他大哥來,那時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轉身回鎮,走到半途,遠遠的忽聽得一個女子的尖叫聲:「救命,救命啊。」   叫聲自左首山腳下傳來,楚天英叫聲:「快去。」當先奔去。龍玉鳳自服了九葉靈芝後,自覺神清氣爽,刀法上還不覺得怎麼樣,輕身功夫卻是大有長進,只不過與楚天英那如鬼似魅的身法比起來,仍是差得太遠,楚天英的聲音還在耳邊,人已走得無影無蹤。   楚天英心切救人,兩個晃身便到了山腳下,但見傍山一座宅子,大門洞開,裡面黑黝黝的,無有半點燈光,但他內功有成,視黑夜有若白晝,院中情況盡收眼底,但見院角伏了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廊下花窗打塌了一角,便在這時,屋中深處,又傳來一聲微弱的救命聲,正是先前那女子的聲音,顯然正受殘害。   楚天英心切救人,再則他也從不知一個怕字是怎麼寫的,更無半分遲疑,循聲急進,過客廳,從側門穿進,連過數間屋子,卻並不見那女子,這屋子構築古怪,屋屋相連,每間屋子都是四扇門,推任何一扇門,進去的都是同樣的一間屋子,同樣大小,同樣四扇門,楚天英性子急,身法又快,一路不停,瞬時間連過了百十間屋子,那些屋子卻仿似無窮無盡。他焦燥起來,加速飛奔,又不知過了幾百間屋子,卻仍不見出路。   「這屋子有鬼。」他霍地立定,張目四顧。   「惡鬼臨門,無常索命。」驀地裡陰笑聲起,左首門後現出一個鬼怪。這鬼怪做無常鬼的打扮,頭上一頂尖帽子,拖著尺長的舌頭,手中執了一根哭喪棒。   楚天英一怔,霍地裡仰天長笑,直笑得按著肚子彎下腰去,他九幽門萬事不離鬼,可說是裝神弄鬼的祖宗,而這人竟到他面前扮鬼,也實在太過好笑。   那無常鬼見他不懼反笑,焦燥起來,哭喪棒一引,當頭砸下。哭喪棒外面裹以白紙,裡面卻是一條鋼鞭,風聲急勁。   第五章:鹽幫追殺(9)   楚天英冷哼一聲:「不扮鬼了麼?」左手急伸,黃泉鬼手中的一式「小鬼把脈」。閃電般拂向那無常鬼脈門。他這一式角度怪異,速度更是快得異乎尋常,那無常鬼驚得鬼叫一聲,但這人手底頗硬,鋼鞭回施,便以鞭尾叩擊楚天英手腕上外關穴,下面一記撩陰腳,急踢楚天英跨下一步。   「接得小爺一招,你值得驕傲。」楚天英怪笑一聲,身子一晃,已到那無常鬼身後,撲的去他耳後吹一口冷氣。   他這一口冷氣帶了幽冥鬼氣的陰勁,當真是陰冷無比,那無常鬼怪叫一聲,直跳起來,他反應也算迅疾,並不回身,哭喪棒反手回擊,即快且準。就武功而論,這無常鬼算得上楚天英這次出來碰到的第一把好手,比鹽幫的赤火還要強上兩分。楚天英藝成後手癢得緊,這無常鬼勉強可以玩幾招,但楚天英擔心那叫救命的女子,不想再玩下去,身子一晃,右手三指捏出,捏住了無常鬼頸後大椎穴。這大椎穴是人身大穴,一入敵手,立時全身癱軟,這無常鬼給他捏住了大椎穴,再也動彈不得,又驚又怕,呼呼喘氣,尺長的紅舌頭顫抖不已。   楚天英將他像拎小雞一樣拎將起來,喝道:「那女子在哪裡?」   那無常鬼怒目不說,楚天英冷笑一聲:「在我手底,怎到你不開口。你不是非常喜歡裝神弄鬼嗎,小爺且讓你嘗嘗五鬼分筋的滋味。」去那無常鬼身上連戳幾指,陰勁透入,那無常鬼全身筋骨格格作響,瞬時間慘聲長叫。   九幽門這五鬼分筋的手法專錯人筋絡,能以陰勁使人的筋絡盡皆反轉錯亂,與外在刑罰不同,陰勁直透入筋絡裡面去,愛罰者便也更加地痛入骨髓,真彷彿是有幾隻無形的鬼手在身體裡面抓著筋絡亂扳亂扯一般,所以叫五鬼分筋,任是鐵打的漢子,在這酷刑下也要化作一團軟泥。   楚天英去那無常鬼脅下一戳,喝道:「說是不說。」   他這一戳,疼痛立止,但就這一會兒功夫,那無常鬼眼淚鼻涕齊出,打濕了臉上的油彩,一張鬼臉已是不成形狀。   那無常鬼再不敢抗拒,顫聲道:「那女子在……在左轉第三間屋子。」   楚天英冷哼一聲:「若敢撒謊,我叫你後悔做鬼。」就這麼拎著那無常鬼,逕向左轉。那無常鬼一個身子少說也有一百多斤,但楚天英拎著他卻是渾若無物,楚天英本就神力驚人,再加上雙蛟千年內丹之助,體內仿似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精力,怎麼也用不完。   到第三間屋子裡,果見地板上伏著一個年輕女子。楚天英手上勁力略加,那無常鬼立時昏了過去,楚天英隨手往地下一扔,便來扶那女子,叫道:「姑娘,你怎麼樣。」將那女子身子扳轉過來,便在這時,那女子忽地雙臂一張,死命箍住了他,口中厲聲長叫:「狗賊,今日和你同歸於盡。」   這女子約摸十八、九歲年紀,雪白的一張瓜子臉,頗為秀氣,但這時臉容扭曲,卻是形若厲鬼。   便在她的厲叫聲中,屋子地板突地平空陷了下去。楚天英一則變生傖促,猝不及防,二則給那女子下死力抱住了,任他神功蓋世,也是來不及做出反應,連著那女子一起掉了下去。   楚天英又驚又怒,只聽耳旁風響,「啪」的一聲,落在了水裡,環目看去,又驚又奇,竟是置身在一個大溶洞裡,溶洞高達十數丈,前後皆看不到盡頭。   原來這座房子,竟是建在一條陰河之上,而那女子伏著的那間屋子,便是通向陰河的口子。這時口子已經合上,別說高達十餘丈的溶洞壁滑不留手,無從上去,即便上得去,估計也推不開那塊地板,楚天英冷眼看得清楚,那封口處的地板黑黝黝的,竟似生鐵鑄成。地板正中,鑲著一顆珠子,寶光幽幽,雖不甚亮,洞中景物卻已大抵能看清楚。這珠子是夜明珠,想來建這屋子的人思慮到翻人這一招過於陰毒,而落水者未必當時即死,若在無邊黑海中摸索到死,那也太慘了,所以安這一顆珠子,也算是積陰德吧。   好心吃了個暗虧,楚天英怒向膽邊生,他躍上岸邊一塊大石,那女子也上了旁邊另一塊大石,楚天英晃身過去,一把揪住她頭髮,怒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算計我?」   那女子並不反抗,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看著他,驀地裡仰天長笑,厲聲道:「楚天雄,你這千刀萬剮的狗賊,任你武功再強千倍,也要死無葬身之地。」   楚天英霍地明白了,原來自己和龍玉鳳兩個的喬裝改扮並沒能瞞住鹽幫的人。他的猜測沒錯,他和龍玉鳳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鹽幫眼裡,因他武功高得不可思議,不敢明著截殺,便將他誘進了這屋子裡,這屋子的主人叫麻無常,不是鹽幫弟子,但與解武交好,自願相助,本想仗自身武功擒住楚天英,不想反給楚天英擒了,鹽幫卻早存了同歸於盡的想法,最終還是用上了。喝道:「你是鹽幫的?」   那女子厲聲叫道:「不錯,我便是解武的妹妹解蘭,我哥哥死得好慘,你這狗賊,枉他對你情如手足,你卻在背地裡捅他的刀子。」解蘭說到這裡,雙目猶如要噴出火來,忽地抓住楚天楚的手臂,一口咬下。   楚天英沒想到她會突然間出口咬人,護體神功自然發動,解蘭身子一震,啊呀一聲翻入了水中,卻隨即翻出水面,盯著楚天英叫道:「你不是楚天雄,你是誰?」   第五章:鹽幫追殺(10)   「這臭女人怎麼突然之間把我和我大哥給他出來了。」楚天英心中奇怪,一想,明白了,原來楚天雄左手臂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他沒有,解蘭剛才咬他手臂,發覺了這一點,奇道:「你見過我大哥手上的傷疤?」   他這話一出口,解蘭忽地臉上一紅。原來那日她哥哥解武和楚天雄結為,看楚天雄武功高強,又是一表人材,便有心將解蘭許配給他,解蘭聽到了信,便躲到屏風後偷看,那時天熱,楚天雄只穿了一個汗褂子,手臂上的刀疤便十分打眼。解蘭臉一紅之際,隨即又轉為慘白,盯著楚天英道:「你不是楚天雄,那我們千算萬算,還是沒能殺了這狗賊。」   她左一句狗賊右一句狗賊,罵得楚天英惱起,一掌拍出,他這一掌用的是神雷九式的陽剛之勁,如山掌力帶著悶雷般的炸響凌空擊在水面上,擊起丈許高的浪花,聲勢之雄,便好似往水裡砸進去一個萬斤的大石頭,暴喝一聲:「不許罵我大哥。」   他如此掌力,解蘭驚得花容失色,卻驀地驚呼一聲,原來水面上忽地浮起一條鱷魚來,那鱷魚極大,首尾至少有丈許來長,但這會兒卻肚皮向天,雙眼鼓出,竟是死了。原來楚天英這一掌,歪打正著,竟一掌拍死了一條意欲暗圖偷襲的鱷魚。   解蘭驚得俏臉慘白,飛快的爬上大石,但見綠光點點,也數不清有多少條鱷魚,正向這邊游過來。   解蘭尖叫一聲,猛地一下抱住了楚天英,將頭鑽進了他懷裡。別說解蘭只是個子,便是昂藏七尺的男子漢,見了這等場景,也要筋骨發軟,全身汗毛倒豎。只是她剛才還把楚天英當做不共戴天的仇敵,這會兒卻鑽進了他懷裡去,看起來便有些滑稽。   楚天英又氣又笑,喝道:「是你自己要下來喂鱷魚,這會兒又害怕什麼,我問你,我大哥和你鹽幫,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大哥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說什麼投靠官府,賣友求榮,我是絕不相信的。」   他這麼一說,解蘭憤怒心起,忘了害怕,跳起身來,怒叫道:「你還在替那狗賊狡辯,我鹽幫上下幾萬雙眼睛,一萬三千多名好兄弟的性命,還有我大哥的冤魂,難道能假得了嗎?」   她咬牙切齒,憤怒到極點,楚天英聯想到她一個女孩兒家,不惜捨卻性命,也硬要將他騙入陰河,以及長江上赤火金板牙那種不惜一切,誓要復仇的決心,心下默然,想了一想,道:「你把我大哥去鹽幫做的事,一字不漏說給我聽。」   解蘭咬牙切齒:「那殺千刀的狗賊。」略一定神道:「那是兩個月前,我哥哥定下了起事的全盤計劃,誓要逼得官府降低鹽稅,讓大夥兒有口飯吃,但他仍擔心勢單力薄,想聯絡附近幾個幫會一齊起事,便在長江上,遇到了那狗賊。」她瞟一眼楚天英,改口道:「遇到了楚天雄,楚天雄武功極高,況且特別會演戲,一副雲天高義的樣子,哥哥為人忠厚,也就信了他,兩個人拜了把子,結為兄弟,帶他回鹽幫,甚至要將鹽幫龍頭之位讓給他,但楚天雄心存歹毒,堅持不受,只說願盡力輔佐我哥哥起事,殺一殺官府的氣焰。由此我哥哥和眾兄弟都更加喜歡他,什麼話都跟他說了。離起事還有七天,那天夜裡,成千上萬的官兵突然包圍了總堂,我哥哥匆忙中召集眾兄弟,對楚天雄說道:『事機不密,不知怎麼給官府偵知了,如今之計,惟有突圍衝出,保存實力,楚兄,你武功高強,又年輕有為,便請你帶了大隊兄弟突圍,我帶小隊兄弟給你們斷後。』哥哥交代完了,正分派哪些人和他斷後,楚天雄那狗賊突然站起來說道:『曹公公交代了,一個也不能放過,你們還想走了嗎?』」   「我大哥真說過這句話?」聽到這裡,楚天英再忍不住,騰地站了起來,雙拳握得格格作響。   解蘭回看著他,眼光無半分退縮,點頭道:「這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當時我就站在閣樓上,我以我哥哥的英魂起誓,若有半字虛假,讓我至親至愛的哥哥永世不得超生。」   她這話凜然生威,叫人再不能生出半絲疑心。   楚天英黯然點頭,道:「後來怎麼樣。」   解蘭深深吸了口氣,道:「楚天雄說了這翻話,所有人都驚住了,哥哥猶是不信,說道:『楚兄,你在說笑麼?』楚天雄哈哈大笑,手一翻,手掌裡多了一塊腰牌,說道:『曹公公有令,投降者可免死罪,拒捕者就地格殺。』他手中拿的,是內行廠密探的腰牌,哥哥幾個這時才完全清醒過來,一齊撲上去,但那狗賊武功高強之極,當時總堂中除了哥哥,還有四大舵主,五人合力,卻仍是鬥他不過,四大舵主給他逐一打死,哥哥最後也給他一掌打翻,他想生擒哥哥,哥哥不願受辱,回刀自己刺中了自己心臟。」說到這裡,解蘭身子顫抖,淚水不斷的流出來。   楚天英全身如遭雷擊,兩耳中嗡嗡作響,心中不住院狂叫:「大哥不是這樣的人,這不是我大哥,他絕不會去做官府的鷹犬的。」驀地裡狂吼一聲,九鬼劍出鞘,橫裡一掃,那九鬼劍本是一件神物,給他內力一逼,霍地裡大放光華,形成數尺方圓一個光圈。光圈到處,十餘條爬到大石邊的鱷魚身首分離。   楚天英縱身而起,狂呼亂叫,展開幽靈鬼影身法,滿河遊走,所踏之處,或礁石,或洞壁,或就踩在鱷魚身上,九鬼劍或削或點,本來滿河綠光,怕不有數百隻鱷魚,但不到盞茶時光,所有綠光盡皆消散無形,原來便在這短短半刻鐘時光裡,所有鱷魚都給楚天英斬殺淨盡了。   第五章:鹽幫追殺(11)   解蘭看著他大發狂性,已看不清人,只見一團光影,如雷如電,如鬼如神,在空中飄舞,直驚得手腳冰涼,暗叫:「哥哥說那狗賊的武功已是青年一輩中罕見的好手,但若與他弟弟比,卻只怕還是遠遠不如,他年紀也不大,這身功夫到底怎生練出來的。」   楚天英一聲長嘯,重回到大石上來。經這一番狂舞,心中鬱積的悲憤之氣消散了大半,情緒穩定了下來,對解蘭道:「解,我暫且信了你的話,待我出去問過大哥,若真如你所說,我……我楚家一定給你和鹽幫上萬死難的一個交代。」   解蘭淒然一笑,道:「楚公子,你的心比你哥哥好,只不過好人往往沒好報,就跟我哥一樣,這裡是絕地,我們是出不去的。」   楚天英冷然一笑:「區區一條陰河,未必困得住我。」伸指到口中打濕了,在空中一豎,道:「我們迎著風走,一定可以走出去。」   處在這地底陰河之中,解蘭實在不敢想還能活著出去,但楚天英話中那種強烈的自信,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生出希望。   楚天英取下驚神弓,對著封口鑲著的夜明珠邊緣一箭射去,夜明珠應手而落,楚天英一把接著,對解蘭道:「你會不會水。」   解蘭臉一紅:「只會一點點,很小的時候,哥哥帶我在河裡玩兒過。」   楚天英點了點頭,縱目四顧,忽地一喜,原來最先給他一掌打得肚皮朝天的那條鱷魚其實只是昏了過去,並沒死,這時眨巴眨巴眼睛,竟又活了過來,一個翻身,剛想溜呢,楚天英晃身過去,一下子騎在了它背上,左手五爪如鉤,牢牢抓住了鱷魚的頭皮。   那鱷魚忽覺有人騎在它身上,哪裡肯幹,死命掙扎,但楚天英一個身子卻就像釘子釘在上面似的,休想晃得他下來。水面水底掙得幾個來回,楚天英煩了,喝道:「小爺就不信制服不了你這畜牲。」雙手伸出,箍住了那鱷魚頭頸,神功發動,越箍越緊,那鱷魚雖是皮粗肉厚,卻終是奈何不了楚天英的神力,掙得幾掙,鼓眼吐舌,再不能動彈,楚天英鬆開手,仍去抓了它頂爪皮,手一提,喝聲走,那鱷魚真個向前游起來。楚天英大喜,偏著一扯,喝聲打彎,那鱷魚真個打個彎,轉了回來,楚天英道:「解小姐,這坐騎如何,若不嫌棄,便請上來。」   解蘭長江邊長大的人,平生只知鱷魚的兇惡,敬鬼神而遠之,從沒想過,有一天竟要把鱷魚來當坐騎,又驚又喜,試著坐上去,那鱷魚一身疙疙瘩瘩,坐著怪不舒服,卻是十分穩當,楚天英手一提,喝聲走,那鱷魚伸出四肢,劃開水波,向前游了起來。   拿鱷魚當坐騎,楚天英也是平生第一次,心中頗為得意,只是想著哥哥的事,便開心不起來,同時掛念著龍玉鳳,也不知她在外邊怎麼樣了。   那鱷魚游得幾個時辰,風漸漸大了起來,楚天英道:「不遠處應該就有出口。」   解蘭這時節對他已佩服得五體投地,點頭道:「是,想不到我們竟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楚大哥,你真了不起,若你哥哥能像你一樣……」   說到一半,住口不說。   楚天英心中隱隱作痛,道:「大哥原先是最好最了不起的人,只是後來我楚家遭了大變故,他才變了許多,但像你說的……」略頓一頓,道:「我一定要當面問他。」   解蘭不敢再說,又行一段,那鱷魚忽地頑劣起來,竟不肯再向前游,任楚天英連拉帶扯,只是往後縮。   楚天英焦燥起來,罵道:「這孽畜,要我收拾你是不是。」   便在這時,前面十餘丈水面,嘩的一聲水響,忽地鑽出一個巨大的蛇頭來,那蛇頭大如芭斗,綠眼幽幽,直看過來。   「蛟!」楚天英心中一跳,解蘭失聲尖叫起來,座下那頭鱷魚更是死也不肯再進一步。   楚天英飛快的將驚神弓取在手裡,他已鬥過蛟潭雙蛟,這時倒也並不畏懼,細看那蛟,忽然覺出不對,蛟潭雙蛟都是頭上長角,這蛇頭上卻沒有。   「難道是這麼大的一條巨蛇?」楚天英心下尋思,忽又發現了奇處,那巨蛇腦袋一直往上升,竟離開水面有三四丈高,水浪翻滾,突然鑽出一個龐大無比的身體來,楚天英這才真個呆住了,他先以為蛇頭後面是身子,現在才知道,只是一個三四丈長的脖子,真正的身體還隱在水底下。   「皇天,這是什麼水怪。」楚天英瞠目驚呼。這時那水怪除了腦袋脖子,背部也露了出來,就像一隻倒扣著的大船,形體之巨大,楚天英平生從所未見。世人常說虎大象大,但若與這水怪比,怕還不到它的十分之一。   「楚公子,我們已經死了嗎?」解蘭驚得全身麻木,腦子都幾乎糊塗了。也是的,平常人哪見過這等水怪,更何況又是在這幽深不見天日的地底陰河之中。   但楚天英與人不同,別人是天包著膽,他倒是膽包著天,不吃驚是假,卻並無多少畏懼之心,將那水怪下下打量兩眼,嘖嘖稱奇:「世上竟有這麼狼亢的傢伙,也虧得是在水裡,若是在地面上,一腳還不給他踩個大坑出來?」反手拍拍解蘭的手背,道:「別怕,這水怪看上去挺嚇人,但它那細長脖子,未必經得起我一劍。」這時楚天英背好驚神弓,順手拔出了九鬼劍。九鬼劍短小,平日就連鞘綁在手臂上,取用即方便,平時還有護臂的功用。   第五章:鹽幫追殺(12)   那水怪伸著長脖子,看著楚天英兩個,似乎看稀奇一般,並不攻擊,也不動。   解蘭驚道:「它……它在盯著我們看。」   楚天英也側頭看那水怪,忽地笑道:「你看它呆呆的,我估計它是給我們兩個嚇壞了。」   他這話全無理由,解蘭道:「你說笑了,它這麼大一個水怪,會給我們嚇住?」   「那難說哦。」楚天英笑:「在我們眼裡,這傢伙是個水怪,可怕,但在它眼裡,也許我們還是水怪呢,豈非同樣可怕?我猜呀,這會兒它就是嚇傻了。正在心裡叫:『我的娘啊,又沒尾巴又沒鱗甲,從來也沒見過這樣兩個怪東西,妖怪。』」   他的想法過於滑稽有趣,解蘭雖在極度的驚懼之中,仍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   誰知她一笑,那水怪霍地轉頭,蕩起巨大的波浪,竟然向後游了開去。   這一招,連楚天英也是大出意外,他雖然嘴上說得輕鬆,其實只是想法子安慰解蘭,這時可真有點腦子不轉彎了,暗叫:「莫不成這水怪真把我們看成了水怪,嚇得逃跑了?」解蘭也是又驚又奇,卻更是對楚天英佩服得五體投地,道:「楚公子,你真了不起,真給你說准了,這水怪確實怕了我們,它逃跑了呢。」   楚天英又吃驚又好笑,嘀咕道:「原來在別的東西眼裡,人還真是個可怕的玩意兒。」道:「這傢伙身子大得稀奇,膽子小得古怪,我們且追上去看看。」催動鱷魚,隨後緊跟。   又行數里水面,一個轉折,前頭忽現亮光,楚天英高叫道:「出來了。」解蘭也是又驚又喜。   看著近,其實還有好幾里水面,慢慢的越游越近,果然是陰河的出口,遠看只是一點,其實洞口高達十餘丈。   那水怪早已游出洞口,楚天英兩個騎的鱷魚一則畏懼那水怪,二則也游得累了,慢慢騰騰,倒似老牛拉破車,不過終也游到了洞口。   出洞,但見一個大湖,四面群山環抱,兩岸芳草青青,碧水藍天,白鷺翩翩,好一派湖光山色。   楚天英一生不解風情,這時也情不自禁叫一聲好:「若能在這裡住上一輩子,那真是快活賽神仙了。」   這時解蘭忽然驚叫起來:「看那邊。」   楚天英扭頭看去,大吃一驚,暴叫道:「好孽畜,吃我一箭。」閃電般解下驚神弓,一箭射出。   原來那水怪竟上了岸,但見它細脖子之後,還有個長尾巴,從頭到尾,若去量,少說也有一、二十丈長。頭尾之間的身子,有如一個巨大的紡綞,庸腫肥壯,怕不有幾萬斤,支撐這巨大身子的是四條粗如大樹的巨腿。若論形體之巨,可以說,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水怪體形更龐大的動物。   這麼大一個水怪,若是發起威來,那種威勢肯定可叫天地失色,先前在陰河裡壁面相逢,這水怪扭身就走,實是異數,它即不主動發起攻擊,楚天英也並不願意惹它。雖說他身懷絕藝,但對上這種龐然巨物,是否管用,那還真沒有太大的信心,這會兒之所以突然放箭,是因為在那水怪前面,站著一個人,而這時那水怪正低下頭,要去咬那個人。   楚天英這一箭去如閃電,瞄的是那水怪的大頭,他自信任那水怪再皮堅肉厚,這一箭也非射它一個透明窟窿不可。然而叫他想不到的是,站在那水怪前面的人突地回身,雙掌一合,竟一把挾住了楚天英的箭。   楚天英這一驚吃得不小,暗叫:「這人是誰,竟能接住我的箭,難道他是天神劍亦或地仙劍?」莫怪他這麼想,要知今日的楚天英,掌法劍術以修習時日尚淺,尚嫌火候不夠,但僅論箭術,以驚神弓發驚神十八射,箭技之強,已不輸於當世任何一人,而那箭上所蘊含的巨力,更有開山裂石之威,半年前南雷神雷震遠敢以空手接他的箭,但換在今日,楚天英可以肯定的說,南雷神絕接不住他的箭。   南北兩雷神,已是武林中屈指可數的宗師級人物,便是少林三神僧這樣的高僧,也絕不敢說可以超過他們,有這份功力的,只有天地三劍,這人當然不是九幽劍,那便不是天神劍,就是地仙劍。   那人轉過身來,楚天英已可看清那人的臉,卻又一驚。這人高高瘦瘦,一張臉慘白僵冷,便似死了七、八天的死人的臉,只一雙眼睛卻是冷電逼人。看不出年齡,四、五十歲或者八、九十歲,都有可能。   「這人既不是天神劍也不是地仙劍,世上竟還有如此高手,他是誰?」   原來見天地三劍的人雖少,但終是有見過的人,將三劍大概的樣子傳了出來,所以楚天英一看就知道這人和三劍無關,更是吃驚。   楚天英大喝一聲:「好功力。」一拉解蘭,跳上了岸,那鱷魚身得自由,尾巴一擺,沉入了湖中。   「小子,你是什麼人,幹嘛射我的小龍。」那怪人低哼一聲,跨步過來。他身法極怪,一步跨出,身到中途,突地急竄。這與武林中其他門派的輕功,一步就是一步,全然不同。他這一步,中途身子加速,腳踏下來時,等於已是兩步的距離。他先前離著楚天英少說也有一、兩百步距離,但說到就到,一眨眼便已站在了楚天英面前丈許處。   他眼光冷峻,一張殭屍臉,青白慘淡,冷冰冰的毫無生氣,叫人看了更覺,解蘭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將身子半縮到楚天英身後。   第五章:鹽幫追殺(13)   楚天英卻夷然不懼,與那怪人對視著,這時那水怪居然跟了來,停在了那怪人背後,側著腦袋,用一對古怪的黃眼睛,看著楚天英兩個,這使楚天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緊跟主人屁股的看家狗,大是驚奇,叫道:「它叫小龍嗎?真是個大傢伙,是你養的?」   那怪人並不答他話,將他上下看了一遍,眼光盯在他弓上,冷然道:「你這是什麼鬼弓。」一爪抓出。   他出手快如閃電,說到就到,楚天英暗叫一聲:「好個殭屍怪。」他早有防備。斜踩鬼步,倏地到了那怪人側後,一式「艷鬼回眸」,驚神弓反打那怪人後背。那怪人一爪落空,右足輕抬,身子倏地竄了出去,同時轉身。   兩人以快打快,誰也沒佔到便宜,那怪人將楚天英上下一掃,嘿嘿笑道:「原來你是袁矮子的傳人,怪道箭上有這般功力,咦,不對,袁矮子一身鬼功,至陰至寒,跟你箭上的陽剛勁力可是大不相同,小子,你究竟是誰。」他雖嘿嘿而笑,臉上皮膚卻無半絲牽動。   楚天英閃避的身法用的是幽靈鬼影,發箭卻是運的神雷九掌的陽剛之力,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功絕藝,想不到這怪人僅憑一箭一閃,就把他一身兩門絕學全叫了出來,心中暗暗佩服。抱拳道:「前輩好眼力,小子楚天英,確係袁師之徒,至於發箭所用的陽剛之力,則是傳自北雷神的神雷九掌。前輩和我師傅是舊識嗎?」   那怪人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叫道:「還是不對,你小子古怪之極,再接我三招。」說打就打,腳一抬,左爪疾抓楚天英頂心,同時右腳無聲無息踢到了楚天英腹下,他手腳並發,同時楚天英知道,他右手還暗伏後著,硬拆絕不可行,楚天英展開幽靈鬼影身法,鬼步一踩,到了那怪人背後,也不回身,「小鬼踢毽子」,反腳踢出,那怪人似乎早料到他有這一招,腳到半途,那怪人早已回身,左掌斜劃,切擊楚天英小腿,左爪疾抓楚天英肩井,但其實楚天英頭臉後背,盡在他爪力籠罩之下。   楚天英自學得九幽門絕學以來,從未碰到過如此高手。他九幽門武功,無論掌法劍術,都是以快見長,以詭惑敵,以奇制勝,而這怪人招式既快如閃電,不輸於九幽門絕學,奇詭兩字也全不管用,且內力雄渾,一招一式,無不含驚人威力。   楚天英大喝一聲,霍地轉身,一招「小鬼栓門」,劃向那怪人脈門,他這一招連消帶打,既避過了怪人切向小腿的一掌,又封死了怪人的右爪。   「小子不賴,再接這一招。」那怪人也是大喝一聲,右爪將收未收,左手兜擊上來,霍地裡化爪為掌,雙掌齊出。他這一式平平無奇,出招也不是太快,但卻蘊含巨力,掌未到,掌風已激得楚天英衣襟獵獵作響,竟是要與楚天英硬拚內力。   比武中互拼內力,最是凶險,蓋因雙方皆無可退避,只有全力以赴,稍一不慎,便會氣岔身亡。   楚天英先前見這怪人一招便能喝出師父名字,以為是師父的舊相識,再想不到這怪人突然出此險招,他若退避,並不是躲不開怪人這一招,但先手一失,此後誓必被動挨打,處處受制,這與他的性格也不合,另個他心中也並不服氣,暗叫一聲:「拼內力,誰怕誰。」   說實話,那怪人武功之高,出乎他意料之外,比招數,他所學雖妙,但修習時日尚淺,更兼經驗不足,真有些心虛,但拼內力,他內力來自雙蛟內丹,雖說化為已用的還不到三分之一,卻自覺勁力充盈,具有挑戰天下任何人的信心。當然,信心是自己的,實力如何,還要比過才知道。   他手腕一翻,也是雙掌齊出,卻取了個巧,左掌陰,右掌陽,同時以至陰的幽冥鬼氣和至陽的神雷九掌,運轉潛在陰陽兩脈中的雙蛟內丹之力,奮擊而出。   四掌相交,那怪人感覺到楚天英左掌陰右掌陽,陰者凝重如山,陽者迅猛若雷,無論哪一股力道,都如怒濤狂漲,天風勁吹,無可抗拒,不由大吃一驚。他本意是要一試楚天英體內的勁力,並不是真個要與楚天英拚個生死,但此時弄巧成拙,內勁收是不敢收的,不但不敢收,甚至連半分餘力都不敢留,全力擊出,但同時間凝氣輕身,與楚天英怒濤般的勁力一觸,立時後退,身子直飛而起,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盤膝落在了那水怪的背上,一口鮮血噴出。   楚天英也並不好受,蹬蹬蹬連退三步,一跤坐倒,只覺雙臂麻木不仁,胸口一陣陣發悶,暗暗歎服:「老水怪真個了得,竟接得住我以天下至陰至陽兩門絕藝激發的雙蛟內丹之力。一時也無力追擊,見那怪人盤膝不動,便也運轉內氣,消除胸間的鬱悶。他這已是氣滯之象,若那怪人功力再強得兩分,他同樣非噴血受傷不可。」   誰知怪人受傷,卻激怒了那頭水怪,只見它側轉身子,大尾巴一擺,霍地就向楚天英掃過來,這龐然大物巨尾一掃之力,駭人至極,但聞風聲嗚嗚,草木盡伏。   楚天英沒想到有此一變,正放心運氣自療,百忙中一躍避過,那水怪身子狼亢,一條巨尾卻是靈活得很,不等楚天英落地,早又回掃過來。換作其他人,這時已避無可避,但九幽門輕功卻可於無可借力之處憑空生出力來,楚天英一運氣,復又躍起丈餘,同時拔劍在手,卻忽地覺得胸口一跳,涼熱兩股氣流分頭竄出,剎時間左邊身子冰涼,右邊身子滾熱,而整個身子便如死了一般,再不能動彈半分,直挺挺落將下來,躺在草地上,卻恍似右邊身子躺在熔爐裡,左邊身子架在冰山上,寒熱夾攻,難受到極點。   他雖屢得奇遇,學會了至陰至陽兩門功法,能同時將雙蛟內丹的陰陽之氣化而納之,卻沒學過性命雙修,陰陽互濟的功法,不能陰陽調和。體內陰陽二氣不住吸納雙蛟內丹之力,日漸壯大,卻是各行其是,不相統屬,本來在陰陽兩種功法的引導下,雖缺乏調和,也還相安無事,即便到最後終是個麻煩,至少暫時還不到一山不容二虎的境地。但今天這場內力的比拚,那怪人內力著實了得,楚天英雖未受傷,也已氣機阻滯,這便激發了潛藏在他體內還未吸收的雙蛟內丹上的陰陽二氣,同時爆發出來。人身的承受能力終是有限,楚天英雖是個怪胎,陰陽兩脈都經過強力擴展,容量比一般人大十倍不止,但雙蛟內丹是雙蛟千年的積累,如何容納得了,容納不了,便要往別處存放,陽脈中氣多了,要往陰脈中去,但楚天英陰脈中也是真氣爆發,正要找出路,兩氣相交,都要奪路,正好比兩虎相爭,瞬時惡鬥起來,只苦了楚天英,一個身子做了雙蛟陰陽兩氣的戰場,再不歸他所有。   那水怪兩擊不中,怪吼一聲,尾巴高高揚起,照著楚天英身子,猛砸下來,以它如此巨力,楚天英即便真是銅筋鐵骨,也要給砸扁,何況他終竟只是肉做的身子,他身不能動,腦子卻不失清明,眼見避無可避,暗叫一聲:「想不到我楚天英死在這裡。」   第六章:飛龍教(1)   眼見楚天英就要給砸成一個肉餅,坐在水怪背上的那怪人忽地睜開眼睛,厲叱道:「小龍不要胡來。」同時間急躍而下,將楚天英往旁邊一拖,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那一擊。水怪那一下,在草地下擊出了一條半丈深的大溝,力道之大,讓人咋舌。   那怪人連叱兩聲,水怪才不情願走開兩步,那怪人去懷裡摸出一個雞蛋大小的丸子來,一捏,外皮破裂,露出裡面指頭大小一粒綠色藥丸,塞進楚天英嘴裡,叫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古怪,果然是服了天材地寶才有這般功力,卻又陰陽不調。」   那藥丸也不知是什麼靈丹妙藥,異香撲鼻,入口即化。楚天英神智始終不失,藥丸一入肚,體內爭鬥不休的陰陽二氣竟慢慢平復下來,只是全身疼痛欲裂,仿似每一塊肌肉,都有一千把鋸子在鋸,他先前全身沒一處地方屬於自己,手足不能動,口舌也不能言,這時嘴巴卻能動了,忍不住大聲痛叫起來。   一邊的解蘭早給剛才的一幕嚇得手軟腳酸,這時疾奔過來,撫著他道:「楚公子,你沒事吧?」急得珠淚滾滾而下。   那怪人吁了口長氣道:「小子,不必叫得這麼驚天動地的,你一條命,暫時是撿回來了。」   楚天英怕他,果然強忍著痛,將幽冥鬼氣與神雷九掌各運轉十二周天,痛疼大消,爬起身來,趴下叩頭:「多謝前輩兩次救了小子性命。」   解蘭一愣:「怎麼救了你兩次?」   楚天英道:「在小龍尾巴底下把我拖出來是一次,剛才施藥丸又是一次,所以是兩次。」   那怪人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不能算兩次,最多算一次半,我那和合丸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你體內陰陽二氣雖暫時平靜,終究還會發作,你一條小命,十九還是難保,小子,你到底貪吃了什麼東西,這般霸道?」   楚天英不敢隱瞞,將吞吃雙蛟內丹的事說了,那怪人大叫道:「原來是雙蛟的內丹,你小子胃口可真好,怎麼沒撐死你。」   楚天英便又把自己的經絡曾經受霹靂丹及玄陰指強行擴張的事說了,直聽得那怪人又是搖頭又是歎氣,連聲叫道:「也只有你這樣的混小子,才堪堪配做袁矮子的徒弟。」   楚天英道:「前輩和家師似乎很熟。」   那怪人昂頭斜眼:「袁矮子沒和你說起過我?」   楚天英道:「師父曾和我說起過他的一位老友活殭屍,面相倒和前輩有幾分相像,但師傅說,那位活殭屍前輩因不岔排名在天地三劍之後,苦練殭屍功,不慎走火,全身僵硬而死,師父守了他七天七夜,最後親手把他的遺體放進了長江。」   那怪人點了點頭:「沒錯,我當時確是練殭屍功走火,也確是你師父親手把我丟江裡的,因為我多次說過我喜歡水葬。但我其實並沒死,在走火最危急的關頭,我及時以寂滅大法護住心脈,這寂滅大法是一位有德高僧傳我,他說我將來或許用得著,不想還真用上了,寂滅大法傳自佛門,只以一點元神守住心脈,整個人處於寂滅假死的狀態,這門功法過於怪異我又沒和你師父說過,以至於以袁矮子之能,竟也沒能發覺。」說到這裡,他嘿嘿一笑,似乎頗為得意,卻仍不見臉上肌肉扯動半分。   楚天英則是驚奇萬分,他身上的怪事夠多的了,想不到這活殭屍更怪,竟能假死至他師父都分不出來,真是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   活殭屍續道:「我給丟進長江後,大魚小魚都想吃我,最終給鱷魚拖進了陰河,但恰巧小龍出現,把鱷魚給嚇跑了,我隨水流流進這裡,七七四十九天後醒來,心火已退,竟又活了過來,不過一個人死了一回,就什麼都看得淡了,便在這湖邊住了下來,到今年,怕有一、二十年了吧,都是小龍和我作伴。」   說到小龍,楚天英好奇心大漲,道:「這小龍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前輩怎麼和它混熟的?」   活殭屍呵呵而笑:「說起我和小龍做,還真是有趣得緊,當時我一睜眼看到這麼大一個龐然巨物,真給嚇了個魂不附體,還以為到了陰間呢,陽間哪有如此大的巨物,但慢慢的我發現,這傢伙其實老實得很,它最初似乎還有些怕我呢,每次它在湖邊吃草,看見我過來,趕緊往水裡溜,這麼一個大傢伙,竟躲著我走,當時真差一點把我笑死,後來相處久了,天天在湖邊見面,人不熟臉熟,可就成了好朋友,現在我只要叫一聲小龍,這大傢伙立馬會屁顛屁顛從湖裡鑽出來,比那看家狗還要聽話。」他這麼說著的時候,一邊的小龍顯然聽見了「小龍」兩個字,果然伸過腦袋來,去活殭屍肩膀上挨挨擦擦,活殭屍拍拍它的腦袋,真像在拍一條看家狗,看得楚天英解蘭兩個目瞪口呆。   活殭屍撫著小龍的脖子,道:「小龍到底是個什麼,我還真不知道,我看它脖子象蛇,尾巴象龍,所以就叫它小龍了,這些年來,還真虧了它給我做伴,否則這裡景致再好,呆長了,也會悶死人的,對了,你兩個怎麼從陰河裡鑽出來了,還抓了一條鱷魚做船。」   楚天英便把經過說了。活殭屍或許是見了故人之徒,也或許是許多年沒見過人了,話特別多。楚天英發現他雖僵著一張臉,內裡其實頗為風趣好玩,極富人情味,心中暗暗感歎:「若光看這張殭屍般的臉,怎知他內裡是這樣的一個人,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第六章:飛龍教(2)   眨眼天已過午,楚天英問起能不能翻山出去,活殭屍只想挽留他兩個多留一些時日,但楚天英一則懸著大哥的事,二則最擔心的還是龍玉鳳遇到危險,實話實說,解蘭在一邊叫道:「那女人是你嫂子,我們都以為是你夫人呢,不過我們也沒認錯,她就是楚天雄的老婆,我們是得趕快覓路出去,或者你嫂子只怕……」   她沒說完,但餘下的話楚天英自然明白,以鹽幫上下對楚天雄的仇恨之深,對付他的女人,又有什麼客氣可言?   楚天英心急如焚,霍地跳起來,叫道:「我大哥是大哥,嫂子是嫂子,你鹽幫若傷了我嫂子一根頭髮,休怪我大開殺戒。」   他一臉殺氣,解蘭不禁驚得跳起來,活殭屍冷眼看著,暗叫道:「這小子愛走極端,惹火了他,可真是一個混世魔王。」插口道:「小子莫急,你嫂子吉人天相,不一定就會有事。不過我也不留你們了,這裡翻山是出不去的,卻可以從水裡去,這湖裡的洩水口,直通著長江呢,騎到小龍背上,半個時辰就可以到山外。」   楚天英大喜,瞄了瞄小龍小山一樣的厚背,道:「這麼大的坐騎,我還真沒騎過呢,前輩,我們這就動身如何?」   活殭屍道:「也不急在一時,小子,你體內這陰陽二氣不能融合為一,終是大害,我所學淺薄,惟有這寂天大法乃佛門秘傳,於那萬火焚身之時,保著一點元神不滅,功用玄秘不可測度。相縫也是有緣,我把它轉贈給你,有朝一日萬一兩氣相爭,身不由已時,不妨運起寂滅大法,或可度過劫難。」   方纔兩氣相沖,那種雷電交轟的感覺,楚天英至今想來也覺後怕不已,聞言喜出望外,忙趴下叩頭。   花了小半個時辰,活殭屍將寂滅大法傳給了楚天英,然後令小龍下湖,三個人上了小龍的厚背,從湖的洩水口鑽出山腹,已是長江。   活殭屍道:「碰著你那矮子師傅,叫他來這裡玩玩,別的不敢吹,像小龍這樣的座駕,找遍天下他也找不著第二頭。」   楚天英點頭應允,揮手作別。這裡是鹽幫的地盤,一上岸,解蘭立即發出信號,召來鹽幫弟子,問及龍玉鳳的事,那弟子回報,昨夜赤火金板牙等三大舵主追殺龍玉鳳,但龍玉鳳輕功極高,鹽幫雖人多勢眾,卻兜不住她,給她逃到江邊,搶了一艘船,順江而下,赤火三個帶人一路追截,但到現在總堂收到的消息是:沒有追上,也不知是中途上了岸,還是換了船,總之是沒了人影子,赤火三個正發動弟子,沿江大搜呢。   楚天英又驚又喜,驚的是龍玉鳳下落不明,喜的是至少可以肯定暫時還沒有落到鹽幫手裡。先前他為避免給那弟子看到他和解蘭站在一起大驚小怪,躲到了一邊,這時一躍而出,對解蘭道:「立即給赤火三個發訊號,叫他們停止追殺我嫂子,迄今為止,我還沒殺過你鹽幫一個人,但我嫂子若有事,我保證你鹽幫從老到小,從雞到狗,沒有一樣東西會是活的。」   說完,楚天英一個起落到了江邊,上了一艘船,拉起風帆,放流急下。   解蘭身子顫抖。楚天英的威脅,份量是很重的,親眼目睹了楚天英那種不可思議的手段,她知道楚天英絕對有能力實踐他說過的話。還有一點讓解蘭心身發顫的,是與楚天英這一夜半日的出生入死,她心中已情愫暗生,然而且不論龍玉鳳的事吉凶如何,就楚天雄與鹽幫的深仇大恨,她這份情又如何能有結果。   看著楚天英飛逝的背影,她輕聲傳令,讓赤火三個立即停止追殺龍玉鳳,返回總堂再說。   楚天英心急如焚,飛舟下放,順風順水,又拉滿了帆,小船飛逝如箭。他銳目如電,沿江搜索,卻即沒見到龍玉鳳的影子,甚至連赤火三個也沒見到。   李白詩有云: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到這日傍黑時分,楚天一舟飛逝,已到了臨江縣三蛟幫的地盤,問鬧江蛟三個,都說沒見到龍玉鳳,也不見有什麼鹽幫的船隻。楚天英又失望又焦急,龍玉鳳若跑到了這裡,一定會向三蛟幫求助,鬧江蛟幾個沒見到,就說明龍玉鳳沒能跑到這裡來。   鬧江蛟幾個急問龍玉鳳的事,楚天英無暇解釋,只叫鬧江蛟帶人沿江往上尋找龍玉鳳,他嫌船慢,運起輕功走陸路。   鬧江蛟幾個好不容易得到為楚天英出力的機會,盡起船隻,沿江打聽,而這時候,楚天英已在數十里之外。   楚天英沿江飛奔,幽靈鬼影身法全力展開,比下放的快船還要快上好幾倍。他有個擔心,龍玉鳳已落在赤火幾個手裡,雖然他對解蘭發出了嚴厲的警告,但鹽幫上下為報仇紅了眼,說不定會不顧一切害了龍玉鳳。   「嫂子,是我太大意了,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後面的。」楚天英心中又悔又恨。同時由於大哥的事,他心中更充滿了歉疚,因為如果大哥的事是真的,那麼對龍玉鳳的打擊,只會比他更大。   蛟潭龍玉鳳捨身替他擋蜈蚣,他只感覺到龍玉鳳是他的好嫂子,而等他奇跡般的突然長大後,被壓抑的許多東西復甦,他才真正意識到龍玉鳳是怎麼樣的一個好女人。那是美、善良、聰慧三者完美的結合,是上天賜予的奇跡,女人中的極品。她懷著這世上最堅貞最美好的,她的丈夫就應該是先前的楚天雄,從內到外,都完美無缺。而如果現在的楚天雄真的是解蘭口中說的那種人,官俯的走狗,出賣義兄的小人,那即便重逢了,即便楚天雄回心轉意願意娶龍玉鳳了,龍玉鳳也不能再嫁給他。她純潔的心容不下這麼卑鄙骯髒的丈夫。楚天英完全可以想像,那時的龍玉鳳,會痛苦成什麼樣子。   第六章:飛龍教(3)   本來以輕功趕長途,十分犯忌,除非真氣已由後天歸返先天,胎息綿綿,生生不息,才不至於氣竭。但當世能由後天跨入先天之境的,不過天地三劍等區區數人而已,楚天英體內陰陽不調,連先天的門都挨不著。然而他體內的陰陽二氣強悍無倫,雖不能生生不息,卻是潛力無窮,就像一個巨大的寶庫,越往裡走,越是厚重深廣。他一路飛奔,不但沒有氣竭之象,反而越跑越神完氣足,越跑越有勁,也越跑越快。   幽靈鬼影輕功獨步武林,但輕功的高低,與內力有很大的關係,若是一個內力平平的運使這種身法,未必能顯出什麼妙處,而楚天英這時候運使出來,才真正名符其實。他一個人,就像一個虛幻不實的影子,又像掠過林間的夜風,那種飄渺莫測,真就像來自九幽的鬼影。到雞鳴三鼓,楚天英從臨江重又趕回了青木關,在江邊,剛好碰到赤火金板牙鐵頭鯊三個人從船上下來,三個人都一臉陰沉,行色匆匆,隨行的人手中也並不見龍玉鳳。   楚天英差點就要動手拿人,把所有人全擒下來,然後以五鬼錯筋的酷刑拷問龍玉鳳的下落,臨時卻又心中一動,想:「明著問不如偷著聽,我且跟著他們,看他們路上怎麼說。」   楚天英不遠不近的跟著,以他今日的功力,百丈內鼠嚼蟻爬之聲,都休想逃過他的雙耳。但出乎意料,一路上赤火三個竟是一言不發。   一行人下船進山,東繞西拐,顯然由於官俯的清剿,總堂設置得非常隱密,一路上設了不少哨卡,但不論明樁暗哨,沒有一個發覺楚天英的存在,他就像沒有實質的幽靈般,在林葉間飄忽。   到一個大山洞前,解蘭迎了出來,急切的問道:「你們有沒有追到那女人?」   赤火卻問道:「你不是和那狗賊一起跌進了地底陰河嗎?怎麼出來的?」   解蘭道:「這件事慢慢解釋,你們到底有沒有追到那女人?」   金板牙恨恨的道:「這鬼女人,溜得比江裡的泥鰍還快,眼睜睜的,硬是給她溜掉了。」   楚天英就站在洞前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上,聽到金板牙這話,和洞裡的解蘭同時舒了一口氣,暗暗叫道:「算你們走運,若真害了我嫂子,今日這洞裡不會有一個活人留下。」因擔心龍玉鳳遭害而激起的殺心,到這時才慢慢消退。   這時洞中解蘭正向赤火三個解釋楚天英的事,楚天英已不想再聽,剛要抽身離開,猛聽得金板牙一聲大叫:「原來他是那狗賊的弟弟,那這個消息屬實了,妙目大開山門,收的就是那狗賊。」   楚天英一愣:「妙目大開山門,什麼意思?」暫且站著不動,解蘭道:「你們聽到了什麼消息?說那狗賊怎麼?」   赤火恨恨的道:「我們之所以連夜趕回來,是在江上聽到一個消息,十月十八,少林三大高僧之一的妙目要重開山門,收楚天雄為弟子。當時我們覺得這是個謠言,那狗賊明明已死在了地底陰河之中,那妙目還怎麼收他為弟子,但我們幾個細一討論,又覺得給我們騙進地底陰河的這一個疑點頗多,因為那狗賊是絕不會那麼心慈手軟的,恰好收到傳訊,說你竟然從陰河中出來了,所以急急趕回來弄個明白,現在才知道,那狗賊竟有一個雙胞胎弟弟。」   赤火說妙目大開山門收楚天雄為徒的話,差點叫楚天英從樹上摔下來,只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是呀,妙目先前由於寺規,不能明收楚天雄做弟子,這會兒整個楚家都給少林除名了,怎麼反過來要收楚天雄做弟子了呢?強自凝定心神,尖耳聽著。   金板牙罵道:「這狗賊,開始我們以為有兩個楚天雄呢,卻原來他們是兩,可以肯定,妙目要收的就是那狗賊。」   一直不開口的鐵頭鯊這時恨恨的道:「妙目枉稱一代高僧,卻是有眼無珠,竟收這樣的敗類做弟子,少林千年的好名聲,全壞在他手裡了。」   解蘭道:「妙目怎麼突然破例收楚天雄做弟子,少林派沒個說法嗎?」   這正是楚天英想問的,忙全神聽著。   赤火道:「少林寺對外宣稱,說二十年前七大派剷除魔教,並未斬草除根,魔教休養生息二十年後,又漸成氣候,準備東山再起,其中的三笑人妖駕一艘烏龜殼一樣的怪船作惡天下,尋找練天魔艷舞。這件事誰都不知道,卻給那狗賊偵知了,甘冒大險獨自上船殺死了三笑人妖,自己也受了重傷,妙目認為他這個舉動很了不起,所以要破例收他做弟子。」「怪不得我找不到那怪船,原來給大哥剿滅了。」楚天英又驚又喜,再不必聽下去,束身後退,到江邊,索性跳進了江裡。他心裡高興,自得的想:「解蘭的話不可輕信,大哥就是大哥,果然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只不知他剿滅怪船時,有沒有查詢爹爹自認殺人的原因,若沒有,這惟一的線索可就斷了。」又尋思:「嫂子若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比我更高興。」想到龍玉鳳,他心情不免沉重起來,龍玉鳳到底去了哪裡呢?   順流游了一段,見江邊泊著一艘船,摸上去倒頭就睡。以他功力,本來三、五天不吃不睡也是漫不在乎,但這一天兩夜經的事實在太多,一時悲一時喜,身子不累,腦子累了。   船家天明啟航,見甲板上突然多了個人,嚇了一大跳,待得接過楚天英的一錠銀子,這才不吱聲了,這是一艘載貨的大船,雖是下行,航行仍不快,楚天英即知龍玉鳳未落到鹽幫手裡,便不大心急,雖然想盡早趕去少林見大哥,可總不能丟下龍玉鳳不管啊,然而一路下行,一無所獲,到第三天,撞著了逆流搜上來的三蛟幫船隊,鬧江蛟幾個也一無所獲。楚天英問起鬧江蛟幾個知不知道有十月十八日妙目開山門收徒的事,大頭蛟興奮的道:「這件事江湖上誰不知道,武林中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老大,你帶我們趁熱鬧去。」不過隨即又垂下頭:「對了,嫂子還沒找到,這熱鬧看來趁不了了。」   第六章:飛龍教(4)   白面蛟道:「老大,妙目大師收的弟子據說叫楚天雄,和你只差一個字,他……」   不等他說完,楚天英一點頭:「是,楚天雄就是我大哥。」   「哇。」三蛟一齊驚呼出聲。   「龍兄虎弟,真真了不起。」鬧江蛟連聲讚歎。   大頭蛟把腦袋亂搖,叫道:「江湖上若知道我們老大的大哥是妙目大師的弟子,看誰還敢小看我們三蛟幫。」   白面蛟道:「大哥的拜師大典,老大當然是要去觀禮才行,這樣好了,我們繼續尋找大嫂,老大趕去少林寺,觀禮完後,順便將地仙劍的孫娶到手,那可真是雙喜臨門了。」   「地仙劍的孫女兒,什麼意思?」楚天英莫名其妙。   大頭蛟鼓起眼珠子看著他:「原來你不知道,地仙劍的孫女兒周萍趁著妙目大師收徒,天下英雄齊聚,在少林寺外擺下了比武招親的擂台,但凡三十以下,未曾娶親的英雄好漢們都可以上台比試,到最後誰贏了,誰便是她的丈夫,也就是地仙劍的孫女婿。老大,你人武功又高,又沒有娶老婆,這地仙劍的孫女婿,鐵定是你了,那我三蛟幫更威風了,我們的老大,竟然是天地三劍中地仙劍的孫女婿。哇,膽子小的只怕要嚇得尿褲子。」   他說得滑稽,楚天英給惹得哈哈大笑,暗叫:「地仙劍的孫女婿有什麼了不起,真正把你老大的家底抖出來,只怕你第一個要嚇得尿褲子。這周萍也奇哉怪也,堂堂地仙劍的孫女兒,幹嘛要比武招親?」只覺奇事越來越多。   當下約定,由鬧江蛟三個率手下打探龍玉鳳的消息,楚天英趕赴少林寺,宜昌到嵩山,若楚天英施展幽靈鬼影的輕功,幾個時辰可到,但大白天施展這種如鬼如魅的身法過於驚世駭俗,只有邁開步子,大步流星的走,邊走邊尋思:「大哥見了我,不知道能不能認出來,娘過世了,大哥知道了,一定很傷心。」又尋思:「見了大哥,卻丟了嫂子,到時我怎麼跟大哥說,還有鹽幫的事,也要問個清楚,看這中間到底有什麼誤會。」一時只覺得有無數的話要問要說,只盼天早點黑下來,盡快見到大哥。   雖說是走,但他是何等腳力,到傍黑時分,至少也下去了兩、三里路,遠遠的見前面一座宅院,笑鬧喧鬧,心中想:「這戶人家怕是討媳婦兒,等見到大哥,找回嫂子,我們也要好生熱鬧熱鬧。」他腳步風快,眨眼已到門前,向大門裡瞟了一眼,但見院子進而至少擺了四、五十桌酒,坐滿了人,老老少少,熱鬧非凡,只是不見掛紅帖喜字。   「這是喝的什麼酒。」楚天英心中嘀咕,腳下不停。做酒的名目多著呢,干他什麼事。一晃而過,卻突地一愣,急轉身,回過頭來,沒看錯,這家的門框上,插著一桿黑色的三角小旗,小旗上畫著七個白色的骷髏。   「七星骷髏怪。」楚天英低叫一聲,再看看大院裡的熱鬧景象,大是納罕:「這可不對呀。」   江湖上有四邪八怪之說,指的是邪魔道中十二個凶名卓著的魔頭,七星骷髏怪白見午便是八怪之一,白骨掌歹毒詭異,中者子不過午,身化白骨,江湖上聞名喪膽。白見午的老巢本在川中,後來打死了青城派的一名俗家弟子,給青城七子趕得上天入地,只有潛身遠避,然而合青城七子之力也未能將他擒殺,可見魔功之強。   白見午有個習慣,盯上了一個目標,便留下獨門標記七星骷髏旗,警告江湖同道,休要多管閒事,同時也是告訴他的獵物:你死定了。白見午白骨掌下從無活口,江湖上人人皆知。   楚天英納罕的就在這裡,白見午的七星骷髏旗即已插在這家的門框上,便說明這一戶人家馬上就要禍臨頭了,照理說哭還來不及,怎麼還做酒呢?   他正納罕呢,門中出來個老蒼頭,一把就扯住了他,連聲道:「小哥,來來來,吃酒。」   楚天英道:「我不是來吃酒的。」   那老蒼頭道:「今日的酒不同,不管你是哪裡人,過門都是客,來來來。」   這話越發怪了,楚天英雖急著見大哥,卻天生是見閒事手癢的脾氣,心中想:「反正還早,且看看這家主人鬧什麼鬼再說。」   進去,老蒼頭引他到一個位子上坐了,楚天英看席面上的人,都是尋常百姓,並無江湖人物,且不管三七二十一,悶頭喝酒吃菜。   吃得一通酒,屋裡出來一個老者,五、六十歲年紀,一副縉紳打扮,滿面紅光,大腹便便,若不經意,誰都會認為站在眼前的,便是一個尋常鄉紳,但楚天英銳目如電,早看出來這老者腳步沉穩,乃是有著相當修為的內家好手,暗暗點頭:「骷髏怪要找的便是這老頭了。」   那老者手裡端了一杯酒,舉杯道:「各位鄉鄰父老,二十年來,錢不修蒙各位關愛照拂,無以為報,這一杯酒,多謝大家了。」   「原來他叫錢不修,這名字倒有趣。」楚天英心中暗覺好笑。   席中,一個老頭子站了起來,叫道:「錢翁千萬莫這麼說,自錢翁搬到這莊上,濟藥施粥,修橋補路,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性命,大夥兒真是受惠良多呢。」   話聲方落,席中嗡嗡聲大起,都是接他的腔,數說錢不修做了多少多少好事。   楚天英心中暗叫:「這老兒名字古怪,霉運當頭,卻還頗得人心。」   第六章:飛龍教(5)   錢不修連稱慚愧,敬了酒,又喝一通,飯罷散席,楚天英卻仍然沒弄明白喝的是什麼酒,也沒聽誰提起骷髏怪的事。   席罷人散,楚天英跟著出來,天早黑得透了,照理說是正好趕路,可楚天英如何肯走,轉一個彎,一晃身,到了錢家的屋頂上。   那老蒼頭正支使莊丁收拾桌子碗筷,錢不修從裡屋出來,道:「老黑,別收拾了,把大家都叫攏來,我有話說。」   老黑應了一聲,把莊丁下人都叫了攏來,男女怕有二、三十個。錢不修道:「主僕一場,平日有得罪處,大家多多諒解,這裡有點散碎銀子,大夥兒拿了各奔前程吧。」   到這會兒楚天英終於明白了,酒是告別酒,銀是分手銀,這錢不修知道大難臨頭,在安排後事了。   老黑忽地上前跪下,哭叫道:「我們願與老爺同生共死,一起和那賊子決一死戰。」   其他莊丁使女也一齊跪下道:「願與老爺同生共死。」   錢不修大是激動,眼含熱淚道:「多謝各位,但這個魔頭武功過於高強,你們留下來也幫不上忙,徒死無益,還是趁早走吧,若是還念著兩分故舊之情,明年春草墳頭,胡亂燒一兩百紙,也就心感了。」   他說得傷感,眾莊丁盡皆號啕大哭,卻無人上前領銀子,錢不修端了銀子下來,便要逐一分發。   楚天英在屋頂暗暗點頭:「這錢老兒名字不好聽,但為人看來還夠仁義,這閒事我得管。」驀地裡一聲長笑:「這麼多人,這麼些銀子,怎麼夠,還是給我一個人吧,用起來還爽快一點。」晃身下屋,劈手從錢不修手中奪過銀兩盤子。   錢不修及眾莊丁齊吃一驚,看著楚天英將銀子攏做一堆,老黑驀地伸手指著他道:「我剛才不是拉你喝酒嗎?原來你就是那魔頭,大夥兒操傢伙,打死他。」   眾莊丁齊聲發喊,操的操凳,拿的拿掃帚,四面圍了攏來。   「住手。」錢不修一聲大喝,止住眾家丁,拿眼細看楚天英,抱拳道:「公子好快的身手,請問公子尊姓大名。為何光臨敝宅。」   楚天英回看著他,剛想報出自己名字,忽一轉念,道:「錢老丈,你也是武林中人,可曾聽說十月十八妙目大師開門收徒的事。」   錢不修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點頭道:「當然知道,那是武林近年來難得盛舉。」   「那你也該知道妙目大師收的徒弟是誰吧。」   「妙目大師所收的高足叫楚天雄,據說本就是妙目大師的親傳弟子,只是有實無名而已,現在因這位楚少俠為天下武林立了極大功勞,所以少林才破例讓妙目大師收他為徒,以示獎勵。」   錢不修這番話,楚天英聽得舒心之極,點了點頭道:「事到知道不少,可惜楚天雄就在你眼前,你卻不認識。」   錢不修又驚又疑,道:「你……你是楚天雄楚少俠?」   「不信是不是?」楚天英哼了一聲,道:「我且問你,少林大力金剛掌練到最高境界會是什麼樣子,你知不知道?」   錢不修略一沉思,道:「少林大力金剛掌武林絕學,練到最高境界,據說可以化鐵融金。」   「你看這是什麼?」楚天英手掌一伸,掌心上托著一個銀球,原來他在這一瞬間潛運內力,竟將那些散碎銀子擠壓成了一個整體。所謂化鐵融金,那只是誇張之言,像楚天英這般將一盤散碎銀子硬捏成一個圓球,那已是不可思議的武功。   錢不修驚得瞪大了眼睛,叫道:「公子真是楚天雄楚少俠。」   楚天英本以為錢不修確證了他的身份後,會立即拜倒,懇請他援手救命,然而出乎他意料,錢不修卻只是發呆。   楚天英心頭有氣:「怎麼著,還要我問著來給你幫忙不成。」也不開口,這時那老黑卻猛地撲了過來,跪在楚天英面前,道:「楚少俠,請你大施援手,搭救我家老爺。」說著叩頭不迭。   他一下跪,其他家丁全跪下了,錢不修卻仍然站在那兒發呆。   楚天英這下起了好奇心:「倒也怪了,閻王不急,急死小鬼,這老兒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寧願捨了性命也不要我幫手,嘿,我楚二少恰是山西的驢子,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偏要管這閒事。」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先要說個清楚了,我才好動手幫忙啊。」   老黑及一干莊丁都望著錢不修,錢不修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猛一頓足,道:「楚少俠,裡面請,老朽和盤托出,那時是否施予援手,都由得你。」   他這話裡大有蹊蹺,楚天英心中興奮:「這老兒是條怪魚,且看掏出腸子來是什麼東西。」跟錢不修進去,到一個小廳坐好,早有下人送了精緻酒菜來,喝了兩杯,錢不修才開口道:「楚少俠,你聽說過二十年前縱橫山東的響馬混世三天王沒有?我就是三天王中的老三,托塔天王李定。」   「什麼?」楚天英大吃一驚,直跳起來。   混世三天王,是二十年前縱橫山東的著名響馬,全盛時期,手下有馬賊近萬,鐵蹄到處,村鎮為之一空,惡名之盛,當真可止小兒夜啼,後來在官府和俠義道的清剿打擊下,受到重創,混世三天王先後被殺,匪幫也星落雲散,沒想到李定竟然沒死,搖身一變變成了什麼錢不修。   「怪道他不敢請我幫手,原來他自己就是漏網的凶神惡煞。倒隱藏得好。」楚天英心中冷哼。   第六章:飛龍教(6)   李定看著他,平靜的道:「我知道少俠俠義為懷,若要拿我,現在便可動手,我絕不反抗。」   這時那老黑忽地撲進來,跪在楚天英面前,道:「少俠請高抬貴手,這二十年來,我家老爺痛改前非,不知做了多少好事,三年前那場大瘟災,若不是老爺設棚施粥,這四鄉八里,至少要餓死上萬人。」   李定慘然笑道:「功是功,過是過,殺人者死,這是鐵律。何況當年我殺人如麻,這點小小恩惠,也抵不了我的大罪。」   他和老黑都看著楚天英,楚天英卻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酒,道:「先說說你和七星骷髏怪是怎麼回事?」   見他竟不動手,李定又驚又喜,道:「我在這裡住了近二十年,一直好好的,實不知何處漏了風,一個月前,白見午突然找上門來,說有個大有來頭的人物組織了一個飛龍教,邀我入伙。我自二十年前落敗,九死一生之際,幡然悔悟,發誓一心向善,再不做惡行,我雖不知飛龍教是什麼路數,但教中有白見午這樣的魔頭,肯定好不到哪去,所以當場拒絕,白見午讓我考慮一個月,今天是最後期限,他的七星骷髏旗已插到門框上,若今夜我不去他約定的地點加盟入伙,明日午時,他便要來取我全家性命,所以我今夜大謝鄉鄰,遣散下人,只等明日滿門受死。」   楚天英點了點頭,冷眼看著李定道:「我看你身手不錯,混世三天王當年的名頭也不見得弱於骷髏怪,你就沒想和他鬥上一場?」   李定慘然一笑:「若論平手相鬥,我縱勝不了姓白的,他想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但白見午告訴我,他已約上了那四邪八怪中的大嘴怪朱大嘴,木魚怪魚上樹,我如何能敵,而且我自覺二十年前作惡多端,死在白見午手裡,也算是個報應。」說著,倒了一碗酒,一口喝乾,卻嗆著了氣管,連連咳嗽,老黑忙替他捶背。   楚天英冷眼看著,眼見他鬍子上酒水淋漓,咳得面紅耳赤,心中暗叫:「若是別人說這就是二十年前那個殺人如麻的大響馬頭子,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這老兒看來是真心悔過了,這閒事我管是不管?」一轉念間,已下定決心:「不論他先前怎樣,至少現在在學做好人,七星骷髏怪要逼他作惡,簡直豈有此理?那什麼飛龍教又是個什麼東西,也要打探清楚了,回頭告訴大哥,大哥端了魔教餘孽,我倆再聯手把這飛龍邪教給端了。」   站起來,道:「白見午約你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見面入伙。」   李定怔怔的看著他:「少俠,你……」   楚天英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即要學做好人,那就出一把力,擒了骷髏怪幾個妖怪,然後跟我去少林寺,且看天下英雄如何說你。」   李定又驚又喜,叫道:「便在今夜子時,西去二十里,有座山叫牛首山,約我在山頂上加盟入伙。」   「現在趕去,時間剛剛好,你帶路,馬上動身。」楚天英一揮手,李定急急收拾兵器,他的兵器模樣古怪,跟鋼鞭差不多,但頭尾大小不成比例,還真有點像寶塔,這大概就是他托塔天王的來歷了。到院門口,楚天英一把取下七星骷髏旗,順手插在了腰帶上。   路上兩人約好,李定先和骷髏怪敷衍著,待把飛龍教的底子摸清了,再動手拿人,楚天英裝做是李定的弟子。   李定雖大腹便便,腳底下卻不慢,楚天英暗暗點頭:「混世三天王當年縱橫山東,確有點真本事。」   他也不想在李定面前炫耀幽靈鬼影那如鬼似魅的身法,只是一步不拉的跟著。但就這樣子,李定已是暗暗咋舌:「我拼盡吃奶的力氣,也只能到這個樣子,而他卻閒若無事,看他年紀最多不過二十歲,這身功夫到底是怎麼練的?妙目神僧果然了得。」他卻不知道,這楚天英只是個假的,一身功夫,和少林妙目可是扯不上半點關係。   二十里路,兩人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牛首山形如牛頭,頂上是一塊光溜溜的大坪,或站或坐,已有十多個人。見楚天英兩個上來,當中一個老者站起身來,呵呵笑道:「李天王果是通達之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這老者枯瘦如柴,腦袋與其說是腦袋,不如說就是個骷髏頭,只是多了一叢頭髮而已,他長髮披肩垂下,半黃半黑,像給火燒了一下似的。   楚天英瞟他一眼,想:「這骷髏精就是骷髏怪白見午了,看他眼神,魔功在李定之上。」   李定照先前約好的,抱了抱拳,裝作賭氣道:「李某人敢不來嗎?」   白見午呵呵大笑,道:「以後都是教中兄弟,得罪之處莫怪,來,我給你介紹。」指著左首一個大胖子道:「這位是朱大嘴朱兄,其實不用我說,看他那張大嘴就知道。」   朱大嘴咧嘴一笑,道:「托塔李天王居然還在人間,倒也是奇事了。」他五、六十歲年紀,一身肥肉,紅得發亮,最出奇是一張大嘴,佔了大半個腦袋,卻把鼻子眼睛都擠做了一堆。   白見午笑道:「這正說明我教大事當成,我也不瞞諸位,教主特使曾和我交底,大江兩岸,我教正在蓬勃發展,網羅了無數奇才異能之士,光我們四邪八怪,就已有七八人入教。」   白見午得意洋洋,楚天英在一邊聽著,也樂得差點要笑起來。他自學成九幽門絕藝,九鬼劍還未喝過人血呢。這飛龍教勢力越大,他施展身手的機會也就越多,想著心裡就高興。   第六章:飛龍教(7)   似他這般,聞得邪教勢力大張而高興的,通武林大概也就是他一個人而已。   白見午又指著旁邊一個黑衣和尚道:「這位是魚上樹魚兄。」   魚上樹也是五六十歲年紀,身材單瘦,毫不起眼,但他手中托的一個木魚卻非常打眼,這木魚大得異乎尋常,若是空心的,毫不誇張的說,似魚上樹這樣的個頭,塞兩個進去完全不成任何問題。   魚上樹右手執了個三尺來長的木魚槌子,在木魚上咯的敲了一記,道:「李天王你好,咱們可是舊相識了。想當年聽說你登赴極樂,老僧可著實替你念了好幾遍經超渡呢。」   李定哼了一聲:「你還是超渡你自己吧。」他當年曾和魚上樹結過點小梁子,惡鬥一場,還吃了點小虧。木魚怪的大木魚是最好的盾牌,敵對之時,大木魚一豎,將自己整個遮住,便如一個烏龜的殼,讓對方無從下手,他的木魚槌卻如毒蛇吐芯,伺機而動,專打人身大穴,防不勝防。許多人遇著他,都有一種縛手縛腳的感覺。   白見午又介紹其他的人,雖不如木魚怪幾個出名,也都是兩湖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凶邪惡煞。   李定越聽越是心驚,他先前對楚天英頗具信心,但眼見群魔勢大,心中可就沒了底,拿眼看楚天英,楚天英卻全不看他。眼見楚天英一臉漫不在乎,心中尋思:「莫非他少林另有後援?」想到這裡,心神略定。   楚天英人生臉嫩,群魔無人理他,白見午引見完了,道:「各位,托塔李天王已到,咱們的人手差不多也就齊了,但在歃血結盟前,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佈,教主特使今夜將親來主持大伙的入教儀式,因為論實力,我們兩湖及川東是最強的,入教以後,相信我們的地位也差不了。」白見午說到這裡,一臉得意。群魔大呼小叫,也都十分興奮。朱大嘴道:「四邪八怪,咱們這一拔子就有三怪,再加上李天王,這樣的聲勢,其實該當教主親來主持我們的入教儀式才是。」   群魔紛紛附和,白見午道:「各位切莫小看了這位教主特使,就我所知,這位特使武功之高,在我教只是僅次於教主而已,且極獲教主信任,可以說有他主持,跟教主主持也差不了多少,其他地方的兄弟入教,教主特使就從未光臨過。」   魚上樹道:「白兄,別儘是吹,你把教主特使的招牌亮一亮,有多少斤兩,大家自然心知肚明,還有,咱們教主到底是誰啊。」   這話問在坎子上,楚天英也正關心呢,暗想:「當世凶名最著的魔頭,也就是四邪八怪了,現在四邪八怪僅只是個搖旗的小嘍囉,則這老魔頭是誰?」記憶中空空如也,找不出這樣一個人來。   白見午露出一個苦笑,道:「說實話,無論是教主還是教主特使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朱大嘴叫了起來:「這是什麼話,連教主是誰都不知道,咱們入的什麼教,白老鬼,你也是成了精的人物,卻別陰溝裡翻船,臨老還給人當猴耍了。」   「這絕不可能。」白見午搖頭:「我雖既不知道教主的名字也沒見過他的樣子,但他武功之高,卻只能以深不可測來形容,兩個月前他收我入教時顯示的那手神功……」說到這裡,他沒有再說下去,臉上是一臉驚恐的神情,雙目茫然的看著夜空,身子忽地一顫。   很明顯,他想起了那次的情景,那次的遭遇給他留下了極其的印象,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仍不自禁的發抖。   白見午身懷歹毒魔功,白骨掌底從無活口,七星骷髏旗恐赫武林,從來只有人怕他,現在竟有人將他嚇成這個樣子,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置信,群魔深知白見午底細,見他這個樣子,面面相覷,無不駭然。   白見午微舒一口氣,肅聲道:「教主神功蓋世,大夥兒儘管信我的話,跟著教主幹,一定沒錯的。至於教主特使的斤兩如何,大家都是明眼人,呆會一看就知。」   群魔一時無語。在白見午身側,放著一個大布袋子,這時突然動了一下,白見午喝道:「不要動,否則我把你剝光了,讓大夥兒飽飽眼福。」   原來他布袋子裡藏著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群魔立時興奮起來,魚上樹最好漁色,兩眼如珠,似乎要把布袋刺穿,叫道:「白兄,袋子裡是什麼好貨色,別藏私,大家也沾點光,開開眼。」   白見午嘿嘿一笑:「魚兄,不瞞你說,這袋中,還真是件上等的好貨色,不是吹,你玩過的女人雖多,但加起來,只怕也及不上這妞兒的一根指頭兒。」   群魔大嘩。魚上樹尤其不服氣,道:「白老鬼,你這牛皮吹大了吧,到底什麼貨色,亮出來瞧瞧。」   「瞧瞧可以,不過不要想打什麼歪主意,這是白某送給教主特使的禮物,說實話,白某早已蹩得心火上浮,若不是念著沒什麼好禮物做特使的見面禮,早把她連皮帶肉吞進了肚子裡。別笑,這幾天每天打尖休息,我都專抓一個人來招呼她,就是怕萬一接觸多了,控制不住。」   「好了,好了。」朱大嘴叫道:「白老鬼,別盡吊大夥兒的胃口,解開袋子吧。」   「急什麼,好貨色總是要慢慢的品嚐嘛。」白見午嘿嘿笑著,伸手解袋子上的繩子,又道:「說來也是我的運氣,那日我順江下來,恰見一艘小船觸礁落水,這妞兒先前做小子打扮,臘黃一張臉,我也沒在意,誰知給水一沖,竟是個絕色的小妞兒,我白某人一生不做好事,從來只殺人不救人,救這小妞,是平生第一次。」   第六章:飛龍教(8)   他這番話出口,楚天英心中怦怦狂跳:「難道這袋子裡竟是嫂子?」眼光如劍,盯著袋子,只見白見午解開袋口,把袋子往下一拉,露出一張臉來,正是龍玉鳳。   「白老鬼,你要死一萬次。」那一瞬間,楚天英胸間氣血猶如要翻騰開來,卻強自克制,腦中念頭急轉,他幽靈鬼影身法雖快,但老魔的鬼爪子離龍玉鳳身體實在太近,而且老魔盛名非虛至,萬一一擊不中,龍玉鳳給老魔挾持住了,那就投鼠忌器。   這時群魔驚歎聲四起,魚上樹更騰地站了起來,連聲叫道:「真是絕世,太美了,白老鬼,你沒說錯,我玩過的女人雖多,但全加在一起,也絕趕不上她的一個小指頭,不,連一片指甲都趕不上。」   白見午洋洋得意:「我白某人的眼光,那是絕不會錯的。」   群魔亂嚷聲中,楚天英忽地想到一計,反手取下插在後腰上的七星骷髏旗,叫道:「白前輩,你的七星旗。」雙手捧了,送上前去。   龍玉鳳緊閉著眼睛,但人是清醒的,那夜她逃避赤火幾個的追殺,船觸礁落水,落在老魔手裡,便已泯死志,只要老魔有非禮的意圖,立即嚼舌自盡,但幾天來老魔並未相犯,所以拖到今天,卻也從沒想過還有獲救的可能,突然聽到楚天英的聲音,當真是喜出望外,猛睜開眼睛,看清確是楚天英,那淚水刷的就如決堤的江水,噴湧而出。   眼見龍玉鳳淚如泉湧,楚天英心中大痛,更將白見午恨到了骨頭縫裡,捧著旗子一步步走近,只要老魔伸手接旗,他便要老魔後悔為什麼會活在世間。   白見午對他卻是全無防備,大大咧咧伸出手來,便在這時,猛聽得一聲低喝:「白老當心。」   白見午是成了精的老魔頭,聞聲知警,伸出的手急往回縮,更順手帶向龍玉鳳的脖子,一招兩用,反應之快,確不負他骷髏怪的名頭。   奈何他再快,又如何快得過楚天英,楚天英閃電般伸手,右手已鉤住白見午回收的手,順手一旋一折,骨折聲立起。楚天英施的這招看似簡單,其實乃是黃泉鬼手中近身擒拿的絕技,叫做:「鬼手折梅」,名字頗為風雅,招數卻是辣手之極,挨上的,不是斷手,就是折指。白見午給他這一招,將右手掌骨生生折斷,痛得長聲慘叫。   變起倉猝,群魔一呆之際,遠處一條人影閃電般掠來,數丈外低喝一聲:「打。」一掌凌空劈向楚天英背心,正是先前出聲示警之人。   楚天英心中一凜:「這傢伙來得好快,莫非是那教主特使?」同時間白見午一聲嗥叫,左掌也是劈面一掌打來。老魔凶悍成性,斷了掌,反如一隻受了傷的殘狼,更加凶狠。   楚天英冷哼一聲:「白骨掌好大的名氣,小爺讓你打上一掌看看。」左手伸出,一把摟著龍玉鳳纖腰,內勁透出,龍玉鳳穴道立解。身子一轉,右手七星骷髏旗甩手抖出,擊向來襲那人面門,同時凝氣於背,硬接白見午江湖的白骨掌。   倒不是楚天英托大,他完全可以不硬接白見午的白骨掌,帶著龍玉鳳閃開,但他發覺背後來襲的那人武功高強之極,他若躲閃,那人誓必尾隨追殺,若是空身一人,再強的敵手他也不怕,自信最多三招便可扳回局勢,但帶著龍玉鳳他可不敢冒險,所以寧願挨白見午一掌,也絕不給身後的強敵佔得先手,趁勢追殺。不過他也是信心十足,憑他現在的護體真氣,白見午絕難傷得了他,況且白見午的白骨掌是以毒而不是掌力出名,而他早在服雙蛟內彤以前就百毒不侵了,何況現在?   「撲」的一聲悶響,白見午一掌正擊在楚天英背心上,卻似如中敗革,又似打在一床不知有多厚的大棉被上,竟似全不受力。一呆之際,楚天英右腳早起,「小鬼踢毽子」,正中白見午小腹,老魔一聲慘嚎,連退數步,一口鮮血噴出。   楚天英運在背上的是幽冥鬼氣,至陰至柔,所以白見午感覺全不受力,而他抖手甩出的七星骷髏旗,運使的卻是神雷九掌的陽剛之力,小小一桿旗子,卻如驚雷橫空,威勢追人。   這時正面相對,楚天英已可看清來襲那人,身材高大,但臉面以布套蒙著,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一對眼睛。四目相對,楚天英胸口驀地一震,如受巨雷所擊。   那雙眼睛,那眼睛裡流露出的眼神,竟和大哥楚天雄一模一樣。   「大哥。」他衝口喊出。而同時間龍玉鳳也是一聲尖叫:「天雄哥。」   那人一愣,掌力倏收,一個後翻,堪堪避過楚天英迎面射至的七星骷髏旗。   「特使已到。大夥兒助特使擒拿奸細。」楚天英背後的白見午嘶聲狂呼,老魔連連受創,竟仍是悍惡無比。   離得楚天英最近的是魚上樹,他見楚天英挨了白見午一掌,以為有便宜可撿,跳過來,大木魚當頭砸下。   楚天英龍玉鳳四隻眼睛緊盯著那特使,魚上樹的木魚舉起,遮斷了視線,楚天英心頭狂怒,大喝一聲:「什麼牛黃狗寶,也敢來現世。」一掌拍在木魚背上,神雷九掌的剛勁發出,立將一隻大木魚打成了一堆碎片。魚上樹蹬蹬蹬連退數步,一跤坐倒,臉色一時間蒼白如鬼。他手臂受巨力震盪,全身酸麻,但真正讓他呆愣的是心中的驚駭。要知他的大木魚乃是以南海鐵心木雕成,堅逾鐵石,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大木魚不知替他擋過多少兵器,從未留下半條裂縫,但今夜竟給楚天英空手一掌打得稀碎,這叫他腦子如何轉得過彎來。   第六章:飛龍教(9)   「撤。」那特使低喝一聲,身子兩個起落,已消失在山背後。   楚天英想要追上去,兩隻腳卻似有千斤之重,無論如何也移不得半寸。   「是大哥,不是大哥,是大哥,不是大哥。」他心中兩個聲音不住狂叫,便恍似雷電交轟。   他的心,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大哥會是邪教的教主特使。而他的眼睛卻頑固的告訴他,沒有錯,那就是他的大哥。   群魔本躍躍欲試,有的圍攻李定,有的便向楚天英圍上來,待見楚天英一掌便將魚上樹仗以縱橫武林的大木魚打了個稀碎,魚上樹一跤坐倒更不知是呆是傻是死是活,無不心膽俱裂,待聽得那特使一聲撤,當真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剎時間跑了個無影無蹤。魚上樹雖然呆坐,只是內腑稍雖震傷,傷勢不重,爬起來就溜,沒了大木魚在手,跑起來倒還更快些,老魔白見午這時也收起悍勇,托著一隻斷掌,三閃兩閃進了樹林。   楚天英若有心,沒有誰跑得過他的幽靈鬼影,而驚神弓下,更不知有多少魔頭授首,至少白見午是無論如何跑不了。   然而那雙眼睛帶給他心頭的震撼實在太大,放任群魔逃走,恍若不見。   李定見群魔眨眼間溜了個精光,心中大喜,突見楚天英兩個呆立著不動,復又大驚,急步過來,叫道:「楚少俠,楚少俠……」自怨自艾:「唉,我不該叫你來的,那老魔白骨掌下,從無活口,你小小年紀……」他以為楚天英挨白見午那一掌,受了重傷。   楚天英身子一動,轉身看向龍玉鳳,道:「嫂子,你沒事吧?」   他知道,這件事對龍玉鳳的打擊,只有比他更大,他腦中閃電般的掠過龍玉鳳這大半年所受的種種委屈苦楚,不禁心中一酸。   這件事對龍玉鳳的打擊確實非常的重,在那一瞬間,她便如驚濤怒海中的一葉小舟,那種絕望的感覺,讓她只想立時死去,但當看見楚天英強忍痛楚的關心的眼睛,一股力量忽又從心底升起,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叫道:「你若不想活了,小英怎麼辦?」   強自抑制心神,勉力一笑,搖頭道:「我沒事。」   楚天英道:「十月十八,也就是後天,妙目大師將開山門,收大哥做弟子。」停了一停,續道:「妙目大師當代高僧,法眼無差,也許……也許是我們看錯了。」   龍玉鳳又點了點頭,道:「有可能,我們去少林寺。」   一旁的李定聽了他兩個的對話,吃了一驚,瞪眼看著楚天英道:「原來你不是楚天雄少俠。」   楚天英點了點頭:「我是楚天英。」隨又補充:「楚天雄是我大哥。」   當夜回到李定莊上,第二天早上,楚天英龍玉鳳動身趕赴少林寺,李定則與家少收拾改扮一番,遠走異鄉,躲避白見午可能的報復。   李定送給楚天英兩個兩匹馬,楚天英也不推辭,兩人放馬而行,到第二天午後,才趕到少林寺。   只見寺首東側,擺著一座擂台,上書四個大字:比武招親。台上兩個人拳來腳往,正在比拚,台下四周至少圍了幾千名各式打扮的江湖漢子,叫好哄笑聲在山腳下就能聽得到。   楚天英道:「這是地仙劍的孫周萍比武招親,圍了這麼多人,大哥的拜師儀式只怕是結束了,我們沒能趕上。」   龍玉鳳淡淡一笑,道:「你可以上台去,以你的武功,這地仙劍的孫女婿非你莫屬,只不知那周萍相貌兒如何?」   楚天英笑道:「我可以肯定,若與嫂子比,絕對是烏鴉比鳳凰。」   龍玉鳳臉上微微一紅,道:「我有什麼好。」但臉上的血色隨即退得乾乾淨淨,轉開了頭。但楚天英還是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瞬間流露出的苦澀,心口一震,氣血翻湧,只想大打出手,卻找不到目標。   到寺門前,楚天英對接待的小和尚報了身份,說了要找楚天雄。眼見小和尚進去,楚天英一顆心怦怦直跳,實不知往下會是一種什麼情形,他偷眼看向龍玉鳳,龍玉鳳俏臉慘白,半點血色也無。   大約過了盞茶時分,猛聽得一聲高叫:「小英。」聲未落,楚天雄旋風般奔了出來,滿臉的欣喜激動,但奔到兩人面前,卻忽地一愣,去龍玉鳳臉上一掃,叫了聲:「玉鳳妹子。」轉眼看向楚天英,一臉的迷惑,道:「你是……」   楚天英心中怦怦狂跳:「大哥不認識我,難道那晚上真不是他?」凝神看楚天雄的眼睛,楚天雄回看著他,眼中的迷惑是那麼真誠坦然,道:「你……你是小英?怎麼……怎麼可能?才半年多不見面啊。」但臉上的疑惑慢慢的變成了欣喜,猛地一把抱住楚天英將他攔腰抱了起來,狂叫道:「是小英,你是小英。」竟就這麼抱著楚天英往寺裡狂奔。   楚天英不知道他這是要做什麼,但卻憶起小時候楚天雄每年回來省親,他迎出去,楚天雄都是這麼把他攔腰抱起,一直抱進大門才放下來,眼眶不由自主的潮濕了,低叫:「大哥。」   楚天雄直把他抱到一口大水缸前才放他下來,拉他往缸中看,道:「小英,你看。」   水清如鏡,映照著兩張臉,幾乎就是一模一樣,惟一不同的是臉上的神情,一個欣喜激動,一個迷憫無措。   楚天雄發現了楚天英的臉色不對,一凝眉,道:「小英,怎麼了?」   第六章:飛龍教(10)   楚天英只是呆呆的看著他。面前的這張臉,真摯而坦然,決無半點的虛假。   從小,楚天雄就是固執而驕傲的,他決不撒謊,因為他不屑於撒謊,更不會做戲。   「這是大哥,那是另外一個人。」楚天英終於咧開嘴笑了起來,他猛地攔腰抱起楚天雄,大叫道:「大哥。」   「小英。」楚天雄也笑了,倆緊緊擁抱。   「嫂子,這才是大哥,那絕對是另外一個人,鹽幫的也是。」楚天英對著不遠處呆立著的龍玉鳳激動的大叫。   楚天雄一皺眉,道:「小英,你該叫她姐姐。」   楚天英洋洋得意:「大哥,你錯了,我就該叫她嫂子,我跟你說,你這老婆還是我幫你娶的呢,抱大雄雞拜的堂。」   「胡鬧。」楚天雄皺眉。   「小雄。」不遠處一聲低喚。楚天英轉頭看去,只見照壁後轉出一群僧人,當先三個老僧,都是白鬚飄飄,只怕均已有百歲之齡,卻均是紅光滿面。   「師父。」楚天雄應了一聲,拉楚天英的手,道:「小英,過來叩頭。」快步過去,指著當中一個老僧道:「這是我師父妙目大師。這位是師伯妙法大師,這位是師叔妙慧大師。師父,這是我弟弟楚天英。」   楚天英趴下叩頭,妙目中等個頭,身材單瘦,穿著一襲洗得發白的灰布僧衣,外貌毫無特異之處,惟有兩眼中流露出的湛湛神光,才讓人感覺到他的非凡。   妙法個頭與妙目差不多,但卻胖多了,妙慧同樣單瘦,卻比兩個師兄要高出一個頭。   妙目微微一點頭,對楚天雄道:「小雄,你該上台了,為師與你師伯師叔親去給你押陣。以你武功,奪魁不難,也只有地仙劍的孫,才配得上我老和尚的小徒弟。」妙目說著呵呵而笑,楚天英卻全身一震,看著楚天雄道:「大哥,你要上台比武招親?」   楚天雄點頭:「是。」   楚天英臉上變色,道:「不行,你有妻子的,怎麼可以再去招親。」   楚天雄一皺眉:「小英,別胡鬧,我可不承認她是我的妻子。」   「你怎麼能這麼說。」楚天英氣急敗壞:「是娘親口應允的,我抱大雄雞替你拜的堂,大哥,你可知道,嫂子大半年來受了多少委屈,做人可不能不講良心。」   不遠處的龍玉鳳俏臉慘白,牙齒緊咬嘴唇,身子搖搖欲墜。楚天英忽地跑過去,拉了她手道:「嫂子,你來。」硬將龍玉鳳拉到妙目面前,道:「妙目大師,我大哥在家裡是娶了親的,這便是我嫂子龍玉鳳,他不能上台去比武招親。」   妙目臉一沉,道:「小雄,怎麼回事。」   楚天雄跪下道:「師父,這女子確是龍玉鳳,我和她的事你也知道的,但後來弟子家門不幸,他父親提出退婚,所以我們未能成親。」   妙目點了點頭:「這事你回稟過我。」他看向楚天英:「但你的話……」   楚天英急了,道:「妙目大師,是這樣,他們先是沒成婚,但我嫂子自己並未悔婚,我娘親口答應的,然後……」   他話未說完,楚天雄劈口打斷,道:「不必說了,那純粹是胡鬧,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一是一,二是二,做過的事,決不後悔。」他看向龍玉鳳,道:「玉鳳妹子,當初是不是你父親提出要退婚,然後我親手寫下了退婚書,這些事情,你只須說是,或者不是,其它的,說什麼也沒有用。」   「大哥。」楚天英怒叫。   楚天雄不理他,只是冷冷的看著龍玉鳳,龍玉鳳回看著他,身子不絕的顫抖,嘴唇給咬破了,一縷鮮血緩緩流出。   「是。」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點了點頭,然後車轉身,飛身出寺。   「大哥你……」楚天英怒視著楚天雄,猛一頓足,大叫:「嫂子。」追出寺去。   龍玉鳳肝腸寸斷,她再沒想到,苦忍到今天,會是這麼個結局。她眼中甚至沒有淚,但心裡卻在流血。暗叫:「婆婆,你告訴你苦命的兒媳,我該怎麼辦?」   楚天英追上來狂叫:「嫂子。」他拉著,龍玉鳳閃開身子又跑,連閃兩次,楚天英急了,猛地抓住了她雙手。龍玉鳳連掙兩下沒掙脫,哭叫道:「小英,你放開我,否則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楚天英一掙,放開手,眼見龍玉鳳飛步往山下奔去,一咬牙,復又追上去,跑到龍玉鳳前面,霍地抽出九鬼劍,指著自己咽喉道:「嫂子。」龍玉鳳一怔,停下步子,哭道:「小英,你何苦如此?」   楚天英深吸一口氣,道:「嫂子,你聽我說,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認了你,你就是楚家的媳婦,大哥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他根本就沒有權力說不。現在你跟我回去,大哥不是不愛你,他只是想做地仙劍的孫女婿,待我上台去把那周萍搶過來,到那時,看他還有什麼想頭。」   龍玉鳳淚水微收,想了一想道:「但那時若你大哥還不認我呢?或許他真的不愛我呢?」   「他姓楚,他就得認,他還不認,我揪他到娘的墳頭前,我看對著娘的墳堆,他敢說不,至於他愛不愛你,以前他對你怎樣你是知道的,我說了,他現在就是想做地仙劍的孫女婿,哼,地仙劍的孫女婿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是九幽劍的徒弟呢。」   「什麼?」龍玉鳳大吃一驚:「那天在蛟潭遇到的那位前輩真是九幽劍袁矮子?」   第六章:飛龍教(11)   「是。」楚天英一點頭,道:「嫂子,你相信娘,相信我,你是楚家鐵板釘釘的兒媳婦,誰也否認不了。」   龍玉鳳略一猶豫,終於點頭。   楚天英大喜,道:「我們快回去,大哥武功太高,來頭又太大,別連對手也沒有,三、兩下就定下了親事,便有些麻煩,不過即使如此,我也要他改過來。」   兩個飛步回去,不出楚天英所料,楚天雄上台,三招打下三個對手,便再無人上台,楚天英兩個剛到場外,那地仙劍的孫周萍已站了出來,對楚天雄道:「楚公子,照先前定下的規矩,你要做一天的擂主,若明天這個時候還沒有人上台,你接我三劍,接得住,便算過關。」   台下群雄哄笑四起:「這三劍肯定接得住啦。」「老婆刺老公,難道還捨得用力不成。」   龍玉鳳凝目看那周萍,十七、八歲年紀,膚色如雪,眉目如畫,實也是個罕見的美人,低吁一口氣,道:「周家妹子挺的,這我就放心了,否則我便不許你上台。」   楚天英微微一笑:「我也放心了,雖不能跟嫂子比,但也不是烏鴉和鳳凰比,至少可以算只小母雞吧。」   「胡說。」龍玉鳳終給他逗得一笑。   楚天英大笑聲中,一聲長叫:「不必等到明天,挑戰的今天就來了。」凌空躍起,兩個跟斗翻上了台。   周萍往楚天英臉上一掃,不由一愣,再看看楚天雄,道:「你們?」   楚天英嘻嘻一笑:「他是哥哥,我是弟弟,但有一點絕錯不了,這楚家的兒媳婦,你做定了。」   周萍臉一紅,旋身下了台。   楚天雄沒想到楚天英會上台挑戰,皺眉道:「小英,你攪什麼鬼?」   楚天英沉下臉去,低聲道:「哥,嫂子是娘親口認下的,你不認也得認,認也得認,我知道你想做地仙劍的孫女婿,但你沒資格了,我恰好還沒老婆呢,你就把她讓給我吧。」   「胡鬧,你下去。」楚天雄眉頭一沉。   「你接招吧。」楚天英嘻嘻一笑,拉開架子。   楚天雄不理他,向下面一群僧人中叫道:「戒律堂首座大苦師兄?」   那群僧人中走出一個中年僧人,正是少林寺掌戒的戒律堂首座大苦,向上沉聲喝道:「台上那少年,你是原少林金剛門弟子楚天英?」   「大哥你。」楚天英憤怒欲狂,他沒想到楚天雄為把他趕下台,竟在這種場合提起家門舊事。   楚天雄不動聲色,道:「怕丟臉,就下去。」   「我偏不下去。」楚天英一昂頭,對那僧人叫道:「是你家小爺,怎麼著?」   大苦臉一黑,他是少林二代弟子中著名的好手,與方丈大拙,羅漢堂首座大巧,藏經閣首座大智並稱少林四大羅漢,尤其執掌刑堂,鐵面無私,少林小輩弟子見了他無不背脊發冷,倒還沒見過楚天英這麼狂的,喝道:「金剛門弟子楚江龍犯事,你已和你爹一道,被逐出少林,禁止使用少林武功。」   台下群雄大嘩,楚天英心中無邊火起,怒叫道:「我爹爹是冤枉的,你們這些禿驢,瞎了狗眼。」   「小英。」楚天雄怒叫一聲。   「閉嘴。」楚天英霍地轉頭,眼睛裡如要噴出火來,復轉頭看著一張臉黑如鍋底的大苦道:「你扮著你那張死人臉做什麼,告訴你,小爺壓根兒就沒把你少林的三腳貓把式放在眼裡,你睜大狗眼看著,小爺用半招少林武功,小爺這楚字就倒過來寫。」   群雄議論聲四起,人堆裡更不知誰叫了聲:「好,有氣魄。」   龍玉鳳早知楚天英性格偏激,惹他火了,當真天王老子也敢踹上一腳,眼見他狂氣大發,竟在少林寺裡大罵禿驢,既為他擔心,也隱隱的為他感到驕傲。   因為楚天英不是無緣無故的發狂,他是在為自己至親的人鳴不平。   許多人有氣不敢撒,而楚天英有氣就敢發出來,不管天塌也罷,地陷也罷。   妙目氣得臉色發青,道「好好好,小雄,你該知道怎麼做。」   楚天雄拱手,道:「是,師父。」回轉頭看著楚天英,叱道:「小英,你太放肆了。」   楚天英一臉陰冷,道:「大哥,把妙目老和尚教你的少林功夫全使出來,別三招都接不住,可就丟光老和尚的老臉了。來吧。」大喝一聲,一招「鬼手封門。」輕飄飄一掌向楚天雄前胸按去。   楚天雄嘿的一聲,左掌一封,右掌中宮直進,劈擊楚天英胸膛,正是大力金剛掌的第二式「金剛撞鐘」,招式平平,但功架嚴謹,勁力凝重,仿似有數十年功力一般,下面識貨的便轟然叫起好來:「好啊,不愧是妙目大師親傳的弟子。」   楚天雄掌到中途,卻霍地失去了楚天英身影,同時間左耳邊風聲嗖然。楚天英身法之快,直若鬼魅,楚天雄大吃一驚,身子往前一跨,反手劈掌,換成了達摩掌中的「羅漢回頭」,卻又已失去了楚天英的身影,同時間後背左臀,同覺風聲有異,慌地變招。   楚天英心頭無名火起,既惱楚天雄無情,更恨少林禿驢無眼,再不管大哥不大哥,勢要叫少林的得意高徒栽個大跟頭再說,因此毫不留情,一起手就全力展開。黃泉鬼手本就詭異莫測,更配上飄忽無據的幽靈鬼影身法,瞬時間滿台都是他身影,楚天雄全然陷入挨打之局,更莫想還得一招。   第六章:飛龍教(12)   台下群雄驚咦聲四起,比武之先,誰都料定楚天雄必勝,少林三大神僧之一妙目晚年親傳的弟子,豈是小覷得的,況且楚天雄先前上台,三招打下三名好手,震得天下群雄再無人敢上台應戰,武功之強,有目共睹,卻再也想不到,他在楚天英手底,竟是一招也遞不出去,完完全全的一邊倒,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紛紛議論:「這哥哥怎麼還打不過弟弟。」「這少年學的是哪一門的武功。」「少林派這個人可丟大了嘍。」   少林群僧包括妙目在內,也個個一臉驚異,妙慧霍地站起,叫道:「黃泉鬼手,這少年是九幽劍袁矮子的弟子。」   「啊。」妙目騰地站起來,便在這時,楚天雄在苦守二十餘招後,終於肩頭中招,騰騰騰栽出數步,雖未跌下台來,卻也已是狼狽不堪。   楚天英背手立定,看著他道:「大哥,對不起,我只想告訴你,少林武功並非天下無敵,不能有了妙目這個師父就不要爹了。我同時還要告訴你,做人要講良心,嫂子實在是個好女人,我希望你就此回頭,再要倔,我會去找你的師父妙目理論,問他對不遵母命、不孝不義之人的看法。」   楚天雄哼了一聲,躍下台去。   妙目臉色鐵青,回頭就走,少林群僧一時退得乾乾淨淨。   先前楚天雄在台上時便已無人上台挑戰,這時目睹了楚天英如此不可思議的武功,更是再無人上台了。   等了一會,周萍躍上台來,與楚天英四目對視,她臉上微微一紅,垂下眼簾,道:「楚二公子,照規矩,明天這個時候,你接得住我三劍,便可過關。」   第七章:鬼劍發威(1)   這時太陽已經西傾,晚霞映在周萍臉上,更添兩分秀色,楚天英肆無忌憚的在她臉上巡視著,看得周萍羞不可抑。   楚天英心中暗暗得意,想:「她雖比不上嫂子,可也是難得的了,待大哥回心轉意,我定要求他們重新舉行婚禮,我兩個同時結婚,再攜手剷除飛龍邪教。」一時間心搖神馳,忽地想到一事,道:「對了,周,你堂堂地仙劍的孫女,為什麼要比武招親?」   周萍臉一紅,道:「以後有機會,會告訴你的,我先下去了。」旋身下台。   楚天英一呆,暗叫:「這些女人,就是不痛快。」抱拳作個團團揖,道:「各位英雄,要搶美女的,今晚上好好回去練練拳腳,少林寺裡菩薩多,正是臨時抱佛腳的好地方,無心搶美女的,小子這裡便多謝了,便請留空了肚子,明兒晚上,我請諸位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群雄哄笑聲中,他一躍下台,到龍玉鳳面前,龍玉鳳又喜又憂,道:「小英,恭喜你。」略略一頓,道:「天雄哥進寺裡去了,他素來心高氣傲,今天當著這麼多人落敗,只怕他……」   楚天英一擺手,道:「輸在自己弟弟手裡,想來他還不至於太想不開,照我看,經過今天的事,他腦子理應清醒一些,我們也不必去寺裡找他,且下山找家客店住下,慢慢再看。」   龍玉鳳只得依他,兩個人下山來,找了家客店坐下,到晚飯時分,楚天雄竟然到店裡來了,楚天英大喜,叫聲大哥,楚天雄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你小子,這半年變化可真大,怎麼就成了九幽劍的弟子。」看向龍玉鳳,微微一笑,道:「玉鳳妹子,你比先前,好像瘦了些。」   這麼久了,這是龍玉鳳聽到的第一句暖人心的話,心中一酸,淚水便如決堤的河水,滾滾而下。   楚天雄輕握她手,去懷裡掏出一塊手帕來,替她拭去淚水,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對,剛才師父罵了我,我從此知道錯了,今天一是我們重逢,二是小英有望成為地仙劍的孫女婿,雙喜臨門,快莫哭了,笑一笑,我們好好的喝一杯。」   楚天英直跳起來,道:「這才是我原來的大哥,嫂子,夫妻團聚,讓我先敬你們一個團圓盞兒。」   龍玉鳳收了淚,心中歡喜無限,喝了一杯酒,楚天雄道:「小英,娘過世了是不是?」   楚天英點了點頭,道:「是,娘死前一直在念叨著你。」   「娘。」楚天雄遙望故鄉,淚水滾滾而下。   楚天英道:「大哥,你也不必太傷心了,你和嫂子能團聚,是娘最大的心願,娘在天有靈,現在該笑得合不攏嘴了。」   楚天雄淚水微收,喝了一杯酒,看了楚天英道:「小英,這半年多,你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快把你的事,一一說給大哥聽。對了,我好像聽說你曾和北雷神合作,大戰南雷神,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楚天英點頭,道:「是,當時因為我犯糊塗,要把嫂子嫁給雷震遠的兒子雷九鳴,後來知道錯了,找上門去,恰碰上北雷神去找雷震遠比試,我倆便合力射了他一十八箭。」   「真有這樣的事?」楚天雄盯大了眼珠子:「當時我是怎麼也不相信,對了,要把你嫂子嫁給雷九鳴又是怎麼回事?」   龍玉鳳臉一紅,道:「小英,不要說。」   楚天英哈哈一笑:「這有什麼說不得的,說我是一定要說,但我這半年的遭遇實在太多,而且有許多莫名其妙,三天三夜只怕也說不完,所以大哥,我先問你一件事,聽說妙目大師之所以大開山門,破例收你為弟子,是因為你剷除了那烏龜船上的魔教餘孽,我問你,殺那人妖之前,你有沒有問爹爹的事?」   楚天雄用力點頭:「當然問了,我擒住那人妖,用各種刑罰拷問了他三天三夜,訊問爹爹的事,但他始終說不知道,說從未見過爹爹,所以我看爹爹的事和他無關。」   「那麼,爹爹那天晚上到底碰上了什麼事?」楚天英陷入了沉思中,喃喃自語:「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做夢也想像不到的事。」忽地看向楚天雄:「大哥,在你眼裡,什麼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楚天雄凝神想了一會,看向他,上下掃視了一通,道:「若我現在來說,你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楚天英龍玉鳳一齊笑了起來,龍玉鳳看著近在咫尺的楚天雄的笑臉,心中暗想:「這是我天天夢想的事,今天終於好夢成真了。」   楚天英開始訴說自己這半年來的遭際,再無丁點隱瞞,許多事龍玉鳳也是第一次聽說,聽得睜大妙目,驚呼不已。   楚天雄興致極濃,喝光了一罈酒,又親去端一罈酒來,楚天英酒來杯乾,便是龍玉鳳也興奮不已,喝了不少的酒。   楚天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醉倒的,當他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的時候,只覺頭痛欲裂,便知道自己昨夜一定是醉了,內氣運轉一周天,頭腦即刻清醒了許多,想:「大哥和嫂子不知怎麼樣了,他們一定也醉了。」   便在這時,他感覺出自己身邊還躺著一個人,並且就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原來大哥和我一床睡。」他低笑一聲,也不想睜開眼睛,道:「大哥,你和我睡,嫂子一定有意見了。」   感覺楚天雄動了一下,卻沒應聲,楚天英笑道:「怎麼,不好意思和嫂子睡,嘿,我跟你說,你們……」他邊說著,壓在楚天雄脖子下的手彎過來,摸到楚天雄身上,說到這裡,他突然覺出了不對,急睜開眼睛,撐起身子看時,瞬時間就呆住了。   第七章:鬼劍發威(2)   睡在他旁邊的,不是大哥楚天雄,是龍玉鳳。龍玉鳳全身赤裸,而他環過來的手,抓著的,正是她的乳房。   「啊。」楚天英一聲驚叫,一跳而起,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也是一絲不掛。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呆若木雞,腦子裡一團糊塗,再想不起任何事,看龍玉鳳,龍玉鳳緊閉著眼睛,兩行淚水,卻從眼角不絕的流出來。   龍玉鳳是醒著的,意識到這一點,楚天英如給火燒了一下,一把抓過衣服褲子一套,飛身出房,到店門口,差點和一個人撞倒一起,那人叫了一聲:「楚公子。」正是周萍。   楚天英不答她話,身子一晃,一閃身出了店子門,展開輕功,竭力狂奔。   他腦子一片狂亂,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敢想,只是向前狂奔,不管前面是山是水,也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累到極限,就倒頭睡倒,醒來了,再沒命的跑,他不能讓腦子想東西,絕對不能。   不知跑了多久,是十天二十天,還是兩個月三個月,也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慢慢的,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這一天,他到一個潭邊喝水,忽然在水裡看見一個毛絨絨的怪物,他嚇了一跳,但隨即明白了,那就是他自己,這時的他,臉上生出了濃密的鬍子,長的差不多有半尺深,糾結捲曲,頭髮像一蓬亂草,許多還和鬍子纏在一起,於是整個腦袋看上去,就是一個雜亂的草窩,惟一還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眼睛。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在狂奔中撕裂,這時他身上穿著的,是用老虎皮縫製的獸皮衣褲。   這已是一個不成人形的人。   看著水中的自己,他慢慢的咧開嘴笑了起來,然後縱聲長笑,笑聲驚起幾隻野雞,撲愣愣的飛入了遠處的雜草中。草叢中開著幾朵不知名的小花,黃黃白白,在微風中輕輕舒展著腰肢,楚天英愣了一愣,想:「花開了,又是春天了嗎?」   翻過一座小山,山坡下便是大路,三三兩兩的行人車馬,南來北去,樹叢中掩著幾間屋宇,一根旗桿上,揚著一面旗子,大寫著一個「酒」字。   楚天英嚥了一口口水,慢慢的在坡上坐了下來,又躺了下去,藍天白雲,空氣中有淡淡的花的清香,一隻紅晴蜓飛過來,落在他的頭髮上。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風聲微響,兩個人來到了身側不遠處,從身法上聽來,武功竟都不弱,一個聲音道:「呆會那丫頭帶了人必會從這路口過,道長出馬,打他們個人仰馬翻然後把安飛那小崽子抓來,到前路再交給我。」   另一個聲音嘎嘎笑道:「你這做師叔的,竟然去算計小輩,可了不起得很哪。」嗓子沙啞,說是笑,倒清像一只烏鴉在叫。   先前那聲音恨恨的道:「誰叫安子平那死鬼不識相,即不肯入教,又不肯把掌門令符交給我,道長助我演這一出捉放曹,安梅那小丫頭感激涕零,我說話才有份量。」   「安子平?」楚天英對這名字似乎有點印象,慢慢一想,忽地想起:「難道這人說的是遼西劍派的掌門人安子平,這人與霧靈山的霧靈子並稱關外雙劍,遼西派弟子數千,在關外勢力極大,難道安子平竟然死了,安子平只有一個師弟朱貴,這人既叫他師兄,自然便是那姓朱的了。」   那烏鴉嗓子道:「老道聽說那安梅可是個美人坯子,何不由老道直接把她擄了去,搜出掌門令符,人歸我,令符歸你。」   朱貴急道:「那不行,追魂劍最後三招的口訣例來只傳給掌門人,現在只有安梅這丫頭一個人知道,她若受辱自殺,我的希望便落空了。道長放心,等我一步一步把這臭丫頭逼上絕路,她不得不把掌門令符和追魂劍最後三招的口訣一齊交出來時,那時我一定把她送到道長的金鴉觀,供道長享用。」   「金鴉觀,怪不得聲音象烏鴉叫,原來是烏鴉道人這賊道。」楚天英瞬時間明白了對話兩人的身份。   烏鴉道人名列四邪之一,是關外出了名邪惡難纏的老魔。楚天英心中冷哼一聲:「這朱貴按說也是俠義門人,竟和烏鴉道人這種邪魔一起算計自己的小輩,他這個朱字若改成豬字,倒是合適。」   朱貴與烏鴉道人合計停當,分頭離去。這兩人也算高手,與楚天英近在咫尺,竟沒能發覺他,武功修為到烏鴉道人這個境界,數十丈內有人無人,光憑呼吸就知道,然而此時的楚天英,內力日增,呼吸綿綿密密,若有若無,雖不到先天之境,卻已漸由有象入無象,一步一步接近無象無形之境。   「我得管這閒事。」楚天英坐起身來,遠遠的一列人馬正從路口轉過來,雖至少還有兩三里路,但楚天英銳目如電,將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這行人約有二十來人,都是身背寶劍,中間一個女子,約模二十歲左右,清清秀秀的一張瓜子臉,一身白色緊身勁裝,鬢邊還戴了一朵白花,俏麗中帶著三分哀傷。緊挨她馬旁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濃眉大眼,頗有兩分虎氣。   「這小傢伙是安飛,那便是她姐姐安梅了,姐弟倆都戴了孝,安子平果然死了,這一行人裡面沒有好手,誰也擋不住烏鴉道人出手拿人,哼。」楚天英低哼一聲:「一隻烏鴉一頭豬,這兩隻畜牲撞到我手裡,也算他們倒了血霉。」他腦中一轉,已有定計,走下坡,便迎著安梅一隊人走過去,看看到近前,他手中早捏了一根小樹枝,一彈,安飛坐的大黑馬人立起來,楚天英就勢往馬蹄下一滾,搶天呼地便叫了起來:「踢死人啦,我這命十條去了九條啦,還剩一條也吃不了飯喝不了酒了啦。」   第七章:鬼劍發威(3)   安梅急跳下馬,伸手便來扶楚天英,叫道:「大叔,你沒事吧。」   楚天英一愣:「為什麼叫我大叔,我比你可大不了幾歲啊。」但隨即明白了,不由苦笑。他蓬頭鳩發,便天王老子也看不出年紀來,安梅只叫他大叔沒叫他大爺,已算是十分的情面了,順勢叫道:「你這丫頭好沒眼,既叫我大叔,既知道我的骨頭老了,我一把老骨頭,哪經得你這匹大黑馬又踢又踩的。」   「姐姐,他想打秋風。我的大黑馬根本沒有挨著他。」安飛繃著小臉在馬上叫。   「你這小哥子豈有此理,什麼叫打秋風,現在明明是春天了,大叔我要打也只打春風。」楚天英扯起脖子大叫,眼見安梅伸手來扶,身子一縮,叫道:「走開,男女授受不親,雖然我是老男人了,但道理可沒變,不是男人老了就變成女人了,就可以和小拉拉扯扯了。」   安梅臉一紅,尷尬的縮回手,眼見楚天英半瘋半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前面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轉回馬來,沉著臉看著楚天英道:「兀那瘋老漢,你想做什麼?」   安梅忙道:「大師兄,你別嚇了他。」   「原來這是他大師兄,身子板倒結實,只不知經得起烏鴉道人幾袖子。」楚天英心中轉著念頭,一縮身子,半躲到安梅身後,道:「對呀,你別嚇唬小老兒,小老兒可不經嚇,萬一嚇得見了閻王,這人命官司你就打定了。」   安梅這大師兄叫王曉,性如烈火,若認起死理來,連師父安子平也敢頂撞,卻最聽安梅的話,這時一皺眉,強自緩了語氣道:「這位大叔,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們可還要趕路。」   安飛這時插口道:「早說漏嘴了,他想打春風。」   楚天英大好笑,道:「對呀,這位小哥子比你聰明,我老漢就是想打春風。」   他說得滑稽,安梅忍不住抿嘴一笑,道:「這位大叔,這樣好了,我看前面有間酒店,我請你喝酒,算是賠禮,好不好?」   「有酒喝,好好。」楚天英手舞足蹈,道:「姑娘,你是好人,但下酒要有下酒菜才好,乾脆你還請小老兒吃燒雞,好不好?」   安飛一嘟嘴:「想得倒美。」   安梅卻點頭道:「好,就請你吃燒雞。」   「姐。」小傢伙有氣了。   楚天英哈哈笑:「小哥子,別那麼小氣,你請我吃燒雞,待會我請你吃烏鴉,好不好?」   「呸,你才吃烏鴉。」安飛呸了一口。   楚天英一臉正色道:「別呸,那烏鴉美味得緊,等閒人可還吃不到。」   後頭上來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跳下馬來,對楚天英道:「大叔,會騎馬嗎?不會騎馬也不打緊,我幫你牽著韁繩。」   「你這小老弟,太也小看人,誰說我不會騎馬了。」楚天英大是憤憤然,一扳馬鞍,騰身跨上,卻故意來個倒騎馬,上馬四顧:「咦,怎麼老漢這馬屁股是生在前面的,真是奇哉怪也。」   這時安飛也給他逗笑了,去他馬屁股上打了一鞭,叫道:「戲文中有張果老倒騎驢,你這叫瘋老漢倒騎馬,吃燒雞去吧。」   那馬急奔而出,楚天英身子往前一栽,差點摔下馬來,急抓著馬尾巴,口中大呼小叫:「啊哎,摔死小老兒了,你這小哥想謀財害命啊,老漢可沒錢。」   安梅一行人哈哈大笑,這時讓馬給楚天英的那漢子湊到安梅面前:「師妹,這人有詐。」   安梅一凝眉:「六師兄,你看出什麼了。」   那六師兄道:「這人帶的那兩大袋箭,鐵羽鋼翎,絕輕不了,背的那張弓也十分的古拙雄奇,一般的漢子只怕拉不開。」   安梅緩緩點頭:「你說得不錯,大夥兒留點神。」   他旁邊的王曉怒叫道:「這老傢伙原來在弄鬼,待我趕上去,一劍挑出他的黑心來。」   安梅急攔道:「不要胡來,他又沒做什麼,你就是性急。」   那六師兄道:「咱們明裡不動聲色,我待會藉著幫他牽馬,緊跟著他,他背弓帶箭肯定善於放箭,我挨著他,他一動,我就出劍,叫他的弓箭發揮不出威力來。」   楚天英雖遠遠奔在了前面,安梅幾個的對活卻全落在了他耳朵裡,暗暗點頭:「安梅這六師兄精明厲害,那大師兄卻是個草包。」   他可不知道,安梅這六師兄叫卜算,最是精明多智,安子平在日,有什麼事時,也總找他商量。   到酒店來,安梅果然叫了一罈酒,一隻雞,另有幾樣小菜,請楚天英吃。安梅一行人另叫了幾桌,卜算卻對楚天英道:「大叔,我來陪你喝兩盅。」   楚天英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怪笑道:「好咧,咱爺倆碰一杯。」撕了半隻雞,一碗酒一口雞,大快朵熙。   正吃著,遠遠的聽得腳少聲輕點,楚天英知道是烏鴉道人來了,怪叫一聲道:「晦氣,晦氣。」   卜算一直留神看著他,道:「大叔吃得好好的,如何叫晦氣。」   楚天英道:「我自吃得好好的,偏偏有烏鴉來怪叫,烏鴉進門,不是晦氣是什麼?」   話未落音,嘎嘎一陣怪笑,店門口堵了一個人,楚天英自然知是烏鴉道人,斜眼看去,但見烏鴉道人一身黑色道袍,頭頂通天冠,身材高瘦,一雙黃眼睛,在眼眶裡深凹進去,鼻子卻尖尖的凸了出來,前端微呈鉤狀。   第七章:鬼劍發威(4)   楚天英暗叫:「這老道真不愧姓了這個號,果然是一副烏鴉嘴臉,別就是烏鴉成精吧。」   遼西劍派的人自然都識得烏鴉道人,紛紛跳起來,拔劍在手。安梅一把將安飛拉到了身後,但安飛卻偏偏跨開一步,執劍在手,怒視著烏鴉道人,倒也氣勢凜然。   烏鴉道人黃眼一掃,仰天一陣怪笑,道:「安子平已死,老道也不想動手,安子平據說收得有一枝千年雪參,你們拿了雪參,到金鴉觀來換還這小鬼吧。」說著一步斜跨,伸爪便向安飛抓去。   「賊道看劍。」安梅一聲嬌叱,一劍向烏鴉道人胸口刺去。   烏鴉道人在安梅臉上一掃,淫笑道:「安老鬼果然生得好,何不隨老道去快活。」喝聲:「撒手。」伸指去安梅劍上一彈。   安梅身子一震,退了一步,寶劍卻並未撒手,楚天英在一旁冷眼看著,暗叫一聲:「不賴,這一干人中,多半以她功夫最好。」   安梅深吸一口氣,唰唰唰,連環三劍,當胸刺去,同時喝道:「六師兄,帶了小飛快走。」   遼西劍派眾人這時一齊攻上,王曉一聲大喝,一步跨上桌子,凌空刺下。   楚天英暗叫:「這是個拚命三郎,功夫比他師妹可差遠了,不知他這大師兄是怎麼當的。」   群劍齊至,烏鴉道人全然不懼,怪笑聲中,長袖一掃,將攻來的十餘把劍盡皆蕩了開去,左手一把捏著王曉劈胸刺來的劍招,叫道:「臭小子敢來送死。」一抖一送,王曉撒手放劍,給烏鴉道人一劍柄撞在胸口,頓時鮮血狂噴。   「大師兄。」安梅悲呼一聲,左手挽個劍訣,一劍刺出,劍到中途,突地爆出三個劍點,分刺烏鴉道人頭臉胸腹。   楚天英暗暗點頭:「這一劍有點意思了,追魂劍享譽關外,確實還有點名堂。」   安梅這一劍,叫「一劍三星」,是追魂劍中的殺手絕招「七步追魂」的第一劍。「七步追魂」共有七劍,乃是追魂劍的精華所聚,尤其最後三劍,威力最大,向來只傳掌門人。   對著這「一劍三星」,烏鴉道人倒也不敢托大,身子斜走,右爪陡伸,已搭到安梅左肩。誰知安梅不擋不架,「七步追魂劍」第三式「五鬼索命」使出,寶劍一環,挽起一團劍光,圈向烏鴉道人脖子。烏鴉道人若不避這一招,固然能拿住安梅肩井穴,但自已的腦袋可也要和脖子分家了。   烏鴉道人始終未用全力,安梅如此不顧性命狠撲,終激起他無邊孽火,一聲怒叫:「臭丫頭,真個想死,道爺就成全你。」   左手袖子一卷,右爪當胸抓來,這一全力出手,聲勢大是非凡,指尖竟然發出哧哧的氣流聲,不愧名列四邪八怪的老魔。   誰知安梅這會兒卻不拚命了,扭身就走,烏鴉道人哪裡是個肯放手的,一步跨出,對著安梅頭頂一爪抓下,便在這時,安梅忽地下蹲,身子左旋,右手劍在左手衣袖的掩護下,閃電般鬆手射出,直射向烏鴉道人胸口。   安梅這一招,乃是「七步追魂」的第三式「嫦娥望月」,名字好聽,卻極是厲害。她於轉身奔逃之際突地反身,這是出人意料之一;右手執劍,卻向左旋,劍從左袖下射出來,這是出人意料之二;一般來說,使劍之人都是劍不離手,她這一式卻是將劍象暗箭一般射出,這是出人意料之三。   安梅這式,果然將烏鴉道人打了個措手不及,眼見白光一閃,劍已及胸,登時將烏鴉老道嚇出一身冷汗,但老道不愧身經百戰的老魔,前衝的勢子往下一沉,一張口,竟硬生生咬住了劍尖。   楚天英暗叫一聲:「可惜,小丫頭功力再強得兩分,非把烏鴉老道胸口射一個透明窟窿出來不可。」   安梅隨手拾起王曉落在地下的劍,回身又鬥,其他師也一齊殺過來。烏鴉道人給她剛才那一劍殺出了真火,長袖飛舞,烏鴉袖全力展開,剎時間但見滿屋寶劍亂飛,安梅一干師兄弟大多握不住寶劍,有兩個更給他長袖打得飛出店外,鮮血狂噴。   安子平當時因兒子太小,對安梅悉加栽培,安梅悟心又極高,因此劍術遠在同門師兄弟之上,但與烏鴉道人這等稱雄黑道數十年的老魔頭比,終於差得太遠,先前三招打了老道一個粗心大意,這會兒可再沒這等好機會,給老道一雙袖子拂得東倒西歪,苦苦招架,再遞不出劍去。   但她最關心的是弟弟安飛,百忙中厲聲長叫:「六師兄,快帶了小飛走。」   烏鴉老道一聲冷笑:「誰也走不了。」一袖將安梅拂開,左爪徑來抓安飛小手。安飛人雖小,膽氣卻足,昂然不懼,唰的一劍,急削烏鴉道人手腕,力道雖弱,功架卻是十足。   卜算坐在楚天英桌上,始終未曾動手,也未依言帶安飛走,因為他摸不清楚天英的底,如果楚天英是敵人,他一離開,楚天英解下弓箭一頓亂射,師兄弟死傷必重,這時眼見安飛初生牛犢不畏虎,不但不知退避,反而直送上虎口去,知道再也遲疑不得。安飛勇氣雖佳,但勇氣不等於實力,絕對連烏鴉道人半招也接不住,不過卜算知道就算自己上去也同樣是白搭,他腦子靈活之極,霍地端起一碗湯,劈臉就向烏鴉道人潑去,口中大叫:「看我淋濕你的烏鴉毛。」同時一伸手,將安飛拉到身後。   一碗湯潑到身上,不痛不癢,但卜算算定,似烏鴉道人這等凶名貫江湖的老魔,必定自重身份,雖然淋上一碗湯無關緊要,但面子上下不來,必然閃避。   第七章:鬼劍發威(5)   果然,烏鴉道人一聲狂叫,閃身急退,一掌將一名遼西劍派弟子打得鮮血狂噴,復又撲將上來,安梅迎頭攔截,給他袖子一拂,連人帶劍掃出數步。   卜算知道此時攔是攔不住,跑可也跑不了,眼珠急轉之際,忽地對楚天英道:「前輩,你說請我師弟吃烏鴉的……」   他這是冒險賭一把,楚天英身有武功他是絕對肯定的,只是一則不知道是友是敵,二則更不知道是不是烏鴉老道的對手,但這時再無辦法,想起先前楚天英的話,便就來搏上一搏,反正是死,死馬權當活馬醫。   「這時候才想起我老人家,笨哦。」楚天英將口裡的雞骨頭拿出來,對著烏鴉道人一伸手:「慢來。」   似烏鴉道人這等高手,自然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始一進來,店中有些什麼人就全收在了眼底,楚天英怪模怪樣,人人驚慌失措,就他一個人漫不在乎的大吃大喝,這一切都過於反常,烏鴉道人便摸不清他的路數。這時若是別人這麼伸手一攔,他絕對不理不睬,但楚天英這麼一伸手,他卻心生遲疑,步子一停,冷眼看著楚天英道:「你是哪條道上的?」   楚天英哈哈一笑道:「我是外面那條泥巴道上的。」   他的話過於滑稽,便是在這種凶險情況下,仍有幾個遼西派的弟子笑出聲來。   烏鴉道人黃眼凶光畢露,冷哼一聲道:「你想找死?」   楚天英大大搖頭:「找死?不,我為什麼要找死,啊,我知道了,你這老道不安好心,想我死了好給我做道場賺老漢的銀子,哈,我為什麼要給你生意做?」   他裝瘋賣傻,烏鴉道人越發看他不透,冷眼將楚天英上下掃視兩通,眼見他打扮不倫不類,心中暗叫:「莫非真是個老瘋子,給個老瘋子嚇住,我烏鴉道一世的威名往哪裡放?」   暴叫一聲:「我斃了你這個老瘋子。」揮袖欲上,楚天英卻又是一伸手:「慢著。」烏鴉道人便又停下。   這次他怒火中燒,為什麼還肯停下,因為他赫然發覺,楚天英那手虛搖兩搖,指的卻恰好是他的空門,雖是虛招,也已弄得他驚魂不定。道:「又想做什麼?」   楚天英嘻嘻一笑,突地一抱拳,道:「我想求道長一件事。」   他前倨而後恭,烏鴉道人全然摸他不透,道:「什麼事?」楚天英道:「是這樣,我老人家窮極無聊,剛才在外面路上打這位小哥兒的春風,說好了,小哥兒請我吃燒雞,我請他吃烏鴉,現在燒雞落肚,只剩骨頭半根,但烏鴉卻全無著落,所以只有求道長,借烏鴉一用,待老漢拔毛煮沸,放上油鹽佐料,還了小哥兒的雞債,千萬幫忙,拜託拜託。」他抱拳連連作揖,安飛首先笑了起來,安梅等人一齊轟然大笑。   到這會兒,烏鴉道人終知道楚天英是戲弄他了,一張臉黑得就像烏鴉背,冷笑道:「好呀,只要你牙口好,膽子大,不妨就來吃吃看。」   楚天英大喜,對安飛道:「道長答應了,問你牙口好不好呢?」   安飛一張嘴,露出兩行大豁牙,道:「我剛換牙,新的還沒生出來呢?」「哎唷,這牙口可不好。」楚天英苦起了臉,想了想道:「也將就吧,但你的膽子呢?」   安飛一叉腰:「少爺上山敢打虎,下海敢擒蛟。」「好。」楚天英一拍巴掌,道:「你就上去,剛才你姐使的那三招你會不會?」   安飛點頭:「會。」「就用那三招,把那老烏鴉叉來烤著吃了。」「好咧。」安飛真個仗了劍就上去了,這可把安梅嚇壞了,叫道:「小飛,不可孟浪。」急要上前阻止,卻給卜算一把攔住了,低聲在她耳邊道:「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反正跑不了,且看這怪人的。」   烏鴉道人眼見安飛挺著劍過來,怒極反笑,暗叫:「這人果是個老瘋子,且看我一掌拍死這小鬼,再斬了這老瘋子。」   安飛走近,喝一聲:「死烏鴉看劍」。一招「一劍三星」刺出,劍尖冒起三點寒星,分刺烏鴉道人頭臉胸腹。   烏鴉道人背手不動,安飛這點功夫,全然不放在他眼裡,打定主意,待安飛劍及身時,才出袖拂劍傷人。   他打得好主意,卻不知他算人,人亦算他,而楚天英手中的算盤,卻要比他高明得多了。   安飛的劍堪堪及身,烏鴉道人右手方要動,便在這時,右肩井上一麻,一條右臂剎時間麻木不仁,仿似不是自己的一樣。這時再換手已然不及,只覺胸口微微一痛,劍已入肉,眼見便要在胸口戳一個透明窟窿出來。   烏鴉道人這一嚇,當真魂飛魄散,好道人,急凝氣於胸,著劍處竟倏地凹進去兩三寸,安飛這一劍,本要戳進他胸口去,結果只戳進去半寸不到,但也已叫烏鴉道人受傷出血。   烏鴉道人肩井這一麻,自然是楚天英弄的鬼,他右手將一根光雞腿在口裡舔來舔去,左手卻在桌子下暗捏一小片雞骨頭,看準時機,伸指彈出,他運的是陰功,雞骨頭上不帶半點風聲,烏鴉道人又是漫不在乎,竟在全無防備下中了他暗算。   安飛一劍見功,安梅幾個又驚又喜,又可惜,又奇怪。   說時遲,那時快,安飛第二劍「五鬼索命」又已使出,圈向烏鴉道人脖子。   烏鴉道人這次再不敢托大,雙手齊出,一手護身,一手傷敵,同時腳下更側身急閃。想法可謂十拿九穩,他已猜到可能是楚天英暗中搗鬼,那麼這次就算楚天英再搗鬼,打他左手打不了他右手,便雙手齊中,他腳下也早已閃開,自保絕對無虞。同時死死盯著楚天英雙手,果見楚天英左手似乎動了一下。   第七章:鬼劍發威(6)   楚天英彈指太快,烏鴉道人沒看清楚,但他心中已經篤定,因為即使楚天英真的彈出了暗器,那麼他的辦法仍然管用,但他再也想不到的是,手腳皆無異常,背後大椎穴上卻突地一麻,這一麻恰在他手腳將動未動這際,而那大椎穴是人身大穴,一旦中招,全身麻弊。   烏鴉道人已知道是楚天英搞鬼,但他卻想不清,他是面對著楚天英的,楚天英的暗器怎麼能打到他背上的大椎穴呢?他哪知道楚天英身懷陰陽兩氣,方才雞骨頭彈出,起手是陰勁,到越過他身子,暗伏的陽勁忽地發動,帶著雞骨頭一旋,反射回來,就打在他的大椎穴上了。武功之道,差之毫釐,去之千里,而他與楚天英的差距,又何止毫釐?   眼見安飛一柄劍急轉而來,自己全身卻如死了一般,半點也動彈不得,黃豆大一滴的汗水瞬時從烏鴉道人臉上急冒而出。但老道橫行一世,終是有些真本事,百無一計之際,忽地氣運雙膝,往前一跪,身子倏地跪了下去,安飛一柄劍,剛好從他頭頂削過,將他一叢灰髮連同束髮的高冠一同削落。   楚天英拍手高叫:「烏鴉老道下跪了,好心的公子少爺,你行行好,施捨他兩個吧,菩薩保佑你姐姐嫁個好姐夫呢。」   遼西劍派一干弟子轟堂大笑,只安梅紅了臉,瞟一眼卜算,垂下了頭。   楚天英銳目如電,她這一眼自然逃不過楚天英的眼睛,暗笑一聲:「小丫頭原來愛上了她六師兄,不過這小子腦子靈光得緊,倒也配得上她。」   在一個小毛孩子劍底受傷下跪,烏鴉道人一生哪受過這等羞辱,激怒欲狂,厲叫一聲,霍地裡沖天而起,撇開安飛,竟筆直向楚天英撲來,半空中雙腳綣縮,雙爪戟張,指尖氣流湧動,嗤嗤出聲。   烏鴉道人這一招,是他平生絕學之一,稱做「惡鴉撲食」,一旦接敵,爪抓腳蹬,叫敵人防不勝防。   楚天英卻是全不在乎,直到烏鴉道人身到中途,才驀地大喝一聲:「要吃烏鴉的小子,還不用第三招。」同時間右手一抖,手中雞骨頭急射烏鴉道人膻中穴。   膻中穴在兩乳之間,亦是人身大穴,中者輕則手腳癱軟,氣促急咳,重則閉氣喪命。但問題在於烏鴉道人的雙手正護在胸前,只須稍稍一沉,便可將雞骨頭擋開。   烏鴉道人也是這般想法,只待雞骨頭及身,便要以爪拂開,餘下的一爪雙腳,勢要將楚天英立斃當場。   他再也想不到的是,楚天英這一根雞骨頭上同樣蘊含了兩重勁力,第二重陰勁直待雞骨頭飛到中途,才突地發力,加上第一重陽勁,兩勁相疊,速度陡然間增快一倍,只一閃,倏地一下就打在了烏鴉道人的膻中穴上,而老道枉自將一雙澄黃的烏鴉眼睜得老大,卻硬是沒能反應過來,眼睜睜的看著雞骨頭打在自己身上,不閃不擋。   而在烏鴉道人背後,小安飛一個的錯步飛身,寶劍從袖底飛出,正釘在烏鴉道人的背心上,透胸而過。   其實烏鴉道人挨了楚天英一雞骨頭,一隻腳已經進了閻王殿,安飛補這一劍,只是豬八戒打死蛇,多添一個眼而已,然而落在安梅等人眼裡可就大大不同了,先是一愣,隨即就大聲歡呼起來。   安飛這小鬼頭甚是懂事,過來對楚天英抱拳道:「多謝前輩援手。」   楚天英哈哈笑:「烏鴉換雞,我也不虧,我還有一口豬,晚上跟你換只燒鵝怎麼樣?」   安飛一愣,卜算飛步過來道:「那太好了,師弟,和老前輩換了。」   遼西劍派有幾個弟子受傷頗重,安梅安排他們就在店中養傷,其他人隨後上路。安飛一步不拉的跟著楚天英,楚天英便逗他開心,順帶有一搭沒一搭的套小鬼頭的話,明白了許多事。關外武林盟主程百望在五指山自己的山莊裡召開七派十八幫大會,討論加入飛龍教的事,在此之先,七派十八幫已有好些幫派單獨接到飛龍教的邀約,遼西劍派也接到過,安子平當場給拒絕了,但不多久,便莫名其妙的慘死,遼西劍派懷疑是飛龍教下的手,只是查無實據,安梅這次率人參加大會,一是要竭力反對加入飛龍教,二是要請程百望出頭,替父親安子平報仇。   聽安飛說了就中原因,楚天英暗哼一聲:「又是飛龍教,鬼爪子竟然伸到關外來了,那頭豬顯然和烏鴉道人都是飛龍教的人,所以才合謀算計自己的小輩,騙取掌門令符。」   走出不遠,迎面一騎馳了過來,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安飛道:「是朱師叔。」說著撇了撇嘴。楚天英知道是朱貴了,見卜算向自己瞟過來,微微一笑,仰頭向天哼道:「一口豬換一隻鵝,划得來呀,划得來。」   卜算神色一動,一勒馬,湊到安梅耳邊說話去了。楚天英知道他猜破了自己的啞謎,也懶得聽他的話,冷眼看那朱貴,白淨面皮,留著一撮山羊鬍子,這時一臉皮驚疑不定。   安梅打馬過去,抱拳道:「師叔。」   朱貴哼了一聲,眼珠子亂轉,道:「路上沒什麼事吧?王曉呢?」   安梅道:「我們在前面店子裡遇上了烏鴉道人,大師兄給打傷了,留在店中養傷。」   朱貴一臉狐疑道:「烏鴉道人就只打傷了王曉,沒做其他的事。」   卜算插口道:「他倒是想做其他的事,可惜給小師弟一劍戳了個透心涼,成了一隻死烏鴉,做不了事了。」   第七章:鬼劍發威(7)   「什麼?」朱貴大吃一驚:「烏鴉道人死了?不可能,安飛這小子有什麼本事殺得了他?」   安飛脹紅了小臉,道:「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師叔不信,那死烏鴉的屍體就在背後的馬上駝著呢,盡可去看。」   朱貴又驚又疑,看了烏鴉道人的屍體,「啊」的一下驚呼出聲,楚天英在前面暗暗冷笑:「這下豬腦袋有得猜了。」   果然朱貴連聲追問,卜算已猜中楚天英說的豬便是朱貴,便接口和朱貴瞎掰,把楚天英在中間的作用省過不提,只說烏鴉道人和安飛鬥劍,給安飛施展追魂七劍中的絕招一劍殺了他。這小子很有點編故事的天份,編得天花亂墜,吹得口沫橫飛,聽得朱貴一愣一愣的,不信吧,烏鴉道人的屍體在那擺著,信吧,可實在難以相信。   楚天英看得出來,遼西劍派的小輩都不喜歡朱貴,安梅只是強自維持著禮數,但聽了卜算的話,也動了疑心,便任卜算去戲弄他,到後來安飛這小鬼頭也看出了蹊蹺,幫著卜算胡吹,一大一小一搭一擋,聽得楚天英大樂。   傍黑時分,一行人到了程百望的擎天山莊。   程百望外號「擎天一柱」,是關外武林響噹噹的角色,僅論武功,他還不如霧靈山的霧靈子和安子平,但霧靈子為人陰冷狠辣,安子平則又過於暴燥剛烈,而程百望厚重仁義,極富人望,所以倒是他做了七派十八幫的盟主。   通報進去,程百望飛步迎了出來,他六十多歲,豹眼濃眉,頜下一部白鬚,滿臉紅光,頗具威勢。安經拉了安飛搶上拜倒,哭道:「程伯伯,我爹爹給歹人害死了,求伯伯做主。」   程百望虎目含淚,扶姐弟倆起來,道:「這件事我們一定要查到底,查出真兇,伯伯便拿出這條老命,也一定替你爹爹報仇。」   安飛叫道:「不要查,一定是飛龍教的人下的手。」   朱貴在一旁插口道:「小孩子沒憑沒據的,不要胡說。」   安飛眼噴怒火,道:「就是飛龍教,他們要爹爹入教,爹爹不答應,他們便害死了爹爹。」   「加入飛龍教有何不好?飛龍教威震大江南北,我七派十八幫困守關外,若能加入飛龍教,從此大江南北,任我縱橫,何等的美事。」   左首轉出一行人,當先一人道不道,俗不俗,五十來歲年紀,神情陰冷,披頭散髮,這番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陰慘慘的,全無半絲暖意,倒似從地獄吹出來的。   朱貴一見這人,急迎上去,喜叫道:「霧靈道兄。」   「原來是霧靈子。」楚天英暗暗點頭:「聽他口氣,這人十有八九已加入飛龍教,今天這會,只怕是來逼虎上山的。」   入莊,其餘幫派的人全都到了,足有好幾百人,楚天英冷眼旁觀,見有兩、三家的掌門人見了霧靈子大是親熱討好,其他的都只是略加客氣便算,心中尋思:「看來暗裡加入飛龍教的還不多,但許多人對這霧靈子似乎頗為忌憚,若霧靈子一意堅持,只怕沒幾個敢只公開反對。」   擎天山莊開上席來,酒過三巡,霧靈子站起來道:「加入飛龍教,是我七派十八幫進軍關內的極好機會,我想只要稍稍有點腦子的人,便不會反對,大夥兒以為如何?」說話間,他一雙眼睛緩緩從大廳中掃過,陰冷如刀,許多人見他眼光掃過來,都情不自禁的垂下眼簾,一時間大廳裡竟是鴉雀無聲。   情形正如楚天英所料。楚天英看安梅,見她脹紅了臉,緊咬著嘴唇,眼巴巴的看著程百望,但程百望卻並不看她。   楚天英瞭解安梅的苦衷,她一個年輕,剛剛接掌遼西劍派,不僅僅是說話毫無份量,照禮數來說,也該當其他門派的掌門人或程百望先開了口,她才可以在後面說兩句,然而其他掌門人不開口,程百望顯然也有苦衷,不想以盟主的身份搶先反對,情勢就這麼僵住了。   眼見無人出聲,霧靈子大是得意,道:「看來諸位都是有眼光的人,很好,我明天就親自去城,拜見教主,向他老人家說明我關外七派十八幫加入飛龍教的誠意。」說著,哈哈大笑。   安飛一直挨著楚天英坐著,楚天英這會見他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去他腋下一托,道:「你看他笑起來是不是和先前那隻老烏鴉差不多,你起先敢烤烏鴉,這回兒不敢說話了?」   姐姐不發話,安飛本不敢開口,但有了楚天英的鼓勵,那又不同,小鬼頭騰的站起來,道:「飛龍教害了我爹爹,我們是死也不會入教的。」   霧靈子沒想到全場那麼多大人不開口,安飛這小毛孩子倒敢和他唱反調,臉一黑,卻又不好對一個小孩子發火,強忍住氣,對朱貴道:「朱兄,你們遼西劍派是怎麼管教小孩子的,大人說話,許小孩子在這兒胡言亂語。」   朱貴臉一沉,對安飛道:「坐下,大人說話,沒你小孩子插嘴的份。」隨即站起身來,道:「霧靈道兄說得極是有理,加入飛龍教,我七派十八幫從此就可以踏足關內,大大的吐氣揚眉,我遼西劍派一體擁護道兄的建議,誠心誠意加入飛龍教。」   到這份上,安梅再不能忍了,騰地站了起來,抱拳作個團團揖,道:「本來各位叔叔伯伯開口之先,沒我安梅說話的份,但說到遼西劍派,我不能不開口,爹爹在世之日,便堅決拒絕加入飛龍教,爹爹的遺意,我決不敢更改,我們遼西劍派,決不會加入飛龍教,而且我懷疑我爹爹的死,和飛龍教有關,所以我在這裡懇請程伯伯和各位叔叔伯伯,替我爹爹報仇,查清楚這件事。」   第七章:鬼劍發威(8)   程百望點了點頭,道:「安老弟的死,確實蹊蹺,這件事我們要一查到底,誓替安老弟討回公道。」   他一開口,各派掌門人紛紛點頭,議論紛紛,都說安子平死得不明不白,七派十八幫不能這麼給人欺負了,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眼見席上亂哄哄地,議論的全是為安子平報仇的事,把霧靈子加入飛龍教的話撇到了一邊,霧靈子臉色發綠,驀地裡哼了一聲,他這一哼,以內力發出,聲音不大,卻震得每個人的耳鼓都嗡嗡作響,所有聲音剎時靜止。   霧靈子冷冷的看著安梅,道:「你一個小女娃子,有什麼資格代表遼西劍派說話?」   安梅昂然道:「我是遼西劍派的掌門人,自然有資格決定遼西劍派的事。」   霧靈子驀地裡打個哈哈,對朱貴道:「你們遼西劍派攪什麼鬼,怎麼弄這麼個嫩丫頭來當掌門,不會是開玩笑吧?」   朱貴臉一紅,霍地站起來道:「師兄臨死之時,我並不在邊上,所以這小丫頭就竊得了掌門令符,自封掌門了。」   「朱師叔,你這叫什麼話,我受爹爹遺命,出掌遼西劍派,什麼叫做竊得令符,自封掌門?」安梅一張俏臉氣得慘白,遼西劍派一干弟子也個個憤然於色。   朱貴冷哼一聲道:「我說的是假話嗎?你爹爹死後,遼西劍派數我為尊,憑什麼是你做掌門?你哪一點強過我了,竟要我這做師叔的向你低頭。」   這時霧靈子忽地插了一句:「大概她的劍法比你好吧,朱老弟,枉你一世練劍,竟趕不上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我若是你啊,早買塊豆腐一頭撞死了。」   楚天英立即聽出了這話背後的意思,暗哼一聲:「這兩個老傢伙演雙簧,想逼宮。」   果然,朱貴一步跳到席外,嗆的一聲拔出長劍,道:「來來來,我朱貴練劍一世,若輸在你這毛丫頭的劍下,那就當場自刎,決不生出此門,但僥倖勝了,你就得答我一句,你憑什麼做掌門。」   他想搶掌門之位,七派十八幫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但霧靈子和他這麼一搭一檔的一配戲,倒彷彿他是給將上場的,各派掌門人便有話說,可也不好開口了。   朱貴數十年功力,雖未學過追魂劍的最後三招,安梅也絕不是他對手,這一點安梅自己也清楚得很,比劍必敗,不比劍,朱貴今天絕不肯甘休,明知是個套子,安梅也只能踩進去,一咬牙,剛要拔劍下場,楚天英卻忽地對安飛道:「我們不是說好一隻燒鵝換一頭豬的嗎?這沒拔毛的豬,你敢不敢咬上一口?」   有了下午殺烏鴉道人的經歷,安飛這會兒是雄心萬丈,一揚腦袋,道:「有什麼不敢。」拔劍就跳出席去,斜眼看著朱貴道:「師叔到底是師叔,果然有眼光,我姐姐的劍法實在是好得不得了,你只怕半招都接不住,所以只好由我代她出戰,我劍法也好得不得了,但你做師叔的,也不好太讓你丟面子,我們就以三招為限,若三招我勝不了你,這遼西劍派的掌門就是你的了,但我若是勝了,你從此得乖乖的聽我姐姐的話。」   他這麼說話,真真是小發狂,不知天地厚了。滿大廳上所有人盡皆搖頭,朱貴氣得臉綠,霧靈子冷哼一聲,對安梅道:「這小鬼頭的話可算得數?」   「自然算數。」安梅重重的點頭:「只要朱師叔接得我弟弟三劍,我立即交出掌門令符,遼西劍派從此奉師叔為掌門人。」   各派掌門人包括程百望在內本以為她會將弟弟喝斥一番,誰知聽到的竟是這麼一番話,無不驚呼出聲,絕大部分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均想:「這姐弟倆莫非因死了爹爹悲傷過度,得失心瘋了。」   安梅自然沒得失心瘋。她料定安飛說的這番話,必是楚天英教的,楚天英即教他說這番話,必有把握。她實在摸不清楚天英的來歷,但白天楚天英指引安飛三劍殺了不可一世的烏鴉道人,給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所以毫不猶豫的點頭幫腔。   她猜得沒錯,安飛說的這番話,確是楚天英以傳音入密一字一字教的,安飛對楚天英的信心可比她還要強得多,教什麼就說什麼,那是半點猶豫也沒有。聽了安梅的話,霧靈子也著實愣了一下,隨即仰天狂笑起來,對朱貴道:「朱老弟,這就看你的了,你若真連你師侄的三劍都接不住,那你也真該找條縫鑽進去了。」   朱貴怒極反笑,盯著安飛道:「小崽子,來吧。」暗下狠心,一劍就要把安飛給劈成兩半。   「失禮了。」安飛一抱拳,喝一聲:「看劍。」左手劍訣一引,右手劍「一劍三星」,三點劍光直射朱貴頭臉胸腹。   朱貴暗罵一聲:「臭小子,竟敢在我面前施展這一招,真真是班門弄斧了,我就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一劍三星。」劍一振,也一招「一劍三星」刺出,他數十年功力,豈是安飛比得的,這一劍後發先至,招數一模一樣,但功力之強,部位拿捏之準,與安飛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眼見三點寒光聚齊胸口,安飛情不自禁有些發慌,正想變招,耳中卻聽得楚天英傳音道:「劍叉紅燒肉,只顧刺將過去。」他這時對楚天英的話已到了盲目崇信的地步,果然不管已刺到胸前的劍尖,只管一劍刺去。說來也怪,朱貴一劍明明要刺進安飛胸口了,卻突地一偏,從他腋下刺了過去,而安飛這一劍老實不客氣,筆直刺進了朱貴胸膛。   第七章:鬼劍發威(9)   這樣的結果,幾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大廳內外,驚咦聲四起,許多人過於意外,騰地站起,打翻了桌椅杯筷,稀里嘩啦一陣亂響。   所有人都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朱貴自己也不信,他那一劍明明可搶先刺進安飛胸膛,卻莫名其妙的中途轉了向,莫非是天意,叫自己在那一瞬間手腕偏轉。   他一劍刺偏,自然是楚天英搗的鬼。楚天英以一小塊燒鵝肉,撞偏了他的劍尖,但楚天英燒鵝肉上帶的是純陰柔之力,朱貴全然沒有覺察得到,他又正以為一劍得手,分心高興的當口,竟就沒能發覺劍尖上力道稍微的不對。   安飛一劍直入,眼見透胸而過,突地收手拔劍,道:「你真差勁,連我一招也接不下,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師叔,我可不願殺你。」   劍一拔出來,鮮血急噴,朱貴身子搖了兩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慢慢坐倒,安飛這一劍雖然及時拔出,但劍尖刺入之處,正是胸口膻中穴,他性命得保,卻從此再不能運氣使劍,比尋常人還要不如。   安飛收劍回席,他後面的話可不是楚天英教的,楚天英反是一愣,暗暗點頭:「小鬼頭還有點家教。」   安梅急叫人給朱貴止血裹傷,程百望叫莊丁抬了門板來,抬朱貴下去。大廳上這會兒便如一個炸了的馬蜂窩,七嘴八舌,人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之極,是呀,這樣的怪事,誰見過呢?   惟一出不了聲的只有霧靈子,他陰冷的眼睛在安飛臉上掃了兩掃,霍地轉到楚天英臉上,緩步過來,喝道:「你是誰。」一爪當頭抓下,他心思細密,終於疑心到了楚天英頭上。   楚天英手中抓了半邊燒鵝,埋頭大啃,全不理他,霧靈子摸不清他的來歷,那一爪落勢不快,只是試探,待得楚天英還手,他便可及時變招,這時眼見楚天英不理不睬,他心中冷哼一聲,手上用勁,手爪陡地加速,閃電般抓下。   他一出手,本來鬧哄哄的大廳立時靜了下來,眾人誰也不認識楚天英,而霧靈子的功夫卻是眾所皆知,眼見他一爪急落,誰都以為楚天英要糟,程百望做為主人,可不願胡亂有人死在自己家中,急叫:「霧靈道兄,手下留情。」   話未落音,卻聽「撲」的一聲,霧靈子沒能抓到楚天英腦袋,卻抓了一邊燒鵝,五爪透過鵝身,一時拿不下來,油水淋漓,十分滑稽。   廳上群豪大出意外,有的更笑出聲來。   楚天英將一塊鵝肉嚥下肚去,看著霧靈子搖頭道:「你這道人,這麼大年紀了,這般粗魯,你要吃燒鵝,連盤子端了去便是,何必抓得這麼湯水淋淋的,多難看不是?」   他的話,更引起一陣哄堂大笑。七派十八幫中,霧靈子最不討人喜歡,見他受窘,每個人心裡都特別痛快,便不會笑的,也要乾咳兩聲。   霧靈子又驚又怒。抓楚天英的腦袋,怎麼會抓到燒鵝,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怒吼一聲,雙爪戟張,連環抓下,爪風呼呼,激得附近的燭火盡皆倒伏,群豪見他如此爪力,無不咋舌,暗暗為楚天英擔心。   霧靈子這路爪法,名為雲霧十三爪,飄渺詭異,狠辣異常。他以劍法出名,但在爪法上實也有驕人修為。   奈何他和楚天英比,不是一個檔次,楚天英大笑一聲:「還想吃燒鵝?給你。」筷子一伸,挾過左邊席上的燒鵝,一擋,霧靈子正抓下來,縮手都來不及,又來了個五指對穿。霧靈子來不用甩脫燒鵝,另一爪又已抓至,楚天英閃電般伸手,將右邊席上的燒鵝又夾了過來,「撲」的一聲,霧靈子又把燒鵝穿在手上。   他倏進倏退,站在廳心,左右雙爪上各穿了半邊燒鵝,燒鵝上湯水淋漓,滴將下來,將道袍鞋子弄得一塌糊塗。   群豪見他如此樣子,既吃驚,又好笑,先是稀稀落落兩聲笑聲,終至於哄堂大笑。   霧靈子狠狠的盯著楚天英,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楚天英嘻嘻一笑,道:「我頭髮亂,是懶人,鬍子長,是男人,衣服破,是窮人,你說我到底是什麼人?」   他說得有趣,群豪哄笑聲更響。   霧靈子知道問不出來,厲叫一聲,閃身出廳,手上還抓著兩邊燒鵝。   群豪先前受他威焰壓制,他一走,人人心中暢快,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再提起安子平的事,人人義憤填膺,均說要為他報仇。   程百望端了酒杯到楚天英面前,道:「這位,那些賊子即能害得了安老弟,武功絕非泛泛,老朽無能,這點功夫濟不了什麼事,但老弟你武功深不可測,你若肯出面主持這件事,安老弟的仇,指日可報。」   楚天英於玩笑之間趕走了霧靈子,武功之高,群豪人人驚服,而且安飛一劍刺傷朱貴,明眼人也知道是楚天英弄的鬼,朱貴雖不如霧靈子,也是一把好手,楚天英竟能借安飛的手,一劍便廢了他,手段之高,實只能以神鬼莫測來形容,所以聽了程百望的話,群豪盡皆住嘴,一齊看向楚天英,大廳上針落可聞。   安子平的事,鐵板釘釘牽涉到飛龍教,這件事楚天英自不會袖手,但卻不想和七派十八幫的人攪和到一起。他以前最喜歡的就是稱王做大趁熱鬧,但這時心情大變,卻只想離得人越遠越好,正要推托,耳中忽聽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人數眾多,其中有兩人腳步輕捷,一個是剛出去的霧靈子,另一個不知是誰,但武功當和霧靈子在一個檔次,同時間他覺得鼻中氣息有些怪,顯然有人暗中施放了毒香毒粉什麼的。   第七章:鬼劍發威(10)   「原來飛龍教早有籌算,軟的不行便來硬的,好啊,小爺就陪你們玩玩。」楚天英心中冷笑,仰天打個哈哈,一杯酒入肚,忽地一跤跌倒,昏了過去。   程百望大吃一驚,急叫:「老弟你怎麼了?」忙要來扶時,卻覺腦中一暈,扶著酒桌,慢慢坐倒,卻並未暈過去,只是覺得全身稀軟,再施不出半分力道,其他酒席上,群豪也紛紛軟倒,楚天英弄不清這毒發作的後果,裝昏的卻只有他一個,其他人盡皆大睜著眼睛,身不能動口能動,紛紛大叫:「有人放毒。」「程盟主你攪什麼鬼?」「快找解藥。」   霍地裡狂笑聲起,大廳口湧進一大群人,當先兩個人,一個是霧靈子,另一個禿頂老者,手長腳長,倒似一頭大猩猩,楚天英眼縫中露出一線光來,看了那老者的異象,暗叫一聲:「原來是三手仙猿袁三山這隻老猴子精。那夜白見午說四邪八怪中有七個加入了飛龍教,那夜三個,烏鴉道人已死,加上這老猴精,已有五個了,還有兩個,這毒香特異,放毒的是誰?」   正自猜測,軟倒的人群當中忽地站起一個人來,卻是一個老女人,只見她將外面的衣服一撕,露出裡面一套水紅色裙裝,同時去臉上一抹,剎時間變成了一個三四十歲徐娘半老的少婦,她咯咯一陣嬌笑,向霧靈子兩個走過去,道:「小妹迎接兩位老哥哥,怎麼樣,小妹這蛇涎香還可以吧?」   「原來是蛇娘子霍青青,這是六個了。」楚天英暗暗點數,群豪中已有人大罵起來:「蛇娘子你這毒婦,暗計傷人,不算好漢。」程百望一臉悔恨,大聲叫道:「老朽失察,竟讓這毒女人混了進來,老朽愧對各位。」   霧靈子一眼看到楚天英昏倒在地,冷哼一聲:「你也有今天。」正要邁步過去,卻給霍青青扯住了,嬌聲道:「道兄莫急,這人跑不了,先辦正事要緊。」   霧靈子一點頭:「好。」鷹眼四下一掃,道:「廢話不必多說,兩條路,願加入飛龍教者,宣誓效忠,即得解藥,從此風光無限,不願加入飛龍教者,一個字,死。」   他鷹眼環視,大廳中群豪無一人做聲,他眼光落在程百望臉上,道:「程盟主,大夥兒都不吱聲,你是七派十八幫的盟主,關外武林之望,不妨便由你來說一句,是一體加入飛龍教,還是殺個血流成河。」   程百望微微一怔,舉頭四顧,道:「各位,是老朽失察,對你們不住。」轉頭看向霧靈子,道:「我老邁無能,濟不了什麼事,也代表不了關外的七派十八幫,但我姓程的一世清白,不能到老了反去與猩猩呀蛇呀這些畜牲為伍,所以霧靈子道兄,你的好意我無法領受,你就殺了我吧。」說到這裡,他頭一昂,白鬚飄飄,一臉凜然。   楚天英先前見他惟惟喏喏,毫無盟主的氣概,頗有些瞧不起他,倒沒想到際此生死關頭,這老頭子卻是不屈強暴,慷慨赴死,暗叫一聲:「好,不愧了擎天一柱的外號,是條硬漢子。」   霧靈子本想借他之口,就此將七派十八幫一體降服,誰知程百望竟是臨死不屈,不由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嘿嘿一陣怪笑道:「好,好。」一眼掃到安梅臉上,道:「你遼西劍派怎麼說?是否也寧死不降?」   安梅看向弟弟安飛,知道只要一個不字說出口,不僅自己和一干師兄弟性命不保,弟弟也誓必要送了性命,想想弟弟小小年紀,再想想父親臨死前的托付,一時間實是難以決斷。   安飛早眼巴巴的看著她,一見她眼光,立即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脹紅了小臉,大聲叫道:「姐姐,我不怕死,你若因為我投降了飛龍教,爹爹在地下也不會原諒你。」   安梅沒想到他如此懂事,眼中含淚,叫道:「好弟弟。」昂頭看向霧靈子,厲聲道:「我遼西劍派,寧死不降。」   袁三山忽地裡一陣冷笑,道:「霧靈道兄,這就是安子平那死鬼的丫頭,白白淨淨的,得很嘛。」   霧靈子也是一陣淫笑,道:「不錯,她身上的肉只怕更白一些,袁兄有沒有心情撕開來看看,來人,把這妞兒剝光了,大夥兒瞧瞧。」   安梅又急又怒,安飛怒叫道:「你敢欺負我姐姐,我跟你拼了。」卻是動彈不得,惟有卜算不言不動,只看著楚天英,他心裡機敏,以楚天英武功,不但搶先倒下,而且昏了過去,太也反常,所以猜其中有詐。   眼見兩條大漢奔向安梅,楚天英霍地伸了一個懶腰,長呤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好睡啊好睡。」一個翻身爬起來,卻似站不穩,一個踉蹌,雙手去那兩條漢子肩上一搭,他站穩了,那兩條漢子卻如兩根煮軟了的麵條,無聲無息的軟了下去。   一見他站起來,廳中群豪盡皆大喜,安飛更狂叫道:「老前輩,這些傢伙要欺負我姐姐,你快打他們。」   楚天英斜眼看霧靈子,啊的一聲,道:「原來又是這沒家教的牛鼻子,好說,不過小哥子,你別說我打春風,價錢得先說清楚了,我若把這牛鼻子給你揪過來,你請我吃什麼?」   安飛喜滋滋道:「只要老前輩把這牛鼻子揪過來給我踢上兩腳,隨便要我請老前輩吃什麼都可以。」   楚天英大大搖頭:「不妥不妥,大話虛言,不落實當,我老漢幾十年的經驗,可不上這個當,咱們還是敲實了,你請我吃什麼吧?」   第七章:鬼劍發威(11)   安飛想了一想道:「我最喜歡吃冰糖葫蘆,便請老前輩吃冰糖葫蘆好不好,啊呀,老前輩小心。」   原來在他兩個一搭一檔逗傻子的當口,袁三山忽地發難,雙手齊揚,左手一把飛刀,右手三枚喪門釘,一齊射向楚天英背心。   袁三山以暗器成名,身上的暗器千奇百怪,打起來又多又快,之所以叫他三手仙猿,便是形容他打暗器本領高強,恍似比別人多一隻手。   楚天英裝做不知,轉過身來道:「做什麼?」   袁三山的暗器是何等速度,他這麼傻乎乎轉過來,暗器恰好飛到,一枚飛刀三枚喪門釘,全釘在了他胸腹上。   袁三山早聽霧靈子把楚天英說得如何難敵,所以以他名列四邪八怪的身份,仍放暗器偷襲,沒想到竟如此輕易得手,心中狂喜,暗叫:「什麼神秘高手,這還不要了你的命。」卻突地一呆。   原來四件暗器雖明晃晃釘在楚天英胸腹上,楚天英卻笑嘻嘻的渾若無事,更不說有血流出來,這就古怪了。   他哪裡知道,他暗器上那點區區力道,根本不放在楚天英眼裡,他暗器一來,楚天英胸腹微縮,讓暗器破衣而入,進去三寸,他肌肉上柔勁發出,就此將暗器裹住,看上去似乎插入了胸口,其實連半點油皮都沒擦破。   楚天英仍在裝瘋,低頭一看,叫道:「這是什麼東西?」將釘在胸口的飛刀拔出來,放在眼前左看看右看看,反轉頭問安飛:「小哥子,你說的冰糖葫蘆是不是就是這東西,好吃嗎?」說著就往嘴裡塞。   安飛急叫:「那不是冰糖葫蘆,不能吃。」可惜叫遲了些,楚天英已把刀子塞進了口裡,一口咬下,崩的一聲,竟將飛刀咬下了一截,嘎嘰嘎嘰嚼了兩下,連連搖頭:「不好吃。」   安飛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說了,那不是冰糖葫蘆,咳,你這老前輩。」   安飛小孩子不懂事,廳上群豪可是識貨的,眼見楚天英竟然飛刀插胸而若無其事,如此神功,當真可畏可怖,然而他偏如此傻乎乎的,精明如卜算之輩,自然瞧得出他在裝傻,但有些心憨腸子直的,可給他急壞了。   袁三山卻是驚呆了,但他橫行一世,素不服人,驀地想到一事,暗叫:「原來你衣服下藏有軟甲,老夫差點上了你的當。」默不作聲,又是雙手齊揚,左手三枚蜈蚣鏢,右手一把黃蜂針,再一弓腰,機括一響,背後更射出三枚弩箭,打的全是楚天英頭臉。   他一瞬間打出如此之多的暗器,廳上群豪也盡覺驚心,均是心中暗叫:「老魔果不愧三手仙猿的名頭。」   楚天英瞪眼大叫:「你這搶和尚飯碗的禿頭,怎地如此大方,送老漢這麼多東西。」雙掌一合,將所有暗器盡皆夾在了手裡,低頭一看,搖了搖頭:「不好,破銅爛鐵的,可騙不了老漢,老漢不要,還給你吧。」雙手過頂,往前一摔,便像扔一個大石頭般,把所有暗器一把向袁三山扔了過去。   古往今來自有暗器始,似他這般發暗器的,只怕除了他外,再沒有第二個,然而這些暗器經他強大的內勁發出來,威力之大,卻比袁三山以精妙手法發射出來的要強得太多了,但聞破空聲急響,所有暗器以比袁三山發出來足要快上一倍的高速閃電飛回。   袁三山一生浸淫暗器之中,一聽風聲即知不妙,生死關頭,可顧不得身份,就地一個懶驢打滾,躲了開去,身子方要起來,忽地一震,隨即一頭栽倒,左耳門上鮮血激噴而出,原來楚天英以嘴噴出含在口中的匕首尖,他於躲避前面暗器之際,再也躲不開這一下。   眨眼間去了個強有力的幫手,霧靈子又驚又怒,狂叫一聲,拔出劍急攻而上,他劍法當真了得,這一全力展開,便如一座劍山,鋪天蓋地向楚天英壓過來。   楚天英心中尋思:「早聽說這霧靈子劍法之強,還在安子平之上,今日倒要看看他劍法上有什麼獨得之秘。」迎頭衝上,鬼步斜踩,到了霧靈子身側,霧靈子旋身回刺,寶劍一振,劍尖上濺出七點劍光,將楚天英上半身盡皆罩住。   「不賴。」楚天英心下暗讚:「比遼西劍派那什麼一劍三星要強些。」斜步輕輕閃過,這時身左風聲倏然,卻是蛇娘子霍青青一旁夾攻過來。   霍青青所使武器奇怪之至,似乎是一條蛇,堪堪遞到楚天英胸前,那蛇嘴一張,吐出長長一條紅信子。   楚天英嚇一大跳,急一縮胸,又驚又喜,叫道:「乖乖,真是條活蛇呢。」興味大增,鬼步一踩,到了霧靈子左側,霧靈子一劍刺出,劍到中途,他已到了霍青青身側。霍青青活蛇作鞭使,一蛇鞭打下,楚天英兩指一張,正夾著那蛇的七寸,想不到那蛇一扭,竟滑了出去。   楚天英又驚又奇,再想不到以自己如此指力,那蛇竟仍能脫手滑出。   他哪裡知道,霍青青這條蛇乃是產自大巴山的一種異蛇,名為「鑽山風」,體堅似鐵,遊走如風,力大無窮。霍青青捉來後,再以藥練過,更是力大皮堅。平時她把這蛇作腰帶繫在身上,對敵時解下來,便是一件極厲害的兵器,這兵器不但堅韌遠逾鋼鐵,而且是活的,蛇頭可隨著她的招數張口咬人。「鑽山風」劇毒無比,一旦咬中,瞬息之間全身癱軟,十步之內七孔噴血而亡。   若論內力武功,霍青青與四邪八怪中其他人比,還有一段差距,但她的毒香毒蛇卻使她佔了大便宜,四邪八怪中,她的凶名排在前五名之內。   第七章:鬼劍發威(12)   楚天英一夾不穩,那蛇反轉頭就是一口,楚天英雖自信即便咬中,區區蛇毒了未必奈何得了他,卻也不願冒險,大笑一聲:「好畜牲。」伸指疾彈,正彈在蛇眼上,那蛇雖皮堅似鐵,但楚天英這一彈何等力道,它卻也消受不起,疼得綣縮起來。   霍青青又驚又怒,嬌叱一聲:「你敢傷我寶蛇。」左手去腰側皮囊一拍,噓的一聲,皮囊裡霍地飛出一物,向楚天英急射過來。   楚天英銳目看得清楚,那飛出來的竟又是一條蛇,長不盈尺,粗細如筷。   「這又是什麼怪蛇。」楚天英越覺好奇,仍是伸指欲夾,卻突地發覺那蛇身上竟生滿了細細的尖刺,黯黑髮藍,有若鋼針,心下一凜,暗叫:「這玩意兒可有些古怪。」不敢孟浪,百忙中一閃身,霧靈子恰改到身後,那蛇直向霧靈子飛去。   楚天英暗喜,心下叫道:「好,且咬一口做個樣板看,看是什麼個反應。」   誰知他想得美了點,霍青青又噓的一聲,那蛇身子倏地一弓,凌空轉過身來,再一彈,身子拉直,竟就借這一彈之力,又向楚天英急射過來。   楚天英又驚又喜,暗叫道:「竟有這樣的怪蛇,今兒個可真開了眼界了。」忍不住向霍青青道:「你這蛇這般古怪,可有個名字?」   霍青青咯咯嬌笑:「到了閻王殿,問閻王爺去吧」。將「鑽山風」一揚,夾攻過來。   楚天英大笑:「你這娘們兒這般小氣,就告訴老漢個名字,有什麼關係?」心下搔癢難耐,尋思這蛇的怪處,忽地叫道:   「啊,我知道了,這蛇叫彈弓蛇。」   霍青青驚咦一聲:「你這瘋漢倒有點見識。」   楚天英本是信口瞎猜,沒想到竟蒙中了,頓時又驚又喜。心中暗叫:「這蛇真叫彈弓蛇,奇怪,太有趣了。」   霍青青這蛇確實叫彈弓蛇,產於雲南十萬大山的原始森林中,在當地又叫做飛蛇,這種蛇能從一棵樹的樹尖弓身一彈,飛越數十米,彈到另一棵樹的樹尖上。不過霍青青這條蛇不是純種的彈弓蛇,是她捉回來後,與另一種怪蛇針蛇配種雜交而孵出來的新品種,既有彈弓蛇飛身彈跳之能,又具針蛇遍身針刺之長,劇毒無比,乃是霍青青壓箱底的寶貝。   這時後有彈弓蛇,前有鑽山風,旁邊還有霧靈子飛舞的長劍,一劍兩蛇將楚天英圍在中間,楚天英卻仍是不肯拔劍,只是展開身法,穿梭其間,他就是想看一看,這兩條蛇,到底都有些什麼花招使出來。   眨眼數十數招過去,楚天英仍是有驚無險,霧靈子眼見久戰無功,焦急起來,喝道:「把大廳裡不願投降的人,全給我殺了。」   楚天英一聽,怒火上衝,廳中群豪皆身子癱軟不能動彈,霧靈子的手下一上去,那還不是血流成河,高叫一聲:「師父,今天徒兒要大開殺戒。」唰的一下拔出九鬼劍。有兩條怪蛇在旁邊牽制,楚天英知道三、五招間殺不了霧靈子兩個,而只要稍一遲疑,廳中群豪死傷必重,因此身子一閃,脫出戰圈,直向霧靈子帶來的手下撲去。那彈弓蛇是異物,楚天英身法如鬼如魅,這蛇竟仍然能反應過來,身子一彈,銜尾追去,奈何楚天英身法實在太快,它雖是異物,終趕不上楚天英的絕世神功。霧靈子手下,並無人能擋得楚天英半劍,甚至連劍影都沒看到,便已中劍倒下,楚天英身子遊走一圈,所到處,霧靈子手下成片栽倒,眨眼間殺了一百多人,餘下的目睹他收魂惡鬼似的手段,魂飛魄散,發一聲喊,瞬時間跑了個乾乾淨淨。   不僅僅是霧靈子和霍青青,這大廳中的每一個人,包括安飛在內,都殺過人,但卻從來沒有任何人想過,像楚天英這般殺人,這不是在取人性命,簡直就是在割草。   廳中群豪個個驚得目瞪口呆,便是霧靈子兩個,也只覺得手腳酸軟,心膽俱寒。   楚天英霍地轉過身來,那彈弓蛇身子一縮一彈,直向他射來,楚天英大喝一聲:「好個孽畜,以為我真個奈何你不得?」一劍斬下,將彈弓蛇在七寸處斬為兩段。彈弓蛇皮子之堅韌雖過於鋼鐵,但九鬼劍也是天地間一寶,況且以楚天英內力之強,手中執的便是破銅爛鐵,也可砍金切玉,毫不費力便斬了這條惡蛇。彈弓蛇雖死,去勢未衰,蛇頭撞到牆上,竟深深撞了進去,此蛇之強悍兇惡,也實是讓人咋舌。   楚天英殺心已起,去勢不停,直撲向霍青青,霍青青見他一劍便斬了自己壓箱底的寶蛇,又驚又怕又心疼,怪叫一聲,運蛇如劍,直刺過來。楚天英手指一晃,鑽山風張口就咬,楚天英一劍削去,從蛇口將蛇一破兩片,余鋒所及,更將霍青青一隻右手連腕削斷,霍青青長聲慘叫中,楚天英運指如風,在她臂彎和氣海各點一指,臂彎一指助她止血,氣海一指,卻點破了她的氣門,廢了她的武功。   霍青青哀叫一聲,身子向前衝出兩步,慢慢軟倒。   同時間楚天英已迎上了霧靈子,他於一眨眼間,殺霧靈子手下,斬兩條怪蛇,廢霍青青武功,那種雷霆震怒的威勢,神鬼莫測的手段,早把霧靈子驚了個心膽齊裂,霧靈子一生以心狠手辣著稱,今日才真的見識了什麼叫狠,什麼叫辣。但他知道怕亦無用,一咬牙,狂嚎一聲,將畢生本事全拿出來,猛撲向楚天英。   楚天英冷笑一聲:「今日叫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劍法,一劍。」九鬼劍斜出,一閃,到了霧靈子喉間,面對面交手,霧靈子竟沒看清他的劍是怎麼來的,冷風壓頸,劍未到,劍風已壓得喉骨欲裂,大驚失色下,急急回劍,橫削楚天英手腕。   楚天英叫了聲「好」,再喝一聲:「二劍」。九鬼劍下指,到了霧靈子膝眼,霧靈子架步退身,長劍下劈。   「三劍。」霧靈子劍到半途,楚天英劍已上指,到了霧靈子右肩。霧靈子架已不及,只得再次閃身急退。   「第四劍來了。」楚天英低喝一聲,身子一晃,霧靈子眼前忽地化出三個身影,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正中一個,每一個身子各執三把長劍,分刺他頭臉胸腹,左腰右脅。   楚天英這招,名為:「三身九影」,乃是身法與劍技達到極高速所現出的幻境。他所達到的,還不是九幽劍的最高境界,但霧靈子已完全看不破他的虛實,封不住,閃不開,逃不了,手執長劍,竟是呆立不動,只覺左右肩井一痛,一雙手已是廢了。   長劍錚鏘落地,他呆呆的看著楚天英,道:「練劍一世,今日才知道什麼是劍,謝謝你了,我只想問一句,你到底是誰?」   楚天英點了點頭,道:「看在你接得住我三劍的份上,告訴你也無妨,我叫楚天英。」   霧靈子一愣,細看楚天英臉面,疑道:「四個月前在嵩山少林寺招親擂上,將妙目大師弟子楚天雄打得一敗塗地,爭得地仙劍孫女的楚天英就是你?」   他這話也叫楚天英愣了一下,想:「原來楚天英三個字已這麼出名,連關外武林都已知道。」他不想想,無論九幽劍地仙劍還是妙目,都是怎麼樣的,和一個人牽扯上已經不得了,他竟同時和三個人扯上了,想不出名都難啊。   楚天英把鬍子略拔開些,嘻嘻一笑,道:「怎麼,長了鬍子就不像了。」   霧靈子怔怔的看著他,似乎要看清他鬍子背後的真面目,點了點頭,道:「栽在你手裡,無活可說,不過你與飛龍教為敵,終究是死路一條。」   楚天英冷笑:「是嗎,我剛好想送死,你敢不敢告訴我,你們總堂在哪裡?」   霧靈子眼光如刀:「你敢上我教總堂去?」   楚天英頭一昂:「只要你敢告訴我,我現在就去。」   「好。」霧靈子眼中露出喜光:「我教總堂,在妙峰山下,萬妙谷中。」   「你聽消息吧,且看是楚天英死在萬妙谷中,還是我單人獨劍,挑了飛龍教的總堂。」長笑聲中,楚天英霍地轉身,到霍青青面前,道:「解藥。」   霍青青知道抗拒不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道:「拔開瓶塞,到鼻前聞一下就行了。」   楚天英拿過瓶子,拔出瓶塞,到安飛的小鼻子前一晃,安飛一跳起來,楚天英把瓶子塞到他手裡,道:「這件事交給你。」   安飛接過瓶子,一眨眼,霍地失去了楚天英身影,他急叫:「楚大哥。」   楚天英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小安飛,記著你還欠我的冰糖葫蘆呢。」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已從數里外傳來。   安飛潸然淚下,道:「楚大哥,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是的,楚天英帶給他生命中的奇跡,在他這一生裡,休想有半刻能夠忘記。   第八章:誅滅奸閹(1)   楚天英一路飛馳。北方的地理他並不熟,但妙峰山在關內他是知道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入關再說。綿延萬里的長城在普通人眼裡是雄關險隘,在楚天英眼裡卻不過是個稍高些的土磚疙瘩而已,晃身而過,飛馳一段,到了一個大路口,路邊客棧的小二正在打瞌睡,楚天英叫醒他,打兩角酒切一盤牛肉,順便問路。小二告訴他,妙峰山在西面,而這裡是北京東面,一東一西,中間恰好隔了個北京城。   問清了路,酒肉也下肚了。楚天英出店,小二告訴他,這條路是山海關往北京的官道,一直走,絕錯不了。   楚天英運起輕功急趕,奔出十餘里路,忽聽得前面數里外也有人在以輕功趕長途,細一聽,不禁大感驚訝。在他前頭的總共有五個人,這五個人身手竟都十分了得,僅從輕功來看,絕不輸於霧靈子或三手仙猿這些著名凶魔。楚天英吃驚的就在這裡。霧靈子稱雄關外,三手仙猿與烏鴉道人名列四邪八怪,武功能到他們這個級數的,武林中並不多見,而這會兒,竟一傢伙出現五個,這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武林中真就有這麼多高手?」楚天英心中嘀咕,正要加速趕上去,看看都是哪些人物,前面那五人忽地停下來,一人聲音道:「楊參將、肖副將,你兩位伏在那一面,呆會兒截斷退路,我三個伏在這一面,迎頭截擊。」風聲嗖然,五人分頭埋伏。   這人的話落在楚天英耳朵裡,可把他弄了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中暗叫:「什麼楊參將,肖副將,難道這裡面竟有兩個將軍?堂堂兩個將軍卻學小土匪半夜截道,這是玩的什麼玄虛?」   楚天英心中念頭急轉,卻完全抓不到半點頭緒,暗想:「莫非又是飛龍教的人,伏在這裡搞什麼陰謀詭計?」   想到這裡,又驚又喜,喜的是鬼使神差,這件事恰叫他撞上了,那便合該飛龍教倒霉,驚的是飛龍教竟能網羅如此之多的高手,這邪教潛勢力之大,真個讓人驚心。   「哼,不管網羅多少妖怪,小爺都叫你們成為我劍底遊魂。」楚天英心中暗暗發狠,避開大路,便朝五人埋伏處掠去。   五人埋伏處,左右各有一個山包,官道恰從兩山之間穿過,倒真是個伏擊的好地方。那兩個將官並沒有穿軍服,都是一身夜行人裝扮,備了頭套,另三個人也是一樣裝束。五人或坐或臥,個個氣定神閒,顯示出精湛的修為。   五個人的頭套都擱在一邊,楚天英銳目如電,掃過五人臉面,竟一個也不認識,越發驚詫,暗叫:「古話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真個說得好。草莽間藏龍臥虎之士,所在都有,誰若認定一眼識盡天下英雄,那可真是井底之蛙了。奇怪,以這五人身手之強,什麼人須得他們全力出手?難道是天神劍抑或地仙劍,要不就是師父?」莫怪他這麼猜,這埋伏的五人都已是武林一流高手,只除非是天地三劍,否則其他任何人都不須合五人之力聯手合擊。   正自猜測,遠遠的聽得有車馬之聲傳來,竟是大隊人馬,只怕有好幾百人。   「來了。」楚天英心中暗叫。其實那一大隊人至少還在十里之外,埋伏的五人便沒人聽出來。   「原來對方人多,但對於一流好手來說,人多並不管用,對方一定有幾把好手,嗨,天下的一流好手,似乎都聚到一塊來了。卻又是什麼人物?」楚天英暗自猜測。   約摸又過了盞茶時分,左首三人中一個叫道:「來了。」   「這人功力最高。」楚天英暗暗點頭,看這人六、七十歲年紀,身形高大威猛,手中執一根龍頭拐,黑黝黝的似乎極為沉重。留心到這人的龍頭拐,楚天英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再看這人旁邊的兩人,一個肥肥胖胖,頭手四肢都似乎縮進了身體裡,另一個削瘦冷峻,身子給人一種總在游動著的感覺。   「原來是東海三相來了,我道天下哪來這麼多高手,卻是這三個大海盜。」楚天英心中恍然。   東海三相,縱橫東海的大海盜頭子,龍相龍半天,龜相童千斤,蛇相游無定,各懷絕藝,手下海匪上萬。大明水師曾清剿數十次,每次不是無功而返,便是反遭伏擊,只有任其縱橫東海,無可奈何。內地武林多不知三人之名,但在沿海一帶,三人卻是大名鼎鼎。   「三隻海螃蟹到岸上橫行來了,稀奇,咦,不對呀,另兩個是朝庭軍官,怎麼官匪聯手打起埋伏來了,這真是怪事。」楚天英越看越迷糊。一認出三人是東海三相,他便排除了這五人與飛龍教的關係,那兩個軍官他不知道,但東海三相極其狂傲,當年大明朝曾想招降三人,許以總兵的高官,但三人全然不為所動。因為三人縱橫東海,便如東海之王一般,又何必去做什麼總兵,聽人家的使喚,飛龍教勢力再大總還出不起總兵官這樣的高價,而脅迫三人入教也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三相是東海的主人,沒有人能入東海去脅迫他們。   龍半天五個一起戴上頭套。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路盡頭終於現出人影來,卻是一隊錦衣衛,大約有三、四百人,中間一輛囚車,鎖著一個人,囚車旁邊一乘暖轎,遮得嚴嚴實實的,不知坐的什麼人。   楚天英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尖上,將龍半天五人和路中的情形看了個清清楚楚,大是驚奇:「東海三相原來是要劫囚車,卻怎麼去和朝庭的軍官聯手,那囚車中坐的又是何許人物?」   第八章:誅滅奸閹(2)   他銳目如電,看那囚車中坐著的,乃是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方臉濃眉,目光炯炯,雖是披頭散髮,仍自具凜然之威。   看了這人的形象,楚天英忍不住喝一聲彩,暗叫:「好一條漢子,卻不知是何許人。」看這隊錦衣衛,雖個個鮮衣怒馬,神情驃悍,卻並無什麼好手,但在囚車前後卻有八人穿著御前侍衛的服色,個個眼光凝定,顯然都是修為有成的內家好手。楚天英明白了:「原來還有御前侍衛插手,這八人合力,怕還不是東海三相的對手,這趟伏擊,十拿九穩。」   東海三相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看了囚車中那人的形象,楚天英竟從內心裡希望東海三相能得手了。   馬隊馳近,待前面十餘騎奔過,龍半天低喝一聲:「動手。」五人便如五頭大鷹,齊撲而出,一前一後,將馬隊斬作三截,頭尾不能相顧。   錦衣衛倉猝之間還不及拔刀,龍半天龍頭拐一掃,已接連掃翻五人。童千斤使一對銅錘,游無定使一桿鏈子槍,那兩名軍官一使刀一使棍,前後夾擊,眨眼間便攻近囚車,錦衣衛人數雖多,卻連五人一步也阻不住。   那八名御前侍衛連聲怒喝,分頭迎敵,兩名使刀的侍衛攔住龍半天,雙刀齊出,龍半天硬開硬架,仍是步步前進,驀地裡狂喝一聲,拐尾打橫,正擊在一名侍衛的腰上,打得那侍衛直飛出去,半空中鮮血狂噴,另一名侍衛一呆之際,龍半天龍頭拐一掃,已闖開一條路,直衝到囚車前,喝道:「張將軍,我來救你。」龍頭拐一舉,便要砸爛囚車。   便在這時,囚車邊那乘暖轎裡,忽地閃出一人,迎著龍頭拐一拳擊出,怦的一聲劇震,龍半天龍頭拐脫手飛出,連退三步,一口鮮血激噴出來。   這人一現身,楚天英便知不對。這人武功之高,幾乎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就從他坐在暖轎裡,竟能瞞過楚天英的感應,便絕對不是龍半天那一類級數,而是遠遠超出。   果然,這人僅一招,硬碰硬,便震傷了龍半天。一招得手,身形不停,直向游無定撲去,游無定大喝一聲,鏈子槍舞出無數槍影,兜頭刺去,那人在槍影裡直搶進來,游無定連出三槍,那人卻進了三步,雙指一伸,驀地搭到了游無定眼皮子上,游無定大吃一驚,這時他槍到外門,已阻不住那人如毒蛇吐芯的一隻手,危機之際,雙手使陰陽把,在槍身上一磕,槍尾反打上來,砸擊那人手腕。   他這一招神乎其來,那人不得不縮手,但他卻霍地一把抓住鏈子槍,一抖,游無定只覺雙手如遭火灼,撒手丟槍,連退兩步,那人反手一槍,將鏈子槍當棍使,當頭砸下來。   「休要傷我三弟。」童千斤一看勢色不對,一錘掃開纏戰的御前侍衛,跨上一步,擋在游無定身前,雙錘舉起,硬接了這一槍。   槍錘相交,一聲劇震,童千斤架不住槍上傳來的如山巨力,雙膝一軟,霍地跪倒,一張臉瞬時間脹得通紅,架著鏈子槍的雙手不住顫抖。   鏈子槍本是軟兵器。但在這人手裡,卻如鐵棍,壓在童千斤雙錘上,有如泰山壓頂,一寸寸壓將下來。   這都是一眨眼間之事,囚車後面,那兩名軍官還在一步步猛撲上來,前面,東海三相卻已陷入絕境,龍半天受傷不輕,已不能動手,游無定失了兵器,空手護在龍半天身前,迎戰三名御前侍衛,已是守多攻少,最糟的是童千斤,雙錘逐漸下沉,眼見便撐不住了,只要他雙錘一倒,那人騰出手來,東海三相便要全軍覆滅,而前面那兩名軍官也誓必無幸。   便在這時,囚車中那張將軍驀地裡暴喝一聲,身子一震,囚車碎裂激飛,他雙手上繫了一根鐵鏈。那鐵鏈不知何物鑄成,他雙手一繃,只發出嗡的一聲悶響,卻並未繃斷。他狂喝一聲:「曹傑閹賊,大家同歸於盡吧。」飛身而起,雙掌猛擊那人後心。   一聽他的話,楚天英大吃一驚:「這太監就是天下第一閹賊曹傑。」一時間又驚又疑,曹傑權傾朝野,手創的內行廠荼毒天下,但從來沒人說過,他是如此可怕的武林高手。他這種身手,絕對已到了天地三劍那般級數,但武林中竟毫無傳聞,豈非太怪。   那張將軍武功竟還在龍半天之上。掌聲沉鬱,力道雄渾之極,曹傑忽地撒手丟槍,回手便抓那張將軍手腕。童千斤手上壓力忽失,一口血噴將出來,一跤坐倒,一名御前侍衛見有便宜可撿,一刀刺來,童千斤驀地裡大喝一聲,不閃不避,左錘迎頭撞出。正中那侍衛胸口,那侍衛胸骨盡碎,狂噴鮮血而亡,但他的刀也深深扎進了童千斤的右肩。   那張將軍使動雙掌,不絕向曹傑撲擊,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卻仍是眼觀六路,見童千斤負傷,急叫道:「童,快護了你們大哥撤走。」   童千斤瞪目叫道:「張將軍,你以為我們東海三相是不顧道義的懦夫嗎?敵不過這閹賊,大家死做一塊好了。」抓著肩上的大刀,一聲大叫,一把拔出,騰地跳起,他右手已不能使力,左手執了銅錘,一錘便向曹傑後心砸去。   龍半天仰天狂笑:「東海三相能和張玉堅張大將軍死在一塊,那是何等光彩的事,王八崽子們,成全了你家老爺吧。」驀地出掌,一掌將夾攻游無定的一名御前侍衛打翻在地,但自己膝頭上也中了一棍,身子一晃,竟強自站定,一吸氣,雙掌齊出,將夾攻游無定的兩名御前侍衛一齊接過,喝道:「老三,去幫老二,斬了曹傑這閹賊。」說話間,一口鮮血噴出。   第八章:誅滅奸閹(3)   游無定擔心道:「大哥。」   龍半天怒目一瞪:「叫我大哥便聽我話,你若能在曹傑那閹賊身上咬一塊肉下來,我便是死一千次,也是決不後悔。」   「大哥,我聽你的。」游無定含淚點頭,怒吼一聲,張開雙臂向曹傑赴過去,竟似真的要去抱住他咬上一口。   曹傑嘿嘿一笑:「想死,我成全你。」左手在童千斤銅錘上一拔,童千斤連人帶錘踉蹌跌出,右手劃圈,將張玉堅雙掌盡皆封到外門,左足飛起,閃電般踹向游無定胸口。   游無定雙手張開,擋是擋不了,身子飛撲,躲也躲不開,眼見便要喪命在曹傑這一腿之下,驀地裡異聲忽起,一枝勁箭,如雷如電,帶著不可思議的威勢,射向曹傑後心。   曹傑是個識貨的,再顧不得傷游無定性命,急轉身,反腕一抄,一把接住了箭。   這一箭,自然是楚天英放的。   在龍半天喝出張玉堅名字的當口,楚天英終於弄清了那張將軍的身份,卻也驚異到了極點。   張玉堅是大明鎮海大將軍。當時倭寇猖厥,不住犯邊。張玉堅整頓軍備,迭出奇謀,屢破倭寇,並一舉蕩平倭寇在東海的據點野驢島,斬殺倭寇上萬,沿海邊民,奉他為萬家生佛,而中原武林也多傳他威名。   楚天英驚異的是,這位屢建奇勳的張大將軍,怎麼給御前侍衛拿進了囚車,而更驚異的是,素為官家死敵的東海三相怎麼反與張玉堅的手下一同來營救張玉堅。那兩個蒙面軍官的身份楚天英卻已知道了,乃是張玉堅手下人稱哼哈二將的兩大戰將,楊帆,肖毅。   鎖拿張玉堅,是曹傑的主意。他在正德帝耳邊造謠說張玉堅要擁兵造反,正德帝這昏君也就不問三七二十一,命御前侍衛將張玉堅鎖拿進京。   誰都知道張玉堅是冤枉的,也誰都知道他進京必是死路一條,張玉堅自己束手就縛,手下哼哈二將不肯眼睜睜看他送命,便約了東海三相,要在中途將他劫下來。   至於東海三相,當年張玉堅抗倭之初,獨駕小艇,單身闖上東海三相的三相島,以大義質問東海三相:「是不是要和倭寇一起來殘害自己的同胞。」東海三相即服他單身上島的勇氣,更敬他為國為民的俠心,竟就此化敵為友,上萬海匪,皆做了助官軍抗倭的生力軍,這時聞得朝庭冤枉張玉堅,與哼哈二將不謀而合,聯手救人。   這內中的情形,楚天英當然不知道,但有一點他知道,曹傑是大奸賊,人皆可殺,張玉堅是忠良將,一定要救。   曹傑武功過於可怕,楚天英一箭出手,再不肯停,連珠箭出,一口氣將一百八十枝箭盡皆射了出去。曹傑接住了第一枝箭,以他武功,仍覺手臂發麻,掌心灼熱,第二枝箭便不再接,而是以先前接到的箭拔,撥打來箭,拔到第十八枝箭,手中箭啪的一聲,竟然斷了,對楚天英餘下的箭,只好以身法躲閃。楚天英一箭接一箭,中間幾乎沒有換氣的時間,曹傑身法快若閃電,楚天英固然射他不中,他卻也無法欺身到楚天英面前來,而同時間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楊帆、肖毅拉了張玉堅及東海三相退走。   射到最後一箭,楚天英哈哈一笑,束身急退。   他實在想和曹傑鬥一鬥,但一則天光將亮,這裡又是京郊,一旦和曹傑打起來,本就不一定有把握能贏,曹傑再招來內行廠御前侍衛中的好手,那他想脫身都難,二則他也實在想弄清楚東海三相和張玉堅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急速開溜。   但他想去找張玉堅一行的卻未能如願,曹傑給他射得火冒三千丈,銜尾窮追,楚天英大樂,叫道:「沒卵子的閹賊,我們就來比比腳力看,追得上我,小爺這對還沒開市的卵蛋就轉送給你了。」展開幽靈鬼影的絕世身法,跑得便如一道幻影一般。   但曹傑輕功也當真了得,幾乎半步不拉的緊跟著楚天英,但數百里跑下來,便慢慢的給拉下了,楚天英發現,曹傑輕功只比他差那麼一丁點兒,一百里,大概會落後一丈左右。   曹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狂叫一聲:「小子,終有一天我抓到你。」停步不追了。   楚天英心中得意,再跑一程,找家店子大吃一頓,順便問起妙峰山,還真是妙,竟已經到了妙峰山附近,離著不過十來里了。   見識了曹傑的武功,楚天英再不敢托大,飛龍教發展神速,霧靈子及四邪八怪這種不可一世的妖怪紛紛入教,這教主絕非等閒,說不定又是一個曹傑也不一定,所以他一定要養足了精神才動身,當下便在店中倒頭大睡,黃昏時醒來,吃了點東西,將陰陽兩股真氣各運使一遍,天黑得嚴實了,這才動身。   到妙峰山,找到萬妙谷,只見谷中一座巨大的莊院,燈火通明,門口匾額高懸,寫著四個大字:萬妙山莊,楚天英遠遠的將莊院的大致情形記在腦子裡,這是他在麻無常的鬼屋受到的教訓,在那些按陣圖佈置的房子裡,輕功便是再高十倍,也永遠跑不出去。   但並不是說但凡按陣圖設計的房子楚天英就不敢進去,武功到他今天這個樣子,龍潭虎穴也敢去,只是在受過龍玉鳳那件事的慘痛教訓後,他做任何事都更加小心了。   龍玉鳳那件事帶給他的傷痛,真是非常非常大,直到今天,他仍完全不敢去想這件事,只是在無形中,他已經改變了許多。   第八章:誅滅奸閹(4)   正要飛身進莊,忽聽得遠遠的從谷口方向,傳來轔轔的車馬聲,他心中一動:「這會兒會有什麼人進莊?」凝身不動。盞茶時分,進來一輛極大的馬車,到莊門口停下,當先跳下一個人,楚天英一見他面,瞬時間全身發抖,即想撲下去,又想飛快的逃走。   跳下來的那人,是楚天雄。   楚天雄一揮手,跟隨的馬隊中上來幾條漢子,兩人扶一人,從馬車裡扶出三個人來,這三個人都是高年和尚,先兩個楚天英只覺得面熟,一時沒認出來,到第三個,楚天英剎時認了出來,不免又驚又疑,第三個和尚是楚天雄的師傅妙目大師,前面兩個自然是妙法妙慧了。   楚天英疑的是,這裡是飛龍教的總堂,半夜三更的,楚天雄帶妙目三個來這裡做什麼?他驚的是,威震武林的少林三神僧,這會兒竟似乎是得了軟骨症一般,幾乎是給六個大漢架著走。   楚天雄當先,六條大漢架了妙目三個在後,快步進莊。楚天英飄身而入,緊跟著進莊。   萬妙山莊警衛極嚴,明樁暗哨,一層接著一層,但今天的楚天英,已不是闖雷神教時的楚天英了,所有哨卡,對他半點作用都不起,他整個人,便如一個幽靈,即便當面從哨位從掠過,留在哨兵眼裡的,也只是一道淡淡的幻影,是耶非耶,便如夢境初醒那一刻。   穿廊過院,楚天雄一行人進了一個大廳,楚天英飛身過去,金鉤倒掛,手指以陰勁戳破窗紙,尚未看進去,耳中忽聽得一陣大笑,他一驚:「曹傑,這奸閹怎麼在這裡?」   凝目看進去,只見曹傑背對著妙目三個站著,裝扮與昨夜所見大是不同,身披一件紫色披風,頭頂用木釵挽了一個高髻,在他左肩角,露出一柄長劍,劍柄特別的長,相當奇特,或者說,古怪。   妙目三人忽地齊聲驚呼:「天神劍殷大俠。」   驚呼入耳,楚天英驚得差點從樑上摔下來:「大奸閹曹傑會是天神劍殷九節,這怎麼可能?」同時卻記起,曹傑這身裝扮,正是從剛懂事起就耳熟能詳的當年天神劍率七大派大破魔教時的裝扮。   曹傑又是一陣長笑,道:「二十年不見,難為三位大師還記得我的聲音,卻不知道還認不認得我的樣子。」說著緩緩轉過身來。   妙目三人齊聲驚咦,妙法遲疑的道:「殷大俠,你怎麼越活越年輕了。」   妙慧緊盯著他,忽地喝道:「你習練了魔門的玄陰真經,怪道當年各大派苦搜玄陰真經不得,原來預先給你藏了起來。」   妙法喝道:「師弟,不可胡說,殷大俠怎會……」   曹傑卻點了點頭,道:「沒錯,玄陰真經確是我預先藏了起來,我也確是習練了玄陰真經,倒轉陰陽,所以越活越年輕。」   妙法張大嘴巴,不信的道:「這怎麼可能?」   曹傑微微一笑:「沒什麼不可能的,有些事其實根本就是理所當然,只是你們不知道,今夜我叫小雄請三位來,就是有些話想跟三位說。」說到這裡,他略停一停,忽地裡又是一陣狂笑,半晌才道:「三位可能做夢也想不到,我和天魔其實是一師所出,他是師兄,我是師弟。」   「什麼?」妙法三人齊聲驚呼,天神劍和天魔竟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確是誰也想不到,窗外的楚天英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天神劍大戰天魔,少年時無數的英雄夢境,卻原來是師弟戰師兄。   曹傑道:「其實我們不但是師,還是親兄弟,我們也不是人,我們是人,我本名西門傑,我們的父親,便是幕府大將軍座下第一劍師西門柳。」   他的話,如一個個驚雷,震得屋中的妙目三僧,屋外的楚天英,久久沒能醒過神來。   過了半晌,妙慧才道:「原來……你是倭寇。」   「沒錯。」曹傑一聲大喝,一張臉霍地變得狂野無比:「我是日本人,憑什麼中國有這麼廣闊的土地,日本沒有;憑什麼中國有這麼宏大的,日本沒有;更憑什麼同樣是人,中國有這麼多的,日本也沒有。這是不公平的,我們要改變這一切,七十年前,父親悄悄把我們帶到中土,為的就是這個目地,將中國納入日本的版圖,讓所有的一切,最豐厚的物產,最美麗的女人,都成為天皇陛下的私產。所以父親給我們訂下了嚴酷的律條,為了,父子可以離別,兄弟更可以互相殘殺。」   看著他扭曲的臉,楚天英暗暗點頭:「怪道這般沒人性,原來是倭寇,倭寇眼熱我中華地大物博,只想搶奪,卻只是做夢。」   這時大廳裡妙目冷哼一聲,道:「想把中華大地變成你天皇的私產,你只是做夢吧。」   曹傑哈哈一笑:「我原先走了歪路,以為成為萬人景仰的大俠,便可以因勢成事,所以率七大派殺了我哥哥,成就了不世的俠名,最終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中國人迂腐得很,越是大俠,越受挾制,什麼為國為民,簡直放他媽的狗屁,所以我搖身一變,另走了一條路,另造就了一個身份。我今天找你們來,就是要告訴你們我的另一個身份,我便是你們俠義道中人人人痛恨的奸閹,曹傑。」   楚天英先已知道了,還沒那麼吃驚,妙目三人卻驚得直跳起來:「你做了太監?」   曹傑哈哈狂笑:「為了成功大業,什麼事不可以做,我七十歲時揮刀自宮,三年後便做到了皇帝最信任的首領太監,一手創出內行廠,近二十年來,我翻雲覆雨,終於弄得大明上下離心,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暴民四起。」   第八章:誅滅奸閹(5)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故意弄出來的。」妙慧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厲聲道:「這一切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若是有種,揮兵來打就是,何必弄得我中華大地民不聊生?」   曹傑哈哈大笑:「你這老和尚,太也不通,這麼大,人這麼多,這麼恢宏深遠,若不生內亂,從外面打,誰打得進來,便有十個日本也不行啊,但我這麼一鬧就不同了,君是昏君,官是,民是暴民,錦繡中華,卻是四分五裂,一團亂麻,然後我就中取事,外面配合天皇陛下的大軍,中華大地,唾手可得,讓我再告訴你們我的另一個身份,我便是新近創建的飛龍教的教主,一旦時機成熟,飛龍教將在全國各地誘使饑民大暴亂,徹底的弄亂大明政權,那時我天皇陛下的大軍就該到了。」   他的計劃周詳而嚴密,楚天英的眼前似乎看到,在一雙黑手的操縱下,大明政權一步步喪失人心,亂民四起,自己鬥得四分五裂,元氣大傷之際,倭寇大軍突至,錦繡中華終陷落於倭寇魔爪之中。   「你……你好歹毒。」妙法氣得全身顫抖,妙慧眼中更如要噴出火來,只是全身發軟,否則早已撲上去動手了。   曹傑哈哈大笑:「不,你該欽佩我很精明,今夜,我開始走另一招非常高明的棋子,摧毀中華武林,少林素為中華武林中流砥柱,所以我先從你們身上著手,三位大師,我給你們兩條路選擇,一,加入飛龍教,助我成事;二,用你們近百年的禪修,試一試我走遍天下搜集來的用中國最美麗的女子練成的天魔艷舞。」   「你做夢。」三僧幾乎是同聲怒喝。   曹傑微笑點頭:「三位的反應在我預料之中,其實我並非真的想你們投降,我抓你們來,就是想試試看你們能不能抗拒我的天魔艷舞,抗得住,那我佩服,若抗不住,那就太妙了,我將以天神劍的身份召集英雄大會,大會中,名重武林的少林三大神僧,突然成了三個老不修的採花和尚,那對中華武林的打擊,不用我說你們也想得到,被推崇千年的俠義精神將被徹底摧毀,代表白道武林的七大門派將變成一團亂麻,然後就輪到我動手了,骨頭軟願為名利屈膝的我歡迎,少有的幾根硬骨頭,那我就捏碎他們。」   他邊說邊笑,但落在楚天英眼裡,那笑的彷彿不是一個人,而是蛟潭山洞裡的那只人面蜘蛛,而他的毒,甚至比人面蜘蛛還要毒上十倍。   曹傑說完,輕輕拍掌,一隊幾乎全裸的女子快步而出,後面跟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正是他在怪船上看到的人妖。   楚天英一愣:「妙目大師收大哥為徒,不就是說因為大哥挑了怪船殺了人妖嗎?怎麼……?」不過隨即明白,那必是楚天雄設的騙局。   只聽曹傑指著那人妖道:「這是我哥哥惟一的弟子花萬艷,繼承了我大哥全部的衣缽,當日我一紙書信,假說小雄單人獨劍挑了魔教餘孽,妙目老和尚即開山門,破例收小雄為弟子,哈哈哈。」   妙目緩緩點頭道:「你處處機心,確是毒到了極點。」霍地看向楚天雄,大喝道:「楚天雄,你該有耳朵聽到了他的話,你是中華兒女,你楚家也一直是俠義門庭,你難道連祖宗也忘了嗎?」   楚天英身子倏地抽緊,楚天雄卻是仰天狂笑,隨即一臉憤恨的道:「妙目,這要怪你少林的規矩好,我爹爹是我爹爹,我是我,可憑什麼你們就不准許我再用少林武功,你們知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麼熬著才沒有發瘋的,最後是乾爹救了我,讓我重又有了生的感覺,在那一刻,我就完全想清楚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流芳百世,便遺臭萬年,你們想讓我像一條狗一樣的活著,我就偏要做一番大事業出來給你們看看。」   曹傑鼓掌:「好,不愧是我的乾兒子,想得通暢,說得明白。妙目,不必廢話,拿出真本事來,且看三位加起來近三百年的禪修,擋不擋得住我大哥的一曲天魔艷舞。」   花萬艷拿出笛子,笛聲起,眾裸女翩翩起舞,楚天雄挾持妙目三個來萬妙谷時,已用奇毒化去了三個的內力,這時的少林三大神僧,只是三個普通的老和尚,他們能倚仗的,已不是精湛的內功和神奇的少林武功,而是近百年禪修練出的心境定力,三僧盤膝坐下,閉目念佛。   外面的楚天英,給楚天雄的話震呆了,好半天的時間裡,他腦子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不能想。   龍玉鳳那件事,他不願想,不敢想,一則固然是對不住龍玉鳳,二則,在他的潛意識裡他感覺得到,害他和龍玉鳳這樣的,就是楚天雄,是他最親最愛的大哥,所以他拚命的逃避,不願面對那殘酷的事實。   然而現在他再也逃避不了了。   這就是他的大哥,害了鹽幫一萬三千條性命的是他,飛龍教特使也是他,一切都有沒有錯。   不流芳百世,便遺臭萬年,是的,楚天雄從小就是這麼驕傲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廳中發出一聲大吼,震醒了他,凝目看進去,只見妙慧站起身來,盯著眼前翩翩舞動的裸女,全身顫抖,額頭上黃豆大一粒的汗珠滾滾而下。   三大神僧中,以妙慧的性子最為剛烈暴燥,禪定之力也就最差,第一個抗拒不了天魔艷舞的誘惑,這時雖是竭力撐持,眼見已撐不了多久。   楚天英知道再不能遲疑,只要妙慧心中最後一點靈智消失,一代神僧也就毀了。霍地裡大喝一聲,破窗而入,半空中手一揮,將隨手抓碎窗欞弄成的一把碎木片以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將出去,眾裸女立即栽倒,眾女無罪,但楚天英知道以這些裸女練成的天魔艷舞實是曹傑手中一件極厲害的武器,因此出手不留情,雖是隨手捏成的木屑,但以他今日如此內力,真個飛花摘葉,皆可殺人,眾女中了他一點木屑,立即香消玉殞,魂歸西天。   第八章:誅滅奸閹(6)   廳中眾人猝不及防,雖高明如曹傑,因萬萬料想不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伏得有人,也來不及出手相救諸女,眼見花了自己數年心血調教而成的一件厲害武器眨眼灰飛湮沒,又急又怒,瞪著楚天英的眼睛裡便如要噴出火來,但慢慢的他臉上卻變了神色,反而呵呵笑道:「好,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好,很好。」   妙慧於絕境中重獲生機,吁了一口長氣,回轉頭看向楚天英,微微一愣,道:「謝謝你,你是誰?」   曹傑呵呵而笑:「他呀,他是半年前在你們少林寺的門前,地仙劍孫女招親擂台上,打得你們少林武功落花流水的楚天英。」   這時妙法妙目也睜開眼睛,兩人同時以感激的眼光看著楚天英,要知妙慧一旦禪心失守,受他影響,妙法妙目也必禪心大亂,最終步妙慧的後塵,所以楚天英這一出手,不僅是救了妙慧一人,而是同時救了少林三僧。而對於三僧來說,救他們的名聲,比救他們的生命又更要重要得多。   聽了曹傑的話,妙目眼光一亮道:「原來是你,你很好,比你哥哥要好。」   曹傑始終在笑,道:「是很好,而且會越來越好,楚天英,你既然來了,有些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楚天英緊吸著他的目光,盡量避免去看楚天雄,道:「你說。」   曹傑道:「小雄跟我說,你老在琢磨你爹臨死時的話,什麼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現在你想到沒有?」楚天英點了點頭,道:「想到了,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那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堂堂的天神劍,竟是倭寇奸閹的化身。」   曹傑呵呵而笑:「這點你是想到了,但還有兩件事你可能猜不到,第一件,當年你爹撞破了我的事,給我佈局陷害,但他卻咬緊牙關,死也不肯說出來,你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嗎?」   「我猜不到。」楚天英搖頭:「我想不清我爹為什麼要替你這大奸閹保密。」   曹傑微微搖頭:「你很聰明,真用心去想是想得到的,既然不想猜,我就告訴你,你爹不說的原因,是因為說出來沒人信,不但沒人信,反而會遭到整個武林的聲討,侮辱率七大門派掃平天魔教的天神劍,這個罪名,比殺死張家三十二口,只怕還要大得多啊!」曹傑呵呵而笑。楚天英心中其實已經隱隱想到,曹傑一說,便完全明白了爹爹當年的苦衷。是啊,怎麼說?說是天神劍佈局害他,堂堂天神劍其實是倭寇奸閹?誰信,誰也不會信啊。   「第二件,你毀了我調教多年的天魔艷舞陣,我開始很生氣,但為什麼突然就很開心了呢,而且是真的開心,你想得到是什麼原因嗎?」   楚天英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根本不是人,所以你心裡想些什麼,正常人根本猜不到。」   曹傑哈哈大笑:「小子哎,讓我告訴你吧,因為我很欣賞你,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我若將你收歸手下,那可比十個天魔艷舞陣還要有用得多。」   「呸。」楚天英怒目而視:「想要我為你所用,做夢也休想。」   曹傑大笑搖頭:「年輕人就是這麼激烈,話不要說得太滿,這世上的事,難說得很,你不是已經見識了一件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嗎?也許另一件就會在你身上發生。」   「決不可能。」楚天英斬釘截鐵。   「我們不必虛言爭執。」曹傑搖手:「小子,你衝進來,是想救這三個老和尚是不,那麼我答應你,只要你贏了我,我不但放了這三個老和尚,而且立馬解散飛龍教,並自刎以謝天下,但你也得答應我,不決出生死勝負,你不能逃走。」   他這話叫楚天英一愣,開始還以為他會說,一旦輸了,便做他手下呢,但隨即明白了,冷笑道:「你追不上我,怕我出去揭露你的陰謀?」   曹傑哈哈笑,點頭又搖頭:「我追不上你是事實,這世上,除了你那矮子師傅,我可以肯定再沒有任何人能追得上你,但說怕你揭露我的大計,那你太天真了,你不妨現在跑去跟七大門派的掌門人把今夜見到的事說一遍,看有人信你沒有?我可以肯定的說,沒有。你爹爹當年死也不開口,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他說的是事實,楚天英便說破喉嚨,七大門派不會有一個人信他。   楚天英深深吸一口氣,身子霍地急退,半空中低喝一聲:「來吧,不死不休。」   他惟有仗手中劍,除去這惡魔,但他不會在萬妙山莊和曹傑打。這裡是曹傑的老巢,對曹傑大大有利,必須引他出去。   在下了誓死也要斬掉曹傑的決心的那一瞬間,楚天英的頭腦突然變得清明無比。   他絕不能衝動,絕不能給曹傑以半點可趁之機。曹傑是這世上最狡猾的狐狸最毒的蛇,他就要做最好的獵手。   曹傑哈哈一笑,束尾追來,兩人展開輕功,晃眼之間便跑出了一百多里,曹傑不耐煩起來,叫道:「小子,到底是想溜還是想打。」   楚天英霍地轉身,九鬼劍出鞘,一劍便刺到了曹傑喉前,喝道:「要打就來吧。」   他於急奔之際忽地轉身出劍,於絕不可能之中創造可能,只此一招,便顯示出他在武學上實已達到了不可思議的極高境界。   曹傑叫一聲好,不敢托大,長劍出鞘,雙手握劍,驀地裡大喝一聲,劍做刀使,當頭一劍劈了下來。   第八章:誅滅奸閹(7)   他一劍劈下,楚天英立覺呼吸發緊,似乎週遭所有的空氣都給他吸納了過去,更有一種感覺,整個天地,長江黃河,茫茫宇宙,都凝聚於他這一劍之上,一齊壓了下來。   楚天英再想不到,曹傑一劍之中,竟有如許的威力,那種感覺,使他生出完全無法抗拒之念,差一點便要轉身開溜。但他立即意識到,這時若跑,在氣機牽引下,他輕功再快一倍,也是身首分離之禍。跑是絕對跑不得的,而且還不能被動挨打,若是躲閃招架,先手一失,在曹傑迅雷暴雨般的攻擊下,他惟有苦挨到死,再不可能有扳回先手的機會。   說時慢,那時快,楚天英腦中念頭一閃,也是大喝一聲,奮起全身功力,一式「三身九影」,全力還擊。   在此之先,曹傑對楚天英,一直抱有輕視之心,雖然他領教過楚天英的箭技,也自承追不上楚天英,但他內心確信,一旦正面交手,楚天英擋不了他幾招。但楚天英這一招出手,他心中的想法立時大為改觀,楚天英在這一劍裡展示的劍術、內力還有勇氣,都清清楚楚的表明,楚天英絕對是和他同一級數的高手。   「好小子,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曹傑呵呵大笑,劍招全力攻出。   他家傳赤陽真經和玄陰真經兩大秘學,他練的是赤陽真經,純陽之勁,運於劍法之中,便如天神行法,威不可當,所以贏得了天神劍的名聲,二十年前得到玄陰真經後,陰陽合練,功力大進,劍術也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時劍招使出,已不像二十年前只是急風暴雨的狂攻,而是有陰有陽,時陰時陽,劍術更見詭奇辛辣。   他安心在數招之間便要收服楚天英,將壓箱子的功夫盡數使了出來,楚天英一劍攻到,他陽勁突換陰勁,劍招一引,楚天英只覺他劍上生出極大的吸力,似乎如一張粘綢之極的蛛網一般,又彷彿江心的一個大漩渦,要將自己連人帶劍一齊吸過去,大吃一驚,內力急收。他內力剛一收,曹傑一聲狂笑:「小子你中計了。」陰勁變陽勁,全力攻出。   這時楚天英內力急收之際,曹傑內力乘虛而入,等於是打開城門放敵人進來直搗自己心臟,自己找死。但這時回勁已難,眼見便要傷在曹傑劍底,忽地心中一動,想到自己體內本是兩股氣,陰勁用不上,還有陽勁呢,心意一動,索性便讓曹傑的勁力直攻進來,中途運起陽勁,反擊出去。   曹傑感覺自己勁力沿楚天英手臂直攻進去,以為大局已定,狂喜之際,忽覺楚天英體內另生出一股新力,狂暴迅猛,便如驚濤巨浪,迎著自己內勁狂擊過來,這一驚當真不小,急急回勁收招,氣急敗壞,怒叫道:「好小子,果然有兩分本事。」   楚天英大笑一聲:「你以為世上只有你有陰陽兩氣,今日叫你見識見識小爺的本事。」說是這麼說,其實他背心已驚出一身冷汗。曹傑劍術之高,內功之強,當真出乎他意料之外。若非他遭遇古怪,僅憑九幽劍教他的功夫,這時已然落敗。方纔這一劍看似簡單,他卻已分別用到了幽冥鬼氣,神雷九掌,以及來自雙蛟內丹的陰陽二氣,他肚子裡的東西,在一招之間,全抖了出來,卻也僅僅只是將曹傑擊退而已。   兩人以快打快,瞬間交換了百餘招,曹傑心中焦燥:「這小子賃地了得,當年袁矮子給我一十三劍殺得落荒而逃,師傅不過如此,卻怎麼樣教得出這般高明的徒弟。」   十五年前,袁矮子最先發覺曹傑不對頭,出劍質問,曹傑以方練成的玄陰真經內力,配合赤陽真經,陰陽互換,僅僅攻了一十三劍,袁矮子便知道他功力大進,自己奈何不了他,跳出圈子就走,他不打,曹傑還真拿他半點辦法沒有,但至少明打明的證明曹傑比他要強。楚天英只是袁矮子的弟子而已,僅僅這點年紀,卻有這般武功,叫曹傑如何想得開。   他卻不知道,楚天英也是苦不堪言。楚天英已將吃奶的力氣,肚子裡全部的本事,通通拿了出來,也僅僅只落到個苦撐而已,稍不留神,便要落於下風。   眨眼天亮,兩人翻翻滾滾,已鬥了上千招,曹傑略佔上風,始終是六成攻,四成守,十招之中,楚天英只還得四招,卻始終苦撐不倒。   日頭一步步爬高,鬥得越久,楚天英劍招越熟,漸漸的已能多攻半招出去。   曹傑先前想自己近百年的功力,無論如何要比楚天英深厚得多了,拖久了,楚天英內力不濟,便可取勝。卻不知道楚天英內力來自雙蛟內丹,千年的積累,那是何等的渾厚,直似無窮無盡,無始無絕,越打到後來,反越見精神。眼見楚天英內力不見衰弱,劍招漸趨圓熟,又驚又疑,暗叫:「這小子真是個奇才,這身功夫到底怎麼練的,這麼下去,擒不住他,反倒真要給他所算了。」心中驚怒,先前始終抱了三分憐才之心,想要收服楚天英以為己用,這時擔心起來,再不存幻想,將內力運到極限,全力猛攻。他這一全力進攻,楚天英壓力更重,也只有將陰陽兩股內力運到極限,拚命抵抗。   太陽逐漸爬到中天,楚天英突然覺得體內起了變化。天地之理,陰陽互消,子時一陽來復,午時陰長陽消。平時子午二時,楚天英體內陰陽二氣互為消長,身體都會有明顯的感覺,子時身體發熱,到午時達到極限,熱如火炭,正午時一到,火氣漸退,身子漸涼,到子時前整個人便如躺在冰窟窿裡,寒不可擋,於一日之間,體驗寒熱兩種滋味,雖不好過,但也還撐得住,然而這會兒卻似乎有點不對頭,寒氣已生,熱氣卻不見消退,反更有燥熱之象,而寒氣也以比平日快十倍的速度增長,一眨眼間,便一邊身子熱,一邊身子涼,彷彿一邊臥冰,一邊烤火。而膻中穴處,先是氣悶,逐漸越堵越嚴重。   第八章:誅滅奸閹(8)   楚天英心下暗驚:「難道陰陽二氣會在這該死的時刻互爭地盤,自相殘殺?」   他的預感沒錯,原來他在曹傑的重壓之下,極力催發陰陽二氣,真氣不足,便誘得潛藏在經絡內的還未吸納的雙蛟內丹陰陽之氣生發出來,而這種潛藏的內氣,不受他支使調配,互相爭道,便在這一會兒釀成大禍。   楚天英只覺體內陰陽二氣越聚越多,無論怎麼運轉內息都疏散不開調和不了,便如洪水氾濫,無可收拾,狂叫一聲,一劍攻出,隨即飛身後退,希望趕在全身癱瘓之前躲開曹傑,然而天不如人願,身到半途,陰陽二氣一炸,倏地激發,瞬時間所有經絡再不歸他管束,身子癱軟,跌翻在地。   在他狂攻一劍,飛身急退之際,曹傑知道他要開溜,又急又怒卻毫無辦法,他沒留神,沒想到楚天英說走就走啊,攔已不及,而追,他試過了,他還真追不上楚天英。正急怒如狂呢,卻見楚天英突地栽翻在地,竟就那麼不動了。   曹傑大奇,他先還以為楚天英使詐,他是大奸大滑之人,自然也隨時提防別人使詐,起先那一瞬間,他竟是站得遠遠的,不敢過去,後來越來越發覺不對了,因為楚天英好似在那兒玩妖法,左邊身子冷霧飄飄,一轉眼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而右邊身子卻是熱浪滾滾,黃豆大一滴的汗珠不絕湧出來。   「小子你鬧什麼玄虛?」曹傑大奇過去,細細一看,又驚又喜,他是練氣的大行家,自然知道楚天英發生了什麼事,叫道:「原來你小子陰陽同練,卻又不知調和,你這不是自己找死嗎?咦,不對。」他發現了奇處,伸指一搭楚天英脈博,大叫起來:「你真的吃了雙蛟內丹,小雄當時跟我說的時候,我怎麼也不相信,雙蛟內丹那種邪物,豈是人體的經絡所能承受得了的,不想還真給你抗住了,你這小子真是個怪胎,不,奇才。」說到這裡,略停一停,一臉得意的道:「現在你和你哥當時的情形一模一樣了,當時我若不幫你哥,你哥永遠只能默默無聞,現在我若不幫你,你就會全身經絡爆裂而死,因為放眼天下,只有我的陰陽大法才能凋和你體內的陰陽二氣,才能救你。小子,怎麼樣?投降還是不投降。」   楚天英身子癱瘓,神智不失,瞪眼怒視著他,眼中是一種決死的神情。   曹傑哈哈一笑,伸指去他膻中穴上一點,一股強勁的內力透入,護住了楚天英的心脈,道:「我給你十二個時辰,明天中午這個時候,我的真氣就會慢慢消散,那時你若再不歸降於我,那麼便是天王老子復生也救不了你了。」說著,一把抓起楚天英,返回萬妙山莊。   妙目三個見楚天英落到了曹傑手裡,齊宣佛號,閉上了眼睛,楚天雄迎過來,道:「乾爹,恭喜你擒了他來。」   曹傑哈哈一笑:「小雄,你這弟弟實在是不世奇才,我也不瞞你,平手放鬥,我還真擒不住他,但這小子真像你說的,服了雙蛟內丹,陰陽不調,自己把自己鬧癱瘓了。」   楚天雄擔心的道:「他沒事吧?」   曹傑道:「我用真氣護住了他的心脈,可以管一十二個時辰,如果明天中午之前他向我歸降,我傳他陰陽大法,他便沒事,否則嘛,哼哼,雙蛟內丹千年積累的陰陽二氣,豈是鬧著玩的,他全身經絡將寸寸爆裂,死得慘不堪言。」   眼光與楚天英眼光一對,嘿嘿一笑,道:「做人,其實不必那麼固執,要像你哥哥一樣,想得通達些,這世上有很多好東西你還沒享用過呢,這麼死了豈不可惜。」對楚天雄道:「安排人給他洗澡剃鬚,然後找幾個最妖艷的丫頭服侍他,他大半個身子想動動不了,但有些地方不想動,卻還真不由他控制,待得享盡人間艷福,他自然就不想死了。」   楚天雄點頭,一拍手,過來四個裸女,將楚天英扶了下去,洗澡剃鬚,然後四女使盡本事,勾引楚天英。   有些東西源自生命的本能,並不由自己控制,楚天英無可奈何,只得聽之任之。   第二天早上,楚天雄進房來,楚天英一見是他,閉上眼睛,楚天雄呵呵而笑,道:「不必怕羞,孔夫子尚且說食色性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楚天英給曹傑內力護住心脈後,手足雖不能動,但口眼活動無礙,霍地睜開眼睛來,怒視著楚天雄道:「我不是為自己害羞,而是羞於見你。」   楚天雄一呆,霍地暴怒道:「難道要我以絕世之才,終老鄉間,甚至別人來打我也不能還手,你就不羞於見我了嗎?」   楚天英一怔,道:「少林禿驢確實太也過份,但無論如何說,你認賊作父,就是不對。」   楚天雄恨恨的道:「我本有最好的師傅,最好的家世,最美滿的,最輝煌的前途,可突然間,一切都有沒有了,那種絕望的心境,你能不能體會到,這時乾爹出手幫了我,讓我重新擁有了這一切,甚至比原先更勝十倍,這樣的重生父母,我叫他一聲乾爹,有什麼不對。」   楚天英看著楚天雄因激憤而扭曲的臉,心中即怒且痛,知道大哥因極度的偏激,已變得完全不可理喻,靜默半晌,道:「即便天下所有人都對你不起,嫂子總沒有對不起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她是一個多好的女人。」   楚天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仰首向天,半晌才道:「玉鳳確實是個好女子,我本不想這麼做,但我沒有辦法,誰叫你是九幽劍的弟子,又還想做地仙劍的孫女婿,乾爹雖神功蓋世,但也並不想同時招惹天地三劍中的兩劍,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如願以償的做上地仙劍的孫女婿,而用其他辦法又對付不了你,便只好委屈玉鳳了。」   第八章:誅滅奸閹(9)   「原來是這樣。」楚天英終於明白了,怒叫道:「為了你乾爹的骯髒大業,你不惜害了嫂子這樣一個世上最好的女人,你問問自己,這世上還有什麼事,你做不出來?」   楚天雄冷然一笑,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者是不受譴責的,這個道理你終究會懂,你多想想吧,隨我歸順乾爹,不僅同聚,而且有無窮的富貴,無盡的艷福,若要死強到底,那麼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我做大哥的,不能也沒本事救你。」楚天雄說完,退了出去。   楚天英心中所有的謎底,都已揭開,想到龍玉鳳,心中是無盡的欠疚和痛楚,暗叫道:「嫂子,我楚家對你不住,你現在在哪裡,你還活著嗎?」   時間一分分過去,楚天雄又來了兩次,曹傑自己也親來勸了一次,楚天英閉上眼睛,再不開口,午時漸近,陰陽兩氣齊衝心脈,知道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惟一掛心的只是龍玉鳳的生死,還有最終不能揭露曹傑的真面目,為父親報仇,心有不甘,但也是無可奈何了。   太陽當頂,楚天英全身膨脹欲裂,神智漸趨迷糊,昏昏沉沉中,忽地想到那日活殭屍傳他的寂滅大法,便運起心法,將一點元神,托寄於虛無寂滅之中,無來無去,無人無我,終於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是一天,還是一個世紀,楚天英慢慢醒轉,鼻中香氣微聞,他緩緩睜開眼睛,自己是睡在一張床上,床邊,兩個女子在做女紅,一個是周萍,另一個,竟然是龍玉鳳。   「嫂子。」楚天英低呼一聲。   「小英。」他的叫聲驚動了龍玉鳳兩個,一齊驚喜的向他看過來,與龍玉鳳四目相對,突然間,所有的記憶一齊湧入楚天英腦海,他大叫一聲,一彈而起,向門外衝去,卻在門口「砰」的一下,與一個人撞在了一起。那人大叫:「臭小子,你想拆了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是?」竟然是師傅袁矮子。   楚天英又驚又喜,叫道:「師父。」   袁矮子哼了一聲,道:「又想跑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做出事來,就要勇於承擔後果,只知道逃避,哼,叫我哪一隻眼睛看得起你。」   楚天英臉一紅,低聲道:「師父。」   袁矮子道:「你和玉鳳的事,我都知道了,錯不在你倆個,是你那不是人的大哥一手促成的,但這也叫做天意,玉鳳本就是和你拜的天地,難道大公雞真的能代表人嗎?而且九葉靈芝,正是雙蛟內丹的剋星,玉鳳吃了九葉靈芝,你則吞了雙蛟內丹,這不叫天意叫什麼,哈,照我說,你們才是真正的龍鳳緣,天仙配,再美妙不過的一對。」   楚天英沒想到袁矮子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又吃驚又擔心,發急地道:「師父。」   袁矮子眼一瞪:「怎麼著,你真想叫玉鳳生下兒子來就沒有爸爸嗎?」   「什麼?」楚天英大吃一驚,看龍玉鳳,果見她肚子微微凸起。   「難道那一夜竟然有了孩子?」楚天英驚退一步,看向龍玉鳳的眼睛,龍玉鳳雙頰暈紅,目光一垂,隨即勇敢的看著他,眼光又羞又喜,柔情無限,楚天英一時呆了。   那天楚天英逃走後,龍玉鳳本要尋死,卻給周萍救了下來,周萍是極聰明的子,連猜帶問,知道了原委,大是憤怒,便要上少林寺找楚天雄算帳,龍玉鳳拉住她堅決不讓,周萍只得做罷,她卻是個想得開的,便勸龍玉鳳把楚天英找回來,索性就嫁了給他。世間嫂嫁叔的事,不是沒有,況且龍玉鳳本就是和楚天英拜的堂,楚天雄又不認這門親,更是無妨。龍玉鳳自然不答應,但給她日也說夜也勸,再加上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竟然懷了孕,要做的人心思又自不同,便同意去找楚天英,楚天英沒找到,卻碰到了袁矮子,袁矮子知道情形後,也大是贊同,這等於天地三劍有兩劍贊同這門親事,況且還有肚子裡的孩子,龍玉鳳也就完全轉了心思,只是找不到楚天英。   那麼楚天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呢,是袁矮子救回來的。袁矮子當時探知了飛龍教的老巢在萬妙谷,便摸上門去,沒碰上曹傑,卻碰上萬妙山莊的人正要去埋楚天英,先還以為楚天英死了,差點把萬妙山莊給拆了,曹傑不在,誰擋得住他的九幽鬼劍,但背著楚天英大殺一場,卻突然發覺楚天英還有微弱的心跳,大喜之下把他救回來,他不知道楚天英鬧什麼玄虛,為什麼怎麼也救不醒,龍玉鳳卻知道,因為楚天英曾把進麻無常鬼屋,掉落陰河遇到活殭屍並學會寂滅大法的事都說了給她聽,知道楚天英只是在寂滅大法的功境裡,終會醒來,每日耐心等待,到這一天終於等到楚天英醒來,而前後算來,楚天英處於寂滅之境中,已有整整四十九天。   說了一切前因後果,袁矮子道:「你和玉鳳的事,就這麼定了,我是你師父,這件事是做得主的,有我九幽劍開口,地仙劍周老哥做旁證,天下再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現在只有一件事棘手得很,說來說去,還是要怨你這小子。」   楚天英一驚,道:「什麼事?」   袁矮子一指周萍,道:「她怎麼辦,少林招親擂上,當著天下英雄的面,你出盡了風頭,就這麼完事了。」   「這……」楚天英呆住了。也是,少林招親擂上,他大敗楚天雄,天下英雄,已公認他是地仙劍的孫女婿,可推托不得,但他又有了龍玉鳳。   第八章:誅滅奸閹(10)   便在這時,龍玉鳳開口道:「我和萍妹情若姐妹,況且我母子的性命都是她所救,所以這幾天我和萍妹商量過了,我們願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啊哈。」袁矮子一跳起來:「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小子,美不美?美死你了吧?揀日不如撞日,孩子都急著叫爸爸了,也不必顧那麼多的繁文汝節,就是今晚,你三個拜堂成親,討了老婆,可別想倚紅偎翠,事情多著呢,那老妖怪活動越來越頻繁,我懷疑他有什麼大陰謀。」   楚天英同娶兩美,喜得不知該閉著嘴好還是張開嘴好,忽想到心中一個謎團,道:「師父,你說的那老妖怪到底是誰?」   「天神劍殷九節啊,那老妖怪,別人越活鬍子越長,他越活鬍子越短,似乎都縮回去了,真是奇哉怪也。」   「曹傑?」楚天英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師父,這件事一定要快想辦法。」當下把曹傑的身份陰謀一體說了,直聽得袁矮子目瞪口呆,叫道:「我就知道這老妖怪古怪,原來他堂堂天神劍,竟然自宮去當太監,還成了天下第一奸閹,又是倭寇,不好,最近他正以天神劍的名義召集天下英雄大會,難道是要開始他摧毀中華武林的陰謀了。」   楚天英捏著拳頭道:「十有八、九是這樣,若給他陰謀,中華武林元氣大傷,再給他挑起饑民造反,弄亂大明政權,倭寇奇兵突入,我中華錦繡河山,怕就要陷落倭寇魔爪之中了。」   袁矮子眼發電光:「放著我袁矮子沒死,他須沒那麼容易如願。不管他,先給你娶了老婆再說。」   他們住的,是地仙劍在洛陽郊外的一處莊子,地仙劍已於十年前過世,周萍的父母也在一次意外中喪生,她竟是個孤女,但家世宏大,傭僕如雲,這婚禮倒也操辦得極為隆重,只是沒有外人。   拜了天地,楚天英先到龍玉鳳房中,揭去紅巾,燭光映照下的那張臉,卻比紅巾還要紅三分,楚天英一時想不到什麼話來說,忽地指著龍玉鳳肚子道:「孩子生出來,會叫爸爸嗎?」   龍玉鳳撲哧一笑,嗔道:「當然會叫,除非是啞巴。」   楚天英叫道:「我楚天英的兒子,那一定是絕頂聰明的,怎麼會是啞巴。」   喜樂晏晏,解衣上床,一番溫存,心滿意足之餘,龍玉鳳卻流下兩行淚來,在心中低叫道:「婆婆,我終於完完全全的做了你的兒媳婦了,卻是嫁給小英,你高興嗎?」   楚天英意尤未足,龍玉鳳捉住他在她身體上貪婪遊走的手,柔聲道:「小英,我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太過,而且你也不能冷落了萍妹,今夜也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呢。」   楚天英依言過周萍房裡來,揭了蓋頭,握住了周萍的手,先細細看她的臉,周萍給他看得羞不可抑,把臉藏到他頸窩下,楚天英懷擁美人,大樂,道:「對了,那天我問你,怎麼堂堂地仙劍的孫女,卻要比武招親,你說日後自知,現在可以說了吧。」周萍嬌聲道:「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其實我爺爺也發現天神劍不對頭,一交手,爺爺發現天神劍陰陽雙修,鐵定是練了天魔的玄陰真經,爺爺克制不了他,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一種功法能比天神劍陰陽雙修的功法更厲害,爺爺回來後冥思苦想,想一個人不行,為什麼不可以雙劍合璧,以二對一呢?於是創造出了一門連體內功心法,取名和合陰陽訣,男為陽,女為陰,夫妻雙修後,陰陽合璧,便可對抗天神劍陰陽合練的魔功。不過要練到能對抗天神劍,非得有稟賦特別好的男子和我配對不可,所以我才擺下大擂台,於天下英雄中挑選最傑出的人選。」   楚天英大喜,道:「原來是這樣,娶得嬌妻,還能學得克制老妖怪的神奇武功,太妙了。」   忽地想到一事,道:「你說你爺爺創的和合陰陽訣可使陰陽交匯,那我一體兼陰陽二氣,可不可以用這法子把它們調合到一起。」   周萍道:「這我可不知道,我把內功秘訣說給你,你自己參詳。」   楚天英道:「也不急在一時,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將周萍抱上床,後面銷魂之事,不說也罷。   周長清創的這和合陰陽訣果然玄妙非凡,固可夫妻合練,體兼陰陽二氣者,也可獨練,楚天英於與嬌妻魚水歡合中學得此訣,試著一練,體內陰陽二氣果然相互交融,你敬我讓,你親我熱起來。楚天英把這事告訴袁矮子,袁矮子喜道:「想不到周老哥還留下了這手絕學,只可惜你當日將九葉靈芝盡皆塞進了玉鳳嘴裡,若自己吃得一兩片,陰陽二氣交融起來就更快,現在只有等玉鳳生了孩子,你蹭點奶喝喝,再練這和合陰陽訣,便可事半功倍。」   楚天英把袁矮子的話告訴龍玉鳳,龍玉鳳羞羞的告訴他,她吃了九葉靈芝後,雙乳就常有少量乳汁分泌出來,染得衣服也清香撲鼻,可能是當時將整株靈芝吃下後,太多了,滿則外溢之故,這兩個月,尤其多了些。   楚天英又驚又喜,解衣看龍玉鳳雙乳,果然殷紅的乳頭上晶亮濕潤,含著吮了兩吮,真個吮出一股乳汁來,清香撲鼻,吞下去,胸口立時說不出的舒暢,彷彿一股清風吹散烏雲,瞬時間晴空萬里一般,而陰陽二氣再無半點衝突之象。   楚天英喜叫道:「原來你沒生孩子也有奶汁,果然是靈丹妙藥,效驗如神,我告訴師父去。」   第八章:誅滅奸閹(11)   龍玉鳳大羞,一把扯著他道:「這種事怎麼好和師父說的。」   楚天英想想也是,他皮厚,龍玉鳳臉皮薄著呢,便瞞著不說,試著配合著和合陰陽訣一練,立即陰陽流轉,水乳交融,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天地,短短數日之間,內力大進,而且再無陰陽彼此,雖然仍未能全部吸納雙蛟內丹的全部潛力,但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困擾他的二氣交戰之事,再不會有了。   他意氣風發,袁矮子卻是氣急敗壞,這日,沒地方撒氣,罵楚天英道:「你小子倚紅偎翠,倒是美得緊,可知天下英雄正一個個趕著腳往曹傑的魚網裡鑽呢。」   原來天下英雄自得曹傑以天神劍名義相召,紛紛應約而來,是呀,天神劍是何等的俠名,他召開英雄大會,只怕不叫你來,誰還有自己不來的事,袁矮子這幾天一跑幾千里,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聲的要去趕英雄大會,他攔沒法攔,蹩了一肚子氣,自然是要撒在楚天英頭上了。   楚天英吐了吐舌頭,豎起耳朵聽著,擺好了左耳進右耳出的架勢,總之一言不發就是。   吃了晚飯,楚天英想:「也是,老守著鳳姐萍妹可不行,我也出去溜溜。」和龍玉鳳兩個打個招呼,飛馳出莊,試一運新得的和合陰陽訣,但覺二氣流轉,再無分彼此,不僅內力大進,便是幽靈鬼影的輕功,也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心中大喜,將身法施展到極限,個多時辰,跑出了三、四百里。   正跑得興發,忽聽到不遠處有掠風之聲,乃是一個人在用輕功趕夜路,從身法上聽來,功夫相當不錯,已到一流好手之境。他心中一動,晃身趕上,一看,又驚又喜,暗叫:「果然有收穫。」   那趕夜路的,乃是老,七星骷髏怪白見午。   楚天英出來,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群雄攔是攔不住的,說也沒人信,惟一的是看能不能碰到四邪八怪中的人物,碰到了,便順手除去,也算是聊盡人事吧,不想還真就給他碰到了一個。   正欲上前攔住,兩掌報銷了這老魔,忽地心中一動,想:「老魔半夜趕喪,絕沒有什麼好事,不如跟下去看看。」打定主意,不遠不近的跟著。   跟出十多里地,白見午忽地停了下來,鼓掌三下,一株大樹後,閃出一個人來,這人四、五十歲年紀,頷下三縷長鬚,穿著一件鴉青色長袍,清清爽爽,倒似一個書生相公。   白見午道:「是神筆書生顏學柳嗎?」   那人一點頭:「是,你是七星骷髏怪白見午?」   白見午一點頭:「是,主人讓我問你,那件事怎麼樣了。」   顏學柳道:「成了,這會兒只怕已經打起來了。」   白見午道:「很好,主人讓我告訴你,若是北雷神勝,你仍做你的帳房師爺,若是南雷神勝,你便鼓動四壇,與南教拚個魚死網破,大功告成之日,主人大大有賞。」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袱扔到顏學柳身前,道:「這是五百兩金葉子,你先拿著。」   顏學柳大喜,躬身道:「謝主人賞,稟上主人,顏學柳當竭盡全力,讓風火神雷教自相殘殺,最終兩敗俱傷。」   聽到這裡,楚天英已明白這顏學柳的身份了,明是北雷神的帳房師爺,暗是飛龍教的奸細,目的是要挑撥南北兩教自相殘殺,而從今夜的對話看,他已的挑起了南北兩雷神的決鬥,雷震遠的兒子雷九鳴是楚天英的朋友,而北雷神張孝友則可算是楚天英的半個師父,聞言又驚又怒,暗叫:「天叫我知曉這奸賊的陰謀。」   這時兩人揖別分手,楚天英差一點就要衝出去把兩人都留下來,卻忽地心生一念,只跟著顏學柳,奔出數里,再忍不住,飄近身去,去顏學柳耳後吹了口涼氣,顏學柳大吃一驚,驚叫:「什麼人?」霍地轉身。他身手相當不錯,這一轉身非常的快,可若與楚天英比,卻又像是烏龜與兔子比。   楚天英早閃到他身後,輕輕歎了口氣。   顏學柳魂飛魄散,急轉身,荒野寂寂,哪裡有人,這時耳朵邊上,卻又傳來一聲歎息,他剎時間臉如金紙,竭力穩住心神,滴溜溜一通急轉,哪裡有人,而這時候,楚天英又去他頸後吹了口氣,這口氣陰寒無比,卻凝而不散,從顏學柳脖子裡吹進去,從他後背沿著脊背,一直吹下去,從兩根褲管裡鑽出來。   那種冰涼的感覺,膽子再大的人也要嚇得半軟,顏學柳剎時間毛髮戟立,全身打一個突,兩眼發直,一跤坐倒,隨即叩頭不迭,眼淚鼻涕齊出,哀叫道:「顏某無意衝撞大神,大神千萬饒命啊,饒了我啊。」   楚天英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你近日做了什麼虧心事,從實招來。」他這一句話,運用了變音之法,聲音時遠時近,時高時低,時而在左,時而在右,更拖長了尾音,那種恐怖的感覺,真好似地府的惡鬼,在九幽之底發出的索命之音一般。   顏學柳全身發抖,牙關上下打顫,叫道:「我招,我招,我近日偽造書信,挑起南北兩雷神決鬥,以達到讓南北兩教自相殘殺的目的。」   楚天英喝道:「如何偽造的書信,信上都寫些什麼?」   顏學柳道:「我是模仿雷震遠的筆跡給張孝友寫信,信上說:『英雄大會只請真正的英雄,你我去一個便夠,三年雷谷之約提前到四月初四新月初升時,若不敢來,英雄大會也就不必去了。』張孝友見信,果然大怒,我便主動請命去給雷震遠下戰書,終於激得南北兩雷神在今晚做決死之戰。」   第八章:誅滅奸閹(12)   「叫北雷神看不破筆跡,果不愧神筆書生之名,卻是不學好。」楚天英嘿嘿冷笑,道:「他們決戰之處在哪裡?」   顏學柳道:「在前面十里,斷魂崗上。」   楚天英知道問得差不多了,眼見月到中天,生怕去得遲了,已釀成慘禍,去顏學柳耳邊輕歎一聲,道:「你回過頭來。」   顏學柳依言回頭,楚天英將眼皮子翻開,拉大嘴巴,再把舌頭吐出老長,與顏學柳面對面一貼,再陰惻惻一聲長笑,顏學柳慘叫一聲,竟就嚇暈過去。   楚天英大樂,將他一把抓起,到斷魂崗上,遠遠的便聽得掌風呼嘯之聲,又氣又笑,想:「這兩個雷神爺,還算好,總算來得及時。」忽聽得一聲暴喝:「今日誓要見個高下。」隨即砰的一聲,再無聲息,楚天英嚇一大跳,急掠過去,卻見兩人怒目而視,四掌相貼,便如兩隻公牛頂在了一起,原來是拼上了內力。   楚天英挺身上前,雙掌一架,分開了兩人。兩雷神都已是當世頂尖高手,便與少林三神僧相較,也已不遜多讓,這樣的兩個高手以內力全力相拼,當世拆得開的,不過寥寥幾人而已,楚天英若非新近學會了和合陰陽訣,還真不一定敢試,因為拆分一對以內力全力相鬥的人,最是凶險,功力不夠,固然有可能引火燒身,功力便是勉強夠了,一個拆不好,則又有可能傷及拚鬥的人,只除非功力遠在兩人的合力之上,才可以毫不猶豫的動手。   他輕而易舉的拆開兩人,可把兩雷神驚得半天做不了聲。因為他兩個也知道自己兩個的功力,當世除了天地三劍,誰也拆他們不開,兩人盯著楚天英,一臉的驚疑不信,半晌張孝友才道:「你是楚天英?」   楚天英微微一笑:「說我是楚天英吧,長相不像,說不是吧,背上的弓又像,你接我一掌吧。」運起神雷九掌的掌力,一掌劈出,張孝友伸掌一接,他自己的掌法哪有認不出來的,呵呵大笑,一把抱住了楚天英,叫道:「你這娃娃,真真是個怪胎,是不是見風長,一年多一點點,竟就長成這個樣子,但你這一身武功又是怎麼長出來的。」   雷震遠卻是冷眼斜視,喝道:「小子,誰叫你多管閒事的。」   楚天英微微一笑,想:「這雷神爺的脾氣可臭得很。」道:「張雷神最近收到一封信,我讀了覺得挺有趣的,背給兩位聽聽。」   張孝友挺奇怪:「你讀了我收到的信?」楚天英把顏學柳扔在了崗子下,所以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楚天英打個哈哈,道:「天機不可洩露。」背道:「英雄大會只請真正的英雄,你我去一個便夠,三年雷谷之約提前到四月初四新月初升時,若不敢來,英雄大會也就不必去了。」背完了,對雷震遠道:「雷教主,我沒背錯吧。」   雷震遠哼了一聲道:「我怎麼知道你背沒背錯。」   楚天英咦了一聲,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這不是你親手寫的嗎?」   雷震遠怒道:「你小子放什麼屁,我什麼時候寫過這樣的信。」   張孝友冷哼一聲道:「這明明是你親手所寫,還想抵賴不成?」說著從懷裡掏出書信,扔給雷震遠。   雷震遠一看,怒道:「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寫的?」與張孝友對視一眼,齊齊動疑,兩雷神縱橫一世,雖脾氣暴躁,可不是呆瓜。   張孝友看著楚天英道:「小,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的帳房先生幹的好事,但在幕後主持的,是內行廠的首領太監,飛龍教的教主,曹傑。」楚天英一個起落,將顏學柳提了來。顏學柳這時已清醒過來,一見兩雷神怒視著自己,頓時嚇得全身發抖。   雷震遠怒叫一聲道:「好個曹傑,任你權傾天下,惹上我風火雷神教,終要給你個報應。」   「曹傑另有兩個名字,一個叫西門傑,與天魔西門鶴乃是親兄弟,他們的父親是德川幕府的首席劍客西門柳。」   「這奸閹是倭寇。」張孝友一怔。   「先別吃驚,他還有一個名字,殷九節,也便是二十年前率七大派掃蕩魔教,親手殺死西門鶴的天神劍。」   任兩雷神縱橫一世,見慣無數大風大浪,這時也一齊變色,齊道:「什麼?」   楚天英道:「你們知道他為什麼支使顏學柳挑撥你們爭鬥嗎?這是他摧毀中華武林,最終侵佔中華錦繡河山的大陰謀的一小部分。」楚天英當即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直聽得兩雷神咬牙切齒,恨聲如雷。   張孝友道:「即知倭寇的野心,我中華兒女,自當奮起反擊,定叫他不能得逞。」他看向雷震遠,道:「師兄,你怎麼說。」   雷震遠怒聲如雷:「倭寇矮子敢打我大中華的主意,我誓要叫他沒有半點骨頭渣子回去,師弟,南北兩教就從今夜起聯手,合力與倭寇一鬥。」   「好,不愧是我師兄。」張孝友伸出手去,四手相握,楚天英心中大是激動,想:「他兩個為一點虛名爭鬥一世,差點兩敗俱傷,但大義當前,終是毫不含糊,不愧為中華好男兒。」道:「兩位,且見我師父去。」   三人回到莊裡,見了袁矮子,說了經過,袁矮子大喜,道:「有風火神雷教相助,便要多五分把握。」   莫怪他興奮,兩雷神不但武功高,更擁有龐大的勢力,兩教弟子多達數十萬人,光一流好手便多達八、九個,這樣兩股勢力一旦捏成一股合力,那力量是非常大的。   第八章:誅滅奸閹(13)   張孝友道:「現在最惱火的,是一般人誰都不信殷九節便是曹傑,這便如何是好。」   楚天英道:「一般人是不信,但與我們關係特別密切的,我們可預先截著,提醒他們,或乾脆把他們請到我們這裡來。」   雷震遠道:「這主意不錯,江南幫派,多少要賣我面子,師弟在江北的影響力自也不小,這樣就可以動搖一部分力量。」   張孝友點頭稱是,遂定下計策,由兩教發動人手,盯著各路赴會的好漢,有關係特別親厚的,便拉將過來,一般的,或攝於壓力賣面子的,為免引起曹傑的警惕,便暫時不說。   楚天英也到了不少,先是解蘭帶了赤火等鹽幫人馬來了,鹽幫和楚天雄是死仇,自然信楚天英的話,然後程百望,安梅等關外七派十八幫好漢來了,七派十八幫對楚天英崇拜得五體投地,那自然是說什麼便是什麼了。安飛見了楚天英尤其高興,他告訴楚天英,安梅和卜算已訂了親,只等服滿便完婚,羞得安梅揪他的耳朵,楚天英笑:「安大掌門,這可恭喜兩位了兩位別說我又打春風,還真得請我的客。」   安梅等人記起楚天英那日在關外道上裝瘋賣傻的情形,無不呵呵大笑,倍感溫馨。   這日,風火神雷教探子來報,說東海三相來了,同來的還有三個不相識的人,但功夫卻還在東海三相之上,張孝友等一聽都大感驚異,楚天英卻直跳起來:「張大將軍來了。」引兩雷神當頭迎上。   東海三相老樣子,張玉堅與楊帆肖毅這哼哈二將卻均經過了易容改裝,顯然是怕給廠衛偵知。   楚天英幾個當頭一攔,張玉堅東海三相沒人認識他啊,童千斤銅錘一揚:「小兔崽子,攔著你爺爺的路,是不是想找死?」便要上來動手,張玉堅卻一把拉住他。張玉堅武功為六人之冠,眼光也最高,看出無論是楚天英還是兩雷神都是罕見的高手,且敵友未明,實不宜貿然動手。   楚天英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只解下背上的驚神弓,瞄著遠處一塊巨石,一箭射出,他今日箭技更進一步,聲未起,箭已到,齊羽而沒。   他箭一出手,張玉堅和東海三相立即明白了,張玉堅上前一把抓住他手,道:「原來那日相救我們的便是閣下,救命之恩,請受我六個一拜。」   楚天英忙扶著他,道:「別人拜一拜也無妨,你張將軍抗倭保國,有大惠於民,我若受你一拜,說不定今晚閻王爺就收了我去,我剛娶了兩個貌美如花溫柔似水的嬌妻,可捨不得就死,你張大將軍便做做好事,饒了我吧。」   他說得有趣,眾人皆哈哈大笑,童千斤上前來,啪啪便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罵道:「打死你這渾帳王八羔子,恩人當面不認識,卻還開口罵人。」楚天英忙抓住他手,道:「童前輩為大義捨生望死,小子那晚敬佩不已。」隨即替各人引見。   張孝友雷震遠聽說張玉堅便是那抗倭的張大將軍,不敢托大,以平輩之禮相見,張玉堅卻極謙和,道了久仰,一行回莊,又引見了袁矮子,見有天地三劍的九幽劍主持,張玉堅大喜,道:「九幽劍袁前輩也在,那就太好了,我們來參加大會,主要是聽得一個消息,倭寇近期有一個針對我國的大陰謀,特來稟報天神劍殷大俠,天地三劍有兩劍在,那我們就更有信心了。」   袁矮子冷哼一聲道:「你那信心先減一半吧,你要找的那殷大俠,便是倭寇的頭子。」   「什麼?」張玉堅大吃一驚,楚天英說了原委,直聽得六人恨聲不絕。   當下為群雄引見張玉堅六個,眼見又增加六把好手,實力越發雄壯,眾人齊感興奮。   當夜商討大計,張玉堅屢敗倭寇,名揚華夏,群雄均請他出謀劃策,張玉堅也不客氣,分析敵我情勢,道:「曹傑最大的優勢,一是他天神劍的假面具,二是利用楚天雄為妙目弟子,又借了少林三神僧的招牌,所以就算我們公開指他是倭寇奸閹,也沒人會信,但我們其實有一著很重要的棋子,那就是少林三神僧已識破曹傑的假面具,而少林三神僧對少林派及以少林為主的七大門派有著莫大的影響力,從而也決定了整個武林的看法和走勢,假設我們能救出少林三神僧,讓他們點醒七大門派,那我們就完全有可能扭轉局面,至少我們不必再對著不明真相的整個武林,而只須面對飛龍教和內行廠。」   袁矮子道:「這主意出在了點子上。」   張孝友道:「曹傑和楚天雄都在少林寺,三神僧自然也給他們囚在了少林寺,嘿,三神僧給關在自己的老窩裡,想想可也真是窩囊。」   雷震遠道:「我們便去少林寺,將三神僧搶了出來,少林千年以來號稱長勝不敗門派,今夜就讓我們試一試,看它到底敗還是不敗。」   他說得激昂,群豪齊覺熱血澎湃,激動不已。   張玉堅想到一事,道:「但楚少俠說三神僧中了毒,這毒的毒性卻不知是怎樣的,萬一我們解不了且又需定時服解藥,我們救三神僧出來,反害了他們性命,那時曹傑倒打一耙,可就不妙了。」   群豪一齊皺眉,楚天英看向袁矮子,道:「師父,你說鳳姐服了九葉靈芝後,她喂孩子的奶還能不能解毒。」   袁矮子道:「自然可以。」   楚天英大喜道:「那解三神僧毒的事,包在我身上。」   第八章:誅滅奸閹(14)   袁矮子瞪他道:「玉鳳又還沒生孩子,你拿嘴巴包著還是拿天來包著。」   楚天英受了龍玉鳳警告,不好說出來。只是堅持道:「反正我有辦法就是。」   袁矮子還要追問,張玉堅道:「三神僧的毒也不一定沒有別的解法,或暫時不解也沒要緊,我們兵分兩路,其他人牽制曹傑和少林高手,由楚少俠先見三神僧,先弄清楚了,再臨時決定救人不救。」   群豪齊聲說好,分頭準備,楚天英到內間,他怕說把奶給三神僧喝龍玉鳳會害羞,便只說自己要喝,抱著兩隻奶子一通猛吸,卻將吸出的奶汁偷偷吐在事先準備好的小玉瓶裡。   龍玉鳳纏他不過,任他胡為,心中平和喜樂,只覺說不出的開心幸福。她為流了無數的淚,直到今天,才嘗到愛的甘甜。   在曹傑楚天雄心目中,楚天英早已是死了的,所以楚天英還是個秘密武器,越晚暴露越好,他蒙面,張玉堅便提議,索性大家都蒙面,最好連真實武功也不要暴露,道:「這叫打鬼驚神之計,且叫曹傑那奸閹去疑心一番,這麼多的高手,從哪兒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屬於哪一股勢力,這番疑神疑鬼,定叫他三晚睡不著覺。」   群豪齊覺有趣,只袁矮子不蒙面,他身份不同,自然例外。   群豪一共三十個人,包括袁矮子,兩雷神,楚天英及張玉堅六個共十把好手,還有從七派十八幫等各路豪傑中挑出的二十名二流好手。鹽幫赤火等功夫不夠,雖有心卻是不能入選。   除了袁矮子兩雷神幾個,在其餘人心目中,少林從來都是威嚴神聖的,今夜竟要去大鬧少林寺,心中無不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群豪在少林寺外分為四路,袁矮子從大門進去,他的對手是曹傑,張孝友與龍半天率八名好手從東面攻入,雷震遠與童千斤游無定率六名好手從西面攻入,張玉堅領哼哈二將及餘下六名好手從後面包抄,楚天英相機而動,先找到妙目三個囚身之地再說。   袁矮子率先發動,一躍上了少林寺門牆,大喝道:「九幽惡鬼挑戰少林寺,達摩老和尚的徒子徒孫們,給鬼爺爺滾出來吧。」   曹傑楚天雄及方丈大拙正在商量英雄大會的事,一聽袁矮子的叫聲,曹傑哼了一聲:「袁矮子這矮鬼,竟敢來送死。」身子一晃,迎將出去。   大拙奇道:「九幽劍袁前輩雖行蹤飄忽,但外冷內熱,頗具俠心,天下英雄為抗倭而齊聚少林寺共攘盛舉,他怎麼反來找碴?」   楚天雄道:「大約他不服殷大俠名頭在他之上,不平衡吧,沒事,有殷大俠坐鎮,他翻不了天。」   話未落音,寺後鐘聲急起,大拙吃了一驚,道:「後寺有警,敵人是前後包抄。」說話間,鐘聲第二遍響起,卻是求援的鐘聲,大拙臉上變色,道:「把守藏經閣的大智師弟為二代弟子中第一高手,怎麼一眨眼就撐不住了,來的到底是何方高手,藏經閣是我寺重地,我得親自應援。」說著急出方丈室,楚天雄道:「我去守護師父。」妙目三個給他以閉關為名,變相囚禁在後院大悲堂中。   方出門,劈面一聲大喝:「原來方丈禿驢在這裡,看掌。」卻是張孝友龍半天殺到了,龍半天一聲呼叱,一掌便向大拙擊了過去。   他招數精妙,掌力雄渾,大拙一看就知道自己遇上了勁敵,心中又驚又怒:「怪道大智師弟一上手就告急,敵人來襲的果然都是罕見的高手。」以千葉手接了一掌,喝道:「來的是何方高人,與少林寺有何冤仇,說清楚了再打。」   龍半天冷淳一聲:「哪來這麼多嗦,大爺的規矩是打清楚了再說。」呼呼呼連環三掌,猛擊過去,大拙半步不退,接了三掌。龍半天眼見他舉重若輕,輕而易舉便化解了自己三招重手,也不由暗讚:「好禿驢,果不愧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門人。」興致勃發,狠招迭出,狂呼酣鬥。   便在這時,西面又響起告急聲,西面羅漢堂由大苦把守,他也撐不住了,大拙驚怒交加,眼見敵人四路圍攻,而已方除正門一路,其餘的都落在了下風,自己雖不輸給對手,但身側的弟子,卻給其他的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又急又怒,大叫道:「師弟,少林今日大難,快請三位師叔提前出關。」同時間暴喝一聲,上步進身,掌變拳,一拳擊出,這是他平生絕技,少林七十二藝中的百步神拳。   龍半天是個識貨的,不敢托大,以七分掌力虛接一掌,兩股內力碰實,只覺大拙拳力凝而不散,雄渾如山,便如一根巨木,直搗過來,雖是虛接,仍覺氣機震動,又驚又喜,叫道:「好和尚,壓箱底的功夫全掏出來了嗎?看你家大爺的。」雙掌一錯,施出一路掌法來。他這掌法名「怒濤掌法」,乃是他從東海怒濤中悟出,一掌之出,便如怒濤狂湧,勢不可擋,兩人各施絕學,仍是難分高下。   其實不要大拙招呼,楚天雄也早想開溜了,倒不是想去叫醒妙目三個,而是去大悲堂守著,提防有敵人或本寺弟子驚慌中闖入,發現了妙目三個不對頭,揭露了他的陰謀,但他卻一直動不了,張孝友雖未動手,卻一直以氣機遙制著他,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自己一動,身法露出破綻,立即會受到對手致命一擊。   這純是一種感覺,但楚天雄肯定這種感覺是真實無誤的。   純以氣勢便能壓得自己心生危機,對手武功之高,實是不可思議,楚天雄又驚又疑,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似你這等高手,當是名震天下的人物,何必藏頭蓋臉?」   第八章:誅滅奸閹(15)   張孝友背手於後,冷冷的看著他,忽地開口道:「聽說你是少林寺中除三神僧外,惟一練過少林鎮山神功易筋經的弟子,是也不是。」   楚天雄下巴微抬,道:「是又怎樣?」   張孝友微一點頭:「很好,便讓老夫領教少林名震天下的易筋經神功。」往前一踏,明明是一小步,身子卻忽地到了楚天雄面前,一拳擊出。   他這一拳看上去平平無奇,不帶半點風聲,但楚天雄卻知道他這一拳勁力凝而不發,實為畢生功力所聚,竟是一起手就拼上了內力,大吃一驚,運起易筋經內功,全力迎出。   「撲」的一聲悶響,張孝友嗨的一聲,身子一震,楚天雄通通通連退三步,瞬時間面白如紙。   張孝友暗叫一聲:「好,這傢伙雖不是人,但的是練武的奇材,接老夫這一拳,只退了三步,竟不受傷,了得。」要知天下間能硬接他十力打出一拳的人,屈指可數,所以他暗讚,大喝一聲:「再接老夫兩拳。」復要一拳擊出,楚天雄忽地叫一聲:「看鏢。」袖子一揚,同時飛身後退,張孝友一凝神,卻哪有什麼飛鏢,情知上當,楚天雄卻已閃過了一堵院牆,張孝友大怒,喝道:「老夫看你能逃到你師娘褲襠裡去。」正要追出,耳邊忽聽得楚天英傳音道:「張雷神,你弄錯了,他沒師娘的,你就別追了吧。」   原來楚天英早將少林寺搜了一遍,卻並未能找到妙目三個,便只有在楚天雄身上打主意,他料定楚天雄這一溜,必是去守著妙目三個,正好帶路,所以叫張孝友先莫追。   張孝友哈哈大笑:「我倒沒去想這小子的師父是妙目,沒師娘褲襠可鑽。」   楚天英緊跟著楚天雄,他料得沒錯,楚天雄果是去大悲堂察開妙目三個。大悲堂在後院偏僻之地,尚未有警,見他過來,四名守衛的少林弟子迎上來,楚天雄道:「沒發現敵人吧?」四弟子搖頭,楚天雄道:「緊守外院,一步不可擅離。」尤是不放心,進裡間小院,開門一看,見妙目三個好端端的盤膝而坐,嘿嘿一笑。帶上門到外院,搬一條椅子,當門坐下。   楚天英一直跟在他身後,他一開門之際,楚天英便也看見了妙目三個,又驚又喜,見楚天雄去守在門口,更不遲疑,以陰勁無聲無息的推開門,溜進了屋中。   妙目三個閉目打坐,楚天英低叫道:「三位大師,我是楚天英,請睜眼說話。」   妙目三個一齊睜開眼來,妙慧呸的一聲:「畜牲,還想騙人。」   楚天英知道他三個親眼見到自己為曹傑所擒,必無幸理,所以以為自己是楚天雄假扮去騙他們的,知道說是說不清楚的,拔出九鬼劍,一運內力,九鬼劍霍地通體發亮,劍尖更吐出兩尺來長一條劍芒,一晃收劍,微笑道:「楚天雄可還沒這般功夫吧?」   妙目三個自然都是識貨的,又驚又喜,妙目道:「你怎麼樣逃出曹傑魔掌的。」   楚天英道:「我師父救我出來的。」掏出裝了龍玉鳳乳汁的玉瓶,道:「我先給三位解毒。」邊喂妙目三個喝奶,邊把形勢說了。乳汁下肚,妙目三個眨眼功力全復,妙法喜道:「楚少俠,你這是什麼玉液仙漿,當真是效驗如神。」   楚天英可不敢說是自己老婆的乳汁,嘻嘻一笑,道:「這是采自地心的地母汁,解毒至寶。」   「地母汁。」妙法凝神思索,「沒聽說過。老衲實是孤陋寡聞得很。」   楚天英暗笑:「我信口瞎編的你若也知道,那你不是老和尚,是如來佛了。」   妙慧霍地站起,怒目道:「我們出去,與那閹賊決一死戰。」   妙目卻一把拉住了他,道:「現在離英雄大會尚早,天下英雄十九未至,我們即便殺了他,天下英雄面前只怕也不好交代,他聲名太響,我們又沒他罪證,空口無憑,到時只怕另生變故。」   妙慧怒道:「那我們就忍了這口鳥氣?」   妙目沉思道:「依我之計,我們可以先聯絡上其它六大門派,預先通知他們的掌門人,奸閹必是先以毒毒翻六派掌門,然後加以脅迫,我們就假作屈服於他,待他在天下英雄前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我們再一舉發難。」妙法點頭道:「這主意好。」   妙目道:「只是要六大掌門信我們的話,我們三個非親自和他們見面不可,但若想不暴露,又誓必不能離開少林寺,這卻不好辦。」   楚天英道:「這個交給我,我想辦法讓六大掌聲門到這裡來見三位大師。」   妙目看著他道:「閹奸防守極嚴,功力又極高,稍稍一點異響便可暴露,你能有什麼妙計。」   楚天英嘻嘻一笑:「天機不可洩露。」當下告辭,發出信號,群雄分頭撤出,回到莊上,群雄個個興奮不已,只袁矮子悶悶不樂,他與曹傑鬥了三百多招,便漸落下風,此後只仗身法游鬥,他在蛟潭為青蛟所傷後,又未能找到其它的天材地寶,功力不進反退,但這時卻是說不出口。   楚天英說了妙目的想法,群雄齊叫好計,張玉堅道:「只是六派掌門如何肯聽我們的話,悄悄溜進少林寺去見三位大師。」   楚天英道:「這個不難,我們把六大掌門人捉了來,他們自己若不肯去,我們便牽了他們去。」   「捉六大掌門人。」群雄齊聲驚呼,楚天英這個主意,比攻打少林寺更加荒唐刺激,雷震遠摩拳擦掌道:「小子這主意不賴,這些傢伙平日扯高氣揚,咱們這回偏摸摸他們的老虎屁股看。」   第八章:誅滅奸閹(16)   風火神雷教早在大江兩岸布下嚴密的偵察網,六大派的行程全在掌握之中,最先入河南境內的是青城派,青城七子餘下的六子全來了,包括二、三代弟子,共有二十多人,到伏牛山下的老君觀,給楚天英幾個堵住了。   青城派的掌門人是七子中的大師兄秋呤,餘下分別是秋雨、秋晴、秋悲、秋葉、秋林,死了的秋風子排行老四。除秋呤可算一流高手,其餘的勉強能挨著一流的門檻,但七子齊出,聲勢也是不弱,在七大派中名頭僅次於少林武當兩大派。   捉六大掌門的事,袁矮子自重身份,不願動手,兩雷神卻是興致勃勃,自也少不了張玉堅六個,再加上楚天英,一共九個人,另帶了莊丁押人。   為避免洩露風聲,楚天英幾個是半夜裡動的手,可憐,青城七子平日聲名赫赫,威風八面,碰上楚天英兩雷神這一群餓虎,不到兩個照面,個個失手遭擒,點了穴道,連夜運了回來。   到莊上,請六子與袁矮子及群雄相見,說了原委,六子半信半疑,楚天英道:「我們也知道你們難以相信,所以要請你們去見少林三神僧,他們的話你們該信,不過得稍等一等,三神僧現在給囚在大悲堂中,只有見一次的機會,得等我們捉了其他五大掌門人,你們六個一塊兒去。」   堂堂七大門派,一直是武林中流砥柱,七大派掌門人更個個德高望重,威震武林,但在楚天英嘴裡,說捉就捉,彷彿去塘裡捉魚一般,秋吟幾個又羞又怒,卻也暗暗驚心,想:「虧得他說他是一番善心,否則武林七大派,只怕有六派要悄無聲息的亡根滅種。」   其餘五派也差不多,先後遭擒,全軍盡沒。   六大掌門捉到手,張玉堅道:「第一步算是順利,咱們第二步還是和先前一樣,再攻少林寺,楚天英則帶六大掌門去見三神僧。」   楚天英道:「第一次不熱鬧,咱們這次給他們來個熱鬧的,多去些人,帶了銅鑼大鼓,再多買些鞭炮,便上少林寺唱戲去。」   他這主意有新意,童千斤第一個叫好,群雄願去的都去,連安飛這小鬼頭也跟了去,扛了兩大卷鞭炮。   到少林寺,袁矮子兩雷神等四面邀戰,其餘的便在寺外敲鑼打鼓大放鞭炮,裡面少林群僧緊張到了極點。外面卻嘻嘻哈哈,笑鬧不絕,更有那能唱的,唱開了小調,一時南腔北調,大鼓梆子,此起彼落,把少林寺莊嚴了千年的山門佛地,變成了個大戲檯子。   震天喧鬧中,楚天英領了六大掌門悄無聲息的進了大悲堂,三神僧的話,六大掌門信,怒罵聲中,定下大計,先服下曹傑的毒,假作屈服,再服楚天英的解藥,待英雄大會上曹傑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後,再出其不意的反弋一擊。   計策已定,六大派分頭入寺。   四月十六群雄到齊,英雄大會開始。   曹傑果然先毒翻了六大掌門人及少林方丈大拙,以七大門派的存亡相威脅,眾掌門頑抗一陣後,依計應允了他。楚天英隨後悄悄替眾掌門解了毒,自然都是用的龍玉鳳的乳汁。   是日大會開始,曹傑信心十足,上台道:「時逢亂世,內有昏君污吏及內行廠荼毒百姓,外有倭寇侵我疆土,哀民遍野,百姓苦不堪言,我武林兒女,學一身本事,豈可坐視父老鄉親受苦,所以殷某這次重新出山,組建飛龍教,內反昏君,外抗倭寇,誓要救天下黎民於水火。我組建飛龍教的設想,事先徵得了七大門派的同意,並且七大門派都已決定,一體加入飛龍教,共創大業,所以我殷切希望天下英雄,但凡心中有一腔熱血的,都來加入我飛龍教,為天下百姓出一把力。」   他一說完,群雄大嘩,議論紛紛,曹傑的話冠冕堂皇,但說七大派會同意一體加入飛龍教,卻也沒幾人相信。楚天英等人早有準備,楚天英拿了一個鬼面攔了臉,冷笑一聲道:「七大派會加入飛龍教,鬼才相信,據我得來的消息,是你用毒藥毒翻了少林三大神僧和各大掌門,然後脅迫他們加入的。」   他這番話以內力發出,聲震全場,群雄頓時大嘩。   曹傑沒料到會有人說這樣的話,怒視著楚天英道:「你是什麼人?拿下你的鬼面具。」   楚天英冷笑:「我嘛,我是知情者,我不但知道你是用藥脅迫了七大掌門,而且知道你另有一個名字叫曹傑,便是那荼毒天下的大奸閹,而你的真名卻是叫西門傑,父親是倭寇德川幕府首席劍客西門柳,你是真正的倭寇頭子,化身曹傑,是為了弄亂我大明政權,組建飛龍教,是為了摧毀我中華武林,最終勾結倭寇大軍,佔我中華錦繡河山。」   他這番話,把曹傑的底子全揭了出來,群雄議論聲四起,曹傑又驚又怒,實摸不清楚天英是什麼路數,喝道:「你滿嘴謠言,休想有人會信你的,你到底是什麼人,造謠生事,到底有何目地,再不拿下鬼面具,老夫便要出手了。」   「你不男不女,身份稀奇寶貴,可不敢勞你老人家的駕。」楚天英嘻嘻一笑:「我是誰嗎?老熟人了,請看。」拿下鬼面具,卻做了個鬼臉。   「是你。」一見是楚天英,曹傑楚天雄都大吃一驚,楚天雄叫道:「你不是死了嗎?」   楚天英不理他,大聲喝道:「天下英雄,我剛才說的句句是實,大家不信,不妨問問台上的三神僧和七大門派的掌門人,看他們怎麼說。」   聽了楚天英的話,群雄一齊看向三神僧和七大掌門人,曹傑自以為已控制了七大掌門,暗叫一聲:「小子,你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轉頭對妙目幾個道:「三位大師,各位掌門,便請你們駁斥這小子的謠言。」   妙目緩緩站起來,台下數千人鴉雀無聲。   妙目看向楚天雄,道:「楚天雄,你過來,跪下。」   楚天雄莫名其妙,看一眼曹傑,只得過來跪下。曹傑也不知道妙止弄什麼玄虛,冷眼狠狠的看著他。   妙目冷冷的看著楚天雄,道:「楚天雄,你欺師滅祖,認賊作父,我今日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將你革出師門,你再不是我的弟子。」   他這話大出楚天雄意料之外,抬頭看著妙目,卻不知該說什麼。曹傑又驚又怒,對妙目傳音道:「妙目,你自己不怕死,難道也不顧其他人的死活了。」   妙目哈哈一笑,霍地怒視著曹傑,道:「奸閹,死,威脅不了人,其實我們先前答應你加入飛龍教,是預先商量好的,就是要你在天下英雄前自露狐狸尾巴,而我們身上的毒,也早已給楚天英少俠解了,否則,七大門派便是死盡死絕,也休想我們會答應你。」   「什麼?」曹傑這一驚當真不小,楚天雄更一驚跳起。   這時七大掌門人一齊站起來,怒視著曹傑,妙目向台下群雄一掃,喝道:「天下英雄,楚天英少俠說的沒錯,我們景仰信任了二十年的天神劍,另一個身份就是荼毒天下的大奸閹曹傑,真正的身份則是倭寇西門傑。」   「竟是這樣。」「誰想得到。」「殺了這奸閹倭寇。」群雄驚憤交集的議論呼叫聲中,曹傑驀地裡仰天長笑,大叫道:「你們即不想活了,那就一起死吧。」手一揮,一枝火箭沖天而起,遠處立時喊殺聲如雷湧起,不一會,上萬飛龍教徒和廠衛一齊殺到。   群雄一齊拔出兵器,齊叫:「奸閹設下了伏兵,大家和他們拼了。」但來敵人多勢眾,又是訓練有素,群雄雖各有武功,卻是一群烏合之眾,這一拼上,死傷必重。   台上妙目和眾掌門均想到了這一點,卻是毫無辦法,一齊怒叫:「奸閹好毒。」   慌亂中,楚天英一聲長笑,竟將飛龍教和廠衛近萬人的喊殺聲一齊掩了下去,摸出一枝火箭道:「你有火箭,我沒有嗎。」抖手射上天,眾人正不知他鬧什麼玄虛,驀地裡喊殺聲四起,但見無數風火神雷教弟子,三面掩殺過來,反將飛龍教徒圍在了中間,砍瓜切菜般殺了起來。   原來曹傑暗藏人馬在寺外山谷中的舉動,並沒能瞞過風火神雷教的偵察網,兩教特選出三萬名精壯弟子,埋伏在寺側,專等羊入虎口。   楚天英看著曹傑,嘻嘻一笑:「人妖,你還有什麼不男不女的招數,不妨拿出來。」   曹傑惡狠狠的看著他,道:「小子,我的大計全毀在你手裡,也算是天意,但你仍舊奈何不了我,回到京城,我仍是首領太監曹傑,皇帝信我,誰也殺不了我。」一聲長笑,拔身而起,便向空檔跑去。   楚天英仰天長笑:「人妖,這就是你最後一招嗎?那你又失算了。」身子一晃,霍地追到曹傑身後,一劍刺出。   在曹傑的想法中,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他對手,誰也攔他不住,袁矮子功力衰退,甚至在輕功上都已大不如前,追不上他,惟一能追趕上他的只有楚天英,但相差也只是一線,他若起步在先,百里之內,楚天英休想趕上他,卻再也想不到,楚天英兩個起落就趕了上來,驚慌中反劍一封,叫道:「你這臭小子,輕功竟又有了長進。」   楚天英嘻嘻一笑:「只是輕功嗎?那你看好了。」倏地臉凝寒霜,冷叫道:「今日為我中華百姓報仇。一劍。」一劍刺出。   曹傑反腕橫削,雙劍一碰,他身子霍地一震,楚天英劍上內力之強,竟如狂濤巨浪,沛不可擋,怒叫道:「臭小子,你強運內力,只是自尋死路,忘了先前的教訓嗎?」   「多謝關心。」楚天英臉上再無半點笑意,叫道:「兩劍。」再一劍刺出,九鬼劍霍地通體發亮,劍尖湧出兩尺長的劍芒,閃爍不定。   「劍芒。」群雄一齊驚呼,曹傑臉色慘白,暗叫:「強運內力,我看你小子攻得幾劍。」   直到這時候,他仍然以為楚天英體內陰陽不調,強運內力,一旦透支,立時便會引得陰陽二氣互爭。他再也想不到,楚天英這幾天幾乎將龍玉鳳的乳汁當飯吃,更苦練和合陰陽訣,終於內力大進,三花聚頂,五氣朝天,達至天人之境。   楚天英攻一劍,喝一聲,並無多少花巧,但劍上的力道卻一劍強過一劍。因為他知道,和曹傑這樣的高手比招數,鬥個三天三夜也分不出高下,只有鬥內力。這時袁矮子兩雷神,少林三神僧四面合圍,週遭更密密麻麻圍了數千群雄,曹傑要跑已全無可能,只能硬接楚天英劍招,十餘劍接過,手臂發麻,全身更是大汗淋漓,在頭頂凝成一團濃霧,他苦撐著期待楚天英內力衰退,但楚天英的內力卻一劍比一劍強。   「二十七劍。」楚天英冷叱聲中,曹傑再握不住手中的寶劍,脫手飛出。楚天英住劍不攻。   曹傑看看楚天英,再看看週遭群豪,點了點頭,慘笑道:「中華氣數未絕,竟出了你這樣一個奇怪的小子,天亡我,非戰之罪。」狂叫一聲,舉掌猛擊天靈蓋,一個屍身撲通栽倒。   楚天雄呆立群雄之中,臉若死灰,群雄皆不作聲,楚天英全身顫抖,霍地跪下,他不出聲,但誰都知道他的意思。   張孝友微微一歎,閃開一邊,他身後群雄一齊閃開。   楚天雄牙關緊咬,一步步走出,霍地裡身子一晃,手中已扣了一個人,卻是龍玉鳳,扭曲了臉狂叫道:「我便要走,也憑我自己的力量,不要你替我求情,讓路。」   話未落音,身子霍地一抖,一截劍尖從胸口直穿出來,他大聲狂叫,一把折斷劍尖,倏地轉過身來,手掌高舉。臨死一擊,他全身功力都聚在了這隻手上。   站在他身後的是解蘭。   解蘭一動不動,兩眼直視著他,一字一句的道:「楚天雄,你這狗賊,我今日終於為大哥和鹽幫報了仇。」   楚天雄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慘笑一聲道:「死在你手裡,也算死得其所。」仰天一跤栽倒。   兩行清淚,從龍玉鳳臉頰上緩緩流了下來。   (完)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 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