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雲堡     深山鳥鳴,空谷蘭香。祁連山內人跡罕至,一聲響亮的吆喝打破了清晨的寂靜:「飛虎揚威——」山道上走過一行人馬,正是飛虎鏢局的鏢車路經此地。   為首的馬上是一名中年漢子,這人四十上下的年紀,頜下短鬚,面皮白淨,一手持韁,一手握劍;這人正是飛虎鏢局總鏢頭武水清。這武水清本是少林寺達摩院的俗家弟子,十歲便在少林寺學藝,功夫甚是了得。祖上傳下的飛虎鏢局在其父時便聲名顯赫,到了武水清手中更是名揚四海,一來他功夫了得,二來是少林弟子,三是他為人謙遜大方,因此飛虎鏢局保的鏢倒沒出過什麼大事。   在他右首的馬上是一個二十八九的青年人,生的濃眉大眼,他是武水清的內侄花敏;從師崆峒派掌門純虛子,劍術上頗得其真傳;因父母早亡,藝成後便投靠姑母姑丈。武水清見他年紀輕輕又肯上進,心中甚是歡喜,一向視為己出。   飛虎鏢局素日是接鏢後均由武水清長子武雲次子武彪內侄花敏帶領眾鏢師、趟子手負責壓送,而此次卻是武水清親自壓鏢,這趟鏢自是非同一般。原來近日江湖上出現一夥強人,越貨卻不殺人,這夥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專劫與崑崙派有關的鏢。平安鏢局的總鏢頭原是崑崙門下,兩個月前在川中平白被人劫去七十萬兩的紅貨,金馬鏢局保了崑崙門下分舵送往總壇的一百多萬兩白銀,在粵北被劫。類似這樣的事情已發生數起,一時間人心惶惶,各地鏢局接鏢時更是小心翼翼,惟恐惹上麻煩。   崑崙派掌門謝靜涵十分惱火,多方打聽線索,除得知劫鏢者一行人不過七八人,或身穿黑衣面戴青銅面具,或身穿白衣白裳面蒙白紗外,其餘一概不知。武水清這次接的正是崑崙派嘉峪關分舵向總壇奉送的地租錢糧,前後共裝了六大車;武水清原本不願走這趟鏢,念及崑崙少林乃是武林一脈,少不了親自出馬。   鏢車才剛轉過山坳,便聽一陣鑼響,四面八方忽的湧上一群人,迎面一個勁裝虯髯大漢手持大刀「哈哈」笑道:「哈,弟兄們,咱們今天總算沒白等啊!怎樣?我說得沒錯吧!」人群中有人說道:「是啊!黃大哥能掐會算,知道今天要發財,三位爺一定歡喜的緊,說不定會重重的打賞弟兄們。」另一人接口道:「那還得托大哥的福,咱們先謝謝大哥了。」那黃姓漢子仰天大笑,竟全沒把武水清等人放在眼裡。   武水清藉機打量這勁裝大漢,這人身材魁梧,十分威猛;這些人大約六七十人。武水清暗暗叫苦。花敏喝道:「你這漢子卻待怎樣?」   那漢子道:「怎樣?咱弟兄手上短銀子用,想借上萬八千的銀子花花。」花敏說道:「咱們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閣下若是短銀子用,在下身邊倒是有些盤纏,不如借與閣下零用。」   那漢子笑道:「咱們弟兄人多,你那點盤纏不夠咱們分。不如把那幾車紅貨送給咱們。」花敏冷笑道:「閣下好大的口氣,你道我們飛虎鏢局是幹嘛的?由你這般想要什麼便雙手奉上,那我們不如在家歇著。你又可知道咱們保的是那家的鏢?」   武水清一直沒做聲,他是想瞧瞧花敏怎樣處理。聽他這麼說心中暗暗點頭。眾鏢師、趟子手早將幾輛鏢車團團圍住。   那漢子道:「什麼飛虎、飛貓的,管你保的哪家的鏢,爺們今天要定了,弟兄們併肩子上啊!」   說罷揮刀直衝上去。武水清花敏飛身下馬舉劍相迎。當下兩邊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處。那漢子功夫倒也不弱,雖不如花敏劍法精湛,一柄大刀也舞得頗有氣勢,加上又以多打少,花敏反倒處於劣勢。武水清也被五六個人圍住,正苦苦糾鬥,另外三十餘人纏住眾鏢師、趟子手,其餘人趁此機會推車的推車,牽馬的牽馬,不一刻便跑的無影無蹤。   那漢子一見得手,大叫道:「弟兄們,扯乎!」說罷這伙山賊四下裡一陣亂跑,武水清等人奮力追趕,怎奈道路生疏,轉而便一個個垂頭喪氣,無功而返。   一名鏢師道:「總鏢頭,咱們……咱們可怎麼是好?」武水清恨恨道:「沒來由冒出這麼一夥人,著實可惡!難道真如傳說中那樣?」花敏沉吟道:「這裡是祁連山,聽說祁連山現下是孤雲堡的地盤,姑丈,依小侄之見,咱們不如去孤雲堡走一趟。一來拜山,二來打聽些消息,或許這些人是孤雲堡的也難說。」武水清道:「祁連山當日有一個孤星寨,這孤雲堡是什麼來頭?」   花敏道:「這孤雲堡便是原來的孤星寨。共有三個堡主,大堡主叫尹十三郎,二堡主沈靖亭便是當日孤星寨的寨主,三堡主叫楚連城;聽說尹、楚二人原是結義兄弟,二人聯手共挑祁連山、賀蘭山九寨十七洞大小四十二位黑道高手,奪了孤星寨,改名孤雲堡。那九寨十七洞的頭領也甘願臣伏。自打尹十三郎做了頭領,約束手下甚嚴,做了些扶危幫困、劫富濟貧的事跡,頗有俠名,只是……只是不知這伙山賊與孤雲堡有什麼關係。」   一名趟子手道:「花爺,若是這些人於是孤雲堡的,咱們去拜山豈不自討沒趣。」花敏搖頭道:「不然,那尹十三郎素來名聲不錯,江湖上有個綽號叫披風奪命鬼見愁,這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懲惡鋤奸,令那些邪魔歪道之人甚是頭痛。沈靖亭雖也打家劫舍,但頗有義氣,武功也不弱,算是正邪之間人物。至於楚連城,我可說不上什麼來頭。」   另一名趟子手說道:「尹十三郎為人正直,又怎會縱容手下劫咱們的鏢?」花敏道:「人有百慮,終有一失。這些人欺上瞞下也有可能,諾大的山寨魚龍混雜,何況這些人原本就是些黑道中人,劫個鏢車什麼的也很尋常。」   武水清點頭道:「敏兒說的不錯。咱們姑且一試,或許討回鏢銀也未可知。如果這樣也不傷咱們與謝掌門的和氣。」眾人七嘴八舌,一邊議論,一邊順山道直向祁連山內而去。武水清等人並不知孤雲堡在什麼地方,好在遇到一夥樵夫,多經指點,才找到孤雲堡。   那孤雲堡坐落在半山腰,莊院雄偉,紅色院牆足有兩丈多高,青磚碧瓦;朱漆大門上鑲有金色鉚釘,門兩邊兩隻石獅,門上一塊藍底紅邊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孤雲堡」,這幾個字寫的剛勁中帶了幾分秀氣,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門前一片空地,碎石鑲的地面,錯落有致。隱隱約約聽見不遠處的流水聲,林間的鳥鳴聲。   武水清讚歎道:「好一處幽雅所在。」花敏道:「姑丈,待小侄去叫門。」武水清點了點頭。花敏上前敲打大門,不一刻便聽大門一聲響,出來一個嘍丁,那人道:「幾位有何貴幹?」花敏拱手道:「請兄弟向內通傳一聲,飛虎鏢局武總鏢頭率屬下特來拜山。」那人瞧了一眼花敏隨手重重關上大門。   花敏退到武水清身邊,不大一會兒那大門「匡啷」一聲響,只見從裡面出來幾個人,為首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右後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青年人,中等個頭,眉目清朗。那高個青年拱手道:「在下尹十三郎,沈靖亭,不知武總鏢頭駕臨,有失遠迎,請恕罪。」   武水清忙還禮道:「我等來的倉促,倒打擾二位堡主了。」高個青年尹十三郎和那沈靖亭「哈哈」一笑,將武水清等人讓入堡中。   院內又是一片空地,用大塊天然大理石鋪成,靠近院牆處幾株參天大樹,樹下立有幾個兵器架子。再往前是一個大廳,廳上一匾,橫書三個大字「聚義廳」。尹十三郎將武水清等人讓進聚義廳,逕自在居中主位上坐了,沈靖亭他左側位置坐下,右邊空著一座,想必是那楚連城的。武水清、花敏等人在客座上坐了,早有人端上茶來。   尹十三郎啜了口茶道:「武總鏢頭忽然造訪,不知有什麼指教?」武水清拱手道:「武某今日登門,一來拜訪,二來有件事想問個究竟,請兩位堡主指點一二。」尹十三郎道:「武總鏢頭有話只管說,但有在下可以幫忙的,自當效力。」武水清道:「鄙鏢局壓鏢路過貴地,卻不知什麼人將鏢銀劫走,此事關係鄙鏢局同崑崙派的關係,也關係貴堡聲譽,因此……請二位堡主拿個主意。」   尹十三郎與沈靖亭面面相覷,尹十三郎問道:「有這等事?今天都有誰下山了?」廳外進來一個嘍丁道:「回大爺:今早三爺下山了,近午時黃勝大哥領了幾個弟兄下山了。」尹十三郎道:「黃勝回來沒有?」那人答道:「回來了。」尹十三郎道:「叫他來見我。」那人應了一聲,不大一會便聽腳步聲響,從外面進來一個人,正是日間劫鏢那虯髯漢子。那人一見武水清微微一怔。便聽尹十三郎問道:「武總鏢頭,可是此人?」武水清道:「正是。」那人側頭看了他眼,向上施禮到:「參見大爺。」尹十三郎喝道:「黃勝,飛虎鏢局的鏢銀是你劫的?」黃勝身子一顫道:「是、是我劫的。」尹十三郎怒道:「誰讓你如此膽大妄為?咱們孤雲堡的名頭可壞在你手上了;來人,將黃勝推出去砍了。」有幾個人應聲上前按住黃勝。   武水清見狀忙道:「尹堡主請息怒。武某只想討還鏢銀,不願傷了貴我的和氣。還請堡主收回呈命。」沈靖亭道:「黃兄弟雖然往日於寨子有功,可是規矩不能亂了,況且咱們素日裡說得明白,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說著揮了揮手,示意將黃勝推出去。花敏起身拱手道:「二位堡主,我等拜山並無惡意,若因此傷了堡中好漢性命,我們倒過意不去了。」   孤雲堡眾人多與黃勝交好,聞聽此言,無不暗罵:「呸,貓哭耗子,你們不來拜山,我們殺什麼人。」尹十三郎道:「這話可說差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飛虎鏢局有飛虎鏢局的規矩,孤雲堡有孤雲堡的規矩,再說這種強搶蠻奪之事原本便不是我輩中人當為之事。」花敏給他駁回,只好默不做聲地坐在那裡。   那黃勝被推出大廳,眼見已沒有生還希望。忽聽有人叫道:「三爺回來了。」話音剛落,便聽馬蹄聲響,一匹黑馬已到了大廳門前,尹十三郎和沈靖亭才剛站起,馬上那人已跳下馬來,站在廳中,口中道:「大哥、二哥我回來了。」   武水清等人仔細看時,只見來人是一個青衫少年,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身材瘦弱,生的一張瓜子臉,英眉秀眼,唇紅齒白,甚是俊俏飄逸;一副書生打扮,雖然做出少年老成的樣子,但眉目間依然透露出幾分聰明靈俏。手中拎這一個方匣。這少年一進大廳,孤雲堡諸人均恭恭敬敬道:「三爺好!」那少年微笑道:「我好的很,我瞧有人可要不好,大哥出什麼事了?」聲音清脆,著實好聽。   尹十三郎道:「三弟,這位是飛虎鏢局的武總鏢頭,武總鏢頭這是我三弟楚連城。」武水清早已猜出這少年便是楚連城,當下站起拱手道:「原來是三堡主,久仰久仰。」楚連城拱手還禮,「哈哈」一笑道:「武總鏢頭太客氣了,在下才出江湖,名不見經傳,總鏢頭口稱久仰,只怕有些言不由衷吧!」說著將手中方匣交給身邊一名嘍丁。武水清臉色十分尷尬。   楚連城問道:「怎麼?黃大哥得罪貴鏢局了?」武水清、花敏俱是一怔,無不想:「這楚連城倒也聰明。」尹十三郎將經過略述一遍,楚連城微微一皺眉道:「不就是劫人鏢銀嘛,我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這次是他崑崙派的紅貨,崑崙派近些日子正愁找不出債主,這樣一來,這筆爛帳可不記在咱們孤雲堡頭上,那可不好。黃勝嘛,罪無可恕,不過不知者不怪罪,他若知道是崑崙派的鏢銀想必說什麼也不會劫的。依我看,大哥便饒他一次吧。」   武水清忙道:「是啊,是啊,楚堡主說得甚是,尹堡主,沈堡主還請收回承命。」堡中諸人也跪地求情道:「請大爺、二爺饒黃勝不死。」黃勝本是沈靖亭舊部,沈靖亭自是不肯殺他,見此情景,忙道:「大哥,依我看……」楚連城道:「幹嘛這樣婆婆媽媽的,大哥,人非聖賢熟能無過,難道錯了還不能改嗎?你若砍下他的頭來,可就長不出來了,那還改什麼?難道等來世?」尹十三郎見沈靖亭和楚連城都給黃勝求情,心知這個面子不能不給,只得道:「今日且看大家面子饒他一命,下次再犯定殺不饒。來人將黃勝推進來。」   早有人將黃勝推了進來。尹十三郎喝道:「黃勝,這次瞧在大家面上就饒你一命,下次定要你的狗頭。」楚連城道:「還不快謝過武總鏢頭原宥之恩。」黃勝走到武水清身前施禮道:「小人衝撞武爺,蒙武爺大人大量,原諒小人,小人不勝感激,日後再不敢冒犯貴鏢局。」武水清忙還禮道:「黃兄弟太客氣了,如此甚好,咱們既往不咎。」   尹十三郎早命人將鏢車推出,當下還與武水清,又命人捧出五百兩白銀,送與武水清等人權作路費。武水清哪裡肯收,兩下裡推讓一回,終是拗不過尹十三郎等人,只得收了,當即率花敏等人拜謝尹十三郎兄弟,下山而去。   待送走飛虎鏢局諸人後,尹十三郎等人各自落座,楚連城一招手,有人將他適才拿回的方匣捧上,楚連城伸手打開方匣,裡面竟是滿滿的一匣珠寶。楚連城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玉門關守備竟搜刮了這麼多錢財,顯見是個貪官。這是他準備賄賂鎮國公梅無痕之物,咱們先借來用用。」沈靖亭笑道:「三弟只怕是有借無還吧!」幾人一起大笑。楚連城又道:「大哥,二哥,這次燕誠燕老爺子過壽大張旗鼓,不知在搞什麼玄虛?」尹十三郎沉吟道:「這燕老爺子頗精醫術,在江湖上倒是人人敬仰,這次六十壽誕廣下請柬,遍邀天下豪傑雁蕩山一聚,定是有事。」沈靖亭道:「不論怎樣,咱們也要走一趟才好。」楚連城道:「這話不假,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那燕誠世居雁蕩山飛燕別居。醫術高明,江湖上名頭甚響。無論黑白兩道人人佩服。大凡是武林中人個個過得是刀頭上舔血的日子,難保出什麼意外,到那時,自是要求燕誠一施妙手;加上燕誠為人和善,因此人緣甚好。原本江湖上另有一人與燕誠齊名,名叫邵九山。但此人性格古怪,結下許多仇家,因此遠離中原,不知是去了鬼域還是南海浮鷹島。這樣一來,原擬找燕誠悔氣的人反而不敢下手了。   沈靖亭道:「我看大哥三弟只管去,堡中一切我自會打理。」尹十三郎道:「也好,我與那雁蕩書生溫若水、燕氏兄弟素有交情,借此機會一併訪友。」楚連城微笑道:「原來大哥早有安排。」尹十三郎笑道:「隨你怎麼說。咱們後日起程就好。」   兩天以後,尹十三郎和楚連城備了壽禮,打馬下山直奔溫州而去。尹十三郎走南闖北見識頗廣,每到一處便將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及黑白兩道各有何人講給他聽。一路上,遊山玩水好不自在。   這一日,二人到了長安。那長安十分繁華,商舖林立,民風淳樸,二人商議一下,決定先尋個客棧住處,然後休整兩日再趕路。   長安城中最好的客棧便是明月樓,前廳是酒樓,後院是客房。尹十三郎要了兩間上房,又在前廳擇了處臨窗的座位坐下,要了酒菜,準備暢飲一番。幾杯酒下肚,尹十三郎道:「三弟,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黃勝劫鏢這件事你好像並不在意。」楚連城道:「這種事江湖上天天都在發生,我可不是怕他崑崙派,只是現在不想趟這趟混水,難道他崑崙派就沒有什麼不義之財嗎?」尹十三郎微微一怔,說道:「三弟這話什麼意思?」楚連城淡淡道:「沒什麼意思,不瞞你說,我對崑崙派可沒什麼好感。」尹十三郎又是一怔,問道:「崑崙派是堂堂的名門正派,難道與你結了仇?」楚連城「哼」的一聲,冷冷道:「名門正派就都是好人嗎?」尹十三郎道:「自然好人多,不然怎麼稱為名門正派。當然有個別敗類也是難免,總不成邪魔歪道都是好人吧。」楚連城道:「那可難說。嗯,大哥,是不是邪魔歪道都是壞人?」   尹十三郎道:「當然。不然怎麼叫邪魔歪道。江湖上以少林、武當、崆峒、崑崙是諸名門正派之首,邪魔歪道以鬼域,虎嘯山莊名頭最響,浮鷹島,洗劍河谷為輔,他們做事古怪,令人難以揣摩。只是這些年來,洗劍河谷和浮鷹島的人已極少踏足江湖,倒是鬼域和虎嘯山莊頗令人頭痛。而且這些人還不同於江湖上那些下幾門的黑道幫派,真正算來當稱邪魔才最恰當。名門正派行俠仗義,做事光明磊落,為人敬仰。而那些邪魔歪道凶殘狠毒,令人不齒,自是人人得而誅之。」楚連城點了點頭,輕聲道:「人人得而誅之。原來如此。大哥咱們喝酒。」說著舉起酒杯,二人一飲而盡。   兩人說話時,在角落裡坐了個灰衣老者。這老者戴了個斗笠,遮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幾縷灰白鬍鬚。這老者不時偷偷向尹楚二人瞟去,只是楚尹二人正在話頭上,誰也沒留意。那老者只喝了一壺茶便匆匆出了酒樓。   過了不大工夫,忽聽街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人驚呼道:「閃開,馬驚了。馬驚了。」二人探頭向外看去,只見大街上一匹白馬正飛馳而來,大街兩側的行人無不驚呼躲閃,那馬上坐了一個淺黃衫子的少女。這少女花容失色,雙手用力拉扯絲韁,口中兀自道:「沉香,快停下。」身後不遠一個青衫人正奮力追趕,顯見輕功不弱。   楚連城搖頭道:「這當口她的沉香是無論如何停不下來了。」尹十三郎說道:「停不下來是小,會傷到人的。」說話時馬已奔近。只聽街上的人齊聲驚叫,原來,一個八九歲的童子給這驚馬駭的呆在街心不知所措;若是給馬踏上,自是必死無疑。   尹十三郎和楚連城不加思索縱身躍出窗外,尹十三郎伸手拉住馬韁,雙臂用力,硬生生將馬拽住。馬上那少女驚魂未定,那青衫人已追到身邊,那人問道:「小萱,有沒有事?」與此同時,楚連城伸臂將那童子抱起,輕輕巧巧落在路邊。那童子拉這楚連城的左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顯是給嚇壞了。那淺黃衫子的少女躍下馬來,走到他身邊柔聲道:「小弟弟,有沒有傷著你?」   那童子忽然手腕一抖,一柄尖刀直刺向楚連城心口,二人離的甚近,眼見楚連城已無處可躲,楚連城卻似有防備,將身子一擰,那尖刀緊貼他右臂劃過,接著,便見楚連城左手腕一翻,抓住那童子的手腕,然後飛起一腳,踢在那童子心窩。孰料這一腳下去如泥牛入海,力道被化解的無影無蹤,楚連城暗吃一驚,當下不敢大意,拿出十分的小心,抬掌向那童子打去。   那童子也不躲避,抬手臂尖刀刺向楚連城掌心,楚連城化掌為指,在刀背上一彈,將尖刀彈了開來,那童子見機甚快,手中尖刀連刺三刀,分襲楚連城咽喉、胸口、小腹三處。楚連城右手化解他的刀勢,左手去拂他的穴道,與此同時,尹十三郎、青衣人和那少女也撲向那童子。街上行人紛紛四下裡逃命。   那童子也不著慌,抖擻精神以一敵四,倒也未見落敗。楚連城左手用掌法,右手用指法,尹十三郎素日裡是使一根鏈子槍,這會兒身在鬧市恐傷了無辜,因此用一雙肉掌對敵,那青衫人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手中雖然捏了柄長劍,但也只是用劍鞘指指點點,那自是怕傷及無辜。那少女可是不加思索,舞動長劍去刺那童子。那少女和青衫人劍招相似,劍法精湛,楚連城冷眼瞧去微「咦」一聲,脫口道:「星雲劍法!」聲音又是吃驚又是惱怒。尹十三郎笑道:「三弟你倒滿識貨啊,這兩位崑崙派的朋友我一會兒給你引見。」楚連城也不答話,右手一擺,那少女手中長劍已到他手中,那少女叫道:「喂,喂,你幹嘛搶我的劍?」   說話時楚連城已連出三劍,劍法古怪,招招刺向那童子的要害,真氣貫注劍身,劍氣暴漲,那童子被避的手忙腳亂,舉尖刀一擋,不料「噹」的一聲,尖刀斷為兩截,劍氣將那童子的右肩刺出一條長口,頓時鮮血長流。那童子見勢不好,縱身上房,便欲逃走。才剛上房,忽被一條細索縛住腳腕,接著便被人拉了下來,雙腳剛一著地,便覺肋下一麻,跌倒在地,卻是被人點了穴道。正是楚連城用細索將他拉下,楚連城瞧也未瞧,回手將長劍擲入那少女手中的劍鞘,那青衫人大聲喝彩。   尹十三郎等人圍了上來,尹十三郎怒道:「你這惡賊,究竟是什麼人讓你來害我三弟?」那童子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緊閉雙唇並不答話。楚連城手腕一抖將細索收入袖中,伸手在他笑腰穴上一點,那童子只覺笑腰穴上麻癢難耐,忍不住要「哈哈」大笑,可是楚連城點穴手法獨特,那穴道中彷彿有無數小蟲在大口嚼食,著實痛苦難耐,那童子笑上兩聲又忍不住大聲呻吟。那淺黃衫子的少女不忍道:「這位公子,雖然他要害你,可總還是個孩子,不必這樣折磨他吧。」楚連城道:「他可不是孩子,善才童子的名頭你們總聽說過吧。」尹十三郎,青衫人和那少女齊聲道:「善才童子?」楚連城點了點頭,轉向那童子道:「我沒猜錯吧?」那童子喘息道:「閣下好眼力,你殺了我吧,不要這般折磨我。」楚連城「呸」道:「休想。除非你說出是誰指使你的。」   尹十三郎道:「善才童子素來不肯輕易出手,是什麼人出了大價錢要買你的命?!」那善才童子成名甚早,據說十四歲便是名震江湖的殺手,因其天生異相,看上去總是八九歲,所以人稱善才童子。此人殺人不眨眼,手段凶狠,而且報酬頗高。那青衫人問道:「這位兄台怎知他是善才童子?」楚連城踢了善才童子一腳道:「八九歲的小孩哪有這麼沉的身子,我大叔的孫子正好八九歲,雖然自幼練武,身子可輕的很。他若不使詐,八成我還打不過他呢。想暗算我可沒那麼容易。」   善才童子呻吟道:「人有……失……失手,是我低估了……你,你快殺了……我,我死也不……不會說的。」楚連城道:「是嗎?那你可別怪我!」說著又點了他幾處大穴,那善才童子滿地唉嚎,但苦於穴道被封動彈不得,面上神情痛苦異常。那少女忍不住又道:「你殺了他好了,這樣子太殘忍了。」楚連城側頭瞧了她一眼道:「對付這種人,我還有更狠毒的招沒用呢,這又算什麼。」尹十三郎俯身說道:「我看你還是說出來的好,我三弟一高興沒準兒會放了你。」善才童子咬牙道:「你們太……太小瞧我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楚連城道:「好啊!那你知不知道我用的哪種手法點的你的穴道?」善才童子道:「是內家……重手法。」楚連城點頭道:「不錯,可是內家重手法分正宗內家手法和玄門左道手法。正宗內家手法有幾種解法,可終究算是好解,可玄門左道手法就有些費事。你知道我用的是哪一種嗎?」此言一出,不但善才童子表情驚愕,就連尹十三郎等人也是一臉的不解。楚連城又道:「玄門左道手法比較霸道,不過有個特點,就是如果解穴不當,會全身疼痛十八個時辰而死,要不要試試?」   善才童子臉上表情更加痛苦,恨恨道:「你用這……這種手段折磨人……算什麼英雄?你就……就算要我死……也休想知…知道是什麼人……雇……雇的我!」楚連城點頭道:「夠硬氣,還算是個人物,也罷,殺了你也無用,好,我放了你,不過告訴你僱主,下次要殺我找個高手來,一對一光明正大的來,偷偷摸摸可不是本事。」說著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幾下,那善才童子跳起身來,手捂右肩,說道:「今天我殺不了你,日後自有比我厲害的人來對付你。咱們後會有期。」楚連城微笑道:「多謝提醒,後會有期。」說著拱了拱手。   善才童子轉身走出幾步,忽又回頭問道:「楚朋友劍法好得很,不知是哪家門下?」楚連城笑道:「在下劍法得自家傳,也沒什麼厲害的。」善才童子明知他故意不說,只得做罷,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楚連城依稀看見一個灰衣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雖有疑惑,可也並沒在意。   尹十三郎拉過那青衫人道:「三弟,我給你引見個朋友,這位是崑崙派的岳荻岳兄弟,嗯,這位是他妹子岳萱姑娘。岳兄弟,這是我義弟楚連城。」尹十三郎此話出口,楚連城臉色大變,秀眉一挑,欲言又止,神情又是悲憤又是怨毒。尹十三郎等人大惑不解,尹十三郎奇道:「三弟,你認得岳兄弟?」楚連城神色一緩,搖頭道:「不認得,我認錯人了。」當下拱手道:「岳兄好!岳姑娘好!」岳荻岳萱也都還了禮,岳萱道:「你就是武總鏢頭稱讚的,那個丰神如玉的楚連城?」楚連城臉上微紅,勉強一笑道:「丰神如玉可不敢當,楚連城倒是如假包換。」尹十三郎道:「相請不如偶遇,岳兄弟咱們喝酒去。」   說著已拉了岳荻邁進明月樓。楚連城和岳萱緊跟其後,岳萱吩咐店小二好生照料她的馬,那小二剛才看見他四人圍攻善才童子,又驚又怕,這會兒自是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將馬牽進後院馬廄。   尹十三郎四人在剛才的位置坐下,令小二重新布菜,再送上一罈好酒。楚連城瞭解尹十三郎,又將小杯換成大碗。當下拎起酒罈倒了三碗,岳萱叫道:「有趣,有趣。我也用大碗。」楚連城微微一笑,待要滿上,岳荻道:「楚兄慢來。萱兒,哪有大姑娘在大廳廣眾下這般大呼小叫,大碗喝酒的!只許用小杯。」岳萱翹起小嘴道:「只一次還不成嗎?」岳荻斬釘截鐵道:「不行!」岳萱只得道:「那就小杯好了。」楚連城又是一笑,將酒斟滿。   這一罈酒少說也有七八斤,楚連城一手拎起,順手倒來,不但三隻大碗沒有灑出一點,連那隻小杯也未滴出半滴,杯中酒尚恰到好處的凸出幾分。岳荻叫了聲「好」,楚連城側頭抱以微笑,將酒罈放在一邊。   岳荻冷眼看來,這少年年紀不大,身材瘦弱,看起來倒像個書生,縱然會些功夫,只怕也是些尋常的防身功夫,怎樣看也不像是個武林高手。可是就是這個少年輕描淡寫的幾劍將成名以久的善才童子刺傷,這會兒又露了這一手臂上功夫,想來坐孤雲堡三堡主這把交椅不是浪得虛名。他仔細打量這個少年,這少年一張清秀俊美的臉龐,目似朗星,精光內斂,唇紅齒白,雖說拚命掩飾,作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但眉目間依然透出幾分聰明靈俏。微笑時嘴邊一枚淺淺的梨渦。岳荻心中一動,但覺楚連城的樣子有些眼熟,不知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到過。           二楚連城     楚連城也藉機打量了打量岳家兄妹,那岳荻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生得眉目清朗,穩重大方。那岳萱十六七歲的樣子,眉清目秀,秀麗可人。   這時便聽尹十三郎道:「來,岳兄弟,咱們干!」岳荻忙端起酒碗,四人一飲而盡。楚連城又一一滿上。岳荻讚道:「楚兄好臂力。」楚連城淡淡道:「讓岳兄見笑了。小弟這點微末本事實難入岳兄法眼。」不待岳荻說話,尹十三郎卻道:「三弟太謙虛了。岳兄弟你有所不知,我這義弟功夫了得,你別以貌取人,小瞧了他。」楚連城嗔道:「大哥你又在胡亂吹噓。」岳荻笑道:「小瞧倒不敢,楚兄弟心思敏捷,武功定是不弱。」岳萱問道:「是啊!不知楚……楚公子師承誰家?」楚連城道:「在下武功得自家傳。」岳荻反問道:「那麼令尊是——?」楚連城道:「家父早亡,蒙義父不棄,收為義子,義父原是京中武官,告老還鄉後,久居天山一帶。說出來岳兄也不認得。」岳荻見狀不便再問,楚連城反問道:「不知岳兄是崑崙派哪位前輩門下?」說著端起酒碗。岳荻道:「家父的名諱是上逐下鹿,乃是崑崙派門下,家外祖便是崑崙派掌門。」   楚連城身子一震,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手指微微顫抖,碗中酒也灑出少許。尹十三郎,岳荻兄妹無不愕然,尹十三郎深知這位義弟素日裡涵養工夫甚好,也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不由奇道:「怎麼?三弟你認得謝掌門?」楚連城勉強笑了笑道:「沒想到岳兄是謝掌門的外孫,岳、岳前輩的兒女,想必深得掌門真傳,楚某佩服。」話雖如此,但語氣卻十分酸澀。楚連城又道:「崑崙派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名門正派,小弟仰慕已久,只是無緣相交,今日巧遇,實是三生有幸,我敬二位一杯。來,小弟先乾為敬。」說罷一飲而盡。岳荻兄妹也乾了一杯,尹十三郎陪了一杯。楚連城又道:「不知謝掌門和岳前輩身子可好?」岳荻拱手道:「謝楚兄關心,家外祖和家父母身體甚健。」楚連城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尹十三郎滿腹狐疑,委實莫名其妙。   尹十三郎道:「岳兄弟不在宮中,怎得也下山來了?」岳荻道:「只因前些日子飛燕別居的燕老前輩差人下書,邀請外祖山下赴宴,外祖俗務纏身,便令小弟下山道賀,小萱鬧著要來,外祖只得依她,所以便一道來了。沒想到巧遇大哥。」尹十三郎笑道:「這可太巧了,我和三弟也為此事下山,咱們正好一道前往。」   四人推杯換盞,用罷酒飯,各自回客棧休息,相約三日後在長安東門外相見,一同趕赴溫州。   這一日晌午,到了一處小鎮,四人商議一下,決定先在路邊小鋪內略進飲食,再繼續東行,待到了大城鎮再行投宿。   四人在小店內坐定,要了飯菜,才吃了幾口,岳萱忽然「咦」的一聲,幾人看時,只見從門外進來一個黑衣人。這黑衣人身材瘦高,一張冰冷的面孔,手中握了柄長劍,那劍足有三尺七寸長,劍鞘不過三指寬,那人看了他四人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楚連城臉上,然後逕自坐在楚連城對面的桌邊坐下。這人一進店中,所有的人都覺出一股陰冷的殺氣,原本為數不多的食客也悄悄地溜出小店。   店小二湊上前小聲道:「這位爺,您要點什麼?」那黑衣人冷冷道:「一壺好茶。」說話時,眼睛直盯著楚連城。岳萱看看黑衣人又看看楚連城,明明這人是衝著他來的,可偏偏這位少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依然細嚼慢咽,彷彿壓根就沒瞧見他。岳萱低聲說道:「楚三哥,這人在看你。」楚連城道:「是嗎?讓他看好了。長得模樣不就是讓人看的嗎!」岳萱急道:「可是,他不懷好意啊!」楚連城聳聳肩,說道:「是嗎?我沒看出來啊。」岳萱又道:「那他幹嘛一直在看你?」楚連城歎氣道:「他大概沒有見過長得像我這樣英俊瀟灑的人吧!」   尹十三郎和岳荻一直在低頭吃飯,聞聽此言,險些噴飯。說話時,楚連城已吃完飯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那黑衣人一直動也不動的瞧著楚連城,這會兒見他吃完了飯,方冷冷道:「朋友姓楚?」楚連城四下裡看了看,才明知故問道:「閣下問我?」那黑衣人臉色鐵青,點了點頭。楚連城懶洋洋道:「我想是吧。閣下有事?」黑衣人冷冷道:「楚連城?」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正是。」黑衣人道:「那就好。我要取你性命。」楚連城漫不經心道:「好啊!閣下有本事的話,就只管拿走好了。」尹十三郎和岳荻知他胸有成竹,倒不擔心。岳萱歎道:「有什麼好的,我看簡直糟糕的緊。」   只聽楚連城又道:「這裡地方太小,打壞了東西,還得陪人家,咱們找個寬敞的地方。嗯,外面就好,請!」說罷,眾人只覺一個人影一晃,再看時,楚連城已站在了店外。岳荻讚道:「好身法。」那黑衣人臉色微微一變,心中也暗自讚歎。隨即也到了外面。   兩個人面對面站定,那黑衣人手握長劍,身子筆直的站在那裡,楚連城背負雙手,神情自若。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站在路邊,注視著事態發展。   黑衣人緩緩拔出長劍,那劍身長三尺七寸,寬一寸。楚連城點了點頭道:「好劍。」黑衣人也不答話,對峙良久,黑衣人「唰」的一劍,刺向楚連城心口。這一劍當真是快似閃電。岳萱一聲驚呼,眼見劍尖已到了他心口,忽見楚連城右手一抬,長劍已被他的食指和中指牢牢夾住。   那黑衣人一驚,用力拔劍,不料劍身紋絲不動。楚連城微笑道:「順意劍不過如此而已,嘿。司徒順意我看你還不配來取我性命。」說著鬆開手指。那黑衣人一咬牙,揮劍再刺。這次楚連城連閃也懶得閃,那長劍才剛碰到他的衣襟,便斷成三截。卻是適才楚連城夾住劍時,手指上暗用內力將長劍震斷,只是當時並未就斷,此刻才顯現出來。   岳荻向岳萱解釋道:「這人是江湖中的一個殺手,名叫司徒順意,他手中的劍名叫順意劍。據說他殺人隨心所欲,要價一萬兩。」   黑衣人司徒順意大驚失色,再次用斷劍刺向楚連城。楚連城歎息道:「我不傷你,你卻這般執迷不悟,那也怪不得我了。」說著軟綿綿一掌拍了出去,這一掌看似無力,好像隨便一閃就可以閃開,可是偏偏又無法躲避,這一掌正打在司徒順意胸口,司徒順意重重地跌出老遠,「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尹十三郎忽然覺得楚連城不但是個老江湖,武功也比想像中要好的多。   岳家兄妹看得目瞪口呆。卻聽那司徒順意道:「楚朋友果然好功夫,怪不得善才童子傷在你手,佩服!」說著站了起來,拱手道:「在下自不量力,後會有期。」說罷轉身欲走。卻聽楚連城道:「閣下覺得這樣走能走得了嗎?」司徒順意回頭道:「楚朋友意欲如何?」楚連城笑道:「哎喲,我可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想讓閣下傳個話給那人,你告訴他,楚某隨時隨地恭候他來取我人頭,也告訴他,楚某有意和他一覺高下。」停了一停又道:「你信不信,我若也當殺手,一定比你的報酬高。我敢和你打賭。」   司徒順意盯著他瞧了半天,臉上神情古怪之極,彷彿面前站了一個大頭鬼一般。然後吐出幾個字:「我倒真的建議你去做殺手。」楚連城點點頭又道:「順便問一下,我這顆腦袋值多少銀子?」司徒順意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心想:「世上怎能有這樣的人?」口中說道:「值黃金一萬兩。」楚連城驚異道:「原來我的頭這樣值錢。抱歉,讓你白費力氣了。後會有期,慢走,不送。」說罷居然拱手一揖。司徒順意又搖搖頭,又想:「如果這樣的人死了豈不可惜!」想著轉身而去。   待司徒順意走後,岳萱拍手道:「利害,利害。楚三哥你好功夫。」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是他功夫太差。」岳荻歎道:「或許他的武功太差,可是楚兄弟手上的功夫也著實了得啊!」楚連城笑道:「是嗎?哈,承蒙岳兄謬讚,小弟愧不敢當。」岳荻搖頭自語道:「謬讚嗎?我可不這麼看。」尹十三郎拍拍他肩膀道:「有什麼好奇怪,以後日子長著呢,我三弟的本事你可還沒全見識到。」楚連城道:「大哥,你是不是一刻不讚我,心裡難受?少說一句,誰也不會當你是啞巴。」尹十三郎笑道:「瞧,他最不喜歡我讚他。好吧,咱們飯也吃了,人也打發掉了,那就趕路吧!」   四個人離開小鎮繼續向東,那殺手之事也無人再提。越往東去往雁蕩山赴宴的人也越多。其中不乏各大門派的子弟,也有些黑道高手混跡其中。   楚連城對岳家兄妹也日益和善,尹十三郎私下裡問他,是不是有些喜歡那個小丫頭。不料竟遭白眼。尹十三郎也不著惱,只是笑吟吟的將他和岳萱甩在後面,逕自與岳荻並馬前行,也不理會他。楚連城佯裝不知,自顧自的跟在後面。   這一天,四人沿了官道徐徐東行。但聽得身後馬蹄聲響,他四人忙將坐騎向路邊帶了帶,那幾匹馬從他們身邊馳過,大約有十一二人。其中一人回過頭來看了看楚連城,接著便趕到為首那人身邊說了句什麼,為首那人會頭看了看楚連城,也不停步,率眾絕塵而去。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又有五六騎從他們身邊馳過,馬上之人瞧了瞧楚連城,神情甚是古怪,也不停馬,繼續趕路。岳萱道:「哎喲,我看有麻煩了。」   楚連城微笑道:「是嗎?哪兒看出有麻煩?」岳萱道:「你沒瞧見那些人在看你嗎?」楚連城道:「為什麼看我就是麻煩?天天在江湖上行走,難道還能沒人看?咦?岳姑娘,剛才那人也看你了幾眼,不知是不是想找姑娘切磋武藝啊?!」   尹十三郎在前面聽的真切,「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回頭說道:「是啊,是啊,小萱,咱是崑崙派響噹噹的……響噹噹的崑崙俠女岳萱岳女俠,武功高強,技藝超群,那幾個毛賊草寇有何可懼,只管放馬過來,一決高低。」岳萱嗔道:「人家好心好意,你們,你們居然這樣取笑我,我……我……」岳荻笑道:「傻丫頭,尹大哥在逗你玩呢,尹大哥不是說了嗎,那幾個毛賊草寇有何可懼,尹大哥自會料理。」   楚連城輕笑道:「這幾個人可真是毛賊草寇。」岳萱道:「你怎麼知道?」楚連城笑而不答。岳荻道:「說你是傻丫頭呢,他們兩個是幹什麼的?他們孤雲堡是什麼地方?」岳萱恍然大悟,敲敲腦袋道:「真笨,他兩個不打別人的主意也就不錯了,居然還有人敢在老虎嘴裡拔牙,想必是活的不耐煩了。」   尹十三郎笑道:「小萱果然聰明。嗯,三弟,你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楚連城道:「你是孤雲堡的大爺,我有什麼辦法?小弟人單力薄,一切唯大哥馬首是瞻。願聽差遣,在所不辭。」說話時一臉的認真。岳萱奇道:「咦?怎麼你一推乾淨,又什麼也不管了?」楚連城道:「因為他是我大哥。」尹十三郎點頭道:「是啊!誰讓我是你大哥。」   說話間,又有幾批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瞧服飾並不是一個門派的,其中有幾匹馬,馬上是三個勁裝漢子和兩個年輕少婦。就在他們經過楚連城等人時,其中一個少婦讚道:「好駿的馬。」另一個少婦贊到:「好俊的後生。」這兩句話卻是在說楚連城。楚連城胯下一匹黑馬,此馬身長個大,毛色黑亮,通體上下除四蹄是白色外,再無一根雜毛。這馬原是大宛名馬和天山一帶的野馬雜交所生,只因週身俱是黑色,只有四蹄是白色,故名「踏雪」。那楚連城生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原本便是女郎般的人物,況且氣質悠雅,英氣逼人,果是一個英俊的少年書生。   這幾人過去後,尚聽前一個少婦道:「大哥,我喜歡那匹黑馬,你討來給我。」一個男子說道:「等咱們見了林爺辦完事後,我再去討來給我親親的小臻兒。」說著一陣輕笑,聲音甚是輕薄。另一個男子道:「五妹怎麼轉了性了,想來是被大哥迷的神魂顛倒了?!」那少婦啐了一口道:「死老四,說不出一句好話來,你沒瞧見二姐已經相中人家了嘛。」那男子笑道:「原來五妹是怕二姐著惱,可惜六弟和七妹沒跟上,不然一定會勸說二姐的。」這幾人一陣大笑,那被稱為「二姐」的少婦也不惱,竟回頭瞧了楚連城一眼,眼神柔媚之極。說話間,那幾人打馬揚鞭,絕塵而去。   楚連城眉頭微皺,不覺有些惱怒。岳萱「咭」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楚三哥,你,你交桃花運了,那個什麼二姐雖說大你幾歲,不過模樣還算過的去,你可別錯過啊!」尹十三郎和岳荻忍俊不禁,險些也笑出聲來,只是礙於情面,只得拚命忍住,尹十三郎咳嗽道:「三弟,小萱說的也在理……」楚連城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我看那女子倒滿適合大哥的,小弟無緣消受,不如送與大哥聊表寸心。」岳萱可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先前那黑衣殺手看你,要找你打架,你還說人家讚你生的俊,這會兒有人讚你俊了,你幹嘛還要著惱?」楚連城表情尷尬,岳荻忙笑道:「楚兄弟別著惱,小萱和你開個玩笑。尹大哥,你看這些人是什麼來頭?」   尹十三郎沉吟道:「這些人都是些江南巨盜,看情形是在附近幹什麼勾當。如果不出所料,那人口中的林爺就是川中巨盜匪首林易同。這人在川中乃至江南一帶黑道中名頭頗響。只不知他們要怎樣。」楚連城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走你的路,可有人來問你是幹什麼的?人家岳氏兄妹是名門弟子,咱們兩個說來也是祁連山一帶的巨盜匪首,不知江南武林是不是有人瞧我們不順眼?那他們幹什麼又關我們什麼事?」   尹十三郎道:「話雖如此,可是卻有區別。咱們又不是見利忘義,誰人也搶,他們可是認錢不認人的,也罷,三弟,你和小萱慢慢走,我和岳兄弟先走一步。一來打聽些消息,二來上前面鎮上找家客棧。」岳荻點頭道:「大哥說的是。如果他們要幹什麼壞事,我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尹十三郎道:「三弟,你好生照顧小萱,咱們鎮上見。」   說著和岳荻一夾馬腹,沿官道一路奔馳而去。岳萱欲言有止,眼見他們消失在視線中。自從尹十三郎問過楚連城後,楚連城總是有意無意的躲著岳萱,好在岳萱心地純真,並無感覺。可尹十三郎故意留下他倆,她還是看的出來的。岳萱偷眼看了看楚連城,卻見楚連城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中自覺多心,當下道:「楚三哥,你們孤雲堡素日裡做好事多還是壞事多?」   楚連城道:「好事壞事原本便沒什麼大區別。有些事也說不出什麼好壞。好比殺人。如果殺了一個尋常百姓,人們會說殺的不對,人家還有妻兒老小,也必會遭人唾罵。可如果殺了一個江洋大盜,人們則說為民除害,殺的好。可是他就沒有妻兒老小嗎?他做大盜也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別的什麼。有好比正邪之間。名門正派未必都是好人,邪魔外道也不見得一無是處。」   岳萱怔了一怔,低頭不語,沉思良久方點頭道:「嗯。楚三哥你說的蠻有道理。」楚連城觸動心事,「哼」了一聲道:「越是名門正派的人越是令人防不勝防。」岳萱沒有聽清,問道:「什麼防不勝防?」楚連城搖搖頭,不再說話。   一時間,二人默不作聲,並馬緩行。岳萱臉上露著微笑,顯見是在想剛才那幾人說的話。楚連城一臉的不悅,自是一個人在生悶氣。   這時候,便聽身後又是一陣馬蹄聲,楚連城兩人並不在意;這條路上已不止一群人這般過去。楚連城聽得是兩匹馬。四馬交錯時,楚連城瞧見,這是一白一紅兩匹馬。白馬上坐了一個白衣青年,那青年二十六七歲的年紀,生的氣宇軒昂,容貌不凡,手中捏了柄涼扇。楚連城心中微詫,時下乃是四月天,並不用涼扇,那這人的涼扇就是兵器。放眼武林,用涼扇做兵器的只有一家。楚連城眉頭微皺,暗道:「難道是他——令狐雲起?」那紅馬上坐了一個藍衣青年,約摸三十上下的年紀,身材高大,濃眉大眼頗是威武。   楚連城打量他們的工夫,這兩人也在打量他們。那白衣青年笑吟吟的看了看岳萱,又回頭看了看楚連城,然後轉回頭去向那藍衣青年說了句什麼,這兩人放聲大笑,縱馬而去。   岳萱不解道:「楚三哥,這兩人好像不懷好意。」楚連城點點頭,道:「這兩人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嗯,只求他們別再回來。」岳萱奇道:「你認得他們?」楚連城歎道:「是啊,我寧願不認得他們。」岳萱更是不解,問道:「為什麼?你怕他們?你打不過他們?你武功這麼好,怎麼會打不過他們?再說還有尹大哥和我哥哥。」楚連城表情奇怪的看了看她道:「你怎麼那麼些為什麼?第一:我不是怕他們,是不願招惹他們。第二:我不是打不過他們,是不想和他們交手。第三:我的武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第四:我為什麼要和他們打架?」   岳萱一怔,道:「因為咱們一道東來,總有人找咱們打架,他們兩個又不懷好意,所以…」一言未盡,便瞧迎面奔來兩匹馬,馬上之人正是剛才那白衣人和藍衣人去而復返。楚連城低聲說道:「被這人纏上才是真正的麻煩,我來對付他們,你自己多加小心。」說話時,那兩人已將馬橫擋在路中。   那白衣青年一搖涼扇,說道:「這位姑娘面善的緊,不知姑娘尊姓芳名?」瞧他一臉笑嘻嘻的賊忒樣子,岳萱這才醒悟到為什麼楚連城說不願招惹他。   便聽楚連城說道:「我妹子從未見過閣下,想來兄台認錯人了。」白衣青年「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在下認錯人了,有趣有趣。那現在再結識不知晚不晚啊?」岳萱怒道:「你這人忒也無理,我不想和你費話,你快閃開,不要擋住路。」那藍衣人道:「丫頭,我家公子看上你,你可得識相,別惹惱了我家公子。」岳萱啐道:「你們快閃開,不然我可不客氣了。」白衣青年笑道:「姑娘手中有劍,一定會兩下子,是不是想教訓教訓我啊!話可說在前頭輸了,你可得跟我走啊!」岳萱怒極,拔劍在手,縱身越起直刺那白衣青年。   那白衣青年也不慌,縱身下馬。手中涼扇輕輕一撥,將岳萱的長劍擋在一邊。楚連城見狀,不便袖手旁觀,當下縱身下馬,便欲去幫岳萱。不料那藍衣人一伸手將他攔住,說道:「這位兄弟何必壞人好事。」楚連城揚眉道:「杜兄最好閃開,楚某脾氣不好,你可別自討沒趣。」   那藍衣人一怔,脫口而出道:「你怎知我姓杜?」楚連城眼見岳萱落了下風,心中一動,生出一個念頭:「我曾發誓要殺她全家,如今何不借此人之手先除掉她?」當下淡淡道:「當今武林只有虎嘯山莊的人用涼扇做兵器,這位一定是令狐二公子,二公子一向與杜鈺秤不離砣,所以閣下自是杜兄無疑。」藍衣人杜鈺鼓掌道:「聰明。只是在下還不知這位兄弟尊姓大名。」楚連城看見岳萱被令狐雲起迫的險象環生,心中一個小聲音在說:「麒麟,她小時候和你一起玩過的,你不可以這樣陷害她。與你有仇的是她爹爹,與她無關。」   想罷,冷冷道:「在下孤雲堡楚連城。」說話時忽然出手,一指點向杜鈺胸口大穴。杜鈺可沒料到楚連城會突然間出手,忙不迭的往邊上一側,躲開這一指。楚連城接著變招,連連指向杜鈺週身大穴。指法甚是奇特。杜鈺讚道:「好指法。」當下抖擻精神,揮掌迎戰楚連城。   兩人掌來指去,轉眼間已過了二三十招。這時便聽岳萱一聲驚叫,楚連城偷眼看時,卻是岳萱被令狐雲起打落長劍,攔腰抱住。那岳萱本不是令狐雲起的對手,只是令狐雲起有意戲弄,所以才打了半天。   耳聽岳萱叫道:「楚三哥救我。」楚連城大怒,衝口道:「放下小丫頭。」說著抬手變掌,催動內力,打向杜鈺。杜鈺只覺一股強勁的內力撲面而來,氣息不覺為之一窒,手下一頓,便被楚連城站了先機。接著,楚連城已重重一掌打在杜鈺心口。那杜鈺「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臉上又重重的吃了兩記耳光。楚連城飛起一腳將他踢在一邊,口中罵道:「找死的東西。為什麼不問問你家大公子少爺我是誰,居然活得不耐煩了,敢在老虎頭上撓癢。不知死活的奴才。」說話時便聽令狐雲起笑道:「大舅哥,你妹子和你妹夫先走一步了。」   只見令狐雲起已將岳萱橫抱馬上,夾馬腹向前奔去。楚連城不加思索,縱身去追,口中打了個忽哨,那「踏雪」長嘶一聲,撒開四蹄一路追了下來。   杜鈺倒在地上,卻見楚連城緊緊追在令狐雲起馬後,身形飄逸,似仙子,又更似鬼魅。心中不覺大駭,脫口道:「鬼登天。」   那楚連城緊追不捨,始終與那令狐雲起相距丈餘。這時「踏雪」已追了上來,楚連城縱身上馬,打馬揚鞭去追令狐雲起。「踏雪」腳力甚好,不大一刻便到了令狐雲起馬後。楚連城叫道:「令狐雲起,快放下我妹子。」   令狐雲起笑道:「原來大舅哥認得你妹夫,那好得很啊!咱們可要多親多近。杜鈺被你料理了嗎?你功夫不錯啊!」他淨說些無關緊要的費話,楚連城也不理他,策馬上前,伸手拉住令狐雲起的馬韁,臂上一較力,兩匹馬一起長嘶,然後又一起定在地上。   令狐雲起讚了一聲「好臂力」當下收起小覷之心,臉上卻依舊一副賊忒樣子,說道:「大舅哥有何吩咐啊?」楚連城見那岳萱倒在令狐雲起懷中動彈不得,顯然是被點了穴道。臉上滿是淚水,正無助的看著楚連城。   楚連城心中懊悔,若不是自己一念之差,岳萱也不會落到這淫賊手中。當下想打定主意:「縱是與虎嘯山莊翻臉,也要奪回岳萱。」於是道:「我讓你放下她。」令狐雲起道:「我若不放呢?」楚連城反問:「不放?」令狐雲起道:「不放。」楚連城秀眉一揚,道:「當真不放?」令狐雲起點點頭。楚連城點頭道:「好得很。」   說著令狐雲起只覺眼前一花,一件物事撲面而來。令狐雲起可沒料到這個漂亮小生會說打便打毫無徵兆,慌忙越下馬來。楚連城不再多說,手腕一抖,那件物事又襲向令狐雲起的面門。卻是一根細索。令狐雲起左手攬了岳萱的腰,右手涼扇一擋,撥開細索。不料楚連城內力之深厚,遠比想像中的厲害得多,相觸之下令狐雲起只覺臂上震得一麻,心中大吃一驚,當下不敢輕敵,打起十分精神去敵楚連城。   楚連城年紀雖輕,但不論是內力還是招式均有過人之處,而且所使武功怪異,招法奇特。令狐雲起一手抱了個人一手迎敵,自是不敵。被楚連城逼的手忙腳亂。一個疏忽,被細索擊中胸口,心口一痛,鬆開岳萱。楚連城手一擺,那細索將岳萱縛住,接著往懷裡一帶,把岳萱抱在懷中。令狐雲起正待再戰,便聽馬蹄聲響,杜鈺叫道:「二公子住手。」   卻是杜鈺打馬趕上,喝住令狐雲起。那杜鈺翻身下馬,在令狐雲起耳邊低低道:「二公子,這小子有些邪門,他的輕功身法似是鬼登天,不知和鬼域有什麼瓜葛。咱們犯不著為了一個丫頭和鬼域翻臉,不如就此罷手。」令狐雲起聞言一怔,仔細又打量楚連城一番。那楚連城右手攬了岳萱的腰,袍袂撩起,露出腰上懸掛的一枚玉珮來。那玉珮是用純白羊脂玉精雕而成,圖案赫然是一個骷髏頭。令狐雲起吃了一驚:那骷髏形狀的玉珮正是鬼域魔王的信物。難道這小子與鬼域真有瓜葛?   楚連城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低頭看時,卻是玉珮露了出來,忙一整袍袂,將玉珮蓋住。一併拍開岳萱的穴道,問道:「你還好吧!」岳萱哭道:「他,他欺負我。」楚連城搖頭道:「日後再與他算帳。得罪了。」說著,攬了岳萱的腰,縱身上馬,回頭白了令狐雲起和杜鈺一眼道:「下次出門帶上眼睛,或是打聽清楚,別什麼人也敢得罪,小心撞見鬼。」說著撥轉馬頭往回走去。   令狐雲起與杜鈺面面相覷,令狐雲起道:「這小子當真是鬼域中人?」杜鈺搖頭道:「前些日子莊主和大公子回來並沒提起鬼域有這麼一個人啊。」令狐雲起道:「可他那枚玉珮……嗯,咱們不能和鬼域翻臉,這筆帳日後再算。你沒事吧?」杜鈺搖頭道:「還好。這個姓楚的手底下倒有兩招。」令狐雲起反問:「他姓楚?」杜鈺點頭道:「孤雲堡楚連城。」令狐雲起翻身上馬,恨恨道:「壞我好事。哼,咱們走吧。」說罷夾馬腹,杜鈺緊隨其後,二人沿官道一路走了下去。   那岳萱坐在馬上哽咽道:「謝謝你,楚三哥。」楚連城笑道:「謝什麼?你沒事就好,擦擦眼淚,別哭了。」岳萱果然擦乾眼淚,漸漸停止哭泣。她想了想又道:「楚三哥,你認得那個令狐雲起嗎?」楚連城道:「不認得,但是我知道,只有他一人用涼扇做兵器。」岳萱點頭道:「原來如此。」   不大一會兒,二人已回到剛才遇見令狐雲起的地方。沉香還在原地,岳萱跳下馬來,將落在地上的長劍拾起,又拍拍沉香的脖頸道:「好沉香,咱們走。」說完,跳上馬背,向楚連城道:「咱們走嗎?」楚連城聳聳肩道:「走吧,他們還在城裡等我們呢。」   二人並馬走了一會,岳萱忽然問道:「楚三哥,你適才叫我什麼?我聽見你叫我三丫頭。」楚連城微微一怔,道:「你一定聽錯了。我叫你小丫頭,你怎麼會是三丫頭?」岳萱低低歎了口氣道:「你錯了,我小時候是叫三丫頭。」楚連城道:「『你們兄妹二人只有兩個,怎麼…」岳萱道:「不瞞你說,我原來有個同門師叔伯,他也有女兒,因此我是三丫頭。」楚連城心中一動,道:「那你的師伯……?」岳萱有歎了口氣道:「十五年前,師伯練功走火入魔,殺妻誅子,他的兩房妻子和兒女,都……都死了。」   楚連城忽然怒道:「我不信。我不信。」岳萱不知他為何忽然發怒,愕然道:「楚三哥,你為什麼不高興?我沒騙你啊!」楚連城略微搖搖頭道:「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殺害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的。」岳萱道:「我聽師叔他們私下裡說的,這又有什麼不會的。」楚連城臉色蒼白道:「那你師伯姓字名誰?」岳萱沒有注意他的變化說道:「他便是我們崑崙派的前任掌門楚江遙。」楚連城問道:「那他……他怎麼樣了?」岳萱道:「他走火入魔後,幸虧我外公和我爹爹將他制住。如今養在星宿宮一日三餐俱有人扶侍,他老人家武功盡失,已同費人。唉。楚師伯一世英名,竟這樣毀了。」   楚連城心中忽覺難過,忍不住要流下淚來,當下強忍淚水。可面上神情還是忍不住顯現幾分出來。岳萱奇道:「楚三哥,你……你怎麼了?好像不開心啊!」楚連城「哈哈」一笑道:「我沒什麼。只是聽說這麼悲慘的事有些不忍。」岳萱點頭道:「原來如此。我以為你……」楚連城道:「我好好的。咱們快趕路吧,沒準兒大哥他們已經查到眉目,正擔心咱們呢。」說著,不待岳萱答話,夾馬腹直奔下去。   他心中難過,卻不能表露,滿腹的怨宥只得借一路狂奔發洩出來。岳萱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卻又不知何故,只得打馬揚鞭,緊隨其後。沒過多久,二人邊到了前面的城鎮。         三尋寶     楚連城找到尹十三郎留下的標識,逕自來到平安客棧。尹十三郎早已定下客房,和岳荻正在飯廳等他二人。楚連城心中鬱悶,一坐定便令店小二奉上好酒,拿了大碗,斟上三碗道:「大哥、岳兄,你們一路上一定查出些線索,來咱們先喝一杯。」說著,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尹十三郎和岳荻也陪了一碗。楚連城又一一滿上,說道:「嗯,這一路上還沒有喝口水,小弟倒真有些渴了。」說完一抬手,又一碗酒下肚。然後也不理會他們,自顧自的又倒滿酒。這樣連喝了四五碗。   楚連城幾碗酒下肚,臉色微微發紅,兩隻眼睛卻亮如朗星,愈加顯得俊美無比。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岳荻問道:「小萱,你們路上遇見什麼事了嗎?」岳萱將遇見令狐雲起之事大體講了一遍,卻隱去楚江遙一段,只因那楚江遙走火入魔一事乃崑崙派不言之密,縱是自己哥哥,岳萱也不敢讓他知道自己不經意洩密之事。心中尚且擔心楚連城說出來。好在楚連城只顧喝酒,並沒多嘴。   尹十三郎皺眉道:「那令狐世家的人怎麼也出來了。」楚連城道:「誰規定他們不許出來?」尹十三郎一頓,道:「我的意思是他們為什麼出來。」楚連城道:「嘿,這有什麼奇怪。他令狐雲起最好先燒燒香,讓菩薩保佑他別碰見我。」尹十三郎只道他是為令狐雲起輕薄岳萱才生氣,當下笑道:「原來如此。你已打退他了該高興才是,先別喝酒了,嘗嘗這的飯菜是否可口。」那語氣倒十足是在關心自己的小兄弟。   楚連城隨便吃了兩口道:「你們發現了什麼?」尹十三郎道:「果然是林易同在此地有異動。咱們一路上遇上的那些人均是江南一帶的綠林人物。他們今晚在城外十里亭聚會,不知有何勾當。」岳荻道:「這些人都是些江洋大盜。咱們今晚就去探個究竟。」尹十三郎看了岳萱一眼道:「那小萱就在客棧裡睡覺,咱們……」岳萱嚷道:「不成不成。我不一個人在家。我……我也去。」尹十三郎知她是怕了令狐雲起,看了楚連城一眼,尚未開口,楚連城便道:「既然一群江洋大盜在此公幹,我這個江洋小盜自然要瞧瞧熱鬧。」岳荻心中一動,暗想:慚愧,我在這江洋大盜長江洋大盜短的,竟忘記他兄弟也是強盜出身。於是道:「這樣好了,我陪小萱在客棧,你們兄弟去吧。」   四個人用過酒菜,只等天黑。楚連城意猶未盡,一個人在客房中自斟自飲。尹十三郎守著岳家兄妹不便多問,只得暗自皺眉,恐他醉酒誤事。   起更時分,尹十三郎正欲去邀楚連城動身,便聽有人扣門,楚連城的聲音道:「大哥,咱們走嗎?」尹十三郎開沒看時,卻見楚連城已穿了夜行衣站在門外。尹十三郎關切道:「三弟,你沒事吧?」楚連城聳聳肩道:「你瞧是不是有點醉?」說著扮了個鬼臉。尹十三郎一臉的愛憐,伸手揉揉他頭髮道:「你這小鬼,害我為你擔心。」楚連城吐吐舌尖道:「是,小弟的錯。我給你賠禮,咱們走啊!」   說罷已縱身上房。尹十三郎回手關上房門,一縱身落在楚連城身邊,二人並肩向城外奔去。   岳荻聽他兄弟走遠,便到岳萱房中,仔細問及日間所發生的事情。岳萱又講了一遍,當說道「小丫頭」時,岳荻皺眉道:「這個楚連城處處頭著古怪。明明武功高強,卻不肯說出師承來。嗯,莫非他與咱們是舊識?」一說到舊識,岳萱道:「大哥,你記不記得當初他剛見我們時的情景?你有沒有感覺他好像很關心咱們崑崙派?」說著又吞吞吐吐將楚江遙一事也說了出來。   岳荻眉頭一跳,道:「他也姓楚,難道……難道他是夢凱?不,不,夢凱已經死了。縱然活著也有二十八歲了。他看起來可只有十八九歲,比你大不了多少。那他會是誰呢?」岳萱張張嘴,欲言又止。岳荻道:「你想到了什麼?」岳萱道:「不可能的。我想起了夢影。她和我年紀相仿。不過楚連城是尹大哥的義弟,怎麼會是夢影呢?」   岳荻想了想道:「當年咱們還小,楚師伯練功走火殺妻誅子,一定是件十分慘烈的事,外公和爹爹不願大家說起,也不知為什麼。我只記得,爹爹帶人去找楚大娘,回來說楚大娘和夢影傷勢嚴重,不治而死。連楚二娘和夢凱、夢玉兄妹也下落不明。唉。楚二娘不會武功,夢凱和夢玉也一定……」   說到夢凱兄妹,岳荻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清秀脫俗的面龐來。岳萱道:「如果夢玉姐姐還活著也得有二十三四歲了吧?」岳荻歎了口氣道:「我聽見角叔他們偷偷說過,她們,她們都死了。有人見夢凱滾下山崖楚二娘去拉他,結果也滾了下去。夢玉拉著楚二娘的衣裙,所以,所以也一起滾了下去。只是沒找到屍體。」岳萱道:「我可不明白,為什麼外公他們不許說這件事。我記得那時我還哭著要夢影陪我玩,可是爹爹狠狠的責罰了我一頓,以後我也再沒敢要過。」   岳荻又歎了口氣道:「不論怎樣,楚連城肯把你從令狐雲起那淫賊手中救下,也算是友非敵,以後多加留神便是了。」他頓了頓又道:「他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我至今也沒瞧出他的門派,他要真想有什麼歹意。嘿嘿……」言下之意自是說自己不敵。   岳萱道:「回去後要不要告訴爹爹?」岳荻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回去後再說。」岳萱道:「也許是咱們多想了,姓楚也未必和楚師伯有關呢!」岳荻笑道:「你想他和楚師伯有沒有關係?他好像挺關心你呢。」岳萱臉上一紅,嗔道:「大哥,你,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沒看出來。」岳荻笑而不語,拍拍她肩膀,說道:「天不早了,你睡吧。」   說著退出岳萱房間,替她關上房門。岳萱被岳荻說的面紅耳赤,心想:哥哥他們就會瞎猜,尹大哥也搞得神秘兮兮的,就好像我們真有什麼似的。   這夜月色正好。楚連城和尹十三郎並肩向城外十里亭而去。那時城門已關,二人越上城牆,想下看了看,這城牆足有兩丈餘高。尹十三郎小聲道:「咱們從這裡下去。」楚連城點點頭,身子飄動,輕飄飄的向下飄去。尹十三郎瞧見他的背影似仙似鬼,飄逸晃動,心中暗讚:三弟的輕身功夫可不錯啊。不知他義父是什麼人,一個告老的武官竟有這般身手。   便聽楚連城的道:「大哥,你倒是下來啊!」尹十三郎向下一縱,飄落下來。身法可不及楚連城好看。二人繼續向十里亭奔去。   尹十三郎道:「三弟,我瞧你今天有點不大對。是為令狐雲起嗎?」楚連城道:「他算什麼東西,我才犯不著和他這種人生氣。我……我……唉,我在和我自己生氣。」兩人雖然說著話,可腳下卻一點也沒慢下來。   尹十三郎奇道:「你和自己生什麼氣?」楚連城道:「我只恨自己沒有用功練武,如果神功練成,我殺了我家的大仇人,就沒有那麼多的煩惱了。」尹十三郎一怔,半晌方道:「你練武功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嗎?」楚連城歎道:「是啊!我練武功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再有,就是找到我媽和哥哥姐姐。只求她們現在好好的活在世上。唉、只恨那仇人心狠手辣,只怕她們……不然,我練什麼武功?不報這個血海深仇,我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尹十三郎道:「行俠仗義不也挺好嗎?」   楚連城沉默不語,過了一會說道:「我沒有想過。」他忽然惱怒道:「我就是這個樣子,只知道殺人報仇。是他們對不起我們一家,不是我對不起他們。我、我現在這樣,哼,全是因為有人害了我全家。」   尹十三郎愕然道:「你全家都給人害了?你可從未說起過。你現在脾氣古怪的很,總像個女孩子一樣。不知為什麼就發脾氣。」   楚連城聽尹十三郎一番話,當下默不作聲,沉默片刻道:「大哥說的是。我一想到父母大仇就有些衝動。大哥你別生我的氣。我一想到父母大仇心裡便難過,才會一個人喝悶酒,衝你亂發脾氣,希望大哥不要見怪。」尹十三郎微笑道:「真是傻話。咱們是兄弟,我怎麼會生你的氣?」楚連城微微一笑沒再做聲。   二人又奔出數十里,遠遠的已看見一片樹林,二人相視一點頭,落在樹上,在樹頂跳躍翻騰,向林子中間而去。只見林子中間有一個涼亭,那涼亭裡依稀可見一個老者背負雙手站在亭中,亭子外圍了密密麻麻一群人。二人悄悄伏在靠近亭子的一株大樹頂上,靜觀其變。   便聽人群中一人說道:「林爺,你老人家把大家約到這來究竟有什麼事你老倒是說啊!?」亭中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大家口口聲聲是老夫約大家來此相聚,不知有何證據?」說話之人正是林易同。有人嚷道:「林老爺子大家是接到您的信才趕來的,您老怎麼不承認了。」   林易同道:「這件事我想是有些誤會。不瞞諸位,老夫也是收到一封信,說道今夜要諸位同道在此有要事相商,邀老夫一同前來。」   眾人聞言無不議論紛紛。有人道:「是什麼人下的書信?」另一人說道:「是存心陷害,還是惡做劇?」又有人道:「哼,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賣關子。」言下之意自是針對林易同。   尹十三郎和楚連城伏在樹上,四目相視心下茫然。   那林易同道:「看來諸位朋友對老夫甚是不滿,嘿。老夫一向獨來獨往,為何要邀大家前來,這豈是老夫的作風?」有人冷笑道:「林老爺子是信不過大家吧?聽說老爺子得了一批紅貨,是不是怕大家看見了眼熱啊?」林易同怒道:「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那人道:「沒什麼意思。聽說林老爺子得了件寶貝,好像是什麼藏寶圖。老爺子何不那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也好開開眼界。」   此言出口,眾人無不嘩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藏寶圖?什麼藏寶圖?」「是不是傳說中的那個什麼風雲世家的遺物?」「許是如此。」林易同微怒,說道:「這位朋友不要信口開河,你有什麼證據嗎?」   尹、楚二人伏在樹頂無人發覺,這會人聲鼎沸,楚連城悄聲道:「這人說的藏寶圖可就是傳說中風雲世家將要毀滅時而藏的那批寶藏嗎?」尹十三郎點點頭道:「看樣子是了。不知這人說的是真是假。」   便聽一人說道:「林爺子太不認實了,咱們當你是前輩,才巴巴的大老遠放下手中的活計趕來。林老爺子不肯分些給大家,那出來讓咱們見識見識也好啊。」另一人說道:「這麼寶貴的東西林老爺子自是不能隨身攜帶,不如林老爺子另說個地方,咱們改日再瞧瞧。」言下之意自是說林易同獨吞藏寶圖。   林易同正待說話,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哎呦,林老爺子有麻煩了嗎?讓小女子來評評理好不好?」『只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一個妙齡女郎落在亭中。   月光下,只見那女郎年約雙十年紀,白衣如雪,秀髮如雲,眉目俏麗。人群中有人脫口道:「是雪仙子。連姑娘也來了。」   尹十三郎悄聲道:「這姑娘許是江南五省的綠林盟主,雪仙子連秋波連姑娘。」楚連城奇道:「這麼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是江南五省的綠林盟主?看不出來。」尹十三郎道:「這位連姑娘手使一對金鉤統領江南五省大小三十餘個綠林幫派,手底下的功夫著實了得,不然憑她一個大姑娘怎麼能做綠林盟主?」楚連城點點頭沒做聲。   那人群中有連秋波手下的人,當即已大聲叫道:「連盟主,你好啊。您也來了,這可太好了。」連秋波嫣然一笑道:「大家就為這個什麼藏寶圖而來嗎?我也聽說了此事,想來瞧瞧熱鬧。不過大家放心,我可不稀罕這個,前些日子我也得了一份。」人群又是一陣大亂,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連秋波道:「前些日子我也接到這份什麼藏寶圖,不過我派人四處打聽了一下,原來咱們江南一帶至少有十餘份這樣的藏寶圖。所以我斷定這是假的——既然是一份富可敵國的寶藏,那怎麼會有這麼多份?那自是有人在作弄大家。這件事我原本不想插手,可諸位朋友在江南聚頭,我也只好走一趟了。」一席話出口,眾人恍然大悟。有人道:「原來如此。可是什麼人戲弄咱們大家呢?」又有人道:「這人的膽子可當真不小啊!咱們可不能容忍。」   林易同道:「連女俠所見甚是。此事老夫也頗多疑問,只是尚未細查而已。幸虧連女俠已查出眉目。」連秋波笑道:「林老爺子,小女子知道此事可疑,現在諸位朋友也都知道此事的蹊蹺,我看大家也沒必要難為林老爺子了。」人群中有人道:「連女俠說的甚是,林老爺子,在下給你賠禮了,您老人家可莫怪。」另一人道:「是啊,林老爺子大人大量,自是不會和咱們一般見視。」   連秋波向林易同道:「林老爺子,此間事已了,小女子就此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說罷,襝衽一禮身,身影晃動,飄然而去。   楚連城低聲道:「這個連秋波輕身功夫可不錯啊!」尹十三郎道:「不然怎麼做江南五省的綠林盟主呢!」   人群中有人道:「林老爺子,既然是誤會,咱們兩不相怪,日後查出幕後之人,咱們再一起誅之以快人心。我等告辭。」說罷,有十餘人轉身離去。又有一些人起身告辭。那亭子周圍已剩下七、八人,其中一人道:「林老爺子,我等有一批金銀要送於您老人家,還請您老人家笑納。不過……」說話的正是日間要討楚連城寶馬的那人。   林易同冷冷道:「是不是還在點子手中啊?」那人笑道:「林老爺子法眼如炬,正是如此。」林易同道:「點子是什麼人,很扎手嗎?連昆山七俊也不敢下手?」那人道:「點子一共有四人,有兩個是崑崙派門下,另外一個是個兔相公,還有一個倒有些棘手。」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那小相公騎了一匹寶馬,饒是如此,那馬行走間還是有些負重。那小子身材瘦弱,決不會把馬壓成那樣,他身上一定有價值不菲的寶物。」說話的便是那個「小臻兒」。那男子說話甚是不恭,楚連城眉頭一皺,手中捏了幾片樹葉,便欲打出。尹十三郎伸手握住他手腕,輕輕搖搖頭,示意他先別動怒。   林易同點點頭道:「不錯。周姑娘說的有理。」先前那人又道:「林老爺子,我等已查出點子住在城中的平安客棧,天字院的四間,嘿,五兩銀子一天,飯菜另算。」   楚連城和尹十三郎在樹上聽的真切,均想:這幾人原來是昆山七俊。倒是滿費心思啊。   便聽林易同道:「賢昆仲打算和老夫怎麼分啊?」那人「嘿嘿」一笑道:「咱們二一添做五,林老爺子意下如何?」林易同冷冷一笑,未置可否。那人沉吟片刻又道:「那咱們四六開。」林易同右手中拿了一隻長笛,在左手掌心輕輕敲打沒有說話。那人咬牙道:「林老爺子想怎麼分?」林易同道:「二八分成。」那人道:「林老爺子是不是忒狠了些。咱們昆山上也有千百口人要養活,咱們仰慕林老爺子是前輩,才和林老爺子商議此事,林老爺子……」林易同瞅了瞅他,半晌方道:「那就三七開,再少,老夫可就就此罷手了。」   楚連城在樹上聽得清楚,心中暗笑:這伙小毛賊太也囂張,幹嗎不先問問事主的意思?   那昆山七俊低聲商議了片刻,為首那人道:「也罷,咱們就三七分。林老爺子,咱們明日三更平安客棧見。」林易同拱手道:「後會有期,恕不遠送。」那昆山七俊也拱拱手,然後便紛紛離去。林易同也不久待,隨後邁步走出涼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尹十三郎和楚連城從樹上跳下來。尹十三郎道:「原以為他們有什麼事情,搞了半天,竟是對咱們使勁了。」楚連城聳聳肩道:「那咱們只有在客棧靜侯佳音了。」尹十三郎點頭道:「也只得如此了。」   兩人折身向回奔去。依舊由城牆上去,返回平安客棧。   那岳荻尚在房中等候,聽得他們回來,便去尹十三郎房中打探。尹十三郎將經過講了一遍。那岳荻道:「這昆山七俊的膽子倒不小。他們不是在江北一帶嗎?怎麼會到江南來,莫不是也為燕老爺子的壽誕而來?」楚連城道:「必是如此,一道發個順水小財。」岳荻又道:「他們想得倒滿周全。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尹十三郎道:「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沒什麼好怕。」楚連城「嘿」的一聲道:「我瞧著滿有趣的。這些人們幹嗎總是和我們過不去?難道咱們欠他們的?還是他們活的不耐煩了?」   尹十三郎道:「咱們靜以待變好了。」岳荻道:「楚兄弟莫惱,小小的昆山七俊有何懼,咱們合力敵他們就是了。」岳荻以為楚連城心存怯意,故此出言安慰。楚連城明白他的意思,當下笑道:「岳兄說的是。莫說昆山七俊,十四俊、二十八俊又有何懼?不過是些跳樑小丑而已。」尹十三郎笑道:「兄弟放心,有三弟在,我瞧再多些也無妨。」岳荻表情有些尷尬,他自然知道尹十三郎兄弟的意思,那自是說:岳荻啊,你以為天下只有你崑崙派武功了得嗎?未免太小瞧天下豪傑了。何況楚連城的武功本身便高深莫測,自己是不是他的對手還難說。於是道:「你們兩個也一定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天也不早了。」尹十三郎點頭道:「岳兄弟說的是。三弟,咱們都早些睡吧。」   楚連城將全身浸泡在熱水中,他喜歡讓水稍微熱些,這樣才能完全放鬆,尤其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正準備送上門來。現在他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已張開,他雙眼微閉,享受著這種輕鬆的感覺。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是個女人,而且決不是岳萱。那腳步聲停在門外,楚連城的足尖觸到水底一個溫潤玉滑的東西。門外那人輕輕扣門。楚連城冷冷道:「我洗澡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   不料那人已逕自推門進來了。是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女子,一副少婦打扮,正是昆山七俊中的什麼二姐。這女人臉上帶著媚笑,柔聲說道:「我也不能打擾嗎?」楚連城道:「你也不能。」那女人又道:「難道我生得不夠漂亮?」楚連城道:「你最好記住:一,我洗澡的時候,不論男女老少妄入者死。二……」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戲弄的笑容,道:「二,像你這樣又老又醜的女人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那女人一怔,臉上神情又惱又羞,不過轉而便恢復常態,向前走了兩步道:「我不在乎你怎麼說……」楚連城打斷她道:「沒有廉恥的女人我更討厭,我現在不想殺你,你最好出去,免得我改變主意。」那女人也不惱,說道:「你不捨得殺我是嗎?」說話時又向前走了兩步。   楚連城搖頭道:「你們不是說三更天來嗎?你來得是不是早了點?」那女人媚眼如絲道:「我來找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說話時已快到了木桶邊。楚連城皺眉道:「你快出去,免得我惱了會殺了你。」那女人走到桶邊道:「你——」她向桶裡一瞥,忽然驚道:「你……你……你不是……你是……」這就是她最後說的一句話。因為一柄長劍已刺穿她的咽喉。這是一柄溫潤玉滑的溫玉軟劍,劍寬二指,劍長三尺二寸四分。出水時發出一種聲音,那聲音宛若龍吟,清脆悠遠。   那女人沒有想到楚連城在洗澡時也不放開兵器,所以她死了。   楚連城手掌一揮,那女人的屍體被拋到門外。掌風將房門一併關上。楚連城將劍上的血跡用用水沖掉,又將劍沉在足邊,自語道:「我早告訴過你,妄入者死,你為什麼不信?你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事,又怎能留你在世上?」   那女人的屍體落地的聲音驚動了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三人紛紛推門出來,只見院中地上一個女人的屍體,細瞧時正是那個「二姐」。三人面面相覷,一同轉臉向楚連城房門看去。楚連城房門緊閉,楚連城的聲音道:「你們不必奇怪,人是我殺的。」話音一落,楚連城已拉開房門走了出來。他一邊整理袍袖一邊走到院中。   岳萱不解道:「你幹嗎要殺她?」楚連城聳聳肩道:「我不習慣別人看我洗澡。她執意要看,我警告她,她不聽,我只好殺了她了。」尹十三郎、岳荻、岳萱表情古怪的圍著他看了又看,不禁相視大笑來。楚連城給他幾個笑的有些臉紅,說道:「你們幹嗎這樣笑?有什麼不妥嗎?」   岳萱笑道:「楚三哥,你、你的運氣果然比旁人好。」尹十三郎道:「你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她又沒……你也犯不著殺了她。」楚連城道:「瞧不出大哥還滿惜花憐玉的。這樣的卑賤女子留她何用?」   說罷,揚聲喚店小二將木桶的水倒掉,又命他將院子裡的燈點上,在院中擺了一張圓桌,布好酒菜,單等林易同和昆山七俊。   約摸三更左右,只聽屋脊上有人道:「林老爺子,您老的腳程不錯啊!」林易同的聲音道:「賢昆仲來得可挺早啊。」全然沒有將尹十三郎等人放在眼裡。         四夜斗     尹十三郎道:「林老爺子遠道而來,請下來喝一杯。」林易同一怔,顯見點子事先得到消息,有所防備。當下只得從屋脊上縱身躍在院中。昆山七俊也紛紛落在院中。其中一人眼尖,瞧見那「二姐」的屍體,驚叫道:「是老二。大哥,他們殺了二姐。」那為首之人一驚,果見那女人倒在地上,已死了多時。不由怒道:「是誰?是誰殺了我二妹?」楚連城冷冷道:「是我!怎麼?想報仇?你們不是要分我們身上的細軟嗎?你不是要討我的座騎送人嗎?想怎麼個討法啊?」為首那人正要發作,卻被林易同攔住。   那林易同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尹十三郎道:「在下孤雲堡尹十三郎。」林易同「哎呦」一聲,道:「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是孤雲堡的尹大爺,這位小哥想必是三劍傷了善才童子的楚連城楚三爺了?」楚連城淡淡道:「不敢,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口,昆山七俊俱是一楞。楚連城三劍傷了善才童子,掌傷司徒順意之事早已傳遍江湖,那楚連城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而善才童子成名頗早,三招敗在他手下,那楚連城的功夫可見不俗。諸人也沒想到楚連城竟是這樣的一個少年。   便聽楚連城道:「昆山七俊,王樸、何金蘋、梁固、李天傳、周臻、魏放、李天華。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大哥你瞧該怎麼辦?」這一番話出口,不但昆山七俊一驚,連尹十三郎和岳家兄妹也頗感意外。誰也沒料到楚連城能一口說出昆山七俊的名字來。尹十三郎定了定神道:「林老爺子,你說怎樣?」   林易同沉吟不語,那王樸道:「怎麼辦?你殺了二妹,我要你償命。」說著,一對瓷缽般的大拳已帶著風聲向楚連城面門打來。岳萱一聲驚叫,生怕楚連城不敵。   王樸的大拳嘎然而止。只見王樸的右拳正打在楚連城的左掌上。這是一隻纖細嫩滑的手掌,手指修長毫無瑕疵,連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齊齊。這隻手倒十足的象女人的纖纖素手。這隻手要比王樸的手小四分之一,但是這隻手牢牢的將王樸的手抓住,接著,王樸就聽見一種骨頭碎裂的聲音。而可怕的是這種聲音正是從自己手上傳來得。楚連城臉上依然帶了那種漫不經心的、令女孩子著迷的微笑,彷彿這一切和自己全無關係。王樸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被楚連城輕輕一推,便倒在了梁固等人懷裡。   林易同臉色微變,乾笑兩聲道:「楚三爺好功夫,怪道善才童子敗在你手,不過——」尹十三郎道:「不過我兄弟所帶之物最好還是送於林老爺子,是不是?」林易同不語。   李天華怒道:「姓楚的,我們與你素日無仇,雖說要圖你的金銀,可你幹麼殺我們二姐?」楚連城淡淡道:「因為她犯了我的忌諱——她在我洗澡的時候闖了進來。」李天華道:「那你也不能殺她啊!」楚連城道:「我警告她,她偏不聽。」楚連城笑了笑,又道:「能死在我劍下是她的福氣,要知道我可不常用劍殺人,要不是她進來時我還在洗澡,她還沒機會死在我的劍下呢。」   林易同「呵呵」笑道:「想不到何二姑娘還有這樣的雅興,怪不得楚三爺會惱。」昆山七俊臉上神情尷尬。尹十三郎道:「我想林老爺子要白跑一趟了,在下要赴雁蕩山燕老爺子的壽宴,這壽禮是決計不會送給別人的。」林易同正要開口,岳荻忽然道:「林老爺子,你是非要不可了嗎?」   林易同冷笑了兩聲沒有說話,顯見是默認了。岳萱搶口道:「那可沒那麼容易,我們兄妹可不會袖手旁觀。你老人家武功高強,可他們幾個呢?」林易同看了看昆山七俊,王樸已傷,何金蘋已死,剩下五人武功泛泛,而那楚連城的武功又讓人摸不到門路。這兄妹二人自是王樸口中的崑崙派弟子,這少女不足為患,她哥哥看上去可有上兩手,尹十三郎雄踞祁連山名頭之響不遜於雪仙子,自是不能等閒視之。究竟有多大勝算,可一點把握也沒有。但眼下騎虎難下,就此罷手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心中又想:他昆山七俊是江湖上三流角色,又怎能和自己相提並論?那楚連城若沒有兩下子,又怎能做孤雲堡的三爺?善才童子又怎能不敗在他手上?自己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   想罷,冷笑道:「這位姑娘是威脅老夫嗎?」岳荻道:「小孩子家怎敢威脅人?舍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林易同轉頭道:「你們弟兄打算怎麼辦?」那五人齊聲道:「我等決不會和他們善罷甘休。」林易同點點頭,道:「那還等什麼?」說話時,忽然擺長笛直襲岳萱面門。梁固的五人也撲想尹十三郎和岳荻楚連城。岳荻見林易同向妹子出手恐她吃虧,當下和岳萱聯手去敵林易同。   那李天傳李天華兄妹去敵楚連城,另外三人去對付尹十三郎。那楚連城邊應付李天傳邊叫道:「大哥,咱們是殺了他們,還是放他們一馬?」尹十三郎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給他們點顏色便是了。」楚連城應了一聲,手掌翻動,三下五除二的便將他兄妹打翻在地。然後笑吟吟看著尹十三郎等人打鬥。尹十三郎手中功夫了得,昆山七俊中所剩的其餘三人倒也不足為懼,不過十餘招的照面便將他幾人拂了穴道踢在一邊。   倒是林易同功夫高強,和岳荻兄妹苦苦糾鬥。尹十三郎道:「小萱,你閃開。林老爺子,你還不住手嗎?」林易同眼見大勢已去,當下跳出圈外,歎道:「老夫今日栽在你們手中,嘿嘿……」口氣十分苦澀。   尹十三郎道:「林老爺子莫怪,在下等也是逼不得已。您老請便吧。」林易同一頓足,飛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連城拍開那三人穴道,說道:「幾位準備住下嗎?還是準備讓我扔出去?」王樸咬牙道:「咱們走!」說罷,幾人相互攙扶,抱了何金蘋的屍體縱身上房,逕自走了。   楚連城自語般道:「這一路可麻煩死了,我可不想再有人打擾我了。」岳萱接口到:「是啊!是啊!我也不再想有人煩我們。」尹十三郎道:「想不到這幾個人這樣不堪一擊。這樣也好,打發了他們幾個,咱們是不是也該回房休息了?」四個人回房睡覺不在話下。   次日,尹十三郎等人繼續向東,一路之上果然每人打擾。這一日便到了溫州城。因為兩天後是燕老爺子壽誕,所以城中武林中人甚多,客棧也人滿為患,尹十三郎只得隨意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擬訂第二天前往雁蕩山飛燕別居。   當天夜裡,四個人早早洗漱完畢各自回房安寢。楚連城睡覺十分警覺,約摸三更多天,他忽然聽見屋頂之上有人輕微的走動聲。他睜開雙眼,這腳步聲熟悉之至,正是一路之上跟蹤自己的那人。楚連城輕輕下床,藏在門後。房上那人憑借風聲跳下房來,剛到門口,楚連城忽的拉開大門,喝道:「你一路上鬼鬼祟祟跟著我,究竟意欲何為?」那人一驚,一轉身,縱身上房發足狂奔。楚連城不假思索,緊追其後。他兩人一鬧,岳荻兄妹和尹十三郎均被驚醒,當下各自出屋一起追趕。尹十三郎令岳萱留在客棧,自己和岳荻前去追楚連城。   二人遠遠的看見楚連城的身影,便不停腳的去追。可是那人和楚連城的輕功了得,尹十三郎和岳荻竟追趕不上,眼瞧著他們越跑越遠,終於不見蹤影。二人停步,岳荻歎道:「想不到你這的位義弟輕功如此了得。」尹十三郎苦笑道:「不瞞你說,我也是第一次見他跑得這樣快。」岳荻「嘿」的一聲說道:「想不到一個告老的武官竟有這樣好的武功。」尹十三郎搖頭道:「沒想到他的輕功要比拳腳功夫還要厲害。哎呦,咱們別中了人家的計,小萱還一個人在客棧呢。」二人回身向客棧而去。   岳萱正一個人在客棧焦躁不安的等候他們的消息。見他們平安歸來,倒鬆了口氣,只是不知楚連城怎樣。三人商議一下,決定在楚連城房中等待。不知過了多久,岳萱已伏在桌上睡了,尹十三郎和岳荻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門一開,楚連城從外面走了進來。只見他臉色蒼白,嘴邊還有一絲血跡。尹十三郎忙不迭的將他扶在桌邊坐下,岳萱也睜開眼來,驚道:「楚三哥,你受傷了!」楚連城緩緩地點點頭,忽然「哇」的一口血吐在地上。尹十三郎問道:「出了什麼事?」岳荻已將一碗茶送到楚連城手中。楚連城喝了口茶,才要說話,又吐出一口血來。尹十三郎一皺眉,暗運真氣,手掌抵住楚連城背心,便待將內力輸入楚連城體內。   楚連城心神略定,身子向前一傾,道:「大哥不可。」尹十三郎奇道:「我給你療傷,有何不可?」楚連城道:「大哥有所不知,我修習的內功與大哥的不是一路,你好心給我療傷,只怕於你我都有損害。一會我自己運功療傷就可以了。」   岳荻道:「那你先療傷,有什麼話一會再說。」楚連城點點頭,盤膝坐到床上,手中捏了個法訣開始運功療傷。大約一碗茶的工夫,他便收功下床。岳荻等人關切道:「你怎麼樣?」楚連城勉強一笑道:「我沒事了。是這樣的……」   原來,楚連城和那人到了城外僻靜之處,那人停下腳來說道:「想不到你的輕功還是滿好的嗎!」楚連城藉著月光看見,這人中等身材,臉上表情僵硬,顯見是戴了人皮面具。他淡淡道:「你跟了我們一路,我不在意也還罷了,你今晚為何還想偷襲我?」那人哈哈笑道:「偷襲?我若殺你易如反掌,我只不過想看個究竟而已。」楚連城問道:「看個究竟?哼。你不是早就打聽明白了嗎?不是早就買殺手來殺我了嗎?你還看什麼?」那人一怔,轉而笑道:「聰明。不錯,是我買殺手殺你,不過,現在我決定要自己殺你。」   話音剛落,手中已多了柄長劍,直刺楚連城心窩。楚連城身子一擰,躲過這一劍。那人第二劍又刺了過來。楚連城向後一翻,躲過第二劍。第三劍又奔著他小腹刺來,楚連城輕輕越起,向後退了丈餘。便聽「嗆」的一聲,楚連城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那長劍「嗡嗡」做響,聲音好似發自地下的某種異魔的詛咒。那人驚道:「龍吟劍!」楚連城得意道:「不錯。你倒挺識貨啊!」那人又道:「人說龍吟劍被鬼域魔王奪去,怎麼會在你手中?」楚連城道:「你管得著嗎?」說著,挺劍便刺。   那人用劍一擋,不料劍尖應聲而斷。只見楚連城右手持劍,左手捏了個劍訣。那人又是一驚。尋常的劍訣是曲拇指、無名指和小指,直食指和中指。而楚連城的劍訣卻是曲拇指、中指和無名指,直食指和小指。那人脫口道:「鬼劍十八式!」楚連城「哈哈」笑道:「正是,正是。閣下果然有些門道。見多識廣啊。那我可更要殺你了。」   說話時,手中可沒停下,一劍更比一劍快,招招不離那人要害。那人長劍被削斷,又不敢用斷劍與他龍吟劍相觸,被楚連城迫得手忙腳亂。當下一咬牙,棄了斷劍,揮掌直取楚連城。他兩人均是志在取對方性命,打鬥起來也是全力以赴。那人內力深厚,掌風帶的楚連城衣袂飛揚。楚連城也不甘示弱,內力灌注劍身,劍身登時生出一層劍芒,「茲茲」作響。那人伸指在楚連城劍上一彈,原擬將他長劍彈飛,不料楚連城長劍只是稍稍一偏,險些刺中那人右臂。   那人心中驚異,暗想:這小子年紀輕輕,怎的內力如此深厚?難道真是鬼域中人?楚連城心想:這人聽聲音得有五十來歲,不知是何方神聖,要取我性命。呸,什麼神聖,是妖魔;我可要小心。   二人打鬥了二百餘招,未分出勝負輸贏來。那人心中暗讚:好身手,他若活著,必是心腹大患。心中念頭一轉,掌中露出破綻,楚連城見機,唰的一劍,刺入那人肋下。那人不提防,中了一劍。楚連城也沒料到會一劍得手,心中一喜,不免有些疏神,那人反應倒快,一掌拍出,重重的打在楚連城心口,楚連城「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連人帶劍飛出數米遠,跌在地上。   拿人手捂傷口,向前走了兩步,終於傷重倒地。楚連城想上前補上一劍,不料竟提不起真氣來,只得坐在地上默運內力調養內息。過了片刻,楚連城覺得氣血稍定,慢慢睜開眼來。卻見眼前站了一個灰衣人,這人一身灰衣,灰布蒙面,只露出兩隻眼睛來。瞧身形好似長安城中的那人。楚連城大驚,不假思索的跳起身來一劍刺出。   灰衣人閃身躲過,楚連城第二劍又到,灰衣人又閃在一旁。楚連城第三劍緊隨而來。灰衣人伸指在劍身上一彈,楚連城傷重未癒,劍也偏在一旁,灰衣人身形晃動,已將楚連城撥在一邊。   灰衣人冷笑道:「想不到果然是鬼域中人。功夫不錯啊。小子,你可別怪我心狠手黑。怪就怪你不該投胎在楚家。」說著,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直刺向楚連城胸口要害。楚連城想閃開,怎奈心口氣血翻湧難耐,手足酸軟無力,竟躲不開。眼見無生還希望,當下雙眼一閉,心中暗想:楚連城啊楚連城,你未免太托大,沒將天下人放在眼中,如今可就要死在此地了。   忽聽「噹」的一聲,楚連城睜眼一瞧,卻是一個白衣人將那灰衣人的匕首打偏。楚連城喜道:「七叔,你來得正好。這個老賊要殺我。」灰衣人見楚連城來了幫手,不便戀戰,當下抱起受傷那人飛身離去。   白衣人也不追趕,扶起楚連城道:「少爺,你怎麼樣?」楚連城攏了攏頭髮,道:「七叔,你來得正好,我、我還好。你怎麼來了?」白衣人愛憐道:「你這孩子,一點不讓人放心。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的小命還有嗎?」楚連城一口血吐在地上道:「是了,我以後小心。謝謝七叔。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來的呢。」   那白衣人五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深夜看來,十分可怖。這白衣人扶楚連城坐在一邊,說道:「魔王不放心,要我出來看看你。可巧就遇上這當事。幸虧我追來的是時候,不然,大家都不用回去了——你會害死他們的。」   楚連城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息,過了半晌方道:「我也沒料到會這樣,七叔,你瞧這人會是誰?」那白衣人沉吟道:「這人聽聲音十分蒼老,大約有七十上下。他的身法矯健,必是內功深厚,這樣的人江湖上可不少。可惜我來晚了,不然可以看見被你刺傷的那人的武功路數。」楚連城冷笑道:「七叔,你說那刺傷我的那人會不會是岳逐鹿?」那白衣人一怔,反問道:「你說是岳逐鹿和謝靜涵?」楚連城點頭不語。   白衣人又道:「不管怎樣你先自行療傷,我可幫不了你,七叔給你守著。」楚連城點點頭,盤膝坐好運功療傷。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楚連城收功站起,道:「七叔,我不大礙了。嗯,一路上是不是又有人打我們的主意。」白衣人道:「正是。不過七叔已經替你打發了。」楚連城又道:「七叔,我想我還是先回客棧的好。看看岳家兄妹有何動靜。」白衣人點頭道:「也好。不過最好是我送你進城。」楚連城吐吐舌尖道:「七叔,你當我連那小小的城牆也跳不上去了嗎?」那白衣人滿眼的愛憐道:「七叔知道你行,可是你總讓七叔放心不下。被人傷成這樣,還逞強嗎?」楚連城柔聲道:「好七叔,我知道您老人家疼我。可是如果讓我義兄看見又要多生事端。」   那白衣人忽然神情古怪道:「你這樣怕你義兄起疑?是不是……」楚連城嬌嗔道:「七叔你瞎說我,我可要惱了。」白衣人呵呵笑道:「好好好,七叔不說就是了。不過你那義兄的綽號可犯了咱們的忌諱。」楚連城聳聳肩道:「別人這樣叫他,我又沒有見了他就發愁,你愁?」白衣人輕輕敲了他的腦袋道:「你這小鬼,居然開七叔的玩笑,瞧我不打你。好了,你還是快回去吧;不然那個披風奪命鬼見愁要著急了。」   楚連城臉上發熱,道:「七叔您老淨瞎猜,我可要走了,有什麼事我會找您。您多保重。」白衣人也道:「你也多加小心。還有,你可別在岳家兄妹面前露出馬腳。」楚連城點點頭,轉身沿原路而去。   雖說楚連城功力深厚,但畢竟重傷未癒,待他奔回客棧已引動內傷,終於又一口血噴了出來。楚連城將經過大體敘述了一遍,將交手過程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也隻字未提謝靜涵翁婿及白衣人之事,只說不知對方是誰。雖然他強忍對岳家兄妹的怨尤,可是神情間依然有所表露。岳家兄妹不知所以,尹十三郎也不甚明白,忙道:「三弟一定又累又乏,大家也都累了,既然三弟沒事,大家還是早些睡吧。」楚連城也點頭道:「大哥說的不錯,連累大家為我擔心實在過意不去,我沒事,大家也放心好了。」   岳荻點頭道:「說的也是,那楚兄弟好生歇息,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罷拉岳萱出了楚連城房間。岳萱還要說什麼,但人已被哥哥拉出房去。在出門的那一瞬間,岳荻清楚的感覺到兩道利劍一般的目光從身後射來,令他從內心深處覺得恐懼。他驀然回頭,瞧見尹十三郎擋在楚連城身前,正好遮住了楚連城的目光。   岳荻滿腹狐疑的拉岳萱來到岳萱房中,岳萱噘起小嘴道:「大哥,你慌什麼,連話都不讓我說。」岳荻道:「傻丫頭,你瞧不出來他們兄弟有話要說嗎?」岳萱道:「我又不會說很多話,難道還會耽擱很久嗎?」岳荻搖頭道:「你可不可以動動腦子?那個楚連城到處透著古怪。與咱們是友是敵還不知道,但咱們也犯不著去刺探人家。」岳萱奇道:「尹大哥和你不是好朋友嗎?」岳荻道:「那不代表他的義弟不古怪。」岳萱搖頭道:「我看你們都滿古怪,亂七八糟的。」岳荻笑道:「是,我們都古怪,就你好,那你就早點睡吧。」岳萱點點頭,不再做聲,岳荻拍拍她肩膀,轉身出了房間,反手替她關好房門。   待岳荻兄妹出去後,尹十三郎道:「三弟,那蒙面人是……」楚連城恨恨道:「不錯,一定是我家的大仇人。這兩個老匹夫,有朝一日我一定將他們碎屍萬段。」尹十三郎沉吟片刻道:「他們屢次要取你性命,其中一定有陰謀。這事只怕也沒那麼簡單。」楚連城道:「必是他們要陷害爹爹,猜到我的身份才這樣斬草除根的。他們跟了咱們一路,可謂用心良苦了。」尹十三郎沉吟半晌道:「跟了咱們一路?果然用心良苦。不管怎樣你也累了,我看你還是早些睡吧。嗯,最好是我在這裡給你守著,你重傷未癒,萬一有什麼事我也好替你抵擋一下。」   楚連城微微一怔,說道:「不,不,我一個人可以應付。」尹十三郎笑道:「你怎麼也婆婆媽媽起來了?你這個樣子我可不放心。」楚連城微急道:「不是的,我傷已不大礙了,再說我習慣一個人睡。」尹十三郎側頭道:「我說和你一起睡了嗎?我是說在這給你守著。」「可是——」楚連城還想說什麼,尹十三郎揮手打斷他,一邊扶他躺在床上,一邊拉過被子給他蓋上。楚連城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終於沒說出來。   尹十三郎替他放下帳子,然後自顧自的坐在了桌邊。楚連城和衣而臥,將薄被緊緊裹在身上,透過紗帳,依稀可見尹十三郎坐在桌邊自斟自飲。不知過了多久,楚連城終於迷迷糊糊睡去。   待他醒來時,已是次日的正午了。四個人稍做休整,第二天便是燕誠的壽誕,一大早四個人便已到了雁蕩山飛燕別居。   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與燕誠之子燕歸來、燕雙飛以及外甥雁蕩書生溫若水十分熟悉,當下,給楚連城做了引見,燕氏兄弟將尹十三郎等人讓到後花園,令人好生招待,他三人逕自在大廳忙碌。   尹十三郎和楚連城在涼亭中聊天,岳萱最是不安穩,一刻也不得閒,四處遊玩,岳荻恐她惹事,只得緊緊的跟著她。尹十三郎見岳荻兄妹走遠,問道:「三弟,你的傷不大礙了吧?」楚連城點頭道:「不妨了。」兩個人靜坐在亭中,並不說話。   垂花門下人影一閃,尹十三郎和楚連城微微一怔,隨即看見一個湖水色衣衫的少女手托朱盤,輕盈盈地走了過來。   陽光撒碎在她的身上,她的眉梢髮際和衣衫都在光照下閃亮。尹十三郎遠遠地瞧見她的臉容,當她黑如點漆的眸子向亭子這邊溜了一眼時,尹十三郎胸中大震,一顆心不由自主的砰然而跳。這少女有怎樣一雙清瀅如水的眼睛呵!   「您二位是尹大爺和楚三爺嗎?」少女的聲音清脆柔和,帶著溫軟的江南口音。   「啊!」尹十三郎有些失措,忙應道:「正是。」   少女將朱盤放在亭中石桌上,抬起眼簾,向尹十三郎展開一個微笑:「尹大爺,這是我家大公子吩咐奴婢送來的。大公子說,他此刻脫不開身,一會兒就過來和你們敘話。」   「哦!」尹十三郎點頭道:「好的。」   少女斂衽一禮,慢慢退出亭子。她走到亭邊,忽的回頭一笑,說道:「那茶水是山泉水沏的,須趁熱喝,涼了便沒味道了。」   尹十三郎莞爾:「多謝指教。」   夏日的和風夾著菡萏的清香和涼絲絲的水氣撲面而來。少女伸手攏了攏秀髮,衣袂飛揚。早謝的菟絲花在風中飄蕩,有幾朵殘花從少女身上掠過。   楚連城一直在注視著這少女,他秀眉微軒,忽然開口:「姑娘留步。」那少女轉頭看他,神情分明在問:「做什麼?」   楚連城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甚是詫異,但仍含笑答道:「婢子姓水,單名笙,蘆笙的笙。」   楚連城點點頭,似笑非笑地道:「水姑娘,你的腳可真輕啊!一點兒落花都沒沾上。」他的眼光斜睨水笙的雙腳。   水笙一怔,隨即嫣然道:「楚三爺玩笑了。」   楚連城歎口氣道:「我是最不會同人開玩笑的。倒是你呵,明姑娘,你這玩笑開的可太也驚人了。」   水笙眼珠轉了一轉,笑吟吟道:「楚三爺,我不明白你的話。」   「你看,」楚連城一指垂花門,解釋道:「那邊有一架菟逸絲,落花滿地。如果一個平常丫鬟從上面走來,鞋上必然會沾上花瓣。——菟絲花的花瓣上有極細小的柔刺,粘性很強。而你的鞋上毫無纖塵。還有,菟絲花只要飄在衣上必附著不走,而適才那幾朵落花卻在你衣襟一掠而過,如經水面之油滑。這種現象只有一個解釋:你會武功。而天下能將『踏雪無痕』的輕功絕技與『沾衣十八跌』的內功結合的如此巧妙者,自非你明玉姑娘莫屬。」   明玉娥眉英挺,淡淡道:「你聰明得緊啊!」   楚連城笑道:「不敢當。」他隨手拿起一杯茶,續道「這杯裡當然不會山泉沏的雁蕩名茶了?」   「哦?」明玉反問道「那是什麼?」   楚連城道:「八成是明家密傳的『七步斷腸紅』,是不是?」   明玉「哼」的一聲,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楚連城又笑,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你要殺的人是我,至於我大哥,他要是喝了茶算他活該,要是僥倖沒喝,算他走運。對嗎?還有,我若死在這裡,這筆帳可難免要算在燕家頭上,和明大姑娘可沒關係。」   明玉沒有做聲,尹十三郎歎道:「幸虧你機敏,不然,我們可要吃大虧了。」明玉張張口,正要說話,從門外又走進一個少女來。那少女一見明玉臉上神情一變,問道:「尹公子,這位姐姐是誰?」尹十三郎微微一笑道:「這位姑娘是明家的大小姐:明玉明姑娘。」那少女又是一驚,道:「原來明玉姑娘這樣年輕貌美啊!」明玉冷冷道:「多謝誇獎。」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我說的是真話。尹公子,我家公子要我請二位到『綠筠軒』用酒,老爺的壽宴已經備好了。」說話時,人已到了亭中。尹十三郎擺手道:「請帶路。」   少女轉過身向門外走去。路過明玉身邊時,楚連城微笑道:「明大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啊?」明玉狠狠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楚連城微笑不語,二人身體相錯時,明玉突然出手,掌中握了柄小巧的匕首,直刺楚連城的肋下。與此同時,那少女也摸出匕首撲向楚連城。   便聽楚連城「哈哈」笑道:「你們當我是傻瓜嗎?」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明玉和那少女的手已被楚連城握在掌中。楚連城道:「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你們長的是多麼的相像。不用說,這位是明珠明二姑娘了?」   尹十三郎歎息道:「三弟,真搞不懂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什麼事也躲不過你的眼睛。」   明玉姐妹忽然臉色蒼白,她們明白,自己決不是楚連城的對手。明珠忍不住閉上雙眼道:「你殺了我們吧。」楚連城搖頭道:「不,我幹嗎要殺你們,我和你們素無瓜葛,你們來殺我是不是受人指使?是了,一定是那人出了高價錢。」   明珠「呸」道:「我們姐妹又不是殺手,出什麼價錢?」這可出了楚連城意料。他微微一怔。尹十三郎道:「那你們是為何?」明玉歎道:「尹爺不必多問,既然我們殺不了楚連城,那我們也不必活了。」楚連城道:「聽說明家一共有三個姐妹,三妹明鳳不但人長的美,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堪稱才女,只是不會武功。我還聽說,明氏三姝素來手足情深,甚至願效仿娥皇女英,永不分離,如果我殺了你們,你們的三妹明鳳怎麼辦呢?」明家姐妹聞言一怔,又聽楚連城道:「你們姐妹難道忍心見小妹無人照料嗎?」明玉忽然嫣然一笑道:「楚公子說的是,不過說話也不用一定要抓著我們的手啊?!」楚連城微微一笑鬆開手。那明家姐妹心意相通,一見他鬆手,兩人已忙不迭的踢出兩腳。         五比武招親     不料楚連城又有防備,不待她們踢到,便伸手點了她們的穴道。明家姐妹眼見大勢已去,不禁流下淚來。楚連城視若無睹,轉頭向尹十三郎道:「大哥,你瞧這兩位小姐是不是很漂亮啊?」尹十三郎一怔,不知他此話是何用意。楚連城笑嘻嘻道:「不知在這兩位小姐臉上刺上兩個蘭花什麼的會不會更漂亮——我可天生會刺青。」說著輕輕的從明珠手中拿過匕首。明家姐妹聞言,神色大變,直駭得花容失色。   尹十三郎也吃了一驚,說道:「三弟你想幹什麼?」楚連城側頭道:「我想知道那老賊開了什麼條件,居然能勞動明家姐妹出手來殺我。」說著,拿著匕首在明家姐妹臉上來回比劃。尹十三郎搖頭道:「你也太胡鬧了,她們自然有苦衷,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楚連城歎道:「唉!大哥,你幹嗎這樣惜花憐玉?我對她們可沒興趣,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尹十三郎還想說什麼,明玉歎了口氣道:「你不必逼我們了,我們明家素來與世無爭,這次來殺你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三妹明鳳落在那人手中,三妹不會武功,他拿小鳳要挾我們,我們也是情非得已。」楚連城秀眉一揚,轉向尹十三郎說道:「哼,名門正派可都是好人嗎?你瞧這就是他們做的事。」說話時伸手解開她兩人穴道。   明玉襝衽一禮道:「小女子多謝楚公子不殺之恩。」話雖如此說,可眉目之間依然難掩憂鬱。楚連城道:「對不住,明姑娘,不過我想你一定有辦法和那人聯絡,令妹安危你大可放心,你只管去見那人,你告訴他,他的一雙兒女在我手上,我可不如我大哥那樣好脾氣,如果明三姑娘有什麼閃失,我就要他們的命。」停了一下又道:「嘿。他們處心積慮的對付我,難道我就是好惹的嗎?」言語間甚是忿忿不平。明珠才要說話,便聽一個聲音道:「是什麼人要招惹你?」   進來的正是岳荻兄妹。說話之人便是岳萱。楚連城佯做未聞,沒有答話。尹十三郎道:「你楚三哥太惹眼,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找他麻煩。誰讓他生得太俊,武功又好呢!」楚連城微嗔道:「大哥你在胡說什麼。」岳萱嘻嘻一笑道:「尹大哥最不會騙人,他說的一定是真的。」楚連城白了尹十三郎一眼,沒有做聲。   這時,燕歸來走了進來,原來,壽宴已備好,燕歸來特地來請他們入座。燕家父子將客人讓到「綠筠軒」,吩咐開席。一時間,軒中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尹十三郎四人和明家姐妹同桌,可巧花敏也來祝壽,當下也坐在一處。明家姐妹坐在尹十三郎左側,強掩內心憂慮,神情自是有所表露。岳萱奇道:「明姐姐,你們不舒服嗎?」明玉還未說話,突聽燕雙飛的聲音道:「尹兄,岳兄,小弟相陪來遲,還望莫怪。」   眾人轉頭看時,見燕雙飛從另一席上走了過來。眾人笑著給他添了一個座位。岳萱鬧著要罰他三杯,燕雙飛推托不得,只好喝了,對岳萱道:「小妹子,怎麼這麼久沒見,你還是這般刁滑。」岳萱朝他吐吐舌尖,笑道:「你才知道嗎?可也遲了。」眾人都笑了起來。花敏道:「燕二公子,令尊這次做壽聽說規模比以往都大的多,不但黑白兩道有名人物都來了,還請了不少的少年俠士,恕我冒昧,不知令尊有何用意?「燕雙飛一怔,接著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古怪,卻並不答話。岳萱最是性急,伸筷在他手上重重一敲,叫道:「喂,你賣什麼關子?快講啊!」燕雙飛「哎呦」一聲,縮手不迭,皺眉道:「謀殺親夫啊!這樣狠。」岳萱跳了起來,繞過岳荻和尹十三郎,抬掌向燕雙飛打去,雙頰暈紅,嬌嗔道:「死燕子,臭燕子,瞧我不打落你的牙。」眾人笑做一團。岳荻攔住岳萱,笑著勸道:「好了,小萱。燕二哥跟你開玩笑的。」燕雙飛躲在花敏和楚連城身後,隔桌笑道:「是啊!小妹子最是明白事理的,怎會謀殺親夫?那自是我說錯了。」岳萱頓足叫道:「大哥,你聽,你聽!放手啊!我非打落他的牙齒不可!」燕雙飛見她俏臉漲紅,微含怒色,不忍再開她玩笑,於是賠笑道:「小妹子莫惱,我跟你陪個不是,是我的不對。你可千萬別生氣,氣壞了你,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來找我的麻煩,我可得吃不了兜著走!」岳萱「噗嗤」一笑,叫道:「好,我不生氣。那你快說,那是為什麼?」   燕雙飛皺了皺眉,欲言又止,似乎甚是為難。眾人本來對花敏的問話並不在意,但見他這般神氣,卻也不免好奇。連尹十三郎也忍不住問:「燕兄,究竟是什麼事?」燕雙飛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偏偏這事又不好就說,不禁紅了臉,吶吶地道:「這,這……」楚連城眼珠一轉,拍手笑道:「哈,我知道了。二公子,是不是你大喜了?我前些日子聽說,燕前輩給你們兄弟兩個訂了親,是臥鳳樓的兩位大姑娘。喂,二公子,二嫂是哪。個?是雪寒仙子呢?還是冰魄玉女?」他一口氣說了這一大串,只急得燕雙飛不住搖頭否認:「不是,不是。你弄錯了,不是的。」「不是什麼?」岳萱瞪大雙眼道:「不是玉生香,那定是玉珊瑚了?」她走過去拍拍燕雙飛的肩,這回可沒用力,只笑吟吟地道:「別擔心,二哥。聽說那位二姑娘人又美,性子又溫柔,你好大的福氣哪!」楚連城馬上又斯斯文文地接口道:「正是呢!二公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人之常情,你幹麼臉紅?可太也沒有丈夫氣概了。」燕雙飛給他兩人鬧的啼笑皆非,正在發窘,忽聽「啪——啪——啪」三下清脆的掌聲響起,然後聽到父親的聲音說道:「請各位靜一靜,聽老夫說幾句話。」   院中剎時安靜靜下來。燕誠站在園子正中的「冷香亭」內,向眾人抱拳為禮,朗聲道:「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老夫,來赴我這六十壽筵,老夫這裡謝過了。」他攏袖一揖,群雄紛紛還禮,七嘴八舌地道:「燕大俠太客氣了!」「燕老前輩折殺晚輩了!」「……」燕誠又道:「老夫還有一樁事,也想趁今天了結了,卻須大家相助。」群雄紛紛道:「燕大俠有什麼事便說好了,只要大伙能幫上忙,說什麼助不助的。」「是啊!你老人家交付下來的事,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須做好了。」「……」燕誠拈鬚微笑道:「那是多謝了!可也不用各位粉身碎骨。」他轉頭對身後侍立的燕歸來說了句什麼,燕歸來回身出了園子。燕誠繼續道:「是這樣,老夫弱弟早亡,遺下一個侄女,自幼在峨嵋派心如神尼門下學藝,今年已二九。日前從峨嵋歸來,老夫意欲借壽誕之期,要她以武會友,比武招親但凡拳腳上能勝過一招半式的,便擇為良婿……」他話未說完,群雄一陣歡笑,都道:「原來是這等事,我等必定盡力。」燕誠在歡笑聲中繼續說道:「咱們就在這園中比試。凡是三十歲以下男子,不論黑白道,均可比試。可有一樣,我這侄女年幼無知,出手不知輕重,還望各位多擔待些。」群雄哄然答應。   這時,便見燕歸來從園外進來,身後跟了一個紫衣少女。那少女低頭走到燕誠面前,叩頭施禮。燕誠命她起來給眾人施禮。那少女站起身來,一雙明澈如水的眸子在眾人臉上掃過,抱腕拱手,朗聲道:「小女子燕雨塵拜見諸位叔伯兄姐。」聲音清脆十分好聽。楚連城心念一動,暗道:原來是她。岳萱見這少女生的容貌清秀,清麗可人。悄聲向燕雙飛道:「燕二哥,我瞧你這妹子生得倒也漂亮,你不如就娶了她,那個玉珊瑚嗎,不娶也罷。」燕雙飛白了她一眼,佯怒道:「我誰也不娶,就只娶你。」岳萱臉上微紅,嗔道:「你,你又胡鬧了。」說著轉過臉去。燕雙飛見她佯嗔詐怒,口角春風,不覺心神一蕩,伸手抓了她的手,將嘴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妹子,」岳萱給他抓住手,微微一掙,竟沒掙開,那園中諸人都在注意那紫衣少女燕雨塵,誰也沒注意他們在做什麼。燕雙飛道:「妹子,你放心,我終究要娶你做妻子的。」岳萱聞言,又羞又喜,一顆心好像飄到了雲端,素日伶牙利齒,這會竟不知如何是好。忽聽身後楚連城「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岳萱不覺大羞,用力甩開燕雙飛,掩面而去。燕雙飛一呆,楚連城在他背上一推,笑道:「傻子,還不快追?」燕雙飛大悟,大叫一聲:「妹子等等。」說著,展開燕家祖傳的輕功「紫燕斜飛」從眾人頭上越過,跳到牆外。眾人聞言,不覺面面相覷,委實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燕雨塵扎束停當站在園中樹下,身前好大一片空地。燕雨塵朗聲道:「那位先來賜教?」話音剛落,便聽一人說道:「在下先來討教燕姑娘幾招。」燕誠定睛看時,卻是青城派的蕭天遠。他「哈哈」一笑道:「蕭賢侄,手下容情啊!」蕭天遠微微一笑道:「燕前輩太客氣了。」說著話走進圈子,向燕雨塵拱手道:「燕姑娘,在下青城派蕭天遠見禮了。」燕雨塵盈盈淺笑道:「原來是六環劍蕭兄,小妹有禮了。」說著襝衽一禮。蕭天遠心中一喜,原來她知道自己的名號。當下還禮道:「燕姑娘好。」群雄中有人叫道:「要以武會友比武招親什麼的倒是快動手啊!這般客客氣氣倒似相敬如賓似的。」這話引來眾人一陣哄堂大笑。燕雨塵俏臉微紅,心知蕭天遠是決不會先出手的,便道:「有僭了。」說著,雙掌一分,左手一招「分花撫柳」右手一招「峨嵋春曉」。打向蕭天遠。蕭天遠忙擺掌相迎,兩人打在一處。   尹十三郎看了片刻,向岳荻道:「我看這位蕭兄不到四十招一定落敗。」岳荻點點頭道:「不錯。」明珠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輸?」尹十三郎答道:「青城派素以劍法聞名,這位蕭兄的師父又是青城派的劍術名家柯大師。那他的劍術自然要比掌法見長。」明珠點頭不語。這時只見一個年輕公子陪了一個中年美婦走了出來,逕直站在燕誠身邊。楚連城一見這中年美婦,神情不覺有些詫異,暗想:這婦人是誰?為什麼這樣眼熟?   他悄悄走到尹十三郎身邊,小聲問道:「大哥,這個婦人是誰?」尹十三郎道:「她叫燕蓉,是溫若水的母親,燕老前輩的胞妹。那,她身邊的便是溫若水。」   他們說話時,蕭天遠已被燕雨塵打倒在地,燕誠笑呵呵的扶起他道:「小女不知輕重,蕭賢侄莫怪。」蕭天遠滿臉通紅退在一邊。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又有一人跳了出來,卻是華山派的康則一。二人見禮已畢便打在一處。   楚連城望著燕蓉凝眉沉思,又問道:「那她有沒有姐妹什麼的?」尹十三郎道:「她有一個胞姐,叫燕芙,她們姐妹在三十多年前並稱芙蓉雙姝。不過大約在二十七八年前那位燕芙神秘失蹤,再沒人見到過她。」他們兄弟說話聲音甚小,並無人聽見,可是這幾句話傳在楚連城耳中卻似驚雷一般。   他眼神不覺有些恍惚起來,思緒彷彿又回到十五年前:岳逐鹿獰笑著說道:「燕芙,不,我該叫你大嫂。我看你還是識相點好。快把那孩子交出來,還有我岳父要的那東西,這樣還可以保你不死。」他口中的燕芙,也就是娘了。娘說道:「麒麟已經死了。師叔要的東西是什麼?我不明白。」岳逐鹿奸笑道:「大嫂,你幹嗎這麼死心眼?楚師兄心中只有那個蒙著面紗的二嫂,你枉自為他生兒育女,連逃命都帶著那賤人的逆種,可人家早就把你的龍兒鳳女交出來了。」娘怒道:「你胡說,二妹不會的,她一定早就帶著孩子走了。」岳逐鹿笑道:「我幹嗎騙你?那位二嫂又不會武功。」娘忽然笑了,她說:「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你殺了我吧。麒麟和我相公在陰曹地府還沒人照料呢。」   岳逐鹿忽然哈哈大笑,說道:「哈,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你去找楚江遙那死鬼吧。不過我可不會讓你死的太快。」後來我才知道,岳逐鹿這禽獸竟強暴了娘。娘受了這樣的侮辱也不肯求饒。岳逐鹿竟拿刀在她身上割了無數小口,在上面撒上藥粉,不大的工夫,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來幾隻老鼠,老鼠跳在娘的身上咬她,岳逐鹿解開娘的穴道,娘渾身赤裸的在地上打滾,可是老鼠越來越多,岳逐鹿在狂笑,他說:「燕芙啊燕芙,你很快就會見到你相公和麒麟了。」娘痛的不停的唉叫,她在臨死前說的最後的話就是:「岳逐鹿,你不得好死,麒麟一定會給我報仇的,他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和相公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龍兒和鳳兒平安無事的。」娘就這樣死的。岳逐鹿那狗賊以為我已經死了,卻不知道我就在那棵樹上,他走後,七叔就來了。害我們一家的是爹爹的師叔謝靜涵還有岳逐鹿。後來七叔帶我到了義父的冰川嘉園,我才算有了新家。從那以後,我忘記了許多從前的事情,回憶總是斷斷續續的,義父說我年紀太小,又受了驚嚇,所以才會這樣,可我記得我叫麒麟,燕芙是大娘,爹爹叫楚江遙,可是我媽呢?我媽又叫什麼?哥哥姐姐又叫什麼?她們現在在什麼地方?媽媽,你現在還好嗎?岳逐鹿,你這狗賊,我可以忘記我自己的名字,但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大娘臨死時的悲慘景象,也不會忘記你這禽獸的。   燕蓉顯然也覺出有人在看她,順著目光看去,卻是一個英俊少年,這少年的眼神迷濛,帶著幾分的悲哀,幾分的痛苦,還有幾分的親切,燕蓉有些不解,這個少年是誰?為什麼這樣注視著自己——這樣看一個人顯然很不禮貌。可這少年又好像在思索什麼,他究竟是誰?和燕家又有什麼淵源?儘管她有許多的不解,但她還是友好的給這個少年一個微笑。   楚連城驀然驚醒,正看見燕蓉微笑的,親切的面孔。他心中一個聲音在說:她是娘的妹妹,雖然我不是娘親生,可是娘用性命換我的平安,她早已和我的親娘一樣,那這位也是我的姨媽了。想著不覺還以微笑。   這時燕雨塵已將康則一打倒在地,康則一滿臉羞愧,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退在一旁。這時又聽一個聲音說道:「燕姑娘,待小生來會會你。」只見一個青衫青年越過眾人的頭頂,落在燕雨塵面前,這人涼扇輕搖,面上含笑,可不正是令狐雲起。   楚連城皺眉道:「大哥,這淫賊便是令狐雲起。」岳荻和尹十三郎均是一怔,明珠道:「燕老爺子怎麼讓這惡賊混了進來?」尹十三郎道:「這人功夫怎樣?」楚連城搖頭道:「這淫賊功夫好得很。」明玉道:「那燕姑娘豈不要遭殃。」岳荻尹十三郎等人只得相對搖頭無可奈何。   場中人影晃動,兩人已動起手來。燕雨塵紫衣如花,令狐雲起青衣翩然,兩個人都是差不多的身法,滿台遊走,煞是好看。數十招一過,燕雨塵心下煩惱,暗想:這小子氣力悠長,招數巧妙,再過幾十招,我可要糟糕。哼!這人一雙眼睛賊兮兮的,料也不是好人,我可不能敗給他。   高手比武,哪能分心,她稍一懈怠,令狐雲起立即欺身到她身邊,右手逕自去點她左胸「乳突穴」。燕雨塵「哎呀」一聲,又羞又怒,臉登時漲得通紅。總算她變招迅速,當即柳腰一折,避了開來。這下再也不感分神亂想,打起精神認真交手。   場下,明珠皺眉道:「姐姐,令狐雲起這小子怎麼混進來的?燕老前輩也真是,這種邪派魔頭怎能任由他胡來?倘若勝了燕姑娘豈不糟糕?」明玉點頭道:「是啊!燕姑娘才不過十七八,令狐雲起已年近三旬,又是男女有別,體質相差太遠,可不明擺著燕姑娘吃虧嗎!?」尹十三郎、岳荻只有相對苦笑,愛莫能助。眾人都替燕雨塵擔心,這時台上形式急轉生變。   令狐雲起並指如戟,迎風一晃,「指若流螢」連襲燕雨塵肘後「清冷淵」,臂上「曲池」和胸口「膻中」穴。燕雨塵倒踩七星步,飄然退避。令狐雲起如影隨形,燕雨塵忽的回眸一笑,梨渦隱現,編貝微露,委實明艷不可方物。令狐雲起微微一呆,情不自禁的報以微笑。正自神魂飄蕩,猛聽燕雨塵一聲長笑,同時肋下微感酸麻,登時軟倒。燕雨塵退開兩步,抱拳為禮,笑道:「令狐公子,得罪了!」令狐雲起狠狠瞪了她一眼,見她上前欲替自己解穴,突然輕抬右手,「嗖嗖嗖」三枝袖箭飛出,只奔燕雨塵哽嗓咽喉。   這一下猝不提防,眾人齊聲驚呼,明氏姐妹更是蒙住雙眼,不忍目睹。有反應快的已紛紛掏出暗器向那袖箭擲去。卻聽一枚物事夾著犀利的風聲,後發先至,「噹啷」一聲,再看場上,燕雨塵好好的站在那,正自發楞。眾人鬆了口氣,紛紛詢問是誰出手救了燕姑娘。燕誠急忙奔到侄女身邊,問道:「雨塵,你沒事吧?」燕雨塵搖頭道:「我沒事的伯伯。」說著彎腰拾起一個酒杯,道:「是這個酒杯,不,是這個酒杯的主人救了侄女。」燕誠道:「雨塵放心,伯伯自會把那人找出來。」   令狐雲起已被杜鈺扶起,退出場來,他只向人群中瞧去。只見人群之中,尹十三郎等人正圍著一個青衫少年說長道短。那少年一副笑吟吟的神情,正一臉的得意看著自己,不是楚連城又是何人?令狐雲起邁步走到楚連城面前打個哈哈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舅哥。大舅哥別來無恙?」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令狐兄攀親戚還是搞明白了再攀,我可不是你的什麼大舅哥。」   令狐雲起尚待說話,便聽一個少女驚喜道:「哎呦,原來是楚恩公。小女子有禮了。」說著一個少女已飛身到楚連城面前,盈盈下拜。正是燕雨塵。燕誠緊跟其後,見此情景,微詫道:「怎麼?你們認識?」楚連城已扶起燕雨塵,那燕雨塵道:「伯伯,這位便是侄女的救命恩人楚恩公。」楚連城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恩公二字燕姑娘言重了。楚某可不敢當。」燕雨塵微微一笑,轉向燕誠道:「伯伯,那日我和師姐在江北一帶追殺本門叛徒,誤中埋伏,幸虧楚恩公仗義相救才脫險。」燕誠捋鬚道:「原來如此,那倒多謝了。」   楚連城拱身道:「不敢,只因晚輩也姓楚,也是楚家人。又豈敢以恩公自居。」燕誠心中一動,道:「你也姓楚?」楚連城點頭道:「晚輩楚連城。」燕誠道:「既然楚少俠肯出手救雨塵,不知是否願上場一比?」燕雨塵俏臉微紅,小聲道:「我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過楚恩公的。」周圍有聽見的不覺哄堂大笑,燕雨塵臉更紅了。尹十三郎笑道:「是啊!三弟,上去比比。」楚連城面露難色,看了看燕雨塵道:「這個,這個只怕不太好辦。」燕誠佯怒道:「怎麼?你難道還要老夫把你扔上去嗎?」楚連城搖頭道:「不,不,燕前輩,晚輩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尹十三郎奇道:「怎麼?三弟,雨塵妹子這樣的人物你還不中意嗎?」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別開玩笑,是我高攀不上燕姑娘。」群豪中有一人笑道:「什麼高攀不高攀的,閣下少年英俊,燕姑娘貌美可人,原本便是一對碧人嗎!」燕誠捋鬚微笑,點頭不語。楚連城歎氣道:「看來晚輩只好實話實說了。家父母早在二十年前就為晚輩指腹為婚,如果晚輩僥倖勝了燕姑娘一招半式,便要娶燕姑娘為妻,那自是有違父母之命,若不娶燕姑娘,大家顏面上都不好看。」眾人一齊點頭,人群之中又有人道:「那小兄弟何不二美兼收?」楚連城搖頭道:「豈有此理。我若有二心,豈不對不住我那未婚妻子。何況對燕姑娘也不公平。」眾人聞言,無不點頭稱是。連燕誠也暗自點頭。只有燕雨塵臉色十分難看,又是羞澀,又有些煩惱。   燕誠才要說話,便聽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是少爺。沒錯的,是咱們少爺。」眾人順聲看去,只見一個黑衣少女正分開人群走了過來,身後還跟了一個身穿黑衣僕從打扮的人。   那黑衣少女一見楚連城便撲在他懷中,放聲大哭道:「少爺,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你……你……你還好嗎?」楚連城一見這少女便吃了一驚,待見她這樣一哭,更是大驚失色。扶了她雙肩道:「出什麼事了?水妖,家裡怎麼樣了?義父他老人家……你可別嚇我。」那少女竟嗚咽的說不出話來。楚連城轉向那黑衣僕從道:「鬼影子,你快說,出什麼事了?」   那黑衣僕從笑道:「公子莫急。沒出什麼事。是水妖大驚小怪的。」那少女水妖止住哭道:「少爺,這人,」說著,一指令狐雲起道:「這人對我無禮。」楚連城轉頭狠狠瞪了令狐雲起一眼,對少女道:「你別哭了。素日裡要你好生習武,你總不聽,如今吃虧了不是?」   眾人這才看清,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生得肌膚雪白,眼珠微藍,鼻樑高挑,眉目如畫,不似尋常漢家女子。燕雨塵同她一比,竟大失顏色。這少女腰間懸了一把月牙彎刀,刀鞘上鑲了一粒拇指肚大小的紅寶石,顯見是件寶物。   那少女小嘴一噘道:「我當然沒有少爺那樣的悟性。六爺這樣挑剔的人,都誇讚少爺悟性奇高,只要加以時日定能盡得主人衣缽。」楚連城笑道:「你這丫頭又在胡說,哪有這樣大言不慚的。」頓了一下又說道:「那你也用不著大驚小怪的又哭又鬧的嚇我啊!」那少女道:「我們聽說少爺結下了仇家,還有人買殺手找少爺的晦氣,所以才害怕少爺有什麼閃失。」楚連城冷笑道:「那些跳樑小丑能耐我何?」說著轉向燕誠等人道:「燕前輩見笑了。小丫頭沒見過世面,您老莫怪。」燕誠撫鬚而笑,道:「這位姑娘也是愛主心切,我怎麼會怪呢。」楚連城振袖一揖道:「多謝燕前輩。嗯,這丫頭是晚輩的侍婢,叫水妖。他是家僕鬼影子。」說著指了指那黑衣僕從。   眾人均暗暗稱奇,都想:「這楚連城的家奴怎麼都叫這樣奇怪的名字!」   黑衣僕從鬼影子恭身一揖,道:「燕前輩好。」瞧他神情可並沒有把燕誠放在心上,燕誠不以為迕,點了點頭。鬼影子對楚連城道:「主人有密函要小人面呈公子。」楚連城一伸手,鬼影子將一枚臘丸放在他手心。楚連城手指微一用力,臘丸「波」的一聲裂開,楚連城從中取出一張紙來。   站在楚連城周圍的人不便圍觀,但目光卻都落在楚連城臉上。只見楚連城面色越來越凝重,眉頭也越攢越緊。看罷,他將密函攥成一團,緊緊捏在手心,眼睛盯著手發起呆來。   尹十三郎忍不住問道:「三弟,出什麼事了嗎?老伯父他……」他見楚連城毫無反應,便沒有問下去。只見楚連城手指縫裡向外冒出縷縷輕煙,楚連城張開手指,那封密函已化為灰燼,清風吹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眾人無不駭然,均想:這少年內功怎這樣了得?   楚連城眉頭一展,向尹十三郎笑道:「我沒什麼,大哥。——鬼影子,你去轉告九叔,說我要幾件比較希奇的禮物。」鬼影子點頭道:「九爺早有準備,單等公子了。」楚連城「嗯」的一聲,又道:「你去吧。」鬼影子拱拱手便欲離去,燕誠忽道:「楚少俠,尊僕遠道而來,依老夫之見還是坐下喝杯水酒再走不遲。」楚連城微一遲疑,轉而笑道:「也好。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那鬼影子向燕誠施禮道:「多謝燕老爺子。」   人群之中忽有人叫道:「你們家事也敘完了,咱們是不是言歸正題,說說招親的事啊。」眾人大笑,另有一人笑道:「是啊!如果燕姑娘不嫌呢?」   不待楚連城說話,水妖道:「燕老爺子,這可不是我家少爺看不上燕小姐,是因為,嘻嘻,是因為我家少奶奶不允。」此言一出,群豪無不哄堂大笑。楚連城佯叱道:「水妖,不許胡說。」水妖吐吐舌尖道:「本來嘛。少奶奶吩咐我道『水妖,我信的過你,你給我瞧好了,你家少爺在外面惹出什麼風流故事的話,你只管告訴我。不過,想你們少爺也不……不會的。』」眾人分明聽出水妖原待說「不敢」,終是顧忌楚連城顏面,才說「不會」。饒是如此,眾人還是一陣大笑。   楚連城俊臉微紅,面上神情又是尷尬又是好笑,甚是古怪。尹十三郎拍著楚連城肩,笑道:「三弟,想來弟妹定是花樣的人物,八成還有一身好武功。」楚連城尷尬之極,連連乾咳。水妖搶口道:「這位是尹大爺不是?我們一路上聽說過。少爺,尹大爺是您義兄,不是外人。尹大爺,我家少奶奶不但人美,而且武功高強,常和我家少爺在一起比試拳腳。少爺贏了,便,便……」這她可說不下去了。燕誠見她天真爛漫,不通事物,恐她再說下去楚連城須顏面掃地。當即端過一碗茶道:「好,好,這位姑娘遠道而來,一定口乾舌燥,來來,先喝杯茶。」饒是如此,群雄還是忍不住哄堂大笑。令狐雲起冷笑道:「楚兄家中原有嬌妻美妾,又何必總壞我好事?」不待楚連城說話,水妖已放下茶杯小聲嘟囔道:「我家少爺對女孩子最是溫柔,你這惡人對燕小姐下這樣的狠手,少爺自是看不慣。」儘管她聲音甚小,令狐雲起還是聽到了,不禁「哈哈」一笑,伸手在她臉上一掐道:「你家少爺對你是不是也很溫柔啊?」   此言一出,群雄無不嘩然,均想:令狐雲起這人忒也輕薄,楚連城一定會惱的。水妖「啊」的一聲驚叫,怒道:「你、你、」楚連城伸手將她拉在身後,與此同時,便聽「啪啪」兩聲,令狐雲起臉上已熱辣辣的吃了兩記耳光。卻是尹十三郎忍不住出手打了他兩掌。原本以令狐雲起的武功可以躲過,但他只提防楚連城,沒料到尹十三郎會突然出手,因此打了個毫不提防。令狐雲起怒道:「姓尹的,你幹嗎替這小子強出頭?嘿!總不成這小白臉是是你的禁孌吧!?」   這話說的更是無恥下流。群雄無不愕然。這時便聽「啪啪」「啪啪」四聲脆響,令狐雲起臉上又熱辣辣吃了四記耳光。這次卻是楚連城打的。令狐雲起可沒料到楚連城會笑瞇瞇的說打便打,又被楚連城打了個猝不提防。不過楚連城下手可比尹十三郎重的多,令狐雲起兩頰立即高高腫起,嘴角還滲出一縷鮮血。令狐雲起沒來由吃了六記耳光,又羞又惱,一張臉忽青忽紅,正待發作,卻聽楚連城身後水妖拍手笑道:「少爺好身手!一出手便打了這惡人四記耳光,回頭你一定要教我啊!」群雄聞言不禁放聲大笑。   令狐雲起怒極反笑道:「好。好小子,我倒小瞧你了。怪道燕家小妞對你青眼有加,別說是她,就連我這個臭男人對你都有幾分意思了。」楚連城淡淡一笑道:「是嗎?那我可受寵若驚了。」眼見令狐雲起出言不遜,楚連城竟一點不惱,臉上還帶著微笑。尹十三郎不禁暗讚這位義弟的涵養功夫了得。楚連城停了一下又道:「不知令狐兄今夜有沒有空啊?!」令狐雲起哈哈笑道:「有,當然有空。楚兄弟相約當然有空,只是不知楚兄弟是邀在下喝杯花酒呢,還是……哈哈,想不到咱們還是同道中人。」說著瞟了水妖一眼,面上神情更是姦淫之至。楚連城微笑,輕叱道:「賊胚。誰和你是同道中人?我約你今晚二更山下相見,一決高下。」         六相識     這話楚連城說的不軟不硬,可令狐雲起聽來卻充滿魔力,更有些神魂顛倒之意,當下忍不住學道:「賊胚,誰和你是同道中人……」此言出口,群雄無不驚愕萬分,均想:這令狐雲起當真無恥。燕誠強壓怒火道:「令狐公子想必是累了,不如坐下喝杯茶。」與此同時,便聽又是「啪啪」兩聲脆響,令狐雲起臉上又吃了兩記耳光。楚連城微怒道:「你再這般無禮我還送你耳光。」水妖更是鼓掌笑道:「少爺打的好。三老爺見了一定高興得緊。」令狐雲起再也按耐不住,怒道:「楚連城,你也不必太囂張。我看也不必等到二更了,咱們現在一決高下便可。」   楚連城搖頭道:「不,我現在是不會和你動手的。」令狐雲起冷笑道:「怎麼?你怕了?」楚連城笑道:「怕?笑話,我有什麼好怕。你難道還很可怕嗎?我沒看出來。我不想和你動手是因為今天是燕老前輩的壽誕,我來是討杯壽酒的,可不是來找人打架的。」令狐雲起仰頭打個哈哈道:「我也不是來找事的,不過對你可是個例外。」楚連城搖頭道:「我說不便是不,什麼例外不例外的。不打便是不打。」令狐雲起更怒,不由分說揮掌向楚連城面門襲去。楚連城側身躲過,這一掌落空。   燕誠微怒道:「楚少俠不必拘於禮節,老夫倒也想瞧瞧虎嘯山莊的功夫究竟有何過人之處。」群豪之中更有好事之人叫道:「是啊!楚三爺給他點顏色瞧瞧,好叫他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也有人想道:「不知這楚連城武功如何,能不能敵過令狐雲起。」尹十三郎關切道:「三弟,你覺如何?」楚連城微微一笑,道:「他嗎,嘿嘿,我還真沒放在眼裡。」令狐雲起點頭道:「好的很,咱們拳腳上見真章。」說著,輕輕一躍,落在那空場之上。   楚連城向燕誠拱手道:「晚輩失禮了。」燕誠撚鬚道:「楚少俠只管前去。老夫不怪。」鬼影子勸道:「公子,這不好吧!」楚連城擺手道:「無妨。義父見怪有我呢。這小子實在無禮的很,若在咱們冰川嘉園他早死了幾次了。再說,我也只是教訓他一下,又不要他的命。」說罷,身子一擰,越過眾人落在令狐雲起面前。   他身法輕盈,腰身微擰,與其說是輕功身法倒不如說是在花間漫步,甚是好看。尹十三郎微怔,心中一動,隱約覺得有什麼事不對。耳畔傳來明氏姐妹聲音輕輕說道:「你這義弟的身法可滿好看啊!」尹十三郎微笑不語。   那楚連城向令狐雲起笑道:「令狐兄請啊!」令狐雲起也不答話,揮手一招「虎嘯深山」,直打楚連城心口。楚連城抬掌接招,四掌相對,兩人各退半步,令狐雲起笑道:「楚連城,你受傷新愈,也敢和我過招嗎?嗯,你中的是崑崙派星雲掌法的掌力,這一掌怕有三十年的功力,小子,你真氣不純,我看你還是別自尋其辱了吧。」這番話一出口,眾人登時議論起來。   岳荻燕誠等人更是滿腑狐疑,岳荻想道:是什麼人傷了他?能有三十年掌力的便是外公和爹爹師叔他們,是誰呢?楚連城又怎麼得罪他們的呢?燕誠想道:這少年自稱是楚家人,難道和芙妹有什麼關係?芙妹現在究竟還活著嗎?二人想著,目光卻不約而同射向尹十三郎身上。尹十三郎聳聳肩,也是一臉的茫然不知。   場上楚連城微笑道:「想不到令狐兄眼光還不錯,我倒還真小瞧你了。不錯是星雲掌法,嗯,那老匹夫受我一劍還能傷我也算有些門道。嘿嘿,星雲掌法了不起嗎?你瞧我使的如何?」說著手掌一晃,使的正是星雲掌法。岳荻心中更是疑惑,暗想:這楚連城究竟什麼來頭,他怎麼會星雲掌法?他和我們崑崙派又有什麼過結?再向場中看時,卻見楚連城使的星雲掌法似模似樣,倒好像崑崙派的嫡傳弟子一般,只怕岳萱也不如他學得精。   這時,那楚連城已然換招,使的赫然是少林寺的拈花指。卻見他衣帶飄揚神情瀟灑,加上他面容俊美,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些大慈大悲之意,但他渾身上下又透出一種說不出的魔意,令人毛骨悚然。那群雄無不議論紛紛,均在揣摸楚連城的師承門派。尹十三郎眉頭微皺,暗想:三弟功夫可好得很,我還從未真正見識過,但他究竟和什麼人學的武功呢?   令狐雲起說道:「這是拈花指。你還會什麼功夫?都使出來好了。」楚連城也不答話,果然又換又一套掌法。卻是崆峒派的水天掌法。人群中有人「咦」的一聲,自是認出了這路掌法。岳荻道:「你這位義弟會的可不少啊。」尹十三郎苦笑不已,沒有答話。   轉眼間,他二人已鬥了百十餘招。楚連城也變換數種身法,所用武功無不是各門各派的精髓,燕誠等高手卻瞧出他雖使得煞有介事,但終歸只是形似而已,對其內功心法並不得要領。饒是如此,也算不易。   令狐雲起道:「怎麼盡用別人的功夫?倒也讓我瞧瞧你的真本事啊。」此言出口尹十三郎等人心中俱是一動,均想:是啊,這楚連城究竟是何方神聖。明珠向明玉道:「這人為什麼不肯用自已的真功夫呢?」明玉道:「我又怎麼知道。」   楚連城微微一笑,向令狐雲起道:「你管我用什麼功夫,能殺人的功夫便是好功夫。」說著啪的一聲,四掌相對,兩人又比開了內力。令狐雲起笑道:「你真氣不純,也敢和我比內力嗎?未免太也狂妄。」楚連城道:「你又怎知我一定會輸給你?」令狐雲起道:「那你露一手讓我看看。」楚連城不再說話,催動內力,令狐雲起只覺一股力道從楚連城掌中傳來,綿綿不盡,汩汩而來。   群豪但見楚連城和令狐雲起二人周圍漸漸出現兩個氣團,令狐雲起身周的氣團乃是白色,楚連城身周的氣團卻是綠色。而那楚連城的臉色也漸漸變綠起來,他原本面容俊美,現下看來,更如玉質一般,連他腰間玉帶也隱隱顯現綠光。那令狐雲起也算是小一輩中的高手,可那楚連城居然和他旗鼓相當。實是不可小瞧。   人群中有人歎道:「這人不知正邪,是正則是武林之幸,是邪則是武林之禍。」另一人則說道:「嘿;我瞧這人的武功可邪氣的緊。」水妖白了那人一眼,向鬼影子輕聲說了句什麼,鬼影子點頭不語。   楚連城雖然在和令狐雲起鬥內力,但耳力甚好,周圍的一切俱入耳中,楚連城心中念頭急轉,想道:義父仇家甚多,我和這小子死纏爛打久了,勢必有人看出我的來歷,那豈不糟糕,看來我只有用大法取勝了。想到這,忽然向令狐雲起燦然一笑。這一笑當真是令日月無光,群星黯淡,說不出的美麗,說不出的動人,眼神更帶著說不出的魔力,彷彿要將人魂魄拘走。令狐雲起只覺口乾舌燥,神魂顛倒,一顆心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內力為之一緩。楚連城等的便是這一刻,當下忽然發力,令狐雲起感覺不好,欲待重新發力,卻為時已晚,整個人已被震的飛了出去,饒是楚連城手下留情,只是將他震飛,力道使的正好,令狐雲起在半空中身子一擰,落在一邊。雙腳才剛著地,楚連城已欺身近前,右掌輕抬,眼見兩記耳光又要打在他臉上;令狐雲起更是要顏面無存。   忽聽有人叫道:「麟兒莫打,手下留情。」只見一個玄衣人從天而降,伸掌撥開楚連城,擋在令狐雲起前面。眾人看時,卻是一個三十一二歲的落拓青年,這青年較令狐雲起年長,眉目間頗有幾分相似,一般的清瘦俊美,令狐雲起帶了幾分瀟灑氣質,這青年則有幾分的落魄情懷,比令狐雲起又多幾分成熟穩重。這人原本一臉的失意,但一見楚連城,眼光立即變的熾熱起來,整個人也彷彿煥然一新。   楚連城見這人出現,眉頭皺了一皺,轉而微微一笑道:「大公子好!」與此同時,令狐雲起面帶羞愧道:「大哥你來了!」此言一出,群豪無不嘩然,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杜鈺更是上前來躬身施禮。   燕誠向尹十三郎道:「尹賢侄,你認得這人嗎?」尹十三郎面色凝重,搖搖頭沒有說話。水妖道:「這是虎嘯山莊的大公子令狐玄黎。」尹十三郎可大吃一驚,心想:三弟怎麼會結識令狐世家的人?這令狐玄黎來幹什麼?岳荻問道:「尹兄,這是怎麼回事?」尹十三郎道:「我怎麼知道。他……他……」他終於沒有說出什麼。   那令狐玄黎向楚連城道:「麟兒,他是我弟弟,你總該給虎嘯山莊個面子,手下留情,不該這樣折辱他。」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該與不該,我自己省得,用不著你來提醒。他非禮水妖,言語上又敢對我無禮,我教訓他還有什麼不對嗎?」令狐玄黎歎道:「雲起做事原是有些任性,但你一定沒有告訴他你的身份,不然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為難你的。」楚連城冷笑道:「為難我?你問他有這個本事嗎!」令狐玄黎連連道:「是是是,我知道他敵不過你,你……你……唉!」他歎了口氣,轉向令狐雲起道:「雲起,他是……」楚連城打斷他道:「大公子,我的事你最好少管,惹惱了我,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令狐玄黎連聲說道:「是是是,我自是不敢惹你生氣,唉,我怎麼能呢?唉,我怎麼會呢?只要你開心,我便……唉!唉!我……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很開心,十分開心。」臉上神情卻又黯淡起來。   他語無論次的說了這麼許多,直說得眾人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偏偏楚連城面上微紅,略帶羞澀,又有幾分惱怒,眉頭微攢,輕聲斥道:「你胡說些什麼!」令狐雲起表情古怪,說道:「大哥,你瘋了嗎?你們……你們……」令狐玄黎充耳不聞,一雙眼睛直瞧著楚連城,柔聲道:「什麼時候能再去你的冰湖水閣,喝你煮的好茶?」神情溫柔,彷彿是對情人一般。楚連城又白了他一眼,哼道:「你以為冰湖水閣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嗎?」他看了令狐雲起一眼,道:「也罷。我今天就賣給你個面子,放他一馬,日後他再犯在我手中,我可不饒。」   說罷,身子一晃,已飄落在尹十三郎身邊。拱手向燕誠道:「燕前輩,晚輩失禮了。」燕誠臉色陰晴不定,點頭道:「楚少俠請稍歇……」一語未盡,令狐玄黎已如影隨行跟了過來,燕誠道:「這位是……」令狐玄黎只是瞧著楚連城,竟未聽見。燕誠眉頭微皺,正待再問,楚連城已開口道:「這位是虎嘯山莊的大公子令狐玄黎。」令狐玄黎歎道:「什麼大公子,我情願是你家中的一個屬下,連鬼影子也能常常見到你,而我卻找了你快一年。我、唉,我真羨慕他。」   眾人聞言無不皺眉,暗想:這令狐玄黎難道喜愛男風不成?尹十三郎皺眉道:「三弟,你在搞什麼名堂?」楚連城微笑道:「我好好的啊!」令狐玄黎忽然將目光轉向尹十三郎,仔細打量良久,問楚連城道:「他就是你義兄?」楚連城點頭。令狐玄黎自語道:「他就是你義兄。原來他就是你義兄。」說著,忽然抬手向尹十三郎心口打去。他們離的甚近,他又是悴然出手,尹十三郎豪不提防,欲躲避可來不及了,楚連城素掌一抬,接下這一掌,道:「令狐玄黎,你發什麼瘋?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可是我大哥。」令狐雲起已跟上來,說道:「大哥,你這是…嗯,這姓尹的可不是好人,和你這位楚朋友可要好的很。」臉上神情十足的戲謔。   令狐玄黎冷冷道:「是嗎?那好啊,尹兄,什麼時候討教幾招啊?」這時說話倒正常的很。尹十三郎看看楚連城,淡淡道:「好得很!令狐兄何時有空,尹某隨時恭候。」楚連城似笑非笑道:「令狐玄黎,你們哥倆是和我們哥倆耗上了是嗎?」令狐玄黎慌恐道:「不不,我可不敢。我……我……」楚連城冷笑道:「你不敢嗎?我看你敢的很。好啊!咱們哥四個約個地方好好比劃比劃,也分個高下出來。」令狐玄黎歎道:「麟兒……」楚連城微惱道:「你不要麟兒麟兒的叫個不停好不好?」看上去楚連城好像並不願與他多說什麼。倒是令狐玄黎對他說的話如奉綸音一般,一迭聲的道:「是是是,我不說便是,可是你真的和他這麼好嗎?一定替他強出頭嗎?」楚連城呸道:「他是我大哥。嘿!我的事你管的著嗎?」令狐玄黎又歎了口氣,道:「我總是不能讓你高興,你……你……唉!我……我……」說話更加語無論次起來。楚連城面上微紅,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當下不再做聲。   令狐雲起忽然不懷好意的笑道:「原來大哥也有這種愛好,原本老杜相中了這小子,既是如此,少不得讓出來了。」杜鈺笑道:「正是,正是。」令狐玄黎表情尷尬,說道:「雲起,你、你別亂開玩笑,這位楚兄弟大有來頭,你快別胡鬧了。」令狐雲起哈哈笑道:「是是,大哥的意中人自是與眾不同。」   院中眾人聞言目光紛紛落在令狐玄黎和楚連城臉上。只見令狐玄黎神情忸怩的看了楚連城一眼沒有吱聲。楚連城臉漲得通紅,雙眉倒豎,顯然已惱怒之極。他忽然身形一動,向令狐雲起臉上打去。令狐玄黎忙伸手去攔,口中說道:「麟兒,他是我兄弟,請你手下留情。」不料楚連城只是虛招,只聽「啪啪」兩聲脆響,杜鈺臉上實實的挨了兩下。杜鈺「哎呦」一聲,向後一躍,叫道:「喂,姓楚的,你幹嗎打我?」楚連城「呸」道:「你們虎嘯山莊還有好東西嗎?」說著忽的一伸手,從水妖腰間拔出月牙彎刀,直劈過去。杜鈺忙低頭躲過。孰料這又是虛招,這一刀卻向令狐雲起砍去。他口中道:「賊胚,這刀名叫割雲刀。這可是我義父用三斛明珠十斗黃金外加十二名美女才從波斯胡人手中換來,殺你還不算辱沒你吧!這刀法叫割雲斬,就是要斬你令狐雲起的頭。」說話間已劈出六刀。令狐玄黎和鬼影子一同撲上去攔阻,饒是如此楚連城也將令狐雲起的束髮絲巾削下少許。令狐雲起忙不迭的閃身躲避;口中說道:「好小子,好快的刀。」人群更有人大聲喝彩。楚連城冷冷道:「我不妨告訴你:我是用右手練劍的,只是偶然才用左手。」言下之意自是說:我左手用刀削能你頭巾,右手用劍的話便要你性命。   鬼影子道:「公子息怒;莫傷了和氣。」令狐玄黎也道:「麟兒,你快別和他一般見識。」尹十三郎忽道:「三弟,先算了吧;咱們是來拜壽的,可不是來打架的。」楚連城果然住手,向令狐雲起和杜鈺斥道:「算你們運氣,還不快滾,再別讓我看見你們。」令狐雲起可也不惱,笑嘻嘻道:「好說好說,反正咱們是一家人,回見回見。」說著向杜鈺使了個眼色,轉身便走。   令狐玄黎道:「麟兒……」楚連城滿腹怒火沒發出來,忽然怒道:「麟兒麟兒,也是你叫的嗎?你也給我滾,以後離我遠著點。」令狐玄黎道:「麟兒……」楚連城冷冷道:「還不快滾?信不信我砍下你的頭來做碗用?」遠遠的只聽令狐雲起說道:「大哥,快走吧;你在這礙事的緊,那位尹兄可是你的麟兒的結拜義兄啊!」話音剛落,一枚暗器夾著風聲向他打去。令狐雲起「哎呦」一聲道:「這小子好快的手法。」說著已出了院門。令狐玄黎瞧了瞧楚連城又瞧了瞧尹十三郎,忽然歎了口氣道:「好吧,我走了,麟兒你多保重,咱們京城見。」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這人最是無情了。」楚連城冷冷道:「不僅無情,而且無義。」說完將臉轉向一邊,不再理他。令狐玄黎又歎了口氣,身子一縱,飛身出了院子。   燕誠心想:這令狐玄黎實在莫名其妙,這楚連城偏也這般神秘,令人費解。當下正欲說話,忽聽一個清朗、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浮鷹島百合夫人之女玉奴並門下弟子長孫郁風恭賀燕前輩壽比南山。」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靜了下來。順聲望去,只見走進四個人來。為首的是一個布衣少年,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他雖然只是隨隨便便的穿了身粗布衣服,可那神氣就像穿的是最好的華服。這人皮膚微黑,透著健康的光澤,自是在海島上終年給海風吹就的;生的倒也俊朗,嘴角微微上翹,帶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楚連城的臉上總有一種漫不經心的笑容,這少年臉上的笑容卻隨意可愛,全不似楚連城的溫雅秀氣,倒是親切的討人喜歡。脖頸上繫了一隻小小的海螺,已磨的發亮了,顯見是個心愛之物。在他身後是一個白衣女子,這女子雪衣白裳,白紗蒙面,身材窈窕,雖看不見她的容貌,但她週身上下都透著一種高雅氣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當真是明如秋水一般。她向周圍一掃,眾人無不砰然心動,當她的目光從楚連城臉上掃過時,楚連城更是如遇重擊,心想:為什麼會這樣?她是誰?為什麼這樣熟悉?彷彿千百年前便曾相識?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著。岳荻同樣的身子一震,心中暗想:這人是誰?為什麼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白衣女子並沒在意,倒是她身後的那個粉羅衫子的少女狠狠的白了他二人一眼,畢竟這樣盯著一個女子十分無禮。岳楚二人忙各自斂神靜心不再看那少女。在這少女身後左首是一個鵝黃衣衫的少女,較右首那個粉衣少女略微年長,一副淡雅悠然的神氣,那粉衣少女卻帶了幾分刁蠻的樣子。   這三個女子衣飾光鮮,倒更映襯得那少年不羈隨意。   白衣女子逕自走到燕誠面前,忽然雙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燕誠忙伸手相攙,說道:「姑娘緣何多禮?老夫……老夫……」那女子幽幽道:「晚輩玉奴特來給燕……燕前輩拜壽,並無他意。」聲音略帶閩南口音,溫溫軟軟甚是好聽。   布衣少年長孫郁風側身站在楚連城身邊,向燕誠道:「燕前輩大壽,晚輩等奉家師之命特來拜賀。不知溫夫人可在?」燕誠雖然滿腹狐疑,但依然令人將燕蓉請過來。玉奴站在燕蓉身前,注視良久,眼中含淚忽的拜了下來。   楚連城眉頭微皺,心想:這玉奴是何許人?與燕前輩又是什麼關係?長孫郁風站在楚連城身邊忽然鼻端飄來一縷淡淡的幽香,又好似百合花的清香,他不禁有些好奇,側頭找時,這幽香正是從楚連城身上散發出來的。長孫郁風心中暗暗稱奇,心想:奇怪?這種香味是師父特有的,這人身上怎麼會有?楚連城忽覺有人看他,側頭時正是長孫郁風。四目交對時,他二人沒來由的身子俱是一震,好似電擊一般。二人神情微變,長孫郁風向他笑了一笑,轉過臉去。   這時玉奴已拜過燕蓉,又與溫若水燕歸來見禮,燕雙飛和岳萱早已不知去向,燕雨塵借口身體疲倦早已回房休息,玉奴令那兩名少女呈上禮物,又向長孫郁風道:「郁風,咱們走吧。」長孫郁風點頭,向燕誠兄妹拱手道:「晚輩等告辭。」說罷又向楚連城一笑,引玉奴向外走去。   那粉衣少女忽然向楚連城道:「請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楚連城微一怔道:「在下孤雲堡楚連城。」長孫郁風等四人同時停步,白衣女子道:「你就是楚連城?原來楚連城是這樣子。」顯是十分失望。楚連城秀眉一揚,道:「姑娘認為在下該是什麼樣子?」鵝黃衣衫少女道:「我們原以為閣下該是名高大威武的英雄好漢。」她又註解道:「閣下近來名頭實在太響。」長孫郁風也頗感意外,但也沒說什麼。   楚連城哼道:「在下是否高大威武不敢勞諸位操心。」水妖小聲補充了一句道:「反正我家少爺又不是你家姑爺。」粉衣少女忽然並指如戟,直襲楚連城雙目,口中道:「哼。管你是誰?你這樣看我家小姐便不行。」這少女出手倒快,可話音未落手已被楚連城握住。楚連城皺眉道:「看來以後我出門還真得看黃歷——為什麼人人都尋我的晦氣——不論如何,就算在下不該看你家小姐,姑娘也不用挖在下眼睛啊!」那少女怒道:「呸!你這登徒子,放開我。」楚連城又是好笑又是好惱,鬆開她手搖頭道:「我像登徒子?我哪裡像登徒子?」他忽然向白衣女子振袖一揖道:「這位姑娘請莫怪,在下實在是無心之舉,請姑娘原諒。」不待玉奴答話,便聽水妖輕聲道:「哎呦,這要傳到少奶奶耳中還了得?少爺豈不……」楚連城神情尷尬,揮手打斷她。   長孫郁風神情古怪,似笑非笑道:「妙歌,別鬧了,你挖不出他眼珠的。」楚連城淡淡一笑道:「長孫兄過獎了。」長孫郁風微微一笑,不知怎的,他忽然對楚連城產生濃厚興趣來,他細細的打量著楚連城,二人目光相觸時,楚連城忽然臉紅了,把頭轉向一邊。長孫郁風心中也是一動,隱隱約約覺得有件事好像不大對,這種心動好像不該為了這個人,他也不多說,轉身招呼粉衣少女妙歌,出了園子。   楚連城轉身向燕誠道:「前輩恕罪。晚輩失禮了。」燕誠倒也灑脫,「哈哈」一笑道:「楚少俠說哪裡話?來,既然小女已經累了,這比武招親之事老夫看來也只得作罷了。哈哈,倒叫諸位朋友見笑了。」群雄心中自是雪亮,知那燕雨塵既遭楚連城回絕自是顏面無光,當下哄然道:「燕前輩說的是啊!只是我等沒福氣,作不了您老的侄婿了。」燕誠微笑道:「那諸位朋友可要多用酒菜,不然老夫可要過意不去了。」眾人又是一陣哄笑,紛紛落座,推杯換盞,大行酒令。   岳荻尹十三郎等人哪有興致,雖然落座,卻只默默不語。   明家姐妹終是好奇,忍不住問道:「楚三爺怎麼會認識令狐玄黎?」楚連城看看岳荻和尹十三郎道:「在下的義父善於經商於是認識了令狐不見,所以在下也認得令狐玄黎。」尹十三郎等人明知他在騙人,可也不好說什麼,只得作罷。   那群豪宴罷太陽已然西下,眾人向燕誠告辭,成群結黨各自回山下客棧。岳萱也辭別燕雙飛隨兄長一道下山去也。   尹十三郎等人回到客棧時,天色已晚,岳荻兄妹不便多問,各自回房休息不在話下。楚連城令水妖留在自己身邊,叮囑鬼影子幾句令他前去聯絡屬下。又命水妖從廚房要兩罈好酒,兩碟小菜端在自中。   這時忽聽尹十三郎扣門道:「三弟,我有事問你。」楚連城笑道:「大哥請進,小弟正備了薄酒在此相侯。」   楚連城向水妖道:「你去吧,我們有話要說。」水妖神情古怪的看了他們一眼,笑嘻嘻的出了房間,反手關上房門。   楚連城笑道:「大哥,你坐。喝酒。」尹十三郎果然坐下,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楚連城替他滿上,又道:「我知道大哥有許多不解,大哥但要尋問小弟決無隱瞞。」他頓了一下又道:「但凡小弟說得的,一定實言相告。」說著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尹十三郎點頭道:「好!有一事我不明白,你總說你義父是告老的武官,可你的功夫可著實了得,而且你總故意隱瞞武功路數,好像惟恐別人知道你的門派……」楚連城沉吟良久,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大哥,這件事我可不便說了。我平日裡很少用自家武功,確是不願人知道我的來歷。唉!這件事說來話長,不過大哥,有些事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反而煩惱。」尹十三郎道:「三弟,咱們結拜得有一年了吧?大哥的為人你知道,你原本不該這樣騙我,難道你信不過我?」楚連城搖頭道:「不是的大哥。我今日對令狐玄黎說過,我一直當你是我的親兄長。我不是信不過你,我是信不過我自己。大哥,我的來歷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因為,你知道的那天便是我離開你和孤雲堡的那天。」   尹十三郎可怔住了,還想再問,楚連城又道:「大哥,我有沒有問過你的事情?一個人總要有些秘密,只不過我的秘密早晚要給人揭穿,那時不知你會不會……唉!不說也罷。以後的事誰會知道。」   尹十三郎瞪大眼睛看了他半天,忽然笑道:「好!我不再問了。好兄弟,咱們喝酒。」楚連城眼睛亮了,端起酒碗道:「小弟一定奉陪到底。」他臉給燭光映的微微發紅,精神也愈發長了。   楚連城早約明玉姐妹來日在溫州城最大的酒樓四方居相見。次日一早,尹楚二人攜了水妖早早來到四方居,當時天近午時,明玉關心明鳳下落,已然在四方居等候。五個人選了一處坐下,要了酒菜。   那楚連城換去青衣,穿了一件白色長衫,益發顯得丰神如玉,俊美瀟灑。四方居中不乏昨日在飛燕別居賀壽的豪傑,見面之後也不免出聲招呼,楚連城臉上還是帶著他特有的微笑,頗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   明玉問道:「怎麼沒見岳家兄妹?」楚連城搶口道:「他們有事先行了一步。」尹十三郎微怔,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楚連城道:「明姑娘一定知道如何與挾持令妹之人聯絡吧?」明玉點頭,面色憂鬱。楚連城又道:「明姑娘只管前去,告訴那人說:他的一對兒女已落在我手中,若要他們活命,便放了明三姑娘。不然我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嘿嘿,我可沒有那麼好的性子。」   尹十三郎微詫道:「怎麼?你……」楚連城微笑不語。明玉眉頭微鎖,說道:「楚公子,你當真斷定那人會放了三妹?」楚連城微笑:「明姑娘放心,你只管照在下說的去做便是。」尹十三郎道:「三弟,你當真將他們……」楚連城秀眉一揚,神情得意道:「我早令人將他們擒住,嘿嘿,那老賊敢傷明三姑娘一根頭髮,也是不可以。」明珠連連道:「對對。不管那人是誰,他脅迫一個不會武功之人便是不對。」   這時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表少爺,聽說四方居最出名的菜是紅燒鱔段,小姐心情不爽,咱們不如要些菜回去給她。」說話的正是浮鷹島的妙歌。不用說,長孫郁風便在左近。果然,長孫郁風同妙歌和那鵝黃衣衫的少女從門外走了進來。三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長孫郁風眼尖,一眼看見楚連城,不由衝他一笑,沒有做聲。   楚連城白了他一眼,轉向尹十三郎道:「大哥,我義父交代的事我要做,依我看,不如你護送明家姑娘回明家莊園,我用人換回三姑娘後,著人送三姑娘回莊,你看如何?」尹十三郎略一遲疑,楚連城又道:「明姑娘姐妹終是女孩家,大哥送她們回莊好有個照應,那賊人武功好得很。」尹十三郎點頭應允。楚連城向明玉道:「二位姑娘,我大哥是個直性情之人,凡事還請姑娘多擔待。」明珠笑道:「楚公子可言重了。是我們姐妹叨擾二位了。」明玉更歎道:「我等與二位素昧平生,卻要二位為我等分憂,唉。想我姐妹當初還立志要取楚公子性命這實在是……」楚連城微笑道:「明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也是為了我才連累三姑娘。」   幾人正自閒談,忽覺四週一下靜了下來,只見從外面進來一個黑衣青年,這人手中握了一柄大刀,生的身材高大,面容清瘦俊朗,表情冷漠,劍眉微皺,週身上下透著一股迫人的殺氣。這人張開手中的一副畫像,眼睛在廳中諸人面上一一掃過。   長孫郁風心中一動,向鵝黃衣衫的少女輕聲囑咐了兩句,那少女點點頭起身出去。尹十三郎側頭向楚連城看了一眼,暗想:難道又是找你的麻煩?楚連城微笑點頭,暗想:可不是嗎。麻煩又來了。         七柳元康     那人目光果然停在楚連城身上,四目相對,楚連城心頭又是一震,那種奇怪的,似曾相識的,如同見到玉奴時的感覺又浮上心頭。他心中暗想:難道我見過他?那我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那人忽然冷冷地問道:「閣下楚連城?」聲音冰冷,彷彿是從地獄發出。楚連城點頭,反問:「柳元康?」   妙歌驚疑道:「柳元康?表少爺,他就是那個天下要價最高的冷血殺手——鐵血郎君柳元康?」長孫郁風反問道:「柳元康難道有兩個?」   尹十三郎問道:「三弟,你認得他?」楚連城含笑搖頭,道:「不認得。不過我認得他這把刀——天下無雙的落玉刀。不過落的不是玉,是人頭。」柳元康冷冷道:「你知道的倒不少。不過,我也聽說你有一口天下聞名的好劍——龍吟劍。也知道你精通天下最出名的劍法之一——鬼劍十八式。」此言出口,不但楚連城臉上變了顏色,在座之人無不大驚失色。   尹十三郎顫聲道:「三弟,他,他,他說的都是真的?」楚連城緩緩站起身道:「不錯。龍吟劍是在我手上。鬼劍十八式我倒會兩手,不過可說不上精通二字。」座中一名老者厲聲道:「那你跟鬼域有什麼關係?」   楚連城「哈哈」笑道:「水妖,你告訴這位老先生咱們和鬼域有什麼關係!」水妖傲然道:「鬼域魔王是我家少爺的義父,你說我們和鬼域有什麼關係?」長孫郁風也感意外,心想:原來他是鬼域中人。明珠喃喃道:「怎麼會?他、他仗義救明鳳,又怎麼會是鬼域魔頭?」尹十三郎啞聲道:「聽說誅仙劍也在鬼域,這可當真?」楚連城心中一凜,道:「他便是我七叔。他老人家現在叫鬼劍,任鬼域十大護法之七,傳授我鬼劍十八式的也是他。」座中另有一人叫道:「姓尹的,想不到你竟和鬼域妖人勾結在一起。」楚連城冷冷道:「這你可說錯了。我大哥一直蒙在鼓裡。」他轉向尹十三郎道:「大哥,昨晚我說的好,待我身份被揭穿之日便是咱們兄弟分手之時,從今往後我與孤雲堡再無半點瓜葛。諸位如果要找鬼域晦氣,也只管找我楚連城,不必為難尹兄。嘿,姓楚的若是皺皺眉,便不是姓楚的。」   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大有氣概,長孫郁風撫掌叫好道:「有氣概!果然有鬼域風範。」楚連城微微抱以微笑,沒有說話。   他忽然改了稱呼,尹十三郎沒來由的一陣心酸,道:「你……你當真與我們再無瓜葛?」楚連城點頭道:「不錯。請轉告二哥,說……說我騙了你們大家,已沒臉再回孤雲堡。若我七叔與你有什麼過結,也只管找我。諸位若想找鬼域報仇,楚某一定奉陪。」尹十三郎道:「難道你……」明玉忽然低聲道:「怪道他說尹兄是直性人,楚公子是不想連累你啊!」尹十三郎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他的深意。   座中又有一人叫道:「楚連城,我兄長便是給鬼域害死的,我今日要給他報仇。」另有幾人七嘴八舌道:「不錯,我與鬼域有深仇大恨。」「鬼域妖人人人得而誅之。」水妖怒道:「你再妖人妖人的亂喊,看我不斬下你的頭來。」楚連城道:「諸位想死也不必急,待我與柳兄事了,再來領教各位高招。」   柳元康一直未做聲,這會說道:「你說完了?」楚連城點頭,柳元康道:「那就讓在下見識一下龍吟劍。」楚連城微笑道:「落玉刀威名遠揚,我倒也想瞧瞧。」柳元康冷冷道:「落玉刀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看的。」楚連城道:「那你又怎麼知道龍吟劍是看著玩的?難道你沒聽說過,龍吟劍不飲人血不歸匣嗎?」柳元康道:「若你輸了,龍吟劍未飲人血呢?」楚連城答道:「那我用自己的血祭劍。咱們換個地方如何?」柳元康側頭向窗外望去,目光落在對面屋脊之上。楚連城道:「好地方,就這裡了。」說話時,二人同時閃身,一般的快如閃電,已從窗口飛出,落在屋脊之上。   廳中諸人也或在窗口,或在門前,都欲一睹當代第一殺手的武功。那街上百姓可都紛紛逃命,一下子空闊起來。   水妖叫道:「少爺小心。」楚連城點頭道:「你放心。若有人暗算我,你就用割雲刀殺了他。」水妖道:「少爺放心。水妖省得,你只管殺那柳元康。」柳元康嘿嘿冷笑沒有說話。心想:丫頭可狂的可以。楚連城歎道:「你年紀尚小,我卻要你為我殺人,唉。」他昂起首,向柳元康道:「柳兄請!」   說話時,他臉上那種討人喜歡的笑容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高傲的面孔。他的臉色在慢慢發綠,週身上下正慢慢的發散著殺氣。   明珠奇道:「他的內功好生奇怪。」水妖道:「這便是我家魔王獨傳的鬼域神功。」   柳元康緩緩拔出刀來,楚連城伸手在腰間一按,只聽「嗆」的一聲,一柄長劍已在手中。只見楚連城手腕一抖,那龍吟劍發出嗡嗡之聲,劍芒暴長,足有兩寸餘長。不但楚連城週身向外透著殺氣,連那龍吟劍也在散發著一種妖異的力量,彷彿帶著某種邪魔的魔咒。   尹十三郎暗道:原來他是用軟劍,原來他的內功這樣好。   柳元康楚連城忽然同時出手,打在一處。那屋脊不過三寸來寬,他二人在上面打鬥卻從容不迫,身法靈巧,招法奇特。尹十三郎想:三弟功夫著實了得,原來往日竟未露山水。長孫郁風想道:這人不愧是鬼域中人,果然有兩下子,不知我能勝他幾分。妙歌想:這柳元康功夫不壞啊,居然能和鬼域傳人不分上下。柳元康想:我倒低估了他,我究竟能有幾分把握殺他。楚連城心想:為什麼我總有這樣的感覺,無論我們誰殺了對方,都會成為一件十分慘烈的事,會令人抱憾終身。   人群中更有人想:我為什麼不趁機殺了他,為家人報仇。人群之中果有暗器飛出。水妖一聲嬌叱,割雲刀出鞘,叮叮噹噹打落暗器。身影晃動,手起刀落,便聽一聲慘叫,那發暗器之人已死於非命。眾人駭然,均想:這丫頭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功夫。也有人想:管她如何,這兩人今日休想離開溫州城。一時間,暗器齊發,打向楚連城。也有一部分打向水妖。   水妖抖擻精神揮刀撥打,倒也化險為夷。不知何時白衣女子玉奴和鵝黃衫子的少女站在了長孫郁風身邊,鵝黃衫子的少女問道:「那黑衣人到底是誰?」妙歌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柳元康。」那少女「啊」的一聲,低聲道:「原來柳元康是這麼一副樣子。」妙歌反問:「什麼樣子?」那少女道:「瀟灑美少年,玉樹臨風前。」妙歌「咯咯」笑道:「沒羞,沒羞。小姐,你瞧雅歌好沒羞。」玉奴眉頭微皺,滿眼的疑惑。長孫郁風問道:「有什麼不對嗎?」玉奴搖頭道:「楚連城是鬼域門下?」長孫郁風點頭。玉奴喃喃道:「像,實在是象。」長孫郁風問道:「像什麼?」玉奴搖頭不答,眼睛只注視著柳元康。   忽聽水妖「啊」的一聲驚叫,卻見楚連城一劍刺在柳元康腿上,而柳元康一刀將他右臂砍傷。兩個人並無懼色,楚連城劍交左手,二人又打在一處。   鵝黃衣衫的少女雅歌道:「這兩個人的功夫可都不壞啊。表少爺,咱們怎麼辦?」妙歌道:「什麼怎麼辦!楚連城這小賊那樣賊兮兮的看咱們小姐,咱們最好幫柳元康。」長孫郁風道:「不。我可覺得著楚連城滿有意思,咱們瞧瞧再說。」   忽然,從東南方不知何人打出一枚暗器,那暗器雖然力道十足,可聲息甚微,眼見到了楚柳二人近處人們才看清,明家姐妹,妙歌雅歌齊聲驚呼,水妖飛身救險已來不及,但見尹十三郎長孫郁風紛紛出手,暗器齊發。尹十三郎的索子槍筆直飛出,加上長孫郁風的暗器一齊打在那暗器之上。不料那暗器「波」的暴開,飛出無數牛毛細針來,將柳元康和楚連城罩住。   尹十三郎怒道:「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說著,人已飛出酒樓直奔東南方發暗器那人之出而去。那人轉身便向城外奔去。   水妖驚叫道:「少爺,留神!」只見楚連城右手袍袖一擺,將身邊細針撥落。柳元康亦是揮袖撥打細針。可二人同時「哼」的一聲從房簷上跌落下來,長孫郁風縱身躍起,將楚連城攔腰抱住。柳元康可沒人去救,眼瞧便要落地,只見雅歌手腕一擺,一條黃練將柳元康縛住,她用力一代,柳元康穩穩落在地上。原來楚連城和柳元康撥打暗器時均被細針打傷手掌,那細針之上竟淬了毒。   長孫郁風一邊飛快的點了楚連城右臂穴道,一邊低聲道:「你怎麼樣?」楚連城臉色蒼白,伸手去推長孫郁風,微怒道:「你放開我。」孰料那暗器上的毒藥倒也厲害,人竟有些無力,沒將他推開。長孫郁風也不放手,摸出一枚丹藥遞給他道:「吃下去。」楚連城道:「我才不稀罕。難道我們鬼域沒有好東西嗎?」說話時卻不敢停手,默運內力,左手在右臂上一拍,將細針逼出。水妖取出丹藥,楚連城正要接過,不料長孫郁風已將丹藥塞在他口中。楚連城大怒,正欲吐出,長孫郁風伸手在他背上一擊,楚連城內息一滯,吸氣時那藥丸已下了肚。他怒道:「長孫郁風,你這是什麼意思?」長孫郁風微笑道:「我念在大家是邪道一脈好心救你啊!」玉奴道:「郁風,你不要氣他了,救人也不能強迫啊。」她向楚連城道:「楚公子,他給你吃的是浮鷹島的獨門靈丹專解百毒。」楚連城不便再發作,向玉奴點頭微笑道:「多謝了。」他白了長孫郁風一眼,道:「好啊!既然閣下有這種好東西,麻煩你給那位柳兄一粒。」   柳元康已將毒針逼出,冷冷道:「多謝。不敢。」雅歌將丹藥奉上,柳元康並不接,卻向雅歌道:「多謝。」自是指她用繩索接應自己。雅歌微笑不語。楚連城冷笑道:「你以為我是好心嗎?你若死了,豈不可惜——我去找誰祭劍?」柳元康看他良久,拿過丹藥吃下。長孫郁風道:「柳兄最好找個地方用內功調息驅毒。」柳元康頭也不回縱身上房,向楚連城道:「楚連城,你多小心,咱們後會有期。」說著,飛身離去。   長孫郁風道:「你最好運功療傷。」楚連城臂上穴道已解當下左手握劍,雙目微閉,默運內息化解毒素。   長孫郁風皺眉,心想:這些人都想要你的命,這麼隨隨便便的練功,可不給人可趁之機。人群之中一人叫道:「楚連城,拿命來。」說著,便見一人越過眾人,揮刀直取楚連城。水妖割雲刀一擺,已將那人攔腰斬斷。長孫郁風大聲喝彩。伸手向楚連城後心而去。欲助他一臂之力。   水妖叫道:「不要碰他。」可說話時已晚,長孫郁風的手已觸著他後心。只見他如遭電擊,身子退出數步遠。玉奴等人齊聲問:「怎麼樣?」長孫郁風搖頭道:「我,我給他震出來的。」水妖解釋道:「長孫公子莫怪。少爺的鬼域神功在練功時會有護體神功護體。幸好你內力未全發,不然才有你受的。」   長孫郁風苦笑道:「原來如此。」明珠向明玉道:「他年紀輕輕怎麼會練的這麼好的功夫。」便聽楚連城道:「一個人身負血海深仇時,練功格外勤奮。」只此片刻工夫,他已將毒素盡數化解。他忽然身形急轉,已將明玉頭上珠釵納入懷中,同時輕聲道:「借你珠釵,還你三妹。」   他握劍在手環顧四周,冷冷道:「諸位哪個要領教龍吟劍的厲害?只管賜招。」長孫郁風道:「你……」楚連城擺手道:「我謝你的靈丹,鬼域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人群之中躍出幾人,道:「我們與鬼域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可別怪我們以多欺少。」楚連城忽然仰天長笑,道:「毛賊草寇也自甘送死?」他將水妖和長孫郁風推到簷下,向水妖道:「照顧自己。」   說罷,手腕一抖,龍吟劍「嗡」的一聲,已將那幾人的頭砍下,有躲的快的也給他刺中,那幾人負痛,慘叫聲不絕於耳。眾人無不駭然,均想:好快的劍。有人叫道:「這小子功夫了得,大家一起上。」眾人齊應,向楚連城圍攏過來。   楚連城忽然笑了,笑的燦爛嬌媚,光彩四射。眾人無不覺得一陣眩暈,整個魂魄好似被他勾去一般,長孫郁風也覺不妥,心中砰砰的亂跳,直覺四肢無力,神魂顛倒,若楚連城要他現在便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引刀自盡。忽聽水妖低低道:「長孫公子,你幫了我家少爺,我也給你提個醒,你別看少爺的臉,尤其是雙眼,少爺使的是笑裡藏刀拘魂鎖魄。」   長孫郁風一下驚醒,心道:他的功夫已然不低,再使這樣的大法,這還有大家活的嗎?   只聽楚連城說道:「你們以為人多便可以取勝嗎?你們不是我的對手,何必白白送死?我可不想殺那麼多人,不如你們引刀自盡如何?」那些人均是一緩,有人喃喃道:「是啊!他武功出神入化,我又怎麼是他的對手?」楚連城微笑道:「是了。我是鬼域魔頭,殺人手段毒辣,你若落在我手只怕死的更痛苦。」那人果然點頭道:「那我不如自盡更痛快。」說罷果然揮刀向頸間抹去。   明家姐妹看著楚連城,心中想:我是不是也得自刎才好?玉奴和雅歌妙歌站在他身後,雖未看見他臉上的神情,可依然感覺到他發出的妖異內力。楚連城柔聲道:「對。這樣才好。」   眼見那人的刀一點點向脖子抹去,周圍諸人竟無人攔阻,更有另外幾人也欲拔刀自刎。忽聽有人高聲道:「楚家哥兒,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這一聲大喝,眾人登時驚醒,立時想到是楚連城弄鬼。當即紛紛罵道:「這妖人著實可惡,險些著了他的道。」「鬼域妖人果然沒有好東西。」「呸!他奶奶的。老子差點死在他手上。」「哎呦。是誰救了大家?」   只見人群之中走出一個中年道士。那道士一手握劍一手撫鬚道:「楚公子果然好功夫,不愧是鬼域魔王的傳人。這些人雖說以多欺少,可楚公子也不必要他們的命啊!」   楚連城念頭急轉,心想:不好。這老道怕是大有來頭,居然沒被笑裡藏刀拘魂鎖魄給惑住,只怕有些棘手。臉上卻笑嘻嘻道:「這位道爺怎麼稱呼啊?」那老道道:「貧道武當靈空。」這靈空道長正是武當派掌門靈音的師弟。楚連城道:「原來是靈空道長。失敬失敬。道長所言不對。在下雖說是鬼域中人,但人單勢孤,這些朋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麼多人對付我一個,難道要我給他們亂刀分屍嗎?」心中卻盤算:這下可不好脫身了,水妖那丫頭最好先衝出去,在這反而礙手礙腳,她也好先去找七叔九叔。   靈空沒有說話,已有人叫道:「管你幾個人,鬼域妖人各個該死。」楚連城眉頭一皺,人們只覺眼前一花,說話之人又被砍下頭來。靈空神情微變,道:「楚公子果然得了鬼域真傳,你這樣濫殺無辜,老道可要為民除害了。」說著上前一步。   楚連城道:「嘿,擋我者死,這有什麼好說?有本事你也殺了我,不過你想殺我只怕也沒這麼簡單。」靈空冷笑道:「好啊,那咱們就比劃比劃。」楚連城冷冷道:「這有何懼,不就是打架嗎?要打架也行,不過我想向道長討個人情。」靈空道:「請講。」楚連城道:「有幾位朋友與鬼域無關,道長是否先讓他們離開?」靈空道:「哪幾位?」楚連城一指明家姐妹道:「明家莊園的兩位姑娘。」靈空點頭。明玉道:「楚公子,你……」楚連城道:「刀劍無眼,傷了兩位姑娘可不好。在下說話算話,決不食言。」明珠道:「可是——」楚連城忽然冷冷道:「是不是鬼域和明家也有過結,明姑娘也想指點兩招?」明珠連連搖頭道:「不是的,你是好人,我不信你是什麼魔頭。」楚連城眼睛一亮,眾人忽然哈哈大笑,有人不乾不淨道:「明姑娘是不是看上這小白臉了,啊?」明珠怒道:「你胡說,你、你這惡賊,好不要臉。」楚連城歎道:「明姑娘,你們還是走吧,去找我大哥,他會送你們回明家莊園的。」明玉心知楚連城不原拖累她們,一咬牙道:「楚公子保重,我們姐妹會求神佛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楚連城心中感動,嘴上卻哈哈道:「那可多謝了。嘿。我這樣的孤魂野鬼神佛會保佑嗎?」明家姐妹襝衽一揖,攜手走出人群,站在了屋簷下。   楚連城又一指玉奴主僕四人,道:「這四位朋友不是鬼域的人,和鬼域也沒關係,道長也讓他們走吧。」玉奴等人均感意外,妙歌道:「這人倒也恩怨分明。」長孫郁風搖頭道:「你讓她們走吧,我幫你好了。」   妙歌奇道:「表少爺,你什麼時候和他敘上關係了?」楚連城道:「你賜我良藥我感謝你,但鬼域的事用不著外人插手。」長孫郁風微笑道:「在下是想交你這個朋友。」楚連城說道:「我可不敢連累諸位,鬼域的威名也不能壞在我手上。」靈空道:「好。這四位朋友也走吧。」雅歌扶了玉奴道:「楚公子保重,我們小姐見不得那麼多死人。這些人以多欺寡難道是英雄所為嗎?」妙歌忿忿道:「都說咱們是邪魔歪道,難道他們這樣才是名家正派嗎?」她見楚連城向靈空討人情要她們主僕離開,不由心中生出好感,連楚連城先前盯著看她們小姐之過也放過了。玉奴走上前道:「楚公子,大家都是什麼邪魔外道,不如我們留下幫你,也好有個照應。」   楚連城微笑道:「多謝姑娘。不過這些都是些亡命之徒,姑娘若為在下有所閃失,亦或是濺上鮮血,豈不有損姑娘的冰雪仙姿。」玉奴忽然笑了,雖然隔了面紗,楚連城依然覺到了一絲溫暖。玉奴道:「不如這樣吧,郁風留下,你的俏丫頭我帶走。我們在這反而礙手礙腳。」長孫郁風點頭道:「玉奴說的是。」水妖拉了楚連城的衣袖道:「少爺,我要陪你一起。」楚連城柔聲道:「水妖妹子,咱們一直情同手足,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你只管跟她們去,我不會有事的。咱們還要去京城玩呢。」他忽然壓低聲音道:「你想辦法通知七叔,要他老人家來接應我,還有,要他們傳下話,說不許為難柳元康。」水妖忽然流下淚來,道:「我,我捨不得你。」楚連城揉揉她頭髮道:「傻丫頭,放心。你不走,我還要分心照顧你。」玉奴道:「你家少爺說的對啊。你叫水妖對嗎?水妖妹子,你只管放心,他和郁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能殺他們的人可不多。」她又轉向長孫郁風道:「郁風,你、你也多加小心。」楚連城雖然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可她露在外面的那雙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中卻滿是關切,滿是柔情。長孫郁風也柔聲道:「你自放心,我省得。」   玉奴轉向靈空道:「靈空道長,這丫頭年紀還小,小女子用我師兄換她,你覺意下如何?」不待靈空說話,有人叫道:「這丫頭剛才殺了我們兄弟,放她不得。」   楚連城冷冷道:「算我頭上好了。你要有本事殺了我給你兄弟報仇,只管上來。嘿嘿。各位不是和鬼域有仇嗎?好啊!不論鬼域中的哪一位和你們結了樑子,你們都找我姓楚的算帳好了。」有人道:「你大包大攬,說話可算數。」水妖道:「哼。少爺是魔王的義子,鬼域的小主人,說話當然算數。你趕快伸過脖子領死吧。」那人怒道:「丫頭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想是活膩了。」水妖啐道:「呸,我家少爺若有什麼好歹,魔王定不會放過你們這班賊人。」   楚連城向靈空道:「道長放他們五個走,在下一人領教各位高招。」言下之意自是讓長孫郁風也莫趟這淌混水。靈空正自沉吟,有人叫道:「浮鷹島和鬼域都沒有好東西,大家也不必將什麼江湖道義,一起併肩子上,殺了這幾個小賊。」說著眾人以將他五人圍在中間。   靈空怔了一怔,問道:「原來姑娘是浮鷹島的人。」玉奴點頭道:「不錯,道長有何見教?」靈空說道:「不知令師一向可好?」玉奴道:「有勞道長問候,家母好的很。」妙歌哼道:「哼!只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吧!」靈空歎道:「想當年令師曾一劍刺入貧道胸膛,險些要了貧道性命,後來貧道曾去浮鷹島拜訪令師,不想令師均賴天險躲過……」   一語未了,便聽楚連城「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問道:「敢問道長俗家姓名可叫王時?」靈空微怔說道:「正是。」楚連城點頭道:「這就是了,」他轉向長孫郁風道:「令師當年號稱江湖第一美女,追求者甚多;這位靈空道長便是其一,不料惹惱令師險些丟了性命,什麼拜訪、什麼賴天險躲過,說得好聽,明明是尋人晦氣偏無功而返,這當口拿人家女兒弟子出氣,當真丟死人了。」靈空給他說的滿面通紅無言語以對。玉奴輕聲道:「楚公子知道的可不少啊!」楚連城道:「玉奴姑娘,在下可不是詆毀令堂,我是說這牛鼻子無恥。」   長孫郁風環顧四周,心想:在這鬥口徒勞無益,讓玉奴她們先衝出去才好。想罷,向楚連城說道:「楚兄,看樣今天咱們要聯手拒敵了。」楚連城側頭瞧了他半晌,說道:「長孫兄打的好算盤,不過我有條件。」長孫郁風撫掌笑道:「楚兄果然是聰明人,好,就依你了。」他二人這時心意相通均想讓自己身邊的女人先脫身。   楚連城微微一笑,低聲向水妖和玉奴主僕說道:「瞧見明家姐妹了沒有?待我們一動手,你們便從她們身邊衝過去,穿店而走。待我們一脫身再和你們聯絡。」水妖遲疑道:「可是少爺……」楚連城道:「別可是了,你在這裡只會讓我縛手縛腳,聽話,你可別和她們走散了,你一個人我可不放心。」只聽玉奴道:「楚公子只管放心便是。」楚連城衝她微微一笑,轉頭同長孫郁風互使了個眼色,長孫郁風手腕一抖,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口短劍來,二人同時揮劍刺向靈空。與此同時玉奴水妖四人縱身從明家姐妹身邊掠過。人群中衝出數人追將過去。   靈空揮劍抵擋,卻聽「噹」的一聲,靈空的劍被龍吟劍削去三寸有餘。靈空「啊」的一聲退出幾步。原來龍吟劍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人群之中立時有人拋出一口寶劍道:「道長,用我這把寶劍。」靈空反手接了,再戰楚連城。早有人圍上來幫助靈空,長孫郁風短劍一揮攔住眾人。   那鬼劍十八式使起來倒也了得,只見楚連城身形飄忽不定,當真似鬼魅一般。那武當派的太極劍法可也不是浪得虛名,靈空雖不以劍法見長,但一路太極劍使出來也氣勢非凡。二人直打了一百餘招未分出上下來。偏偏兩個人的招法仍然綿綿不絕,層出不窮。   鬼劍十八式共有十八式,每式有九招,每招又有七十二種變化,使將出來自是威力不同凡響。楚連城自五歲開始練劍,已有十四年的工夫,頗得劍法中的精髓。當年誅仙劍被仇家追殺,逃到鬼域,更名換姓任了鬼域的十大護法之七,名曰鬼劍,那日巧救楚連城回鬼域,次年便教他練劍。楚連城是鬼域魔王的義子,平日裡雖是主僕之分,可實有父子之情。鬼劍也是傾囊而授,因此楚連城的劍法也是十分了得。   兩人又鬥了四五十招,漸漸的已分出高下來,那靈空已然落了下風。長孫郁風心中讚歎:這楚連城倒也厲害,難怪敢口出狂言,那老鬼調教的好兒子。長孫郁風功夫倒也了得,以少敵眾也未見敗跡。可那些人並不就退,反而圍攻上來。   那些原擬等靈空重創楚連城之後再來誅之的人們,見靈空落了下風,便有人叫道:「這小子著實扎手,大家也別講什麼江湖道義,邪魔妖人,人人可誅。大家並肩上啊!」那些人果然一呼就應,紛紛掏出兵器直取楚連城。   長孫郁風抖擻精神,揮短劍迎敵。楚連城也只得分神力敵數人。二人被眾人圍在中間,互相照應勉力支撐。當下在大街上展開一片混戰。   百合夫人當年不但以美貌聞名,而且有一身好功夫,那浮鷹島賴以天險,雄居海外數十年,網羅了不少黑道的高手和避難之人。長孫郁風乃百合夫人門下大弟子,得自百合夫人親授,有些功夫還是百合夫人之父所授,那自是不同凡響。與楚連城聯手倒也未見落敗,反而愈戰愈勇。   太陽西斜,天已過了半晌,眾人久攻不下,反而死傷者眾,連靈空也被楚連城刺傷手臂,那靈空雖然受傷,但依然咬牙與楚連城糾斗不放。幸好楚連城使得是寶劍,將眾人的兵器削斷不少,那些人倒也不敢近前。楚連城忽然「啊」的一聲,不知給何人傷了左腿。長孫郁風一邊抵擋,一邊關切道:「你要不要緊?」楚連城哼道:「死不了人。」說話間已被人圍到中間,眾人兵器多有損壞,又奈何不得他,反而死傷者越來越多。又有人叫道:「這姓楚的用的是寶劍大家用暗器招呼他。」眾人紛紛掏出暗器,用暗器招呼。   楚連城怒道:「鼠輩暗器傷人算什麼好漢。」說著揮劍撥打暗器。他劍招奇特,出手甚快,那些暗器紛紛落地,可小腹露出老大破綻。靈空見機一劍直刺他小腹,楚連城舉劍擋去,忽然身後風聲竦然,打過數枚透骨釘。   眼瞧這幾枚透骨釘他是再也躲不過了;忽的一條人影飛撲過來,「噹噹噹」幾聲,打落幾枚,其中一枚卻「噗」的一聲打在那人前胸。可不正是長孫郁風。楚連城驚道:「長孫郁風,你要不要緊?」長孫郁風手捂胸口搖頭道:「還好。」可胸前衣襟已給鮮血浸透。楚連城怒喝道:「靈空,我處處留情,你卻要斬盡殺絕,你怪不得我了。」說著,龍吟劍一揮,身前數人又死於非命。眾人全無懼色,更將二人團團圍住。   楚連城同長孫郁風背靠背站在人群中,他低聲道:「喂,你的輕功如何?」長孫郁風一邊用短劍撥開幾枚暗器一邊說道:「馬馬乎乎。」楚連城道:「那就好。我說走你便跟我一起走,如果你跟不上我脫不了身,可別怪我。」他忽然一聲長嘯,低喝道:「走。」然後飛身上房,向城外奔去。長孫郁風不敢怠慢,緊隨其後飛奔而走。楚連城見他傷重恐他落單,伸手拉了他。身後靈空等人齊聲叫道:「小賊莫走。」說著紛紛展輕功追去。   鬼域的獨傳輕功名叫鬼登天,鬼域魔王見楚連城身子瘦弱,便將鬼登天略做修改,名曰倩女離魂夜登天。楚連城往日全力施展輕功時,身法快如閃電,連鬼域魔王也常讚他輕功勝過其他功夫。又說他來鬼域之前,就給人打通全身經脈,因此練武時要比常人事半功倍。靈空等人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向靈空這樣的高手並不多,能傷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不過仗著人多而已,這會兒追在前面的也不過十人左右。楚連城身形極快,那長孫郁風雖然傷勢極重可給他拉住腳步倒也不慢,楚連城讚道:「輕功不錯啊!」長孫郁風勉強笑道:「你是在讚我還是在讚你!」楚連城笑道:「就當讚我好了。」   身後靈空叫道:「小賊,留下命來。」楚連城回頭笑道:「有本事就追上來殺了我,幹嗎廢話那麼多?」說話間腳下不停,跑的更快了。靈空駭然,心道:這兩個小賊小小年紀,功夫如此了得,將來豈不是武林之患。今日無論如何也要他們留下性命。   追逃間這夥人已出了溫州城。忽聽一聲馬鳴,一匹黑馬從眾人身後趕過,正是楚連城的寶馬良駒「踏雪」。那踏雪超過眾人直向楚連城而去,靈空忽然叫道:「不好。這馬是楚連城的。」那幾人各掏暗器打馬時,腳下一緩,踏雪已到了楚連城身邊。楚連城讚道:「好馬兒,這下可救了你主子了。」說著,飛身落在馬上,長孫郁風稍一遲疑,楚連城道:「蠢材還不上馬。」長孫郁風回過神來,縱身也落在馬上,伸手摟了楚連城的腰。楚連城一夾馬腹,踏雪撒開四蹄,發足狂奔,遠遠的將靈空等人甩在後面。靈空等人哪有踏雪神勇,雖奮力追趕,可還是眼看著那一騎二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八驚魂     楚連城見甩了追兵,輕輕帶馬,踏雪奔駛稍緩,楚連城忽道:「喂,你不用摟得我那麼緊了,摔不著你。」剛才只顧逃命,二人倒也沒在意,這會危險剛過楚連城居然冒出這樣冷冰冰的一句話。長孫郁風奇道:「咦,不摟你難道讓我抓馬尾巴不成。」說話時更因失血過多而伏在楚連城背上,楚連城「哼」的一聲沒有說話。又向前走了一會,楚連城道:「我看咱們先找個地方避避。」長孫郁風點頭道:「正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轉過山坳,遠遠的看見山腳下有一座破廟。楚連城喜道:「前面有一座破廟,咱們去瞧瞧好不好?」說著,也不用長孫郁風答話,逕自打馬向破廟而去。離破廟還有丈餘,楚連城勒住馬,說道:「我過去瞧瞧。」長孫郁風伸頭向破廟方向看了看說道:「廟裡好像有火光。這樣吧,咱們一起去瞧瞧。」   楚連城「哼」的一聲沒再理他,策馬向破廟而。   那破廟早已年久失修,廟門斜在一旁,裡面隱隱有火光。楚連城跳下馬來,手中握劍,輕輕一跳落在裡面。長孫郁風緊隨其後進得廟來,楚連城微咦一聲。原來廟裡已有一人,那人坐在地上,跟前升了一堆火,正冷冷的看著他。不是別人,正是鐵血郎君柳元康。楚連城脫口道:「你怎麼會在這?」柳元康反問:「你又怎麼會在這?」楚連城秀眉一挑,說道:「你能來這我為什麼不能?」說著邁步走了進來。   原來,柳元康從溫州城出來,信步走來,正好找到這個破廟,當下運功逼毒。浮鷹島的驅毒良藥果然神奇,那毒針上的毒盡數逼出後,天色已晚,柳元康索性升起火堆,準備露宿一宿。偏巧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也逃到此處。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進得廟來,柳元康一怔,長孫郁風微笑道:「原來是柳兄。」柳元康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算做回答。楚連城皺眉,逕自扶長孫郁風坐在火堆旁。   柳元康見他二人滿身血跡,心中雖然疑惑不解,可他素不是好事之人,當下只冷冷的看著他倆,並不詢問。   楚連城見長孫郁風胸前衣服已被鮮血浸透,眉頭微皺,說道:「喂,你傷的如何?」長孫郁風眉頭微皺道:「還好。」說著右手解開衣襟,露出前胸來,只見那枚透骨釘深已沒羽,想要起出已是不易,總算他運氣好打在右邊,若是左邊這條命定保不住了。楚連城皺眉道:「這班惡賊好狠,居然處處要至你我於死地!」長孫郁風搖搖頭道:「正邪自古不兩立,也怪不得他們。」楚連城「呸」道:「什麼正邪不兩立,難道他們自詡正派就是好人嗎?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長孫郁風歎口氣沒再說話。   楚連城咬咬下唇道:「我幫你起出透骨釘,你忍著點。」說著,將龍吟劍放在地下,盤腿坐在他身後,卻向柳元康道:「我現在要運功把他體內的暗器逼出,你不是要殺我嗎?大可趁機動手。」柳元康微怒,道:「柳某雖是個冷血殺手,但還不至於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楚連城冷笑:「那就好。嘿,今日已沒空和你打鬥,柳兄如不介意,咱們改日易地再戰。」柳元康淡淡道:「柳某隨時奉陪。」楚連城不再理他,從懷中掏出金創藥放在一邊,然後運內息,將真氣運於掌上,「啪」的一下擊打在長孫郁風後背,那長孫郁風身子一震,「波」的一聲,那透骨釘破胸而出,釘在對面的柱子上,一股血柱噴湧出來。接著楚連城塞入他口中一粒固本培元的丹藥。   柳元康忽然站起身向後院走去。   長孫郁風額頭冒出汗來,臉上居然還帶著他特有的微笑,聲音微弱道:「多謝!」說話時,臉色蒼白,神情萎頓。   便見那柳元康用一口大香爐從後院打來一爐水重重的放在他們面前。然後一言不發的坐在火堆旁。楚連城取出一方絲帕,正欲用水浸濕,可隨即又放入懷中。從衣襟上撕下一片來,仔細擦洗他傷口邊的血跡,然後取過金創藥,飛快的替他敷上,然後用布包好。   長孫郁風見他如此愛惜那絲帕,不禁問道:「是尊夫人所贈嗎?」楚連城哼道:「你管的著嗎!廢話真多。」長孫郁風好奇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剛才咱們聯手時你還好好的,這會難道我欠你什麼了?」楚連城道:「算你說對了,我就是這麼奇怪。不僅如此,我還要告訴你,天亮之後我便要取你項上人頭。」此言出口,長孫郁風和柳元康均是一怔。長孫郁風反問道:「為什麼?」楚連城忽然笑了,說道:「因為我要一劍砍下你的頭來當碗用。」長孫郁風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言語恐嚇,不覺失笑道:「你們鬼域都用人頭當碗嗎?」楚連城嘴邊噙著微笑不再做聲,自顧擼起衣袖,包紮臂上被柳元康砍傷的地方。他的手臂雪白,長孫郁風和柳元康都覺有什麼不對,可偏偏又搞不明白。長孫郁風更是給他鬧的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柳元康看著楚連城,心中暗道:為什麼我會有一種神奇的感覺,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好像親人一樣的感覺,為什麼?正想著,那楚連城已站起身來,伸手拎起香爐向後院走去。   長孫郁風倚在木柱上向柳元康道:「柳兄的傷不大礙了吧!」柳元康道:「多謝,還好。」他竟不願多說一個字。長孫郁風暗暗搖頭,心道:怪人年年有,今天特別多,怎的全讓我碰上了。   正想著,忽聽後院傳來楚連城尖聲驚叫,接著是香爐落地的聲音。柳元康長孫郁風不加思索向後院竄去,終是柳元康快些一個箭步到了後院。長孫郁風也緊跟著跳了出來。但見楚連城正向裡跑來,整個人正好撲在柳元康懷中。長孫郁風這一竄,胸前傷口復又裂開,更是流血不止柳元康皺眉,他知道,像楚連城這樣的高手是不應隨便給什麼嚇住的。那又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呢?楚連城顫聲道:「我……我……那……那東西走了嗎?」柳元康問道:「什麼?」楚連城指指牆根草叢卻不敢回頭,也不敢說話。柳元康放開他,楚連城竟給駭的緊緊抓著柳元康衣袖不放。   長孫郁風見此情景也頗是疑惑,他轉身緩步進前殿拿了支火把,走到牆根,用樹枝撥開草叢,只見草叢中臥了一具屍體。那屍體不知給什麼東西咬的面目全非,露出森森白骨,內臟流的到處都是,情景果然可怖。   柳元康道:「你看見的是這具屍體嗎?」心中卻想:武功這樣好還怕這個?長孫郁風含笑道:「屍體嗎?有什麼好怕?剛才打打殺殺的殺了那麼多人也沒見你手軟啊!」楚連城也不敢回頭,問道:「老……老鼠沒有了嗎?」長孫郁風柳元康聞言,失笑道:「老鼠?你怕老鼠?」柳元康道:「哪有老鼠?」楚連城慢慢鬆開他道:「沒有了?可我……」他回頭看了一眼,忽然跑到牆根大口大口的吐了起來。   長孫郁風搖頭道:「有些時候我真以為你是女人。」楚連城微怒道:「誰人規定男人就百無一怕?難道你就沒有什麼害怕的嗎?」長孫郁風微笑道:「真是的!我怎麼就沒什麼好怕的呢。你若沒事了我可不在這奉陪了。」說話時,柳元康已轉身回到廟中,長孫郁風手捂傷口也向廟裡走去。但見楚連城「嗖」的一下,從他身邊掠過竄到廟中。速度之快直嚇了長孫郁風一跳。   三個人回到廟中圍坐在火堆旁,一時間誰也沒說話。柳元康坐在楚連城對面,向火堆裡添了根柴,心想:他剛才撲在我懷中時,為什麼我又有那種感覺?好像,好像他是我的手足?可我沒有親人,又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楚連城癡癡的望著火堆發呆,忽然抬起頭向柳元康道:「雇你殺我的人在哪裡?我想見他!」柳元康微怔,不解。楚連城望著火堆,緩緩道:「那人是我的殺母仇人。十五年前,我娘就是給他追殺,又……也是這般被他用藥粉引來老鼠,活活……活活咬死的。」楚連城咬咬下唇,道:「現在他到處追殺我。我知道一定是為了什麼,他要殺我滅口,不過我可不怕,我倒想會會他。」說後面這話時,楚連城眼中居然閃動著一種漫不經心。柳元康和長孫郁風聽來卻有些毛骨悚然。   柳元康冷冷道:「我只是個殺手,並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會問他是誰,受人錢財與人消災,其中恩怨我從不過問。這是做殺手的規矩。」楚連城反問:「如果他要你殺你的親人呢?」柳元康長歎了一聲,說道:「我沒有親人。」楚連城站起身道:「好的很,咱們現在就決一生死。」柳元康搖頭:「我說過,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趁人之危的。」   楚連城點頭讚道:「好漢子。不愧號稱天下第一。」他忽然又「哎呦」一聲跳了起來,說道:「不好!他既知我的身份,一定會留意我身邊的人,那屍首……」說著,拿起一枝火把,走到後院。長孫郁風忍不住好奇,跟了過去。   只見楚連城正舉著火把在草叢之間仔細尋找。他俯身從地上拾起一件物事,藉著火光看了良久,自語道:「我猜的沒錯。果然是飛鬼,不知飛鬼怎麼會落在那人手中。」他頓了頓又道:「這會想來水妖她們已經脫險了。」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用手指輕輕一彈,那東西發出尖銳的聲音,彈向夜空,這時已是萬籟俱寂的夜晚,聲音傳出甚遠。那自是鬼域召集人手之物。楚連城回頭向長孫郁風道:「等他們找到這怕是要明天了。」   長孫郁風打了個哈欠,說道:「天也三更多了,你想在外面陪老鼠嗎?」楚連城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搶在他前面進了廟。   三個人圍坐在火堆旁一言不發。柳元康自顧往火堆裡加柴;此番這一折騰長孫郁風只覺傷口巨痛,他輕輕呻吟一聲靠在木柱上,雙目微合;楚連城看了看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感動,他想過去看看他,可不知為何卻又止住,過了不大工夫長孫郁風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嘴邊居然帶著一絲微笑,不知是不是在笑楚連城小膽。楚連城一臉凝重的盯著火苗瞧,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長孫郁風睜開眼來,眼前的亮光幾乎令他睜不開眼來。一個聲音問道:「你醒了?」他這才看清說話的正是楚連城。楚連城已梳洗一新,他的髮髻光鮮,眼睛明亮,居然還換了件衣服。長孫郁風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一件外衣,想必是楚連城之物,他問道:「我睡了很久了嗎?」楚連城點頭道:「是啊,天已經大亮了。」   長孫郁風站起身,經過一夜的休整,胸前的傷好像也好了許多,他伸了個懶腰,說道:「坐了一宿還真有些累。咦,柳元康走了嗎?」楚連城微笑道:「他早就走了。好了,你睡了一夜,現在我要殺了你,你有什麼遺言要留下,我可以轉告你的玉奴。」長孫郁風這才注意到楚連城手中正在把玩一把精巧的匕首。長孫郁風歎了口氣,說道:「你要殺我總得告訴我原因吧。」楚連城想了想道:「我一天不殺人,手就癢癢。還有什麼話要留下,快說,等你的玉奴來了我好告訴她。」長孫郁風忽然笑道:「我是不是一定要死?」楚連城點點頭。長孫郁風道:「那你昨晚幹麼為我療傷?」楚連城眼珠轉了轉,張了張嘴卻又沒說出口。長孫郁風歎道:「好吧。麻煩你告訴玉奴,就說以後不要輕易相信一個人的外表,更不要輕易和人聯手。」   楚連城臉色微紅,道:「廢話說完了?」長孫郁風道:「說完了,不過你一定要告訴玉奴。」楚連城微笑道:「你只管放心。」說著,手腕一晃,匕首刺向長孫郁風心窩。長孫郁風不甘就死,摸出短劍撥開匕首。兩個人叮叮噹噹打在一處。其實長孫郁風重傷未癒,原不是楚連城的對手,可楚連城出手似也留有餘地,居然也沒傷著他。   打得正起勁,就聽廟門外有人叫道:「哎呦,不得了,表少爺和楚公子怎麼打起來了。」正是妙歌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白衣人縱身跳了進來,一邊將而人分開,一邊道:「公子,出了什麼事?」來人正是鬼劍。玉奴主僕和水妖跟著進得廟來。   二人當下罷手,楚連城恨恨道:「賊小子,今天先寄你人頭,總有一天要你死在我手上。」玉奴道:「不知我師弟何處得罪了楚公子,讓楚公子如此光火?」楚連城臉又是一紅,將話題岔開,道:「在下多謝姑娘照顧水妖。」水妖道:「是啊是啊!若不是和玉姑娘她們在一起,水妖多半要見不著少爺了。」楚連城微笑道:「是嗎?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有事的。」長孫郁風忽然道:「玉奴,有句話我要趁活著告訴你,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尤其是看上去滿面善,笑起來滿討人喜歡的那種人。」楚連城臉又紅了,白了他一眼道:「我說過要你相信嗎?昨天夜裡我就說天亮要殺你,是你自己不信,怪不得我。哼。我知道,我這樣殺你,你心裡一定說:早知如此我才不充好人救他。我可把話說清楚,你給我解藥,我助你脫險,咱們兩不相欠。」   長孫郁風神情古怪,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果然是我得罪你了,這一鏢算我白挨了。」楚連城神情也十分古怪,轉頭道:「七叔,飛鬼給人害死了,我看咱們還是走吧。」鬼劍點頭道:「好,那咱們這就起身。」說罷向長孫郁風一拱手,出了破廟。   水妖向雅歌妙歌道:「雅歌姐姐妙歌姐姐我要走了,不知咱們還會不會再見。玉小姐,我走了。」楚連城柔聲道:「妹子放心,你如真想見玉奴姑娘她們,將來我一定會想辦法的。」玉奴也道:「是啊,水妖妹子,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沒準哪一天就見面了。」   長孫郁風卻道:「是啊!早點見面好取我的人頭,免得掛心。」楚連城也不理他,向玉奴道:「玉姑娘保重。二位姑娘保重。」他又轉向長孫郁風道:「你也保重。」長孫郁風微笑道:「楚兄放心,我自會保管好這顆大好頭顱的。」楚連城也不理他,拉了水妖出廟門上馬而去。   玉奴向長孫郁風道:「郁風,你究竟鬧什麼玄虛?」妙歌也道:「是啊!表少爺,他幹嗎要殺你?」長孫郁風反問道:「難道你們沒瞧出他對玉奴滿客氣?」雅歌奇道:「表少爺,你是說……」長孫郁風道:「對了!他一定對玉奴一見傾心,然後認為我是他的眼中釘,欲拔之而後快。」玉奴笑道:「郁風,你胡說些什麼,你得罪了他,怎麼往我身上推?」長孫郁風道:「決計不會錯了。」玉奴又笑:「好了,我可貧不過你,咱們走吧。那個柳元康不知去了哪裡?」   離開了破廟,柳元康沿著官道一直向前走。他的下一站是京城。他的步履輕鬆,但心情卻前所未有古怪;不知為什麼,他總在想楚連城。他總覺得楚連城好像和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果真殺了楚連城,自己一定會後悔,幸好當時沒能得手。可是自己真能殺了他嗎?他的武功要比想像中高明許多;怪不得善才童子會敗北,也怪不得司徒順意會給他打成重傷。   他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我究竟還殺不殺楚連城?雖說他可能和我有什麼關係,可我是殺手,殺手就要為人消災,可這樣的人上哪找去?他的瀟灑態度,他的武功都是少有的,嘿;他明明要長孫郁風為我解毒,可嘴上卻說要和我比武。我想,我是不是該放棄?   這一日,柳元康來到一所城鎮,這城鎮雖然不大,倒也十分繁華,街道上張燈結綵,好似有什麼喜事一般。柳元康也不理會,逕自尋了處酒樓,要了一碗素麵,一碟火腿片,一杯涼水。他總為喝酒令人變得松洩遲頓,因此,他只喝井水,剛從井裡打上來的井水,冰涼的感覺令他頭腦清醒,行動敏捷。才吃第三口面,第二片火腿,他便聽到一個聲音說道:「店家,我們要打尖,給我們準備一桌飯菜。」   柳元康抬頭,只見一個白衣人和水妖擁著一個身穿寶藍公子氅的美貌少年從外面進來,可不正是楚連城。楚連城一眼瞧見柳元康,不覺笑道:「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柳兄,咱們又見面了。」柳元康面無表情,也不理他。楚連城並不在意,逕自在一張桌邊坐下,鬼劍、水妖坐在他下手。   店小二早迎上前問道:「幾位客官要些什麼?」鬼劍道:「只管將你們這裡的好菜送上來。」那小二應了一聲,轉到後堂令廚房預備。掌櫃的瞧他們這氣派,親自送上茶來。楚連城問道:「掌櫃的,你們這有什麼喜事嗎?」掌櫃的陪笑道:「這位公子想是初到這裡,一定還不知道,我們這叫明家集,明家莊園今日有喜事。」楚連城反問:「明家莊園?」掌櫃的說道:「看樣子公子像個走江湖的人,難道公子沒聽說過嗎?」楚連城道:「我只是不知道明家莊園在這裡罷了。你繼續說啊!」那掌櫃的又道:「前些日子明家三小姐給歹人劫持去了,可昨天已經有人又給送回來了,因此,明家莊園要好好慶祝一下。」楚連城點頭道:「原來如此。」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黑衣人,與柳元康一般的打扮。那人進得店來,也不說話,逕自坐在柳元康對面,柳元康眉頭微皺,依然低頭吃他的面。楚連城心想:原來你也有麻煩。   店小二已將飯菜端上,楚連城等人自去吃飯也不理會。可他忽覺角落裡一道目光正冷冷地注視著自己,他側頭看時,只見角落裡坐了個陌生的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目光如刀,直盯著他看,好似要發現什麼。這青年手邊放了細長包袱,似是口長劍。這人也是隨隨便便的粗布勁裝,可不知怎的,楚連城從他身上竟看到了長孫郁風的影子。楚連城微一皺眉,但也未在意。   柳元康自顧吃飯,那黑衣人說道:「老大說,要你無論如何定要取楚連城性命。人家催得緊。」楚連城倒是一怔,心想:這怎麼又和我扯上關係了?只見柳元康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放在桌上,說道:「銀票在這裡了。楚連城我不殺了。」這話出口,不但那人一愕,連楚連城自己也頗感意外。   那黑衣人問道:「為什麼?」柳元康道:「這可簡單極了,我不想殺他。」那人嘿的一聲冷笑,說道:「怎麼?心軟了?堂堂鐵血郎君柳元康也會心軟嗎?要成為一個出色的殺手就要做到六親不認。心軟可不是你的風格。」柳元康劍眉一揚,道:「既然如此,楚連城就在這裡,你自己試試好了。」說著,向楚連城看了一眼。楚連城又好氣又好惱,向柳元康和那黑衣人點了點頭。心中卻想:好你個柳元康,明明你討厭這人,偏把這討厭的東西扔給我,想借刀殺人嗎?   那黑衣人驚疑道:「這小白臉嗎?」楚連城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小白臉。」那黑衣人冷冷道:「那可好極了。柳元康,老大說了,誰殺了楚連城,這十萬兩可就是誰的,我可不客氣了。」柳元康道:「請便。」   那黑衣人果然走到楚連城桌前道:「楚連城,你可別怪我。」楚連城笑道:「好說。想不到我的頭這樣值錢。」說著居然衝他展眉一笑,笑得燦爛,笑得鬼異。他問道:「你也是個殺手?」那人點頭道:「是。」楚連城又道:「是不是殺手一定要六親不認?」那人又點頭,楚連城道:「那你為什麼不乾脆自盡,成全柳元康?」那人想了想,道:「是。你說得有理。」說著,拔出匕首,便欲自盡。   楚連城「哈哈」一笑,伸手一拂,已將那人摔到街心,道:「連我的輕輕一笑都抵不住,也配來找我的晦氣嗎?」那人給他一摔登時回過神來,心中驚駭不已,道:「你,你用的什麼妖法?」楚連城笑道:「你真是孤陋寡聞,連鬼域神功都沒聽說過,還敢到我這來找麻煩,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那人恨恨道:「用這種妖法取勝算什麼本事?」楚連城微笑道:「不服氣就再來。」說著站起身來。   鬼劍和水妖齊聲道:「公子,不用理他。」那人笑道:「怎麼?怕他輸得難看?」柳元康冷笑道:「我看你還是別和他動手的好,免得毀了你多年的名聲。」那人「哈」的一聲,道:「我看你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柳元康不再說話。楚連城笑道:「既然柳兄這樣看得起在下,我不教訓教訓他,倒是不給柳兄面子了。好吧,七叔,您老人家看看我這手功夫練得如何了,回去也好告訴三叔,讓他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說罷,手掌一抬,抬掌向那人心口拍來。那人抬掌接住,但覺楚連城內力綿綿,深厚了得。當下不敢輕敵,忙用心迎敵。這人手中有劍卻並不用,顯然未將楚連城當回事。楚連城手掌斜插,打他肋下,那人一閃,不料這只是一招虛招,楚連城身子一晃,便聽「啪啪」兩聲,那人臉上已熱辣辣的吃了兩記耳光。那人「啊」的一聲,跳在一旁,可楚連城緊跟不放,「啪啪」又是兩記耳光。他身法甚快,那人竟無還手之力,被楚連城連打了八記耳光。水妖拍手笑道:「少爺這招手法果然厲害,三老爺見了一定歡喜的緊。」   鬼劍笑道:「這孩子,和他三叔一樣,又是愛喝酒,又是愛打人耳光。」水妖道:「哈。少爺的千葉鬼手可俊得很,在飛燕別居連打令狐雲起六記耳光,那才叫解氣。」   那黑衣人給楚連城打得惱羞成怒,拔劍在手,直刺楚連城。楚連城輕輕一笑,手一抬,已奪過劍來。手腕一抖,劍尖已頂在那人哽嗓咽喉。   忽然間,楚連城但覺風聲竦然,他不加思索一個鳳點頭,身子前傾,躲了開來。卻是柳元康「唰」的一刀從後面劈來,楚連城才剛轉身形,柳元康第二刀已然劈到;楚連城用劍一擋,長劍應聲而斷。原來落玉刀也是口寶刀。   楚連城「哎喲」一聲,身形急退,躲開這一刀。口中叫道:「喂喂,柳元康,你瘋了嗎?怎麼說打就打,你傷了我怎麼辦?」言下之意,好像和柳元康有什麼默契。   柳元康也不說話,只是揮刀要取楚連城性命。鬼劍恐楚連城吃虧,也忙不迭的跳到場中幫忙。楚連城不想和柳元康動手,當下退在一邊。   柳元康雖說本領過人,但鬼劍可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柳元康可就落了下風。   柳元康哼道:「楚連城,原來你也不過如此。」楚連城心中一下雪亮起來:柳元康不過是想和自已較技而已。他忽然喝道:「住手。」二人果然停手。楚連城道:「柳兄,我知道你是一定要我拔劍,也好,那日咱們說得好:要改日易地再戰。揀日不如撞日,咱們今日便一決上下。」   水妖關切道:「少爺,你累不累?七爺替你不好嗎?」楚連城淡淡道:「放心,他殺不了我。」他又轉向鬼劍道:「七叔,刀劍無眼,我若傷在他手上,大家不要為難他。」不但鬼劍愕然,連柳元康也是一怔。楚連城自動註解了一句:「傳出去說我打不過人家便令人群起而攻之,那我可太沒面子了。」柳元康「哼」的一聲沒有理他。鬼劍見狀只得做罷,叮囑道:「多加小心。」   楚連城緩緩自腰間抽出龍吟劍,下頦微揚,道:「來吧。」四目對視,二人忽的猱身向對方襲去。他二人一般的身手敏捷,一般的妙招頻出。那酒樓掌櫃也伸長脖子,看他們打鬥,一邊悄悄地在小二耳邊叮囑了幾句。   鬼劍看那楚連城使的鬼劍十八式洋洋灑灑,已是頗得精髓,不覺面露笑容。   轉眼間,楚、柳二人已打了百十餘招。那黑衣人心中暗讚:好功夫,怪道柳元康不肯殺他,只怕未必殺得了。   柳元康所用招式無一不是殺招,只想要他命一般。楚連城心中苦笑:這柳元康,縱是較技,也用不著這樣痛下殺手啊!萬一本少爺不敵,豈不糟糕?心裡這樣想,手下可不敢鬆洩,只是提了十二分的小心。柳元康卻想:這小子功夫可好得很,看來我想勝他可不大容易。   二人直打了三百餘招才嘎然而止。卻見柳元康的刀架在楚連城頸上,楚連城的劍橫在柳元康的哽嗓前。鬼劍和水妖大聲喝彩。   楚連城忽然笑了,這一笑立時化解了空氣中的殺氣。他說道:「罷手嗎?」柳元康點頭,倏然收刀,落玉刀歸鞘。楚連城抖腕,只聽一聲慘叫,血光閃處,那黑衣人已倒在血泊中;一條腿血流如注。柳元康和那黑衣人同時道:「你——」楚連城笑道:「龍吟劍不飲人血不歸匣。你總不成逼我拔劍,再砍我自己一劍吧!」說著,龍吟劍一晃,已別入腰間。這時便聽有人撫掌笑道:「二位好俊的身手。」說話的正是長孫郁風。柳元康「哼」的一聲,居然轉身坐回到桌前。   楚連城也沒有理他,回身落座。鬼劍水妖也隨楚連城坐到自已的位子上。那黑衣人情知不是楚連城的對手,只得自認倒霉,粗粗止了血,一瘸一拐的走了。   楚連城揚聲道:「小二,上酒,上好酒。」柳元康斜了他一眼,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麼。   長孫郁風跟進店來,坐在柳元康對面,說道:「柳兄,我請你喝酒。」柳元康冷冷道:「我從不喝酒。」長孫郁風又道:「那我請你喝茶。」柳元康道:「我也不喝茶。」   這時便聽水妖歡聲道:「玉小姐,雅歌姐姐妙歌姐姐,咱們又見面了。」果見玉奴主僕從外面走了進來。楚連城衝她們笑了一笑,權做招呼。他在看長孫郁風在柳元康那裡碰釘子。果然,不論長孫郁風說什麼,柳元康只是低頭吃他的面,喝他的井水,理也不理他。   楚連城忍不住微笑道:「柳兄難道當真從不喝酒?」柳元康冷冷道:「喝酒只會令人鬆懈,所以我從不喝酒。」楚連城點頭道:「原來如此。柳兄殺人要多少銀子?」他忽然冒出這樣一句。眾人均是一怔,柳元康道:「五萬兩。不過你的頭值十萬兩。」楚連城又問:「能不能少點?」眾人又是一怔,想道:「這楚連城搞什麼名堂?」柳元康搖頭。   楚連城道:「倒不是我小氣,只是那賊小子的臭頭不值五萬兩。哼,」長孫郁風忽然覺得「那賊小子的臭頭」好像就是自己的頭。果然,楚連城看了他一眼道:「柳元康,你開個價,長孫郁風的頭值多少銀子?」此言既出,除長孫郁風外,眾人都感意外,柳元康更是瞠目結舌。   鬼劍道:「公子,你真要取他的人頭?」楚連城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古怪的微笑道:「七叔,您老就別問了。」玉奴道:「楚公子,我師弟當真得罪你了?」楚連城的臉又紅了,微微點點頭。那神情好像有些扭捏又好像有些惱怒,實是令人不解。長孫郁風笑著向玉奴點點頭,好像在說:玉奴,我說對了不是?!玉奴臉也紅了,好在她有面紗相隔,旁人看不出來。   不知何時,角落的那青年男子已悄悄的離去。         九劍斗     忽聽有人道:「哪位是楚連城?」楚連城鬼劍一怔,水妖道:「喂,你是誰?幹嗎找我家少爺?」   這人並不答話,只是道:「聽說楚朋友功夫好得很,在下特來領教兩招。」楚連城「哈哈」一笑道:「楚連城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倚仗著鬼域的威名招搖撞騙罷了,閣下想揚名立萬是不是找錯人了?」這人打量打量楚連城,說道:「閣下想必就是楚連城楚朋友了?在下聽說閣下居然和天下第一殺手柳元康打了平手……」楚連城打斷他道:「柳元康名頭可比我大得多,你幹嘛不找他去?他就在此地。我要吃飯,沒空理你。」說著看了柳元康一眼。   柳元康冷哼一聲,道:「你倒一點虧也不吃。不錯,我就是柳元康。」那青年看了看柳元康,冷冷道:「久仰久仰。不過我今天要找的是楚連城。」柳元康一怔。水妖道:「喂,少爺說不理你便是不理你,你囉嗦什麼!」那人道:「怎麼?不敢應戰嗎?是不是怕輸了沒法見令狐玄黎啊!」   楚連城忽道:「七叔,這小子沒安好心,你說要不要教訓教訓他?」鬼劍道:「公子且退後,讓屬下來收拾他。」楚連城笑道:「不不。這打人還是自己動手最解氣。」鬼劍點頭道:「也好,不過這是明家的地盤,明家姐妹你不是不想得罪嗎?那你最好別鬧出人命來。」楚連城點頭。   那青年冷笑:「很狂啊!你倒試試能不能鬧出人命!」楚連城淡淡一笑道:「試試便試試。」說著,身子一晃,已飄然到了那青年眼前,道:「來吧!」那青年也不說話,伸手便打。   這一伸手,內行可就看出門道了,鬼劍撫鬚微笑,心想:六招。不出六招麟兒的耳光就會打在他臉上。我倒希望常有人約戰麟兒,這樣他的應敵經驗才會多起來。唉!可惜象柳元康這樣的少年高手並不多。正想著,楚連城的耳光已送到那青年臉旁。   忽聽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楚公子手下留情。」楚連城手掌硬生生停在空中,轉頭看時,只見街角拐出一群人來。為首的一個白鬚老者身邊跟了一男二女,正是尹十三郎和明玉姐妹。楚連城收勢,喜道:「大哥,你也來了?」尹十三郎快走幾步,到了楚連城面前,道:「三弟,你還好嗎?哥哥可很掛念你。」楚連城一見尹十三郎又是歡喜又是難過,說道:「我好得很,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尹十三郎道:「我們聽說你們在這裡便趕了來。來,三弟,我引見個人給你認識。」說著,拉他到了那老者面前,說道:「明前輩,這位便是我三弟楚連城。」他又向楚連城道:「三弟,這位乃是明家莊園的明莊主。」原來,這老者正是明家莊園的莊主明哲年。   楚連城忙躬身施禮道:「晚輩楚連城見過明前輩。」明哲年伸手相扶,口中道:「楚賢侄不必多禮。」明珠拉了那青年道:「這是我哥哥。嗯,他叫明軻。」楚連城「哎喲」一聲,道:「原來是明兄,對不住,小弟不知,兄台莫怪。」明軻歎道:「舍妹誇讚楚兄武功高明,在下原是不信,而今才知,這麼多年的武功可是白練了。慚愧慚愧。」楚連城微笑道:「明兄抬舉小弟了。」   明哲年道:「楚賢侄過謙了。小女明鳳多蒙楚賢侄仗義相救,老夫不勝感激,老夫想請楚賢侄到園中一敘。」楚連城微一遲疑,搖頭道:「明前輩厚愛,晚輩原不當拒絕,只是晚輩乃鬼域中人,聲名狼藉;因此,不敢連累前輩清名,毀了明家莊園數十年的好名聲。」明哲年笑道:「什麼鬼域中人,鬼域又怎樣?我瞧你便好得很。恩怨分明,坦蕩磊落,這才是丈夫所為。走,隨老夫園中一敘。」   柳元康在座中聽得明白,心想:好小子,做事倒有分寸。   楚連城歎道:「前輩盛情晚輩心領。晚輩自知乃是邪魔外道,豈敢去府上叨擾。」明玉歎息道:「難道正邪之間真的水火不容嗎?」楚連城也歎道:「明姑娘,那日你也看得明白,在下已是眾矢之的,天下英雄不論正邪,與鬼域有仇無仇,無不想誅在下而後快。在下實在……實在不想連累大家。」明哲年見他執意不肯,只得道:「也罷,楚賢侄好意老夫謝過了。」楚連城微笑道:「晚輩不敢,那晚輩便告辭了。」說罷,又向尹十三郎道:「大哥保重,小弟走了。」水妖將他的馬牽過來,楚連城縱身上馬,向鬼劍道:「七叔,咱們走吧。」   尹十三郎忽然沉聲道:「三弟慢走。請問這位是誅仙劍嗎?」這話出口,楚連城臉上微微變色,鬼劍跳下馬來,淡淡道:「老夫便是。」楚連城跳到鬼劍身邊向尹十三郎道:「大哥,你要做什麼?」尹十三郎咬牙道:「好得很,那我今日便給我爹爹報仇。」鬼劍問道:「你爹爹?令尊何人?」尹十三郎憤然道:「家父便是尹天河。當年家父給你用詭計戰敗,羞憤而死。」鬼劍臉色大變,道:「你說你是尹天河之子?」尹十三郎點頭道:「正是。」楚連城叫道:「大哥,你……」   鬼劍聲音發顫,打斷他道:「那你媽媽是韋紫竹?」尹十三郎點頭。鬼劍喃喃自語道:「原來她有了孩子,而且都這麼大了。」他聲音甚小,尹十三郎並未聽清,說道:「我今日便要殺了你,以慰家父在天之靈。」楚連城叫道:「大哥,你不能這樣。」鬼劍問道:「你爹爹媽媽沒有和你說別的什麼?」尹十三郎道:「我只要知道我爹爹是死在你手上便是了。」鬼劍神色抑鬱,說道:「是我對不起你爹爹媽媽,你殺了我吧。」眾人誰也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鬼劍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問尹十三郎道:「你媽媽還好嗎?」尹十三郎咬牙道:「那是我的事,你管得著嗎。」說著抖腕解下索子槍來,道:「我今天就要給我爹爹報仇。」   說完索子槍已奔鬼劍哽嗓刺來。楚連城斜刺裡忽地竄將出來,擋在鬼劍身前,說道:「大哥,我不許你傷我七叔。」尹十三郎索子槍已刺出,眼見便要刺中楚連城,忙不迭地抖腕收手,槍尖一偏,才沒刺中。尹十三郎急道:「三弟,你閃開,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你不要插手。」楚連城搖頭道:「不。大哥,只要是鬼域的事我就一定要管。你要找我七叔晦氣,那先殺了我。」尹十三郎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做大哥的出手,你才甘心!」楚連城道:「你要動手我也沒辦法。」鬼劍歎道:「麟兒,你不要管了。既然你義兄執意要給他父母報仇,你便成全他好了。」楚連城回頭道:「七叔,你今天怎麼了?往日裡您老人家可不是這樣。」鬼劍道:「是我對不住他們父子夫妻,他要殺我,我也沒二話。」楚連城頓足道:「七叔,您……您……想是咱們出門該先看看宜不宜出門,你瞧,你瞧,這前後不足兩個時辰,便接二連三的出麻煩。」水妖也道:「是啊。七爺您老人家今天喝多了嗎?」鬼劍苦笑不語,一雙眼睛只是盯著尹十三郎看。尹十三郎咬牙道:「三弟,你可莫怪。」說著挺槍直刺楚連城。   楚連城可也不躲,只站在那。明玉姐妹撲上去,明玉拉了他手,明珠拉了索子槍。明玉勸道:「尹大哥,你別義氣用事,不要為這件事傷了你們兄弟和氣。」明珠也道:「是啊!你若想報仇有的是機會,難道你還真要殺了楚公子?」明玉道:「你常說你與楚公子情同手足,若當真壞了楚公子性命,那豈不要報憾終生?」   他們正鬧得不可開交,柳元康從店內走了出來,在與楚連城擦肩而過時,他忽然向楚連城道:「你若真想殺他,我可以免費,不過我怕我殺了他後你會後悔。」說罷,逕自揚長而去。楚連城一怔,不知他什麼意思。可見他走遠,也不多說,轉過臉來看著尹十三郎。   不料長孫郁風四人也駕車從他身邊經過,長孫郁風懶洋洋道:「楚兄多保重,日後定將人頭奉上。」楚連城微笑道:「多謝。那你可得多保重才是。」說罷,長孫郁風等人也駕車離去。   明家姐妹還在勸他,明哲年咳了一聲道:「尹賢侄,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尹十三郎見狀,情知今日是不便動手了,再說他也沒打算同楚連城翻臉,當下說道:「那今日就聽明前輩勸解,暫寄他人頭。」楚連城見那明家姐妹輪勸尹十三郎,嘴邊不覺浮上一個奇怪的笑容來。   尹十三向楚連城道:「三弟,咱們今日就此別過,你多保重。我希望下次見面時,你莫再礙我手腳。」楚連城微笑道:「大哥,你隨我來,我有話和你說。」說著,走到一邊。尹十三郎一怔,但還是跟了過去。楚連城在他耳邊低聲道:「你送明家姐妹回來,可有什麼奇遇?」尹十三郎不解。楚連城笑道:「你真是個呆子,明家三姐妹俱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能求其一為妻,便是幸事,若能三美兼收,更是福氣不淺。」尹十三郎「啊」的一聲,臉漲得通紅,伸手在他頭上一敲,道:「你這小子,居然開你大哥的玩笑。」楚連城「哈哈」一笑,向鬼劍等招手道:「七叔,咱們走吧。明老爺子,晚輩告辭了。」說著縱身上馬,又向尹十三郎道:「大哥,日後可別忘了請小弟喝杯酒啊!」說完,打馬揚鞭,揚長而去。   水妖問道:「少爺,有件事我可不大明白,明家莊園的人想和咱們結交,你可為什麼不答應呢?」楚連城含笑道:「他們是名門正派的人,咱們越是推辭,他們便是過意不去,相反還覺得欠咱們人情,這樣不是滿好嗎?將來如有事發生,他們縱然不幫咱們,起碼也會兩不相幫,這不好嗎?」水妖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水妖又問:「可是少爺,你幹嗎一定要殺長孫少爺呢?」楚連城咬咬下唇道:「「這小賊對我無禮。」水妖奇道:「他對你無禮?那天在溫州城多虧了他,怎麼?難道那天晚上……」楚連城臉色微紅,道:「你在胡想什麼?那天在溫州我從屋簷上掉下來時,他居然敢伸手抱住我,」水妖打斷他道:「他不抱住你,你不就摔著了嗎?」楚連城道:「我是說摔下來以後。他居然還不放手。哼。後來我們逃走時同騎一匹馬,他竟敢摟……摟著我的腰不放。你說他該不該殺?」水妖道:「他不摟住你,不就從馬上摔下來了嗎?他又不知道你……那天晚上,我和玉小姐她們在一起,一宿都沒睡,玉小姐說:雖然你好生無禮的盯著她看,可她一點也不惱你,她覺得你十分面善,好像一個老朋友一樣。她還說,那天長孫少爺說你這人看上去滿有意思,要和你交個朋友。少爺,你有那麼多江湖朋友,還有結拜兄長,幹嗎不和長孫少爺交個朋友呢?」楚連城啐道:「你這丫頭許是瘋了,哪來這麼多話?敢是玉奴她們給你下了藥了?淨向著她說,倒好像是她們的丫頭。」水妖道:「我說的全是真的嘛。」   楚連城又道:「那你有沒有看到玉奴的真面目?」水妖點頭道:「看見了。玉小姐生的好漂亮,我瞧可以和……嘿嘿……相比。」楚連城反問:「她姓什麼?」水妖道:「這我可不知道。她不姓玉嗎?」楚連城歎氣道:「不知道,其實我一見到她,也覺得面善。」   鬼劍一直心事重重,這會好像好了一些,他忽然說道:「麟兒,你一定要殺長孫郁風,為什麼不叫你九叔他們出手?你要柳元康出手,是不是因為長孫郁風與他有恩,不會殺他?」楚連城急道:「七叔,您老又瞎猜。」鬼劍忽然笑了:「我一直沒有問你,那天在破廟,你和他打鬥時,為什麼沒有用龍吟劍?又為什麼沒有用拘魂鎖魄?」楚連城給他問得面紅耳赤,不知怎麼回答好。   柳元康一路向京城而去,偏偏長孫郁風的馬車緊緊跟著他,他到哪裡,長孫郁風就出現在哪裡。柳元康忍不住道:「長孫兄何苦一路緊緊相隨?」長孫郁風伸個懶腰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柳兄為何認定我是在跟著你?」柳元康語塞,不再理他。   玉奴從車裡探出頭來,問道:「其實柳公子不必多疑,我只是想向柳公子打聽一個人?」她一開口,柳元康身子一震,側頭看時,正看見玉奴水盈盈的雙眸。他心頭又朦上那種奇怪的感覺來,就好像楚連城撲在他懷中的那種感覺。過了半晌,方問道:「何人?」玉奴道:「楚夢凱。」柳元康眉頭微皺,想了很久說道:「不認得。」玉奴有些失望,可又不死心,又問:「那你有姐妹嗎?」柳元康冷冷道:「沒有。」玉奴又問:「那麼令尊令堂……」柳元康冷冷道:「記不得了。」   玉奴失望極了,慢慢說道:「打擾柳公子了。郁風,咱們走吧。」   離了明家集,楚連城等人一路向洗劍河谷而去。那洗劍河谷在京城附近,一路北上,倒也聽得不少傳聞,風雲山莊的藏寶圖之事更已傳的沸沸揚揚,不少人已經在打那寶藏的主意。楚連城問鬼劍其中詳情,鬼劍沉吟不語,良久方道:「這個事我也說不大好,等見到令狐大公子時你問問他,那孩子記心甚好,或許知道。」   而經過溫州一役之後,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名聲已是大震武林,人們在說起他二人時已不由自主加了兩個稱號:鬼域公子楚連城,浮鷹公子長孫郁風;連同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千手公子唐璁,中原武林世家傲氣堂的堂主追星公子孫茗淞並稱為四公子。楚連城好笑之餘,不免也有幾分得意。   不幾日,三人便已接近京城。這一日,到了京城,楚連城道:「七叔,咱們繞城而過還是穿城而走?」鬼劍道:「穿城而過近些。」楚連城道:「想必九叔他們已先到了。」鬼劍點頭道:「算時間應該到了。」楚連城道:「七叔,京城熱鬧的很,水妖丫頭沒出過門,我想帶她四處走走。」鬼劍笑道:「你們一路上早商量好了,打量我老人家不知道呢。」楚連城笑道:「七叔,那我們先走一步。」鬼劍點頭,囑咐道:「京城藏龍臥虎,你們要多加小心,我在客棧等你們。」   京城果然不同別處,繁華熱鬧,不在話下。水妖離了鬼劍後,再不肯安靜,東看看,西摸摸,什麼也好奇。楚連城只得跟在她身後。   楚連城瞧見在路邊好大的一個珠寶店,門上有匾,上書「多寶齋」三個字。楚連城道:「水妖,進去瞧瞧,看有沒有你喜歡的東西。」三人進得店來,只見那店中珠寶首飾琳琅滿目,水妖驚喜道:「少爺,這裡的首飾好漂亮。」早有掌櫃的上前招呼道:「這位姑娘可對了,小店是京城最大的金器店,東西也最全,連宮裡的娘娘,王府的郡主,都要小店的珠寶呢。」楚連城微笑道:「是嗎?水妖,那你好好瞧瞧有喜歡的嗎!」水妖已拿起一串珠鏈道:「少爺,這串珠鏈好不好?」楚連城伸手接過,但見這串珠鏈共有三十六粒珍珠,每粒珠子都有小指肚大小,色澤柔和,個頭均勻,果是件罕有之物。那掌櫃的道:「這位姑娘果然好眼光,這串珠子是地道的東珠,三十六粒如此均勻的珠子實在難得。」楚連城微笑道:「多少銀子?」說著替水妖戴上。那珠子發出柔和的光彩,映襯的水妖肌膚如雪,眉目如畫。   那掌櫃的道:「這串珠子要價十萬兩。少一個錢也不賣。」水妖驚道:「十萬兩!少爺——」楚連城打斷她道:「明珠配美女,十萬就十萬。」說著,已自懷中摸出幾張銀票來。但聽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三哥,你瞧那小丫頭脖子上的珠鏈好漂亮。」楚連城轉頭看時,只見從門外進來兩個持劍的少男少女來。這兩人一瞧便知是兄妹,容貌相似,一般的秀麗可人。   那少女道:「喂,掌櫃的,這樣的珠鏈還有嗎?我也要一串。」那掌櫃的已收下楚連城的銀票,聽這話,不覺面露難色說道:「對不起,這位姑娘,這種珠子十分難得,只此一件。」那少女小嘴一噘,拉了那少年的衣袖道:「「三哥,我也想要。」那少年微微遲疑一下,向楚連城道:「這位兄台,舍妹實在喜歡,不知兄台能不能……能不能讓與在下?」楚連城秀眉一揚,說道:「閣下難道不知君子不奪人所愛嗎?」那少年見狀,才要勸那少女,不料那少女道:「如果我出雙倍的價錢呢?」楚連城淡淡道:「我已買下了,又怎麼捨得賣呢?」那少女道:「喂,我已經肯出高價了,你幹嘛還不依。我看上的東西,哼……哼……」言語中可有些不滿。水妖輕聲道:「少爺——」   楚連城打量這二人,目光落在他們的劍上,只見他二人一樣的長劍,劍鞘都鑲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粒寶石。楚連城心中一動,心想:難道是他們?   楚連城忽然笑了,說道:「我說捨不得賣,可沒說捨不得送人。既然這位姑娘這樣喜歡,那就送給你吧。——水妖,你瞧瞧還有沒有別的喜歡的。」說著從水妖脖上取下珠鏈。那少女並不接,那少年卻道:「無功不受祿,我們又怎敢收閣下這麼貴重的東要西呢?」楚連城淡淡道:「在下也無惡意,只是看閣下兄妹都是人中龍鳳,結個善緣而已。」說著已將珠鏈放在那少女手中。那少女道:「可是——」楚連城笑道:「姑娘不必遲疑了,我瞧你們面善,只當交個朋友好了。」那少年有心不要,可一想到妹子實在喜歡,又忍不住接了,道:「請問兄台貴姓?」楚連城含笑道:「免貴姓楚。」那少年拱手道:「那小弟多謝楚兄。」   楚連城微笑不語,轉過身又替水妖選了一塊玉珮,兩副耳墜才罷。主僕出得店來,水妖問道:「少爺,你認得他們?」楚連城微笑道:「我不認得,不過他們的佩劍可是稀罕的緊。只有洗劍河谷的人劍上才鑲那七顆寶石。」水妖奇道:「你是說……」楚連城點頭道:「這兩位想必是陸谷主的兒女。看樣八成是三公子陸□和他妹子陸繡。只是想不到他們竟如此隨意的接受他人厚贈,不怕別人有什麼企圖嗎?」   水妖道:「管他呢,又不關咱們的事。好少爺,你可得帶我好好玩玩,我要給花妖火狐她們帶幾件好東西回去,好叫她們羨慕。」楚連城輕輕敲她的頭道:「你這丫頭,下次不帶你出門了。」水妖吐吐舌尖道:「那我就偷偷的跟出來。」楚連城道:「小心魔王扒你的皮。嗯,京城瑰香齋的胭脂香粉最是出名,我帶你去,你好買些回去。不過我可把話說前面,此去冰川嘉園路途遙遠,你買多了可拿不回去。」水妖點頭道:「遵命,我的少爺。」   轉過街角再走兩條馬路便是瑰香齋了,遠遠的,便見一群人圍在街心,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只聽有人嚷道:「呦,那娘們好凶。」另一人道:「看模樣倒俊俏,嘿嘿,看看,瞧那浪樣。」一人道:「還拿著劍,怕是會兩手。」先前那人道:「京城歷來臥虎藏龍,會兩手有何奇怪。」人群中有人叫道:「嘿,給他一劍,讓這小子見識一下咱們京城的好手。」   水妖道:「少爺,咱們過去看看好不好?」楚連城點頭,主僕二人走了過去。只見人群中,二男一女正相持而立。正是陸家兄妹,另一人赫然是柳元康。但卻不知他三人為何起爭執。想是陸繡出言尖刻,柳元康握刀的手上已跳起青筋,眉頭越皺越緊。那陸繡依然道:「三哥,咱們幹嗎怕他?是他刀快還是他人凶?」陸□雖未說話,可神情卻一臉的不已為然。柳元康手指動了動,落玉刀便想出鞘。   楚連城歎了口氣,伸手按住柳元康的手,輕聲道:「柳兄莫和他們一般見識。這二人不惹也罷。」柳元康微怔,楚連城低聲道:「你也是老江湖了,他們的佩劍你不會不認識吧。」就在這一刻陸□見楚連城按住柳元康,呼的拔出劍來,直刺柳元康。楚連城伸手在他劍上輕輕一彈,劍鋒偏向一邊。陸□微驚,便聽楚連城道:「三位可不可以先消消火氣,坐下喝杯茶。」陸繡道:「我們幹嗎聽你的?姓楚的朋友,你又何必多管閒事。」楚連城含笑道:「因為他是我朋友。」   陸□明白,自己可未必是這姓楚的對手,當即道:「好,就依楚兄。喂,小子,今日看在這位楚兄的面子上放你一馬。」楚連城微微一笑道:「多謝。」他轉向柳元康正欲說話,人群中有人叫道:「公子爺,原來你在這裡,大事不好了。」楚連城回頭,卻見鬼影子走了過來。鬼影子恭身施禮道:「公子爺,出事了。」楚連城神情微變,鬼影子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只見楚連城臉色大變,怒道:「這和少林寺那幫賊禿有什麼關係,要他們多事。七叔呢?」鬼影子道:「七爺已在華陽村為少爺包了房間,只等公子了。」楚連城頓足,說道:「走。」他又回頭向柳元康道:「柳兄,改日請你喝茶。啊,不,請你喝水。」說罷,隨鬼影子匆匆而去。   柳元康聽見水妖在問:「少爺,出了什麼事?」楚連城答道:「慕鳶和黑無常給少林寺的人擒住了。」水妖又問:「那白無常呢?」鬼影子道:「白無常受了傷,九爺和他先回冰川嘉園了。」楚連城「嗯」了一聲,又道:「水妖,你的胭脂可買不成了,回頭我買給你。」再說時人已走遠,柳元康也聽不見了。他看了陸家兄妹一眼,轉身離去。   陸家兄妹聽得「黑無常」三個字,不覺相顧皺眉,脫口道:「難道他是鬼域中人?」只聽一個年青的聲音道:「答對了,他就是近來名頭最響的鬼域公子楚連城。」陸家兄妹回頭驚喜道:「二哥,你回來了。」柳元康原本已走出數米,可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陸家二公子陸昭正是明家集的那布衣青年。陸昭居然沖柳元康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柳元康轉頭走遠。   陸□道:「二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陸昭道:「和姓楚的一道進的城。你們回谷吧,鬼域這次興師動眾,不知有何圖謀。」陸□陸繡點頭,陸繡道:「二哥,你認得那個黑衣小子嗎?」陸昭道:「他是鐵血郎君柳元康。我在明家集見過他和楚連城動手。真是好功夫。」陸繡奇道:「就是那個有名的殺手嗎?」陸昭點頭,道:「正是,如果剛才你們真動手,一定要吃虧。好了,你們先回去,什麼事回家再說。我要會會那個楚連城;嘿,這小子劍法可俊的很。」   楚連城三人才剛到華陽村門口,陸昭便出現在他面前。楚連城皺眉,不知怎的,楚連城一見到他,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長孫郁風。陸昭笑瞇瞇的問道:「楚連城?」楚連城哼道:「明知故問。你跟了我一路以為我不知道嗎!」陸昭道:「說的對。」說著伸手解開手中的細長包袱,露出裡面包著的劍柄來。楚連城不由自主按住腰間軟劍,道:「你待怎樣?」陸昭道:「我知道你劍法好得很,那你看我這一劍如何。」說著,手中長劍倏的刺出,他身法飄動,劍影閃處,好似一隻鳳凰飛翔在九天之上。楚連城不加思索揮劍抵擋,偏那陸昭出劍極快,楚連城已無法抵擋,慌亂中只得使出兩敗俱傷的招式來,揮劍直刺陸昭的哽嗓。   只一招,二人同時縱身後退,只見陸昭左肩給楚連城刺中,流出血來。楚連城卻被他刺中左肋,劍鋒貼著肋骨而過,登時血流如注。水妖「啊」的一聲,伸手扶住楚連城。街上行人還未反應過來,他二人已各自收勢。陸昭給他刺的深已見骨,臉上神情卻未見痛苦,說道:「這一招我一共用過五次,只有你一人躲過了,嘿,鬼劍十八式果然有些門道。」楚連城眉頭緊皺,手捂傷口道:「那老賊又出了多少金子買我的命。」陸昭一怔,道:「什麼老賊?什麼金子?我只是找你比劍。」楚連城道:「世上可沒有這樣的事。我既不是名動江湖之人,也非劍術名家,找我比劍,嘿嘿……」言下之意可是十二分的不信。   忽聽有人道:「麟兒,不必和他多說,讓我來領教他的高招。」只見人影一晃,一個人手持涼扇,直打陸昭的週身大穴。來人正是令狐玄黎。原來令狐玄黎和鬼劍早在客棧等楚連城,令狐玄黎放心不下,出來尋找,可巧碰上,當即便出手相助。   陸昭閃在一旁,笑道:「閣下一定是令狐玄黎,嘿嘿,有趣,有趣。姓楚的受傷,你便要替他報仇嗎?江湖上人人都說閣下有情有義,嘿,果然如此啊。」那自是說令狐玄黎對楚連城的那種畸形愛戀。楚連城大怒,忽的揮劍刺向陸昭。陸昭身形一轉,一頭扎進人流中,楚連城聽他說道:「楚連城,恕不奉陪,後會有期。」   令狐玄黎待要去追,忽聽身後鬼劍道:「算了,不必追了。」水妖不解,道:「為什麼不追?」楚連城手捂傷口道:「這小賊劍法精湛,可能是洗劍河谷的人。」鬼劍點頭。令狐玄黎道:「有理,反正明日咱們要去洗劍河谷,到時便知分曉。麟兒,你的傷要緊嗎?」楚連城搖頭道:「無妨。」說著,幾人一起進店。   水妖眼尖,一眼看見長孫郁風正坐在一張桌前用飯,她小聲道:「少爺,那不是長孫少爺嗎?」楚連城傷口疼痛,也不理他,逕自隨鬼影子往裡走。經過長孫郁風身邊時,只聽長孫郁風說道:「那人名叫陸昭,是劍魔陸……嘿陸谷主的次子,他使的那一招叫『鳳翔九天』是陸家劍法的精髓之一,不過最厲害的是另一招叫『龍騰天外』。」楚連城駐足聽他說完,沉吟片刻,忽然衝他嫣然一笑,說道:「多謝指點。」嘴邊又露出那枚淺淺的梨窩。   長孫郁風心「砰」的一震,只覺楚連城這一笑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那張臉也變的說不出的美麗,好似畫中仙子一般,這一笑直將他魂魄勾走,令他不知魂之所在,心之所依。他癡癡地看著楚連城和令狐玄黎拐過樓梯,消失在視線裡,一個聲音在心裡說:長孫郁風,你完了,你完了,你怎麼會對一個男人動心?你也有斷袖之癖?怪不得令狐玄黎會對他如此癡迷,原來世上竟有這樣與眾不同的男人,竟能讓男人動心。   這華陽村乃是京城第一大的酒樓,臨街是酒樓,後面是客房,其中三個小院另有二三十間客房,鬼劍包下了其中一個院,長孫郁風等包了另一個院,就在楚連城等人的左邊。   楚連城回到房中,水妖替他包紮好傷口,楚連城令鬼劍等人進屋,楚連城問及黑白無常失手的經過。原來,鬼域屬下裘慕鳶和黑白無常奉楚連城之命去劫崑崙派的紅貨,才剛得手便遇上岳逐鹿及少林寺的十八羅漢,雖然奮力抵抗,怎奈技不如人,裘慕鳶和黑無常給人扣住,白無常僥倖脫險,趕往京城報信。         十定情     楚連城在房中走來走去,過了半天方道:「七叔你說明日咱們怎麼個去法?」鬼劍道:「你以為呢?」楚連城眉頭微皺,說道:「七叔,我想這事得委屈一下您老人家了。」鬼劍道:「你的意思是……」楚連城道:「陸博靈自負劍法天下無雙,人稱劍魔,偏偏您老人家的鬼劍十八式又天下聞名,他見了您焉有不比試比試的道理?」鬼劍點了點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去的好?」楚連城道:「正是。我和大公子同去,料想他不會為難我這小輩的。」   令狐玄黎道:「是啊,七叔,麟兒說的在理。」鬼劍也道:「好吧,就依你,那我在哪裡和你們會合?」楚連城道:「我想去少林寺會會那班賊禿。」鬼劍道:「不錯,咱們該當大張旗鼓的去要人。」楚連城笑道:「正和我意。七叔,你帶人先走,我和水妖他們隨後就到,咱們在少室山腳下匯合。」鬼劍點頭稱是。令狐玄黎道:「麟兒,我陪你同去。」楚連城道:「令尊交代要咱們同去拜會陸劍魔,當然要同去。」令狐玄黎道:「不不,我是說陪你去少林寺。」楚連城淡淡一笑道:「那就不必了。」令狐玄黎還要說什麼,楚連城道:「七叔,我累了想歇會。」鬼劍會意,招呼令狐玄黎出了楚連城房間。   晚飯過後,楚連城和水妖關起房門不知在嘀咕什麼。令狐玄黎在房外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他想時時刻刻和楚連城在一起,可楚連城偏偏對他愛搭不理,他可不敢貿然闖進去讓楚連城惱他,只好在外面走來走去。   水妖聽的明白,小聲道:「他走來走去的,煩死人了。少爺你可憐可憐我,讓他進來吧。」楚連城哼道:「那誰可憐我?最煩的人是我。」水妖噗嗤笑道:「他對你可好的很。」楚連城白她一眼,說道:「什麼時候學的廢話這麼多?我可快煩死你了。」水妖笑道:「煩死我是小,他再這樣走來走去,你會不會殺了他?」楚連城又好氣又好笑,道:「好好的,我殺他做什麼?」水妖道:「那你幹嘛殺長孫公子?」楚連城臉色微紅,嗔道:「你這丫頭是不是瘋了?怎麼總幫他說話?以後不用跟著我了,跟他在一起便是了。」   不待水妖說話,便聽門外鬼劍叩門道:「公子,你的傷怎麼樣了?」水妖吐吐舌尖,低聲道:「瞧,定是七爺受不了了。」楚連城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不妨了,七叔;您老請進。」他停了一下,又道:「大公子,你也請進。」令狐玄黎果然歡天喜地的進了屋。   楚連城一臉的無可奈何,說道:「勞你們掛念了,我沒事。」令狐玄黎喜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楚連城也不理他,令水妖倒茶。   幾人在房中正自閒聊,這時,店掌櫃走了進來,身後跟了個店夥計,那夥計手中托了個托盤,托盤上擺了幾色點心和一壺酒。那掌櫃說道:「諸位爺,今兒是中秋,小店特給每房客人奉上自製的點心和一壺好酒。」水妖「哎喲」一聲,道:「今天中秋了?!少爺,過得真快,我出來快半年了。」楚連城含笑道:「可不是嗎。七叔咱們也出來一年多了。」鬼劍道:「是啊!歲月催人老啊!」令狐玄黎卻低聲道:「想不到今年中秋會和你在這裡渡過。」他聲音不大,可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楚連城臉上有幾分無奈,幾分惱怒,當下佯做未聞,說道:「好了,放下吧;掌櫃的,多謝你了。」掌櫃的一面令小二放下點心,一面點頭道:「好說,好說。」   楚連城忽然心頭一動,說道:「掌櫃的,聽口音你可不像京城人氏啊。」那掌櫃的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是啊!小老兒來京城也有二十多年了!」楚連城似笑非笑道:「聽來像是閩南一帶的人那。」那掌櫃的又是一怔,歎道:「這位小爺的耳力可真好啊!唉!人老了,鄉音難改嘍。」楚連城伸手倒了杯酒,微笑道:「這杯酒是不是鄰院那個複姓長孫的賊小子讓你送來的?」那掌櫃的臉色一變,道:「少爺玩笑了,小店逢年過節都會送客人點心酒水的。」楚連城有些嘲弄地笑道:「掌櫃的真會做生意,你去吧;多謝你了,也多謝那個賊小子。」掌櫃的不敢接口,招呼小二出了房間。   令狐玄黎道:「麟兒,你的意思是……」鬼劍道:「這是浮鷹島的秘密分舵。」楚連城點頭道:「正是。這掌櫃的不但是閩南人,而且功夫不壞,起碼下盤功夫不壞。」令狐玄黎側頭想了想,道:「有理。」楚連城又道:「而且我一提到長孫郁風,他的表情便十分不自然。」令狐玄黎卻道:「你怎麼知道是長孫郁風讓他給你送的酒?」楚連城微笑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他頓了頓又道:「水妖,她們除了知道我愛吃什麼點心外,還知道什麼?」水妖扮了個鬼臉沒有說話。鬼劍道:「百合夫人居然將分舵設在這裡,倒也不慚是南海諸島之主。」楚連城道:「我倒真想見見這位當年的天下第一美女。」令狐玄黎卻柔聲道:「她有什麼好看?天下人全加起來也不如你的一個零頭。」鬼劍知他對楚連城癡迷的早已失了常性,心中只是暗暗搖頭。   楚連城又是無奈又是好氣,當下起身向外走去,說道:「水妖,咱們出去賞月去。」水妖應了一聲,跟了出去。令狐玄黎也待跟去,卻聽楚連城說道:「七叔,我可不想有人打擾我的興致。您可別讓人煩我。」鬼劍應了一聲,看了看令狐玄黎,令狐玄黎果然止步,重重的歎了口氣,端起楚連城剛才倒的那杯酒一飲而盡。鬼劍拍拍他肩道:「大公子,他就是這副脾氣,你可別惱。」令狐玄黎道:「惱?他不惱我,我便高興得要死了。唉!七叔,不瞞您說,我實在是……實在是……」他可不知怎麼說才好,只好大口喝酒。鬼劍道:「這種事可勉強不來,誰人可也幫不了你。」令狐玄黎忽然問道:「七叔,您告訴我,麟兒心裡是不是有了別人?」鬼劍給他問的一怔,卻不好做回答,令狐玄黎追問道:「是不是,七叔?」鬼劍無可奈何道:「這種事你最好還是問他,我怎麼知道。」   院中有一株桂花樹,楚連城和水妖盤膝坐在樹下聊天。月光如水,微風拂過,桂花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一陣琴聲從鄰院傳過,琴聲悠揚,悅耳動聽,琴聲飽含思念之情,依稀有一種淡淡的哀愁夾雜其中。水妖道:「是玉奴姑娘在彈琴嗎?」楚連城點頭道:「一定是了。」他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玉奴的琴聲觸動了他心底深處對父母兄姐的思念來。他從身邊的兜囊中取出一個陶制的塤來,湊在嘴邊吹了起來。聲音嗚咽哀怨,和琴聲節拍相扣,相互呼應,聽在耳中又是悅耳,又是難過。   玉奴等人也聽見了塤聲,妙歌輕聲道:「雅歌,這是簫聲嗎?是不是楚連城吹的?」雅歌道:「是楚連城吹的不假,不過不是簫,是塤。」妙歌反問:「塤?」雅歌道:「這東西叫塤。在古書中有記載,什麼《禮記》《詩經》都有。想不到楚連城會吹這種東西。」長孫郁風道:「難得的是他吹的居然和玉奴彈的絲絲入扣,倒好像心意相通一般。」妙歌抿嘴笑道:「表少爺是不是吃醋了?」長孫郁風微笑道:「小丫頭討打。」雅歌笑道:「喲,表少爺要打人了。」長孫郁風素日裡和島上的丫頭們不分尊卑的隨意慣了,這些丫頭雖然尊稱他一聲表少爺,可實沒將他當做少爺,這會他出言恐嚇,她們自也不放在心上。長孫郁風也不理她,說道:「懶的理你。我去找楚連城聊天去。」玉奴微微一笑,點點頭,手中卻並未停下。   楚連城正自凝神吹奏,忽覺心頭一蕩,一種奇妙的感應發自心底深處,令他忍不住停下來,抬眼眼看時,卻見長孫郁風口銜了一根草莖正倚著門柱看著自己,眼中居然閃動著一種奇怪的熱情,就像看自己的情人一般。楚連城的臉有些發熱了。   見他停下,長孫郁風也回過神來,他輕輕搖頭道:「我一直認為自己的腳夠輕,想不到你還是聽出來了,唉,楚兄真是好耳力。」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我並沒有聽見。」長孫郁風一怔,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楚連城道:「我就是知道。」說話時,長孫郁風已走過來盤膝坐在他身邊。水妖笑道:「我去倒茶。」楚連城道:「倒杯酒好了。」   他轉向長孫郁風道:「你坐我這麼近,萬一我殺了你怎麼辦?」長孫郁風臉上的笑容愉快極了,他聳聳肩道:「今天是中秋,你好意思殺我嗎?」楚連城也笑了:「說的也是,那今天就放你一馬。嗯,你來做什麼?」說著接過水妖端上的酒杯遞到他手中。長孫郁風接過,一飲而盡,說道:「聽見你吹塤就來了。」楚連城啜了口酒說道:「令師果然是聰明人,居然將分舵設在這裡。」長孫郁風懶懶道:「你不是也挺聰明的,一下就看出來了。」楚連城微笑道:「如果他送來的不是那幾種點心,我就不知道了。」   長孫郁風話題一轉問道:「你和崑崙派有仇?」楚連城不解,長孫郁風道:「那你幹嘛總劫人家鏢銀?」楚連城的眼神十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做的?」長孫郁風道:「除了鬼域公子楚連城外,誰人還有這麼大的手筆?」楚連城哼道:「你也不傻啊。」長孫郁風道:「所以我才來找你這個聰明人聊天啊!」兩人忍不住相視一笑,楚連城嘴邊又露出那枚淺淺的梨渦來。長孫郁風心神又是一蕩,眼神迷離起來,楚連城給他看的不好意思起來,低聲道:「你這賊小子,幹嘛這麼看我。」長孫郁風歎道:「我八成是瘋了。唉!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娶你。」   水妖恰巧走來,聞聽此言不禁笑了出來。楚連城臉紅了,說道:「你這丫頭,有什麼好笑?」水妖笑道:「長孫少爺說的好笑,我便笑了。」楚連城哼道:「你去歇著吧,別在這裡煩我了。」水妖笑瞇瞇的走了。   楚連城又道:「我若是女人,也絕不會嫁你。」長孫郁風奇道:「咦,我哪裡不好?」楚連城道:「你肯和別人分享老婆嗎?」長孫郁風道:「當然不會。」楚連城道:「我也不會。我怕我老婆打我。所以我若是女人,也不會和別人分享老公的。」長孫郁風「哈」的笑了出來,說道:「楚兄懼內?不過我可還沒老婆呢。」楚連城道:「可你有玉奴。」長孫郁風說道:「可她還不是我老婆。」楚連城又道:「將來呢?將來可沒準。」長孫郁風忽然不說話了,楚連城冷笑道:「讓我說對了吧!」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道:「將來的事誰會知道。」楚連城也不說話了。   兩個人悶坐了一會,長孫郁風忽然一臉的無可奈何道:「那你可有姐妹?」楚連城眼珠轉了轉,問道:「你想娶我姐姐?」長孫郁風撫掌笑道:「我早就說你聰明嘛。沒錯,你姐姐一定和你一樣聰明漂亮,討人喜愛。」楚連城表情更加古怪,似笑非笑道:「我看你的瘋病還挺厲害呢。你想娶我姐姐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大好辦。」長孫郁風一臉的認真說道:「怎麼?我這樣英俊瀟灑難道配不上令姐?」楚連城忍不住笑道:「配是配的上,不過——」長孫郁風接口道:「不過不知把哪個嫁給我好?!」楚連城含笑道:「我爹爹養了我們兄妹三個;我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不過十五年前他們都死了。所以你要娶她只能讓我殺了你,和我姐姐結個陰親。」長孫郁風一怔,隨即苦笑道:「那我寧願當個瘋子,也不願你砍我這一劍。」楚連城不知想起什麼來,臉又紅了。   不過這次長孫郁風沒有看見,他話題一轉道:「那你且說說你為什麼總和崑崙派過不去。」楚連城說道:「一,誰讓他們離我們那麼近的,而且還那麼囂張!人家天山派和我們比鄰而居就老實的很。二,我最討厭那些以名門正派自居,處處和我們做對的人。三,鬼域人數眾多,不弄他點銀子來,我怎麼養活大家?何況我的日常開銷就的很。」長孫郁風點頭道:「你的理由好像挺合理的。」楚連城眉毛一揚,道:「那是自然。」長孫郁風又道:「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風雲世家的事情?」楚連城點頭道:「一路北上倒也聽說了一些,不過我總覺其中有詐。」說著將那晚所見所聞告訴了他。長孫郁風道:「不如打聽清楚,咱們聯手做上一票。」楚連城抿嘴笑道:「是不是你手頭上也短銀子了?」   他這一笑卻笑的嬌柔嫵媚,無比動人。長孫郁風但覺一顆心砰砰亂跳,眼前坐著的哪是什麼鬼域公子,分明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他喃喃道:「我簡直是個大傻瓜,大瞎子。」楚連城不解,問道:「什麼傻瓜?瞎子?」長孫郁風正色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楚連城更加不解,長孫郁風道:「做你姐姐的妹夫要比做你的鬼姐夫好的多。」楚連城聞言漲的通紅,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好大一會才道:「我看你真是瘋了。」長孫郁風微笑道:「是嗎?我——」   這時,便聽身後令狐玄黎沉聲道:「麟兒,我有話要問你。」楚連城正不知如何岔開長孫郁風的話頭,可巧令狐玄黎出來,他轉頭道:「大公子,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問你,你知道的最多,風雲世家是怎麼回事?」令狐玄黎道:「好啊,不過我只說給你一個人聽。」說著狠狠白了長孫郁風一眼。長孫郁風才要說話,楚連城眉毛一揚,說道:「那就算了,我忽然也不想聽了。」說著轉頭向長孫郁風道:「你的輕功好像不壞。」長孫郁風道:「好像還可以。」   令狐玄黎急道:「麟兒,你幹嘛護著這小子?你……他……我……」楚連城打斷他道:「大公子,我看你有些醉了。」說著和長孫郁風站了起來。令狐玄黎道:「不,我沒醉。你說你和這小子……」楚連城又打斷他道:「你醉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從小到大沒有人可以管我,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信你可以打聽一下。你酒量向來不佳,現在最好讓水妖給你做碗醒酒湯,免得誤了明天的事,嘿,令尊的脾氣你可比我清楚。」   令狐玄黎還要說話,楚連城已招呼長孫郁風向外走去。令狐玄黎急道:「你們去哪裡?」楚連城冷冷道:「不敢勞大公子費心。」令狐玄黎一個箭步竄將過去,攔住他們,說道:「我不讓你去。」楚連城微怒道:「你讓開。」便聽身後鬼劍說道:「麟兒,你去哪裡?」楚連城回頭微笑道:「這賊小子說他輕功好的很,我可不大信,我們出去比試比試。」鬼劍遲疑道:「可是天色已晚……」楚連城道:「七叔放心,我會小心的。」長孫郁風居然也厚著臉皮道:「七叔您老人家只管放心,我定會將連城毫髮無傷的送回來。」鬼劍還想說什麼,楚連城二人已出了院子。   令狐玄黎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只覺離楚連城越來越遠,但事實上自己始終沒能觸摸到他的心,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可能更不會有機會了。   其時天色已晚,街頭已沒有行人;長孫郁風道:「你即已甩開他,現在要去哪裡?」楚連城道:「我想出城走走,長孫兄請回吧。」長孫郁風道:「過河拆橋嗎?我和你同去。」楚連城淡淡道:「不必了。」長孫郁風道:「我不放心。」楚連城側頭看看他道:「我看你真是瘋了。可話說回來,我倒真想看看你的輕功如何。」長孫郁風笑道:「那我一定奉陪。」二人並肩向城外奔去。   出城向東奔出十餘里便見一個小土山,二人腳下不停已到土山之上,這才停了下來。二人卻始終並肩而行,長孫郁風讚道:「好功夫。」楚連城笑道:「你也不錯啊。」兩人笑了起來。   此時月色正好,放眼望去土山上有一片玉米地,玉米已經收完,剩下稀稀落落的秸桿沒有打掃乾淨,地頭還有堆起的秸桿垛,田邊有一個廢棄的茅屋,他二人才要說話,便聽土山下有人輕嘯一聲。長孫郁風一拉楚連城,二人躲進玉米地中。   不大一會,有人從山下上來,那人手中握了把劍,月光下,依稀看出這人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相貌倒也端正,這人四處看了看,然後向茅屋走去。   長孫郁風在楚連城耳邊低聲道:「這人叫陸昀,是陸昭的哥哥。」楚連城低聲道:「你好像對陸家的事知道的挺多。」長孫郁風哼了一聲沒有吱聲。陸昀進去很久也沒出來,楚連城忍不住好奇道:「這陸昀在鬧什麼玄虛?走,瞧瞧去。」長孫郁風點頭,二人輕手輕腳向茅屋走去。   想那陸昀是陸博靈的長子,武功自不尋常,二人也不敢太過近前,離茅屋尚有丈餘便停下,貓著腰躲在秸桿垛後,凝神細聽。只聽茅屋中隱約傳出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其間還夾雜兩人的喘息和呻吟聲。   長孫郁風鼻端飄來楚連城身上那種百合花的清香,這會他可知道,這香味是女兒家的體香,他忍不住伸手摟住她的腰。   楚連城終於明白,原來陸昀是和一女子在此幽會,行苟且之事。不禁大羞,正欲離開,卻被長孫郁風抱住,她伸手去推他,長孫郁風卻張臂膀將她抱入懷中,楚連城低低道:「你瘋了不成?快放開我。」長孫郁風輕聲道:「我偏不放。」楚連城道:「你抱我個大男人做什麼?」長孫郁風道:「我敢打賭,你若是男人,我便一輩子不娶妻生子。」楚連城呸道:「你娶不娶妻生不生子關我什麼事?」長孫郁風笑道:「因為你若是個女人的話,你就得嫁我為妻,給我生兒子。」楚連城「啊」的一聲,臉漲的通紅,好在是夜晚,長孫郁風沒有看見。楚連城掙扎道:「你胡說什麼,快放手。」這一鬧,二人腳下一滑,順著山坡滾了去。直被一株大樹擋住方才停下。   楚連城給他壓在身下緊緊抱住動彈不得,不禁急道:「你這賊小子,總抱著我做什麼,哪有兩個男人……」長孫郁風含笑道:「你是男人?我可不大信,不如讓我剝了你的衣服看看。」說著做勢欲解她衣襟。楚連城忙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男女授受不親,你放開我吧。」   這楚連城果然是個女兒身。當日楚連城初到鬼域,鬼域魔王便道:這孩子從今日起便是我的義子,將來為冰川嘉園之主,大家一律以公子相稱。那時鬼域魔王的一對兒女才剛死於非命,因此既將楚連城當是兒子,又當她是女兒,他常道:女子闖蕩江湖難免吃虧,麒兒又生得太俊。故此怕她吃虧,自幼便將她當男孩撫養。從家裡,十大護法和屬下們也總以公子少爺相稱。至於家有妻子什麼的,自是為掩人耳目。何金蘋便是看見她的秘密才被滅口的。她的酒量也是從小練出來的。她跟鬼掌練武時,鬼掌總說:既然大家叫你少爺,你總得有男孩樣,不會喝酒可不行,而且要大碗喝酒才成。所以她用碗喝酒。   長孫郁風道:「既然你是女人,你便要嫁我,我抱抱怕什麼?」楚連城一邊掙扎,一邊道:「好了,別鬧了,給陸昀聽見又要多生事端。」長孫郁風只覺懷中的身子又軟又香,月光下這楚連城也越看越動人,不由心神俱醉,忍不住俯身下去吻住她的雙唇。楚連城大驚失色,用力推時卻偏偏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終於全身酸軟的倒在他懷中,她甚至開始反應他,並且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頸。   其實楚連城在飛燕別居初見長孫郁風時,便對他一見鍾情,後來長孫郁風不顧一切為她擋了一鏢,楚連城心中更是感動,嘴上說他對她無理要殺他,可實實下不了手;偏偏嘴硬,於是便讓柳元康殺他,自是因為柳元康不會當真殺他。而那日在明家集柳元康說道:「你若真想殺他,我可以免費,不過我怕我殺了他後你會後悔。」那是因為柳元康已看出楚連城是個女兒身,並且猜出她的心意。楚連城雖對長孫郁風有意,但卻不知長孫郁風如何想的,何況長孫郁風身邊另有玉奴為伴,她豈能不顧顏面的表露。可此時給意中人抱在懷中也不禁心旌搖擺起來。   那長孫郁風初見楚連城時對她也是頗有好感,聯手拒敵後二人一起騎馬逃走時,更覺有些不妥,在自己心裡好像已經喜歡上這個不能喜歡的人。起初他以為楚連城是為玉奴才要殺自己,可數月以來心底深處對楚連城的思念和愛慕卻與日俱增,因此更覺得自己有毛病,他甚至讓玉奴給自己號過脈看看是不是有病,只因楚連城處處男兒打扮,所以他不敢有所表露,直到日間楚連城衝他燦然一笑,他才把握不住起來。今晚聽見陸昀偷情的聲音又和傾慕已久的女子在一起,哪裡還能自抑?   過了良久二人方才分開,楚連城羞的面紅耳赤,低聲央求道:「你快放開我吧,我……我可要惱了。」長孫郁風微笑道:「不放。好好的女人不做,扮什麼男人,害我以為自己有病,有什麼斷袖之癖。而且最可氣的是你居然已和我們並稱什麼四公子,真是豈有此理。」楚連城道:「有話起來說,陸昀如追來看見我們這樣,傳出去咱們不用做人了。」長孫郁風又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這才站起來。   但聽啪啪兩聲,他臉上已吃了兩記耳光。長孫郁風「啊」的一聲道:「喂,你怎麼說打就打。」楚連城哼道:「錯了,我還沒說打呢。哼,賊小子,你說吧,你想怎麼個死法!」長孫郁風奇道:「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幹嘛要謀殺親夫。」楚連城微怒道:「你還敢胡說八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瞧我不要你的命。」說著抬手便打。長孫郁風伸手抓住她手道:「好了,我知道你武功好的很,可萬一失手是會出人命的,我給你認錯好了:是我不好,不該對你無禮,可也不能全都怪我,誰讓你生的這般美麗,再說你也答應我要嫁我,讓我親一下也這般大驚小怪。」楚連城呸道:「你還敢說這般風話——」   這時便聽一個聲音道:「兩個小賊還不受死。」正是陸昀追了過來。長孫郁風將楚連城擋在身後,冷笑道:「怎麼?要殺人滅口嗎?」陸昀道:「我為什麼要滅口,我有什麼口好滅。」長孫郁風懶懶道:「是啊,你又沒有背著父親和表妹幽會,何必殺人滅口。」楚連城和陸昀均是一怔,都想:他怎麼知道?陸昀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可別怪我了。」說著拔出劍來。長孫郁風淡淡道:「就算你武功好想要殺我怕也沒那麼容易。」陸昀冷笑道:「小子夠狂,你倆是一個個上還是一齊上!」   長孫郁風道:「其實對付你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他回頭向楚連城道:「你知道嗎?我練的劍法正好是用來克制陸家的劍魔奪魂劍的。」他又向陸昀道:「不過我是不會和你動手的。」陸昀「哈」的一聲道:「別光說不練,你倒看看我殺得了你殺不了你。」長孫郁風搖頭道:「我不和你動手。」陸昀冷笑:「你怕?」楚連城在長孫郁風耳邊低聲道:「你真不和他動手?」長孫郁風點頭。楚連城歎了口氣道:「那我來吧。其實我也不想和他交手。」長孫郁風道:「我也不會讓你出手,」他壓低聲音道:「我堂堂一大男人怎能讓老婆替我打架?」楚連城嗔道:「你又胡說。」陸昀道:「喂,你們鬼鬼祟祟的還不出手!」   楚連城上前一步微笑道:「那人是你表妹?」陸昀道:「你管得著嗎!」楚連城笑了,笑的嫵媚,笑的詭秘,陸昀的心怦然一動,楚連城柔聲道:「你喜歡你表妹是嗎?」陸昀忍不住點點頭,長孫郁風站在她身側,自也覺出她發出的妖異內力,當下在她耳邊道:「是他喜歡,不是我。」楚連城暗暗搖頭,伸手抓緊他手,用指甲狠狠的掐了一下,長孫郁風頓醒,知她又在用什麼笑裡藏刀了。   楚連城又道:「你喜歡她為什麼樣不娶她?」陸昀道:「她是我舅舅的女兒,我爹不許我娶她。」楚連城道:「那你和她在此……在此相會,讓令尊知道豈不糟糕?」陸昀道:「他老人家已經睡了。」楚連城覺得長孫郁風的手在微微顫動,當下又使勁掐了掐,說道:「萬一他老人家醒了可大大的不妙,依我看,你還是快些回家的好。」陸昀搖頭道:「我得殺了你們,不然傳出去才是糟糕。」楚連城笑道:「你放心便是,我們可沒那麼多口;去吧,天不早了。」陸昀面露喜色道:「當真?」楚連城點頭:「當真!」陸昀大喜,寶劍歸匣,向山下奔去。   楚連城長出一口氣,卻見長孫郁風還未能完全醒過來,不禁笑道:「好了,他走了,咱們也該回去了。」長孫郁風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忽然伸雙臂將楚連城擁入懷中,柔聲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的。」楚連城不解,抬頭道:「什麼意思?」長孫郁風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道:「既然你是女人,我就一定娶你做老婆,你就得給我生兒子。」楚連城大羞,「啊」的一聲推開他道:「你這賊小子,裝神弄鬼的騙我。」長孫郁風笑道:「不然你肯讓我抱抱嗎?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手什麼什麼笑裡藏刀,拘魂鎖魄倒是厲害,連我的魂都一併鎖走了。」楚連城道:「幸好他沒有防備,不然我可不知能不能把他的魂鎖住。」   長孫郁風奇道:「在溫州城時,那麼多人不都給你鎖住魂了嗎?」楚連城道:「那是白天,他們武功又低,現在是半夜,他看不清我的臉,單用內力鎖魂,自是費些力氣。」長孫郁風道:「讓你受累了。」楚連城淡淡一笑沒有理他,長孫郁風又想說什麼,楚連城轉過身去,說道:「我累了,咱們走吧。」忽然之間她好像有了許多心事。長孫郁風顯然也看出來了,柔聲道:「好妹子,你不高興了?」楚連城淡淡道:「沒有,只是有點累了。」長孫郁風無可奈何,只得拉了她手,向京城而去。其實他知道,楚連城一定想起了玉奴,不過他可不能問,他不想兩個人都煩惱,起碼是現在。   二人回到客棧時,已是三更多了,院子內外靜悄悄的,玉奴等已睡下,只有令狐玄黎房裡還亮著燈。楚連城將手從長孫郁風手中抽出,便欲進院,長孫郁風輕聲道:「連城……」楚連城轉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兩人默默的對視良久,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談起,楚連城輕輕歎了口氣,身子一縱已越過院牆。         十一洗劍河谷     次日一早,楚連城並令狐玄黎帶了水妖等六名屬下,騎馬出城,直奔洗劍河谷。那洗劍河谷在京城東面,繞過昨晚楚連城到過的那坐小土山,又走了三十餘里便可看見兩座大山高高聳立,一條大河自山谷間流出,順水而上,繞過山坳,便可看見一個諾大的莊園,上掛一匾,名曰「劍莊」。劍莊靠山而立,依山傍水,風景甚是怡人。   楚連城令水妖上前扣門,有莊丁出來詢問,水妖報上楚連城和令狐玄黎的名號,那莊丁進去稟報。不大一刻,那莊丁又出來將楚連城等人迎了進去,楚連城知陸博靈人稱劍魔,架子極大,自己雖說是鬼域魔王的義子,但他陸博靈自不會放在眼中,莫說只是讓莊丁出來迎接,沒讓人把自己打出去已是面子了。當下隨那莊丁進得莊來。   那陸博靈已在廳中相候,水妖等奉上禮物。楚連城躬身施禮道:「晚輩楚連城奉義父鬼域魔王之命特來拜見陸世伯。」令狐玄黎也道:「玄黎見過陸伯伯。」陸博靈哼了一聲道:「不必多禮了。」八年前令狐玄黎曾見過陸博靈一次,因此倒熟悉一些,陸博靈道:「玄黎,你最近名頭可挺響啊!」說著看了楚連城一眼。   楚連城早已看明白,陸昀,陸□站在陸博靈身後,陸繡站在父親身側,只有陸昭一手拿了酒杯,一手拿了酒壺,倚柱而立,十分無狀。陸昀臉上微有兩處於青,像是陸博靈的傑作;他一見楚連城先是一怔,隨即表情不免有些尷尬。楚連城佯做未見,但一聽陸博靈說話,知他所指,不免有些難為情,陸博靈又「哼」了一聲道:「不過為她這樣的人物擔此虛名也值得。」楚連城和令狐玄黎的臉都紅了。陸博靈眼光何等銳利,一眼便看出楚連城是女扮男裝來。陸家兄妹可不知就裡,均是滿頭霧水。   楚連城輕輕咳了一下,說道:「義父有書信要晚輩面呈陸世伯。」說著從懷中取出書信來,令狐玄黎也回過神來,說道:「正是,我這裡也有書信呈上。」陸繡上前接過書信送到父親手中。   原來那令狐不見雖然久居大理,但對中原正教諸派一直耿耿於懷,欲滅之而後快。鬼域魔王當年給少林寺主持方丈了因打傷雙腿,被逼遠避天山,並立誓:了因在日絕不踏入中原。因此二人一拍即合,決意聯手將少林、武當、崑崙等諸派逐一掃平。而那陸博靈人稱劍魔,劍法之高自不必說,若能三家聯手,大事可成。那百合夫人雖從其父手中接管南海諸島,但終是女流,所以二人也沒聯絡。鬼域魔王和令狐不見的信中挫詞十分謙遜。   就在陸博靈看信的工夫,陸昭劍眉一揚,向楚連城說道:「楚兄劍法好的很,來,我請你喝一杯。」說著,手指一彈,將酒杯彈向楚連城。楚連城淡淡一笑,伸手接住,那神態宛然握了朵盛開的鮮花。她將酒一飲而盡,說道:「多謝陸兄賜酒。嗯,這酒怕有二十年左右,味道醇厚,八成是貴莊自釀的梨蕊香。」說著將酒杯擲還給他。那酒杯在空中勢道頗微,眼見到了陸昭身前突然發力,陸昭忙伸手接住,可已被力道震的手指有些發麻。自是楚連城使了巧勁以洩一劍之憤。陸昭讚道:「好功夫。」他笑著走到楚連城身邊道:「我最喜歡和劍法既高,酒量又好的人交朋友,昨天實在多有得罪,來,我請你喝一杯,全做陪罪。」說著不由分說按她坐下道:「兄弟如若不嫌,便與我交個朋友。」楚連城秀眉一揚,欣然道:「小弟求之不得。」   令狐玄黎面上神情有幾分不悅道:「麟兒,你……」楚連城眉頭微皺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便聽那陸博靈說道:「昭兒,別太胡鬧。」陸昭奇道:「我交個朋友打什麼緊?」楚連城笑而不答,陸博靈輕歎一聲,沒有做答;話題一轉道:「楚世侄,你的鬼域神功練了幾年了?」楚連城答道:「已經十五年了。」陸博靈哼道:「所以要在昀兒面前試試,是嗎?」楚連城當即明白,陸昀的臉果然是給陸博靈打的,於是道:「晚輩實是不得以而為之,當時情景若不以此取勝,晚輩恐有性命之憂。」陸博靈又「哼」的一聲道:「深更半夜,去那裡做什麼?那老鬼又有什麼企圖!」楚連城忙道:「陸世伯不要誤會,並不是義父要晚輩去的,乃是晚輩和一個朋友路過那裡,無意中撞見。」她向陸昀拱手道:「陸兄不要見怪,小弟……小弟……」她臉上神情尷尬,說不下去了。   陸家兄妹均知此事,因此也不以為奇,倒是令狐玄黎十分不解,看了看楚連城,楚連城也不理他。   陸博靈又道:「兩個老魔頭怎麼忽然間野心勃勃要三家聯手,共抵諸派呢?」令狐玄黎道:「中原諸派向來視咱們為邪魔歪道,欲除而後快,不若先發制人,免得後發制於人。」陸博靈道:「現如今中原諸派並未有何不軌之舉,我看他們倆個未免杞人憂天。」楚連城道:「這些門派自詡名門正派,視我等邪魔歪道,一直便欲除而後快,如果三家聯手,就算不掃除諸派,也可令他們心存顧忌,不敢輕舉妄動。」令狐玄黎道:「以伯父威名即便是稱霸武林又有何懼?」陸博靈雖明知他不過是恭維自己,可聽起來卻也十分受用,臉上也有一絲得意。   正待說話,門外進來一莊丁,手中捧了一隻方匣道:「啟稟谷主,外面有一個浮鷹島的門下送這個給谷主。」   陸博靈神色微變,接過方匣打了開來。只見匣中放了一隻錦帕,上面繡著一闕詞,錦帕中包了一隻水晶蘭花。陸博靈臉色在變,說道:「快叫那人進來見我。」不大功夫,便見長孫郁風從外面走了進來,但見他懶懶的一揖道:「百合夫人門下弟子長孫郁風見過……嘿,見過陸谷主。」   他一進來,楚連城輕咦了一聲,低聲道:「怪不得呢,原來如此。」令狐玄黎道:「什麼原來如此?」楚連城輕聲道:「怪不得他對陸家的事知道的這麼清楚,也怪不得我每次見到陸二公子便會想到這小子,原來他們親兄弟。」令狐玄黎奇道:「你怎麼知道?」楚連城道:「你不是個瞎子,就是個傻瓜,你難道看不出他有多相像嗎?」   與此同時陸昀也輕咦了一聲。陸博靈明白,昨晚和楚連城在一起的定是這人,他當然也知道這人正是自己的兒子。   楚連城一語道破,陸博靈果然道:「傻小子,你叫我做什麼?連楚世侄都看出你是我兒子,你怎麼還叫我谷主?」   長孫郁風看了看楚連城,二人目光一觸,長孫郁風居然笑了,他自是在想昨晚的旖旎風光。楚連城自然知道他笑什麼,不由面色微紅,神情扭捏,將臉轉向一邊。長孫郁風道:「你倒聰明的緊!」楚連城心神微定,眨眨眼道:「你總說我聰明,我若不表現的聰明點,豈不讓你失望?」長孫郁風歎了口氣,轉向陸博靈道:「可是家母在世時,並未告訴我誰是我的生父。」陸博靈身子一震,道:「什麼?你媽她……她……」他居然有些語澀,顯然吃驚不小。長孫郁風淡淡道:「這不正是你喜歡的結果嗎?!」   楚連城聞言一怔,心想:這父子夫妻間定有別情,我們在這裡可多餘的緊。當下起身拱手道:「陸世伯,既然你們父子今日相會,必有許多話要說,小侄等在此多有不便,不如先行告辭,改日再來拜會。」此言正中陸博靈下懷,當即點頭道:「也好,那兩位世侄請便,昀兒,送兩位世侄出谷。」陸昀應了一聲,楚連城微笑道:「不敢勞動世兄大駕,告辭。」陸博靈點點頭,楚連城和令狐玄黎轉身向外走去。   與長孫郁風擦肩而過時,楚連城停下來,咬咬下唇道:「我先走了。」長孫郁風欲言又止,然後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留下。楚連城微一皺眉,用眼角瞟了陸博靈一下,輕輕搖頭。長孫郁風又使眼色要她留下,楚連城又搖搖頭。令狐玄黎「哼」的一聲,拉了楚連城便走。   陸博靈既看出楚連城女扮男裝,這會自也看出他們三人的尷尬情形,他最是護子,心想:這孩子怎麼說也是我陸博靈的兒子,你這小子也敢在我的地頭上和我兒子搶女人嗎?他當即說道:「楚世侄且請留步。」楚連城果然停步轉過身來。陸博靈道:「你是風兒的朋友?」楚連城看了他一眼卻未做答。陸博靈道:「既是如此,那也算沒什麼外人了,你且坐下喝茶,老鬼所說之事咱們稍後再議。」   長孫郁風神情一緩,倒似鬆了口氣一般。   楚連城還在遲疑,陸昭可看出明堂來了,「哈」的笑了出來,說道:「既然爹爹說了,你還不坐下喝茶?!」說著不由分說拉她坐下。令狐玄黎緊跟在她身後也坐了下來。楚連城不知說什麼好,只好端起茶碗淺啜一中以掩飾自己的窘態。   長孫郁風輕咳一聲道:「不必著急,我只有幾句話,說完便走。」陸博靈微微定定神道:「孩子,你剛才說你媽媽她……」長孫郁風淡淡道:「不錯,她老人家已經過世了。」陸博靈呆了一呆,又道:「她可有話留下?」長孫郁風道:「她老人臨終前要晚輩將這錦帕和蘭花送來。」陸博靈忽然長歎一聲,默然良久,方低低吟道:「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雙花脈脈嬌相向,只是舊時兒女。」長孫郁風忽然「嘿」的一聲冷笑。   楚連城看那陸博靈神情黯然,不由歎了口氣。令狐玄黎道:「你歎什麼氣?」楚連城剛想說話,長孫郁風卻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沒什麼。」令狐玄黎忽然覺的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之間好像很有默契。   陸博靈道:「過去是我對不住你媽,風兒你始終是我陸博靈的兒子。昭兒,他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陸昭也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也早該猜到。郁風,你好。」長孫郁風笑了,說道:「我很好。不過你卻不好。你我既然是兄弟,你也該姓長孫才對。」陸博靈微怒道:「渾帳話。風兒,從今往後,你要認祖歸宗,叫陸郁風。」   長孫郁風忽然放聲大笑,說道:「好笑,實在是好笑。二十四年前,你說我不是你的親骨肉,將我媽逐出劍莊,我媽身懷六甲,一路顛簸到了浮鷹島,若不是師父師祖,只怕早已客死他鄉,那時你在哪裡?我媽生我時難產,險些喪命,當時只有師父陪在她身邊,那時你又在哪裡?你有沒有後悔過?有沒有找過我們?你可別說你不知我們在哪裡,你最清楚,我媽惟一的密友就是師父。這二十多年來,你一直認為我是個野種,現在一句話就想讓我認祖歸宗?我複姓長孫,今生今世不會改了。」   這番話他說的斬釘截鐵,陸博靈面上神情十分複雜,楚連城若有所思,神情也頗為複雜。過了良久,陸博靈道:「過去是我錯怪了你媽,所以這些年來倍加疼愛昭兒,想彌補對你們母親的過失。風兒,我知道你心裡恨我,可終究是你生身之父,也罷,你願姓長孫我也不勉強你,可你總得叫我一聲爹吧!」長孫郁風忽然跪倒在地,向陸博靈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道:「我媽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了,陸谷主,晚輩告辭。」陸博靈又怒又急,叫道:「風兒,風兒……」長孫郁風置若罔聞,轉身向外走去。   楚連城忽然幽幽的歎了口氣。令狐玄黎道:「你又歎什麼氣?」楚連城道:「我在想一件事。如果我爹爹還活著,無論他做錯過什麼事,是個什麼樣的人,市井無賴還是武林豪客,我都會叫他爹爹的。可惜的是他老人家十五年前就過世了,我怎麼叫,他也聽不見的。」她說話聲音不大,可偏讓廳中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長孫郁風停步,轉頭道:「你說什麼?」楚連城反問:「怎麼?你沒聽清楚嗎?」說著又重複了一遍。長孫郁風又道:「你在說給我聽嗎?」楚連城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道說給誰聽呢。」長孫郁風盯著她雙眼卻不說話。楚連城看出在他眼中閃動著一種奇怪的柔情,在濃濃的愛意中居然包含了一種感動。楚連城知道,長孫郁風之所以要她留下是因為他知道她一定能幫他演完這齣戲,也只有她能讓這齣戲有個完美的結局。而他眼中的愛意已經濃的讓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了。這次楚連城居然沒有迴避,兩個人的目光交流了很久,長孫郁風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想去觸摸她的臉頰,可手終於停在半空,又收了回來。他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聽你的?」楚連城道:「是你自己要聽的。如果你不聽我的,回去怎樣向令堂交待?」長孫郁風道:「什麼也瞞不過你。」楚連城道:「如果瞞得過我你又何必要我留下?」   陸博靈身子一震,道:「孩子,你說什麼?」楚連城看了看長孫郁風起身道:「其實這賊小子做戲的本事並不高明,只是當局者迷而已。伯母不但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陸博靈道:「你怎麼知道?」楚連城道:「我猜的。試想,若伯母心懷怨恨,抑鬱而終,那她一定從小就給這賊小子講訴世伯的種種不是,她死後,這賊小子必定極恨世伯,他們母子相依為命二十多年,一旦母親過世,必然傷心欲絕,可這賊小子一點傷心難過的意思也沒有,怨恨倒是有的,所以我猜伯母一定尚在人世,她心裡始終……」她看了看陸博靈和長孫郁風道:「始終記掛著夫君,縱然恨他,怨他,可也是極……極愛他的。」她輕輕歎了口氣。   陸博靈道:「說下去。」楚連城道:「她不知這些年來世伯是否還記掛著她,所以讓兒子將當年的定情之物送來,以試探世伯。至於佯稱已死,八成是百合夫人為之鳴不平,出的這個主意。」她又向長孫郁風道:「你也是個聰明人,你自是猜到我要來劍莊,也料到我會看出之間的隱情,所以你巴巴的趕在今天來,所以你要所有人都看出你想我留下,然後陪你做戲。」   廳中人的目光都盯著長孫郁風,長孫郁風緩緩的點點頭,說道:「不錯,一切確如你所料。」楚連城又歎了口氣道:「只是令師行事未免太過仁慈,若換做我,哼哼。」長孫郁風道:「怎樣?」楚連城道:「我定會讓我……我定會讓我的弟子殺了他父親的原配和她生的那些子女。」   陸昀怒道:「你這小子……」   長孫郁風歎道:「你實在像我師父的嫡傳弟子。她原本是要我這樣做的,可我媽不肯。」陸博靈忽然放聲大笑,說道:「這老鬼從哪裡收了這麼討人喜歡的義子來。怪不得這麼多人爭著要喜歡你呢。」楚連城微微一笑,向長孫郁風道:「還不叫爹?」長孫郁風果然恭恭敬敬的叫了聲「爹」。陸博靈心情甚是暢快,走到長孫郁風身邊,拍拍他肩道:「這才是我陸博靈的好兒子。」陸繡拍手笑道:「好啊,爹爹,他該是我三哥還是四哥?」陸博靈笑道:「他是你三哥。」說著讓他們兄妹一一見禮。   他又道:「楚世侄,令尊十五年前就已過世?」楚連城點頭。陸博靈道:「你如不嫌棄伯伯,以後便叫我做爹爹好了。」楚連城和令狐玄黎同時」啊」的一聲,令狐玄黎跳起來急道:「不、不、陸伯父,她、她有義父了。」楚連城道:「陸世伯,您、您別開玩笑了。」長孫郁風卻笑道:「叫一聲來聽聽。」   陸博靈道:「誰人和你開玩笑了。你以為老夫是瞎子嗎?」楚連城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您老人家不知道的。」令狐玄黎盯著楚連城道:「他什麼都知道了,是嗎?」他自是指長孫郁風知道她女扮男裝之事。楚連城沒有做聲。陸博靈將手中的水晶蘭花放在楚連城手中道:「這只蘭花是當年我送給拙荊之物,如今我代風兒送給你了。」   令狐玄黎更是急的不知說什麼好。   楚連城將蘭花托在手心看了看,又側頭看看長孫郁風,她忽然笑了,說道:「這朵蘭花果然好看,不知剖成兩半會是什麼樣子,一定遜色許多,我只喜歡完整的東西,不過若是當真剖開,我想不論是誰都不會喜歡的。」說著,將蘭花放在長孫郁風手中,道:「我看這東西你還是收好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陸博靈不知長孫郁風身邊有玉奴,陸昭心中卻一片雪亮。   然而陸昀眼中卻閃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   長孫郁風道:「若是我送給你呢?」楚連城似笑非笑道:「你不後悔?」長孫郁風點頭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楚連城道:「我說過的話也一定算數。哼,我還有許多事沒做,可不想現在讓你師父殺了我。」   令狐玄黎長長的出了口氣。   陸昭忽道:「這個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爹,今天實在是個好日子,是不是該喝一杯?」陸博靈點頭道:「正是。兩位世侄,回去自可告訴那兩個老魔頭,老夫已決定三家聯手,他日時機成熟自當親自拜會兩位老友。」楚連城欣然道:「晚輩求之不得。」   不大功夫,酒菜便已備好,陸博靈親自坐陪,待得眾人酒足飯飽之後,又閒聊了一會,楚連城等人起身告辭,長孫郁風也要同行,陸博靈見留他不住,只得做罷,當即令陸昭將他們送出劍莊。   陸昭將楚連城等人送到劍莊門口,楚連城道:「二世兄且請留步,我等自行出谷便是。」陸昭笑道:「現如今咱們是一家人了,(楚連城臉上一紅)我也無須客氣,郁風,你們好走。」長孫郁風微笑著看看楚連城道:「那是自然。咱們走吧。」楚連城點點頭道:「告辭。」   卻聽一個聲音說道:「且慢。我有話說。」眾人看時,正是陸昀。那陸昀手中握了把長劍,沉聲道:「郁風,你不是聲稱練了一門專門破解咱們陸家劍法的劍法嗎?做哥哥的想見識一下。」幾個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他們兄弟身上。長孫郁風淡淡道:「不錯,我是這麼說的,也確實練了這麼一門功夫。不過我是不會和你交手的。」陸昀冷笑道:「你怕在她面前丟人?」長孫郁風看了看楚連城道:「如果在她面前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我答應過我媽,不和你們兄妹交手。」   陸昀道:「可我今天一定要見識一下。」說著,緩緩的拔出了長劍。楚連城看看長孫郁風,想勸勸他們兄弟,可又不好開口,張了張嘴,終於沒有說什麼。陸昭道:「大哥,怎樣說,咱們也是親兄弟,不必為這點小事大動干戈吧。」陸昀也不理他,一雙眼睛直逼著長孫郁風看。長孫郁風淡淡道:「我說不便是不。你也不用看我。」   陸昀點點頭,長劍一揮,刺向楚連城。眾人雖然知道這一架是難免了,可誰也沒想到他會一劍刺向楚連城,楚連城「哎呀」一聲,急忙閃身,她知陸博靈護子,身在劍莊,自是不便拔劍,只得向後退去。誰料陸昀出手便是「龍騰天外」,楚連城若不拔劍抵擋,定無生還之理。   令狐玄黎和陸昭便欲出手相救,便聽「噹」的一聲,只見長孫郁風手中短劍已將陸昀的長劍撥開,另一隻手將楚連城攬在身側,用十分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字的說道:「你可以用別的辦法逼我出手,但你絕對不可以拿連城來威脅我。只要我在她身邊我就不能讓任何人動她一手指頭。」   楚連城心頭一熱,輕聲道:「你,你說的可是真話?」長孫郁風用一種只有他二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你嫁不嫁我都是這樣。」楚連城笑了,說道:「要是你師父殺你呢?」長孫郁風道:「那我就把頭給她。」楚連城又問:「要是她殺我呢?」長孫郁風道:「那我就和你一起死。」楚連城抿嘴笑道:「我才不上你當呢。」臉上的神情可甚是歡愉。   陸昀知道要長孫郁風出手只有用楚連城威脅他,這會見他二人嘀嘀咕咕,想到自己和表妹的婚事遙遙無期,心中更怒,心想:同樣是兒子,就因媽和二娘不和便如此別樣對待,哼,你若不三心二意,娶了一個又一個,我媽怎麼會用計害她。這麼些年來,你始終看我不慣,現如今他的女人便如鳳凰一般,我的女人便不許進門,今天就是拼著性命不要,我也要取這小子的命。   想著,揮劍又刺。但覺眼前人影一花,手中長劍已然脫手。來人正是陸博靈。陸博靈微怒道:「昀兒胡鬧。不許對楚世侄無禮。」楚連城已推開長孫郁風說道:「世伯不要誤會,大家只是在切磋劍法而已。」令狐玄黎「哼」的一聲,小聲嘟囔道:「等出了人命便不切磋了。」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世伯不必在意,晚輩等告辭。」說著,躬身一禮,復又向谷外走去。長孫郁風看看陸昀沒有多說,只是和陸博靈打了招呼,隨楚連城而去。令狐玄黎等人自是緊隨其後,出谷而去。   出得谷來,長孫郁風道:「連城,我和你同去少林寺好不好?」楚連城似笑非笑道:「好啊。可是你的玉奴怎麼辦?」長孫郁風一怔,沒有說出話來。楚連城忽然伸手重重的一拳打在他的軟肋上,長孫郁風可沒想到她會忽然打自己一拳,直痛的幾乎彎下腰去,他手捂肋下說道:「好好的你幹嘛下這麼重的手?!」楚連城冷笑道:「痛嗎?」長孫郁風表情十分痛苦道:「你要不要試試!」楚連城悠然道:「知道為什麼痛嗎?因為我打在你的軟肋上,其實玉奴就是你的軟肋,打上去會很痛的。」長孫郁風沒話說了。   令狐玄黎微喜道:「麟兒,咱們去少林寺嗎?」楚連城淡淡道:「不,我也不和你去,我自會帶著人去的。從今以後,你不要總跟著我。我喜歡一個人靜靜的。」令狐玄黎急道:「麟兒,你為什麼總是這樣對我,是為了他嗎?」說著一指長孫郁風,楚連城未置可否。令狐玄黎惱道:「好。那我今天先殺了這小子。」說著手中涼扇一擺,打向長孫郁風。長孫郁風閃身躲過,說道:「喂喂,你瘋了嗎?你就是殺了我,連城也不會嫁你。」令狐玄黎道:「你又怎麼知道!」長孫郁風道:「因為她說要嫁我的。」令狐玄黎更怒,手下一招快似一招。長孫郁風也不出劍,只是一味的躲閃。   水妖道:「少爺,不好了,這樣非出人命不可。你快攔住大公子。」楚連城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懶的理他們。唉,這兩個瘋子!水妖,你們從大路去少林寺,我另走別的路去。」說著縱身上馬,打馬揚鞭,不知去向。   楚連城既走,令狐玄黎打的也沒了興趣,停下手恨恨道:「長孫郁風,你也給我記住,我是不會讓連城嫁給你的。」長孫郁風有些戲謔的笑道:「你覺的你能左右的了她嗎?別傻了,枉你認識她那麼久,她決定的事情是你我都改變不了的。」他居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其實你若當真殺了我,她是會恨你一輩子的。我敢和你打賭,她會殺了你給我報仇的。」令狐玄黎呆呆的站在地上,細細的品味他話中的意思。長孫郁風又道:「你最好也記住一件事,其實你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的。」說著縱身上馬,自回京城而去。   楚連城撇下他二人自行繞過京城向少林寺而去。她打算連夜趕路,早水妖等人先到蒿山,待打聽明白之後再去要人。待她行到京城時已然是傍晚時分。在遠離城門處有一片小林子,楚連城經過林子邊時,隱約聽見裡面傳出打鬥聲,她翻身下馬,輕輕走入林中,其時天色尚明,楚連城看見一個灰衣人和柳元康打鬥正酣,那灰衣人一塊灰巾蒙了面目。柳元康的左腿和後背已受了傷,鮮血還在流,步閥散亂,顯然傷的不輕。楚連城心想:這柳元康究竟是個什麼來頭還不好說,他既不肯殺我,總算是友非敵,我可說什麼也得幫他。   想至此,她從懷中摸出一枚暗器,向那灰衣人打去,與此同時,龍吟劍出手,口中叫道:「你這惡賊看劍。」說著,連人帶劍後發先至,那人吃了一驚,揮劍撥擋,這人將真氣灌注劍身,楚連城竟然沒能將他的劍削斷,然而那暗器卻打在那人手臂上。那人驚道:「小子,你敢暗劍傷人。」楚連城笑道:「誰人告訴你說我不能用暗器?」柳元康更哼道:「閣下不也用暗器傷的我嗎?」那人冷冷道:「這點小孩子玩的東西豈能傷我!」說著,別一隻手在手臂上一拍,將那暗器震出。楚連城抿嘴笑道:「傷不了你嗎?那就看劍!」說著,又是一劍。那人揮劍抵擋,卻忽覺手臂上的傷口又麻又癢,幾乎握不住寶劍。   那人怒道:「小子,暗器上有毒!」楚連城笑嘻嘻道:「這點小孩子玩的東西豈能傷你。」那人恨恨道:「楚連城,咱們走著瞧!」說著縱身一躍,竄出林子。   柳元康重重地倒在地上。楚連城忙上前將他扶起,說道:「柳元康,你要不要緊。」柳元康咬牙坐起道:「這老賊用暗器打傷我,哼,便是前番將你我打傷的那種。」楚連城道:「那人是崑崙派的高手,也是我的仇家,也是雇你殺我的人,只是你又怎麼會和他反目?」柳元康道:「我從此處路過,這老賊忽然出來,不分青紅皂白上來便打,趁我不備用暗器傷我,我又怎知他為何這般痛下殺手。」   楚連城沉思道:「這老賊處處要置你我與死地,其中定有別情。也罷,這老賊的暗器十分厲害,我看你還是先行療傷為妙。我這有粒解毒的丹藥,雖不如那賊小子的靈驗,但也可暫時保命。」說著,摸出一粒丹藥,遞與柳元康。柳元康微怔,道:「你為什麼要救我!」楚連城微笑道:「你想聽真話呢?還是想聽假話?」柳元康反問:「你說呢?」楚連城說道:「說假話呢,我要留你的命給我祭劍,替我殺長孫郁風。說真話呢,我總覺得你我之間好像有些不尋常。」柳元康反問:「不尋常?」楚連城點頭:「不錯,我總覺得你我論誰死在誰手中都將是讓人後悔終生的事情。有些時候我甚至感覺你像我的兄長。」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只是我的親哥哥十五年前和我媽,我姐姐一起死了。」   她說話時,柳元康已將腿上的傷口包紮,又將中的暗器逼出,吃下楚連城遞上的丹藥。果然痛苦稍減,唯有背上傷口無法包紮。聽楚連城說出因果來,他也陷入沉思,過了半晌,方道:「你記不記得那日在溫州城外,你讓老鼠嚇的撞在我懷中,」楚連城不好意思道:「我實在是怕那東西。」柳元康道:「我便覺得無論如何,我絕不能殺你。」一時間,二人不知說什麼才好。   楚連城見柳元康後背傷口還在流血,便道:「你背上的傷很厲害,我替你包紮一下。」柳元康待要拒絕,楚連城笑道:「柳兄看上去不像婆婆媽媽的人呀。」柳元康雙唇緊閉,不再說話,只是脫下上衣,露出堅實的脊背來。   楚連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在柳元康的脊背上紋了一條七彩的龍,那龍戲的不是龍珠,而是一隻燕子,那龍七彩斑斕,鮮艷奪目。柳元康見她沒有動手,忍不住回頭,楚連城勉強笑道:「你的這個紋身好特別。」說著,飛快的敷上金創藥。柳元康道:「我自己也不記得是怎麼一回事了。」楚連城道:「你可有什麼姐妹?」柳元康想了想道:「我什麼也記不得了?」楚連城不解,柳元康道:「我小的時候大概從什麼地方摔下來過,只記得之後的事,從前的事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楚連城不再說話,默默的將他傷口包好,天色已然不早,楚連城道:「我看你的毒素還未排清,最好先回京城,再做打算。」柳元康也不多說,站起身來。楚連城這才想起龍吟劍尚未收起,當即並指在自己心口一戳,然後哇的一口血噴在劍上。柳元康驚道:「你做什麼?」楚連城淡淡道:「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龍吟詠劍不飲人血不歸匣嗎?」柳元康表情奇特,沒有說話,二人並肩向京城而去。         十二劫持     楚連城輕歎一聲道:「這龍吟劍出自鑄劍大師東學先生之手,據說東學大師得了一塊鐵胎,他斷定這是一塊難得的鑄劍這材,於是他小心翼翼的將鐵胎剖開,不料,裡面竟然是一塊軟玉,是真正的軟玉,他用手居然能使它變形。東學大師欣喜若狂,決心用它鑄成一柄軟劍,然而無論怎樣劍始終不能成形,他的一位好友知道後特來相劍,他的這位好友一見之後便斷定此物乃不祥之物勸他不要鑄劍,但東學大師已對此癡迷,說什麼也不肯放手,那位好友歎道:『此劍若要鑄成,必然先要飽飲人血,鑄成之後必然不飲人血不歸匣。』東學大師反問:『若沒有人血可飲呢?』那位好友道:『只有用自己的血祭劍。』   果不其然,為鑄此劍東學大師的妻兒相繼投入爐中,此劍方成,此劍出爐之時山搖地動,雷電交加,好似地獄裡的群魔發出的詛咒一般,東學大師感念妻兒之死,悲從中來,說道:『此劍果非吉物。』但更奇怪的是此劍無論如何也難以繫在腰間,他百般不解,這時空中打了一個霹靂,東學大師一驚,一劍刺入腹中,劍上沾滿了鮮血,由此而軟,東學大師臨終前說道:『此劍乃上天所賜,落入凡間為魔所用,大凶之至,不飲人血難歸匣。』」   柳元康哼道:「無稽之談。難道你晚上睡覺也不解下它嗎?」楚連城道:「當然解下。」柳元康道:「難道你天天吐血餵它?」楚連城笑道:「那我早就吐血而亡了。要知道在沒有準備出手傷人時解劍自不會將真氣灌注劍身,它自然是軟的,可對敵時便不然,定然全力以赴,若不傷人,真氣難以發洩,當然不能變軟。」柳元康又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說話時二人已進了城,楚連城因那長孫郁風住在華陽居,自不肯再去,和柳元康另尋一處客棧住下。然後到前廳要了飯菜,楚連城心中有事要了壺酒,自斟自飲。柳元康眉頭微皺,欲言又止。楚連城說道:「那賊小子住在華陽居,只是我討厭他的緊,不想見他,你自去要粒解藥便是。」柳元康反問:「如果是你,你願意厚著臉皮去求人嗎?」楚連城辯道:「我和你不同。」柳元康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道:「是啊,你原本便和我不同。嘿,你當真討厭他得緊嗎?」楚連城語塞,臉又紅了,忙端起酒杯掩蓋窘態。   這時,街上傳來鑼聲,一隊官宦人家的隊伍在街上經過,打頭一乘八抬大轎,依稀可見裡面坐了一位六十上下年紀的老者,後面一乘藍呢小轎,再後面仍是一藍呢小轎,窗簾挑起,裡面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那少女生的氣質高貴,秀麗脫俗,一雙明如秋水的雙眸不經意的向這邊瞟了一眼,正觸上柳元康深遂的目光,那少女似乎怔了一怔,柳元康也怔住了,目光給她深深的吸引住了,跟隨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那少女也不住回頭向他張望,直到給人擋住了視線。不知為什麼在柳元康心中隱隱有一種前世相識,今生再見的感覺。他甚至相信那少女心中一定也是這麼想的。他不敢想像像自己這樣一個冷血殺手怎麼忽然會有這麼細膩的感覺,這種感覺原應是楚連城和長孫郁風那種人才該有的。   那少女的轎後另有兩個錦衣華服的青年騎馬相隨,左首的年紀略長,右首的年紀稍輕,顯然是兩兄弟。   楚連城見柳元康和那少女的模樣心中暗自好笑,於是問那店小二道:「小二哥,敢問這是哪位大人的官轎?」那店小二道:「客官一定是外鄉人有所不知,這位大人可是不得了的,他可是當今皇上的大紅人,世襲的鎮國公梅王爺。後面轎裡是王妃娘娘和郡主娘娘,馬上那兩位是二位世子,大的名叫梅冠文,是皇上的附馬,只是明靈公主早逝,附馬爺至今鰥居,膝下一子名叫梅若凡,那個年輕的叫梅清文,嘿,他可是今年武科的探花。」楚連城含笑道:「那位郡主……」店小二道:「郡主娘娘的封號叫做千金郡主,閨名可不敢說。」   楚連城忽然想起了什麼,眼前一亮,問道:「既然王爺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那王府一定氣派的很吧?」那店小二道:「那是自然,皇宮往西過兩條街便是國公府,您不知道,那國公府可整整佔了一條街啊。嘿,那氣派……嘖嘖,沒的比。」楚連城微笑道:「有這麼大?」店小二道:「當然!」楚連城道:「我可不信,若真是這麼大,得有多少人來住。」店小二神神秘秘道:「不瞞您說單是護衛少說也得好幾百呢。您想,那國公府能讓人隨後便進出嗎?我瞧您這位公子文文縐縐的還是離那遠著點,那些護衛您可惹不起。」楚連城微笑道:「可不是嗎,小二哥,你說的真好,這些算是賞你的。」說著拋給他一塊碎銀。那小二接了銀子歡天喜地的走了。柳元康知她定是有所圖謀,也不多問,二人匆匆吃了晚飯。   楚連城回到房中待得三更天時,她換了一身黑衣,拉開房門正待出去,門口赫然站立一人,可不正是柳元康。柳元康冷冷道:「深更半夜你要去哪裡?」楚連城笑道:「出去散散步啊!」柳元康哼道:「我和你同去。」楚連城笑道:「那倒不必。」柳元康冷冷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去王府。」楚連城撫掌道:「柳兄果然聰明,一點不假,我是要去王府,他們府裡定然有解毒的良藥:西域天星草。」柳元康淡淡道:「我為什麼要你去為我冒險?」楚連城側頭道:「一定要有原因?」柳元康道:「那我們同去。」楚連城想了想道:「也罷,那咱們走。」   二人跳上屋頂,穿房越脊,不大一刻便到了國公府,那國公府佔地頗廣,倒是十分好找,只是不知那西域天星草藏於何處。楚連城逕自往那黑著燈的房間去找。柳元康忍不住道:「你不會這麼一間一間的找吧?」楚連城微笑道:「為什麼不行?」柳元康「哼」的一聲,沒有理她。楚連城道:「那西域天星草帶有奇香,好找的很,只要能找到藥房便是找到它了。」他二人找了七八間房子始終沒找到西域天星草。楚連城有些急燥,柳元康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有什麼好急。」   楚連城道:「你知道我原來是做什麼的嗎?我曾經是孤雲堡的楚三爺。知道是幹什麼的嗎?幹的是打家劫舍的活,也就是山賊,或說是強盜,你讓我空手走一趟可大不可能。你沒聽說過賊不走空這句話嗎!」柳元康「哼」的一聲沒有理她,心裡卻想:這丫頭一心要救我,不知什麼意思。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知道的誰會當她是女人。   在王府居中的大院子裡一棟小樓上還亮著燈,楚連城身子一縱,輕輕巧巧的落在房簷上,雙腳勾了瓦片,倒掛在房簷上向內張望。柳元康雖不喜刺探他人隱私,但二人同來少不得陪她一道。   只見梅無痕正在和一個灰衣人說著什麼。那人背對楚柳二人,因此看不見模樣,只看見那人花白的頭髮,瞧著怕有六七十歲。只聽那人道:「這些時日老夫為了令表弟之事實是大費心機。」梅無痕道:「他已死了十多年了,如今怎的又提起他來。」那人道:「這半年來,難道王爺就沒聽令郎說起風雲山莊的事嗎?」梅無痕輕歎道:「那日小兒說起,倒讓老夫想起許多從前的舊事來。想當年我風雲山莊是何等的威名遠揚,連先帝都親賜了一塊御提的匾額。若不是那場無妄之災,唉!」   楚連城和柳元康均想,這梅無痕怎能麼會是風雲山莊的後人?   那梅無痕接著說道:「害的我們隱姓埋名,至今不敢恢復祖宗的姓氏。連同我家的寶藏也統統不知去向。嘿,當年之事不提也罷。」那人冷笑道:「你倒怪我了不成?」梅無痕沒有做聲。那人又道:「你曾說只要令表弟一死,府上那部武學秘笈便拱手奉上。他死了也得有十五年了吧?」梅無痕道:「那寶藏你可也沒探出下落來。」那人哼了一聲,話題一轉道:「此番進京的人倒當真不少,有個人你若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梅無痕道:「什麼人會讓我大吃一驚?」那人說道:「柳元康!」梅無痕反問:「柳元康?他又是何許人?」   柳楚二人對視一眼,均覺詫異。當下又向內望去。   那人道:「柳元康只是一個殺手而已。我原以為那楚連城是令侄,雖說他只是臉龐和鼻子有些相像,年齡並不相同,但為了以防萬一,老夫還是痛下殺手,一直在找殺手殺他,這次便找的號稱天下第一殺手的柳元康,不料這柳元康長得和令表弟年青時一模一樣。」梅無痕吃了一驚,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柳元康和楚江遙生的一模一樣?」這句話聽在楚連城耳中不啻在耳邊打了個響雷,驚的她險些從房簷上掉下去。   接著便聽那老者哼道:「是那個小子在外面偷聽。」說著右手一抬一枚圓珠破窗而出,打向楚連城。卻是楚連城心情激盪,足尖觸動瓦片,發出輕微聲響,驚動那人。楚柳二人均吃過這暗器的虧,當即身子後挺,翻身貼在屋頂上躲過這枚暗器。柳元康一拉楚連城道:「快走。」楚連城甩開他手道:「要走你走,他是殺我爹爹的兇手,我要殺了他。」說話時那老者已破窗而出,跳上屋頂。那老者一見他二人不由冷笑道:「好極了,老夫正要找二位呢,可巧便送上門來了。」楚連城呸道:「老賊害我爹爹,還不受死。」說著揮劍直刺那老者。柳元康見狀只得拔刀相助。當下三人在屋頂上打鬥起來。柳楚二人聯手拒敵,卻只和那老者打個平手。可打鬥聲卻引來了王府護衛和梅家兄弟。   楚連城「哎呀」一聲道:「這下可麻煩了,柳元康,你可給我害死了。」柳元康哼道:「那還不快走。」楚連城道:「好,快走。」說著二人轉頭便走。梅府眾人齊聲喊道:「小賊休走。」他二人哪裡理會這麼許多。楚連城心想:王府必有高手,單那老賊便已不好對付,須得扣個人質才好。但見院子裡一個小樓,窗子上依稀有兩個少女的身影。楚連城一拉柳元康,跳在門口,推門闖了進去。   只見一個丫環打扮的少女正在扶侍一個妙齡女郎安寢。那女郎正是日間所內見的千金郡主。那丫環嚇的一聲驚叫,那郡主也從床邊跳了起來。柳元康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連城也不答,身形一閃,已將那丫環拂倒在地,手中龍吟劍「唰」的一下直刺那郡主,那郡主「啊」的一聲,不知如何躲避,顯然不會武功。楚連城「哈哈」一笑道:「柳兄,看樣子還要麻煩郡主娘娘送咱們一程了。」說著長劍已架在梅郡主的脖頸之上。柳元康略一遲疑,那灰衣老者和梅冠文兄弟已先後趕來,柳元康歎了口氣走到楚連城身邊。   梅冠文喝道:「小賊,你快放開我妹妹。」楚連城笑吟吟道:「成啊,只是得勞駕郡主娘娘送我們出府。」那灰衣老者冷冷道:「出府可沒這麼容易。」楚連城眼珠轉了轉道:「那可也未必。閣下貴姓?」那老者哼道:「告訴你也無妨,老夫姓謝。」楚連城神情一變,細細打量這老者,只見這老者中等身材,鬚髮皆白,雙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倒十分和藹可親。楚連城忽然笑了,說道:「原來是謝掌門,失敬失敬。」這老者正是崑崙派掌門謝靜涵。謝靜涵冷笑道:「小子倒是好眼光。」楚連城道:「那咱們一客不煩二主了,謝掌門請你把柳兄的解藥給我,再讓郡主娘娘送我們出去。」謝靜涵哼道:「小賊休想。」那郡主顫聲道:「爹爹,大哥二哥你們救我。」梅無痕道:「謝掌門,還是先放過他們吧,來日方長。」楚連城笑道:「我們的命可比不上郡主娘娘,你若殺了我,傳將出去人們定然說我二人強姦郡主,給王府眾人殺了,嘿嘿,也好也好。不過要看看是你快還是我快。」說著手中長劍動了一動。   那郡主早給嚇的面無人色,這會更是面色蒼白。梅冠文怒道:「臭賊,你敢碰我妹子一根寒毛,我——」他說不下去了,妹子給人扣做人質,他又能把人家怎樣。謝靜涵冷笑道:「你倒殺她試試。」梅無痕心中大怒,心想:老匹夫,若非老夫還有事相求,焉能讓你如此囂張。嘴上卻道:「萬萬不可,謝先生還請搭救小女。」   楚連城笑瞇瞇道:「謝掌門你臂上的傷可好些了?」謝靜涵「哼」的一聲沒有理她,楚連城又道:「咱們換換解藥如何?」謝靜涵道:「你若食言呢!」楚連城笑道:「我還怕你食言呢。」謝靜涵果然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解藥彈了過去。柳元康伸手接了,楚連城側頭看了看道:「真的還是假的?」謝靜涵面色鐵青道:「你若不信便還於老夫。」楚連城笑道:「我倒還真信你不過。再來一粒。」謝靜涵道:「一粒足矣,何必兩粒?」楚連城道:「那你要不要解藥?」   謝靜涵怒極,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你咬牙道:「在這世上還沒有人敢和我講條件!」楚連城笑吟吟道:「謝掌門,你現在是不是想殺了我們?」謝靜涵「哼」的一聲給她來了個默認。楚連城道:「那你可知道如果江湖上三個月沒有我的消息那會怎樣?我義父會殺的你們崑崙派雞犬不留。」謝靜涵「哈」的一聲冷笑道:「你在嚇唬老夫?」楚連城笑道:「不敢不敢,謝掌門武功了得誰人不知,只是阿獲和小萱就不一定了吧?令婿的功夫我是領教了,可是令愛呢?不知令愛功夫如何?比令婿如何?勝我怕是沒什麼問題,但不知比我家的十位護法如何啊?」   謝靜涵又怒又驚,岳逐鹿的功夫自是要高出楚連城,可前番大意險些送命,女兒謝雪屏雖然自幼習武,但資質不佳,武功比楚連城是大大的不如,這些楚連城自然不會不知,至於岳獲兄妹更不是楚連城的對手,上回為明鳳之事便輕而易舉的將他們扣住,若真想取他們性命更是不在話下,這會不如放他們一馬。想罷,重重哼了一聲,又彈過一丸解藥。   楚連城伸手接了,回手塞入梅郡主口中,梅氏父子齊聲道:「小賊你要怎樣?!」楚連一面將解藥扔給謝靜涵一面道:「怎樣?我能怎樣!如果你女兒死了那便是這老賊害死的。喂,姓謝的,這解藥一半外敷,一半內服,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否則出什麼差錯,你可別怪我沒告訴你。」謝靜涵接了解藥,閃出門口。楚連城又道:「國公爺,您老也讓條路吧。」梅氏父子只得讓開。楚連城笑道:「國公爺,有件事我最好還是提醒您老一下,如果您老派人滿城搜捕我二人,那郡主娘娘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沒有辦法。」   梅冠文道:「你若敢把我妹子怎樣我決不饒你。」楚連城道:「我知道二位世子都是好功夫,不過你倒問問謝大掌門,我怕是不怕。」說話時,二人已到了院中,楚連城一夾郡主,向柳元康道:「咱們走。」說著二人飛身上房,楚連城手起劍落,只聽一聲慘叫,卻是一名王府侍衛被她砍死。他二人挾持郡主飛身而去,只聽楚連城的聲音遠遠道:「謝靜涵,你這一輩子究竟害了多少條人命?難道不怕有什麼孤魂野鬼來找你索命嗎。」   謝靜涵面色微變,梅無痕道:「這又是什麼意思?」謝靜涵冷冷道:「我想你我應該心知肚明才是。」   楚柳二人離了王府直奔客棧。到客棧時天已朦朦亮光了,楚連城逕自到柳元康房中,將梅郡主拋在床上,那郡主花容失色,顫聲道:「你、你待怎樣?」楚連城從靴中拔出一柄小巧玲瓏的匕首來,指在她胸口道:「你說我要怎樣!」那郡主險些暈了過去,伸手捂了衣襟道:「你、你敢!」楚連城哈的一聲道:「你倒看我敢不敢。」柳元康伸手攔住她道:「你要做什麼?」楚連城道:「我要問問她,她父王怎會認得謝靜涵,和我爹爹是什麼關係。」柳元康微怔:「楚江遙是令尊?」楚連城點頭道:「正是。說,你父王怎麼會是我爹爹的表兄?」   柳元康忽然陷入了沉思,楚江遙這個名字好像很熟,可偏偏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聽說的,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可是卻毫無頭緒,相反他的太陽穴在突突做痛,每次當他努力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時,他的頭就會這樣莫名其妙的痛起來,他的額頭因疼痛而冒出汗珠,他忍不住用手扶住桌子。梅郡主看見柳元康的樣子嚇壞了,楚連城這才發現柳元康的異樣,也嚇了一跳,說道:「柳元康,你怎麼樣?出了什麼事?」柳元康緩緩坐在桌邊輕輕搖頭道:「我沒什麼,只是有些頭痛。」他略微停了一下道:「我想你要問的事問她是白搭了。」楚連城側頭,柳元康道:「如果梅無痕和那謝靜涵相會不是極其秘密的,也不會在書房秘議了。」   楚連城微微搖搖頭,道:「我可不信。快說,不然我便剝光你的衣服然後把你送到妓院的床上。」那郡主「啊」的一聲,流淚道:「你、你這惡賊,你便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的,你又何苦這般折辱於我。」楚連城道:「殺了你未免太容易了些,你爹爹和那老賊合謀陷害我爹爹,我又豈能輕易放過你。」那郡主道:「你既是要為令尊報仇,為何不去找那老者,為難我一個文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楚連城原也只是想嚇嚇她,沒想到這小女子一番話倒說的不易反駁,她笑道:「我本來便不是英雄好漢。我是個黑道的大魔頭,殺人不眨眼,凶殘好色,所以我勸你還是快說實話,免得受辱。」臉上表情有些猙獰。那郡主給她用匕首逼住動彈不得,臉上滿是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   柳元康沒來由的一陣心痛,道:「你覺得很有意思嗎?」楚連城轉頭看看他忽然笑了,笑得十分古怪,直笑得柳元康心虛起來,問道:「你、你幹嘛這樣看著我笑?」楚連城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要幫她說話?好吧,我不嚇她了。喂,小姑娘,你不用怕了,有這位大哥替你說話,我便放你一馬。柳兄,這位郡主娘娘就交給你處置了,過了正午如果她還沒有死,你就可以放心的吃那解藥了。」說著向外走去。柳元康道:「這姑娘如何處置?」楚連城回頭道:「我要回去睡覺了,殺剮存留悉聽尊便,不過最好等天黑之後。」說著大步流星出了柳元康房間。   不長時間她又推門進來手中拿了一件女孩子穿的衣裳來,她逕自走上前拉起那郡主的手要給她穿上——那郡主身上還只穿著睡衣——但見狀忍不住叫道:「你這惡賊要做什麼?」楚連城十分可怖的笑了笑道:「你說我做什麼!」那郡主「嚶」的一聲昏了過去。柳元康皺眉道:「你把她嚇暈了!是不是覺得很好玩?」楚連城一邊給好穿衣服,一邊道:「她如醒著定然不許我給她穿衣服。哼,難道我還真能把她怎樣不成!」柳元康冷冷道:「枉我當你個女……英雄豪傑。」楚連城見他識破自已倒也不去掩飾說道:「孔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我先是女子,後是小人,你說該怎麼辦?」說話時手下卻沒停,給那郡主推宮過血,那郡主「哼」的一聲醒轉過來。楚連城笑道:「這回我可真把你交給他了,別怕,這人心腸可比我好。」說著復又出門而去。   柳元康看看那郡主,說道:「其實她這人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可惡,只是有些、有些頑皮罷了。」柳元康平日不喜多說,今日說這許多的話,自己都感到反常。那郡主欲言又止,垂下眼去。柳元康忽然歎了口氣,然後將臉轉向一邊不再說話了。楚連城在門外聽見柳元康給她的評價,不覺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郡主怯生生地說道:「你、你會放了我是嗎?」柳元康又歎了口氣,說道:「但不是現在。」不知怎的,他的聲音異常的溫和。這使那郡主輕輕鬆了口氣。他遲疑了一下道:「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那郡主坐在床邊低著頭輕聲道:「我叫梅束青。」她又自動註解道:「腰如束素的束。」柳元康向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冬日裡的一縷陽光,融化了梅束青心頭的恐懼,她忽然覺得,春天來了。   正午過後,柳元康依囑吃了解藥,梅束青也長出一口氣。梅無痕倒是守信,果然沒有讓人全城搜捕,那自是投鼠忌器。而楚連城將自已關在房中,整整一天不見人影。直到二更時分,柳元康才聽見楚連城開門的聲音。   他從敞開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見楚連城坐在台階上,手中拿了一個酒壺,正自斟自飲著。他微微皺眉,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在溫州城外,楚連城撲在他懷中時那種手足相親,血脈相連的感覺來,他開門出來坐在她身邊。說道:「我如果是你的兄長一定不會讓你這樣喝酒。」楚連城道:「如果你是我兄長,我會讓你和我一起喝。」說著輕輕歎了口氣。柳元康又道:「你有心事!你想去找謝靜涵報仇?」楚連城也不隱瞞,點頭道:「正是。」柳元康道:「你的武功和他相去甚遠,你若前去只能是送死。」楚連城淡淡道:「便是送死,也要一拼。」柳元康道:「你這樣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楚連城道:「你知道。如果我死了,麻煩你通知我的屬下,說我是怎麼死的。」柳元康哼道:「你既然決心求死,又何必通知他們!難道你連那個人也不想見了?」   楚連城抬頭望望天說道:「你知道嗎?我活的並不快樂。我原本可能是快樂的。但謝靜涵和岳逐鹿改變了我的生活,他們讓我的生活變的充滿了仇恨和血腥。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為了鬼域;因為我是楚家惟一的後人,也是鬼域惟一的傳人。但我有一點不大明白,他為什麼說你和我爹爹生的一模一樣?你真的叫柳元康嗎?你會不會是我的哥哥?」   柳元康給她問的怔住了。他沉思了一會說道:「我也不知道。在我十來歲的時候,我遇見了師父,他說是從一條河裡把我救起的,大概我是從高處跌下來摔壞了頭,所以從前的事我都記不起來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年齡,我的姓氏。不僅如此,每當我努力回想過去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的頭痛。現在,我只知道我是一個殺手。」他的眼光變的有幾分蕭索,幾分寒冷,幾分落寞,更有幾分孤獨。   梅束青從窗口看著他倆,她忽然覺得,在他們身上有一種奇怪的、相同的,一種難以言表卻現實存在的東西,而這種東西不同於她從柳元康眼中讀到的那種,就好像她與兩位兄長濃濃的親情。然而他倆之間卻是淡淡的,漂渺的,讓人捉摸不出的。在這個時候梅束青當然不會想到,就是這次離奇的劫持卻改變了兩個人的一生。   楚連城輕歎一聲,說道:「不管怎樣,你我相識一場,來,我請你喝一杯,只當……只當為我送行。」柳元康眼神古怪,冷冷道:「我從來不喝酒,這種酒更不會喝。除非將來你和那人一起請我喝。」楚連城臉色微紅,說道:「也許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又道:「如果我死了,麻煩你告訴那人,就說這個世上原本便沒有楚連城,如果有,那是他在夢裡見到的。」柳元康哼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個膽小鬼,居然不敢活著去見他。」楚連城淡淡道:「隨你怎麼說。你讓我看看你。」   柳元康不解,楚連城道:「那老賊說你和我爹爹生的一模一樣,我記住你的模樣,便知道我爹爹的模樣了。也許有一天你的腦子好了,想起從前時,就會發現你真的是我哥哥,那時別忘了給我報仇,我還有個名字叫麒麟。除了哥哥,我還有一個姐姐,小名應該是叫鳳凰,如果你是我哥哥,那你的生母已經死在岳逐鹿手中,而我媽、我既不知道她叫什麼,也不記得她的模樣。柳元康,如果你真是我哥哥,找到她們之後給我報仇。」說完,她忽然擲下酒杯,用一種快似閃電的身法消失在夜色中。   柳元康怔怔的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心底沉處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傷感,他忽然開始後悔,後悔沒能阻止她,更後悔為什麼總是無法撲捉記憶中那些最關鍵的東西。現在,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將梅束青送回王府,然後在王府碰碰運氣,看是否能找到楚連城。   楚連城果然去了王府,王府顯然已加強了戒備,不過她可沒有在意,輕易就巡夜的侍衛,又到了梅無痕的書房外面。梅無痕仍在書房中,不過這次是他一個人,他手中端了一杯茶,站在一幅畫的前面,口中低低呤誦著什麼。楚連城逕自推門而入,梅無痕吃了一驚,道:「又是你,你想做什麼?」楚連城關上房門淡淡道:「我想問你幾件事,第一,你和我爹爹怎麼會是表兄弟。第二,害死我爹爹是不是也有你一份。第三,謝靜涵在哪裡。」   梅無痕終究是朝中大員,見過風浪,當即定神道:「你就是表弟的後人嗎?唉,當年江遙走火入魔,殺妻誅子,我們原道已經沒有生還者,想不到尚有一子。不過我想你是誤會了,你爹爹是走火入魔的和我有什麼相干?至於……」這時他手中的茶杯忽然跌落在地上,楚連城一怔,恨恨道:「梅王爺果然不同常人,好手段。」果然梅府眾侍衛叫道:「王爺書房有聲音,快去護駕。」   梅無痕淡淡一笑道:「我倒可以告訴你一件事,謝掌門住在銅獅胡同的平安客棧。」楚連城聽得王府侍衛已趕了過來,不敢多待,當即身子一晃,破窗而出。梅無痕臉上露出一種奇特的微笑,他輕輕說道:「真是個傻孩子,老夫難道能讓你輕易近身嗎?」   謝靜涵正平躺在床上,他準備明天一早便起身趕往少林寺,好在楚連城之前到達。這個楚連城究竟是楚江遙的什麼人?和夢凱兄妹是什麼關係?又為什麼總和崑崙派做對?正想著,他忽然聽見外面一個虛無飄渺的聲音叫道:「謝靜涵,還我命來。我死不瞑目啊!」謝靜涵一驚,翻身坐起,只聽門外那聲音又道:「謝靜涵,我來索命來了。謝靜涵,還我命來。」那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遠近來,也聽不出男女,謝靜涵索性推開窗子,外面瀰漫著慘綠色的煙霧,透過煙霧看去,月光也慘淡的嚇人,就在這綠色的煙霧中有一個淡淡的人影正向這邊走過來,確切說是飄過來,因為謝靜涵壓根看不出那人是怎麼走的,而且那人的雙足離地得有三寸,謝靜涵雖然見多視廣,這會心裡仍是一陣心悸。他深深吸了口氣,喝道:「那個小子在老夫這裡裝神弄鬼?難道非要老夫將你打出原形來。」   那聲音歎道:「謝靜涵,你害死了我,我是來索命的,唉,我死的慘哪,你們翁婿做盡了壞事,我死不瞑目啊!」靜涵「哼」的一聲,從窗口跳了出來,冷冷道:「老夫一生懲惡除奸,死在老夫手上的奸佞小人不知有多少,你也不必裝神弄鬼,你是想尋仇還索命只管上來,老夫不論人鬼,定讓你有來無回。」那人咭咭直笑,說道:「好一個懲惡除奸的謝大掌門,我可是頭一次見到。」說話時,謝靜涵已看見這人身材並不高,略顯瘦弱,臉上戴了一個青銅面具,做的十分猙獰,謝靜涵心中一動,淡淡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鬼域公子:楚連城。」         十三梅苑寒香     那人「哈哈」一笑,伸手摘下面具,果然是楚連城。楚連城道:「老賊果然有些門道,一下子就猜出來了。」謝靜涵道:「既然如此你可怪不得老夫要為武林除害了。」楚連城哈的一聲道:「你想殺人滅口又何必找這許多借口。」說著,便聽嗆的一聲龍吟,劍光一閃,龍吟劍直刺謝靜涵胸口。   謝靜涵閃身躲過,他知那楚連城年紀雖青,武功也好,可自己也並不將她放在心上,但一心要取此人性命,因此出手皆是殺招。楚連城此番是豁上性命不要也要為父母報仇,所使招法也俱是兩敗俱傷的招法。說來楚連城的武功也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縱然是在江湖上眾多的高手中也算得上是一流角色,然而終究年青,又是女子,內功修為有限,經驗、氣力,都較謝靜涵相去甚遠,能打鬥百十餘招已是不易,時間一長,便露敗跡。莫說將謝靜涵殺死,就是刺傷也沒做到,所做的也僅僅是將他身上的衣裳刺破幾處。謝靜涵冷冷道:「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來找老夫尋仇,我看你是以卵投石,活的不耐煩了。」說著掌風愈加猛烈。楚連城給逼的連連後退,心想:這老賊功夫著實了得,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只能同歸於盡了。   想罷,龍吟劍突的挽了個劍花,一招「神鬼同眠」長劍刺向謝靜涵心口,這一招與之前的招式大不相同,出劍方式和方向完全相反,謝靜涵吃了一驚,身形急轉,不料這一劍還是將他的右臂刺傷,但他的手掌也重重拍打在楚連城心口。這一掌縱沒有十分力道也得有八分,直將楚連城震出數米遠,然後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謝靜涵追上前去又是一掌,楚連城心口氣血翻湧,勉力揮劍去刺他掌心,謝靜涵伸指在劍上一彈,龍吟劍險些脫手,然後一掌又打在她小腹上。楚連城給他打的轉過身去,後心上又吃了一掌,登時仆倒在地,又噴出一大口鮮血來。謝靜涵冷笑道:「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說著上前便欲結果她的性命。   楚連城以手支地勉強坐起,微微一笑道:「我是自不量力,可老賊你也忒托大了些。我不防告訴你,這綠色的煙霧叫做仙子綠,乃是鬼域秘傳的迷藥,我知你武功好的很,生怕不起作用,因此又加了些虎嘯山莊的迷心散,我也知道要傷你性命不是易事,所以我拚死也要刺你一劍,那是因為我的劍上塗了含笑離魂丹,現在傷口是不是有些不妥啊?哈,謝靜涵,今天是我的死期,明日你我可就又見面了。不僅如此,三個月後江湖上再沒有我的消息,我義父便會將你崑崙派上下殺的雞犬不留。我死的是不是也值啊?」謝靜涵果然覺得傷口上麻癢難奈,不由大怒,說道:「好。那你瞧我讓你怎麼個死法,哼,老夫要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讓你生不如死!」   說著從懷中摸出一柄匕首,便欲上前。楚連城暗自將內力聚於丹田伺機拚死一博。忽聽有人長歎一聲,吟道:「星雲劍出驚天地,明珠閃處九魄無,幽谷花開阿修羅,笑看長天我逍遙。」謝靜涵面色大變,喝道:「是誰?是誰在裝神弄鬼?還不快快現身。」那人又歎了口氣道:「怎麼?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楚連城見機,強提一口真氣,縱身上房,與此同時甩出一枚暗器,那暗器落在謝靜涵身前,騰起紫色的煙霧。謝靜涵一邊屏住呼吸,一邊用衣袖揮打,但聽那人又幽幽的歎了口氣,道:「人道十年生死兩茫茫,如今已過了十五年了,唉!孤魂渺渺無定處啊。謝……你一向可好?」謝靜涵的心中忽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因為這個聲音實在是耳熟極了。這一十五年中的無數夜晚,他常常被這個聲音驚醒,雖然他確信這個人已死,可是這個聲音卻仍然存在,然而今天,這個聲音又出現了,並且是在自已要殺楚連城的時候。難道說那人沒死?不,不可能,無論是誰從那懸崖上掉下去都沒有生還的道理,何況那時他還身受重傷。那麼說這便是他的魂魄?那他為什麼要救楚連城?難道說楚連城真是他的兒子?夢凱難道也活著?那麼柳元康是誰?怎麼會和他生的一模一樣?   這許多的念頭在謝靜涵心中飛快的旋轉,以至於他連傷口的麻癢也覺不出來了。那人又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唉,你好生保重吧。」說著那聲音已在數丈之外了。謝靜涵怔怔的站在那裡,耳邊一個聲音在大喊:「師叔,是你殺了我,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這個聲音已折磨的他快要瘋掉了。   楚連城強自提氣穿過幾道屋脊,到了一處屋頂上,她略停了停想理順氣息,可五臟六腑刀割般的疼痛讓她一下子跪倒在瓦片上,一口血又噴了出來。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藉著月光她看清,這是一幢豪宅的花園,園中有一個涼亭,亭中隱約有個身影在晃動。她辨了辨方向重新提氣想回客棧,可這一口氣卻無論如何也難重聚,她腳下一軟,整個人也從屋頂上滾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這一摔直摔的楚連城眼冒金星,全身骨骼也散了一般,這一摔也驚動亭中那人,那人低喝一聲:「什麼人?」然後一個箭步竄了過來。   楚連城這下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不知怎得,她覺得這人的聲音有幾分耳熟。那人到了跟前四目相投,二人都吃了一驚,楚連城笑了,說道:「真是冤家路窄,怎麼會到了你的府上,附馬爺,打擾了。」那人正是附馬梅冠文。梅冠文又驚又喜,驚的是這人不知如何會傷重不支跌到自己園中,喜的是妹子束青的下落也快能得出結果了。他一伸手抓著楚連城前衣襟,厲聲道:「惡賊,快說,你把我妹子怎麼樣了?!」楚連城伸手去撥他手掌,卻沒撥開,她笑道:「怎麼樣?你說我能把她怎麼樣?」梅冠文又是一驚,心中無數個念頭在急轉:這小賊夜闖王府挾持郡主定非良輩,難道說……再看楚連城臉上的笑容居然帶了十足的戲謔,他一把掐住楚連城的脖子,怒道:「小賊,你快說,束青怎麼樣了?你把她藏在了什麼地方?不然看我不要你的命。」可楚連城頭一歪,已昏了過去。   梅冠文將她重重摔在地上,抬腳便想在她身上踢上幾腳,這時園外有一侍衛報道:「稟附馬爺,王府來人送信,說道郡主娘娘已給人毫髮無傷的送了回來,現在正在梅苑壓驚呢。」梅冠文聞言,心中大石終於落地,長長出了口氣,可也忍不住在楚連城身上踢了一腳道:「你這小賊害我著急。」他俯下身伸出手指去給楚連城把脈,這下他又吃了一驚。   楚連城傷重昏迷脈象固然散亂,可他握著的這隻手手指纖長,柔若無骨,肌膚細膩更不次於束青之流,難道這小賊竟是個女扮男裝的女飛賊?他細細回想,剛才他抓他衣襟時,好像胸膛軟軟的,他還伸手去撥自己的手來著。月光下他無法仔細觀察他的容貌,他伸手想去解楚連城的衣襟,可萬一這人真是個女人又怎麼辦?正猶豫間,一個聲音道:「不用猜了,她是個姑娘。」梅冠文長身而起,回身道:「師父,您回來了。」來人是一個身材頎長,頭髮花白的老者,這老者面無表情,肌肉僵硬,顯然是戴了人皮面具。那老者將楚連城抱在懷中,伸手擦擦她臉上的灰塵和嘴邊的血跡,喃喃道:「真是傻孩子,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給你爹娘報仇嗎?如果我再晚一會你的小命還有嗎?」   這老者正是剛才那神秘客。他說話時看著楚連城的眼神又是慈愛又是心痛,他不停的撫摸著她的頭髮和臉頰,輕輕喚道:「麒麟,麒麟。」那神情就像慈父在愛撫他的愛女。梅冠文被弄的滿頭霧水,不解道:「師父,她是……」那老者將楚連城抱起道:「這孩子受了重傷,就先在你書房裡養傷吧。你該知道怎麼做的。」梅冠文更加不解,那老者道:「讓兩個心腹丫頭侍候她,她在你這裡的事不許外傳,也不許讓王府那邊知道。她的內功十分奇特,不要給她運功療傷,否則你二人都會受傷。至於她,她是——她是我一位故友的女兒。」   且說楚連城走後,柳元康回到房中,窗前梅束青那點漆般的雙眸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令他不敢直視。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送你回家。」梅束青不語。他又道:「我們雖然將你劫持到這裡,可絕不想傷害你,那位楚、楚兄也不過是稍稍頑皮了些而已,你千萬不要介意。」梅束青卻道:「難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柳元康身子一震,二人對視良久,柳元康轉過臉去。梅束青歎息道:「那你送我回去吧。」柳元康低低道:「得罪。」說著,伸臂將梅束青橫抱在懷中,縱身向王府而去。   他忽然發覺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冷漠,如果說楚連城的出現激發了他心底深處那種近乎親情的東西,那麼梅束青的出現則點燃了內心深處的那團火,他拚命在克制自己,他生怕那團火會燃燒起來,那會燒燬他的冷漠,燒燬他的孤獨,也會將他和梅束青燒成灰燼。   梅束青被柳元康抱在懷中,她的雙手抓緊他的衣袖,眼睛卻注視著這個人。她有一種飛翔的感覺,夜風在耳邊掠過,可她一點也不冷,相反柳元康那寬厚的胸膛讓她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和一種前所未有安全,她甚至相信如果有前世,那前世他們一定相識,所以今生再見時,她才會有這種熟悉的如同舊識相逢般的感覺,她不由自主的將臉埋在他懷中,更希望這段路能更長些。   但很快便到了王府門口。柳元康將她放下低聲道:「到了,你、你自己進去吧。」梅束青走上台階遲疑了一下忽然回頭道:「我們還能見面嗎?」柳元康用他那特有的冰冷的聲音道:「見面?見面做什麼?」他仰頭望了望天道:「你還是忘記這兩天發生的事為妙,別忘了,你可是個郡主,而我、只是亡命江湖的殺手。」他的臉上居然帶了一絲嘲弄。梅束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柳元康甚至走上前為她扣打門環。   門內有人高聲道:「深更半夜的,是什麼人?」柳元康揚聲道:「郡主回府了,還不開門。」裡面的人一陣大叫「郡主回府了?快,快,快開門,郡主回來了。」然後便是腳步聲和開門聲。柳元康側頭向梅束青望去,入眼的正是梅束青那水漉漉的大眼睛。他轉頭不去看她,就在王府大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他身子一晃,已飄然而去。梅束青只覺一顆心也被他帶走了。   待王府大門重新關閉後,柳元康才從對面的屋頂上下來,他怔怔的看著那大門,金色的鉚釘均勻的鑲嵌在朱漆大門上,門柱兩邊威嚴的立了兩個石獅,藍底金字的匾額上寫著「鎮國公府」;這府門雖高,以柳元康的武功只須輕輕一躍便可進去,然而此時此刻這朱漆大門竟似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將他二人分隔在山的兩邊。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並不十分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說道:「你真的喜歡她嗎?」柳元康一驚,握刀的手上青筋鼓起老高。心中卻不禁有些駭然,暗想:這人是誰?什麼來頭?為什麼我沒聽見他的聲音?這人武功看來已是出神入化,柳元康啊柳元康,你可要多小心,不然可糟糕的很。   那人又道:「孩子,你別怕,我沒有惡意,我是……我是令尊生前的好友。」柳元康不動,那人又道:「你叫柳元康?」柳元康冷冷道:「明知故問。」那人輕歎一聲,又道:「你既然已送她回來,怎麼還不走?」柳元康回頭,然後看見一個身材頎長,頭髮花白的老者,這老者面無表情,肌肉僵硬,自是戴了人皮面具,柳元康哼道:「閣下究竟何方神聖?意欲何為?」那人道:「我的目地和你一樣:是為那丫頭而來。不過這會她不在這裡!」柳元康不解,那人又道:「她有難,我要去救她,你先回客棧,三天後我自有辦法告訴你她的下落。」柳元康更是滿頭霧水,不知怎樣才好。那人又歎了口氣道:「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她?」   柳元康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那人也不惱,說道:「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你們原應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啊!」柳元康冷笑道:「我自已都有不知道,你又怎會知道?你既然對她瞭解這麼多,你為什麼不去告訴她?你猜她會怎樣?她一定會揭開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是誰!」說著頭也不回的向客棧走去。耳邊傳來那人輕飄飄的聲音道:「柳元康如果我所料不虛,那你們必是兄妹,有朝一日你就會知道真相的。」柳元康的心中滿是疑惑,他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從他的眼中他卻看出他並沒有騙他。那麼說他和楚連城真的是兄妹?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恨自己,為什麼想不起從前的點點滴滴。   第二天夜晚,柳元康忍不住再次摸進王府,去打聽楚連城的消息。王府裡護衛森嚴,柳元康繞過護衛,躲在假山後面想從眾多護衛的言談中探出蛛絲馬跡,然而眾護衛隻字不提此事,令柳元康一籌莫展。更讓他自己難以相信的是,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梅束青的繡樓下,窗上映著梅束青的身影,她還沒有睡。他就這樣癡癡的倚立在小徑邊的青竹上望著她的身影,全然不顧露水已浸濕他的衣衫。   第三天夜裡,那神秘老者果然如約到柳元康房中告訴他楚連城身受重傷,如今正在一個安全的所在養傷。但這次這老者沒有多說什麼便匆匆離去了,想必是楚連城的傷勢十分嚴重,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掛念起楚連城來,也許他不承認,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已真的將楚連城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然而現在他卻不知道楚連城在什麼地方養傷,她和梅無痕是什麼關係?梅束青她還好嗎?   在梅府的眾多亭台樓閣中有一個獨特的花園,園子裡種滿了梅樹,每當梅花盛開的時候,這裡便成了梅花的世界,那沁人的冷香充斥著園子裡的每一個角落,園子中央有一個小小的涼亭,束青便常常在這亭中彈琴吟詩。   此時此刻,月光如水,照在梅苑內,涼亭中的人正在凝神彈奏,這是一張鵝蛋臉,兩道長眉,一雙丹鳳眼若有所思地盯著琴弦,十隻修長細緻的手指在琴弦上劃過,整個梅苑內流蕩著輕輕幽幽的樂聲。   花園外,一個玄衣人倚竹而立,明亮深遂的眸子,凝望著滿天的繁星。柳元康,這個錚錚鐵骨的男兒又是怎麼了?   不知過了多久,梅束青從花園中走出,凝眉深思,慢慢在向回走著,晚風吹起她的衣袂,柳元康感到它拂到了自己的臉上,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但他依然一動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梅束青。   梅束青忽然感到心頭忽悠一蕩,一種強烈的感應招喚著她,她心動,轉過頭去,道邊竹林邊立了一個玄衣人,一雙眼睛正看著她,眼底跳動著若有若無的火焰。   電光火石的瞬間,兩人同時呆住。   「你……」梅束青夢囈般地低聲說。   「我……」柳元康不知所措地低低應道。   從竹林到花徑不過一步路,而這兩個人卻如咫尺天涯,遙遙相望。   「你……一直在裡?」梅束青柔聲道。   「是。從你進園子的時候起。」柳元康的聲音溫柔而清晰。   束青的長睫毛抖了抖,黑艷艷的大眼睛如同浸在水中一樣,水漉漉的。她直視柳元康和眼睛,輕輕地問:「為什麼?」   「什麼?」柳元康不解。   「為什麼躲避我?」   「因為我怕。」——「怕什麼?」   「怕我不能控制自己。」——「為什麼要控制自己呢?」   柳元康不答,把眼睛轉向天空。梅束青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向前行去。   柳元康清楚地聽到梅束青細碎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眼前浮現出長街上初見的束青,繡樓上驚恐的束青,束青含羞輕顰的臉,束青嬌柔清亮的語聲……他胸口一熱,猛然一個箭步躥出竹林,擋在即將走出月亮門的束青身前,啞聲道:「莫走。」   束青抬眼看他,他眼中帶著一抹狼狽的熱情,這熱情中混雜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奇特的神情,欣喜,負疚,痛苦與迷惘。束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柳元康,她黑艷艷的大眼睛裡流蕩著倜儻神采,融化了柳元康所有的顧慮和戒備,他深深地歎息,同時張開堅實而有力的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夜色深沉,涼風襲襲。一片開滿梔子花的院子裡,靜謐而幽雅,空氣中飄浮著梔子花中人欲醉的甜香。   昏昏沉沉中,楚連城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時候,在她的記憶中除了血腥的往事,還有一支流傳很久的古老的歌謠:「山有扶蘇郁蔥蔥,水中荷花分外紅,我等君子獨不見,見到一個小狂童。」這支歌是父親喜愛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在崑崙派星宿宮的記憶裡父親常常拉著她的手輕聲吟唱著。但為什麼看不清父親的臉?母親呢?母親在哪裡?媽,媽,你在哪裡?你的麒麟找不到你了,你為什麼要拋開我?母親究竟長得什麼樣?你幹什麼總要蒙上面紗?有個人走過來了,他是誰?柳元康?他怎麼出現了?是了,謝靜涵說他和爹爹生得一模一樣,難道說他真是我的哥哥?那個小女孩是鳳凰姐姐嗎?她為什麼不肯讓我看一眼?爹爹,媽媽,龍兒哥哥,鳳凰姐姐,你們不要走。大娘?大娘你也來了,你最疼麟兒了,你帶我走,帶我找我爹爹和媽媽。   忽然爹爹媽媽,大娘,哥哥姐姐都不見了,岳逐鹿!你這惡賊怎麼來了,這紅色的東西是什麼?是血!大片大片的鮮血。楚連城發出一聲驚叫,驚叫聲中那大片的鮮血忽然變了,變成崑崙山上盛開的阿修羅花。溫州?怎麼又到了溫州?溫州怎麼會有阿修羅?那花瓣一片片飄落下來,不,不是飄落,它的速度很快,好像暗器一樣向她打來,她想躲,可怎麼也動不了,想伸手去接,手也不聽使喚,這可怎麼是好?一個人忽然撲了過來,把花瓣統統擋住了,可這人身上卻給花瓣打的鮮血淋淋的。長孫郁風!你來做什麼?誰人要你救我?你自去和玉奴風流快活好了,好好的,招惹我幹麼?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我的心裡沒有那麼多的地方讓你進來,為什麼你偏偏要硬闖進來!可為什麼?為什麼我又偏偏不能把你趕出去!   尹大哥,你和明家姐妹還好吧!我不是成心要騙你們,我實在有我的苦衷,燕老爺子,我是楚家的後人,我的大娘就是您的妹妹啊!咦,人呢?怎麼都不見了?別走,你們別走,不要拋下我,郁風,郁風,你說過要保護我,不讓人動我一手指頭,你怎麼也走了?你難道看不出我不是真的要殺你,郁風,郁風。不,不,玉奴,玉奴,你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火,哪裡來的火?我好熱,有人要燒死我,義父,他們都不睬我了,你救救麟兒,七叔,七叔,我不想死,我還沒有給爹媽他們報仇,我不能死的,天哪,誰來救救我。   一隻冰涼的手在輕撫她的額頭,帶來一絲涼意,也帶來一絲的溫暖,這種感覺使她慢慢鎮定下來,然後又睡了過去。   房間中梅冠文站在窗邊,看著他的師父,他的師父正無比精心的為楚連城擦拭額頭的汗珠。他實在搞不懂,師父為什麼會這樣體貼入微的照顧這個女孩子,無可否認,這個女孩子一定是個美女,她膚色雪白,兩道細長的眉毛,雙目緊閉,兩排細密的睫毛就好像兩把小刷子一般,鼻樑英挺,雙唇也因傷重而略微有些發白。但這個女孩子究竟是誰?從她的夢囈中可以知道她小名叫麒麟,身負血海深仇,想必就是什麼江湖仇殺,她似乎還有一個意中人叫什麼長孫郁風,可她呢?她姓什麼?為什麼要夜闖王府?父王書房裡的那謝姓老者是誰?和她是什麼樣關係?她抱著束青輕輕一躍就上了屋頂,想來武功不弱,那又是什麼人把她傷成這樣?這種種疑問在他心裡糾纏著,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過了多久,楚連城醒了過來,刺眼的陽光幾乎讓她睜不開眼來。她的意識還沒有從昏迷中完全復甦,過了好一會她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身上蓋了床錦被,紗帳半落金黃色的流蘇垂在一邊,屋子中間一頂香爐正裊裊的冒著輕煙,散發出檀香那特有的高貴香氣。這是什麼地方?   她忽然記起,自己最後見到的那人是梅冠文,那這又是什麼地方?她的身子輕輕動了動,她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質地柔軟,但絕不是自己常穿的那種,她一驚,想坐起來,可五臟六腑的疼痛讓她又倒在床上,並且發出呻吟聲,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道:「爺,那姑娘醒了。」   楚連城轉頭,只見一個女子和梅冠文一前一後走到床邊。梅冠文的目光落在楚連城臉上,這一剎那,梅冠文的呼吸幾乎停止,他有一種眩暈的感覺,眼前這少女雖然面色蒼白毫無血色,身上的傷痛令她看起來帶了幾分疲倦憔悴,但那張驚世脫俗的面容足以掩蓋掉她所有的缺憾,相反,那種病容讓她平空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意味,她微攢的眉頭,點漆的雙眸,深深的吸引著他。連他身邊的那個女子也忍不住輕歎道:「爺,這位姑娘不會是個仙子下凡吧!」   楚連城咬咬下唇,狠狠瞪了梅冠文一眼道:「你再敢這樣看我,我便挖出你的眼珠來。」梅冠文一驚,回過神來,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楚連城又道:「看來我是落在你的手上了?」梅冠文輕咳了一聲道:「不錯。」楚連城道:「那你想怎麼處置我?」梅冠文道:「怎麼處置你?你怎麼對待束青的,我便怎麼待你。」楚連城眉毛一揚,便要發作,卻忽然又笑了,說道:「好啊!不過我可沒她那麼膽小,你倒嚇我試試,看我會不會昏過去。」   這一笑更是令群星黯淡,百花失色,梅冠文只覺口乾舌燥,神魂俱廢,一種許久不曾有過的衝動使他幾乎想要撲將上去,將她佔為己有。然而楚連城那飄逸若仙的氣質令他不敢褻瀆,就好像床上的不是一個傷重的女賊,而是一個落入凡間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這種眼神讓楚連城覺的眼熟,那天從冰湖水閣,令狐玄黎見到她時也是這麼一種眼神,而且就從那天之後,令狐玄黎就著魔一般追隨她的左右,從天山到祁連山又從祁連山到江南,就像八姑說的那樣,天下男人沒有好東西,見了漂亮姑娘就沒了魂。可是長孫郁風呢?他算不算好人?   楚連城重重哼了一聲,說道:「你再這樣看我,不如索性一刀殺了我。不然我傷好之後一定會殺了你——我不許你們這些臭男人這樣看我。」梅冠文又輕歎一聲,道:「流蘇,你去給這位姑娘端了參湯來。」那女子流蘇應了一聲,轉身出了書房。   此後的一個多月,楚連城便在梅冠文的書房中養傷。其間那神秘老者常常來看她,間或講一些楚江遙的事情,看情形好像和父親很熟,她常一個人想,這老者是誰?   梅冠文也經常地悄悄地注意著楚連城,她並不喜歡和他多說話,除去運功療傷和吃飯的時間外,她總是一個人坐在窗前深思,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他不敢冒犯她,也不敢打擾她,不只是因為他是個附馬,也不只因為他是君子,還因為她。這個神仙般的少女已高高在上,令他不可觸摸。雖然她從不肯穿上女人的衣服,但她那美貌絕倫的容貌已深深印在他的心上,他甚至相信這是繼明靈公主死後,他惟一的一次心動。   他當然想不出楚連城在想什麼,楚連城把這些日子裡發生的事情一一串連起來,從中尋找線索,而且她也找出了其中相關連的東西。在若干年前,江湖上有個風雲世家,當年頗有聲勢,更因救過聖駕而得到過先皇的誥封,御賜的匾額,但不知何故,大約在三、五十年前忽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遺留下大批的寶藏不知藏在何處,而風雲山莊的後人也下落不明,空留無盡的迷團讓人無處猜想。   這些日子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藏寶圖也就是此事了。但從梅無痕的話裡還聽的出這梅無痕原是風雲山莊的後人,與爹爹是表兄弟,但卻不知寶藏藏於何處,想那風雲山莊曾顯赫一時,家傳武功也必有過人之處,於是梅無痕以武功秘藉為酬勞與謝靜涵合謀害死了爹爹但又沒有得到藏寶圖和秘藉,於是殺人滅口,妄圖殺了全家,但上天見憐,自己竟活了下來,而且從謝靜涵的話中可以聽出,柳元康竟是自己的兄長,那麼媽媽和姐姐是不是也僥倖活著呢,她們又在哪裡呢?彼此之間又有什麼相認的憑證呢?自己背上的麒麟紋身是何人紋上去的呢?爹爹,你在天有靈,給你的麒麟一個明示吧!   楚連城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如果這樣送了命,豈不是死的不明不白?幸好有人相救,但救自己的人是誰?他好像對爹爹和自己很瞭解,他為什麼要救自己,是敵是友?他戴了人皮面具,他掩飾身份,怎樣才能揭開他的面具?他又怎麼會是堂堂附馬爺的師傅?而梅無痕居然還不知道?   轉眼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楚連城的傷勢居然沒有多大起色,她自己著急,那老者也著急,可苦於鬼域神功的護體神功不能救治。只有梅冠文希望她永遠也別恢復,這樣她便可以在府中長住下去,就算不能和她親近,但可以常常見到她也是好的。   這一日,楚連城獨自盤膝坐在床邊運功療傷,梅冠文和那老者坐在屋外的石桌邊喝茶相候。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忽聽屋內「噗通」一聲,他二人一驚,忙不迭的推門闖了進去。只見楚連城面如金紙,仆倒在地。那老者驚道:「麒麟,麒麟,你怎麼樣?」說著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抱在床上。梅冠文也急道:「楚姑娘,出了什麼事?」楚連城微微睜開雙眼,聲音虛弱道:「我……我太性急,急火功心,走……走火入魔了。」說著,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梅冠文道:「師父,這可如何是好?」那老者略一思索,說道:「冠文,你先扶她坐起,我要運功打通她的經脈。」楚連城急道:「不不,萬萬不可。你我內功不是一路,會傷著我的。」那老者道:「這便是你所練的內功的最大缺陷。我原想尋一種內功心法來彌補,可現在來不及了,時間緊急,若是久了於你是大大的有害,好孩子,將來我再傳你一套內功心法,你重新練過。」楚連城急道:「不行。這樣我十五年的功力不就毀於一旦了。」   梅冠文不解,那老者道:「她所修練的內功十分霸道,在她運功時會有護體神功護體,別派內功若想趁機傷她不是被她震傷,便是兩敗俱傷。好在我的內力要勝她一籌,不致被她傷的太重。來,你快扶她坐起。」梅冠文伸手將她扶起,一邊道:「世上怎會有這麼離奇的武功?」楚連城哼道:「這世上稀奇古怪的功夫多的是。不過我是不會讓你給我療傷的,我寧肯死,也不讓你化去全身內力,成為一個廢人。」那老者在楚連城對面盤膝坐了,柔聲道:「好孩子別任性了,來,讓我為你打通封閉的經脈。」         十四江湖     此時他二人對面而坐,相距甚近,伸手可及。那老者正欲運內力,楚連城忽然快似閃電般伸手向那老者面孔上抓去。梅冠文和那老者俱是一驚,那老者反應倒是極快,身子平平向外移出六七尺才躲過這一抓。楚連城身子一晃,已欺身上前,雙手齊發,欲揭開那老者的面具。那人見狀只得一縱身,竄出書房。楚連城可也不慢,一邊追出去,一邊叫道:「喂,你為什麼不敢讓我揭開你的面具,難道你見不得人嗎!」這幾下兔起鶻落,出人意料,待梅冠文反應過來時,他二人已在院中動起手來。只是楚連城步步緊逼,那老者不住退讓。   梅冠文縱身擋在楚連城身前,叫道:「楚姑娘,你怎能恩將仇報,對我師父無禮。」楚連城哼道:「誰知他是何居心,江湖上人人都想要我的命,他卻巴巴的要救我,不看清他是誰,我怎麼承他的情?」說著,揮掌打去。梅冠文伸手接了她一掌,道:「好,那你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楚連城停手道:「你閃開,你不是我的對手,別浪費我的時間。」梅冠文冷冷道:「原來你早就好了,卻要裝模作樣的來騙我們。你可真是居心叵測,枉我當你是……一般敬重,卻想不到原來你竟是個蛇蠍美人。」楚連城似笑非笑道:「沒瞧出來嗎?那可太可惜了。嘿,想我的神功大法是何等的威力,這點傷又豈能久治不愈?你快閃開,難道你就不想看看令師的廬山真面目嗎?」梅冠文微微一怔,道:「想。但師父不肯便是有師父的苦衷,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絕不會強人所難的。」楚連城搖頭道:「真是愚不可及。也罷,先打發了你再看不晚。」   那老者見狀,只得道:「麒麟,你且住手,我有話說。」楚連城也不理,抬掌向梅冠文打去。梅冠文舉手相迎,二人打在一處。那梅冠文雖是貴為附馬,但功夫卻也不弱;居然在楚連城這樣的高手手下也能過個三五十招,然而三五十招之後便顯力怯了。梅冠文暗暗吃驚,心想:這姑娘武功也忒好,這可怎麼辦?   這時,便聽一個聲音叫道:「小賊,休傷我大哥。」一個人從天而降,正是梅清文。原來梅清文到附馬府來找梅冠文,偏巧碰上。楚連城笑道:「喲,探花郎也來了,好啊,你們哥倆一起上,瞧我怕是不怕。」梅清文的出現,倒真是解了梅冠文的圍,他長出一口氣,向那老者說道:「師父,這可如何是好?」那老者歎了口氣道:「她並不是真的想要你們的命,只是想逼我而已,唉,這孩子,沒有她爹爹的一點影子,不但武功入了魔道,連人也入了魔了。」   那梅清文武功雖然要高其兄一籌,但和楚連城相比,還是相去甚遠,饒是楚連城重傷新愈,又手下留情,他也不過比梅冠文多走了二十餘招,便只有招架沒有還手了。但見楚連城變掌為爪,三根手指便欲扣梅清文的咽喉。梅冠文忙伸手去救,楚連城左手一拂,指若蘭花拂他的「勞宮」「曲池」兩穴。梅冠文忙不迭的縮手,楚連城的手指已扣住梅清文的喉頭。梅氏兄弟同時長歎一聲,停下手來。楚連城冷笑道:「探花郎也不過如此而已,附馬爺,還要替令師出頭嗎?」她的手指雖未用力,可梅冠文師徒也不敢貿然上前。   梅清文道:「小賊,你武功好又如何?終究是個見不得光的小賊。」楚連城哼道:「見不得光的是他,不是我。」她用手一指那老者道:「他教你大哥武功,卻又不敢摘下他面具來,他能說出我爹爹的事跡來,卻不敢報上姓名,哼,誰知他是何居心。」那老者歎了口氣道:「你始終是懷疑我,也罷,你且放開清文,我和你慢慢說。」楚連城略一躊躇,但一想梅氏兄弟的武功和自己相差甚遠,容易對付,這老者若當真不肯說,便是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當下放開梅清文。   那老者道:「這事說來話長。想當年,嗯,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和你爹爹是兩個生死對頭。那時你爹爹是名門正派的首徒,掌門大弟子,而我和你一樣,是個黑道中人;不過可沒你這麼大的名聲和勢力,我只是個獨行大盜而已。雖常常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但絕不採花盜柳,濫殺無辜。」楚連城笑道:「這麼說我還得稱您一聲前輩呢。」梅冠文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   四個人圍坐在石桌邊,梅冠文令人倒上茶來。   那老者又道:「有一次我在川中做了一票買賣,被你爹爹碰上便一路追了下來,偏偏又有仇家追殺,一直到了湘西被他們砍成了重傷。你爹爹原本想殺我,但他不肯趁人之危,他治好了我的傷,然後我們打鬥了三天三夜,但卻始終是他佔了上風。這三天的打鬥倒讓我們生了惺惺相惜之心。第三天晚上,我終於敗在他手下,我輸得心服口服,說道:『楚兄既然勝了在下,在下這條命自請拿去。』不料他並沒殺我,反而備了酒菜,要與我結拜為兄弟。」楚連城一驚,說道:「你說你是我爹爹的結義兄弟?」那老者點頭道:「正是。我記得當日他曾說道:『放眼江湖,多少不平之事,以兄台這般的身手,為何不肯做個懲惡除奸行俠仗義的好男兒?何苦要打家劫舍,恃強凌弱呢?如果兄台肯棄惡從善,我願與兄台結為兄弟,若兄台不棄,肯改投家師門下……』我當即便道:『小弟早有此意,只恐大哥不肯結交。』其實,在你爹爹為我治傷的那段日子裡,我便給他的坦蕩胸襟折服,當即應允,我們便結為兄弟,後來又拜在恩師門下。所以我才會對你爹爹的事跡知道的這樣多。後來,師父過世,你爹爹便成了一派掌門,再後來,他受人迫害,終於走火入魔成了廢人。唉,當日事出突然,我們俱無查覺,不然他們翁婿也不會輕易得手,他們原擬斬草除根,終是上天見憐,讓你活了下來。我為了尋找你們的下落,不得不戴這勞什子,總算讓我見到了你。」   楚連城哼道:「行俠仗義有什麼好?做個黑道中人又有什麼不好?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人在江湖又有幾個得以善終,又有誰能練成天下無雙的絕世武功來?縱然是練成了又如何?終究不過是一捧黃土而已。我爹爹做個大俠又如何?還不是給他師叔害得家破人亡?什麼俠義,什麼黑道白道,我才不管,只要能給家人報仇,什麼手段我也不會計較。」那老者道:「如果你爹爹能在你身邊,他一定希望你做個萬人敬仰的俠……俠客。」楚連城道:「做個俠客有什麼意思?做賊做長了我還上癮呢!哼,所謂名門正派不過是披了俠義外衣下的雞鳴狗盜而已,旁門左道又如何?我倒覺得真實自然,強似你們帶了面具一般。」那老者微怔,不語。   楚連城又道:「我且信你一回,不論怎樣,前輩總救了我一命,晚輩這裡先謝過了。至於晚輩的總總不是,還請前輩不要記恨。」說著一揖到地。那老者拍拍她肩道:「知錯必改也不失令尊之風啊!」楚連城又道:「不知前輩可否知道我媽的下落?」那老者沉吟道:「你是庶出,當日我那二嫂終日白紗遮面,不肯讓人見到真面目。」楚連城笑道:「你們倒是挺像同門啊!」梅冠文道:「楚姑娘,我師父怎麼說也是你的師叔,你怎能出言譏諷?」梅清文看了楚連城一眼,心中微詫,心想:難道說她是女扮男裝?一個女兒家居然有這樣好的武功!楚連城笑道:「我說的是實話,實話總是有些不順耳。」   那老者心知楚連城乃堂堂鬼域少主,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小嬌縱慣了,雖不比梅束青受了皇封,但以她在鬼域的地位和江湖中的份量,也不次於一個公主一般。因此,他倒也不以為忤。說道:「你爹爹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她的來歷,那時她總是帶著你們三兄妹在星宿海邊玩耍,你哥哥叫夢凱,你姐姐叫夢玉,你叫做夢影。」那老者幽幽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楚連城也歎了口氣,輕聲道:「原來我叫夢影。夢影,夢影,原來不過是夢的影子而已,怎麼能捉得住?南柯夢斷,萍蹤影逝。」她忽然抬起頭道:「不,我不是夢影,我就是我。我的夢在我四歲那年就已經做完了,我要報仇,我曾發過誓,要殺他全家給我父母兄姐報仇,現在我可以放過阿荻和小萱,但我絕不會放過他們翁婿,我要他們生不如死。」   梅冠文輕歎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楚連城輕輕轉動手中茶杯,淡淡道:「說這話的人不是個聖人就是個傻瓜。」梅清文微怒道:「你怎麼這樣說我大哥!」楚連城道:「我是說說這話的人。如果當初我殺了令妹,你們會不會殺我?雖說我並不能壞令妹的清白,可如果柳元康不是個君子呢?你們會放過我們嗎?我受傷跌到附馬府,你們還會救我嗎?」梅氏兄弟給她問得啞口無言。那老者忍不住道:「不錯,這就是江湖。知恩圖報,有仇也必報的。」楚連城點頭道:「是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多少事是你我不能左右的,江湖,嘿嘿,江湖。在這個世上每天會有多少江湖仇殺,每天又會有多少人死於非命,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被人亂刀砍死呢。」她不覺有幾分無可奈何。   梅冠文脫口道:「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不做江湖人。」他的眼中居然閃動了一絲熱切的盼望。楚連城笑了笑,笑的有些嘲弄。她問道:「不做江湖人做什麼?」梅清文道:「留在這裡好了,你難道看不出我大哥想你留下。」楚連城又笑了,道:「你可知道我這顆腦袋值多少錢嗎?值十萬兩,而且是黃金。」梅冠文兄弟異口同聲的驚道:「這是為何?」楚連城不答,繼續道:「如果這人不是我家的大仇人,我幾乎都想自殺了。十萬兩黃金,嘿,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劫上一票鏢就能得到,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得幾票?如果我去賭場做郎中,又得干多少回?」梅冠文眉頭微皺,說道:「可你現在完全有機會退出江湖。」   楚連城淡淡一笑道:「退出江湖?談何容易。」她話題一轉,向梅清文道:「探花郎在江湖上玩的時候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鬼域的地方?」梅清文眉毛一揚道:「當然聽說過。這些日子江湖上傳說最多的便是鬼域和風雲世家的寶藏,而近來江湖上風頭最健的人便是鬼域公子楚連城。」楚連城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梅清文繼續說道:「聽說他最近又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來;聽說他迷姦了燕雨塵,使她因姦成孕,現如今燕家的人正在滿處的找他,要他的命呢。」   楚連城怔住了,過了半晌方道:「不。不可能。這件事和楚連城一點關係也沒有。」梅清文反問:「你怎麼知道?想那楚連城是個鬼域魔頭,凶殘好色,怎麼不可能?」楚連城又好氣又好笑,說道:「誰人說他凶殘好色的?」梅清文道:「江湖上都這麼說。」那老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楚連城含笑道:「江湖上的事還有准嗎!」梅清文給他們弄的滿頭霧水,梅冠文沉聲道:「你就是楚連城!」楚連城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天下惟一的鬼域公子楚連城。」梅清文吃了一驚,有些口吃道:「你……你說你就是四公子之一的鬼域公子楚連城?」楚連城笑道:「四公子?嘿,誰說鬼域公子一定是個男的不能是個女的?」梅清文皺著眉頭道:「可是……可是……」   梅冠文道:「可是你從來沒有說過。」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楚連城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從來也沒問。——我是鬼域惟一的傳人,我的一舉一動關係的數千人的生死,我背負著不僅是滅門的血海深仇,還有鬼域的興衰。所以我也不可能退出江湖。你們有沒有見過射出去的箭?一發而不可收。我就是那支箭,已沒有回頭路可走。」她的眼神堅定而自信;梅冠文道:「可是——」楚連城打斷他道:「沒有可是。就像人不能選擇父母一樣,你們一出生就是錦衣玉食的世子,而我一出生就注定是個江湖人。我沒有選擇,他殺我全家,我要報仇就只有殺了他們。不過我還想求二位一件事。」梅冠文道:「什麼事?」楚連城喝一口茶道:「我不想外面的人知道鬼域公子的真實面目,而且我也相信賢昆仲都是君子。」說著她嫣然一笑,嘴邊露出一枚淺淺的梨渦。         十五鬼掌     楚連城的失蹤在江湖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鬼域魔王又是震驚又是惱怒,責怪屬下沒有照顧好她,若不是柔姑相勸,隨楚連城同赴中原的人已被統統砍掉了腦袋。他又加派人手去中原尋找楚連城的下落。不但鬼域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令狐玄黎和長孫郁風同樣心急如焚。消息傳到劍莊,陸博靈也陷入了沉思,陸昀可有幾分興災樂禍,陸昭卻有些著急,說道:「爹,這楚連城是郁風的朋友,又是鬼域魔王的義子,咱們可不能坐視不理。」陸博靈點頭道:「正是,不僅如此,而且她從咱們劍莊走後便沒了消息,咱們既然和鬼域聯手,自也不能不管。」他看了陸昀一眼,又看看陸昭,說道:「昭兒,你明日一早便動身,在京城打聽打聽消息,然後再去少林寺,一路仔細打探,這孩子必然要去少林寺,如果路上沒有她的消息,你便在少室山下相候,待相見後,同往少林寺助她,也不負咱們結盟之義。」   在通往少林寺的官道上一輛馬車不急不徐的行駛著,車伕位置上坐了兩個笑語嫣然的美貌少女,這兩個少女正是雅歌和妙歌。外面雖然已是十月天,風也有些冷了,可車廂內卻溫暖如春,玉奴正依偎在長孫郁風的懷中。長孫郁風輕撫她的長髮,她不但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還有一張俏麗的瓜子臉,兩道如煙的細眉,一雙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水漉漉的,直鼻櫻口,和楚連城相比也許她不夠美麗,可無疑她也是人間少有的美女,她的溫柔,她的嫵媚,已是令人心醉的了。   長孫郁風輕輕歎了口氣,每當他和玉奴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想起楚連城,他甚至有些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這樣是不是對玉奴不公平?可是楚連城呢?她在哪裡?這些日子她還好嗎?自從那天以後就一直沒有她的消息,江湖上甚至有傳說,說她已死於非命,不,不會的,她的武功那麼好,不會輕易遇險的。可是那她又在哪裡呢?他忽然覺得她和玉奴一樣已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如果說在八月十五那天之前他對她只是朦朦朧朧的喜歡,那麼這段日子牽腸掛肚的思念就是真正的刻骨銘心。他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玉奴柔聲道:「你有心事?」長孫郁風道:「沒有。」玉奴仰起臉道:「你騙不了我,自從你從劍莊回來之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瘦了,而且瘦了許多。」長孫郁風苦笑著摸摸臉道:「是嗎?我可沒覺出來。」玉奴的臉貼在他寬厚而溫暖的胸膛上,輕聲說道:「沒關係,你不想說我一定不會再問,我只想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又有什麼事不能解決呢。」長孫郁風心中一熱,忍不住低下頭吻住她的雙唇,玉奴的身子輕輕顫抖,兩頰緋紅。   就在二人意亂情迷的時候,忽聽道上一陣馬蹄聲響,二人這才分了開來,長孫郁風細聽片刻,說道:「這怕是有六七個,嗯,是七人七騎。跑得這麼急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不大功夫果有七匹馬從他們身邊過去。   隱隱聽得其中一人道:「前面……燕歸來……楚連城……柳元康……」長孫郁風和玉奴心中均是一動,玉奴道:「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像是和燕歸來,楚連城有關。」長孫郁風點頭道:「正是。」玉奴忽然笑道:「這個楚連城也滿有意思的,你看他的武功那樣的好,氣質又親切優雅,他的夫人得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居然讓他懼怕到如此地步?聽他們說他的夫人還讓他的婢女盯著他,不許他尋花問柳。」她忍不住笑出聲道:「我若是他,我也情願浪跡江湖不回家。」長孫郁風的眉毛不自主跳了跳,問道:「如果你有這樣一個老公,你會不會也那樣做?」玉奴咬著下唇,笑道:「你若敢在外面尋花問柳,我就殺了你。」長孫郁風怔了一怔,心想:連城口口聲聲要殺我,難道是因為我和玉奴的關係?玉奴見他不說話,笑著伸臂摟了他的脖子道:「你這個傻瓜,我就是死,也不忍心殺你的。只要你開心,怎樣都好。」   長孫郁風正要說話,又一匹馬從車邊經過。馬上那人和雅歌妙歌同時「咦」了一聲,雅歌道:「原來是二公子,二公子好。」那人也放緩速度道:「是二位姑娘,你們這是上哪裡去?」說話的人正是陸昭。長孫郁風從車內探出頭道:「二哥,我在這裡。進來說話。」說著推開車門。陸昭略一遲疑,身子一縱,竄入車廂。   那玉奴素日裡白紗蒙面,陸昭雖見過他們一次,但玉奴的廬山真面目卻是第一次見到,他不覺怔了一怔,轉而說道:「你們這是去哪裡?」長孫郁風道:「玉奴很少出門,我陪她四處走走。你急匆匆的又是做什麼去?」陸昭道:「我是為了楚連城一事。」長孫郁風的心砰的一跳,陸昭道:「那天你們離開咱們家,她便失蹤了,爹爹十分掛念,讓我出來找找她的下落。怎麼,你們沒在一起嗎?」   長孫郁風不由自主的又輕歎一聲,道:「她甩開我和令狐玄黎,要水妖在少室山下相候,然後獨自一人跑了。這麼久了,我也不知她的下落,有人說……說她已死,如果真是那樣,我……我……唉!」守著玉奴在身邊他可不好往下說了。陸昭用眼角瞟了玉奴一眼,把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玉奴不知楚連城的身份,也不知她和長孫郁風之間的糾纏,因此倒也沒有多想。   陸昭說道:「我在京城找了一陣子,但沒有結果,所以我準備再去少林寺等她,她原擬去少林寺的。不過我在道上聽說了一件事,聽說她迷姦了燕雨塵,使她因姦成孕,溫若水和燕氏兄弟正滿江湖的找她,要她的命呢。」長孫郁風和玉奴俱是一驚,異口同聲道:「什麼?有這等事?」陸昭無可奈何道:「正是。」玉奴道:「如果他當真做下這等卑鄙無恥之事,我縱然拚死也要取他性命。我媽如知道也絕計不會放過他。」陸昭和長孫郁風同時搖搖頭道:「這件事和她無關。」陸昭心中更覺詫異,想那楚連城不但武功高超,又是鬼域魔王的義子,取她性命豈是易事。卻不知玉奴又為何這般氣惱。   玉奴見他二人如此肯定也覺不解,問道:「你們怎知不是他?」陸昭看了看長孫郁風,心想:這種事還是你說的好。長孫郁風當然明白,說道:「我說絕不是她便不是。她根本不是這種人。」玉奴更加不解,道:「這又是怎麼說?想他年紀輕輕,生的又俊俏,武功又好,身邊女人一定不少,只是他的夫人不許他在外風流,因此他做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陸昭險些笑了出來,長孫郁風也忍俊不禁,笑道:「這件公案可不好說,日後你自會明白。玉奴,你自放心,咱們也查查看,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對燕姑娘無禮。二哥,你說會不會是令狐雲起?據說那日他便有不軌之心。」陸昭搖頭道:「我想不會。想那令狐雲起武功較燕雨塵高得許多,又自詡風流,便是動粗也……何苦費此心機。」   玉奴道:「剛才那幾人莫不是就為此事趕路?」陸昭點頭道:「正是。少林寺拿了楚連城的人的事已傳遍江湖,楚連城少不得親往少林寺一趟,因此燕歸來兄妹等人也擬在少室山下相候,不過此時就在前面,那一幹好事之徒不過是閒著無聊罷了。」玉奴微怒道:「誰人沒有姐妹?這些人忒也無聊。」長孫郁風柔聲道:「你不必心急,待查出那人時,不必你動手,我替你剝他的皮,嗯,回頭咱們也開個黑店,便把那廝做成人肉包子如何?」玉奴知他是為哄自己開心,但有陸昭在身邊,不覺臉上一紅,低聲道:「你就只是瞎說。」說話時她粉面含羞,眼波如水,說不出的嬌柔嫵媚。陸昭不禁有些呆了,轉而回過神來,心中暗罵:陸昭啊陸昭,你是瘋了不成?這姑娘可是你親弟弟的女人。他忙道:「你們且慢慢走,我先到前面看個究竟。」說著,身子一擰已在馬上,打馬揚鞭,向前奔去。   往前行了二三里地,便見路邊一個小涼亭,往日裡只有些過路的行人在此歇腳,而此時這裡卻聚集一二十人。只聽一人說道:「這事和柳元康有什麼關係?他幹麼淌這混水?」另一人道:「柳元康不是一直要殺楚連城嗎?是不是趁火打劫?」又一人道:「打什麼劫?楚連城早知不死在什麼地方了,這種鬼域魔頭原當橫死,做下這等下流的勾當死了倒是他走運,他若活著,燕家人也得要將他碎屍萬段。」   陸昭輕輕搖了搖頭,心想:這楚連城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怎麼也不現身?看情形柳元康是要替她出頭,他們不是對頭嗎?怎麼又攪到一起去了?正想著,長孫郁風等人也趕到了,玉奴從車中下來,臉上依舊蒙了白紗。長孫郁風道:「怎的柳元康也在此地?」陸昭搖頭道:「看情形他是想替楚連城出頭。」長孫郁風哼了一聲道:「她的人緣倒是不錯啊!」陸昭笑道:「怎麼?不受用了?」長孫郁風又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玉奴不明所以,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長孫郁風一眼,充滿著疑惑。   但見那涼亭正中柳元康和燕歸來對面而立,燕歸來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柳元康冷冷道:「你可以不信,我只是不想她無緣無故的背這個黑鍋而已,你們燕家的事於我何干?我說這事與她無關便是與她無關。」亭外一人道:「不是他難道說是你不成?」柳元康驀然回頭,目光如刀直逼那人,那人給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向後縮了縮,柳元康道:「你再胡說我便殺了你。」   長孫郁風忍不住道:「不錯,這事和楚連城無關。」燕歸來認得他是長孫郁風,問道:「雨塵難道還能冤枉他不成?」長孫郁風走到亭中,沖柳元康微微一笑道:「柳兄別來無恙?」柳元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居然轉身出了涼亭,大步流星向前走去。長孫郁風雖想打聽楚連城的下落,但眼下卻要先為楚連城辯白,當下道:「我雖不知楚連城的下落,但我可以擔保她不是那人。」燕歸來冷冷道:「這麼說他還是個好人了?」長孫郁風歎了口氣,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燕兄可知令姑母的下落?」燕歸來一怔,心中念頭急轉,那燕芙自從嫁給楚江遙之後因相距甚遠,絕少音信,後來聽說楚江遙走火入魔殺妻誅子,只道已無倖存,不料長孫郁風卻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長孫郁風看了一眼玉奴,在燕歸來耳邊低低的說了句什麼,燕歸來身子一震,臉上神情大變,玉奴眼中含著淚水,點了點頭,長孫郁風道:「所以我決計不會騙你,雨塵妹子的事是何時發生的?」燕歸來眼望著玉奴道:「八月初十左右。」長孫郁風長出一口氣道:「這便是了,八月十五時,我在京城見過楚連城。這件事我們決不會袖手旁觀,燕兄放心,我們定當全力追查。」   燕歸來走到玉奴面前,二人對視良久,玉奴眼中撲簌簌落下淚來。眾人不知出了什麼事,均是大惑不解。連那陸昭也滿頭霧水,燕歸來柔聲道:「這是真的?」玉奴點點頭。燕歸來的眼圈居然也紅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居然將玉奴擁入懷中,伸手為她擦拭淚水。而長孫郁風竟然雙手環抱,毫無反應。陸昭更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亭外諸人不禁竊竊私語起來。妙歌嚷道:「喂,有什麼好看。小心我挖出你們的眼珠。」諸人也不理會,妙歌身子一竄,向自己最近的一人雙目挖去。那人「哎呀」一聲向後退去,口中叫道:「死丫頭敢跟老子動手。」說著拔出刀來就想上前。長孫郁風身形一晃,那人手中的刀已到他手中,他用手指輕輕一掰,已將刀尖掰了下來,他自語道:「真奇怪,這種刀只能切菜,怎麼能殺人呢?」那人吃了一驚,長孫郁風又道:「這位兄台,不妨回去換把刀來。」那人哪敢多待,轉身便走。圍觀諸人是些個好事之徒,見此情景,登時走了乾淨。   玉奴低聲道:「我實是有苦衷,請你回去替我辯解。」燕歸來已放開她,點頭道:「你只管放心,姑媽和我爹都十分掛念你們,你好生保重。」他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有他在你身邊倒也無妨,你媽的名頭又響,料也無人敢欺負你,我先走了,雨塵的事情只有見了楚連城本人才好定斷。」玉奴低聲道:「我雖不瞭解楚連城,但郁風說不是他,便自有他的道理,查明真相我們也責無旁貸。你且去吧,咱們後會有期。」二人這才戀戀不捨的各自上路。   陸昭雖然心中疑惑,但也不肯多嘴,欲和他們同行,心底深處隱隱覺得不妥,當下和長孫郁風約定在少室山下的縣城相候。長孫郁風和玉奴上了馬車,沿官道向前,追那柳元康去了。   果然走了不遠便看見柳元康的身影。長孫郁風令雅歌駕車緩行,自己卻從車中跳了出來,向柳元康道:「柳兄且請慢走,我有話說。」柳元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雖未說話腳下卻慢了下來。長孫郁風道:「柳兄可有那楚連城的消息?」柳元康緩緩道:「不錯。」長孫郁風眼睛一亮,道:「她在哪裡?」柳元康說道:「那日在京城她曾有話要我傳給你。她說:如果我死了,麻煩你告訴那人,就說這個世上原本便沒有楚連城,如果有,那是他在夢裡見到的。」   長孫郁風只覺胸好似給大錘重重的一擊,一顆心直沉了下去,一下子變得面無血色,他顫聲道:「你說她……她要你這樣告訴我?」柳元康點頭。他的聲音更加顫抖:「她……她……」那個「死」字他竟然不敢說出口。他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她沒事,你告訴我,她沒事。」柳元康表情古怪,說道:「我本來也沒說她有事。」長孫郁風一聽,瞪大眼睛反問:「你說她沒事?」柳元康道:「她活得好好的……」長孫郁風的心一下子從地底又飄到了天上,他簡直想把柳元康抱起來。他情不自禁的喜上眉稍,道:「我就知道她不會有事的。」柳元康冷冷道:「這次是她運氣好,得人相救,下次她若再找人拚命不知還有沒有這麼走運。」柳元康雖然冷口冷面,但見長孫郁風如此的真情流露,心裡也不禁為楚連城高興。   長孫郁風心情好極了,但心中著實掛念楚連城,又問道:「她為什麼找人拚命?受傷了嗎?傷的厲害嗎?她現在又在哪裡?」柳元康道:「你怎麼不去問她?」說罷撇下長孫郁風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長孫郁風幾人直奔少室山而去,既已知楚連城無恙,長孫郁風也恢復了往日的不羈,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轉眼離少室山也越來越近了。玉奴心中甚是不解,雖不知他與柳元康說了些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對楚連城的關心好有些過頭了。他急著為他洗脫嫌疑,和陸昭話裡話外躲躲閃閃的,他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和令狐玄黎一樣,也喜歡……喜歡那種調調了吧!想到這她不覺臉上發熱,低下頭去。長孫郁風側頭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不舒服了?」玉奴抬眼看看他,正要說話,便聽雅歌低聲道:「表少爺,前面有人攔住路了。」   長孫郁風和玉奴相視看了一眼,只聽妙歌道:「喂,這位朋友,請閃開路好嗎?」外面卻無人應聲。又聽雅歌道:「這位前輩,您請讓路好嗎?」一個十分洪亮的聲音道:「你是什麼東西?叫你主子下來見我。」妙歌便想發做,長孫郁風已然從車上下來,走到馬前,只見馬前立了一個白衣人,這個身材高大,鬚髮皆白,鬍鬚好似一根根鋼絲一般,面目生的甚是醜陋,好像一個凶神惡剎站在路中間。長孫郁風道:「前輩有事?」   那人盯著他看了半天,表情十分奇特,道:「你就是浮鷹公子長孫郁風?」長孫郁風含笑道:「不敢,正是在下。」話音剛落,那白衣人已輕飄飄的一掌打了過來。長孫郁風吃了一驚,忙不迭的躲過,叫道:「喂喂,你這人搞什麼鬼?想幹什麼?」那人面目猙獰道:「幹什麼?小子,爺爺要你的命。」說話時,手下卻不停,輕飄飄的又是一掌。這一掌看似輕飄飄的又慢又輕,可長孫郁風卻偏偏躲不開,只得伸手相迎,不料這一掌的力道十足,長孫郁風險些震了出去。   雅歌妙歌忙跳下車來助他,長孫郁風急道:「雅歌,照顧玉奴。」雅歌聞言退在車旁,妙歌從身上摸出一柄短劍直刺那人。玉奴聽得情形不對,也從車中竄出,雙手一抖,幾件暗器射向那人。那人袖子一擺,竟將暗器打落,玉奴雅歌一同撲了上去。想那長孫郁風和玉奴的武功均是得百合夫人親授,原不可小瞧,雅歌二人也俱是好手,這當口已各自手拿刀劍全力對敵,那人武功著實了得,以一敵四居然還佔上風。只是他意在長孫郁風,旁人倒不想傷害,也不知他使了個什麼手法,這四人手中兵器已到了他的手中。長孫郁風恐玉奴有失,揮掌去阻他來路。那人手指輕彈,只聽茲茲幾聲,已將玉奴主僕的穴道封住,又是一掌打向長孫郁風。   這一掌帶著風聲向長孫郁風襲來,長孫郁風只覺勁風撲面,一團真氣將他包圍,壓得他幾乎抬不起手臂,他雖勉力抵擋,但那人的一掌還是正中他心口,將他打出數米遠,玉奴主僕齊聲驚叫。長孫郁風心口一陣煩惡,一口血到了嗓子眼,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他想向前走上一步,卻重重的倒在地上。玉奴叫道:「郁風,你怎麼樣?」長孫郁風張張口,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喂,你這惡賊,咱們無冤無仇,你,你幹麼下此毒手?」那人冷冷道:「三天之後你去問閻王爺,他老人家會告訴你。」說話時手指又是一彈,茲的一聲,已解開玉奴穴道。然後身子晃,縱身躍入路邊的草叢不見了蹤影。   玉奴拍開雅歌穴道,然後撲到長孫郁風身邊道:「郁風,你怎麼樣?」長孫郁風低低道:「我、我心口難受。」雅歌已解開妙歌的穴道,三人將長孫郁風扶上車去,玉奴解開他的衣襟,只見長孫郁風的心口上赫然多了一個碧綠的手掌印。玉奴何時見過此等情形,登時慌了心神,眼淚淌了下來。倒是長孫郁風沉著,說道:「這一掌怕是有毒,雅歌,你給我拿一粒花語眠香丸來。」雅歌送上丸藥,長孫郁風服下,然後盤膝坐好,提內力驅毒,不料丹田空空如也,竟然內力全無。   玉奴略定定神,道:「郁風,咱們這可該如何是好?」長孫郁風道:「你們內力不行,不能助我驅毒,咱們趕緊趕路,若能在縣城裡找到我二哥,或許他能助我。」妙歌道:「那人是什麼來頭?怎麼要和咱們過不去?小姐,他說三天後什麼的是什麼意思?」長孫郁風微笑道:「真是個傻丫頭。他說我只有三天活的了。」妙歌忍不住也哭了起來,說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倒是雅歌要略強於她二人,當下道:「走,先趕路要緊。」說著跳到車伕的位置上,打馬揚鞭向少室山下的縣城趕去。   當夜,幾人露宿荒郊,便在車中過夜。這馬車內飲食被褥一應俱全,雖說天氣寒冷,好在幾人均是練過武的,倒也無妨,只有長孫郁風給凍得瑟瑟發抖。玉奴心痛情郎,也不管那許多了,運功幫他驅毒,直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才使長孫郁風心頭煩惡稍減,睡了過去,玉奴反倒有些不適起來。   天亮時,天上居然飄起了雪花,四個人匆匆吃了點點心便又上路了。長孫郁風愈發覺得心口疼痛難忍,一口血憋在嗓子眼吐不出來,簡直難受到了頂點。下半晌時,離縣城只有二十來里地了。那雅歌和妙歌輪流趕車,自是說不出的疲憊;玉奴也是滿面愁容,一籌莫展。   經過一片小樹林時,忽聽一陣鑼響,接著從林中竄出二三十人來,這些人手拿刀劍,將馬車團團圍住。雅歌妙歌吃了一驚,妙歌道:「喂,你們想做什麼?」為首一人道:「做什麼?嘿,我們跟了你們一天了,長孫郁風可是在車內?那日他和楚連城聯手傷了我們十數個兄弟的性命,今日我們來索命了。」   玉奴道:「雅歌,你來照顧郁風。」說著跳下馬車,向那人道:「你們相索命只怕也沒那麼容易。」為首那人見從車上下來的是個姑娘,膽子又大了幾分,笑道:「兄弟們,看來長孫郁風受傷是真的了,合該他們今天倒霉,兄弟們上啊。」說著,這群人各揮刀劍一齊撲了上來。玉奴和妙歌拔出短劍,抖摟精神迎戰眾人。雖然以少敵眾,倒也不見落敗。雅歌武功較妙歌高些,因此護住馬車,保護長孫郁風。   鬥得正酣,卻聽一個人笑道:「喲,老杜,你看,這不是浮鷹島的長孫郁風的相好嗎?那小子怎麼躲起來了?」卻是令狐雲起和杜鈺。杜鈺道:「像是尋仇的。」令狐雲起點頭道:「八成是了。嘖嘖,這幾個小妞如果死了豈不可惜?喂喂,幾位朋友且住。」說著,跳進圈內,將眾人分開,說道:「諸位朋友,這幾個小妞就交給在下好了,那小子我可沒興趣。」   有人認出令狐雲起,在為首那人耳邊說了幾句,為首那人笑道:「我等只想給兄弟報仇,別的嘛,兄台請便。」玉奴暗暗叫苦,令狐雲起惡名在外,武功又好,偏偏長孫郁風受傷不能動彈,這會可真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了。長孫郁風從車中下來,說道:「令狐雲起,你想幹什麼?我勸你別趟這混水的好。」令狐雲起笑道:「長孫兄真是小氣,他們要殺你,這幾個小妞不如送給小弟,只當你死前做個善事好了。」說著眉花眼笑的伸手向玉奴抓去,玉奴揮劍相迎。杜鈺自不會袖手旁觀,阻住妙歌。其餘眾人則撇了玉奴去圍攻雅歌和長孫郁風。   玉奴武功和令狐雲起相差甚遠,他有意戲弄玉奴,但聽茲的一聲,玉奴一聲驚叫,卻是令狐雲起將她的面紗扯了下來,令狐雲起笑道:「這小子果然有眼光,這小妞生得可漂亮的緊。」又聽茲的一聲,一隻衣袖又給他撕了下來。接著便聽玉奴尖叫一聲,已被令狐雲起抱住,縱身躍進林中。杜鈺」哈哈」一笑,拂住妙歌穴道,抱起她追了過去。長孫郁風又急又氣,手捂胸口,跌坐在地。那雅歌力敵眾人,已是險象環生。   正在危急之時,長孫郁風聽見一個無時無刻不在心頭縈繞的聲音說道:「要報仇,為什麼不算我一份?」一團大紅的物事從天而降,卻是楚連城身穿了大紅披風落在眾人中間。看見楚連城,雅歌和長孫郁風好似夜行的人見到了一盞明燈,雅歌喜道:「楚公子,你來的正好。」楚連城轉頭微笑道:「看來你們運氣不壞,你去救你們姑娘,這裡交給我。」雅歌點頭道:「多謝公子。」說著追趕下去。   眾人齊聲道:「鬼域公子!」楚連城點頭,含笑道:「不錯,在溫州城殺你們兄弟的也有我,想報仇?就你們幾個?只怕沒這個本事。」為首那人咬咬牙道:「楚連城有什麼好怕,弟兄們,上,咱們殺了這兔相公。」楚連城不禁大怒,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滿口胡言亂語,還不送上命來。」說著但聽「嗆」的一聲龍吟,楚連城手中已多了柄龍吟寶劍,她一手腕一抖,那劍氣暴長,劍身生出三四寸長的劍芒來,她挽了個劍花,劍尖斜斜挑那人的腹部。為首那人揮刀相迎,可楚連城忽然劍鋒一轉,好似在身前畫了個圈一般,離她最近的五六人已死於非命,劍芒更將另外四五個人刺傷。餘下之人吃了一驚,楚連城抖掉劍尖上的血,淡淡道:「誰還想報仇?」那幾人給嚇得面無人色,紛紛後退,接著拔腿便跑。楚連城也不追趕,扶長孫郁風站起,二人四目相對,似有無數言語要說,張張嘴卻都沒說,然後異口同聲的問道:「你好嗎?」然後又相視而笑。   忽聽林中玉奴哭道:「不要,你不能這樣,快放開我。」令狐雲起哈哈笑道:「為什麼不能?我偏不放你。」長孫郁風手捂胸口道:「連城,快,快去救她。」楚連城本來正想去相救,聞聽此言,卻又停步,秀眉一揚,噘嘴道:「我為什麼要救她?她是你的人,我不殺她已是面子了,幹麼救她。」長孫郁風微急道:「這個時候你吃什麼醋?」楚連城抿嘴笑道:「要我救她也不是不可,可我救她之後,你再也不許睬她。」說話時身如閃電,已竄入林中,叫道:「令狐雲起,你快給我住手。」   只見玉奴衣衫已被令狐雲起撕得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顯然是被點了穴道。雅歌和妙歌也被杜鈺點倒在一邊,杜鈺正倚著株大樹,笑吟吟地看著令狐雲起,而那令狐雲起衣衫不整,正欲行不軌,楚連城見他尚未得手,心底暗暗鬆了口氣。杜鈺伸手欲攔住她,楚連城手掌輕抬,龍吟劍指著他道:「姓杜的,你如不想我殺你,就趁早靠邊,我還有賬咱們另算。」杜鈺已知楚連城乃是鬼域公子,又知她武功比自己要高,給她一說,竟沒敢再動。   令狐雲起一見楚連城,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舅哥來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大哥可掛念的緊。」楚連城見他赤身露體十分不堪,不由微微側頭皺眉道:「廢話少說,這丫頭我不許你碰她,你最好穿起衣服來,免得我惱了,哼。」她雖是扮了男人,可有些話還是說不出口。令狐雲起給她攪得興致全無,當下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笑瞇瞇道:「這丫頭是那長孫郁風的相好,與你何干?你幹麼插手?你又何苦總壞我好事?」   楚連城話題一轉,道:「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你大哥?他難道沒有告訴你什麼?」令狐雲起笑道:「我已知你是鬼域的人了,怎麼說大家也是自己人……」楚連城打斷他道:「他難道沒有告訴你,那長孫郁風是什麼人的兒子?他是劍魔陸博靈之子。」令狐雲起吃了一驚,楚連城又道:「陸博靈最是護子,你若玩了他兒子的女人,嘿,想來便是和令尊破臉,他老人家也不會饒你!」   令狐雲起驚出一身冷汗,心知楚連城所言不虛,陸博靈護子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誰人若欺負了陸家兄妹,他決計不饒。楚連城又道:「那賊小子受了傷我也看出來了,可陸劍魔呢?姑且不說他劍法如何,單是陸昀陸昭兄弟便能要你的命,令尊所圖之事也壞在你手中,令尊的脾氣你可比我清楚,到時只怕……何況這丫頭是百合夫人的女兒,你想百合夫人會放過你嗎?」令狐雲起心中暗想:這小子說得不錯,我如當真玩了這丫頭,那以後的麻煩可就大得去了,罷了,還是先算了吧。   想罷,笑嘻嘻道:「好啊,今日就依你,放過她們了,誰讓咱們是自己人呢。老杜,咱們走吧。」說著和杜鈺便欲離開。楚連城道:「慢走。」令狐雲起道:「大舅哥還有什麼指教啊?」楚連城道:「燕雨塵的案子是不是你做了栽贓給我的?」令狐雲起笑道:「那小妞武功平常的很,我犯得著費那心思?大舅哥,你如真做了不敢承認,我替你背下也無不可。」楚連城給他氣得哭笑不得,呸道:「你以為人人和你一樣好色嗎!——以後你再敢大舅哥大舅哥的亂叫,我便割下你的舌頭來。」令狐雲起也不答話,叫著杜鈺就走。楚連城又道:「喂,姓杜的,你給我站住。」   杜鈺一怔,停步回頭。楚連城冷冷道:「那日在飛燕別居,你家二公子說得什麼?什麼叫『原來大哥也有這種愛好,原本老杜相中了這小子,既是如此,少不得讓出來了。』」杜鈺和令狐雲起「哎呀」一聲,令狐雲起道:「那原是我開玩笑的。」楚連城瞪了他們一眼道:「我告訴你,以後你再敢有這些齷齪念頭,我便告知令狐伯父,要他老人家作主。快滾你的吧。」令狐雲起既知她是鬼域公子,也自然知道父親正和鬼域魔王聯手,若當真鬧到父親那裡,自己臉上實在也太沒面子。當下也不接話,兩人出了林子,逕自去了。         十六解毒     楚連城歎了口氣,收起龍吟劍,伸手去解玉奴的穴道,可她見到玉奴的面孔時,忽然楞住了,不知怎得,那清秀美麗的模樣竟好生眼熟,好似舊識一般。可又想不起從哪裡見過,她的眼神不覺有些迷離了。妙歌忍不住道:「喂,楚公子,你能不能先給我們解穴?」楚連城回過神來,不由苦笑,腳尖一挑,踢起幾粒石子,左手衣袖一撥,打在妙歌雅歌身上,她二人穴道立解。與此同時,她右手拍開玉奴穴道,那玉奴衣不裹體,見了楚連城不覺羞得滿面通紅,妙歌便要去給玉奴拿衣服,楚連城已解下披風給她披上,玉奴低聲道:「多謝楚公子。」楚連城淡淡道:「是長孫郁風那賊小子有個了不起的爹爹,你有個了不起的媽,不然我也沒辦法。」說完轉身便走。   這離那馬車還有一段路,雅歌和妙歌攙扶了玉奴向林子外走去。楚連城回頭看看她們,忽然伸臂抱起玉奴縱身向外奔去。雅歌妙歌嚇了一跳,叫道:「楚公子,你做什麼?快放下我們姑娘。」待追出去時,楚連城已和玉奴到了長孫郁風近前,楚連城放下玉奴,那玉奴見到長孫郁風便撲在他懷中嚶嚶的哭了起來。長孫郁風輕撫她的頭髮道:「好了,別哭了,沒事就好。」楚連城心中如遭重擊,不覺有些氣惱,心想:早知你們這付模樣,不如殺了你們,免得……哼!   長孫郁風抬眼看見楚連城眼神又怨又氣,還帶了幾分殺機,不由微笑道:「如果你的眼睛能發暗器,我們已經死了。」玉奴忍不住好奇,回過頭來,楚連城可不想她看出來,咬咬下唇意味深長的說道:「如果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就不要帶她到處亂跑。更不要給她什麼承諾。」長孫郁風臉色微變。妙歌道:「表少爺不是不想保護小姐,是因為他受了傷。」楚連城心中氣惱,便想走掉,可一聽妙歌的話,又忍不住停了下來,說道:「你傷在什麼地方?」   長孫郁風放開玉奴,指指胸口說道:「這裡。」與此同時玉奴已伸手搭在他的脈上,這一搭可嚇了她一跳,她驚道:「奇怪,你的脈象怎麼變得、變得這麼散亂?」楚連城皺皺眉,走過去給他把脈,她眼神忽然變得十分古怪,道:「我看你胸口。」長孫郁風果然解開衣服,露出胸口,只見那碧綠的手掌印又綠了許多。楚連城歎口氣,輕輕搖搖頭。長孫郁風卻問道:「是你什麼人?」楚連城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倒明白得很,他是我三叔。」玉奴主僕又是一驚,玉奴有些著急,可聲音還是那麼溫溫宛宛地問道:「楚公子為何一定要置郁風於死地?」   楚連城搖頭道:「我鬧著玩呢。」長孫郁風叫道:「鬧著玩?你知不知道這樣要出人命了。你居然還說是鬧著玩?」楚連城冷冷道:「死在我手上的人還少嗎?想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說著伸指在他胸口膻中穴上一點,然後又重重的拍了一掌。長孫郁風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居然吐的是一大口黑紫色的血。玉奴急道:「你、你這人要做什麼?他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要下這樣的狠手。」   楚連城白了長孫郁風一眼道:「你們現在最好到鎮上去,找家最好的客棧住下,然後弄些他喜歡的東西,比如他愛吃的東西,他喜歡的女人什麼的。」玉奴反問:「什麼意思?」長孫郁風歎道:「真是個傻丫頭,讓我舒舒服服的等死。」玉奴驚道:「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楚連城點頭道:「不錯。過了明日辰時,你們便可以給他收屍了。大家朋友一場,我倒可以送你口上好的棺材。」玉奴「啊」的一聲驚叫。妙歌忍不住插嘴道:「可是你那三叔說是三天的。」楚連城道:「不錯。可是有人自作聰明的給他運功逼毒,所以就少了一天。」   玉奴哭道:「郁風,是我害了你。」楚連城臉上的表情可是怪極了,長孫郁風望著她道:「可是我不但能活過明天辰時,說不定還能長命百歲呢。」妙歌不解,長孫郁風道:「因為有人要替我療傷,而且已經將我胸口的於血逼了出來。」楚連城咬著下唇看著他,他眼中含笑看著楚連城。玉奴看看長孫郁風又看看楚連城,忽然想起剛才楚連城抱她時胸前軟軟的,身上隱隱還有一股香味,她心中下一子豁然開朗起來。   楚連城點頭道:「說對了,我要給你療傷。因為你是劍魔之子,我不能讓你死在獨一無二的鬼掌之下,等我治好你的傷,再用華山玉女劍或青城望月劍刺死你,然後將她們三個送到虎嘯山莊去,那時令狐雲起自有辦法要你們說不出話來。」說著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向鎮上奔去。妙歌驚疑不定,問道:「小姐,他真會這麼做嗎?」玉奴盯著長孫郁風道:「這個得問他!你、你瞞得我好緊。」說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長孫郁風給她哭得手忙腳亂,道:「你聽我說……」玉奴打斷他道:「有什麼好說?你……你……」她一頓足,掩面跳上車去,長孫郁風可跳不上去,只得等她換了衣服後,方才由妙歌和雅歌扶他上車。   玉奴心中氣惱,將楚連城的披風拋給他道:「你就只會騙我,拿去還她,我、我才不領她的情。」長孫郁風半躺在軟褥上,說道:「我不是要騙你,我們、唉!」他即不好解釋,也無法解釋,歎了口氣,不說話了。玉奴雖然性情柔順,可自己的情郎心中有了別人,任誰也會不高興。她正自生氣,長孫郁風忽然又吐了口血出來。這次的血可比上次要稍紅一些。玉奴不禁又心痛起來,說道:「郁風,你可好些了?」   楚連城在長孫郁風膻中穴上這一拍原是中了鬼掌之後的解法,他將胸口的於血吐出倒是舒服許多。他點了點頭,玉奴忽然撲在他懷中,柔聲道:「郁風,你別生氣,只要你能好起來,你喜歡和誰在一起便和誰在一起,我不吃醋了。」說話時眼中卻又流下淚來。長孫郁風歎道:「玉奴,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可我……」玉奴伸手摀住他嘴道:「你什麼也不要說了,好好歇一會,好嗎?」   楚連城騎馬直奔前面的縣城,這縣城緊靠少室山,是上下少林寺的必經之路,楚連城隨便打聽了下,便向城中最大的客棧走去。進得店門自有小二上前招呼,楚連城給長孫郁風等人訂下兩間上房,自己卻不在此過夜,而是向小二打聽城中最大的妓院在何處。然後要了酒菜在大廳正對門口的桌邊坐了,靜等長孫郁風四人。   她一邊吃飯,一邊向小二打聽少林寺的情況,得知後天少林寺正有一場剃度法會,不由心中暗喜,正好藉機鬧上一鬧。正自斟自飲著,卻見兩個少林弟子和兩個俗家人從門前經過,她眼珠一轉,晃身形,擋住他四人,笑吟吟道:「兩位師父可是少林門下?」其中一名僧人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正是,請問施主有何見教?」楚連城笑道:「見教可不敢當,在下只是仰慕少林寺的威名,想結交個朋友而已。」那僧人低眉順眼道:「阿彌陀佛。不敢不敢,小僧等只是寺中僧人,不敢攀附施主。」楚連城道:「那在下向小師父打聽個事,聽說前些日子少林寺捉住了鬼域的人,可是真得嗎?」一個俗家人有些不耐道:「不錯,這和你何干!」   楚連城笑道:「不知你們有沒有把那人煮著吃啊?」兩名僧人齊聲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兩名俗家人喝道:「小子滿口胡說。」楚連城微笑道:「難道鬼域沒來要人嗎?」另一俗家人道:「哼,那鬼域魔頭楚連城給嚇破膽死了,鬼域妖人都成了沒頭的蒼蠅,到處找他的屍體,誰還敢來要人?」楚連城心中大怒,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敢問幾位師父是哪位大師門下?」先前那僧人道:「我等乃是一弘大師門下。」楚連城」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一弘那賊禿調教的幾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四人齊聲道:「小賊,放肆。」後一個俗家人道:「你這小賊,究竟是何人,為何尋我等的不快?」   楚連城道:「我嘛,說出來怕你們害怕。」那人道:「便是楚連城再生又有何懼!」楚連城笑道:「是嗎?不巧得很,少爺便是楚連城。」那四人俱是一驚,那俗家人呸道:「楚連城又怎樣?鬼域妖人,人人得而誅之。」楚連城道:「是嗎?那你倒試試看。」   長孫郁風和玉奴從車上下來時正看見楚連城背著手,笑吟吟看著兩僧兩俗四個人,看情形好像剛剛打鬥過一番,那四人額頭上尚流著血。妙歌輕聲道:「小姐,表少爺,這幾個人頭上好像是寫得字啊。」楚連城轉頭向長孫郁風笑道:「喂,你瞧我這幾個字寫得如何?」長孫郁風微笑道:「想不到楚兄不但劍法過人,對這書法也很是精通啊!」那四個人又怒又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人輕聲道:「你看我這是個什麼字?」那個道:「你這個是個『公』字。」雅歌笑道:「你們頭上寫的是鬼域公子四個字。」   那兩個俗家人早已破口大罵起來。有心衝上前再打,又知不是人家對手,可是這樣認栽,豈不是把少林寺的人都有丟盡了。只聽楚連城道:「回去告訴了因那老和尚,少爺後天要去少林寺找他聊天,沒準一高興在藏經閣,達摩院點把火,放個大煙火玩玩。」那四名少林弟子又羞又惱,可也無計可施,怒氣沖沖轉身而去。身後傳來楚連城清脆的笑聲:「少林弟子怎麼這般的膿包無用,真是浪得虛名。」   長孫郁風主僕四人進得店來,楚連城同他們一道去了客房,本待他們吃過飯之後再行療傷,但又恐長孫郁風傷勢有變,當下令雅歌準備一盤清水,三塊白布手巾,然後又讓長孫郁風脫去上衣,二人面對面盤膝坐好,楚連城為他療傷。玉奴雖然有些氣惱,但終究還是深愛長孫郁風,自己和妙歌在門外守著,以防有人打擾。雅歌留在房中以便二人有事吩咐。   楚連城將手巾用水浸濕,置於長孫郁風胸口的手印上,用手按住,然後運內力向外吸毒。那鬼掌乃是鬼域十大護法之三,性情最是暴燥,這手名為鬼掌的功夫也十分的陰毒,打在人身上使人內力全無,三日後必然毒發身死,倘若有人不懂解救辦法而胡亂解毒,不但加速毒發,那人也會中毒,給那毒素折磨半年後方才會死。若要救治,自也大費力氣。   不大一會的功夫,楚連城額上冒出汗珠來,頭頂也冒出一縷淡綠色的輕煙來。又過了一會楚連城便令雅歌將另一塊手巾浸濕,將手上那塊換下,那手巾上已然多了一個碧綠色的掌印。待第二塊手巾換下時,楚連城已是大汗淋漓,倒是手巾上的手印顏色淺了許多。三塊手巾全部用完後,楚連城收功坐起,但見她汗濕重衣,面色蒼白,說不出的疲憊模樣。長孫郁風又是感動又是心痛,但守著雅歌也不好表露。雅歌輕輕搖了搖頭,心底深處卻忍不住的歎息:楚連城這樣做自是大耗內力,原來她的用情之深竟不在玉奴之下。楚連城略一休息,便要雅歌將那三塊手巾埋於地下。   雅歌出去的空,長孫郁風握了她手道:「真辛苦你了。」楚連城聲音虛弱,淡淡道:「這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是我自找的。」長孫郁風還要說什麼,玉奴和妙歌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二人忙鬆開手來,玉奴眉頭微皺佯做未見。走到床邊柔聲道:「楚……楚公子你為郁風療傷,一定十分辛苦,真是多謝你了。」楚連城站起來說道:「也別高興得太早,你為他解毒不當,我雖盡力了,可不知能不能根除他的毒素。明早他會發燒,大約從寅時初刻開始,如果到了明早寅時三刻他還高燒不退,那我可真要送他一口上好地棺材了。」妙歌掩口驚道:「天哪,怎麼會這樣!」楚連城看了玉奴一眼道:「你如想半年後還能見到他,你就吃了這粒丹藥,然後將竄入你任脈的毒逼到喉頭吐出來。不過,這可有些費事,如果你的功力不夠可就作不到了。」說著遞給她一粒丹藥。長孫郁風張張口想讓楚連城助她,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妙歌微急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玉奴幽幽道:「生死由命,我盡力便是了。」楚連城看了一眼長孫郁風,冷冷道:「我現在要練功,你自回房試試,如若不成,待我收功後再為你解毒。」玉奴一怔,遲疑了一下,卻見楚連城已盤膝坐在地上,自顧自的練起功來。長孫郁風下床走到她身邊輕聲道:「你就聽她的,待解了毒之後你再和我算帳好不好?」玉奴看看長孫郁風又看看楚連城,心中百感交加,眼圈一紅,眼淚又想往下淌。長孫郁風柔聲道:「聽話,我難道會害你嗎?這人雖然有時冷冰冰的,可這次她一定會幫你的。」玉奴低低道:「我真想這樣一了百了,可是,可是我實在……實在放不下你。」說著歎了口氣,轉身出了長孫郁風的房間。   長孫郁風在房中慢慢的活動了活動,覺得身子輕快了許多,試著提氣,居然內力也恢復了不少,心知楚連城為了救他是大費氣力了,轉過頭看楚連城時,只見她雙掌掌心向上,一股淡淡的綠煙從右手掌心汩汩冒出,在她身周漸漸形成一個綠色的氣團,這綠色越來越濃,最後連楚連城的人影也看不清楚了,然後,這綠色又慢慢變淺,從她左手掌心一點點吸了進去,直至完全消失。長孫郁風暗自稱奇,心想:這鬼域神功果然有些門道,這丫頭的功夫這樣好,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她為我療傷定是大損內力,不然也不會馬上就在此練功調息了。   楚連城收功站起,精神氣色果然好了許多。她盯著長孫郁風看個不停,直看得長孫郁風心裡發毛,說道:「你這丫頭,幹嘛這麼看我?」楚連城哼道:「我想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能分成幾份,她的死活與我何干?你明知我累了,還那樣的看我,想我為你的情人療傷。是不是把我累死了你們就稱心如意了?」長孫郁風一臉的無辜,說道:「我怎麼就稱心如意了?這些日子沒有你的消息,我急也急死了,那天柳元康又傳你的話給我,我、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心中好生後悔不該讓你一個人走。」說到動情處,他忍不住伸臂去擁抱楚連城,楚連城卻輕輕巧巧的閃在一邊,說道:「你的花言巧語對她說去,我才不信,我現在要給你的軟肋解毒去。」   玉奴果然在房中運功逼毒,只是功力較楚連城相差太遠,那口血已在喉頭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楚連城輕歎,伸手在她胸前一拍,又在她後心一拍,手心貼在她背心上向她體內暗暗輸送內力。過不多時,玉奴哇的一口血吐了出來,而後慢慢收功站起,看看楚連城,輕聲道:「多謝你了。」楚連城哼道:「有什麼好謝?我不過不想他恨我而已。」玉奴張張口欲言又止,楚連城已走到門口正欲開門出去,玉奴脫口道:「那你要去哪裡?」楚連城用略帶嘲笑的口氣道:「反正我不會和他睡在一間房中。怎麼?不信?」玉奴神情有些尷尬又有幾分不悅,楚連城哈哈大笑,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本少爺和你可不一樣,我是男人,所以本少爺要去喝杯花酒。」說著已大步流星的出了玉奴的房間。   楚連城早已問得明白,城中最紅的姑娘名叫丁香,最大的妓院叫做萬花樓。因此她出了客棧直奔萬花樓而去。一踏進萬花樓的大門,早有老鴇眉花眼笑的迎上前道:「哎喲,公子爺可是頭次來呀,這您可來對了,我們這有全城最好的姑娘,我們這的姑娘也是全城最多的。」楚連城微笑道:「是嗎?」那老鴇眼睛瞪得大大的,點頭道:「當然,來,姑娘們,上前伺候著。」   一陣鶯歌燕舞的出來了五六個妓女將楚連城圍住,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還有一個已剝下一瓣桔子塞在楚連城口中。楚連城輕輕推那名妓女,淡淡道:「庸脂俗粉豈能入目?去,叫丁香出來陪我。」那老鴇陪笑道:「我的公子爺,這可不巧的很,丁香在陪客人呢。」楚連城道:「叫那小子滾。」   那老鴇哎喲一聲道:「公子爺,您還不知道嘛?來的都是爺,我可哪敢惹呢。」楚連城含笑道:「不敢嗎?好啊!那我去讓他滾。」說著舉步便要上樓。只聽一個人笑道:「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讓老子滾?」楚連城停步抬頭,只見樓頭上一個粗獷的大漢正一手摟了一個美貌妓女,一手拎了個酒壺向下發問。   楚連城道:「是我讓你滾。」那大漢哈哈大笑,說道:「小子,你是不是活膩了,居然敢在老子這撒野,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楚連城道:「不知道。」那大漢笑得更歡,道:「林媽媽,你怎麼也不替老子告訴他一聲?」那老鴇忙道:「是是。這位公子,您一定是外地人,這位是我們這想噹噹的百鰲幫的二爺馬二爺。」楚連城微笑道:「原來是個王八!那叫什麼馬二爺驢二爺幹什麼?」那大漢怒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說著已從樓上縱身跳了下來,忽的一拳打向楚連城。楚連城輕輕躲過,道:「想要我的命只怕沒有那麼容易。你以為會兩手少林伏虎拳就了不得了嗎?」   那大漢怒道:「小子,既然認得二爺我的拳法,還不快滾。」楚連城笑道:「我看還是你滾的好。」說著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已將那大漢摔倒在地。那大漢又驚又怒,跳起來又是一拳,楚連城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敢在少爺眼前賣弄,姓驢的,看少爺今天教你幾招少林功夫。」她手指輕抬,宛然便是少林寺的達摩指。那大漢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呼吸為之一窒,接著便是啪啪啪啪四聲脆響,臉上已熱辣辣的吃了四記耳光。那大漢給楚連城用內力逼得動彈不得,只有挨打的份,又哪裡還得了手。   楚連城心中氣悶,這可有了出氣的了,直打了他一二十個耳光才罷手,心情卻痛快了許多。她拍拍手笑道:「姓驢的,今天且放你一馬,你家少爺今天興致好,你快滾吧,想報仇,不如後天去少林寺找我,沒準少爺一高興收了你做弟子,傳你幾招。」那口氣可擺明了是少林寺的弟子。她身子一縱,輕飄飄的落在了樓上,反手輕輕一擲,一張銀票已到了老鴇手中。那姓馬的大漢顏面掃地,惡狠狠道:「小子,有種你就別走。」楚連城淡淡道:「就是你那一百隻王八都來了又有何妨?」那大漢灰溜溜出了妓院。   那名叫丁香的妓女轉身投入楚連城懷中,嬌聲道:「哎呀我說公子爺,您的身手可真厲害。」楚連城摟了她的腰,說道:「是嗎?厲害的你還沒領教呢。」丁香在她肩頭推了一把,笑道:「爺,你可真會哄人。」楚連城一面摟著她進屋一面說道:「不信嗎?」說話時已回手關上了屋門。   那老鴇並龜公和眾妓女看得目瞪口呆,這會方回過神來,那龜公抹了把汗道:「哎喲媽呀,這小白臉還挺厲害呢。」那老鴇一看手中居然握了張一千兩的銀票,不由眉花眼笑道:「出手還滿大方呢。」一名妓女道:「想不到少林寺的弟子也來咱們這裡。」另一個妓女道:「只是不知那些光頭和尚肯不肯來,不然咱們可有的生意做了。」眾妓女哄堂大笑。   楚連城關上房門,放開丁香。丁香忽然恭恭敬敬的給楚連城施了一禮道:「丁香見過公子。」楚連城含笑道:「幹嘛這麼多禮。你知道我最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的了。怎麼樣?在這裡是不是很不習慣?」原來這名叫丁香的女子竟是鬼域在此的密探。丁香眼圈一紅道:「我還好,只是擔心公子你,聽三爺說沒了你的消息,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我實在是掛念你。」   楚連城笑道:「多謝姐姐掛念,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一到這裡第一個便來看你,我可有好多話要和你說。」丁香道:「我也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楚連城道:「我今晚不走了,和你說個夠,不過得先讓我洗個澡,換件衣服。」丁香應了一聲,吩咐人去準備洗澡水,然後扶侍楚連城沐浴更衣。   這丁香原本便是楚連城身邊的婢女,為人聰明機敏,心思慎密,因此給派到這裡做探子。楚連城待身邊的人甚好,人前雖然尊卑分明,可在她住的冰湖水閣中卻不分主僕,感情也十分深厚。這許久未曾見面,二人更是說個不休。從楚連城在孤雲堡時說起,絮絮叨叨說到今天白天發生的事,一直說了一個多時辰二人方才睡去。   那百鰲幫的人不知怎的竟也沒來找麻煩。   寅時一過,楚連城便醒了,丁香道:「你怎麼樣不多睡會?昨晚睡的晚,橫豎今日無事,沒準三爺還要來呢。」楚連城道:「我得去看看那賊小子死了沒有。」丁香噗哧笑道:「你是盼他死呢,還是盼他不死?」楚連城道:「我當然盼他死了。」丁香笑道:「那你幹嘛要大費內力的救他?三爺替你把他打死不是正好嗎?」楚連城道:「那是因為他是陸博靈的兒子,他若死在三叔手上豈不是壞了義父的大事。」丁香抿嘴笑道:「原來如此。可是難道你就一點不想他?一點也不盼他活?」   楚連城又羞又急,道:「我想他做什麼?他死他活與我何干?」丁香微笑道:「我可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說。」楚連城坐在妝台前,一邊梳著頭髮一邊幽幽地說道:「其實他身邊有個叫玉奴的女人,是百合夫人的女兒。雖不敢說他們是否有私情,但一點可以肯定,他們起碼是兩情相悅的。可這個玉奴,唉,不知為什麼我對她也很有好感。」丁香拿過梳子,替她挽好髮髻,說道:「那也挺好啊,你們姐妹相稱也無不可啊!」楚連城哼道:「要我和別人共事一夫我才不幹呢。我的老公一定只能我一個妻子。」丁香點頭道:「好,那我告訴三爺,殺了那個玉奴,留著你賊小子。」楚連城嗔道:「你又胡鬧,我可不想她死。」丁香奇道:「這又是為何?」楚連城歎了口氣道:「我見到她時總覺的她很親切,好像我的親人一樣,我怎麼也下不了手。再說,她是他的情人,我如真殺了她,那賊小子一定會恨我,那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了。」   丁香也歎了口氣道:「所以乾脆殺了那個賊小子,免得我們公子心煩。」楚連城佯怒道:「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丁香邊給她整理衣服邊道:「好啊,等三爺來了,我什麼也不說了。」楚連城笑道:「那可不成,三叔若來,你便告訴他,讓他去雲來客棧找我。」丁香道:「你這就走嗎?」楚連城道:「是啊,等到了那裡,怕是就快卯時了。好姐姐,過兩天我再來看你。」丁香臉上忽然閃動著一絲哀傷,說道:「我時時會想著你們的,公子江湖風險你要多加小心。」楚連城點頭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只是委屈你了。」丁香道:「魔王待我恩重如山,公子你又待我如同姐妹,莫說是做個青樓女子,便是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願。」楚連城輕歎一聲,道:「你也多加小心,我要走了。」丁香低聲道:「你多保重。」楚連城點頭,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想不到夜裡竟下了一場大雪,外面已是一片濃妝素裹,天空中還在飄飄灑灑的下個不停,空氣也格外清新。楚連城深深吸了口氣,縱身上房,一路穿房越脊,到了客棧時果然已是卯時了。   她看見長孫郁風房中還亮著燈,於是上前輕輕扣門。開門的是雅歌,只見她面容憔悴,滿面倦意,兩眼佈滿血絲,顯然是一夜不曾合眼。她一見楚連城登時面露喜色,輕聲道:「楚公子快快請進。」楚連城閃身進屋,輕聲道:「一夜未睡嗎?你們公子怎麼樣了?」雅歌道:「您自己瞧瞧就知道了。您一定還沒吃早飯,我去給你們弄早飯去。」說著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十七斷情     房間內已生起了一盆炭火,屋裡暖洋洋的。楚連城輕輕走到床邊,只見那長孫郁風合著雙目躺在那裡,兩頰通紅,又似給燭光映的。她心裡一驚,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燙手。長孫郁風睜開眼來,見是她,不由笑了,說道:「你肯來真好,我以為你再也不肯見我了呢。」他居然笑得還是那麼隨意可愛,親切的討人喜愛。   楚連城微微皺眉道:「都是我不好,早知他們會當真,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人殺你,想不到三叔下手這樣重,我,我已經盡力了,可是你……」她眼圈發紅,眼淚幾乎要流出來了。長孫郁風心頭一熱,拉她坐在床邊道:「你別難過,是我自己命不好罷了,你大耗內力的救我,我已是不安心了。」楚連城低聲道:「功夫可以再練,可你若死了就再也沒有了。」她眼中含淚,臉上神情難過中又帶了無限的柔情。   長孫郁風努力坐起,輕輕摟了她的肩,柔聲道:「你肯為我難過我死而無憾了。」楚連城將頭倚在他懷中,說道:「你這般對我,更讓我於心不安了。」長孫郁風道:「你也不必自責,若是我不得罪你,也就不會這樣了。」楚連城臉上神情忽然變了變,只是長孫郁風沒有看見。他又道:「可是你究竟為什麼要殺我?難道你要我死不瞑目?」楚連城轉頭嫣然一笑道:「你俯耳過來,我告訴你。」長孫郁風給她笑得神魂顛倒,果將耳朵湊了過去。楚連城張開嘴,出其不意的在他耳垂上重重咬了一口。   長孫郁風「啊」的一聲從床上跳了下來。捂著耳朵叫道:「喂喂,你幹嘛咬人?」他的耳朵給楚連城咬得生疼,手上居然已擦上的血,可見楚連城下口不輕。楚連城笑吟吟的站起來說道:「你敢騙我,害我著急,讓我咬一口又算什麼。」長孫郁風也笑了,說道:「你這鬼丫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騙你?」楚連城道:「你以為我將頭靠在你懷中是什麼意思?我是聽聽你的心跳,你心跳均勻怎麼聽也不像個垂死之人。你竟還厚著臉皮騙我的話,當我是個傻瓜?」   長孫郁風「哈哈」一笑,拉她坐在桌邊,說道:「我早說你是個聰明人不是?來,咱們好好說說話。你告訴我,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你還好嗎?」   楚連城將如何遇見柳元康,如何遇見殺父仇人,又如何受傷,如何養傷的經過告訴給他,只是未告訴他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也沒說遇見師叔等事。長孫郁風歎道:「這些日子沒的你的消息,我可真的快急死了。早知你遇險,我就不該讓你一個人走。」   楚連城側頭道:「真的嗎?我可不大相信。」長孫郁風一臉的真誠,說道:「我長孫郁風若有半點虛言,叫我……」楚連城打斷他道:「我可不聽你發什麼誓詛什麼咒,花言巧語嘛,說給玉奴聽便是了,我可不上當。」長孫郁風笑道:「你吃醋了!哈,想不到你也會吃醋。」楚連城似笑非笑道:「我吃什麼醋?你又不是我什麼人,只怕有人在吃醋吧?!不然我的衣服怎麼扔在你房裡?」她那件大紅的披風正放在長孫郁風的床邊。   長孫郁風微怔,轉而笑道:「你們……」楚連城忽然一陣氣惱,心想:我費盡力氣救你們做什麼?你這賊小子有什麼好?我幹嘛偏偏要喜歡你?天下男人又不是只你一個。當下打斷他話道:「你什麼也別說了,好生歇著吧,我走了。」說完披上披風便向門外走。長孫郁風一個箭步竄過去攔住她道:「你要去哪裡?」楚連城冷冷道:「你管得著嗎?讓開,別惹惱了我,討個沒趣來。」長孫郁風拉了她手柔聲道:「好妹子,好好的,你又生什麼氣?」   楚連城盯著他一字一字道:「要我不生氣,你就親手殺了她。」長孫郁風一怔,楚連城冷冷道:「下不了手是嗎?我說話算話,你別攔著我,我還有事要做,沒空和你在這胡扯。」長孫郁風也不惱也不急,仍用他慣有的那種溫柔的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幹嘛成天要打要殺的?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也一定算數的,無論如何我也要娶你為妻的。我不是還告訴過你要保護你的嗎。」楚連城雖然還在生氣,可心裡卻是十分受用,嘴頭上可還是不肯服軟,說道:「呸,這種迷湯也只好拿給你的軟肋罷。閃開,讓我出去。」   長孫郁風正想解釋,但聽雅歌輕輕扣門,然後推門進來。手中端了一個托盤,上面放了三碗粥和幾樣精緻的小菜。她將粥菜放在桌上,說道:「楚公子,這是我剛在廚房做的銀耳燕窩粥,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水妖妹子說您早晨一般不吃早飯,可是您昨晚大耗內力,一定又沒休息好,因此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吃上些才好。」她看了眼長孫郁風又道:「如果您和表少爺不介意的話,我便叫妙歌請了小姐來,你們一同用飯。」   她這麼溫溫軟軟的一番話,倒叫楚連城不好拒絕了,她有些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那可多謝姑娘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雅歌微微一笑,出去請玉奴前來,出門時居然意味深長,又似是有意無意的看了長孫郁風一眼。   長孫郁風笑了,他想起昨晚雅歌問他的話來。昨晚雅歌守在他床邊一夜未曾合眼,兩人自也少不了要聊上幾句。那雅歌問道:「表少爺,你說楚公子真的能為你解了毒嗎?」長孫郁風微笑道:「以她的功力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雅歌歎了口氣,說道:「這個楚連城看著漫不經心好像什麼也不在乎似的,可她……唉!」長孫郁風奇道:「可她怎麼了?」雅歌表情奇特的看了他一眼道:「可她也滿重情重義的呢。」長孫郁風微怔,沉默半晌,說道:「你也看出來了。」雅歌點頭道:「她給你療傷時真是盡了全力,拚死也要救活你的。」長孫郁風輕歎道:「我也知道她的苦心。」他低聲道:「換作是我,我也一定會這樣的。」雅歌又道:「可是小姐怎麼辦?她會傷心死的。」   長孫郁風歎道:「她已經知道了。」雅歌一驚,道:「她居然沒有……沒有……唉!真是疾情女子負心漢哪。哎喲,表少爺恕罪。雅歌口不擇言,衝撞少爺,實在該死。」長孫郁風也不惱,說道:「什麼該死不該死的,你說的沒錯,是我有負玉奴,該死的人是我不是你。」雅歌鬆了口氣,又道:「楚連城一直要殺你,是為何事啊?」長孫郁風道:「大概是為這個吧。早晚有一天,這丫頭會要了我的命。」雅歌搖頭道:「她就是自己死也不會要你的命的,不然她也不會費這麼大的力氣救你了。」長孫郁風不語,一時間二人都不說話了。   過了好大功夫,雅歌方道:「表少爺,你難道就不能讓楚連城和小姐和和氣氣的做姐妹嗎?」長孫郁風笑了,說道:「你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話怎麼這麼多?」雅歌也笑了,道:「我是看著你們難受。表少爺你呢……表少爺,我說了你可不許怪罪我。」長孫郁風笑道:「我什麼時候怪罪過你們了?上次妙笙惱了不是還罵了我一頓了嗎?師父要責罰她,不是我求的情嗎?」雅歌宛爾一笑道:「你呢,和所有男人一樣巴不得娶回全天下的美女……」長孫郁風笑道:「我可沒有,她們兩個就足夠了。」   雅歌道:「楚連城和小姐呢,對你可是一般的情深義重,雖說你們男人娶個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不過我可看明白了,小姐就算不在乎你娶幾個,可你那個楚連城可一定不會讓你得逞的,所以你要想辦法讓楚連城也不在乎。」長孫郁風笑了起來,道:「你這丫頭,心思還滿多的嗎。」雅歌幽幽道:「小姐待我情同姐妹,我只是不想小姐傷心而已。」長孫郁風道:「我也不想她傷心。」雅歌又道:「所以明天早晨你要抓住機會,讓她們能在你面前和和氣氣的多呆一會。」   楚連城見長孫郁風笑的古怪,白了他一眼道:「你這賊小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長孫郁風道:「你是個鬼,我又不是鬼,有什麼鬼主意。」楚連城「哼」的一聲轉過身去沒有理他。玉奴已在雅歌和妙歌的陪同下走進屋來。   楚、玉二人四目相投不免有些尷尬,長孫郁風笑嘻嘻的一手拉了一個坐在桌邊。楚連城輕哼一聲,甩開他手坐在一邊,接過雅歌遞過的勺子低頭吃粥。玉奴白了長孫郁風一眼,自顧低頭吃飯,也沒理他。雅歌微微一笑,站在玉奴後面沒有說話。妙歌忽然驚道:「表少爺,你的耳朵怎麼破了?怎麼還有牙……」她看了眼楚連城好歹覺悟過來,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長孫郁風和楚連城臉上一紅,表情十分尷尬,長孫郁風用手摸摸耳朵,不由自主的看看楚連城,楚連城滿面羞紅,不肯抬頭。玉奴狠狠瞪著長孫郁風,心說:你這人太也可氣,偷香竊玉也還罷了,偏偏還做個幌子給人看,這不是成心氣我嗎?   雅歌搖搖頭,一拉妙歌道:「妙歌,讓小姐她們好好吃飯吧,咱們去外面侍候著。」妙歌還在遲疑,早被雅歌拉了出去。妙歌輕聲道:「姐姐,表少爺是不是瘋了,他和楚連城可都是男人啊。」雅歌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敲敲她腦袋,道:「你這傻丫頭,那一位是女扮男裝的,到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來,笨也笨死了。」   長孫郁風輕咳一聲,想要解釋,一見玉奴的眼神,卻不知怎麼說了,只得歎口氣,說道:「吃飯。」三個人各懷心事,一頓飯什麼滋味也沒吃出來。   這時聽得店掌櫃的聲音道:「這位大爺,小店實在沒有您要找的客人哪。」一個又粗又響的聲音道:「什麼沒有,是她要我來這裡找她的。」楚連城放下勺子,喜道:「三叔來了。三叔,三叔,我在這裡。」說著已竄出的屋子。那人聞聲跨進院子,正是那是打傷長孫郁風那人,鬼域十大護法之三——鬼掌。楚連城一見鬼掌已跳了過去,撲在他懷中笑道:「三叔,你來的這麼快,我可想死你了。」鬼掌「呵呵」笑著用手拍拍她背道:「好寶貝,三叔也好生掛念你啊。你可讓我們大家擔足了心了。」楚連城吐吐舌尖道:「我可不是成心的,誰讓你在教我功夫時要留上一手,害我技不如人,自己受傷不說還丟你的人呢。」   長孫郁風和玉奴也站在房門口,聽見他二人對話,長孫郁風面露微笑,心想:可看出這丫頭是個寶來了,鬼域護法居然叫她寶貝。   鬼掌道:「我已聽那丫頭說了,走,回頭我殺了他們翁婿給你出氣。」他忽然看見長孫郁風站在門口,不由怒道:「你這賊小子還沒死嗎?」說著推開楚連城,「忽」的一掌打向長孫郁風。長孫郁風恐他傷著玉奴忙推開玉奴,向一邊閃去。楚連城給鬼掌推的一個趔趄,險些坐在地上,她忙不迭叫道:「三叔,你快住手。」鬼掌哪裡肯聽,已點了長孫郁風的穴道,將他夾在肋下,縱身上房向外跑去。   楚連城頓足道:「三叔,三叔,你快放下他,我好不容易才醫好的他。」鬼掌早已不見了人影。楚連城縱身上房便要去追,玉奴自知輕功較她差的太遠,想要追趕上他們是門也沒有,只得向楚連城道:「楚……你不會讓他有危險是嗎?」楚連城回頭道:「我三叔脾氣不好,你要想見他最後一面就跟我來。」玉奴聞言,也跳上屋頂和她一同追去。   楚連城知她功夫有限,拉了她手,向下追去。她長嘯一聲,接著便聽見馬廄中「踏雪」一聲長嘶,已掙脫韁繩跟了過來。   楚連城追到城外哪裡還有鬼掌的影子,「踏雪」倒是趕上了她們。楚、玉二人坐在馬上,玉奴微急道:「這可怎麼辦?」楚連城道:「我也沒辦法。」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卻是個小竹管,她手指一彈,彈向空中。那竹管發出尖銳的聲音,傳出老遠,正是鬼域招集人手的信號。過不多時,在西北方傳來一聲回應,聲音雖然尖銳卻與楚連城的所發的聲音不同,玉奴微奇,楚連城一邊順聲策馬去追,一邊冷冷道:「我這個是我一個人獨有的,因為我是惟一的鬼域公子。」   追出二十餘里,便已是少室山了,山角下有一大片林子,隱隱有人影晃動,她二人跳下馬來,走進林中。只見鬼掌已將長孫郁風綁在樹上,撕開他的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來;手中拿了柄尖刀,看樣子是要剜出他的心來。另有二三十名鬼域門下圍在四周。楚連城叫道:「三叔,你不能殺他。」鬼掌聞聲轉過臉來,鬼域眾人齊聲道:「公子爺好。」   楚連城擺擺手,向鬼掌道:「三叔,這賊小子是劍魔之子,你不能殺他。「鬼掌道:「魔王有令,要殺了這小子給你出氣。」楚連城道:「怎麼義父也知道了?」她向玉奴擺手示意要她為長孫郁風鬆綁,長孫郁風見她二人一同來了,心中倒是十分高興。   鬼掌道:「前些日子你失蹤了,大家以為你遭了不測,又難過又氣憤,都說要殺光你的仇人給你出氣,魔王更是在你的冰湖水閣中不吃不動的坐了三天。」楚連城眼圈一紅,低聲道:「是我不好,讓大家擔心了,」鬼掌將她攬在懷中柔聲道:「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我們便放心了。」   玉奴輕聲道:「郁風,你要不要緊?」長孫郁風搖搖頭道:「我沒事。」   鬼掌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道:「魔王知道你要殺這小子,便令大家不管找到找不到你,都要殺他免得你心煩。」楚連城搖頭道:「不,三叔,不能殺他,他是劍魔之子,當真殺了他,便傷了兩家和氣,也壞了義父大事,再說……」她看了長孫郁風和玉奴一眼,沒有多說。   鬼掌道:「魔王說道:『麟兒死了,什麼大事都是狗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麟兒,為了冰川嘉園,如今你們給我聽好了,無論我的麟兒是死是活,她是真喜歡還是真討厭那個長孫郁風,你們都去把他的頭拿來。』麟兒,魔王說的不錯,不止魔王,這十五年來我們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們幾個都老了,所有的希望和雄心壯志都在你身上,你若有不測,我們也會不顧一切給你報仇的。」楚連城眼淚流了下來,道:「三叔,這次是麟兒不好,以後我再也不會以身犯險了,可眼下,三叔,你就放了他吧。」   鬼掌忽然大喝一聲道:「什麼人?再不出來小心狗命。」只見一個布衣青年慢吞吞從林子邊走了過來,正是陸昭。   陸昭沖長孫郁風笑了笑,道:「郁風,你還好嗎?」長孫郁風微笑道:「一般一般。」鬼掌道:「你是什麼人?躲在這裡偷聽?!」楚連城道:「三叔,他是那賊小子的二哥,陸昭啊!——二世兄怎麼來的?」陸昭道:「我正要進城找他們,可巧看見你們兩個急匆匆往這裡趕,於是就追來了。怎麼?你動真的了?真要殺他了?」   楚連城臉上微微發紅,鬼掌喝道:「麟兒,三叔可不管什麼人能殺什麼人不能殺了,我今天一定要殺了這個小子。」楚連城微急,道:「三叔,我不許你殺他。」   陸昭和長孫郁風不約而同的對視一下,眼中有了幾分笑意。   鬼掌道:「麟兒,你不是真的喜歡這個小子吧?」楚連城臉紅了,道:「三叔你在瞎說什麼?我喜歡他做什麼?」鬼掌道:「我倒還想問你,那你為什麼要大費內力的救他。」楚連城低聲道:「我不想他死。」她咬咬下唇道:「他是劍魔之子,既然三家已經聯手,我怎麼能看著他死。」鬼掌道:「但是魔王的命令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違背的,今天我一定他的命。」說著他忽然出手,打的卻不是長孫郁風而是楚連城。   他將楚連城一推,推向陸昭,這可誰也沒料到,楚連城給他內力推的站立不穩,直倒向陸昭。陸昭只得伸手去扶她,這便無暇顧及長孫郁風了。長孫郁風想接招,抬不起手來,想躲,卻已來不及了,眼見這一掌若打上,只怕他要當場斃命。   但聽玉奴一聲驚叫,斜刺裡衝了過來,擋在長孫郁風身前道:「你不要殺他。」鬼掌的手嘎然而止,陸昭看見楚連城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玉奴道:「你們公子要殺的是我,不是郁風,你若一定要殺就殺我好了。」鬼掌回頭看看楚連城,楚連城不動聲色道:「三叔你先住手吧。」鬼掌重重歎口氣,一頓足,退在她身後。玉奴道:「我知道你並不真的要殺他,你之所以聲稱要殺他,只不過是想掩飾你喜歡他,不然你也不會費盡心機的要救他了,對嗎?」   楚連城哼道:「自以為是,自作聰明。」   陸昭暗暗搖頭,心想:明明喜歡郁風何苦要嘴硬?連爹爹都看出你們的心思了,你又何必逞強?   玉奴向長孫郁風道:「郁風,我也知道你心裡對她的喜歡要勝過我,」長孫郁風道:「我——」玉奴打斷他,道:「你什麼也別說了,你這些日子寢食不安,人也瘦了這麼許多,是因為沒有她的消息,對嗎?」長孫郁風看看她又看看楚連城,輕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他雖未置可否,可什麼人也看得出他臉上的默認。玉奴有些哽咽了,說道:「我求你件事行嗎?」長孫郁風不解,玉奴道:「幫我找到我哥哥和妹妹,然後帶他們回島上去。你不要告訴我媽我是怎麼死的,不然她一定不會喜歡楚姑娘的。」她的眼淚撲簌簌的落在衣襟上:「你們很快就會忘記我了。」   陸昭歎道:「玉奴姑娘,你這又是何必。」玉奴哭道:「他……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想看他這個樣子。」長孫郁風也歎了口氣,卻沒說話。   楚連城「哈」的一聲笑道:「好啊,玉奴姑娘,那我可多謝成全了。」說著便聽龍吟劍「嗆」的一聲已然刺向玉奴心口。陸昭和長孫郁風可沒想到她會毫無徵兆的出手,想拔劍可怎麼也來不及了。卻見長孫郁風伸手推開玉奴,歎道:「你還是殺了我吧。」與此同時,楚連城的劍已在他身前一尺處停下了。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毫無血色。   長孫郁風和陸昭也變了臉,他們都是使劍的行家,這會當然也看出楚連城這一劍只是試探長孫郁風而已,是無論如何傷不到任何人的。   楚連城笑了,笑的開心極了,她轉頭向鬼掌道:「三叔,你們且去外面等我。」鬼掌無可奈何歎了口氣,一揮手,率鬼域眾人出了林子。楚連城道:「果然是郎情妾意啊!不過有一點,你們未免太自作聰明了。長孫郁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我告訴你吧。當日在溫州城,我受人暗算從屋頂上摔下,你把我接住了,後來又和我同乘一騎,你一直摟著我的腰,嘿,想我楚連城堂堂鬼域少主,焉能讓男人這般近身?不殺你豈不有損我的名聲?後來我接近你,是因為你是劍魔之子,又是百合夫人的大弟子,若是能得到你,於義父和令狐伯父的大事有百利而無一弊。我怎麼會喜歡你?我是徹頭徹尾的在利用你,想我楚連城何等人物?是隨便什麼男人都能打動的嗎?那我早就嫁給令狐玄黎了。」   長孫郁風只覺胸口隱隱做痛,不知是傷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他甚至覺得有些不支,忍不住想要倒下似的,但是陸昭伸手扶住了他。他看見楚連城就那樣站在雪地裡,風吹起她的披風,血一樣的鮮紅,裡面的白衣如雪,裹著她重傷新愈後瘦弱的身軀,她的面色蒼白如雪,眼中那近乎殘酷的眼神冷冰冰的,利劍一樣刺在他的心房上。他說道:「你剛才說什麼?」他一開口,除了楚連城之外,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種沙啞的聲音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   楚連城冷冷道:「你為什麼總是要我說兩遍你才聽得清?好,我可以再說一遍,不過可沒有第三遍。我是說你不要自做多情了,我從沒喜歡過你,我是想利用你而已,如果不是因為你是百合夫人的大弟子,劍魔的三公子,我早就殺了你了,從小到大沒有一個男人能碰我一手指頭。」   玉奴看見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臉色都是一樣的蒼白如紙,除此之外她再看不出楚連城有任何不同。陸昭卻不同,雖然從楚連城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可他知道楚連城對長孫郁風的感情不比玉奴差,可為了成全他們她居然能硬著心腸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來,他簡直有些佩服她了。   楚連城又道:「話我可說完了,我會吩咐手下不再殺你了,再見。」說著她轉身向林子外走去。忽覺手中還拿著龍吟劍,當下並指在心口一戳,「哇」的一口血噴在龍吟劍上。長孫郁風、陸昭和玉奴齊聲道:「你做什麼?」長孫郁風一個箭步竄在她面前,急道:「你這是幹什麼?」楚連城淡淡道:「不幹什麼,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龍吟劍不飲人血不歸匣之說嗎?你以為我在幹什麼?」   看著她蒼白的面孔,長孫郁風心中大痛,伸手給她擦去嘴邊的鮮血,輕聲道:「連城,你在怪我是嗎?」楚連城冷笑道:「你是我什麼人?我怪你做什麼?長孫兄請讓開,我還有事要做。」   林子外傳來腳步聲,幾人看時,卻是令狐玄黎。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也在這裡。」令狐玄黎眼中正閃動著無與倫比的熱情,柔聲道:「我見到你發出的信號就趕來了,麟兒,你還好嗎?你瘦了,臉色也不大好。」他一指長孫郁風道:「這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我給你出氣好不好?」   楚連城微笑道:「他敢嗎?你是來找我嗎?咱們走吧。」說完拉著令狐玄黎便走。長孫郁風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玉奴道:「連城妹子你且留步。」楚連城頭也不回的道:「抱歉,我只有結義兄弟,沒有結義姐妹。」令狐玄黎不禁喜上眉稍。陸昭道:「楚兄弟……」楚連城道:「陸兄不必多說,改日我一定請你喝酒。」   她不敢回頭,因為她怕一回頭看見長孫郁風後,淚水會奪眶而出,自己所有的堅強的偽裝都會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十八解憂     鬼掌等人這次人多勢眾,因此分散開住,一部分人住在城中,還一部分人則住在了城西的虎嘯山莊的分舵。令狐玄黎和楚連城在京城分手後便直接到了此地的分舵等她,不料一等便是兩個多月,急得他頭髮幾乎要白了,今日看見楚連城發出的訊號,滿腔的焦慮登時化做歡喜,一刻也沒有耽擱的跑了來,當下將楚連城接到分舵。   楚連城的房間早已準備好了,單等她來住了,難得的是房中擺設居然和她的冰湖水閣相差不多,楚連城雖然不喜歡令狐玄黎的死纏爛打,心中卻也不免有幾分感動。   令狐玄黎將她送到房中,說道:「麟兒,你還滿意這裡嗎?」楚連城淡淡道:「難為你的一片苦心,真是多謝你了。」令狐玄黎喜道:「只要你喜歡就好,你有沒有吃飯?我叫人給你做去。要不要再歇會?炭盆這就送來,你別著涼。」他囉哩囉嗦說個不停,楚連城等他說完,道:「你不用這麼費心,給我拿些酒來就行了。」   令狐玄黎一怔,柔聲道:「你不高興了?是為了那個小子嗎?」楚連城皺眉道:「你幹嘛問這麼多?你去不去?你若不去我自己找地方喝酒去。」令狐玄黎忙道:「去去。你別急,我這就令人給你送來。」說完忙出去吩咐人送上好酒好菜來。   楚連城卻不吃菜,端起酒來一口氣將一壺酒喝了個底朝天。一壺酒下肚,眼淚卻淌了下來,心中的鬱悶也湧了上來。長孫郁風,這個讓她情願為他付出生命的人,竟然肯為玉奴死。這也難怪,他們本來便是青梅竹馬的一對,自己才是多餘的人,可是長孫郁風,那你平白沒事的招惹我做什麼?你不喜歡我幹嘛要救我,要對我說那樣的話,幹嘛又要……又要那樣對我?   她一杯一杯的喝著悶酒,自顧想著心事,竟沒聽見令狐玄黎悄沒聲息的走了進來。看見自己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人神情黯然,心碎神傷的喝著酒,他的心痛極了,他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麟兒是為了長孫郁風才這樣痛苦的。他忍不住上前抓起楚連城的手,說道:「麟兒,你聽我說。」楚連城嚇了一跳,站了起來。   令狐玄黎道:「你怪我也好,罵我也好。有些話我是一定要說了。」楚連城抽出手來,說道:「你什麼也不要說了,讓我一個人靜靜。」令狐玄黎道:「不,我一定要說。我知道你從來也沒喜歡過我,你喜歡長孫郁風,可我不在乎,麟兒,我向你保證,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一樣給你,我不能沒有你,我會讓你快樂的,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算我求你。」   他從來見了楚連城都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她會著惱,這一口氣說了這麼許多,不知鼓了多久的勇氣。楚連城心中感動,眼淚又流了下來。令狐玄黎試探著伸手給她擦拭眼淚,這次楚連城居然沒有躲避,也沒和平常那樣抬手打人耳光。令狐玄黎歎了口氣,伸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他的下頦輕輕磨擦她的額頭鬢角,他低低的柔聲叫道:「麟兒,麟兒。」他挑起她的下頦,俯下臉,親吻她的雙唇。楚連城仍然沒有躲避。他的膽子大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他的呼吸在漸漸變粗,心跳在慢慢加速。   楚連城有些恍惚了,親吻她的人好像變成了長孫郁風,就在她不由自主的要反應他時,她忽然回過神來。她用力推開令狐玄黎,叫道:「不,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誰也代替不了他。」說完她伏在桌上哭了起來。令狐玄黎的心從天上又重重的跌在地上。這一刻他終於知道:也許麟兒今生今世也不會愛上自己的。   長孫郁風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居然連自己喜歡的女人也留不住,居然讓她遍體鱗傷的走了。這個傻丫頭,我為玉奴可以死,我為你也一樣可以死,你總說她是我的軟肋,你呢?你一向聰明絕頂,這件事怎麼不明白呢?   長孫郁風回到客棧後一個人在房中呆坐了半天,直到午飯時才出來要雅歌給他拿酒來,然後又一個人喝開了悶酒。   玉奴也把自己關在房中不肯出來。雅歌和妙歌坐在屋簷下看著雪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妙歌道:「姐姐,表少爺什麼時候喜歡楚連城的?他們什麼時在一起過?」雅歌歎道:「我怎麼知道呢。有時候不一定要常在一起才會喜歡對方的,你沒聽說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話嗎?」妙歌道:「可是表少爺真的那麼喜歡那個楚連城嗎?」雅歌反問:「你見表少爺這麼難過過嗎?他什麼時候一個人喝過悶酒?」妙歌又道:「那咱們那位怎麼辦?」雅歌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怎麼知道!」   陸昭並沒有陪著長孫郁風,他將玉奴和長孫郁風送回客棧後便匆匆離去了。半個月前他約了孫茗淞在此比劍。那追星公子孫茗淞二十八歲,使的是一口長三尺四寸,寬一寸三分,名叫追星的寶劍。那追星劍和追星劍法乃是傲氣堂堂主孫格的家傳之物,當年孫格的祖上曾憑此劍重創中原四省的所有黑幫,創下了傲氣堂。孫家世代行俠仗義,在江湖上名聲甚好,孫格也早早的將傲氣堂和追星劍傳給了兒子。孫茗淞和長孫郁風、楚連城、唐璁並稱四公子,武功自是不弱。   素日裡陸博靈並不要求子女要有多大的名頭,這「劍魔之子」幾個字原本便已是個金字招牌了,何況陸昀陸昭兄弟的功夫已經不同一般,之所以名頭不如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不過因為他們不如楚連城搶眼罷了。但陸昭對劍的著迷已大有其父當年的意味了——但凡劍術高手他都忍不住去會上一會,就像當日在京城刺楚連城那一劍似的。此番和孫茗淞相約在此比劍,一來圓了自己的心願,二來為了等楚連城。孫茗淞從洛陽趕到這裡,二人又定了比劍的日期。想那孫茗淞也正值年少氣盛,陸昭又是劍魔陸博靈之子,無論勝負如何這一戰定是精彩萬分。然而這件事江湖上卻無人知曉,那是因為孫、陸二人不喜歡張揚而已。   陸昭趕到城東關帝廟時,孫茗淞已在那裡相候了。孫茗淞:二十八歲,身材高大,眉目清朗,風神俊秀,眉宇間更透著十二分的剛正俠氣;手中握了追星劍。   陸昭含笑道:「有勞孫兄久候了。」孫茗淞淡淡道:「陸兄客氣。」陸昭道:「大家都是利落人,我看咱們也不必多說了吧!」孫茗淞點頭道:「陸兄請。」二人同時拔劍向對方刺去。那追星劍法雖不如陸博靈的劍魔奪魂劍和鬼劍十八式名頭響,可比起武當太極劍、崑崙星雲劍、華山玉女劍、崆峒青松劍來,還是毫不遜色的。   這次陸昭倒沒使什麼鳳翔九天,而是別一個殺招「冷血奪魂」。這一劍直刺孫茗淞的小腹,孫茗淞揮劍一擋,不等兩劍相交,陸昭的劍已改道刺他的雙肩,孫茗淞卻不躲避,他料定這一招乃是虛招,當下揮劍刺陸昭的雙眼。陸昭低頭,孫茗淞劍勢一變,又刺他左肋,陸昭劍一擋,兩劍一觸,「噹」的一聲,二人各退了半步。陸昭讚道:「功夫不壞啊!」孫茗淞也讚道:「好功夫!」二人又各自揮劍刺向對方的要害。   陸昭這次使出了「鳳翔九天」。孫茗淞只覺眼前劍光耀眼,宛如一隻鳳凰飛舞在九天之上,滿眼皆是劍光,虛虛實實無從下手。這當口可不容他多想,他不假思索的使了一招「追星趕月」,但聽「叮叮噹噹」幾聲,二人又各退了一步,只見他二人身上衣衫均被對方的寶劍刺破多處。陸昭眼中發出興奮的光彩,叫道:「好小子,再來。」說著使出了「龍騰天外」,孫茗淞毫無懼意,一招「流星映月」相迎。這兩招使將出來分外好看,好似一隻青龍飄遊在點點繁星之間,這一次沒了兵器相觸的聲音,只聽「茲茲」幾聲,二人停手,那孫茗淞胸前、左肩,各有兩處傷口,鮮血登時將衣服染紅。陸昭也沒沾什麼光,肋下和右腿傷了兩處。   孫茗淞輕歎:「可惜可惜。」陸昭微笑:「可惜什麼?」孫茗淞淡淡道:「可惜閣下一身好武功卻是個邪魔中人,也可惜孫某劍術不精,未能掃盡天下邪惡之人。」陸昭放聲大笑,說道:「說得好!只是不知孫兄心中何為正?何為邪?」孫茗淞一怔,陸昭拱手道:「再見。」說著,一瘸一拐的向城中走去。   拐過街口,陸昭遠遠的看見萬花樓前圍了數十口子的人,他心中一動,走了過去。卻見從萬花樓裡辟裡叭啦的向外摔出數名大漢,圍觀的多是些百姓,正自議論紛紛。萬花樓中一個聲音不溫不火的說道:「就你們這幾隻王八也配來找少爺的晦氣?還不給我滾的遠遠的。」正是楚連城的聲音。陸昭微怔,不知她怎麼會在妓院。   那給她摔出來的人自是覺得面上無光,齊聲道:「這小白臉好生可氣,大家抄傢伙上,做了這個兔崽子。」說著便聽見刀劍出鞘的聲音。楚連城心中原是十分鬱悶,見這些人糾纏不清,也不禁煩了,冷笑道:「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想死也不必急著一齊來。」然後「嗆」的一聲龍吟劍已然在手,她手腕一抖,在她身前的幾個人來不及抵擋已被她斬於門前。其餘眾人登時紅了眼,叫道:「這小子殺了咱們的人,殺了他。」楚連城也不理會,龍吟劍一揮,刺向眾人。   陸昭在人群之外不見她如何出手,只聽慘叫聲不絕於耳,心下駭然,心想:這丫頭出手倒快,不知這些人怎麼得罪她了,嘿,鬼域中人果然不能小覷,出手端的狠辣。他向一看熱鬧的人問道:「請問這位小哥,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那人道:「聽說一個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和百鰲幫的馬二爺搶婊子,將馬二爺打了,百鰲幫來找場子呢。喲,不得了,死了人了。」說著掉頭便走。   陸昭更是不解,心想:這楚連城沒什麼不妥吧?怎麼會和人搶婊子?她也瘋了不成?他正猶豫要不要去幫她時,一個人快如流星般從他身邊掠過,口中叫道:「小賊住手,不得濫殺無辜。」來人正是孫茗淞。   裡面打鬥立止。孫茗淞道:「閣下何人?出手如此狠毒。」楚連城眉頭微皺,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後緩緩道:「中原之地竟有閣下這般人物,嘿,兄台想必就是追星公子孫茗淞孫兄了吧。」   孫茗淞一怔,點頭道:「不錯,閣下何人?」楚連城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個過路人而已。」孫茗淞眉頭微皺,說道:「閣下不肯說出大名也罷,在下想請問,這些人因何得罪閣下?閣下如此濫殺無辜豈是英雄所為?」楚連城微笑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嘿,久聞傲氣堂行俠仗義,正直磊落,想來孫堂主是想管這個閒事了?」   孫茗淞傲然道:「正是。在下正有此意。」楚連城「哈哈」一笑道:「孫堂主勇氣可嘉,不過在下勸孫堂主還是莫趟這混水的好,一個不留神可壞了堂主的威名。」孫茗淞不解,楚連城道:「閣下身上兩處劍傷,想必剛剛與人打鬥過,而能傷堂主的必不是泛泛之輩,想來定是惡鬥一場。而在下卻不同,這幾隻王八不過是些烏合之眾,殺他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以逸待勞,小弟可沾光了。」楚連城已猜出傷孫茗淞的人八成就是陸昭,這一代眼下只有陸昭能將他打傷,少林寺的高手雖多,但不至於和孫茗淞動手;既然孫茗淞在此,陸昭想必也在左近。她這樣一說自也是讚了陸昭,陸昭聽了果然受用,更覺得楚連城心思敏捷。   孫茗淞眉頭微皺,心想:這少年不知什麼來頭,腦子倒也聰明。看來武功不弱,哼,任他是誰,我也不能容他這般濫殺無辜。於是說道:「孫某縱死無妨,只求掃盡天下邪惡之徒。」楚連城點頭道:「孫堂主說得是,在下正是個大邪大惡之徒。孫堂主如有本事自可取走在下這顆頭顱。堂主請。」說著向孫茗淞一拱手,臉上神情更是淡淡的一副漫不經心。百鰲幫的人大叫「殺了他,殺了他。」   陸昭心底深處輕歎一聲:這丫頭不愧是鬼域魔王調教出的傳人,出手狠辣,心高氣傲,目空一切,這鬼域魔王說道三家聯手,只怕是動了橫掃天下的念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孫茗淞手腕一抖,拔劍在手。楚連城笑了,伸手彈了彈手中的龍吟劍,說道:「有件事如不事先告訴堂主一聲,倒像是在下欺負堂主了,在下手中的劍是一柄寶劍。寶劍的意思通常就是指能削鐵如泥的那種。堂主請了。」說完話,挽了個劍花,龍吟劍刺向孫茗淞的心口。孫茗淞不敢用劍去擋,只得側身一閃,楚連城笑道:「二世兄,想看熱鬧還不到人前來。」   陸昭苦笑道:「賢弟果然是個聰明人,怪道郁風總是讚你。」說著身子輕輕一縱,從眾人頭上越了過去落在場中,懷中抱劍,說道:「賢弟可要小兄幫忙?」楚連城道:「你已幫了我了。」說話時,手中不停,已「唰唰唰」連刺數劍,說道:「二世兄,你瞧這一劍可入得你的法眼?」她使的便是鬼劍十八式中的「破雲見鬼」,這一劍共有九種變化,每種變化有五劍,劍劍不離對手頭顱。   孫茗淞一味躲閃自是狼狽不堪,陸昭知楚連城仗寶劍之利必能取勝,當下微笑道:「賢弟這一劍果然了得。」孫茗淞下意識的揮劍抵擋,長劍應聲而斷,楚連城含笑道:「孫堂主還要再來嗎?」孫茗淞又是氣惱又有幾分吃驚,將斷劍拋於地上,說道:「閣下仗寶劍之利,在下輸得無話可說。」   楚連城微笑,將龍吟劍收入腰間。說道:「堂主言之有理。」她忽然笑了,笑得嫵媚動人,孫茗淞的心「怦怦」亂跳,心中一個念頭在飛轉: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眼前這人要我就死,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自盡於此。楚連城柔聲道:「孫堂主,我看你是累了,我不會害你性命的,你走吧。」孫茗淞茫然道:「走?去哪裡?」楚連城道:「從哪來就回哪去啊。」   陸昭自也感受到她發出的妖異內力,情不自禁的說道:「正是,和他打鬥的我也累了,原是該回去歇歇了。」楚連城搖搖頭,她總不能像對長孫郁風那樣伸手去握陸昭的手,當既收功,笑道:「孫堂主還要再動手嗎?」孫、陸二人驚醒,陸昭搖頭苦笑,心想:「這想必就是將大哥迷的神魂顛倒的什麼鬼域神功了吧!果然有些門道。這丫頭如此張狂,倒也不是一味的仗勢欺人。嘿,郁風這小子,若真得罪了這個姑奶奶,可有他受的。   孫茗淞心中一驚,暗想: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用的是什麼功夫?他說道:「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孫某請教閣下大名。」楚連城淡淡道:「告訴你也無妨,在下姓楚。」孫茗淞皺眉,心裡暗忖:難道是他?鬼域公子?楚連城見他沉思不語,又註解道:「就是楚連城的楚。」孫茗淞細細的打量她一番,點頭道:「果然是鬼域公子,幸會幸會。」楚連城道:「孫堂主今日且請回吧,他日尋了好劍,咱們再戰一場便是。」孫茗淞哼道:「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楚兄,也罷,在下今日先謝過楚兄手下留情,他日再戰定取楚兄人頭,以掃江湖上邪魔歪道。」楚連城「哈哈」笑道:「堂主請便,要取在下這顆人頭的可不止你一個,晚了可沒你的份了。」   孫茗淞也不接口,轉身便走。那百鰲幫餘下的眾人原本希望孫茗淞殺了這人,但見孫茗淞落敗,又聽說這人便是名聲壞到頭的楚連城,一個個哪裡還敢生事,楚連城向他眾人冷冷道:「還有想要找死的嗎?」眾人不敢答話,登時散了個乾淨。   楚連城轉向陸昭道:「二世兄,小弟請你喝一杯如何?」陸昭笑了笑,點頭道:「好是好,不過……」他抬頭看了看「萬花樓」的招牌,表情古怪的說道:「在這裡嗎?」他壓低聲音道:「這種地方你也來?」楚連城臉紅了,白了他一眼道:「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這裡喝酒耳根子清靜,一般人誰找的來。」陸昭笑著點點頭道:「原來如此。賢弟請。」   二人一前一後進到裡面,老鴇早已領教過楚連城的本事,這會她又大開殺戒,哪個敢不小心,早令龜奴在最大的房間裡布好酒菜,丁香自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那裡相候。見他二人進了房來,丁香已投身在楚連城懷中,嬌笑道:「楚爺,我可等了你好久了。」有陸昭在身邊,楚連城的表情不免有些尷尬,將她的手輕輕推開,說道:「二世兄的劍傷可有大礙?不如讓小弟給你包紮一下。」陸昭搖頭道:「無妨,不必包紮,如果我早見到你的話倒可包上一包,現下已過了半天了,不包也罷。」   楚連城笑道:「那咱們就喝上一杯。」丁香早給他二人滿上酒,陸昭歎了口氣道:「老實說自從你去劍莊之後,我一直想和你再比比酒力。可是,你和郁風……」楚連城道:「你若當我是朋友就坐下來喝一杯。你若當我是別的什麼,那你就請便。反正我也不是一次一個人喝酒了。」陸昭笑道:「我如再多說倒顯得我婆婆媽媽了,來,咱們就喝上一杯。」   幾杯酒下肚,二人的話也多了起來,陸昭道:「明日你當真要去少林寺?」楚連城點頭道:「這還有假?」陸昭道:「那我和你們同去。」楚連城喝了一杯點頭不語。陸昭又道:「既然如此,今日倒不能多喝了。」楚連城反問:「你怕我醉酒誤事?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是喝下一壇去也醉不了。」陸昭不信。楚連城微笑道:「我從四歲就開始喝酒了,我三叔總喜歡讓我和他一樣能喝,一來二去,我也就成了酒鬼了。有時想喝醉都醉不了。」她臉上的神情有些黯淡了。   陸昭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今天心裡不高興,郁風他……」楚連城皺眉道:「我知道你們是兄弟,但你能不能不把他掛在嘴上?我以後再也不想見那人,也不想聽見他的名字。我是當你是朋友才和你喝酒的,我如當你是他哥哥,我才不會邀你來呢。你既叫我做賢弟,就莫要想別的,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陸昭苦笑道:「好,我不提他便是,不過為了明日之事,今日你斷不能多喝。」楚連城嫣然道:「這就是了,小弟就依你。」她忽然轉向丁香道:「喂,你在這聽什麼呢?不好好侍候這位公子,留心你的皮呢。」   丁香在陸昭面前自也不能露出馬腳,當即笑道:「我可哪敢呢,是二位爺說得興頭上,我不敢打擾啊。」說著已坐在陸昭身邊,一邊給他倒酒一邊說道:「這位爺,您可一定要多喝幾杯。不然,楚爺要我的皮呢。」陸昭笑道:「賢弟當真是會找地方,換做是我,可沒事不會來這裡喝悶酒。」楚連城道:「誰人喝的是悶酒了?我高興的很,你總覺得我是為了那人不開心,我是在想明日去少林寺怕是要大打一仗了。」陸昭笑了,笑得十分古怪,卻沒做聲。   二人有說有酒,說話間不覺天已漸漸黑了下來,一罈酒也給他二人喝了個淨光。陸昭見那楚連城始終心情不爽,心底深處不覺輕輕歎息,心想:這丫頭再這樣喝下去非要喝醉不可,她如醉了我可不能陪著她,我得想法讓郁風來才好,或許能讓她好一些。在他心底深處早已當楚連城為朋友,何況她還可能是未來的弟媳。因此見她難過,他便想為她排解幾分。他眼珠一轉,說道:「賢弟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楚連城微微一笑,道:「世兄請便。」她並沒多想,也沒在意,自己又端起了酒杯。   陸昭逕自出萬花樓直奔長孫郁風等人住的客棧而去。妙歌陪著玉奴在房中悶坐著,雅歌則侍候長孫郁風喝酒。陸昭到時,長孫郁風已有四五分的酒意了,見了陸昭他不覺笑道:「二哥,你來的正好,陪我喝一杯可好?」陸昭搖頭道:「我可不想喝了,我又沒有心事,幹嘛陪她喝完再陪你喝,難道說你們商量好了要灌醉我嗎?」長孫郁風問道:「陪她喝?她是誰?是連城嗎?」陸昭道:「你別問那麼多了,我找了個好地方喝酒,你要不要去喝一杯?」長孫郁風笑道:「二哥說是好地方自然壞不了,我隨你去。」說著站起身和陸昭向外走去。雅歌遲疑道:「二公子,已經起更了,你要帶表少爺去哪裡?」陸昭笑道:「我和他有話說,一併替他排解排解。」雅歌道:「可是——」   只聽玉奴說道:「雅歌,別可是了,讓他去吧,有二公子陪著咱們有什麼不放心的。」說話時,人已站在他們面前了。長孫郁風笑著伸手輕撫她的臉頰說道:「玉奴,你總是這麼善解人意,叫我怎麼能不為你去死。」玉奴的臉紅了,偷偷看了陸昭一眼,低聲說道:「你又胡鬧了。」陸昭已將臉轉向一邊。玉奴又道:「你喝了整個一個下午了,還要喝嗎?」長孫郁風道:「你放心便是,我的酒量雖不如二哥那樣好,可再喝上幾杯倒也不成問題。不然你也陪我喝一杯去。」玉奴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喝酒的——二公子,你多費心了。」看著長孫郁風這副模樣,她忍不住又心痛起來。陸昭笑道:「你只管放心,有我呢。」說著和長孫郁風出了客棧。   陸昭走後,房中只剩楚連城和丁香,丁香有些不解道:「公子,究竟發生了什麼樣事情,讓你這般煩惱?」楚連城苦笑道:「煩惱嗎?我有什麼可煩惱的。」說著將清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丁香歎道:「公子,你這又是何苦?你既真心喜歡他,又何必說那樣絕情的話,我不是說過,你和玉奴姐妹相稱也不錯啊。」楚連城道:「我一直希望我的夫婿只有我一個妻子,可他偏偏有個青梅竹馬的情人。丁香,你是不是覺得為了他,不值得讓我這個樣子?」丁香道:「我只是覺得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楚連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我也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丁香搖頭道:「那是因為你太在意他了,是因為你心裡太喜歡他了。」楚連城苦笑道:「是嗎?」   從隔壁房中不時傳出歡聲笑語和絲竹歌聲,來萬花樓這種地方當然要找樂子,像楚連城這樣的人可沒有。只聽隔壁一名妓女彈著琵琶,膩聲唱道:「他與咱,咱與他,兩下裡多牽掛,冤家,怎生能成就了這多難姻緣?那怕森羅殿上受苦楚,任它鍘刀下剁,油鍋裡炸。哎呀由他,只見那活人受罪,何曾有過死鬼帶枷?哎呀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哎呀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這妓女才一收聲,便有嫖客嘻嘻哈哈的說些個什麼。   楚連城可沒想到在這煙花柳巷中一個尋常妓女竟也唱出這般纏綿緋惻的歌來。她細細體味箇中滋味,心裡竟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丁香輕聲道:「公子,你怎麼了?」楚連城驚醒,笑道:「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哎呀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他有玉奴又怎樣?反正將來的事誰也做不了准,大家都在江湖上飄搖,沒準哪天要挨刀,過了今天誰知道明天在哪裡,我又何必為看不見摸不到的將來煩惱呢?只要眼下他心裡有我,我心裡有他便是了,管那麼多做什麼。」丁香笑道:「這才是我們的公子爺呢,老實說,我倒真想見見你的這個賊小子是一副什麼模樣。」   二人正說著,陸昭忽然拉了長孫郁風推門進來。長孫郁風一見楚連城登時眉花眼笑道:「連城,你也在這裡。」楚連城故意板起臉說道:「二世兄怎麼把這人帶來了?這人可讓人生厭的緊。」陸昭笑道:「生厭不生厭的我可不管,但這人肯陪你喝酒呢。」楚連城哼道:「誰稀罕他陪我喝酒了。」   陸昭伸手將丁香拉過來,說道:「既然你們兄弟有事要說,這個姑娘我可帶走了。」他既不知丁香是楚連城的人,少不得要做戲一番。丁香微一遲疑,只見楚連城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說道:「也好,二世兄且去樂上一樂,這位姑娘可不喜歡和我喝酒呢。」說話時臉又紅了。陸昭「哈哈」大笑,心道:你這丫頭,在這種地方裝男人可不行了吧。   丁香也笑了,她知道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定有說不完的話,自己在這裡才是生厭呢,所以開脆把自己支給陸昭。丁香身子一擰,已投在陸昭懷中,笑道:「可不是嗎,楚爺只知道喝酒,一點也不明白人家的心。還是這位大爺會疼人。」楚連城忍著笑,說道:「你可要把我這位朋友侍候好了,如有怠慢,我不但扒下你的皮來,而且要一把火燒了你們這個萬花樓。」丁香笑道:「誰敢呢。」說著已拉了陸昭向外走去。陸昭回頭道:「你們哥倆慢慢說,明早我再來找你。」   陸昭出得房來,有龜奴將他二人讓進另一間房中。陸昭道:「那兩位大爺有事商議,你們別去打擾他們,有事他們自會吩咐,那位小爺脾氣可不太好。」龜奴吐吐舌尖道:「是是是,誰人敢招惹他呢,先前將馬二爺打了,今兒又殺傷那麼多百鰲幫的爺們,他不怪我們侍候的不周到我們已經萬幸了,誰還敢招惹他呀!」   長孫郁風走上前握住楚連城手道:「連城,你……你還在生我的氣?」楚連城甩開他手道:「長孫兄請放莊重些,傳將出去太也難聽。」長孫郁風笑道:「你來這裡難道就好聽了?」楚連城哼的一聲沒有理他。長孫郁風又道:「好妹子,我……」楚連城啐道:「什麼妹子不妹子的,沒的讓人噁心。」長孫郁風笑嘻嘻道:「好妹子,你的氣性也忒大,我這可不是來給你賠罪了嗎?」楚連城見他已是有了五六分的酒意,也不去招惹他,轉過身自顧端起酒杯飲了一杯。         十九少林寺     長孫郁風從她身後攬了她雙肩道:「連城,你聽我說,我沒有騙你,我是真心對你的,從前我說過的話也一定算數的。」楚連城哼道:「你說過什麼?我不記得了。」長孫郁風道:「我說過只要有我在你身邊,就絕不會讓人傷你一手指頭。」楚連城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嘴上卻道:「我忘記了。」長孫郁風也不理會,又道:「我還說過,如果我師父為此要殺我的話,我就把頭給她,如果她要殺你,我就和你一起死。」楚連城嘴角含笑,說道:「你說過嗎?我怎麼不記得了。」長孫郁風轉過她身子道:「還有一件最重要的,就是我一定要娶你為妻,要你為我生子。」楚連城臉紅了,呸道:「誰人說要嫁你了,誰說要給你生……生兒子了。」   長孫郁風見她已經消了氣了,不禁笑道:「那生女兒也好。」楚連城也不接口,眼珠轉了轉道:「你說得好聽,若是我和玉奴同時遇險,有性命之憂,你又先救誰呢?」長孫郁風怔住了,不知該怎樣作答。楚連城冷笑道:「自然要先救你的軟肋了對嗎?」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點頭道:「正是。」話音剛落,臉上已重重吃了兩記耳光。他也不急,說道:「玉奴是師公長房夫人的女兒,也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後人了。當年師公遭遇不測,一家人妻離子散,玉奴的母親,哥哥,妹妹下落不明;如果她再有什麼不測,我豈不是對不起師父這二十多年來的養育教誨之情?你惱也罷,氣也罷,有句話我是一定要告訴你的,她一早就將終身托與我,我如為了你而置她與不顧,那我可不是人了,所以我就是拼著性命不要,也要保玉奴性命周全。」   楚連城心中又幾分氣惱,也有幾分感動,他雖然說得是實話,但他這般重情重義也令她頗是贊同。長孫郁風望著她的雙眼道:「而你卻不同,雖然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可是在我心裡沒有人能代替你,如果你因此而喪命,我定會為你報仇,然後就去陪你。」四目相對,楚連城分明看見他眼中那足以將她溶化的濃情,她忽然投在他懷中,柔聲道:「你這賊小子,就會花言巧語的騙人。」長孫郁風含笑道:「我就是想騙你也不敢啊!」   二人分了開來,楚連城拿過酒壺便欲倒上一杯,長孫郁風奪過她手中的酒壺道:「這裡的酒這麼好喝嗎?」說著一仰脖,就著壺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來,一壺酒轉眼下肚。楚連城上前制止他,長孫郁風笑道:「怎麼?心疼了?怕我喝醉了?」楚連城啐道:「我心疼你做怎麼?我怕你不醉。」長孫郁風道:「那咱們倒比比看,誰先醉倒。」楚連城可不怕他和她鬥酒,當即微笑道:「好啊,既然你要比,我便陪你一杯好了。」長孫郁風笑道:「咱們今天要不醉不歸。」說著令人取了碗來。   楚連城酒量甚好,莫說長孫郁風原已有五六分的酒意,就是一口未曾喝過只怕也不是楚連城的對手,再加上楚連城的軟語相勸,幾碗酒下肚,這醉意可就有的八九分。他看著楚連城的眼神有些迷離起來。說道:「好……好妹子,你……怎的來這……這裡喝酒?」楚連城道:「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長孫郁風振振有詞道:「我……我是男人,你……你……你可是女人。」楚連城道:「我也是男人。」長孫郁風傻傻地笑道:「你也算……也算男人?」他一伸手將楚連城的頭巾扯了下來。楚連城一頭烏黑的頭髮登時披散開來;她微惱道:「你胡鬧什麼!」說著站起來走到一邊,背過身去伸臂去挽頭髮。   然而她卻沒有看見,在她長髮垂下的那一瞬間,長孫郁風的眼神也變了,就像火一般,雖然他和楚連城兩情相悅,直至生死相許,但卻從未發現楚連城原來竟是如此的美麗,這哪裡是楚連城,簡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她有些生氣,可那種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的模樣實在是撩人。長孫郁風只覺酒勁上湧,小腹中騰起一團火,直衝腦門,他幾乎是撲上去抱住的她。楚連城悴不提防,嚇了一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轉頭時,卻正迎上長孫郁風的雙唇。她用力去推他,說道:「喂,你做什麼?我……」她的話還沒說完,便給長孫郁風的眼神嚇住了。在他的眼中跳動著兩團火焰,他們離的那樣近,他呼出的氣息火熱,好似要將她融化一般。長孫郁風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然後俯下頭在她臉上胡亂親吻起來,更可怕的是,他的手也不規矩起來。   楚連城又羞又惱,使勁一掙,從他懷中掙脫,身子一閃,卻不自覺的使出的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來,長孫郁風原本便已腳下沒根了,給她的力道一帶,便重重的跌在地上。楚連城輕歎道:「你喝醉了,來,我扶你去睡一會。」說著,扶起他向床邊走去。長孫郁風伸手在她臉頰上掐了一把道:「你這個……個……勾人的小……小妖精,你……知……知道……你……你不單是我……我的軟肋……軟肋,你……你還是我的……我的命啊!」楚連城又好氣又好惱,心裡卻著實受用,微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好好睡一覺。酒量不行幹嘛學人喝酒,還要和我鬥酒。」說著扶他躺下。長孫郁風拉著她的手腕,用力一拽,說道:「這麼冷的……的……天,你……你……讓我一個人……一個人……怎麼睡?」說話時已將她拉倒在了床上。   楚連城給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軟語央求道:「你快放開我好不好。」長孫郁風一邊伸手去解她的衣帶一邊道:「不好。我今天……今天一定要你…要你陪我。」楚連城低低道:「那怎麼可以。」長孫郁風反問:「有……有什麼……不可以?」他的手卻給楚連城腰間的龍吟劍割破了,他甩甩手,低下頭去親吻楚連城,而最讓楚連城害怕的是長孫郁風的手居然已經扯開她的衣襟,露出一抹酥胸來。楚連城在他身下輕輕掙扎,越是掙扎越是沒有力氣,終於四肢酸軟的倒在他的身下,她心底深歎,伸手將龍吟劍解了下來。   美酒醉人,美人醉心,長孫郁風醉了,醉眼朦朧中,他看見楚連城的肌膚玉一般的潔白,又似綢緞一般光滑,他依稀看見她的背上有一個紋身,可他醉的這麼厲害,居然已分不出這個紋身是隻鳳凰還是別的什麼。他自然也不知道在他們陰陽交流的那一剎那,不知因為那種前所未有過疼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楚連城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淚來。   雲雨過後,長孫郁風和楚連城相擁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長孫郁風翻了個身,口中含含糊糊的叫道:「玉奴,玉奴。」他伸手摸摸楚連城又沉沉睡了。楚連城可醒了,不覺有些氣惱:這個她最喜愛的男人在奪走她的童貞的同時居然還在叫著別人的名字。她推了推他,長孫郁風沒有醒;他的胸膛結實而寬厚,楚連城看見在他的胸前有一個一寸大小的傷痕,正是那日在溫州城為她擋那一枚透骨釘時留下的。她怔住了,想起了飛燕別居初見時彼此眼中的震驚,溫州一役的冒死相救,洗劍河谷的柔情話語,更想起了那天夜裡的忘情。她歎了口氣,穿衣下地,心想:你這賊小子,嘴上說得好聽,騙我和你……和你上了床,還要叫著她的名字來提醒我,好,我這就讓你找你的玉奴去,以後再別想碰我一手指頭。   次日清晨,陸昭早早就起來了,丁香扶侍他洗漱完畢,他正自猶豫要怎樣去叫醒楚連城時,便聽門外人聲喧嘩,一群人闖進萬花樓來。老鴇的聲音說道:「諸位大爺,您們這也忒早了些吧,姑娘們還沒起呢。」鬼掌的聲音道:「我們要找人。昨晚丁香陪的那位公子呢?去請他下來。」老鴇還在遲疑。   陸昭向丁香道:「你現在去把楚爺叫起來,不過你要記住一件事——如果你想活命的話,不論你看見什麼都不許聲張,否則你們萬花樓的人都得死。」他認定長孫郁風是在楚連城那裡過的夜,自己是不能去找她,只有讓這個妓女去了。丁香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說道:「可我……我……」陸昭冷冷道:「還不快去?」   只聽楚連城的聲音道:「三叔,我在這裡。」陸昭看了丁香一眼,開門出來,只見樓下大廳中鬼掌帶十多個鬼域門下在和老鴇糾纏。在他身邊另有二男一女三個白衣人,想必是鬼域的幾個護法。楚連城也出來了。她向陸昭點頭微笑道:「二世兄睡得可好?」陸昭神情古怪,點頭道:「還好。」他遲疑了一下又道:「郁風呢?」楚連城似笑非笑道:「他為什麼要在這裡?」陸昭一愣。楚連城又道:「他昨晚鬧著找玉奴,早就回去了——三叔,五叔,七叔,八姑,你們都來了,咱們走吧。」說著身子輕輕一縱,已從樓上飄然而下。陸昭也跟著躍下樓來。   楚連城介紹他給幾位護法認識。那鬼掌陸昭是見過了,五護法名叫鬼使,素日裡使的是一枝判官筆,專打人穴道,不僅武功已出神入化,而且寫得一手好字,最喜歡喝茶,每當鬼掌摁著楚連城喝完酒,他便將楚連城叫到自己那裡,泡壺好茶給她。鬼使有一個兒子,名叫裘慕鳶,與楚連城年紀相仿,前番奉命和黑白無常去劫鏢與黑無常一同失陷在少林寺。八護法是個女子,名叫鬼靈,所使兵器是一柄短刀,此人精通醫術,雖不如逃到浮鷹島的邵九山名頭響,但也十分了得。   陸昭給他們見了禮,倒是楚連城向他介紹鬼劍時,他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楚連城微笑道:「二世兄不會是想找我七叔比劍吧?」陸昭也微笑:「豈敢豈敢,這位鬼劍前輩劍法之高天下聞名,單是他老人家教出的賢弟你就已經名動江湖了,小兄豈敢自不量力。」楚連城笑道:「你不用讚我,上次你不是已經刺了我一劍了嗎?」陸昭笑道:「賢弟客氣,我肩上那一劍不也是你刺的嗎?只可惜你我是友非敵,不然我真想和你好好比試一場。」二人大笑,同鬼域眾人出了萬花樓直奔少林寺。   妓院老鴇並眾妓女龜奴等人給他們這陣式嚇得不敢做聲,待他們走後方擦了把汗,問丁香道:「好女兒,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好生嚇人。」丁香道:「他們……他們是江湖上的人,那個要我陪的年輕公子是他們的頭領,怪怕人,昨晚他還說我若侍候不周便要燒了咱們萬花樓呢。」一名妓女道:「他們就不怕官府嗎?」一名龜奴道:「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官府只怕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楚連城等人到了少室山下時,令狐玄黎已率人在此相候了,見了楚連城,他迎了上去,關切道:「麟兒,你昨晚去了哪裡?我……我可為你擔了一夜的心。」陸昭既知楚連城是女人,對令狐玄黎這種表現也就不奇怪了,他看了看楚連城,心想:你怪郁風三心二意,你自己總得做個決斷吧。楚連城淡淡道:「有勞大公子費心了,我只不過找了個地方喝酒而已,咱們上山吧。」令狐玄黎還想說什麼,楚連城已策馬向山上出去。   楚連城等人行至山門,卻有知客僧上前攔阻道:「諸位施主請留步,本寺今日不接待香客。」楚連城微笑道:「我不是香客,我是來找人的。」那知客僧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方丈大師正在為幾位師弟剃度,施主實是不便打擾。」鬼掌哼道:「小賊禿,你快快進去告訴了因那老賊禿,就說鬼域公子大駕光臨,叫他出來迎接。」那知客僧吃了一驚,打量了打量楚連城卻不知該不該通報。楚連城道:「算了,還是我自己去找他吧!」說著便往裡闖。   那知客僧才想要攔,楚連城手掌一擺,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將那知客僧撥在一邊,逕自率眾向內走去。那知客僧情知不是對手,也不敢再攔,只得任由楚連城等人進了山門。才出不遠,便聽有人高頌佛號,攔住了楚連城等人的去路,卻是一個中年僧人。這人四十上下的年紀,中等身材,頦下幾綹短鬚,雙目炯炯有神,顯然內功修為已到了頗高的境界。這僧人身後另跟了三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僧人。這中年僧人道:「施主請留步,待方丈大師做完法事之後再行入內。」   楚連城「哈哈」一笑道:「兩位世兄,你們瞧,那老和尚果然膽怯了,居然派出四大金剛來阻止咱們。」令狐玄黎淡淡道:「就是十八羅漢同來,又有何懼?他們不是還有個八百羅漢陣嗎?怎麼不一併擺出來呢。」陸昭悠然道:「我倒真想見識一下。」楚連城道:「你就是一申嗎?」那中年僧人一申合什道:「正是貧僧。」楚連城冷冷道:「你快閃開,少爺可沒那麼好的耐心陪你在這囉嗦。」說完話,她一擺手,鬼掌等四護法已擋在楚連城三人前面。   鬼使和顏悅色道:「一申師父,我家公子今日定要拜會方丈大師,你在這裡阻攔也是徒勞無益,依在下之見,不如你去通報一聲,便說故人之子來訪。」一申細細打量楚、陸、令狐三人一番,正要說話,從裡面又出來一個僧人,那僧人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師叔,師祖有令,不要阻攔幾位施主了,請他們進去吧。」他又看了鬼靈一眼道:「可是這位女施主就請在寺外相候吧。」楚連城笑道:「眾生平等,為何我八姑不能進?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也罷,女也好,不過是一具臭皮囊而已,眾位都是得道高僧,不會這點定力也沒有,見了女人就動心吧?如若這樣,諸位大可還俗,改投我鬼域門下,那倒歡迎的緊。」   說著「哈哈」大笑,拉了鬼靈的手直闖了進去。令狐玄黎對楚連城所作所為無不贊同,也笑瞇瞇的跟在她身後向內走去。陸昭輕輕搖搖頭,心想:這丫頭當真是目空一切,張狂的緊,不知在鬼域又是何等尊威。   了因正在佛殿中為幾位弟子剃度,楚連城也不打擾,有鬼域門下抬過三張椅子,楚連城大刺刺的坐了下來,陸昭和令狐玄黎分坐在她的左右,鬼域四護法立在他三人身後,其餘的鬼域屬下則在院中肅立。少林眾僧年紀輕些的怒目而視,年紀稍長的強壓怒火,垂手站立。那些年紀既長,修為又高的居然視若無睹。了因連眼皮也沒抬一下,依然有條不紊的為弟子們剃度。楚連城不急不燥的坐在那裡,笑吟吟的也不說話,只待了因的剃度儀式完了,她才輕輕咳了一聲。鬼掌受意,大聲道:「喂,兀那和尚,你剃度也剃度了,現下我們公子親來要人了,快快放了人來。」   了因雙目向楚連城掃了一眼,楚連城身子微微一震,這位老僧雙目精光內斂,功夫自是非同一般,他的目光慈悲中帶著正直,更像流水一般,好似要洗淨她身上的殺戮和血腥。她眉頭微皺,心底深處父親血液中的某種東西彷彿被激活了,剎那間,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道,在這個老僧面前,她忽然覺得自己竟是個長期被仇恨和邪惡浸淫的種子,但這個念頭稍縱即逝,大娘慘死的一幕驟然浮在眼前,而讓她更不能容忍的是,眼前這個老僧不但是義父的死對頭,而且現在還在包庇自己的仇人。   了因淡淡道:「楚施主終於來了,老衲久候了。」楚連城笑吟吟道:「是嗎?那可有勞老方丈了。怎麼樣?老方丈放人吧?」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原本就是要放人的,只不過是想等施主的到來而已。」楚連城「哦」了一聲,了因道:「老衲受人之托,有幾句話要說於施主。」楚連城道:「願聞其詳。」了因道:「施主既是鬼域公子,原應遠在天山,但不知緣何來到中原,更要與崑崙為敵?謝掌門乃是一派宗師,雖拿了貴屬下,但不願以此相脅,只托老衲轉告楚施主,若施主肯歸還所掠財物,並親自上星宿宮中向謝掌門道個歉,從前一切便既往不咎。楚施主,老衲也有一言相勸,所謂冤家易解不易結,楚施主還是就此罷手吧,如此也省去多少殺戮之災。」楚連城「哈」的一聲笑道:「好一個大仁大義的掌門人。原來方丈是替那老賊做說客的。我不和你多說,你叫岳逐鹿出來見我!不過他是不是已經走了?」了因道:「不錯,岳施主半月前已下山去了。」   楚連城站起身正色道:「那我就不妨告訴你,第一、裘慕鳶和黑無常我是一定要帶走的,第二、我與謝靜涵翁婿有不共戴天之仇,早晚有一天我要殺得崑崙派雞犬不留。」眾僧齊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因道:「施主須知冤冤相報何時了——」楚連城打斷他道:「老方丈,你既已看破紅塵,跳出方外,這俗世中的恩恩怨怨又何必要多管?當日你逼我義父立下誓言,今日又扣著我的人不放,你是擺明了要為難我們鬼域了?我看今日也不必理會什麼岳逐鹿、崑崙派的,就先算算咱們之間的賬如何?」   了因道:「阿彌陀佛,有道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鬼域魔王若不是作惡多端,老衲又緣何要打傷他?至於貴屬下,掠人財物助紂為虐,老衲焉能袖手旁觀?」楚連城哼道:「你們這些人總是喜歡自詡為什麼名門正派,人各行其道,難道我等沒有墨守成規,就該當遭眾人誅殺?江湖上的人談鬼域而色變,又豈知我鬼域乃世外桃源,眾多兄弟姐妹相親相愛,何等悠然。然而我輩中人多半是死裡逃生,由中原退至鬼域,只因所作所為與所謂的公理相悖,有些更是受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迫害而無路可走的,老和尚,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原是誰也說不明的,你又何必非要沾染這俗世中的塵埃呢?」   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既是鬼域少主,自當明白一件,逃往鬼域之人無不是身負無數血案人命的,有濫殺者,有姦淫者,有搶奪者,更有對中原武林虎視眈眈者。人心本無善惡之分,皆因一念之差,謬之千里,施主正值青春年少如肯改過自新……」楚連城有些不耐煩了,說道:「我懶得和你費口舌了,老和尚,你是決計不肯放人了?」了因搖頭道:「孺子冥頑不靈可惜可惜啊!岳施主借了本寺的銅人巷,那兩位施主就在巷中,只要楚施主能獨自出入,即可將人帶走。」   楚連城等人齊聲道:「銅人巷?!」要知那少林寺的銅人巷大大的有名,內中七十二個銅人與真人大小相同,牽到機關後,各自施展少林寺的七十二絕技。寺中弟子若非武功修為已到了一定的境界斷不敢去試試。   當日謝靜涵和岳逐鹿同來少林寺,向了因訴說劫鏢之事,那時楚連城的名頭已傳遍江湖,三人均覺此事只有鬼域的人才能幹得出來,也只有鬼域的人有這個膽子公然和崑崙派為敵。謝靜涵不知鬼域魔王為何要為難崑崙派,思前想後,覺得此事只有請了因出面,一則少林寺名聲在外人人敬仰,二則當年鬼域魔王敗在了因手下,被打斷雙腳筋脈,並立誓了因在日便絕不踏足中原。要想制服鬼域群魔也只有了因一人。了因雖不喜殺戮,但若鬼域魔王公然復出,必會生出一場血雨腥風,少不得便應了下來。   二人定下計謀拿住了裘慕鳶和黑無常,方知所料不虛。謝靜涵請了因出面調停,並留下岳逐鹿,自己去了京城。在京城遇見了柳元康和楚連城,並將楚連城打成重傷。自己也中了楚連城劍上的毒,大費內力的將毒素逼出後,已過了半個多月了。他既知楚連城是楚江遙的後人,傷好後即刻趕往少林寺與岳逐鹿會合。他私底下告訴岳逐鹿,這楚連城八成是夢凱,事情可糟糕的很。於是二人定下一計:將裘慕鳶和黑無常困在銅人巷中,並告訴了因,只要楚連城肯歸還財物,上星宿宮去陪禮,那一切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便請他獨闖銅人巷。想那楚連城年少氣盛,用話擠兌他,他必會前往,那楚連城武功雖好,可銅人巷中不但布了機關,那銅人也十分厲害,管叫他有進無出。   了因知道銅人巷的厲害,卻未應允。謝靜涵道:「大師慈悲心腸,但那鬼域公子楚連城卻是蛇蠍狠毒,溫州一役殺死無數江湖豪傑。若不挫挫他的銳氣,他必會在江湖上興風作浪,那時便一發不可收拾了。再說此事是楚連城主使,因他而起的禍端,少不得由他了結。何況這少年武功十分了得,銅人巷也未必就會傷他性命,不過假銅人之手,給他點教訓,好叫他知道天高地厚而已。」了因於溫州一役也有耳聞,思忖半天方才答應。但他卻抱著一線希望,若楚連城肯就此做罷,服輸認錯也就算了。不料今日一見,這楚連城是個妙齡少女不說,她非但沒有絲毫悔意,反而氣勢咄咄,了因暗暗搖頭,只有依從謝靜涵之計了。   楚連城眉頭微皺,心想:這壞主意八成是謝老賊出的,哼,銅人巷,不過早就聽說過少林寺的銅人巷如何如何了得,今日正好見識一下。鬼劍道:「好,老夫就去會會你那七十二個銅人。」了因道:「阿彌陀佛,此事皆由楚施主引起,原因由楚施主化解,是非因果,緣有定數。」令狐玄黎急道:「麟兒,你不要去,我替你好了。」陸昭也道:「是啊賢弟,這可凶險的緊。」楚連城心馳神往道:「可也好玩的緊,我倒想進去瞧瞧,看出得來出不來。」鬼靈道:「麟兒,姑姑相信你能一口氣殺他七八十個高手,可這銅人不比真人好對付,你不可冒此奇險。」   楚連城笑道:「那有什麼可怕。八姑,我豈能讓咱們鬼域的威名墜在我手?他有銅人巷,我有龍吟劍啊!」令狐玄黎喜道:「正是,龍吟劍削鐵如泥,對付這些個銅人正好用上。」   了因心中暗想:此女氣度悠然,內功已有一定火候,但不知她小小年紀如何練到此等境界,又不知如何會墮入魔道,為鬼域魔王的幫兇,必是受人蒙蔽,不辨黑白。而此女眉目間為何有幾分熟悉?倒似故人模樣,但這人又是誰呢?我佛慈悲,但願她能知難而退,日後再來度她。楚連城微笑道:「老和尚,誰來帶路啊?」   鬼域四護法齊聲道:「公子三思。」鬼掌喝道:「什麼獨闖銅人巷,分明是老和尚要害你性命。哼,老賊禿,咱們今日就是硬闖,也要將人帶走。」了因道:「阿彌陀佛。本寺乃佛門清靜地,容不得各位在此撒野。」十八羅漢齊頌佛號站了出來。鬼掌怒道:「你那賊禿,想嚇唬老夫不成。」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只想度去楚施主的戾氣。楚施主,緣來緣滅,生生死死,皆由天定,施主又何必執著於這仇恨二字?斯人生乎天地之間,但求光明磊落靈台明淨,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施主誤入魔道,但豈不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如此刻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   楚連城聽他說完,沉思片刻,仰望佛祖金身,說道:「老和尚是修行之人,原比我等要大悟大徹的多。我只想快意恩仇,不想得道成仙,謝靜涵翁婿害我成了無父無母無兄無姐之人,所以我誓報此仇,為報此仇,哼,擋我者死,我所做的不過只是要他償還這一十五年來的舊債而已。我既看不破生死,也看不破因果,我只想報仇,報仇之後再說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晚。   了因道:「謝掌門乃名門正派的掌門人,豈會害你家人,想必施主是受人蒙蔽了。」楚連城哼道:「當年岳逐鹿殺人時我親眼所見。老和尚,我看你受騙了,岳逐鹿是故意躲開我的,謝老賊已知道我是何人,他故意來找你,不過是借刀殺人,好假你手除掉我,我肯獨闖你的銅人巷不過是想見識見識罷了,也看看我這功夫到底如何。可我若死在這裡,你我兩派積怨更深,義父便是自毀誓言,也會給我報仇的。你看見我帶來的人沒有?俱是死士,只消我一聲令下,大家便玉石俱焚。到那時,謝靜涵至多為你掉幾滴眼淚,然後大張其鼓的糾結眾多所謂名門正派的人,血洗鬼域;然後順理成章的做上武林盟主,稱霸江湖。」了因搖頭道:「謝掌門謙謙君子,楚施主以已度人,誤會他了。」   楚連城道:「他如是謙謙君子,我也就不用老和尚點化了。你自稱要普渡眾生,慈悲為懷,可眼下你生生拆散人家父子,這也是出家人的作為?」了因不解,楚連城一指鬼使道:「你扣住我五叔的兒子不放,讓他們父子不能相見,兩下裡牽腸掛肚,你的慈悲心去了哪裡?又憑什麼來點化我?」她回頭向鬼使道:「五叔只管放心,我定將慕鳶表哥救出來。」   了因歎道:「施主強詞奪理,老衲說過,只要施主肯服輸認錯,老衲這就放人。」楚連城笑道:「我楚連城長了這麼大,還沒有人教給我這服輸認錯怎麼寫呢。老和尚不必多說了,前面帶路。」她又回頭道:「三叔,五叔,七叔,八姑,我去了,也好叫這班和尚見識咱們鬼域的功夫,不過如果我兩個時辰沒有出來,你們就放把火燒了這個少林寺。」四護法齊聲道:「遵命。」少林寺眾僧卻齊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令狐玄黎叫道:「麟兒。」楚連城微笑道:「怕什麼,我又死不了,不就是些個破銅爛鐵嗎?」她看了陸昭一眼,卻沒說話,隨了因出了大殿,奔向銅人巷。鬼域眾人齊跟了過去,少林眾僧不敢怠慢,也隨了過去。   所謂銅人巷其實是與寺院相連的一個山洞而已,此刻巷中已燃上了燈,楚連城邁進巷子,身後的門「光」的一聲關上了。她尚未觸動機關,也不知那銅人會在什麼地方出來,這條平靜的巷子此刻更是靜得令人心悸。楚連城撥劍在手,向前走去。她嘴上說得輕鬆,可眼下握劍的手心已冒出了汗珠。她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她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忽然,身後一陣風聲,她忙不迭的低頭閃身躲了開來,但肋下已重重的挨了一下,痛得她眼淚幾乎要流了下來。   巷外,了因等少林眾僧個個低眉順眼,不動聲色。鬼域眾人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焦急萬分;其中最急的當然是令狐玄黎,在楚連城進去的那一瞬間,他的魂也丟了似的,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的額頭上已冒出了汗珠。陸昭在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他不明白上天是怎樣造出楚連城這個人的,她有所有女孩子所羨慕的容貌,也有無數人望塵莫及的武功,更有一種超出常人的心智和自信,她那瀟灑自如的態度,全沒將天下人放在眼裡,而正是這個沒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裡的人卻是弟弟的情人,可見這一個緣字怎生了得。   長孫郁風從宿酒中醒來時,天已近午,他只覺頭痛如裂,茫然不知身在何處。他用力搖搖頭,翻身坐起,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全身赤裸的躺在客棧的床上,他迷惑了,他依稀記得陸昭帶他去了一個燈紅酒綠的地方,楚連城也在那裡,她已經不生氣了,自己還和她喝了不少酒。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對了,自己曾和她共赴巫山,可自己又怎麼會在客棧?他用手敲敲腦袋,卻發現手中居然握了一方絲帕,帕子一角還繡著一隻小小的鳳凰,正是玉奴之物。他大吃一驚,難道說昨晚自己是和玉奴在一起?不不,他記得清楚,自己是和楚連城在一起的,雖說喝了不少酒,可還沒有到這種地步,但自己又怎麼回來和呢?怎麼會和玉奴在一起呢?他有些迷惑了,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昨晚和自己共赴巫山的人究竟是連城嗎?   他穿衣下地,手指上的傷在隱隱做痛,這又是怎麼回事呢?他整整衣領,赫然發現脖子上戴了二十多年的小海螺已不知去向。他一驚,掀起被褥枕頭,可是卻毫無蹤跡,難道是昨晚失落於煙花柳巷了?他拉開房門叫道:「雅歌,雅歌。」雅歌聞聲趕來扶侍他流漱,長孫郁風道:「我自己來。玉奴呢?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怎麼回來的?」雅歌道:「現在已經快中午了,小姐在房裡呢。至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也不知道。昨晚我們都睡著了,早晨醒來時,天已大亮,小姐卻不知去向,後來……」她看了長孫郁風一眼沒敢往下說。         二十銅人巷     長孫郁風驚疑道:「她去了哪裡?」雅歌遲疑道:「這件事你最好還是去問小姐。」長孫郁風一頓足,逕自到玉奴房中,妙歌見他來了,叫了一聲「表少爺」,便自行出去了。長孫郁風一個箭步竄到玉奴身邊道:「玉奴,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去了哪裡?」玉奴輕輕歎了口氣道:「這件事好像該我問你才對。」長孫郁風微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我也不記得了。二哥和我出去喝酒,後來我喝醉了,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玉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郁風,你變了,你從前從不瞞我任何事,可現在不同了,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真得變了。」長孫郁風給她說得啞口無言,半天方道:「我昨晚是和她在一起喝的酒,她酒量好得很,後來我醉了,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更不清楚是怎麼回來的。」玉奴轉過身走到桌邊道:「昨晚不知怎的,我們三個也都睡得很沉,早上醒來時,我已經在你的床上了,而且……唉,」她低聲道:「雖說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可是這種情形讓人實在……」她的臉通紅,不知怎樣往下說了。長孫郁風驚疑萬分,心中念頭急轉:那昨晚那人難道真是玉奴?可為什麼我始終覺得她是連城?   他試探著問道:「那我有沒有對你做什麼?」玉奴搖頭道:「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的連城?」說這話時,語氣不免酸澀。長孫郁風走過去,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我知道我對你不住,可你不要惱我好不好?」玉奴將臉貼在他胸膛,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長孫郁風又道:「她曾說過你是我的軟肋,你知道嗎,真的,你真的就是那根軟肋,打一下會很疼的。」玉奴道:「但你的軟肋是兩根對嗎?」長孫郁風怔住了,玉奴又道:「也許在你心中她已經是最重要的人是嗎?」長孫郁風更不知如何做答。玉奴道:「你在睡夢中都在念叨少林寺,一同去。」   長孫郁風這才想起陸昭曾說今日他們要去少林寺,他幾乎跳了起來,輕輕推開玉奴道:「糟了,今天她要去少林寺,我……」他說著話就想開門去,但一看玉奴,他無論如何是沒法邁出這一步的。玉奴盯著他,道:「你想去找她對嗎?」長孫郁風歉然道:「玉奴你知道,我不能看著她去送死。我……」   玉奴打斷他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現在不能沒有她?」長孫郁風歎了口氣沒有做答。玉奴也歎了口氣道:「你去吧,多加小心。」長孫郁風輕握她手道:「玉奴,你聽我說,我不能看著你有什麼危險,可我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冒險,就像你說的一樣,我的軟肋大概有兩根,打在哪根上都要疼的,你等我回來再向你賠罪好不好?」說完向門口走去,在他邁出房門的那一剎那,玉奴說道:「你知道嗎,我真後悔當初在溫州城時讓你們聯手拒敵。」長孫郁風回頭:「玉奴,等著我。」   長孫郁風無暇多想,從馬廄裡解下一匹馬打馬揚鞭直奔少林寺。打翻知客僧,闖到殿前,抓過一個和尚問道:「快說,楚連城呢?她去了哪裡?」那僧人被他抓得動彈不得,怒道:「你快放開我,那魔頭去了銅人巷了。」長孫郁風一驚,顧不上多說,已抓著這和尚縱身上房,一手扣住他的咽喉,一路指點著,到了銅人巷前。   見那陸昭和令狐玄黎並鬼域門下都在等她,不由急道:「二哥,連城呢?她去了哪裡?」陸昭搖頭歎道:「她去了銅人巷了。」長孫郁風又氣又急,看了鬼域四護法一遍,向鬼劍道:「七叔,你們為什麼不攔住她?」鬼劍也歎了口氣道:「她要做的事誰人攔得住呢。」長孫郁風又道:「那你們怎麼讓她一個人進去呢?」鬼劍搖頭道:「這都是謝靜涵和那老賊禿定下的詭計。唉!」長孫郁風可不好和他們發作,又轉向令狐玄黎道:「那你呢?你和她同來,不會是來看她送死吧。」令狐玄黎微怒道:「她不讓我去我有什麼辦法。那你呢?你又來做什麼?」長孫郁風哼道:「我真奇怪,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蠢材!」   令狐玄黎大怒,便要發作,長孫郁風已飛身而起,欲闖入巷中。了因和四大金剛就站在門口,豈能讓他進去,了因衣袖一揮,長孫郁風但覺勁風撲面,腳下站立不住,身子向後摔去。陸昭驚道:「郁風小心。」便欲伸手相救,鬼劍等人知他是楚連城心中第一要緊的人,也都去接他。卻見長孫郁風身子輕飄飄的風箏一樣,又飄了回去。原來了因並未使多麼大的力氣,只是想阻止他而已,長孫郁風借力身子向後,抓了個和尚在手又站在了因面前。不過手中短劍已架在那和尚的脖子上。   長孫郁風向了因道:「方丈大師請恕罪了,晚輩要去巷中救人只好得罪了,請大師放行。」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是何人門下高足?為何也要去救那鬼域魔頭?」長孫郁風道:「晚輩浮鷹島百合夫人門下大弟子長孫郁風。」了因道:「原來是浮鷹公子到了,施主不知其中內情,鬼域和崑崙派的糾葛原是因楚施主而起,此刻也該當由她出面化解。」長孫郁風道:「他們之間的恩怨晚輩現在不想管,晚輩要做的只是去救人。大師枉稱慈悲,卻設下這等殺人不見血的計謀,嘿嘿,如果說這個主意不是大師本意的話,那大師一定是受人蒙蔽了;大師,多說無益,請大師讓路。」說著手下微一用力,手中短劍已將那和尚脖子劃出一道血痕。   了因心底輕歎,心想:這少年怎的和那楚連城一般的想法?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是謝施主……不會,這少年和楚連城顯然是一對情侶,這想法相同也不奇怪。罷了罷了,若那楚連城當真死於巷內倒有負老衲本意了。當下搖頭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執意要去,老衲也不想多說了。」說完閃出門口來。   長孫郁風進得巷來,將手中那僧人用力一推,推向了因,同時借力向內急退,他生怕了因等人反悔,了因等人倒未再阻擋。他定睛向內瞧去,只見地上不少銅人的手臂、腿腳、兵器,卻為見楚連城。他大聲叫道:「連城,連城,你在哪裡?」巷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他的冷汗冒了出來,他又叫:「連城,連城。」仍然沒有人答應,不過這次他隱隱聽見巷底深處有金屬相觸的聲音,他心中一喜,好像已看見楚連城劍削銅人的情形。他大步流星的向內走去,才走幾步,腦後風聲悚然,他忙不迭的低頭躲過,卻是一個斷臂銅人,又向前一步,從側面石壁中又出來一個銅人,這個銅人手中原應有一根銅棒,但已給楚連城削斷了,長孫郁風輕而易舉的躲開了。他左右躲閃的向巷子深處走去,一路上雖然身上也挨了數下,但已不是什麼致命之擊,打在身上也不是特別的疼。   漸漸的,他已聽見楚連城的聲音了。她的呼吸已明顯加重,想必是大耗氣力,他有數過,這一路被楚連城毀壞的銅人已有五十七個,他又叫:「連城,你在哪裡?」這次楚連城應聲了:「是你嗎郁風?我在這裡。」話音剛落,又聽她「啊」的一聲,定是分了心又挨了一下。長孫郁風不敢怠慢,連竄帶縱,又過了九個銅人才到楚連城身後。楚連城正揮劍斜劈一個銅人的雙腕。汗珠順著她的臉頰兩鬢流了下來,身上衣衫已微有汗跡,嘴角紅腫,額頭上一塊青紫,揮劍的手臂已不似從前迅速。   長孫郁風伸手將她拉在身後,急退幾步,那銅人「吱」的一聲退回到石壁中去。二人站在一個沒有機關的地方,長孫郁風道:「連城,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見他這麼著闖了進來,楚連城心花怒放感動之極,忍不住就想撲在他的懷中,永遠再也不想和他分開。她眼圈微紅,說道:「你這賊小子,不在客棧睡你的覺,來這裡做什麼?」長孫郁風道:「說來話長,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你有沒有受傷?」楚連城搖頭道:「不礙的,不過是皮肉傷而已。」其實她這一路闖關,砍壞六十六個銅人,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有的地方簡直痛入骨髓。   長孫郁風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嘴角和額頭道:「你一定累壞了,把龍吟劍給我,剩下這六個銅人交給我。」楚連城搖頭道:「不,我定要試試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長孫郁風微急道:「給我。」楚連城搖頭。長孫郁風急道:「你如再任性,我就……我就……」他一時不知該怎樣威脅她,一頓足,向內闖了過去。   那石壁中又冒出銅人來,銅人抬手向他胸口打去,長孫郁風揮短劍削它手腕,怎奈他的短劍是尋常之物,銅人手腕沒斷,他的短劍卻應聲斷為兩截;與此同時,胸口上被那銅人一擊,好不疼痛。他索性棄了斷劍,以肉掌相搏。楚連城縱身上前相助,長孫郁風一揮手,竟將她撥出退數步距離。背上卻給從另一側出來的銅人重重重重拍了一掌。楚連城急道:「郁風,你快退後,讓我來。」長孫郁風也不理她。   楚連城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你過來,我把劍給你就是。」長孫郁風這才身子急退,退到她身邊。楚連城將劍交到他手中道:「你要多加小心,越往前這些銅人的武功越高。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避過這個銅人後,會同時再出來兩個銅人,你要留心,不要讓它們打著你,很痛的。你只消砍壞它們的手臂、兵器就可以了,不必和這些破銅爛鐵費事。」   長孫郁風接過龍吟劍,點頭道:「你也小心。」說完重新向前走去。果如楚連城所料,他避開第一個銅人後,又出來兩個銅人,兩前一後,腹背受敵,他比不得楚連城在巷中奮戰多時已有些經驗,手忙腳亂的,情形不免有些狼狽。楚連城略加思索,手腕一抖,一條細索自袖中飛出,將長孫郁風身後那第六十七個銅人的雙腕縛住,雙臂運力,這銅人的雙手已被綁在一起,銅人雙手被縛,一時對長孫郁風無法構成威脅,他倒不用分心了。楚連城索性將這銅人的雙足也捆了,這銅人便似廢了一般。長孫郁風揮動龍吟劍,斜劈豎挑,沒費多大工夫便將餘下這五個銅人砍壞,縱身落在前面一個空地上,楚連城緊跟其後,飛身而至;身後銅人又各自退回到石壁中去了。   二人四目相對,同時笑了,長孫郁風伸手給楚連城擦擦臉上汗珠,說道:「幹嘛一個人冒這麼大的風險?」楚連城微笑道:「冒險嗎?我只是覺得好玩,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長孫郁風歎道:「我現在才知道,你不但武功好,膽子也大,怪道成天價要砍下人的頭做碗用。」楚連城笑了,她伸出手去握了長孫郁風的手道:「那你怕是不怕?」她的手掌柔柔軟軟的,笑容孩子般天真,長孫郁風看癡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微笑道:「難道說你真要謀殺親夫不成?」   楚連城臉紅了,她想起了昨晚那場翻雲覆雨來,她輕輕倚在了長孫郁風懷中,低低道:「你就會瞎說。」長孫郁風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這個素日裡殺人如兒戲的鬼丫頭居然也有此等的溫柔。二人相擁而立,感覺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這一刻二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只想時間就此停頓,永遠不再往前,就這樣相擁相守一生一世。   過了良久,長孫郁風低聲問道:「連城,有句話我要問你,你可千萬別生氣。」楚連城點頭。長孫郁風道:「昨晚……昨晚我喝醉以後是怎麼回去的?」楚連城道:「你鬧著要找玉奴,我又留你不住,只好讓你走了。」長孫郁風又懵了,他試探著又問:「可我記得我……我是和你在一起的。」楚連城道:「你什麼時候能記對過?」長孫郁風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我沒有和你……和你……」楚連城推開他,瞪著眼睛道:「和我怎樣?做你的美夢去。——慕鳶,黑無常,你們在嗎?」   隱約聽見他們左邊有人叫道:「公子,我們在這裡。」在楚連城和長孫郁風面前共有三個山洞,他們的聲音正是從左邊傳出來的,楚連城微一遲疑,長孫郁風已搶在她前面走入洞中。   了因總算言而有信,這個山洞中並未啟動機關。長孫郁風生怕洞中再出來什麼銅人機關的,拉了楚連城的手小心翼翼的向內走去。楚連城也不甩開他,二人一前一後到了盡頭。但覺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間大石室,石室中間一張石桌,幾張石凳,兩個黑衣人正焦燥不安的走來走去。   見他二人攜手進來,那黑衣少年裘慕鳶不禁喜道:「麟兒,你來了,這裡機關重重,你是怎麼進來的?」他忽然看見長孫郁風和楚連城手拉著手,不由微覺詫異。黑無常已跪倒在地,叩頭道:「屬下無能,有負公子重托,還要連累公子親自相救,若公子有個閃失,屬下更是百死莫贖了。」楚連城扶起他笑道:「你也不必自責,大家都是好兄弟,你們落難我豈能袖手旁觀?何況也是我要你們來做這趟買賣的。」黑無常感動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   裘慕鳶道:「真是多謝你了,麟兒,這位朋友是——」楚連城看了看長孫郁風,面上帶笑,眼波溫柔道:「這位是浮鷹島的長孫郁風,是……是我的朋友。」說話時臉居然又有些紅了。裘慕鳶眉頭微皺,臉上居然閃過一絲憂慮。楚連城又將裘慕鳶引見給他認識。其實楚連城找人殺長孫郁風什麼的,鬼域眾人雖不敢明著說,可心裡都在猜測原因,原本他二人聯手在溫州一役後大出風頭,二人應成為好友才對,可楚連城卻氣勢洶洶的要殺他,八成是長孫郁風對她無禮,動了什麼非份之想,又或者二人在破廟過夜時,長孫郁風乾脆強姦了她,以至她這般惱火。黑無常被少林寺關了數月,更不知外面的事情,不過眼下一點可以肯定,楚連城是絕不會殺長孫郁風的了。   黑無常故做不知,問道:「這位就是公子要殺的那個長孫郁風嗎?」楚連城嘴角含笑,長孫郁風已搶口道:「正是正是,五萬兩銀子買我的頭的。」黑無常道:「好。公子,這票買賣屬下沒有做好,這五萬兩銀子就讓屬下替你省下吧。」說著做勢要打。楚連城微笑道:「好啊,你如能殺了他,讓你做第十一位護法。」她這一袖手旁觀倒讓黑無常為難了,楚連城笑著拍拍他的肩道:「行了,三叔差點打死他,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救了他,我已傳令下去了,以後誰也不許再提這事。」她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也包括你——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走吧。」   四個人走出這個山洞,回到剛才那個空地。楚連城四下看了看道:「這裡應該還有出口,總不成讓咱們再走一次銅人巷吧。可是咱們這交該哪條路呢?」裘慕鳶驚道:「什麼?你們是從銅人巷闖過來的?」楚連城點頭道:「正是。郁風,你進來時,了因那老和尚可在巷口?」長孫郁風點頭道:「在,如不是我扣著他的徒子徒孫,還進不來呢。」   楚連城想了想道:「適才咱們是從左邊山洞出來的,這兩條路不知該走哪條,也不知有沒有機關,要是雨軒在就好了。」長孫郁風道:「雨軒是誰?」楚連城道:「是我大叔的兒子,賀雨軒。大叔最擅長機關消息,雨軒也精通此道,冰川嘉園中的機關大都是他們父子設的。日後你若去了,可要小心,中了機關可沒人救你。」說話時,她已向右邊的山洞走了進去。長孫郁風三人少不得跟了過去。   長孫郁風道:「冰川嘉園是什麼地方?」楚連城不停地敲打石壁,尋找機關出口。黑無常道:「冰川嘉園就是人們所說的鬼域。江湖上都叫我們做鬼域,我們自己叫冰川嘉園,不瞞公子,嘉園可是世間難得的世外桃園啊。」長孫郁風「哦」了一聲。楚連城道:「不過有幾處是禁地,妄入者死,對你來說最最重要的就是冰湖水閣。奇怪,這條路好像是往回走的,怎麼會沒有機關呢?難道是了因那老和尚言而有信沒有引動?」   長孫郁風辨了辨方向道:「正是,這條路折回去了。」雖然洞中也點了幾支火把,但是光線微弱,四個人小心翼翼的生怕洞中再有機關。長孫郁風既在楚連城身邊當然不肯讓楚連城再去犯險,擋在楚連城前面,向前走去。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卻到了盡頭。裘慕鳶道:「怎得到頭了,難道咱們走錯了?」   楚連城道:「不,看這個方位,應在銅人巷入口附近。咱們找找看,有沒有出口。」幾個人四下裡敲打,長孫郁風忽道:「咦,這裡的聲音好像有些不大一樣。」楚連城三人忙聚在一處,楚連城用劍柄敲了敲,果然聲音空洞洞的,不由大喜,正欲收起龍吟劍,黑無常已撲將上去用自己的手臂在劍上擦過,手臂上登時流出血來。楚連城吃了一驚,道:「黑無常,你……」黑無常笑道:「公子為屬下身入險地,屬下自當為公子祭劍。」   長孫郁風輕歎一聲,心想:鬼域中人好像不似傳說中那般凶殘好殺,這黑無常對連城倒也忠心。   楚連城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看能不能找到機關。長孫郁風道:「在這裡了。」他用力一推,卻沒推動。他運內力再推,這次卻也只推動了一點點。楚連城道:「你的傷剛好,內力還沒有恢復,讓我來吧。」裘慕鳶和黑無常道:「讓我來。」說著已搶步上前,運力去推那石壁,不料仍不見石壁大開。   楚連城道:「想來少林寺設下的機關不能讓人輕易出入,讓我試試。」裘慕鳶黑無常各自退後,楚連城仔細勘察一番,然後面對石壁站好,運起內力。她身邊慢慢出現一個淡綠色的氣團,氣團顏色越來越深,碧綠透明,在這山洞中看來陰森森的當真好似鬼一樣。她雙手放在石壁上微微用力,石壁果然挪動了。楚連城大喜,手上用力,只聽「吱呀呀」幾聲響,石壁上出現一道門戶,有火光照了進來。長孫郁風搶在她前面竄了出去。楚連城三人也跟在其後,從山洞中出來。   長孫郁風喜道:「連城,這就是銅人巷的入口啊。」楚連城也笑道:「正是呢。咱們這可要出去了。」裘慕鳶道:「老黑,咱們再不用呆在這個鬼地方了。」黑無常道:「這還要多謝公子冒死相救。」楚連城笑道:「咱們快走,去氣氣了因那老和尚。」她整整衣衫,拍拍身上的土,向長孫郁風道:「我的臉是不是腫得很厲害?」長孫郁風伸手輕撫她臉上的傷微笑道:「並不是很厲害,和平常一樣漂亮。」楚連城用眼角瞟了裘黑二人,臉色微紅,低聲道:「你再胡說我便割下你的舌頭來。」黑無常佯作未見,裘慕鳶眉頭微皺,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不過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已拉開銅人巷的大門,走了出去。   出得銅人巷,鬼域眾人並陸昭,令狐玄黎等人不由喜出望外,鬼掌喜道:「麟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傷著?」陸昭道:「怎麼樣?裡面好玩嗎?那些銅人厲害嗎?」令狐玄黎道:「麟兒,你還好嗎?」少林眾僧無不暗暗吃驚,均想:這兩個少年好武功,居然能全身而退。一申低聲道:「這兩個少年好功夫。」一弘道:「實在是出人意料,怪道這兩個少年近來的名聲越來越大。」一坤道:「所謂自古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一歡搖頭道:「只可惜這兩個少年都是黑道魔頭。」   楚連城雖聽不見他們在嘀咕些什麼,但他們臉上的驚異是看得出來的,不由笑道:「還好,還好。就是不留神給打著了臉,我早就說過,不就是些個破銅爛鐵嗎?有何可懼。」她轉向了因道:「老和尚,我們出來了,可讓你們失望了。咱們君子一言,我的人可要帶走了。」   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年紀輕輕就練就此等功夫,實在可喜可賀。」楚連城笑得更加歡愉了:「可喜可賀的是我啊!至於你們,哈哈,那七十二個銅人可真的成了破銅爛鐵了,怕是沒什麼可喜可賀的。老和尚,如果沒別的指教,咱們就後會有期吧。」了因道:「楚施主既有此武功膽識,老衲也絕不食言,眾位請吧。還望楚施主好自為之。」   楚連城心情甚爽,笑道:「老和尚,保重啊!不然將來謝靜涵再出什麼壞主意可沒人上當了。」說著招呼大家向寺外而去。一申道:「師叔,當真讓這魔頭這樣下山,再去興風作浪?」了因道:「她小小年紀能練成這樣的武功,又有這樣的膽魄實是不易,此等練武奇材卻墜入魔道,可惜可惜啊!若能點化於她方是武林之幸,今番想必她也吃了些苦頭,由她去吧。」   出得寺來,楚連城眾人騎馬下山。鬼劍道:「麟兒,你也太是任性了,若有個閃失,你要我們怎麼向魔王交代?」在他們面前楚連城可就露出少年人的憨態來了,她吐吐舌尖道:「哪裡就會有事呢,我這不好好的嗎。」陸昭歎道:「郁風說銅人盡毀,要進去也得許多時日以後了,早知如此,說什麼不該聽你的,怎麼也要進去玩玩才好。」楚連城笑道:「你現下後悔可也遲了。」   鬼靈道:「麟兒,你究竟有沒有被傷著?」楚連城道:「你看我的臉就知道了。」楚連城天生麗質,也最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縱然是女扮男裝時,也要收拾的乾乾淨淨,只要有條件每天也要洗個澡,在她的馬鞍中常常要放一件單衣,是以在溫州城外過夜後她居然換了衣服。在鬼域時,她便是女兒裝束,雖用不著刻意打扮,但也不時要理理鬢角,摸摸頭髮。與人動手時也總是下意識的護著臉面。這次居然能被銅人打傷額頭和嘴角,自是吃了不少苦頭,只是生性好強,不肯承認罷了。身上有多處給銅人打的痛徹骨髓,更好似要散了架一般。   鬼靈知她這個脾氣,歎了口氣,低聲道:「下次不許再逞強。」楚連城微微一笑,沒有接口,轉向裘慕鳶道:「慕鳶,那些和尚有沒有為難你們?」一行人邊下山邊說個不停。   到得山下,鬼使道:「麟兒,咱們下一步去哪裡?」楚連城雖尊十大護法為叔叔和姑姑,但她終是鬼域魔王的義子,將來鬼域魔王也必要將鬼域傳與她,她已是鬼域少主,這十大護法不過也是她的屬下而已,凡事少不得要先聽她的意見。   楚連城道:「自然要辦令狐伯父和義父交待的事情,這幾個月可都給我耽擱了,——郁風,你……你要進城了嗎?」問這話時,她臉上的陽光已被雲彩遮住了。長孫郁風遲疑了一下說道:「我還有幾句話想和你說。」楚連城看了看鬼域眾人,策馬隨他到了一邊。鬼域眾人均知楚連城對他情有獨鍾,都遠遠地站在一邊,令狐玄黎便想上前,陸昭咳了一聲道:「令狐兄,我弟弟好像說是想和楚賢弟說幾句話,你過去他們會不高興的。楚賢弟的脾氣好像不是很好,是不是,啊?」令狐玄黎又氣又惱,可也當真不敢惹楚連城生氣,當下狠狠瞪了陸昭一眼,停下腳步。   長孫郁風道:「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昨晚我究竟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楚連城低低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長孫郁風道:「那也就是說是和你在一處了?」楚連城輕歎一聲道:「你要和我鬥酒,結果你就醉了,你……」長孫郁風微急道:「我怎麼了?我把你怎樣了?」楚連城笑了,笑得未免有些無奈,道:「能怎樣?你鬧著要找玉奴……」長孫郁風打斷她道:「我的海螺呢?如果我沒把你怎樣,你把海螺還給我,那是我心愛之物。」   楚連城盯著他看了半天,道:「你來這裡找我,她一定知道吧。」長孫郁風點頭,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楚連城幽幽道:「這個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會後悔的。」長孫郁風不解。楚連城道:「如果我是她,這會兒一定已離開客棧了。」長孫郁風一驚,楚連城淡淡道:「其實女人不喜歡男人花心,就像男人痛恨自己的老婆給他戴綠帽子一樣。你這樣拋下她,她一定會傷心的,換作是我,縱不殺你,也斷不會再陪在你身邊的。」   長孫郁風傻眼了,恨不能馬上飛回去看看。可是眼前這人卻是自己最難割捨的,這一刻他已沒了主意。楚連城道:「如果你不想抱憾終生的話,就快去找她。」長孫郁風道:「我走了,你怎麼辦?」楚連城望著雪白的大地淡淡道:「你能來找我,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放心吧,我和她不一樣,我離了誰也能活得好好的。反正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大概也顧不上別的。」長孫郁風滿懷欠疚道:「連城,我……」   楚連城道:「你什麼也別說了,我什麼都明白,有些東西不必多說,只要你我心知肚明就行了,多說無益。你快去吧。」長孫郁風一咬牙,說道:「連城你好自珍重,待我陪玉奴辦完師父的事情,定回來找你。」楚連城微笑道:「好,我等著你。」長孫郁風湊過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辦完事就回去等我。」楚連城反問:「什麼意思?」長孫郁風微笑道:「你在鬼域等我去下聘娶你啊!」楚連城臉紅了,低聲道:「這句話我可忘不了,你如騙我,我再也不會饒你。」   長孫郁風笑道:「妹子放心,我且去了。」楚連城點頭。長孫郁風一夾馬腹,向城中而去。才走出幾步,楚連城忽然揚聲道:「郁風,你且停下。」長孫郁風勒住坐騎,撥轉馬頭。楚連城道:「踏雪腳力甚好,我就送於你吧。」說著趕上前跳下馬,將韁繩交給他。長孫郁風也跳下馬,伸手接過,說道:「真難為你了。」楚連城又從懷中摸出一個竹管,放在他手中道:「這是我的訊號,你如有急事可用來招集我的屬下,他們知道你是誰,一定會聽你吩咐的。」長孫郁風笑道:「我是誰?」楚連城臉上又是一紅,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你快走吧。」長孫郁風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道:「我去了。」說完跳上踏雪,打馬而去。看著踏雪濺起的雪花,楚連城忽然覺得身上給銅人打中的地方莫名其妙的痛了起來。         二十一出走     在令狐玄黎看來,這一仗楚連城固然是勝了,但最大的贏家卻是長孫郁風。他不但幫楚連城打贏了銅人,也贏得了楚連城的心。他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是個蠢材,為什麼就不會像他那樣闖進去?雖然他只砍壞了六個銅人,但這六個銅人的份量已遠遠勝過六十個,六百個。這會他們在一邊嘀嘀咕咕,雖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他們之間那種已超乎一般的關係卻是瞎子也能看出來的了。   身後鬼靈輕哼道:「哼,這小子居然能讓咱們麟兒對他傾心。」鬼使道:「其實他們原本就是一對碧人嘛。」陸昭笑得更加暢快:「想來我弟弟也是堂堂劍魔的兒子,又是百合夫人的大弟子,而且他現在還是和楚賢弟齊名的浮鷹公子,家底出身,總還算配得上你們公子吧!」   令狐玄黎氣得簡直想吐血,可他偏偏又看見不該看的一幕:長孫郁風居然在親吻楚連城的額頭。昨晚楚連城並未去虎嘯山莊分舵令狐玄黎為她準備的住處過夜,難道竟是和他在一起?天哪,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誰也沒有注意,還有一個和令狐玄黎有著同樣的眼神和同樣的想法的人——裘慕鳶。在很久以前,裘慕鳶就在默默地喜歡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被鬼域中人稱為公子的女孩子。他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等她為父母報了仇,替鬼域魔王稱霸江湖而掃平道路之後,就讓父親為自己提親,可想不到楚連城不但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且連父親也說他們是一對碧人,那自己呢?還能贏得美人歸嗎?   長孫郁風急匆匆地走了,陸昭有些不解,上前問道:「楚賢弟,出了什麼事?」楚連城道:「他去找玉奴了。」陸昭心想:郁風也真是,從玉奴身邊跑來找她,又從她身邊跑去找玉奴,這不是成心讓兩人都難過嗎?他輕輕搖頭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不然他不會這樣走的。」楚連城眼神奇特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替他解釋了,是我讓他去的。」陸昭微怔:「你讓他走的?」楚連城點頭道:「不錯。因為我告訴他,玉奴一定已經離他而去了。」   陸昭吃了一驚,道:「你說玉奴離他而去?這怎麼可能呢?」楚連城冷笑道:「這有什麼不可能?」陸昭道:「他們……他們……」楚連城冷冷道:「不管他們之間怎樣,玉奴也是人。你們當然希望所有的女人都圍在你們身邊了。不過你們應該搞明白一件事:女人也是人,不可能由著你們這些大男人招之既來,揮之既去。」陸昭給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連城道:「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哼,他和你一樣的自信,以為玉奴會緊緊貼在他身邊,可是女人也是人,為什麼非要依附於誰?誰離了誰也一樣活,這世上任少了哪一個,也都不會有什麼變化。其實他跟本就不瞭解女人,玉奴從小和他在一起,好像理所當然的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如果有一天,玉奴遇見一個比他好,或者說肯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也許會從真正意義上離他而去。」   陸昭頓了頓,道:「你好像很瞭解玉奴。」楚連城淡淡道:「我只是瞭解女人而已。」陸昭反問道:「那你呢?如果你遇見一心一意對你的人呢?」楚連城並不直接回答他,只是說道:「有件事你一定知道,令狐玄黎對我就很是不錯。——如果我所料不虛,玉奴一定已經走遠了。」陸昭道:「我先行告辭了,我不大放心郁風,我要去看看他。」楚連城點頭道:「你見了他不妨告訴他,要找玉奴先找馬車,如果馬車不在客棧或是不在鎮上,玉奴便走不遠,如果她們索性把馬車賣到鎮上,那他還有點救,如果在客棧,他可要費些功夫去找了。」   陸昭笑道:「其實,不是郁風過於自信,實在是你們讓他這樣自信的。」楚連城笑了笑,臉上的神情多少有幾分落寞:「你不快去找他,和我胡扯些什麼!」陸昭道:「改天等你心情好了,我一定要和你比試比試。」楚連城微笑道:「無論是喝酒還是比劍,我都一定奉陪。」陸昭一拱手,策馬追長孫郁風而去。   陸昭走後,鬼劍給鬼靈使了個眼色,鬼靈知道,這個時候有些,他們幾位做叔叔的可不好相詢,女兒家的心事又怎能向這些做叔叔的說呢。   鬼靈在她身後輕聲道:「你怎麼讓他走了?」楚連城幽幽道:「他的心已走了,我還留他做什麼?」鬼靈輕歎一聲道:「姑姑早和你說過,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明知他有個青梅竹馬的情人,又何苦……又何苦還要對他一往情深。」楚連城低聲說道:「我就是喜歡他。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天起,雖然我明知他身邊有個玉奴,可是……那時侯,他還不知道我是個女子,就拚死也要為我擋那一鏢,他明知我是眾矢之的,還要和我聯手,……總而言之,我就是喜歡他,沒有什麼原因。」   鬼靈笑道:「不管怎樣,他可比玄黎那傻瓜要機靈多了。咱們麒麟寶貝的意中人當然不能是個傻瓜了。」楚連城心中抑鬱稍減,微笑道:「八姑就只取笑我。」鬼靈問道:「現下咱們是去華山還是先去武當?」   楚連城沉吟片刻道:「還是先去武當吧。眼下天氣已冷,華山山勢險峻,咱們大都道路不熟,若是他們依仗天時地利,咱們可要吃大虧了。不如先去武當山,這樣一來一回,到華山時怕是要得明春了。」鬼靈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那麼令狐玄黎他——」楚連城哼道:「我不想和他同行,讓他自己帶人去好了。八姑,你們也分開來走,一路之上要留意少林寺給他們送信。我自己從別的路走,咱們在老河口聚頭。」   鬼靈遲疑道:「可是你現在身份早已暴露,江湖上人人想殺你,你一個人實在是凶險的很。」楚連城笑道:「我只要不把鬼域公子四個字寫在腦門上,又有多少人認得我呢?」鬼靈笑道:「姑姑還未曾恭喜你呢。」楚連城不解:「恭喜我什麼?」鬼靈道:「恭喜你得了鬼域公子的稱號啊!如今你已是江湖四公子之一了,魔王高興的什麼似的。說這才是咱們的麒麟呢。」楚連城笑道:「是嗎?郁風還生氣呢,說怎麼會和我這樣的人齊名呢。想來人們的眼睛都瞎了。」鬼靈含笑哼道:「難道他眼好嗎?早就沒看出來,過了這許多時日才知道,哼,總還算機靈,沒讓咱們麟兒久候。」   楚連城臉紅了:「八姑你又取笑我。」她話題一轉道:「八姑,我有話要問令狐玄黎。」她又壓低聲音道:「八姑,這傻瓜雖說對我好得很,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的,可別的事卻精細的緊。他老子想借咱們勢力稱霸武林,他自是心知肚明,令狐不見頗有心機,咱們不能不防,令狐夫人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據說比令狐不見還要陰險,對這傻瓜也不能掉以輕心。」鬼靈點頭道:「正是,大家也是這一般的想法。」楚連城道:「總之一切都要謹慎從事。武當派和少林寺齊名已久,雖說靈音沒有什麼可怕,但武當派中高手也不少,令狐不見讓他兒子去找武當的晦氣,多半佔不了什麼光,到時咱們需見機行事,犯不著自墜名聲。」鬼靈點頭,楚連城轉頭叫道:「大公子,我想請教你一件事情。」   令狐玄黎受寵若驚,道:「你只管……只管問好了,什麼……什麼請教不……不請教的。」說著一縱身已飄然落在楚連城身邊。楚連城淡淡一笑道:「我想知道風雲世家是怎麼一回事?」令狐玄黎道:「原來你要知道這件事。嗯,大約在百十年前,江湖上有個風雲山莊,原本名聲並不是很大,莊主姓柳,直到傳到柳慕白手中才使得名聲大振。柳慕白師從何人始終是個謎,那時他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手使落玉刀……」   楚連城一驚:「落玉刀?你說他使的是落玉刀?」令狐玄黎道:「正是,就是現在落在柳元康手中的落玉刀。」楚連城道:「那柳元康和風雲世家有什麼關係?」令狐玄黎搖頭道:「這個柳元康來歷奇怪的很,我也不知他和風雲世家有什麼關係。那柳慕白為人正直,頗有俠名,曾千里追殺幾個惡名在外的所謂的魔頭,哄動武林,由此在江湖上的威望也如日中天。到了他孫子柳翔雲時,先帝微服私訪而遇險,幸得柳翔雲出手相助,殺退刺客。先帝與他十分投緣,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於是二人結為兄弟。   「先帝回朝後,賜風雲山莊一匾,親筆御題「天下第一莊」。柳翔雲始知義弟竟是天子,風雲山莊從此聲名雀起。柳翔雲還得到出入的大內的殊榮。但是新帝即位不久,不知為何,柳翔雲的次子竟然酒後調戲皇帝的寵妃,招來滅門之災。皇帝下旨血洗風雲山莊,據說當時風雲山莊血流成河,連地都給血染紅了,一把火燒了七天才滅。」   楚連城插嘴道:「想那風雲山莊當是高手雲集,怎會被盡數殺死呢?」令狐玄黎道:「皇帝派了三千官兵,手持強弓硬努,先是一通亂射,然後又有數十大內高手進入,再後來一把火將風雲山莊夷為平地。待火熄滅之後,人們入內清點屍首,卻發現柳翔雲長子柳世允,幼子柳世卿,侄兒柳世文並不在其中。想必莊內有秘道,柳翔雲為保留柳家血脈,讓他們逃生去了。落玉刀卻給大內高手得了,送往京城途中卻又離奇失竊,下落不明,後來重現江湖,幾經易手,現在卻落在柳元康手中,不知柳元康是不是風雲山莊的後人。」   楚連城道:「當日風雲山莊被滅時,柳世允兄弟各自有多大年紀?」令狐玄黎道:「那時柳世允二十二歲,尚若在世,也是個古稀老人了。柳世卿年紀幼小,只有七歲,柳世文是個十八歲的少年,而今也應年過花甲了。麟兒,你怎麼忽然又對風雲世家這樣感興趣?」楚連城微笑道:「我是對他們家的藏寶圖感興趣。」令狐玄黎道:「這件事近來傳得沸沸揚揚,不過當日風雲山莊確是家道殷實,雖不至富能敵國,但也是家財萬貫。柳家勢敗時,官兵並未找到多少財物,歷代相傳的獨門刀法秘籍,內功心法也不知下落,必是柳翔雲早有察覺,俱移在他處。現下江湖上的那張藏寶圖也不知是真是假。」   楚連城沉吟道:「這可有些麻煩了,多謝你了大公子。」令狐玄黎道:「你不必這樣客氣,你……你叫我的名字就好,這……這麼……什麼……什麼大公子云云,我……我……」他每見了楚連城,說不了幾句話,就開始語無論次了,磕磕巴巴的過了半天方好轉過來,說道:「待處理完武當派之後,我便陪你去好不好?」   楚連城淡淡道:「那倒不必,我喜歡獨來獨往。」令狐玄黎給她噎住,半晌方略帶醋意道:「若是長孫郁風陪你同去,你是不是就不喜歡獨來獨往了?」楚連城秀眉一挑,微怒道:「不錯,我就是喜歡他陪著我,你管得著嗎?」令狐玄黎醋意上湧,道:「可他是不是和我一樣願意陪你呢?他現在是不是找他的相好去了?」這可戳著楚連城痛處了,楚連城心中又氣又怒,冷冷道:「我就是願意跟著他,給他當小妾我也心甘情願,為了他就是要我的命我也願意,而且我現在就去找他。」說著,便欲上馬。   令狐玄黎一把拉住她急道:「麟兒,你別著惱,是我說錯話了,你別走。」楚連城冷笑道:「大公子請放手,請大公子放尊重些。」令狐玄黎如奉綸音,放開手道:「麟兒,你給我機會好不好。」楚連城面色陰沉,沒有說話。令狐玄黎頭腦一熱,卻又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麟兒,你昨晚去了哪裡?為什麼沒回去?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楚連城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她抬手便想給他兩個耳光,可是卻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她盯著令狐玄黎道:「這是我的事,和你有很大關係嗎?」令狐玄黎的臉色也變了變,道:「你們……你們做了什麼?!」但楚連城已縱身上馬,夾馬腹逕自去了。   這次她的目的地是武當山,令狐不見和武當派的仇恨頗深,當年武當掌門靈嗔以太極劍法將他制住,令他顏面掃地,愧入中原。後來倒也找過靈嗔怎奈技不如人,反而更添煩惱。如今靈嗔已死,靈音繼任掌門之位,倒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於是令狐不見動了與鬼域、洗劍河谷聯手共掃中原,而後再設法除去鬼域魔王,稱霸武林。令狐玄黎對楚連城的癡迷他自是明白,但若真能橫掃武林,區區楚連城即成囊中之物。陸博靈雖號稱劍魔,與鬼域等齊名,但實際上最是淡泊這些爾虞我詐的是是非非,他所鍾情的不過是劍法的高下而已,只因行事隨心所欲,出人意表,因此被人劃入邪魔歪道,如果能除去鬼域,劍莊也就不足為懼了。令狐夫人五月菊香仍是苗人,最長於下毒,這些年未到江湖上行走,乃是在虎嘯山莊內潛心研究製毒下蠱之術。原本就已是下毒的行家了,這幾年下來,已是直追唐門了。   而華山派門下弟子參於少林鬼域一戰,鬼域魔王的妻子兒女俱是死於華山派高手手下,楚連城此番踏入中原,也必是要尋他們晦氣,這華山派上下已是人人自危,決意拚死制敵。   長孫郁風走後,玉奴跌坐在凳上,眼淚順著面頰流了下來,想不到長孫郁風就這樣走了,在他心裡楚連城才是最重要的。她怔怔的望著桌上的茶杯,思緒回到了從前:「當年跟著媽媽回到浮鷹島時,我還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記得那天,娘親和媽媽正帶著他們三兄妹在院子裡納涼閒話。爹爹和師叔祖、師叔他們在演武廳互較武功。過了一會,岳師叔來說爹爹有事要娘去商議,妹妹一定要跟去,娘只好帶她去了,可是再也沒回來。天璣師叔慌慌張張跑來說爹爹走火入魔殺了娘和妹妹。媽說什麼也不信,天璣師叔便帶我們同去。可半路上出來幾個蒙面人要殺我們,當時人們都以為媽不會武功,誰知媽不但會武功,而且武功還相當了得;但她也不敢多待,她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夾著我和哥哥飛身逃走。   「那些人在後面追,媽一面和他們打鬥阻止他們,一面讓我們兄妹快走,哥哥一不小心從斜月坡上滾了下去,媽伸手去拉,可是哥哥已落入水中給水沖走了,我和媽媽也落水了,不過媽的水性好得很,那些人以為我們死了,可是沒有。媽找不到哥哥只好帶著我回到了浮鷹島。原來她就是當時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女百合宮主。爹是名門下派的首徒,他娶了娘之後,又愛上了媽,但是媽和娘都不計較名分,可是爹不能說。如果人們知道他的二房夫人是個黑道美女,一定要生出許多事端來,因此媽也不讓他說,她自己總是用白紗蒙住她那美麗無比的容貌。因此,沒有人知道媽的真實身份,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躲過一劫。可是哥哥卻下落不明,娘和妹妹也生死未卜。   「媽說是爹爹的師叔想要當掌門,因此才陷害爹爹的。爹爹之前已有預感,料到要出事,但還是給師叔祖搶在了前面,以至於家破人亡。媽是那麼的要強,從來也不見她在人前掉過眼淚,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哭,我見過好幾次,她以為我睡了,可我沒睡,每到那時,她都會輕輕叫著爹爹的名字,告訴他,自己沒有照顧好娘和我們。她像疼愛妹妹一樣的疼愛我,我知道,妹妹和娘八成已經死在岳師叔手下,妹妹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啊,她那樣聰明可愛,岳師叔怎麼能忍心下手殺她呢?   「回到島上時,島上還有一個小男孩,他是媽媽好友長孫蘭的兒子,他就是郁風。從那以後,我們朝夕相處,一下就是十五年。他的悟性很高,媽媽和外公教的武功,他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學會,不像我,要學很多遍才行。蘭姨笑著說『有風兒在咱們玉兒身邊就可以了,女孩子家武功不必很好的。』在大人們眼裡,我們應該順理成章的相愛,結合。事實上,我……唉,我也一早就將終身交給了他。蘭姨總說他太散慢,什麼都漫不經心的,其實,他很聰明,也很體貼,對我也是呵護有加。   「我知道,媽和蘭姨一定是知道我們的,妙笙說聽見她們悄悄的說要等這次我們從中原回去後,就讓我們成親。報仇的事慢慢來,因為我們是浮鷹島的人,惡名在外,許多事說出來人們都不會信的。   「可是,可是半路上殺出個楚連城,只是僅有的幾次相會,她就將郁風的心從我身邊奪走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唉,男人是不是都是一樣的?總是三心二意的,當初爹爹娶了兩個妻子,郁風的父親也娶了兩個,而且妻妾不合,生出許多事來。現如今,郁風……他居然也是個風流浪子,見一個喜歡一個,難道說我也要象媽和娘那樣,分享一個丈夫嗎?」   她坐在那裡思前想後,忽然揚聲叫道:「妙歌,雅歌,你們進來。」雅、妙二人一直守在門外不敢進來,這會聽見她叫人,方才走了進來。玉奴道:「收拾東西,咱們走。」雅歌、妙歌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雅歌問道:「咱們去哪裡?不等表少爺了嗎?」玉奴反問:「等他做什麼?」雅歌遲疑道:「可是——」妙歌已拍手笑道:「好!咱們就走。讓他這麼三心二意,小姐,咱們去哪裡呢?」   雅歌白了她一眼道:「小姐三思。表少爺回來如果見不到咱們定會著急的。」玉奴道:「他去少林寺救他的心上人去了,他還會回來嗎?回來又有什麼好著急的,沒準人家高興還來不及呢。」雅歌聽她言語帶氣,十分反常,勸道:「小姐,表少爺不是這樣的人。」妙歌已搶口道:「是哪樣人?和那個楚連城都有……都親熱的讓人咬破耳朵了,虧你還替他說好話。」   玉奴聽她這樣說心中更氣,道:「還不快去?囉嗦什麼。」雅歌道:「小姐莫惱,表少爺愛上楚連城已是事實,可是表少爺對你也是一樣的啊!他們男人可能都是這樣,喜歡漂亮姑娘,可是小姐你想,你對表少爺一往情深,原就是想要他好,表少爺三心二意固然不對,可是那個楚連城對他的心和小姐你是一般無二的,她為了給表少爺療傷,實是費了不少氣力,而且她未因你和表少爺之間的事情嫉恨於你,而大費力氣的為你驅毒,這你情意你總該記下吧。」   玉奴給她說得低下頭來,雅歌又道:「其實表少爺對小姐也是真心的,也許男人都是這樣,所以小姐也無須煩惱。如果你當真要離開他一段日子,也不是不可,也許這樣你們還能想想清楚,如果那時你還生氣,或者他還是要喜歡你們兩個,咱們不妨就從長計議了。」妙歌道:「小姐,那咱們就走掉好了。」玉奴輕歎一聲道:「其實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個楚連城和我媽很像。」妙歌奇道:「像嗎?哪裡像?」玉奴道:「她們一樣有超出常人的武功,一樣獨立的性格,還有一樣漂亮的外表。」妙歌哼道:「漂亮嗎?我可沒看出來。」雅歌也歎氣道:「不然也不會那麼些人對她著迷了。」   玉奴道:「有時我自己都自慚形穢,雖說我和她一樣都是一大派別之主的女兒,可她無論是武功還是心思,樣樣都高出我許多,尤其是她含著笑化解危機的不羈態度,和郁風是何等的相像,也許,也許本來他們就是一種人,才是良配。」妙歌道:「你不想從她手裡搶回表少爺嗎?」玉奴幽幽道:「咱們還是走吧,如果他心裡還有我,一會來找咱們的。如果他真的愛上楚連城,我就是陪在他身邊也是沒用的。」雅歌輕輕搖了搖頭道:「可是小姐準備怎麼個走法呢?」   玉奴道:「如果咱們坐車走,他一定會找到咱們,索性將馬車留下,咱們騎馬走便是了。」雅歌道:「可是令狐雲起就在左近,如果碰上,實在是大大的不妙。」妙歌笑道:「這有何難,大家易容好了,咱們三個改頭換面,一定好玩的緊。」雅歌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少出幾個主意?小姐,我可不主張易容,這樣的話,表少爺豈不要費許多周折?不如……不如咱們也像楚連城那樣,女扮男裝如何?」玉奴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來,咱們快改扮了,不要等郁風回來可就晚了。」   長孫郁風匆匆趕回客棧,果然已人去屋空。桌上放了一張泥箋,上面四個簪花小楷:「請君珍重」,正是玉奴的筆跡。長孫郁風心中不覺一片茫然。玉奴真的走了,難道說真像連城說的那樣,她生氣了,所以走了。是啊,連城說的一點沒錯,女人也不喜歡自己的丈夫情人是個三心二意的浪蕩子。自己是不是有些對不住玉奴?明明和她已結下私情,又和楚連城不清不楚,難怪玉奴會惱。可是連城呢?她可能真的什麼也不在乎嗎?自己這是做了些什麼啊!   他忽然抬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打了兩個耳光,心中暗罵:長孫郁風,你這個十足的蠢材,你居然還厚著臉皮指責令狐玄黎,他起碼能一心一意的對待連城,你呢?即不能讓玉奴幸福,也不能讓連城滿意,既然她們都不喜歡你娶兩個,那看你怎麼辦!   身後一個人笑道:「你怎麼也學會她這一手了?不過通常她喜歡打別人耳光,而不是打自己!」長孫郁風回頭,陸昭正懷抱寶劍,笑吟吟的倚在門框邊上看著他。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我是不是該打?如果連城在這裡,會不會打我?」陸昭不禁笑道:「正是,如果她在這裡,一定會打你十七八個耳光。」他忽然正色道:「郁風,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能總讓兩了姑娘都傷心吧。」長孫郁風歎道:「我當然不想,可我沒想到玉奴會走的。」陸昭坐在他身邊道:「難道是你的人就該無條件跟在你身邊?」長孫郁風眼神十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怎麼這話象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陸昭道:「這本來就是她說的,而且她還有話要我捎給你。」說著將楚連城的話復訴一遍。又道:「老實說,你能得到她們兩個的青睞實在是你的福氣,可你這個傻瓜居然一個也沒留住。有時我在想,你究竟瞭解她們嗎?」   長孫郁風反問:「你的意思呢?」陸昭道:「起碼你不瞭解楚連城!」長孫郁風不解,陸昭道:「你好像總是忘記她是個女人。她的性格是比較獨立,而且她也不是那種需要依靠別人的人,可是女人就是女人,尤其是一個喜歡你的女人。我可以忽視這個問題,可你不能。她送你寶馬,你就拋下她騎著她的馬來找你青梅竹馬的情人,你說她會怎麼想?」長孫郁風苦笑道:「所以我要打自己耳光。」陸昭笑著拍拍他肩道:「你能想到這個總算還有救。眼下你有什麼打算呢?」長孫郁風道:「玉奴武功不是很好,她這樣一走實在是凶險的很,她是師公唯一的骨肉了,於情於理我都不能置她於不顧。」陸昭反問:「僅是因為她是你師傅師公的女兒嗎?」長孫郁風恨恨道:「你究竟是不是我哥哥?這個時候還要尋我開心。哼,你能看著自己的女人流落江湖而坐視不理嗎?」   陸昭哈哈笑道:「我可沒你這麼風流,左一個女人,右一個女人的。」長孫郁風道:「什麼意思?你還知道些什麼?」陸昭道:「我什麼也不知道。」長孫郁風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什麼時候走的?」陸昭道:「我怎麼知道?她說你醉酒後鬧著找玉奴,一早就走了。反正我三更前後睡覺時沒聽見你走。」長孫郁風沉默不語,心中卻想:難道昨晚我是和連城在一起的?可又怎麼回的客棧呢?陸昭似乎猜到他的心思,說道:「其實以楚連城的功夫,等你睡著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你送回去也不是難事。」長孫郁風橫了他一眼道:「你好像很關心我們?」   陸昭笑道:「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才懶得管你。我只是替你惋惜,這麼好的女孩子如果這麼錯過,未免可惜。你想,她是鬼域魔王的義子,心思敏捷,膽識過人,武功又好,單是獨闖銅人巷這份勇氣就已是人鮮能比的,難得的是,她對你一往情深,雖說她是在生氣,可她為了成全你,那樣絕情的話她也說的出口,實在是……可是不能否認的是,玉奴也是個好女孩,唉,傻小子,你總不能讓她們重蹈大娘和媽的覆轍吧。」長孫郁風手支著下巴,歎氣道:「二哥,你說我是不是很笨?」陸昭故做正經道:「正是,連自己的喜歡的兩個女人都擺不平,虧你還是號稱四公子之一的浮鷹公子!」長孫郁風道:「換你試試。誰和你一樣只喜歡拿著劍滿天下亂闖找人比試,難道要象爹那樣,做天下第一的劍客嗎?」陸昭含笑道:「你不喜歡劍,當然不會瞭解。」   長孫郁風哼道:「師祖傳了我一套劍法,專門克制咱們陸家的劍法,你要不要試試?」陸昭眼睛一亮:「當真?」長孫郁風忙擺手道:「你別找我比試,媽說過不讓我為難陸昀兄妹,你是我的親兄長,我還沒有瘋掉,別找我。」陸昭道:「你不比怎麼知道是不是有用?」長孫郁風搖頭:「不比。」陸昭面露急色,想了想忽道:「這樣好了,我替你找玉奴,你去找楚連城,她悟性高得很,你將劍法傳給她,然後我再找她比劍,反正鬼劍十八式我還沒有真正領教。」長孫郁風知他酷愛劍法,可也沒想到他已到這種地步,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比爹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她的劍法武功已經不錯了,還用我教她嗎?」陸昭急道:「你怕你師祖著惱是不是?怕什麼?反正她早晚是你的,傳給她又有什麼。」長孫郁風白了他一眼道:「上次你刺她一劍難道還不夠,非要她的命才甘心嗎?」陸昭微笑道:「你放心,你的心肝寶貝不是輕易就能被人取走性命的。咦,上次她也刺了我一劍,你怎麼不心疼?你未免太重色輕……輕兄了吧。」   長孫郁風哼道:「反正我不會讓你和她比劍的。而且我現在要去找玉奴,她們三個姑娘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令狐雲起就在附近,如果他們遇上可就麻煩了。」陸昭道:「那你去哪裡找她們?」長孫郁風道:「要找她們也不難。」陸昭不解。長孫郁風笑了笑,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別忘了,我們在一起已經十五年了。」   長孫郁風整裝出發去找玉奴,他知道玉奴要尋找自己的生母和兄長妹妹,而眼下柳元康最像她的兄長。想那柳元康也算是江湖上的名人之一了,前幾天還在這一帶出現,要找到他,應不是難事。   玉奴主僕三人換了裝束,離開客棧,果真去找柳元康了。外面天寒地凍,她們三個有說有笑倒也熱鬧。她們均未在江湖上行走過,全無半點經驗可談,好在她們都不是好事之人,因此倒也平安無事。         二十二相見歡     雖說柳元康在江湖上名聲不小,但一下子也找不出來。在江湖上流浪了許多時日,卻毫無結果。三人商議一番,雅歌拿出個主意,長孫郁風曾說過,茶館酒樓人來人往,消息最多,眼下正是隆冬,喝茶未免有些不合時宜,酒樓不妨去坐上一坐。   妙歌自然欣然前往,玉奴也沒有異議。三人當下找了一處酒樓坐了下來。雅歌點了幾樣玉奴愛吃的菜,小二又道:「幾位公子還來壺酒嗎?」她們三人都不善飲,見店小二這樣問,卻也少不得要了一壺酒。   酒樓裡並沒有多少人,也沒有想像中會有江湖中人在談論江湖上新近發生的事情。她們三人不免有些失望。妙歌道:「這個找法,咱們要找到什麼時候?」玉奴有些氣餒,道:「原來郁風在時不是挺好找的嗎?」雅歌道:「表少爺在外面朋友多,找個人自然要容易的多。」玉奴搖搖頭道:「我就不信咱們就不如她。」雅歌道:「咱們可以通知各個分舵,讓他們打探。」玉奴哼道:「我就不信楚連城能做到的事,我就做不到。」雅歌這才明白,剛才她口中的她是指楚連城。   她們說話的工夫,店小二已將飯菜陸續端了上來。她們主僕也未曾留意,店中原本便沒有幾個人,這會更只剩下她們主僕。   三個人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聊著天。那店小二招呼道:「三位,小店的芙蓉酒可是大大的有名,三位怎麼不嘗上一嘗?」妙歌道:「是嗎?」心中好奇,伸手給玉奴、雅歌各斟一杯,自己也滿上。雅歌向那小二道:「你且去吧,有事我們自會叫你。」待那小二進了後堂,妙歌道:「小……公子,咱們要不要嘗嘗?」玉奴笑道:「你想喝便喝一杯好了。問我做什麼?」雅歌道:「小心有毒。」妙歌道:「咱們有沒有仇人,誰下毒?」說著已將一杯酒喝了下去。玉奴瞧著有趣,也喝了一杯。向雅歌道:「果然是好酒,你也喝一杯。」雅歌見她二人無事,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覺滿口留香,十分爽口。不由笑道:「怪不得那楚連城總愛喝酒,果然味道不錯。」話音剛落,只聽一個人笑道:「這酒裡摻了蒙汗藥,味道當然不錯。」三人大驚,頓覺天旋地轉,昏到在地。   這時候從後堂出來五六個大漢,為首的正是店掌櫃,店小二跟在一邊笑道:「這三個雛自己送上門來,可怪不得咱們。」幾人哈哈大笑,店掌櫃道:「這三個小東西身上定有不少銀兩,去搜搜看。」那店小二在雅歌懷裡一摸,不由又驚又喜,回頭道:「老大,這、這是個妞啊。」店掌櫃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快,看看那兩個。兄弟們,咱們今天可要好好開開葷了。」店小二又在玉奴和妙歌身上摸了一番果然都是女的。幾個人欣喜若狂,當下就要剝去她們主僕的衣服。忽然一個人破窗而入,手中長劍一擺,將那幾人逼得連連後退。   那店掌櫃怒道:「哪來的小子壞爺爺的好事?」來人是一個二十八九歲的青年,這青年道:「你們這班惡賊,本公子早已打聽明白,你們素日裡謀財害命做盡壞事,今日有想毀人清白,本公子豈能袖手旁觀。」那店掌櫃道:「你是誰?也敢管到你爺爺頭上來了。」那青年哼道:「傲氣堂孫茗淞。」那幾人大吃一驚,互相使了個眼色,拿過兵器撲了上去。   孫茗淞可沒將他們放在眼裡,施展追星劍法三下五除二便將這幾個強盜放倒在地,取了幾人性命。孫茗淞見玉奴主僕尚未醒來,便取來涼水,便欲將她們澆醒,可她們衣服給那幾個強盜翻得已是不整,心想若是這樣醒來,大家不免尷尬。當下只得小心翼翼的將她們衣服整理妥當,然後才將冷水淋在她們臉上。玉奴三人醒轉過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驚疑萬分。可同時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又都鬆了口氣。妙歌跳起來,抬手一掌向孫茗淞臉上打去,罵道:「你這狗賊,居然敢謀財害命。」孫茗淞忙低頭躲避,說道:「喂,我好心救了你們,你怎麼說打就打。」玉奴忙道:「妙歌,別忙動手。」妙歌果然停手。玉奴道:「這位……這位兄台,你說,是你救了我們?」她極少和陌生男子說話,這一開口,臉卻先紅了。   孫茗淞佯裝不知,道:「正是。在下正想剷除這幾個惡賊,正巧撞上他們將兄台等蒙翻,不知這一位是令弟還是尊僕,火氣忒大,怎麼不問青紅皂白,抬手便打。」玉奴等四下一看,果見店小二等已橫屍在地。不由心生感激,均想,若不是這人來的是時候,她們主僕不但要財物盡失,只怕也要難保清白了。妙歌吐吐舌尖道:「真是好險,多虧這位公子相救了。不然的話……」玉奴學著長孫郁風的樣子一拱手道:「多謝兄台仗義出手,在下替這丫……這不懂事的小子陪罪了。」孫茗淞忙還禮道:「豈敢豈敢,行俠仗義乃英雄本色,兄台何必客氣。」   玉奴微微一笑道:「不知……不知……」她想問問孫茗淞叫什麼名字,可又不好意思開口相問,不知不覺臉又紅了。孫茗淞微笑道:「在下中原傲氣堂孫茗淞。」妙歌和雅歌同時「哎呦」一聲。她們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到和長孫郁風、楚連城齊名的追星公子。孫茗淞又是一笑,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玉奴遲疑了一下,道:「在下楚玉。」妙歌雅歌先是一怔,轉而便想笑,玉奴輕輕咳了一聲,她二人才沒出聲。   孫茗淞料想她不會報上真名,也不說破,心裡卻想:她們主僕就這樣闖蕩江湖可危險的緊。若再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不如好人做到底,且送她們一程。於是道:「不知楚兄意欲前往何地?」玉奴微一猶豫,說道:「我有事要找柳元康……」孫茗淞微感好奇,說道:「楚兄有仇人要殺?」玉奴忙擺手道:「不不,我只是想向他打聽一件事。」孫茗淞想了想道:「傲氣堂有分舵在這一帶,如果楚兄信得過在下,不如隨在下先去傲氣堂分舵,待在下令人打聽到柳元康下落時,楚兄再去找他豈不省事?也免得楚兄毫無目的,四處奔波了。」玉奴又有些猶豫了,她回頭看看雅歌和妙歌,她二人均輕輕點了點頭。玉奴低聲道:「那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了。倒要叨擾孫兄了。」孫茗淞微微一笑道:「楚兄客氣。請。」   玉奴主僕在孫茗淞的陪同護送下到了傲氣堂的分舵住了下來。這一路之上,孫茗淞對她們主僕照顧有加,關懷備至。她們不比楚連城從小扮男裝慣了,言談舉止少不了露出女兒家的痕跡,孫茗淞只裝做未見,妙歌等尚自以為自己扮得很像。孫茗淞心底揣測幾人的身份,他見她們主僕全無一點江湖經驗,想必是世家之女貪玩跑了出來。幸好她們遇見的是他,尚若遇上歹人豈不糟糕。   不一日,四人已到了傲氣堂的分舵。孫茗淞對玉奴心生好感,令人設宴為三人洗塵,又給她三人安排了舒適的住處,玉奴見他辦事周到,十分妥貼,心中也是十分感動。妙歌私下裡和雅歌道:「姐姐,我看這個孫茗淞比咱們表少爺可體貼多了。」雅歌道:「你這丫頭又要胡說。表少爺對小姐也很好啊!」妙歌道:「好是好,可我就覺得孫茗淞比表少爺好。」雅歌笑道:「那你嫁給他好了。還嚼什麼舌頭。」妙歌急道:「你才胡說呢。人家是為了咱們小姐。」雅歌悠然道:「小姐的事咱們就不用操心了,她自己會處理的。」妙歌追問:「什麼意思?」雅歌笑而不答。   那柳元康行蹤飄乎不定,今日有人來報說他在川中一帶,明天又有人來報,說他已去了兩湖。這樣一來,玉奴等人在傲氣堂的分舵一住就是數月,孫茗淞勸她稍安勿燥,早晚會有他的消息。他當然不知道,在玉奴心中還有一個人的消息她也迫切的想知道,這個人當然就是長孫郁風。她想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有沒有在找她?他和楚連城在一起嗎?他可知道她們的情況?他,他還記著她嗎?還會像從一樣的喜歡她,呵護她嗎?   每當她想起長孫郁風時,她都會一個人默默的坐在窗前,看著院子裡的梅花由一樹的繁花變成一片綠蔭。孫茗淞也在默默的觀察著她,他常有意無意的出現在玉奴的視線裡,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想到,這個溫柔似水的女子卻是南海浮鷹島主百合夫人的女兒。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已經在悄悄的喜歡她了。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在玉奴的心中已經開始產生一種奇怪的,無法解釋的矛盾,這種矛盾已讓她開始感到痛苦。   直到有一天孫茗淞身受重傷,掙扎著回到分舵,從玉奴驚慌中帶著一絲心痛的眼神中,他忽然覺得幸福已經離自己很近了。   這天,孫茗淞從外面回來,可是這次不同以往,這次他受了重傷。過後他回想起來,才明白如果不是為了再見到玉奴一面,也許他已死在外面了。   看見孫茗淞滿身是血的給人抬進來,玉奴嚇了一跳,急道:「孫公子,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見到玉奴,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有什麼奇怪?誰讓我是孫茗淞呢。」他的聲音虛弱,樣子十分狼狽。玉奴沒來由的一陣心痛,遲疑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孫茗淞的手腕上。   這可大大出乎孫茗淞的意料,他說道:「原來楚兄還精通醫術?」玉為他把了把脈皺眉道:「你怎麼會和鬼域的高手結下樑子的?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中的是鬼域第十位護法鬼斧的掌力,你身上傷也一定是鬼斧的傑作了?」   孫茗淞眼中居然閃過一絲讚賞,道:「不錯。」玉奴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如果她在這裡就好了。」孫茗淞問道:「誰?你說的人是誰?」玉奴輕輕搖搖頭道:「就算她在,也未必會出手救你的。唉。孫公子如果信得過我,我開出個方子,你且吃了看看如何?」   傲氣堂分舵中並沒有幾個女人,玉奴讓人抓了藥來,妙歌在廚房煎藥,雅歌則幫著玉奴一道將孫茗淞身上的傷口包紮起來後,便藉故躲了開來。孫茗淞雙目微合躺在床上,一臉的疲憊模樣。玉奴輕歎一聲,想要說些個什麼,終於沒有說出來,也退出了他的房間。   在孫茗淞半夢半醒的記憶裡,除了自己的手下在照顧他之外,還有一個白衣女子常常出現在他的床邊,是楚玉嗎?她怎麼不扮男裝了?朦朧間,他看見這個女子有著令人心動的容貌,眼底眉稍帶著淡淡的憂鬱,在這憂鬱中隱隱約約包含了一種他看不懂的柔情。他伸出手想去捉住她,可她卻飛快的避了開來。   當孫茗淞從昏迷中醒來時,他真得看見一個白衣女子站在窗前。他輕輕動了動身子,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那女子轉過身來,是她。正是記憶中的那個女子「你……你醒了?」那女子輕輕的問。這個聲音十分熟悉,是楚玉。「你……你是楚玉?」他低低的問。那女子點頭,她正是玉奴。「你有沒有好些?」玉奴問道。「啊,」孫茗淞掙扎著想要坐起,玉奴忙走過來扶起他。孫茗淞一把握住她的手:「楚姑娘,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嗎?」玉奴眼中有掠過一絲憂鬱。她輕輕抽出手來:「是我。」孫茗淞不依,重新將她小巧的,柔若無骨的纖纖素手握在手中:「我知道是你,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可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活著回來嗎?因……」   「不。」玉奴已觸電般從他身邊跳了開來:「你不要說,你什麼也不要說,我什麼也不知道。」她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飛快的跑出了孫茗淞的房間。   此後的一段時間,孫茗淞在慢慢的恢復,他幾次想要接近玉奴,但她總是故意的躲著他,甚至不敢和他的目光相觸。終於有一天,孫茗淞忍不住將玉奴堵在了房中。他並不說話,只是看著玉奴,玉奴當然看得出他眼中的愛情,但她不能接受,也無法接受。於是她又想逃掉。孫茗淞已緊緊的將她抓住:「你告訴我,你要躲到什麼時候?是我做錯什麼了嗎?」玉奴一面掙扎,一面道:「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不,你明白。」這次孫茗淞不會在讓她逃走了:「你騙不了我。」玉奴眼中流下淚來:「你放開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孫茗淞盯著她的雙眼:「那你為什麼不敢看著我?你不知道?好。那我告訴你。」他一字一字的說道:「我喜歡你,我愛上你了。你現在知道了嗎?」玉奴身子一顫,「哇」的一聲哭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誰要你說出來的。」孫茗淞給她哭的手忙腳亂,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道:「你別哭,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只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求求你,你別哭了。」他越說玉奴哭的更凶,她想起了長孫郁風,為什麼和這個疼她愛她的人在一起時,還要想那個負心人。   妙歌和雅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跑了過來,推門進來時,卻見玉奴正在孫茗淞懷裡大哭,孫茗淞在低著頭軟語哄她。妙歌便要著急,雅歌已將她拉出了房間。妙歌急道:「你幹什麼?他在欺負小姐,你幹嘛不讓我管?」雅歌微笑道:「你不是說孫公子比表少爺好嗎?這會子,你去多什麼事?」妙歌一時轉不過來:「可是……」雅歌笑道:「可是什麼?小姐都換了裝束了,那自是想讓他知道。你這個傻丫頭,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動腦子?」   玉奴哭了半天,才慢慢緩了下來。孫茗淞長出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謝天謝地,你總算不哭了。」玉奴也不說話,兀自抽泣不止。孫茗淞無計可施,忽然深施一禮道:「我給姑娘陪禮了,是我說錯了話,請姑娘原諒。」玉奴忍不住破泣為笑,可轉而又想哭。孫茗淞忙道:「別哭。好姑娘,你可千萬別再哭了。你一哭,我什麼主意也沒有了。」又過了一會兒玉奴方止住哭泣,她忽然說道:「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麼?」   孫茗淞微怔,玉奴幽幽道:「我姓楚不假,不過我不叫楚玉,我叫楚夢玉,但江湖上的人是不能聽見這個名字的。這會給我招來殺身之禍,所以,他們都叫我玉奴。」孫茗淞輕輕重複:「玉奴?」玉奴道:「是不是有點熟悉?我是百合夫人的女兒。」「什麼……」孫茗淞吃了一驚:「你是百合夫人的女兒?那……那你不是浮鷹公子身邊的那個……」玉奴點頭道:「不錯。我們鬧了些彆扭,所以我就走了。」   孫茗淞的腦袋「嗡」的一下,變成一片空白。為什麼自己喜歡的女人是別人的女人?而這個人還是和自己齊名的浮鷹公子?更不必說什麼正邪之分。他轉頭,正看見玉奴那秀美的容顏,她那水漉漉的大眼睛裡又升起那種憂鬱,在這種憂鬱中他看見一種矛盾,一種無奈,還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柔情。他簡直想告訴她:離開他吧,我會比任何人都能愛護你,保護你。可他說不出來。因為他是君子,君子是不會奪人所愛的。而就算他會,玉奴也不會答應的,因為她知道,這樣對他不公平,因為她已是長孫郁風的女人了,這樣做對他們兩個都不公平,雖然是長孫郁風先對不住她的。   所以,她只有走。她發現兩次出走的意義居然是完全不同的。她又在想楚連城了。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她就從不需要被人保護,而自己卻永遠象屋簷下的燕子,經不起風吹雨打,總嚮往那種寧靜淡薄的生活。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要報仇,要找她的母親和哥哥妹妹。她當然想不到,她一心要找的妹妹,就是將她的長孫郁風從她身邊搶走的楚連城。   她也不自覺的會想起孫茗淞,一想到這個人,她就會難過,為什麼從他身上會感覺到一種和長孫郁風一起時完全不同的感覺,是不一樣?還是自己變了?   長孫郁風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玉奴,他常想,對玉奴和楚連城來說,他是不是一個好男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是年少衝動也好,是真心喜愛也好,他佔有了玉奴,她的人和她的心。然後呢?然後他又愛上了楚連城。本來事情並不複雜,可偏偏楚連城不許他娶兩個老婆,他必須對玉奴負責,不然他還是男人嗎?可楚連城呢?和自己共渡春宵的人難道真的是她?那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是不是也該給她個交代?這些問題將他折磨的焦頭爛額。   他從天寒地凍找到了冰雪消融,可是玉奴就像隨著冰雪一起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在擔心她的同時,內心深處對楚連城的思念也在與日俱增,他甚至發現,他對玉奴和楚連城的思念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一種是理所當然的,順理成章的,一種卻是刻骨銘心的,無時或忘的。   好在楚連城是名人,又總是在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情,因此他總能聽見她的消息。他知道她去了武當山,令狐不見要兒子去找靈音的悔氣,可是他錯誤的估計了靈音,所以令狐玄黎在武當沒佔到什麼光,如果沒有楚連城的相助或許還會大大的出醜。   他漫無目的的在城鎮之間穿梭,在山河之間經過,任憑踏雪帶他去什麼地方。春寒料峭,踏雪馱著他走在這個城鎮中最寬的街道上,馬蹄踏過青石路面,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心卻始終沒在胸中。踏雪突然一聲長嘶,發力向前奔去。長孫郁風悴不堤防,險些從馬上跌落下來。他忙拉住韁繩,向前望去,遠遠的,他看見一個身影,那人騎在馬上,已拐過街角,向城外的方向去了。他歎道:「踏雪,你看見是她嗎?如果是,你就帶我去找她好嗎?」踏雪雖未發足狂奔,速度可也快了許多。   出了城,他發現已沒了那人的蹤影。他輕輕拍了拍踏雪道:「踏雪,你說咱們該去哪裡?」踏雪當然不會回答。他歎了口氣,抬頭仰望天空,心裡又在想念那個小妖精了:連城,你在哪裡?茫茫人海,我會再見到你嗎?踏雪沿著官道向下走去,長孫郁風又恢復他那心不在焉的樣子。這個時候,只怕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這個人就是被人稱為浮鷹公子的人,他忽然間瞭解了令狐玄黎,瞭解他的失魂落魄,瞭解他的無限相思。   踏雪見到的那個身影正是楚連城,她從武當山下來便和令狐玄黎及鬼域眾人分開了,她一獨自策馬前往華山,路經此地時,遇見燕家兄弟。燕家兄弟正滿世界的找她,既然相遇,少不得要她將燕雨塵一事說個清楚,於是幾人相約城外十八里亭相會。楚連城既不能總背著這個黑鍋,這件事自然要澄清的。   楚連城出得城來,打馬揚鞭,不一刻便到了十八里亭。亭中只有燕氏兄妹,燕歸來卻不在。想必是不願張揚,免得傳了出去,令燕雨塵難堪。   楚連城到了亭前,跳下馬來。燕雙飛冷冷道:「楚兄來遲了。」楚連城微笑拱手道:「實在報歉,有勞幾位久侯了。」楚連城見那燕雨塵小腹已高高隆起,多少也有些意外。燕雨塵更是羞的滿面通紅。燕雙飛道:「楚連城,我雨塵妹子的事還請說個清楚,我燕家的人也不是能讓你這樣羞辱的。」楚連城擺手道:「燕兄請息怒,在下也想澄清此事。」   燕雙飛冷冷道:「澄清?這麼說是我們冤枉你了?雨塵沒事誣陷你?」楚連城微笑道:「誣陷倒說不上,或許燕姑娘認錯了人,或是中了別人的圈套也未可知。」   她見燕雙飛又要說話,忙道:「在下聽說此事是去年八月間的事了?」她見燕雨塵輕輕點點頭,又道:「那時在下正在京城,八月十五就是在京城過的。之後在下受了傷,又在京城滯留兩個月,待在下傷癒後,這件事便已傳開,所以這件事和在下一點關係也沒有。」   燕雙飛哼了一聲,顯然不信。楚連城揚了揚眉道:「我犯不著騙你們。再說我好好的,迷姦她幹什麼?」燕雙飛道:「你這淫賊,好需要理由嗎?」楚連城聽他說自己是淫賊不免啼笑皆非,笑道:「我是淫賊嗎?哈,滑稽,再沒有比這個評語更滑稽的了。」她忽然正色道:「那我就說給你們聽。第一,事發時我正趕往京城,所以沒有時間。第二,想當年,燕家人捨命相救,楚某才有今日,前番我拼著和虎嘯山莊翻臉,也要從令狐雲起手中救下燕姑娘,正是為報燕家大恩。」溫若水一直沒有說話,這會道:「你說什麼?」   楚連城道:「這件事日後必然大白天下,而今楚某手中並無表記,所以不便說明,總之,我對燕家絕無半點惡意。」燕雙飛哼道:「誰會相信你的鬼話。」楚連城給他鬧得無計可施,只得道:「我怎麼說你們才肯信?也罷,燕姑娘,你且過來,我只說給你一人知道。」   燕雨塵略一遲疑,溫若水道:「他若敢耍什麼花樣,咱們也絕不會放過他。」燕雨塵果然走了過去。楚連城道:「燕姑娘,此事你一人知道便可,萬萬不能說與旁人。」燕雨塵點頭,楚連城在她耳邊低聲道:「因為我和你一樣是個女人。」燕雨塵「啊」的一聲驚叫,跳了開來。溫若水急道:「妹子,你怎麼了?」燕雨塵看著楚連城,喃喃道:「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楚連城道:「這種事是可以開玩笑的嗎?」   燕雨塵掩面哭道:「天哪。我簡直就是個傻瓜,連污辱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說著抬手向自己心口打去。楚連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道:「雨塵姑娘,你莫做傻事,我定幫你找出那人。」燕雙飛和溫若水雖不知楚連城和她說了些什麼,但看樣子至少可以肯定,楚連城什麼也沒有做過。他們並不曾注意,溫若水的臉色似乎變了一變。   楚連城道:「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燕雨塵含淚道:「那天我和表哥,」她看了溫若水一眼道:「一同去蘇州到了杭州時,天色已晚,我們便投棧了。那天我心情不是很好,因此喝了點酒。」她暗自愛慕楚連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既遭拒絕自然心情不佳。她又道:「表哥不讓我喝,可我還是喝醉了。表哥扶我回房休息。過了一會你就進來了。然後就……我……我可不用做人了。」她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楚連城凝眉深思。燕雙飛道:「妹子,你說當真不是這人所為?」燕雨塵一邊哭著一邊點了點頭。溫若水忽然鼓足勇氣道:「事已至此,表妹,我……」他又說不下去了。   楚連城眼珠轉了轉道:「事已至此,若是溫兄不棄,燕姑娘也肯的話,不如溫兄就娶燕姑娘回去。」溫若水道:「不錯,我正是此意。」燕家兄妹微怔,楚連城忽然撫掌笑道:「溫兄,你們有情人終可成眷屬了。」燕家兄妹愕然。楚連城道:「溫兄可還有話說?」溫若水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最後他終於大聲說:「不錯,是我做的,我心裡一直喜歡表妹可是表妹心裡沒有我,那天她喝醉了,將我當做了你,我一時糊塗,做了糊塗事,可是我怕表妹恨我,我沒敢承認,我原以為只要你肯娶她,她就會快樂,幸福的,誰知你不肯娶她。」楚連城歎道:「不是我不肯是不能啊!你想的輕鬆,可萬一我真的娶了她,你的骨肉豈不再也不能相認了。」   溫若水喟然道:「我只想她高興,沒想別的。」燕雙飛又氣又惱道:「你這個傻瓜,咱們是一家人,什麼事不好說?你這樣一來,大家都不用做人了。」燕雨塵輕歎一聲:「原來如此。」溫若水道:「雨塵,只求你莫要怪我。」楚連城笑吟吟的將燕雨塵的手交到溫若水手中道:「什麼怪不怪的,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也是十分瞭解,如今陰差陽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可見姻緣天注定。你們再不用多說了。」既然事情真相大白,而燕雨塵也大腹便便,用不了幾個月就要生了,自然說不出什麼來。   燕雙飛搖頭道:「你這傻瓜,要費這麼許多周折,當日直接稟明雙親,現下雨塵也不用奔波了。虧咱們還是兄弟。唉,只是連累了楚兄。」楚連城微笑道:「只要他們能相親相愛,背這個黑鍋也無所謂。誰讓咱們是一家人呢。」燕家兄妹一怔,不知她是何意,楚連城自覺失言,忙道:「我的意思是我怎麼也算半個媒人,待燕姑娘生下孩兒後,這紅蛋怎麼也得讓我吃上一個吧?」燕雨塵臉紅道:「這自然忘不了你。可是,你怎麼會是……我……」楚連城含笑道:「溫兄雖說做了此等對你不住的事,但我看他對你是真心的,只是過於怯懦而已,他一定會待你好的。」溫若水和燕雨塵臉上都是一紅。燕雨塵又道:「既是如此,我們回去了。你也好生保重。」楚連城笑道:「你好生調養才好,不要再這樣奔波了。將來我去飛燕別居看你。」燕雨塵點頭道:「好,那時你可一定要來。只是太對不住你了。」楚連城微笑點頭不語。溫若水和燕雙飛不知楚連城和她究竟說了什麼,見她二人之間似乎已盡釋前嫌,心中滿是疑團無法解開。   燕家兄妹走後,楚連城輕歎一聲,坐在亭中石凳上。迷姦燕雨塵一事總算水落石出,這種黑鍋可背的莫名其妙,她忽然在想,自己有沒有必要換回女裝。   遠處又傳來馬蹄聲。是燕家兄弟又回來了嗎?她回身,只見遠遠奔來一匹大黑馬。是踏雪。她心中一陣歡喜,長嘯一聲,那馬一聲長嘶,發足狂奔,長孫郁風在馬上揚聲喚道:「連城,連城。」   楚連城數月的思念化做欣喜,忍不住已奔出亭子,迎了上去。長孫郁風甩蹬縱身落在楚連城面前,兩人雙手相握,四目相投,無限的相思和柔情在二人眼中蕩漾。長孫郁風已張開他的雙臂將楚連城擁入他寬厚而結實的胸膛中去了。過了良久二人才分了開來,長孫郁風柔聲道:「你還好嗎?」楚連城嫣然道:「沒有你在身邊煩我,當然好的不能再好了。」她的笑容燦爛迷人,長孫郁風只覺心神俱醉,一顆心更好像飄在九天一般。楚連城給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低頭道:「你這賊小子,幹嘛這樣看我。」長孫郁風笑道:「誰讓你生的這麼好看。」楚連城抿嘴笑道:「以後有的是時間看,你也用不著這麼個眼神啊。」長孫郁風含笑道:「什麼意思?」楚連城道:「沒什麼意思。這些日子你在做什麼?」說著兩個人攜手坐在亭中互訴別情。   楚連城道:「你找到你的軟肋了嗎?」長孫郁風搖頭道:「她就像消失了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楚連城淡淡道:「是嗎?只怕是你沒有用心吧?」「什麼意思?」長孫郁風反問。楚連城道:「你說呢?」長孫郁風歎氣道:「老實說,這些日子我雖然在找她,可心裡……心裡還是掛念你要多些。雖說你的武功好,名頭響,可你的仇家也多,而你又愛獨來獨往,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楚連城哼道:「當真?」長孫郁風道:「信不信隨你。」楚連城嫣然一笑道:「那你現在是去找你的玉奴呢?還是陪我?」長孫郁風遲疑不決,不敢應聲。楚連城悠然道:「如果有人肯好好求我,也許我肯幫忙,在江湖上找出個把人來。」   長孫郁風不知她何意,明明不喜歡自己和玉奴在一起,這會怎麼了?問道:「我沒有聽錯吧?你要幫我找她?為什麼?」楚連城微笑道:「肯不肯要看有沒有人求我。為什麼?因為我願意,我高興。」長孫郁風笑了,他心裡明白了,這丫頭一定是為了讓自己高興。他笑道:「有人,怎麼會沒人求你呢?好妹子,求你幫忙找到玉奴好不好?」楚連城含笑道:「我現下要去華山,你呢?」長孫郁風故做認真道:「在下自當聽從吩咐。」楚連城「哈哈」一笑道:「那咱們走!」         二十三謎團     一路西去,二人攜手相伴,好不開心。就算有時露宿荒野,也覺溫暖無比。楚連城雖然性子倔強,有時也不免真情流露,露出女兒家的嬌羞模樣,惹的長孫郁風心醉神迷,直想一生一世就這麼陪在她身邊。   這一日到了長安城,楚連城逕自領他去鬼域分舵。這長安城的分舵乃在鬧市,一座好大的院落,便似大戶人家的院子一般,門上掛了一匾,上書「楚宅」二字,字跡剛勁中帶了幾分的秀氣,正是出自楚連城之手。   鬼劍等人,已先行在此相候多日,見他們到來無不歡喜,當下備了酒菜為他們洗塵。鬼劍見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終於在了一處,心中著實高興。宴罷,楚連城親自將長孫郁風引入客房,長孫郁風知她有事要和屬下商議也不多問,只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道:「待你辦完事了,記得來找我。」楚連城點頭道:「你只管好生歇上一歇,完事後,我就來。」   楚連城回到議事廳,鬼劍等人早已在那裡等著了。當年華山派門下曾殺了鬼域魔王的妻兒,而今鬼域魔王想要掃平中原諸派稱霸江湖,第一個要找的自然是華山派的誨氣,楚連城細細的安排一番,只等明日深夜動手了。   她佈置妥當之後,果然去找長孫郁風,長孫郁風見她有些不悅,心中好奇,道:「你不開心?」楚連城歎了口氣點點頭。長孫郁風更覺奇怪:「見了七叔他們,你不高興?」楚連城搖頭道:「我是在想有一天我會不會厭倦這種生活。」長孫郁風道:「你怎麼了?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楚連城道:「郁風,等我做完這件事,你陪我四處走走好不好?」長孫郁風道:「當然可以,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楚連城心事重重,始終也沒高興起來。   這天夜裡,華山派掌門劉燁正待就寢,忽然門外弟子急匆匆跑來扣門道:「師傅,不、不好了,山下上來很多人,都提著白燈籠,不不,是綠燈籠,不不,是白燈籠裡發著綠光。」劉燁一驚,夫人道:「師兄,這是怎麼回事?」劉燁低聲道:「怕是鬼域來人了。你要多加小心。」他拉開房門道:「不要慌,待為師去看看。」剛走出幾步,又有一名弟子跑來道:「師傅,那些人好像還抬了一頂轎子,轎子四周也是綠燈籠,可是那些燈籠不像是人提著的。」劉燁皺眉:「什麼意思?」那弟子道:「他們好像是……是飄上山的。」劉燁身形晃動,已飛身到了大廳前的演武場。只見眾弟子驚慌失措的聚在一起交頭結耳,議論紛紛。   往山下望去,山間已升起慘綠色的濃霧,濃霧中不少發著綠光的燈籠正飛快的向山上移動。劉燁心想:莫不是直是鬼域來人了?劉燁長子劉志西在他身後輕聲道:「爹,這是怎麼回事?」劉燁低聲道:「只怕是鬼域來的人,你去告訴你媽,叫她帶了志明和蕊兒,離開這裡,這來人八成是鬼域公子楚連城,據說這人膽大好色,去叫一干女弟子也都避開了。」劉志西應了一聲下去佈置。   山路上,那些人已越來越近,濃霧中傳來招魂鈴的聲音,隱隱約約聽見霧中有人在低低唱著什麼,深夜聽來陰森恐怖,直讓人脊背發涼,冷汗頻頻。華山派眾弟子圍在劉燁身邊道:「師傅,咱們怎麼辦?」劉燁沉聲道:「這是鬼域魔頭們鬧的玄虛,不必理會,大家只管小心應付。」   又過了一會,只聽門外一個聲音道:「劉燁,我來了,你不開門,是不是怕了我了?」那聲音像是一個女子,輕飄飄的,好似從地下發出。劉燁一擺手:「開門。」有弟子開了大門,只見門外在眾多黑衣人的簇擁下,八個黑衣大漢抬了一頂涼轎,轎中一個白衣美女盤膝而坐。她那張近乎完美的臉上帶著醉人的微笑。華山眾弟子無不目瞪口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白衣美女,全然忘記身邊的危險。劉燁也微微一怔,他不知道這白衣女子是何人,只覺這白衣女子身上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妖異內力。而這些人的臉色看上去居然全是綠的。   那白衣女子輕歎道:「劉燁,我來索命了,你說咱們該怎樣瞭解才好。」劉燁呸道:「哪裡來的妖女,在此裝神弄鬼,小心你的狗命。」那女子皺眉道:「這個說話太難聽了,什麼狗命。我看你要小心狗命才是。」她又轉向身邊一黑衣人道:「五叔,我本來就是鬼了,他幹嘛還說我裝神弄鬼?」那黑衣人道:「這些人沒見過世面,公子何不讓他們見見。」那女子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也只好這樣了。」   這白衣女子果然從轎中下來了。其時,天方三月,春寒料峭,山頂上風大,愈加寒冷。那女子居然赤了足,星光下一雙雪白的素足微帶綠色,好似玉雕一般。華山派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因為這女子身子輕飄飄的,雙足並未著地,山風吹過,倒似要將她吹走一樣。劉燁心下駭然,心想:這女子是人是鬼?是人又怎會有此等輕功?   那女子走到劉燁身前道:「劉燁,你現在該相信我是鬼了吧。」劉燁哼道:「不管你是人是鬼,今日都休想離開華山。」說著,揮劍便刺。那女子「哎喲」一聲,身子一側伸出手指去夾他的劍。劉燁反應倒快,已然變招。那女子也不和他多鬥,身子輕飄飄的又飄回轎中。身邊那黑衣人一揮手將劉燁攔住,眾黑衣人已將華山眾人團團圍住。   那女子從身邊拿過一隻塤湊在嘴邊吹了起來,聲音嗚咽淒慘,如怨如訴。好似一個少女在哭訴自己的不幸。華山弟子中功力差的,眼淚也快流下來了。劉燁大喝一聲道:「妖女休得惑眾,看劍。」他這一聲大喝,眾弟子驚覺,各自拔劍要與眾黑衣人拚個死活。那「五叔」一揮手:「殺。」只見刀光劍影閃爍,兩下裡已打在一處。白衣女子全然不理會場中之人打的如何,自顧自的吹塤。那樂聲中帶著無比妖異的魔力,悠悠然宛如發自地下,受了群鬼的詛咒,直勾人魂魄。山風吹得招魂鈴叮噹做響,和那樂聲混在一處,深夜聽來陰森恐怖。   樂聲停時,一黑衣人走到她轎前,恭身施禮道:「稟告公子,華山門下已全部肅清。」那女子淡淡道:「是嗎?劉燁的妻子兒女可曾拿下?」另一名黑衣道:「三爺已在後門將她們攔住,現下也都死了。」那女子重又下轎,院子裡屍橫遍地,大地都是華山門下,也有不少是自己的手下。獨見劉燁傲立其中,尚自活著。那女子輕歎道:「劉燁,你輸了。」劉燁怒道:「妖女,你究竟是什麼人?」那女子嫣然道:「我是鬼不是人。你難道就沒聽說過,鬼域裡全是鬼嗎?」劉燁喘著粗氣道:「可是鬼域,不,江湖上沒你這一號人物啊!」那女子笑道:「如是我告訴你我是楚連城呢?」劉燁吃了一驚:「你說你是楚連城?你是楚連城?」   楚連城咯咯笑道:「不知道的人都很意外。我一生下來就是女的,只是有時喜歡扮成男人而已。」劉燁大叫一聲,口中鮮血狂噴,倒地而亡。楚連城衣袖動了動,一塊繡著白色骷髏頭的黑帕蓋在了劉燁臉上。楚連城四下裡看了看,空氣中充斥著濃厚血腥味道,她又歎,心想:義父想要做天下第一,稱霸江湖,這要用多少人的命來換啊!稱霸江湖又什麼好?大家在冰川嘉園獨據一方,與世無爭不也挺好嗎?唉,楚麒麟你不是也為報仇才練武功的嗎?江湖,這就是江湖。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你變了,你變得手軟了,為什麼?是不是為了那人心裡有了牽絆?她揮一揮手,飄然落入轎中,又在慘綠的燭光下下山而去。   不知怎的,自從血洗華山之後,她心裡或多或少有些不安,這華山派也是經營了上百年的幫派,二百餘口人就這樣死於一刻,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她在等,等長孫郁風,她知道長孫郁風生性淡泊,一定不喜歡她殺這麼多人,他一定會來問她的。正想著,長孫郁風已推門闖了進來:「連城,華山派的事是不是你做的?」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楚連城笑了:「是啊。我做的。怎麼了?」長孫郁風道:「你滅了人家一派!」楚連城一邊按他坐在凳上,一邊倒了杯茶給他,道:「當年義父的妻兒都是他們害死的,斬草不除根,你難道要我等著他們來殺我?」長孫郁風道:「可是……楚連城打斷他道:「當年我的仇人殺我全家時,我還是個孩子,若不是大娘捨命相救我也早就死了,他們也沒有給我留條生路啊?所以,你也不必大驚小怪的,江湖上的事不都是這樣嗎?」   長孫郁風道:「不過……」楚連城笑道:「不過什麼?我知道你想說我,什麼終究是個女孩子,不該這麼凶狠,好了,我知道了,等我做完義父交待的事情後,就和你……就退出江湖好不好。」   長孫郁風給她說得無話可說,無可奈何道:「什麼話都讓你說盡了,退出江湖我倒是不指望,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就謝天謝地了。」楚連城微笑:「你真的這麼關心我的安危?」長孫郁風哼道:「假的。你剛才說什麼?和我一起退出江湖嗎?」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我可沒說。不過眼下我想出去走走,不知有沒有人肯陪我。」長孫郁風微笑道:「楚大公子一開口,怎會沒人陪呢?你要去哪裡?」   楚連城道:「我已將手上的事情交給三叔他們了,我想去孤雲堡走走,只是不知尹大哥在不在,我已令人去打聽了,等有了消息就去。」她看了長孫郁風一眼,又道:「我已讓人一併打聽玉奴的下落了,如果有消息他們會飛鴿傳書告訴我的。」長孫郁風眼神古怪道:「你真肯替我找她?」楚連城反問:「你不信?」長孫郁風歎道:「我是覺得這不大象你的做事風格。」楚連城哼道:「是我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找麻煩可以吧?」長孫郁風握了她手道:「這樣太委屈你了。」楚連城抿嘴笑道:「不知我如果悄悄的走了,會不會有人也這麼著急。」長孫郁風微笑道:「不急。你如果悄悄的走了,不出七天,江湖上就會有你的消息,誰讓你是名人呢。」楚連城笑了笑,張張口欲言又止。   長孫郁風含笑道:「你又想編派我什麼?」楚連城淡淡道:「那倒不敢,我想說我可沒有她那麼好的命,有媽痛,也有外公,還有人肯拚命的找她。我不過是鬼域中的一個孤魂野鬼,除了義父再沒有別的親人,就算真的不見了,也不知會是怎樣。」長孫郁風見她神情淡淡的顯然心中不悅,他忍不住站起來握了她雙肩柔聲道:「你放心,我說過要娶你,就終究是要娶你的,你如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一定會去陪著你的。」   楚連城笑了,笑容竟有些憔悴,她說道:「是嗎?你不要隨便的給人承諾,有時我會當真的。」長孫郁風分明的看見她的眼中有一絲從未有過的憂鬱,他又心疼起來,道:「真的,我沒有騙你。只要你願意,我會陪你一生一世的。」楚連城的眼中升起一層霧氣。長孫郁風低下頭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低聲道:「相信我。」兩顆水珠從楚連城眼中湧了出來,長孫郁風歎息,他低頭深深的吻住楚連城冰冷的雙唇。楚連城身子一震,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二人擁吻良久,楚連城忽然推開他道:「你最會騙我,等你真的見到她,你就什麼都忘了。」長孫郁風微急:「連城,你要怎樣才相信?」楚連城轉過身眼淚已悄悄的流了下來。她用手擦去,回過身時,臉上已露出微笑,說道:「等我有了尹大哥的消息,你就陪我去,好不好?」長孫郁風點了點頭,又道:「你還在生氣?」楚連城搖頭:「生什麼氣?有一次我在一家妓院聽見有人唱了個曲子。」她低哼:「哎呀由他,火燒眉毛,只顧眼下。」長孫郁風心中一動,道:「是二哥帶我去的那家嗎?連城,你告訴我,那天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你?」   楚連城臉又紅了,低聲道:「你有完沒完?我怎麼知道什麼人和你在一起?你總問我做什麼?」長孫郁風道:「我是不是欺負你了?」楚連城笑道:「你總是欺負我。」長孫郁風忽然一臉壞笑道:「是嗎?那我現在就欺負你看看。」說著居然將她攔腰抱在胸前,往床邊走去。   楚連城紅著臉一面掙扎,一面低聲道:「你快放下我,給他們看見可成什麼樣子。」長孫郁風卻不放,道:「沒人看見是不是就成樣子了。」楚連城知他成心胡鬧,抬手在他臉上打了一掌道:「早我怎麼沒看出你是這麼個人來呢?還不放下我來,小心我老大的耳刮子打你。」長孫郁風果然放下她,卻道:「以你的武功想從我懷裡跑掉還不容易?你幹嘛非等我放下你?是不是喜歡我抱你?」楚連城又羞又惱,正要發做,門外一名鬼域屬下道:「稟告公子,尹大爺有消息了。」楚連城應了一聲,摸了摸滾燙的雙頰,低聲道:「都是你這賊小子,讓我怎麼見人!」長孫郁風微笑:「我又沒怎麼樣你,你要臉紅,我有什麼辦法?」他壓低聲音道:「你放心,他們會裝做什麼也沒看見的。」楚連城抬手打了他一記耳光道:「我打腫你的臉他們才會裝沒看見。」說著已開門出去了。   鬼域屬下已打歎探到,尹十三郎已離開孤雲堡,往明家莊園迎娶明家三姐妹了。楚連城喜出望外,當下打點行裝,和長孫郁風直奔明家莊園了。   路上便陸續聽說尹十三郎娶妻一事,說者無不羨慕,都道尹十三郎三美兼收,艷福不淺。長孫郁風居然也長歎一聲,連連搖頭,那神情居然也大是羨慕。楚連城哼道:「你是不是也羨慕的要死?恨不能也娶上三四個?」長孫郁風道:「三四個倒沒想過,一兩個倒是可以。」楚連城呸道:「你想得倒美,我不妨告訴你,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歡的,義父都會給我弄來,只要是我冰湖水閣裡的東西,沒有我的話,誰也不敢取走一樣,所以我沒有和別人分享的習慣,至於老公,我更沒想過和人分享。這件事我是不是和你說過?」長孫郁風故做煩惱狀,皺眉道:「就沒有鬆口的可能?」楚連城悠然道:「玉奴肯嗎?我告訴你吧,她也不肯,不然她怎麼會離開你?她是在生氣,如果這段日子下來,她想開了,可能會自己回來,如果她想不開,你找到她也沒有用,再如果她遇上別的比你好的人,或說真心愛她的,你可就慘了,那時你就只好求我收留你了。」   長孫郁風咬牙切齒道:「你怎麼知道她會愛上別人?你又怎麼知道除了你們,就沒有人會喜歡我?我很差嗎?」楚連城微笑道:「你很好,可是有我在你身邊,誰敢?有玉奴在你身邊,誰會?」長孫郁風恨恨道:「你不信?我就找上七八個回來,看你怎麼辦!」楚連城微笑:「你不會。」長孫郁風道:「為什麼不會!」楚連城道:「那你就不是長孫郁風了,你就該改名叫令狐雲起了。」長孫郁風忍不住笑道:「你倒堪稱是我的知己,挺聰明的嗎。」楚連城悠然道:「不是你的知己敢和你同行嗎?不聰明,還是鬼域公子嗎?」   二人正自說笑,忽聽路邊林子裡有個女子的聲音叫道:「救命,救命啊!快來人救命啊!」二人對視一眼,長孫郁風道:「過去看看。」楚連城橫了他一眼道:「是不是想英雄救美人?」長孫郁風哭笑不得道:「你聽有人在喊救命,過去看看有什麼要緊?」楚連城神情古怪,跟他進了林子。   只見林中一個少婦倒在地上,見到他二人,那少婦道:「我……我給蛇咬了。」楚連城搶在長孫郁風前面飛身下馬,落在那少婦身邊道:「是嗎?傷在什麼地方?」那少婦指指小腿道:「是這裡了。」果見她褲上已有血跡,楚連城皺眉道:「得罪!」說著已撕開她的褲口,只見她腿上果然有蛇吻的痕跡。   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道:「我這有粒解毒的丹藥,要不要試試?」楚連城頭也不回道:「拿來。」長孫郁風果然遞上一粒花語眠香丸。楚連城讓那少婦吃了下去,又用手去擠她傷口的毒血,那少婦「哎喲」一聲,想來是楚連城下手重了些。楚連城微微皺眉,說道:「你住在哪裡?還能走路嗎?」那少婦臉上微紅,道:「我是準備回娘家的,路過這裡,我有腿又麻又痛。」楚連城道:「那你騎我的馬,我送你到前面的鎮上,你再找輛大車回家吧!」那少婦低聲道:「可我不會騎馬。」   楚連城輕輕搖頭,回頭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長孫郁風聳聳肩,沒有說話。楚連城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喂,你和她騎一匹馬好不好?」長孫郁風笑道:「當然好,你看她也有幾分姿色,為什麼不好?可我怕你打人。」楚連城咬牙道:「你這賊東西,又想耍什麼花樣?我和她同乘一騎,她會發現我的。」長孫郁風微笑:「我知道。」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那你還費話什麼?」長孫郁風忍不住笑道:「你這人有時也滿有意思的。」   楚連城也不理他,走到那少婦身邊道:「這位大哥和你騎一匹馬,你就放心好了。」那少婦吃了一驚,道:「什……什麼?我們……」楚連城冷冷道:「你和我們誰騎一匹馬都是一樣的,不然你在這裡再等一會,可能一會會有別人路過。」那少婦忙道:「不不,還是、還是走吧。」   三人兩騎到了前面的鎮上,天已黃昏,三人隨便找了客棧住下。長孫郁風摟了楚連城腰,笑道:「你當真怕我去找別的女人?」楚連城微笑:「假的。」長孫郁風道:「那你幹嘛如臨大敵一般?」楚連城在他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道:「我怕她勾引你。」   通常情況下,楚連城晚上睡覺多半會和衣而臥。這天夜裡她依然是和衣倒在床上,正睡得香,忽聽有人悄悄撥開門閂,走了進來。這人輕手輕腳,生怕驚醒了她,楚連城還道是長孫郁風,心中暗罵:這賊小子,真是色膽包天,深更半夜居然敢摸進我的房裡,看我不用千葉鬼手打腫你的臉。可忽覺來人腳步雖輕,但絕不是長孫郁風——是個女人。她微微皺眉,佯做不知,且看來人想要怎樣。   那女子逕自走到楚連城床邊,楚連城側身而臥,背對著她,不知她在弄什麼玄虛,卻聽見撲簌簌衣物落地的聲音。她心中念頭急轉,不覺尷尬萬分——這女子分明已將衣物脫光了。那女子輕輕叫道:「公子,公子。」正是日間被蛇咬的那個少婦。楚連城「唔」了一聲沒有作聲,那少婦道:「日間多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情願……情願以身相謝。」說著便欲在她身邊躺下。楚連城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身子一翻,已飄然下地。藉著月光,楚連城看見那少婦全身赤裸的半躺在她的床上。   楚連城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少婦微笑道:「你說人家這是什麼意思?你這小冤家,莫不是要人家著涼?」楚連城哼了一聲,身子動了動,已從地上拾起一件衣服扔在她身上蓋住私處,道:「你快回去,我救你並不是要你用這種方式報達,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才會救你的,通常我只會殺人,不會救人。你快走,惹惱了我,我一樣會殺了你。」那少婦吃吃笑道:「你這不解風情的冤家,幹嘛要這麼凶巴巴的,怪嚇人的。」楚連城已快沒了耐心,道:「你若不想自尋其辱,就馬上給我出去。」   那少婦一絲不掛的從床上下來,向楚連城走來:「我可留意你多日了,你都沒有發現,你這小冤家——」她一口一個「小冤家」的叫著,直叫的楚連城全身發冷,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最是厭惡這種鮮廉寡恥的女人,這會已沒了耐心,當下手掌輕抬,已將老大的耳刮子打在她的臉上。那少婦吃了一驚:「你……你為什麼打我?」臉上居然一臉的委屈。楚連城呸道:「有沒有人教給你羞恥二字怎麼寫?沒有是吧!沒關係,我教給你。」說著「啪啪啪啪」又是幾記耳光,直打得那少婦跌坐在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時長孫郁風聞聲端著燭台趕了過來,見此情形,心中已然雪亮,他硬是強自忍住沒有笑出來。楚連城微惱道:「你還不走?難道要我把你這個樣子扔到外面去。」那少婦回過神來,咬牙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你總不會是喜歡男人吧!」話音剛落,臉上又吃了兩記耳光。接著一聲龍吟,楚連城已拔劍在手,便欲斬之。長孫郁風道:「你還是快走吧,這人脾氣不是很好,真要殺人沒幾個人攔得住的。」那少婦拾起衣服,哼道:「你若敢殺我,倒是你的本事。只怕你沒這個膽子。」   楚連城聽她這麼說反而不生氣了,淡淡道:「是嗎?你是誰?好大的名頭,也配嚇唬我嗎?」那少婦仰頭向外走去,口中說道:「我姓鄧,叫鄧爽,日後你若有機會見到一個叫千手公子的,不妨問他認不認得我。」楚連城呸道:「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姓楚,日後你若有機會見到千手公子,不妨問問他知不知道一個姓楚的,人們通常喜歡叫他鬼域公子的人。」那少婦顯然吃了一驚,道:「你……你是楚連城?」楚連城罵道:「賤人,還不快滾,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小心我砍下你的頭來當碗用。」   待鄧爽出了房間,長孫郁風反身關上門,看著楚連城「哈哈」大笑起來。楚連城有幾分尷尬有幾分氣惱,白了他一眼,道:「很好笑嗎?」   長孫郁風推她坐在床邊道:「你現在還怕她勾引我嗎?你瞧人家可是衝你來的。」楚連城哼道:「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長孫郁風笑道:「誰讓你成天扮男人?這麼俊俏的男人,誰見了不動心?當初你不也害我以為自己有病嗎?」楚連城臉色微紅,低聲道:「你又來了。不知這賤人和唐璁是什麼關係,要搬出他來嚇人。」   長孫郁風道:「不必理她,你且睡吧,要不要我在這裡給你守著,免得有人再來擾你美夢?」楚連城呸道:「誰要在這守著?你在這才會擾人美夢。有人在我房裡我睡不著。」長孫郁風笑著站起來拍拍她臉道:「真的嗎?總有一天看你睡的著是睡不著。」楚連城知他心中的念頭,臉上一紅,揮劍便刺,長孫郁風一面閃身躲過一面已竄到門口,道:「謀殺親夫嗎?」說完話已出了她的房間。   次日一早,二人重又上路,向明家莊園而去。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不一日便到了明家集。   進得城來,楚連城微感詫異,城中居然十分冷清,一派蕭索淒涼,好似遭遇了什麼事情。楚連城皺眉道:「這裡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長孫郁風也皺眉:「不錯,看樣子就像是給強盜洗劫了一樣。」楚連城道:「明家莊園名關不小,這一帶又是連秋波的勢力範圍,誰又有這麼大的膽子,洗劫明家集和明家莊園呢?」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道:「有這麼大的膽子,而且能做這麼大手筆文章的人好像只有一個。」楚連城眼角跳了跳:「你是說我?可是原因呢?明家姐妹是我義兄未過門的妻子,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長孫郁風道:「我怎麼知道?」楚連城苦笑:「郁風,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做的?」長孫郁風無可奈何道:「這有什麼辦法?你是鬼域公子,素來殺人和砍西瓜似的,滅了華山一派不也和兒戲一般嗎?」楚連城道:「可是我和明家沒仇。」長孫郁風道:「那得問那個你了。」   二人不敢停留,打馬直奔明家莊園。到了明家莊園,他二人才嚇了一跳,只見那明家莊園已被燒成遍廢墟,只剩下一點斷壁殘垣。楚連城雖久經江湖風雨,心中不禁也有些驚恐,她叫道:「明姑娘,尹大哥,你們在不在?」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人聲。楚連城又叫:「明姑娘,尹大哥,你們在哪裡?」可哪裡有人回答。她回頭看看長孫郁風,心中著實有些恐慌。   長孫郁風也是第一次見她這樣著急,柔聲道:「你且莫急,也許他們都沒事呢。」楚連城顫聲道:「你不會告訴我說這是天火吧!」長孫郁風歎了口氣沒有做聲。   身後腳步聲響,一個聲音道:「好啊!你還敢來,我可終於等到你了。」楚連城回頭,正是尹十三郎。楚連城上前道:「大哥,這裡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成這個樣子?」尹十三郎冷笑道:「你真是有閒情逸致啊,還有心情來這裡看看。」楚連城不解。尹十三郎又道:「鬼域魔頭果然做不了人的。」楚連城臉色蒼白道:「大哥你說什麼?」尹十三郎咬牙道:「枉我當你是好兄弟,好朋友,想不到你根本就是個衣冠禽獸。」   楚連城道:「可我做了什麼?你幹嘛發這麼大的脾氣?」尹十三郎哼道:「怎麼?你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嗎?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帶人血洗了明家莊園,還指使這人殺了明珠和明玉。連小鳳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不放過。你弄瞎了她的眼睛,害她生不如死,你現在想抵賴嗎?」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吃了一驚,長孫郁風道:「你是說我殺了明珠和明玉?這……這從何說起?好端端的我殺她們做什麼?」楚連城道:「原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可這究竟是什麼人幹的呢?」長孫郁風道:「你且莫急,咱們一定找出冒了咱們名聲的人來。」   尹十三郎重重的哼了一聲。楚連城心神稍定,道:「大哥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雖說我是你們痛恨的什麼鬼域魔頭,可我也決不會做此等喪心病狂的事出來。你是我的結義兄長,我哥哥死的早,我始終當你是我的大哥,當日我便極力想搓合你們,現在我為什麼反過來要血洗明家莊園?」尹十三郎便要說話,廢墟之外一個女子嬌嬌柔柔的說道:「尹郎,你別責怪她了,這件事不是她做的。」正是明鳳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她雙目空洞,毫無目標的看著前方。尹十三郎上前扶住她道:「小鳳,我讓你藏好,你怎麼出來了。」明鳳淡淡一笑道:「我聽見在責怪她就出來了。尹郎,這人真是你的義弟?」尹十三郎恨恨道:「枉我當他是自己的兄弟。」明鳳忽然笑了,道:「這件事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快給她陪罪吧。」尹十三郎不解。明鳳道:「你見過哪個男人說話像她這樣好聽的嗎?你見過世上有這麼香的男人嗎?」尹十三郎吃了一驚:「什麼?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明鳳微笑:「我看不見可我聽的出,聞的見。你的義弟是個姑娘啊!」         二十四唐千手     尹十三郎驚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麼?我義弟是……是個姑娘?」明鳳微笑點頭道:「楚姑娘,是不是?」楚連城白了尹十三郎一眼道:「別人都看得出,就你是個傻瓜。」尹十三郎看看她又看看長孫郁風,忽然也笑了起來:「不錯只有我這種傻瓜看不出來。我說大家在一起這麼久,你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三弟,做哥哥的錯怪你了,你可別生大哥的氣。哎喲,我叫你做三弟可習慣了。」楚連城含笑道:「我也習慣了,大哥,我不會生氣的,我只想找出那兩個冒了我們名的人。」尹十三郎點頭道:「正是。我說嘛,三弟怎麼會有病呢。」他自是指她和長孫郁風之間的愛情。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臉又紅了。   是夜,他們四個就在尹十三郎和明鳳臨時的住所住了下來。四人聚在明鳳房中,明鳳和尹十三郎坐在床邊,明鳳道:「那時尹郎回了孤雲堡,說不日就來迎娶我們。」楚連城點頭道:「我也是聽說之後就直接趕來的。」明鳳又道:「可是一天深夜,忽然來了一夥戴著面具的人,他們闖進來見人就殺,武功最好的就是你,你的劍法好的很。我爹爹、媽媽、大哥都是死在你的劍下的。」她聲音哽咽,眼淚從她空洞的眼中流出,她又道:「另外一人就是這位長孫公子了,他捉住了大姐二姐,還非禮她們。若不是你喝住他,還不知道他會做什麼呢。你在長孫公子耳邊說了個什麼,然後他就弄瞎了我的眼睛。你在兩個姐姐身上一陣亂砍,然後你們放火燒了明家莊園後,就走了。我什麼也看不見,我以為我也要好家人死在一處了,可是大姐在嚥氣前,拚命將我拖出火海。她說她說什麼也不信你會這麼做,她說你是好人,要我找到尹郎問個清楚。真的,我也不太相信你會這麼做,如果你要殺我們,當初幹嘛還要把我從惡人手中救下來呢?」   楚連城歎道:「這人不大瞭解我的風格,我若當真想要殺人是不會留下活口的,他們是故意這樣做,好叫人知道我是這件事的主謀。」她站在窗邊,仰望滿天的繁星,道:「至於我救你,那是因為我有目地。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個好人。大哥,你還記得那次黃勝劫鏢的事嗎?」尹十三郎「嗯」了一聲。楚連城道:「我原打算他們一出咱們的地面就讓人做掉他們的,可這個傻瓜自作主張,劫了這趟鏢,我顧及大家的利益,就放了這一次,你想以我鬼域的風格,會讓武水清之流這麼輕鬆的西去嗎?」   這可大大出乎尹十三郎的意料,他怎麼也想不到楚連城會是這麼打算,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很不瞭解這個義弟。   楚連城又道:「當初咱們結拜,也有兩個原因,其一,你這人名聲不壞,江湖上一向有些俠名,第二,我自己的哥哥死的早,我見到你之後總覺得你像我大哥。我原想雖說我也江湖上玩的日子也不短,但沒人知道我是誰,咱們掃平了祁連山,奪了孤星寨,做個強盜也挺有趣,而關鍵是這樣有利於我的行事。如果人們知道我楚連城是鬼域的少主,在江湖上我可就是寸步難行了。我做些個亦俠亦盜的事來,人們也就不會拚命的指責我了。但是好景不長,我的計劃剛剛開始,就讓柳元康給擾了。我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不做這些欺世盜名的勾當,痛痛快快的做我的楚連城。」   長孫郁風看著她的背影,心想:她這樣的深謀遠慮,不會只為闖蕩江湖,難道說鬼域魔王有什麼打算,比如稱霸江湖,號令武林?這我可走了眼了,這丫頭可不是容易對付的。   楚連城輕輕歎了一聲,道:「我一直很喜歡江湖,刺激、新奇,可現在卻不一樣了,有時我會覺得無可奈何,尤其是近一段時日。每天要面對著隨時可能出現的陷阱,無數人在我身後拿著刀劍想要取我的人頭。唉,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誰讓我出生在武林人士的家裡,誰讓我有滅門之仇要報,又誰讓我能僥倖要活下來呢。」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長孫郁風忽然又心疼起來,在她身後柔聲道:「等你報了仇,我陪你退出江湖好不好?」楚連城苦笑:「退出江湖?談何容易!你不是我,有些東西你永遠也不明白,雖說大家都是所謂的邪魔歪道,可我不比你們兄弟和令狐兄弟,你們大可逍遙自在,一般也不會有人跳出來為難你們,可我呢?黑道白道的高手都想取我的性命,現在還有人設計想要陷害我。真的郁風,我不該留住你,你應該和玉奴在一起,和我永遠也過不上安逸的日子。」長孫郁風低聲道:「你說什麼傻話?這可不是你鬼域公子的性格。」   楚連城勉強笑道:「退出江湖我倒不敢奢望,我現在只想找出這個冒我的名,做下壞事的人是誰。」長孫郁風點頭道:「正是,這人忒也可惡,做下這等事情,還要陷害你我,咱們原該好好探查一番才是。」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從明家集出來,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二人在從明鳳的敘述中細細的尋找線索。楚連城心中的疑團始終無法破解,偏偏又不能和長孫郁風商量。因為放眼江湖,劍術好的少年人並不多,而陸家就有兩個,還有追星公子也是用劍的行家。其他門派中雖說也不乏少年高手,但能和楚、陸等人相提並論的可不多。楚連城隱隱覺得這兇手八成是陸家的人,可原因呢?想不出。   長孫郁風也想不出。在他心中有著同樣的疑惑,可他不能說,也不敢說,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之間好像忽然客氣起來,彼此之間好像也有了一段距離。   二人一路向北,這一日已到了山東的地界。談笑間,楚連城赫然發現了鬼劍的行蹤,不由心中大是好奇,因為她已令鬼劍前往江南一帶打聽風雲山莊寶藏的事情,不知他怎麼會出現在山東。好奇心使然,她拉了長孫郁風一路跟蹤下去。長孫郁風暗暗問道:「連城,怎麼說他也是你七叔,你這樣跟蹤他好嗎?」楚連城道:「有什麼不好?我只是奇怪,我明明讓他老人家去江南的,他怎麼會在這裡?」長孫郁風無可奈何,只得陪了她。   那鬼劍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二人自不敢跟得太近,免得被他發現,因此只是遠遠的跟了。鬼劍顯然心事重重,居然沒有發現有人在跟蹤,一路直奔濟南。到了濟南他輕車熟路的找到歷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不敢騎馬,當下將馬寄在農戶家中,然後又尾隨而去。   鬼劍逕自到了村尾的一個農戶門前停了下來,站在那裡舉手便欲扣門,可手在半空又猶豫不定,直舉了半天還不曾放下。   楚連城躲在離他不遠的一個石碾後面,小聲道:「敲門啊!七叔是怎麼?幹嘛不敲門!」長孫郁風道:「這裡是什麼人?」楚連城道:「我也不知道。」長孫郁風又道:「那你幹嘛著急?」楚連城道:「你不急?」長孫郁風微笑,又道:「你說裡面會是什麼人?」楚連城反問:「你說呢?」長孫郁風道:「考我?不會是個女人吧?」楚連城道:「為什麼不會?我說是。而且一定不醜,八成是我七嬸。」   鬼劍在門口站了半天,最後深深的歎了口氣,轉身便想離開。偏偏這個時候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中年婦人。那婦人一身的粗布衣服,看穿著打扮,完全是一個尋常的婦人。楚連城低聲道:「郁風,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人會武功呢?」長孫郁風道:「那她就是會武功。」楚連城反問:「為什麼?」長孫郁風道:「因為我也覺得她會武功。」   見到鬼劍,那婦人顯然吃了一驚,繼而低聲道:「你……你終於還是來了。」鬼劍道:「是,我來了。這些年,你……你還好嗎?」那婦人的表情十分複雜,過了半天道:「我很好。先夫已亡,今日實在不便容留你了。」鬼劍苦笑道:「是嗎?那我只問你一句話,問完就走。」那婦人低歎:「你想問什麼?」鬼劍道:「尹十三郎是誰的孩子?是天河的嗎?」那婦人一驚,道:「你……你在說些什麼?我……我不明白。」說完退進院子,飛快的關上了大門。   楚連城低聲道:「怎麼會和我大哥扯上關係了?」她忽然恍然大悟道:「這是我大哥的母親韋紫竹。可是,可是七叔為什麼要這樣問?難道說,我大哥和他有什麼關係?」長孫郁風眼神古怪道:「怎麼?難道你就沒有注意過,如果你七叔臉上沒有那道疤痕的話,你大哥和他還是滿象的。」話音剛落,腿上已給楚連城重重的擰了一把:「你這賊小子,早看出來為什麼不早說?」長孫郁風吃痛,險些叫了出來,皺眉道:「你是不是成天想要謀殺親夫?幹嘛這麼狠?你自己沒看出來嗎?你這麼聰明,我以為你早就看出來,故意不說呢。」楚連城瞪眼又要擰他,長孫郁風忙道:「再擰,再擰我可叫了。」楚連城「噗哧」一笑,在他頭上輕輕敲了下道:「你這壞東西以後再收拾你。」長孫郁風又皺眉:「人家都要夫妻團聚了,你怎麼還總想收拾我?這可麻煩了,早晚有一天,非讓你半夜起來割下我的頭來。」楚連城先是一頓,隨即明白,登時紅了臉,抬手又要打他,長孫郁風道:「小心,讓你七叔聽見,他可是個老江湖。」楚連城白了他一眼才沒做聲。   鬼劍微急,在扣門:「紫竹,你說話,他不是天河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對不對?」韋紫竹在門內道:「你既然走了還回來做什麼?十三郎是我的兒子,和你們沒有關係。」   長孫郁風道:「看樣子,你大哥真是你七叔的兒子。」楚連城點頭。   鬼劍急道:「紫竹,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天河已經死了,他臨死也不肯放過你是不是?他明知道十三郎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他始終沒有將劍法傳給他對不對?所以他臨死前要十三郎來殺我是不是?」那婦人哭道:「你快走,我再也不要見你。」鬼劍道:「不,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是不會走的。」那婦人道:「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你走吧。」鬼劍不肯罷休,用力一推,那院門已喀嚓一聲,破成幾片。   那婦人驚叫一聲,道:「你……你要做什麼?」鬼劍道:「我不做什麼,我避了你們這麼多年,你要我避到什麼時候?你要記住,是他對不住我們,而不是我們對不住他。這些年我在鬼域想過很多,我後悔,後悔當初沒有帶你一起走,因此讓你受了這麼多的罪,紫竹,跟我走,咱們找到十三郎,帶他一起去鬼域,咱們一家人也該團聚了。」   韋紫竹正要說話,一個人大喝一聲,從遠處飛奔而來,來人喝道:「住手,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楚連城低聲道:「不好,這傻瓜要壞事。」長孫郁風道:「你怎麼這麼說你義兄?」楚連城道:「要不怎麼說他?早不來,晚不來,現在跑來做什麼?七叔和七嬸的話還沒說完呢!」長孫郁風道:「現在來不也挺好嗎?一家人見面也不錯啊!」   來人正是尹十三郎,他衝到門口,道:「又是你,你居然找到了這裡。上次三弟阻止我殺你,今天我可無論如何也放你不過。」說著已拿出了索子槍。韋紫竹驚道:「孩兒不可。」尹十三郎道:「為何不可?媽,這人害死了我爹爹,我要給爹爹報仇。」說完就要動手。韋紫竹哭道:「不,孩子,你不能殺他。」尹十三郎微感好奇,道:「媽,你這是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楚連城的聲音在他身後悠然道:「你不能殺他,因為他才是你的生身之父。」她一開口,不但鬼劍嚇了一跳,尹十三郎和韋紫竹也吃驚不小。鬼劍道:「麟兒,你也來了。」他臉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尷尬:「七叔的事都讓你聽去了。」楚連城微微一笑,道:「誰讓您老人家心事重重只顧走路不顧身後呢。」   尹十三郎吃驚道:「三弟,你……你說什麼?」楚連城微笑道:「我是說你是個大傻瓜,我七叔才是你的親爹爹。對不對七嬸?」她一個「七嬸」出口,韋紫竹的臉一下子紅了。長孫郁風忍俊不禁,臉上露出笑容。鬼劍向韋紫竹道:「這是我們公子,十三郎的結義兄弟。」尹十三郎大惑不解,顫聲道:「三弟,你說什麼?」   楚連城笑道:「我比你早到一會,因此聽見了許多你沒聽見的事。你且問問令堂,我說的是也不是。」尹十三郎轉向母親,韋紫竹歎了口氣,臉上神情有幾分無奈,有幾分羞愧,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鬼劍驚喜萬分,道:「紫竹你肯承認了?」尹十三郎驚道:「媽,你……你說的這是真的?」韋紫竹輕歎:「不錯,他才是你的父親。」她側身讓鬼劍和尹十三郎等人讓入院中,幾人在院中的絲瓜架下坐了下來。   鬼劍道:「當年我和尹天河是同門師兄弟,一齊練劍,他心高氣傲從也不肯服輸,練劍也走入死胡同,到了一定的境界後就很少進益了。可我和他不同,我的劍術一直都要勝他一籌,漸漸的,我在江湖上又了『誅仙劍』的外號;他很生氣,他知道我喜歡紫竹——紫竹是我們師叔的弟子——於是他就拚命的追求她,他不惜製造我和紫竹之間的誤會,直到我們的誤會越來越深,最後紫竹決定嫁給他。」   韋紫竹眼中流下淚來:「十三郎,我現在這樣說你爹爹,你一定受不了,可媽說的都是真的。我嫁給他之後,他得意極了,他打我,罵我,把我鎖在籠子裡不許我出來,他說我一出來就會去找師兄。」她看了鬼劍一眼繼續道:「他除了折磨我就是虐待我,他甚至在師兄面前也……」回想往事,她竟然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尹十三郎伸手將母親肩膀攬住,低聲道:「可您為什麼從未提及?」韋紫竹低低道:「我看他對你也算不錯,你又一直叫他做爹爹,我就沒忍心告訴你。」楚連城道:「七嬸,這樣的男人你跟他做什麼?為什麼不要七叔一劍殺了他。」長孫郁風道:「你以為人人和你一樣,動輒的就要砍下別人的頭來?」楚連城哼道:「我只砍那些不是人的人的頭,並不是所有的頭都砍。」   鬼劍道:「他們既成夫妻,我自然不能再說什麼,可是要我常常見她以淚洗面,我可受不了,於是決定一走了之。我去向她辭行時,天河不在,我看見她一個人躲在房裡哭泣,忍不住上前安慰她,於是就……後來便有了這個孩子是嗎?」韋紫竹點了點頭,道:「起初天河就在懷疑這孩子不是他的,但他沒有證據,孩子出生後,他曾好了一陣子,那時他也和所有的父親一樣,會抱他,會親他。可是十三郎一天天長大,而且越來越像他的父親,天河又開始懷疑了。可他不說,他的劍法很好,但他也從不肯教給十三郎,而且也不許我教他武功,所以十三郎用的兵器是索子槍,槍譜是師父給我的。他還是不甘心,臨死時要十三郎殺他的親生父親。唉,這一切可都是為了我啊!」   尹十三郎道:「可你為什麼不制止我呢?萬一我真的殺了他……殺了我自己的爹爹呢?」韋紫竹道:「他武功好的很,一般人是殺不了他的。」楚連城道:「不,七嬸,您不知道,前番若不是我攔的快,我大哥可不就殺了我七叔了嗎?」尹十三郎又道:「媽你為了我受了這麼多的罪,你真的該一早就告訴我啊。」韋紫竹道:「這種事,你要媽怎麼說呢!」   楚連城笑道:「現在已不必說什麼了,你們一家團聚該好好慶賀一下才是,七叔,咱們的人呢?」鬼劍道:「他們在青州等我。」楚連城道:「這樣好了,那件事我讓別人去做,七叔,你就送七嬸去咱們冰川嘉園,可是大哥,大嫂呢?你想要她在外面待多久?」尹十三郎也笑了,微微有些臉紅,向韋紫竹道:「媽,兒子在外面娶了媳婦了。這就領來讓您老人家看看。」說著走出去,將明鳳從外面的大車上扶了進來。   韋紫竹見到兒子領回這樣如花似玉的個媳婦,不禁心花怒放,所有的煩惱全都煙消雲散。   長孫郁風卻歎了口氣道:「如果玉奴在這裡就好了。」楚連城瞪眼:「你說什麼?是不是觸景生情想她了?」長孫郁風也不和她爭辯,說道:「她是邵神醫的弟子,或許可以治好明姑娘的眼睛。」楚連城哼道:「邵神醫的弟子就很厲害嗎?那你讓我割下你的頭來,看她能不能再給你安上。」長孫郁風眼神奇特道:「雖說你不喜歡她,可也用不著割我的頭吧!」鬼劍道:「麟兒又要胡鬧。」楚連城抿嘴笑道:「七叔,你有所不知,他又想他的玉奴了,想要我快些把她找出來,找個理由而已。」長孫郁風點點頭道:「連城,你實在是我的知己,連我心裡想什麼都一猜就猜到了,這倒也好,省得我多說多少廢話。」楚連城看了他一眼,表情微變,卻也沒有再尋他的開心。   打點鬼劍一家上路之後,楚連城輕歎一聲,向長孫郁風道:「這世上事情實在是千變萬化,誰會想到我大哥會是七叔的兒子呢。」長孫郁風道:「是啊。他們費盡周折,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楚連城含笑道:「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圓滿了。只是不知你和你的有情人什麼時候才能終成眷屬。」長孫郁風皺眉道:「連城,我現在想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真的不相信我對你的心?你為什麼總是喜歡這個樣子?你的性格不是這樣的。」楚連城微笑:「是不是這樣,可是如果有人告訴本公子說在河南陝西一帶發現玉奴的行跡,不知道這樣說話還過分不過分。」   長孫郁風一怔,楚連城輕哼道:「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肯去河南、陝西一帶玩玩。」長孫郁風卻未見多麼開心,反而又些心事重重,道:「可是連城,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玉奴呢?」楚連城笑道:「找到她好殺了她,省得有人成天牽掛,放心不下。」說著已打馬揚鞭,飛奔而去。   一路向西,楚連城告訴長孫郁風,她臨行前曾安排人去打聽風雲山莊的寶藏一事,這過了快半年了,許是該有消息了。長孫郁風從不打聽她的事情,聽她說起少不得好奇。楚連城笑道:「有什麼好奇?我早就說過要做上一票,當初你不是還要和我聯手的嗎?怎麼?先忘了?」長孫郁風微笑道:「這個我還真忘了。我只記得那天有人要和我比試輕功,還有人要和我打賭,說輸了就要嫁給我,給我生兒子呢。」楚連城臉上一紅,呸道:「想得美,誰會嫁給你,給你生兒子。」長孫郁風笑道:「我也不知道。」楚連城抬手便要打,長孫郁風忙一個觔斗躲了開來。二人正說笑嘻鬧間,山道上馬蹄聲響,遠遠過來兩匹馬。馬上一人揚聲喚道:「麟兒,麟兒。」   楚連城不用回頭也能猜出是誰來:令狐玄黎。她臉上的歡愉登時煙消雲散,長孫郁風低聲道:「他是不是在叫你?你不肯給我生兒子不會是為了他吧?」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你若想我和他有什麼關係也無妨,回頭我就給你弄頂綠帽子戴戴。」長孫郁風笑道:「只有老婆給老公戴綠帽子,你現在是不是我老婆?」楚連城臉又紅了,正要惱,令狐玄黎已追了上來。   不過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就是其父令狐不見。楚連城在馬上給令狐不見見了禮。令狐玄黎見到楚連城自是無比的歡暢,偏偏她的身邊跟著最最令人生厭的長孫郁風,他眉頭微皺道:「麟兒,你還好嗎?你……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嗎?」楚連城淡淡道:「多謝大公子掛念,我好的很。」她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這些日子我倒真的一直和他在一起。令狐伯父,晚輩還沒有給您引見,這一位就是陸伯伯的三公子,長孫郁風。」   令狐不見早就聽說兒子甚是迷戀楚連城,可人家卻是流水無意,喜歡長孫郁風,今日相見知道傳言不虛,心想:這兩個傻小子為這丫頭壞了名聲,可恨這丫頭居然對玄黎不理不睬,著實的可惡,哼,他日我倒要看你逃得出玄黎的手心嗎。他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原來是長孫賢侄。近來你們名聲雀起,實在可喜可賀,唉。我們老了,長江後浪推後浪啊!」長孫郁風淡淡一笑道:「令狐伯父過講了。」令狐不見道:「麟兒,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啊?」楚連城道:「義父和伯父交待的事情晚輩還未完成,現下正要西去。」   令狐不見點頭道:「我和你陸伯父約好,過些時日去拜會那老鬼,到時你若不在可沒趣的緊。」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微笑道:「好啊!伯父自管前去,晚輩不日便趕回去,到時定當相迎——郁風,你爹爹也要去,你去嗎?」長孫郁風和她心意相通,當即欣然道:「那是自然,自從劍莊一別,我也有許久不曾見到他老人家了。」   令狐玄黎不悅道:「麟兒,你們……」令狐不見打斷他「哈哈」一笑道:「楚賢侄實在是討人喜歡,玄黎,咱們走吧。到時鬼域再見罷!」楚連城含笑道:「伯父,大公子好走。晚輩這就趕回去,好在冰川嘉園相候。」令狐不見笑著招呼令狐玄黎策馬而去。   楚連城看著你們父子走遠,臉上神情忽轉憂鬱,長孫郁風歎道:「連城,你說他們父子打的什麼主意?」楚連城反問道:「你說呢?」長孫郁風沒有做聲。楚連城道:「你真的會和你爹爹去鬼域嗎?」長孫郁風道:「你想我去嗎?」楚連城道:「這可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其實他二人心裡明白,令狐父子去鬼域自然是為了給令狐玄黎提親。   長孫郁風微笑道:「去是當然要去的,可是我不知道你義父喜歡什麼,你總不成讓我空手去吧?不然還不讓你家的狗咬出來!」楚連城含笑橫了他一眼道:「那也要看你送你些什麼了。若是不合我的心意,或者不合義父的心意,他把我許錯了人我可沒有辦法。而且我們家也沒有養狗,只有兩隻豹子看門而已。」長孫郁風道:「許錯人倒不至於,關鍵是你肯不肯嫁。」楚連城不知想起了什麼,臉忽然紅了,然後低下頭不再說話了。長孫郁風微微好奇,想要問她,但側頭看見她粉面含羞,楚楚動人的模樣,不覺又看癡了。   半山腰上有一株迎客松,現在松樹下讓了一個素衣青年。無疑,這是一個十分惹眼的人,如果他站在集市上,人們會從他的衣飾上判斷他有一個很好的出身,有著很好的家教,大概還有一個富裕的家庭。但他站在武林中人面前時,人們一眼就能說出他的來歷:唐璁,男,二十六歲,人稱千手公子,川中唐門的大公子。這會他正站在樹下,背負雙手看著楚連城。   從他腰畔掛著的暗器兜囊和鹿皮手套,楚連城當然也猜也了他的來歷,她皺眉,她知道唐璁並不像陸昭那樣喜歡找人比武,而他現在看著的自己的眼神顯然不懷好意,讓人感覺就像楚連城搶了他老婆似的。長孫郁風也有些奇怪,低聲道:「看上去你好像得罪這位千手公子了。」楚連城點頭:「不知道他和那個鄧爽是什麼關係。」長孫郁風微笑:「不知是不是他老婆。」楚連城道:「可是他堂堂千手公子,幹嘛找這種賤人當老婆。」   唐璁已經在衝著她笑了:「鬼域公子?」楚連城也笑了:「唐千手?」唐璁笑道:「久聞鬼域公子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楚連城淡淡道:「唐兄客氣,唐兄在此專為等我?」唐璁點頭:「不錯,有件事在下不大明白,想請教楚兄。」楚連城道:「唐兄請講。」唐璁道:「其實我是想知道你認不認得一個叫鄧爽的人。」   楚連城看了看長孫郁風,心想:讓你說中了不是。長孫郁風也看了看她心想:你說他為了他老婆會怎麼對付你?   楚連城故作小心道:「她是唐兄的……」唐璁只說了兩個字:「拙荊。」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對視一眼,心想:這唐璁可算娶了個好老婆。楚連城秀眉一揚,道:「唐兄是要為她出頭?」唐璁微笑:「楚兄以為呢?」楚連城歎了口氣,正要說話,長孫郁風忽道:「那你為什麼不找我?」楚連城微怔,心想:你以為你替我擔當下來他就會放過我嗎?   果見唐璁笑瞇瞇的說道:「不知這一位是令狐玄黎呢?還是浮鷹公子?」楚連城皺眉道:「唐兄問得是不是多了些?」唐璁微笑道:「在下聽說令狐玄黎對楚兄頗有些情意,而楚兄卻流水無意,好像對浮鷹公子情有獨鍾,現在有人要替楚兄出頭,因此多此一問。」楚連城不覺有些惱怒。她和長孫郁風並肩行走江湖,人們在他們身後無不暗笑,眾口紛紜說他們如何如何,楚連城私下裡向長孫郁風大發脾氣,長孫郁風卻笑道:「誰要你放著女人不做要扮男人?再說我都不在乎,你還生什麼氣?」話是如此,可畢竟沒人當面說出來,唐璁今日這樣一問,楚連城自然惱怒異常。長孫郁風卻笑道:「在下正是長孫郁風。」楚連城白他一眼道:「你理他做什麼!」唐璁已撫掌笑道:「果然又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啊!」楚連城冷冷道:「唐兄如要為那賤人討個公道那請出手,不必多說什麼,楚某奉陪到底。」   唐璁點頭道:「好,楚兄果然爽快,長孫兄也是一定要趟這混水了?」長孫郁風點頭。唐璁道:「也好。」他慢慢帶上鹿皮手套,道:「我原想用二十粒毒蓮子對付楚兄,但若加上長孫兄,少不得要加上些了,大家都算的上是江湖上的名人,不知五十粒可夠?」長孫郁風微笑道:「夠了夠了,也許五十粒太多呢。」   他二人神情一樣的漫不經心,一如既往,可手卻不約而同的摸在劍柄上。唐璁緩緩從暗器囊中掏出一把毒蓮子,手腕一抬,已撒向長孫郁風和楚連城。長孫郁風和楚連城已揮劍叮叮噹噹的將毒蓮子打落。但於此同時,楚連城也哼的一聲,身子晃了晃。長孫郁風關切道:「你怎麼了?」楚連城身子已向後倒去。長孫郁風忙伸手相扶,楚連城低低道:「我的腿給他打傷了,你快走,別管我。」   長孫郁風哪裡肯依,忙不迭往她口中塞入一粒花語眠香丸。唐璁冷笑:「你也不必費心思了,唐家的毒藥若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解的,那我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哼,當日你逼迫小爽時,有沒有料到會有今日?」楚連城只覺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她晃了晃已跌坐在地上,她皺眉:「我逼迫她?我逼她什麼了?」唐璁哼道:「楚兄生性風流,已是路人皆知,這件事用再多說嗎?」楚連城笑了,她向長孫郁風道:「郁風我是不是真的這樣?」   長郁風伸手輕撫她的臉,道:「人們都瘋了,你不要理他們,有我陪你呢。」楚連城微笑:「唐門的毒藥是不是真的這麼厲害?」她伸手茲的一聲,扯開自己的褲腿,只見她雪白的大腿上一個黑點,四周已有巴掌大的地方又黑又腫。   她又覺得眼花了,她知道,花語眠香丸是不管用的了,她甩甩頭轉向長孫郁風:「郁風,你幫我一下好不好?」長孫郁風吃了一驚:「你……你要我把……把傷處削掉?」楚連城點頭。長孫郁風結巴道:「可……可是……」楚連城輕歎:「你下不了手?」她輕輕搖頭,忽然手腕一抖,劍光一閃,血光飛濺,一聲痛哼,她的人已倚在長孫郁風懷中,險些暈了過去。         二十五真相     長孫郁風給她這種「壯舉」給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忙飛快的點了她傷口周圍的穴道,令血流暫緩,又摸出金創藥來,給她止血包紮傷口。他的手才剛觸到她的傷口,楚連城已叫了起來:「你可不可以輕一點,你要痛死我才開心嗎?」長孫郁風忙道:「你且忍一下,馬上就好。」楚連城劍削傷處,疼痛異常,脾氣也不免有些暴燥,長孫郁風輕輕一碰,她便不依不饒的埋怨他下手太重。好在長孫郁風知她是給痛的亂了心神,也不和她計較,只顧低頭給她包紮,身上背上也不知給楚連城打了多少下了。   唐璁也給楚連城這大似壯士斷腕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可沒想到楚連城會在為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想不到楚連城會自己動手,自削傷處。他忽然有些佩服楚連城了:這人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鬼域公子,心思夠快,下手夠狠。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看著長孫郁風和楚連城這樣情人不像情人,朋友不像朋友的樣子居然沒有吐出來,這實在是個本事。他皺眉,因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長孫郁風不會是個瘋子,會放著女人不喜歡而要喜歡男人,種種的一切說明一個問題:楚連城一定是個女人。   長孫郁風已給楚連城止住了血,楚連城在長孫郁風懷中微微喘息了片刻,掙扎著站了起來。長孫郁風皺眉:「你還要和他拚命嗎?」楚連城看著唐璁道:「從我的屬下第一次叫我公子時,義父就告訴我,鬼域只有戰死的英雄,沒有躺下的膿包——當然也包括我在內。」她的傷口雖已止住了血,但長褲已給鮮血浸濕,她的臉色因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她的表情因傷口的疼痛而略帶痛苦,可她的人卻站的筆直,好像那一劍砍的不是她。長孫郁風輕歎,微微搖頭,說道:「但在我面前你就是你,不是英雄也不是膿包。所以,剩下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他轉向唐璁道:「唐兄如不介意,在下倒想好好見識一下唐門的暗器。」唐璁卻向楚連城微笑道:「女孩子應該溫柔一點,你這個樣子會把長孫兄嚇跑的。」楚連城的臉一下子紅了,她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他若是想走,我是留不住的,他要是想留,我就是攆他,他也不會走的。只是,還是讓唐兄看出來了。」長孫郁風也笑了。   唐璁從懷中摸出一粒解藥遞到楚連城手中道:「長孫兄實在是好眼光。想不到江湖上的人稱我們做什麼四公子,更想不到鬼域公子是個小姑娘,嘿,就憑楚姑娘這種當機立斷,傲然不屈的氣概,也不枉鬼域公子這四個字。在下也不枉能與閣下齊名。」楚連城微笑道:「唐兄過講了,至於尊夫人一事……」唐璁打斷她道:「在下誤聽婦人之言,多在得罪,楚……楚兄請將解藥服下,免得體內存有餘毒。長孫兄,楚兄多多保重,後會有期。」他既稱楚連城做「楚兄」那自是告訴二人,不會向別人說起楚連城的身份,在他心中已隱隱將楚連城當做男人,當做朋友。   看著唐璁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楚連城忍不住身子軟軟的倒在長孫郁風懷中。額頭上的冷汗也冒了出來。長孫郁風柔聲道:「你要不要緊?」楚連城搖頭道:「我是不是瘋了?怎麼會砍自己一劍?」長孫郁風歎道:「這要問你啊!過了這座山便到了城裡,那裡有我們的分舵,我們這就趕路,好早些到那裡好不好?」楚連城點頭。   她自削傷口,自是疼痛異常,騎馬不得,長孫郁風抱了她,二人同乘一騎,急欲翻過山去。長孫郁風心中隱約覺得這丫頭實在是個厲害人物,受傷之後,她竟能自削傷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此決定已是不易,可更難得的是她居然能下的了手,不知這世上有沒有她不能做的事。   楚連城因失血過多機時倚在他懷中,雖然閉著雙眼,可不時要睜開眼看看他。見他不說話,她忽然問道:「你怎麼不說話?」長孫郁風微笑道:「我是怕你心煩,不敢多說啊!」楚連城笑:「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特別可怕?」長孫郁風嚇了一跳:心事竟給她看穿了。可嘴上卻道:「你累不累?要不要好好歇一會?」楚連城又合上眼睛,道:「你要是想走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照顧自己。」長孫郁風歎息,伸手拍拍她的臉頰,沒再說話。   黃昏時分,他們還在山間奔走,長孫郁風道:「連城,咱們今晚只能在山裡過夜了。」楚連城點頭,卻沒答話。長孫郁風找到一處山洞,山洞並不很大,但二人容身卻也不成問題。洞中還有些許乾草,想必是打柴的農夫,打獵的獵人常來此歇腳。長孫郁風微一遲疑,楚連城已道:「你不必管我,我將這洞子略做清理,你自去尋些樹枝,乾柴,我沒有那麼嬌貴,現在能找到這種地方容身也算不錯的。」長孫郁風點頭,扶她坐在一邊道:「你也不用清理,待我回來做就可,你好生歇上一歇,我去去就來。」楚連城微笑點頭,沒再說什麼。   長孫郁風閃身出了山洞,過了不大一會便抱了些樹枝回來。楚連城已將洞中乾草鋪墊整齊,用洞中的乾柴生起火來。長孫郁風放下樹枝,又想去尋些獵物果腹,楚連城卻叫住他道:「你別出去了,我不餓。」長孫郁風又是一怔,苦笑道:「你倒真讓我少說了不少話。」說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看著竄動的火苗,楚連城的思緒又回到一溫州,回到了那個破廟,她自己都有些奇怪,這個時候為什麼會想起溫州來。她輕輕往長孫郁風身邊靠了靠,她覺得有些冷。長孫郁風已伸臂將她攬入懷中,霎那間,一種溫暖傳了過來。火光中她彷彿又看見長孫郁風奮不顧身的擋在自己身前,將那枚透骨釘擋了下來。她輕歎了一聲。   長孫郁風柔聲道:「你在想什麼呢?」楚連城道:「我在想當初你為什麼會為我擋住那支鏢?」長孫郁風微笑:「怎麼會想起這麼久的事來了?」楚連城道:「你還沒有回答我。」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道:「其實在飛燕別居見到你時,我就知道我和你一定會糾纏不清的。那時我以為自己不太正常,居然對男人動心。所以那一鏢打來時,就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楚連城笑了:「那以後呢?以後會不會再不顧一切的衝上去?」長孫郁風含笑道:「你說呢?」楚連城微笑不語。長孫郁風道:「傷口還痛不痛?」楚連城閉著眼睛道:「你從腿上削塊肉下來就知道了。」長孫郁風摟了摟她的肩,沒再說話。   不大功夫,楚連城便倚在他懷中睡著了。長孫郁風輕歎,輕撫她的髮絲。火光下,她的臉龐帶著淡淡的紅暈,神態和詳,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特立獨行,能在江湖上掀起風雨的人,更不像能從自己腿上砍上一劍的人。她忽然低叫:「郁風,郁風。」長孫郁風忙道:「我在呢。」楚連城沒有睜眼,只是往他懷中又靠了靠,道:「你別走,你陪我好不好。」她聲音漸低,原來是在說夢話。   長孫郁風深深的歎息:是不是只有在夢中,她才是個真正的女孩子?才會央求自己留下來?他低下頭,輕輕親吻她的額頭。他吃了一驚,楚連城的額頭滾燙,竟在發燒。怪不得這麼快就睡了。可現在外面已經全黑了,荒郊野外的,要去哪裡給她找藥呢。而且若是自己走了,誰來照顧她呢。他將外衣小心的脫下,披在她的身上,又往火堆裡加了些柴,然後將楚連城緊緊抱在懷中。楚連城的身子在輕輕發抖,她忽然睜開眼,仰起臉道:「郁風,我怎麼這麼冷?」長孫郁風柔聲道:「因為你在發燒。要不然你躺下好不好?」   楚連城身子動了動哼道:「不。我一躺下就睡著了,我一睡著,你就會扔下我走掉的。」長孫郁風握了她手道:「你又胡思亂想,我怎麼會扔下你走掉呢。」楚連城倔強道:「你騙不了我,我看出來了。」長孫郁風道:「你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一早就好了。」楚連城伸手臂摟了他的腰道:「我知道,你覺得我可怕,我能砍自己一劍,誰知將來會不會從你身上砍點什麼樣下來。你想離開我,可我不讓你走。」   長孫郁風心中居然一陣感動,原來她真的這麼在意自己,只是不知道她的燒退了以後,還會不會說這些她往日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口的話了。他笑著在她耳邊道:「放心吧,我就守在你身邊,永遠也不離開好不好?」楚連城嫣然一笑,道:「這次你可不許騙我?」長孫郁風道:「我從來也沒騙過你,你放心的睡吧,天亮後咱們還要趕路呢。」   楚連城又睡著了,長孫郁風注視著近乎完美的臉龐,不知是看慣了,還是別有原因,他忽然覺得這張面孔實在有些眼熟,可是她的人又好像有些陌生,她已看穿他的心事,而他卻好像一直就沒有把她摸透,更不要說真正的瞭解她,那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迷戀她?為了她竟舍下了青梅竹馬的玉奴,是因為她的美色嗎?還是因為初見時那彼此眼中震驚?抑或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天亮以後,楚連城還在發燒,不過腿上傷口已開始癒合了,長孫郁風依然抱了她,同騎一騎匆匆翻過山去,趕向浮鷹島的分舵。   顯然,長孫郁風來的很是時候,他一踏進分舵的大門就聽說有人揚言要挑了浮鷹島的分舵,而且堂而皇之的下戰書,說道:若是浮鷹島無人敢去青風酒樓赴會,不妨從此將浮鷹島三個字在江湖上銷號。浮鷹島分舵的舵主譚輝已經準備去赴約了。   長孫郁風皺眉,道:「我去吧,我倒想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大的口氣。」楚連城坐在椅中一直沒有說話,聽他說要去赴會,忽然道:「我和你同去。」長孫郁風微笑:「我是個男人。」楚連城道:「我知道你是男人,可這是個陷阱。」長孫郁風道:「我知道。可如果有人這樣明目張膽的邀你跳下去,你跳不跳?」楚連城歎了口氣道:「跳。」長孫郁風道:「你在這裡給我待好了,等我回來時你的燒要退了才行。」   楚連城又道:「可我還是想和你一同去。」譚輝道:「表少爺,還是讓屬下去吧。」長孫郁風搖頭,向楚連城道:「你的事我從來沒有過問過,浮鷹島的事你讓我自己去做好不好?」楚連城道:「浮鷹島的事我並不打算過問,但我不能看著你一個人去冒險。」長孫郁風笑了,道:「等你嫁我了,我就帶你去。」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楚連城的臉一下子紅了,可她卻說了一句更出人意料的話來:「如果你能舍下玉奴,我馬上就可以和你拜堂。」   長孫郁風拍拍她臉道:「你能不能聽我一次?我的武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差。」楚連城無可奈何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武功,也罷。你得依我兩件事。」長孫郁風微笑道:「你說。」楚連城道:「第一,我不想沒嫁人呢,先做寡婦。第二,要麼你多帶人去,要麼這裡的人聽我號令。」長孫郁風道:「第一,我會平安無事的回來的。第二,你身上有傷,還在發燒,所以你最好安心的給我好好睡上一覺。」楚連城微急道:「你這個傻瓜,這明明是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你前腳赴會,人家後腳就會來挑你的分舵,我有傷不假,可劍是用手的而不是用腿,我在發燒又怎麼樣?如果這點傷都能讓我倒下,那我也不用做鬼域公子了。」   譚輝插嘴道:「表少爺,這位楚……楚朋友說的很是,你還是三思。」長孫郁風給楚連城鬧的無計可施,道:「這樣吧,我帶上幾個人去,然後這裡你多照應些。嗯,雲笙呢?她不是一直在這裡嗎?讓這丫頭陪你行嗎?」楚連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長孫郁風果然帶了幾個人走,那雲笙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被百合夫人派出來想必是為了玉奴來時多幾個人扶侍。雲笙倒也善解人意,侍候楚連城更衣後,又煎了藥讓她喝下去。只是眉目間淡淡的,必是為了玉奴不肯和她多說什麼。   楚連城可不理會這麼多,問道:「你們姑娘前些日子是不是來過?」雲笙微怔,可還是點了點頭。楚連城心想:若不是玉奴來過,你們見我和郁風這樣不早就給本少爺下毒了。她又問道:「你們夫人是不是特別漂亮?」雲笙又是一怔,她可沒想到楚連城會問她這個問題,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楚連城還想問什麼,可門外已經有人來稟報了:「楚公子,我們譚舵主請您多加留意。」楚連城應了一聲不再問東問西了。   果然過了不大工夫就聽院子四周不少人叫道:「譚輝,長孫郁風已經死了,你們也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楚連城身子震了一下,雲笙看了她一眼道:「表少爺不會有事的。」楚連城道:「我也知道他們是胡說的。如果郁風真的死了,我馬上就招集人手,殺得他們雞犬不留。」雲笙輕輕歎了口氣,心想:怪不得大小姐要走,這楚連城在江湖上好大的名頭,武功也一定象傳說中那樣了得,看樣子她對表少爺也是一樣的一往情深,唉,這個楚連城其實也不像想像中那樣討厭,單她為了表少爺的這份心就足令人感歎了,若是要她為了表少爺去死她也一定會去的,可是大小姐怎麼辦?大小姐對表少爺也是一樣的啊。   這時聽得院子周圍人聲嘈雜,有人高聲叫道:「譚輝,今日可就是你們的死期了,我勸你們識相的就趁早出來就擒,不然我們可要開弓放箭了。」譚輝呸道:「你好大的口氣,當我們浮鷹島是什麼地方,當我們又是什麼人,你也未免太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了。」   楚連城道:「雲笙,帶路。我要瞧瞧,誰人這麼大的膽子,還想開弓放箭?」雲笙略一遲疑,楚連城道:「怕什麼?有我楚連城在,豈能容這些跳樑小丑囂張。」雲笙還在遲疑,楚連城道:「你總不會是想等我給長孫郁風收屍吧。」雲笙道:「可你的傷……」楚連城冷笑:「我不是你們大小姐,這一劍是我自己砍的,這點傷也死不了人。」她見雲笙還在猶豫,一頓足,道:「你們夫人怎麼教出你們這樣的一群弟子來?玉奴成天只會哭,你們倒好,一點也不爽快,等你想好了,我看不光要給那賊小子收屍,我也要死在這裡了。」說完,她已逕自開門縱身到了議事廳。   譚輝見到她,也不過點點頭,道:「楚公子不必擔心,我們應付的了。」楚連城哼道:「我只是好奇,什麼人這麼大的手筆,一方面讓人絆住郁風,一方面來挑你們的分舵,快要把我比下去了。」門外有人叫道:「譚輝,你可要想想清楚,長孫郁風已死,你能撐多久?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話音剛落,這人已一聲慘叫,從屋頂上滾了下去。譚輝吃了一驚,因為他只覺得楚連城的手臂好像動了一下,可對方竟然已死於非命。   那人的同伴叫道:「他死了,有人殺了他了。」另外一人叫道:「是誰?譚輝,你約了幫手是不是!」楚連城悠然道:「是不是幫手還不好說,你們大喊大叫的擾了我的好覺,我不過是給你們一點教訓而已。」一個人似是為首的,說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趟浮鷹島的混水?」楚連城並不答,向譚輝道:「譚舵主,他們大約有多少人?」譚輝道:「大約有二百人左右。」楚連城又問:「你們呢?」譚輝輕歎:「我們有七十三人。」楚連城微笑道:「敵眾我寡,譚舵主是想智取,還是想硬拚?」譚輝又歎:「看情形是要硬拚了。」楚連城道:「如果譚舵主信得過在下,就請退後。」譚輝搖頭道:「在下身為分舵主,自當誓死保護大家周全。楚公子是客,還請稍坐。」楚連城淡淡一笑,道:「我姓楚,是長孫郁風的客人。」她說的聲音並不大,可院裡院外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院外之人似乎在小聲議論什麼,楚連城卻已轉身坐在了椅中。院外人忽然笑了起來,道:「不知是不是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男女通吃的兔相公楚連城啊!」楚連城大怒,道:「這我可不明白了,為什麼有人明明可以多活幾天,可偏偏想要送死呢?」從身邊拿出一隻塤來。譚輝等人心想:若不是大家知道你是女人,又是表少爺的新歡,誰會當你是女人?不過這丫頭看上去並不像個高手,她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嗎?   楚連城將塤湊在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塤聲嗚咽催人淚下。譚輝等人均覺心醉神迷,茫然不知所措。就在眾人混混噩噩之際,只聽利器破風的聲音,然後便聽幾聲慘叫,已有人從屋脊上摔到地上了。顯然,劍器破空的聲音和同伴臨死前的慘叫聲驚醒了這些人,為首那人吃了一驚,喝道:「放箭。」頓時,飛蝗齊發,射向譚輝楚連城等人。楚連城手腕一抖,右手長劍,左手一條長練雙手齊發擋下無數羽箭。但仍有不少箭射向浮鷹島諸人,浮鷹島諸人紛紛揮兵器撥打。   一個人忽然笑道:「楚兄,在下來的不晚吧?這些人交給在下可好?」接著便是暗器破空的聲音。楚連城一喜,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唐璁。楚連城笑道:「唐兄來的正是時候。」唐璁的到來使的來人箭勢暫停,為首那人道:「千手公子?」唐璁微笑:「不錯,正是在下。」為首那人道:「我等和浮鷹島有莫大的仇恨。請千手公子讓個路出來。」唐璁淡淡道:「老實說在下並不想擋各位的路,可是誰讓在下和楚兄,長孫兄是朋友呢?所以只有得罪諸位了。」楚連城微笑道:「多謝唐兄了。」為首那人冷笑道:「千手公子若一定要插手,我等少不得也要得罪了。」唐璁笑道:「不必客氣。」那人揮手道:「放箭。」   登時萬箭齊發射向他二人。唐璁道:「我對付人,你對付箭。」楚連城點頭道:「好說。」暗夜中也不知二人用的什麼手法,只聽見箭桿落地聲,暗器破風聲和人們的倒地聲。譚輝等人無不暗想:表少爺和唐千手也成了朋友了?這下可好了。譚輝更是皺眉不已,想道:這楚連城出手實在是不同常人,端的狠辣。她的武功確不可小視,可是表少爺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呢?   唐、楚二人這一聯手可不比尋常不過片刻工夫,竟將來人肅清。楚連城拱手道:「多謝唐兄了。」唐璁還了一禮道:「豈敢豈敢。先前誤傷楚兄,心中著實過意不去,現下補過想來還不晚吧?」楚連城笑道:「唐兄來的正是時候,楚某感激不盡。」唐璁又道:「長孫在哪裡?可要在下去接應?」楚連城稍一遲疑,唐璁道:「楚兄如當我是朋友,就請明示。免得長孫兄孤身犯險。」楚連城歎了口氣道:「他去了青風酒樓了。」   話音剛落,只聽長孫郁風的聲音笑道:「我已經回來了,多謝唐兄了。」說話時,長孫郁風已縱身落入院中。他身上的衣服有幾處給撕破了,還有幾處血跡,就連臉上也濺上了血。楚連城一瘸一拐的跳到他身前,伸手握住他手腕道:「郁風,你有沒有事?要不緊?」她眼中的關切居然令長孫郁風感動起來:楚連城一向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情感,這次顯然是真情流露。長孫郁風微笑道:「我這不好好的,謝謝你關心我了。」楚連城低聲道:「我才不稀罕你謝我。只要你平安無事那就比什麼都好。他們是什麼人啊?」長孫郁風道:「人都讓你們殺了,你還不知道是什麼人嗎?是些浮鷹島的仇家,還有崆峒派和衡山派高手也來助陣。」楚連城嫣然笑道:「我還擔心你受傷呢,看來真是多餘了。」   唐璁已笑了起來:「你未免太小瞧長孫兄了,長孫兄也是堂堂的浮鷹公子,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長孫郁風看了楚連城一眼微笑道:「唐兄且請屋內小座,咱們喝上一杯怎樣?」唐璁撫掌笑道:「正合我意。」   三人轉身進了議事廳,雲笙等收拾桌椅,布上酒菜,長孫郁風給唐璁倒上酒,道:「唐兄既當我是朋友,咱們也不必理會那些俗禮了,來,我敬你一杯。」唐璁笑道:「正是,長孫兄請。」二人舉杯一飲而盡。楚連城微微一笑,給他二人又滿上酒,長孫郁風道:「你好些了嗎?」楚連城反問:「你說呢?」長孫郁風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道:「倒是好些了。」唐璁歎道:「二位可都是有情有義之人哪,哼,不瞞二位,鄧爽那賤人已給我一刀殺了。」長孫郁風微微吃了一驚,道:「你殺了她了?」楚連城哼道:「這有什麼奇怪?唐兄殺的好,留她活著只會壞了唐兄的名聲,當日若不是郁風擋的快,我就已經取了她的性命了。」唐璁笑道:「咱們不用理會她,沒的壞了興致,楚兄,你適才用的那手劍法可就是鬼劍十八式?嘿,果然有些門道。」   三個人在房中把酒言歡,直到三更多天方才散去。   楚連城在浮鷹島的分舵調養數日待腿的傷不大礙了,方和長孫郁風重新上路前往陝西一帶尋找玉奴的下落。   這一日,二人經過少室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當日的情形來,長孫郁風歎道:「有些時候我真的不敢想像,我老婆怎麼會是個這個樣子。」楚連城一怔,道:「你老婆?什麼樣子?」長孫郁風道:「她人生的漂亮,武功了得,膽子更大,一個人獨闖銅人巷,這樣的老婆是不是與眾不同?」楚連城臉紅了呸道:「你這人最是沒有正經,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胡說。」長孫郁風側頭道:「我有胡說嗎?」楚連城也不理他,道:「我們去一個朋友好不好?」長孫郁風道:「去看什麼人?」楚連城微笑道:「你見了就知道了。」   二人進了城,楚連城引他直奔萬花樓。遠遠的就見兩匹馬從裡面奔出,向出城的方向去了,馬上人的身影竟有幾分熟悉。楚連城心中暗暗吃驚,道:「你有沒有看出來那人是誰?」長孫郁風遲疑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楚連城追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兩個人有些眼熟?」長孫郁風點點頭卻未作聲。因為他已認出,其中一人乃是陸昀。楚連城不知萬花樓出了什麼事,忙策馬奔了過去。   只見萬花樓內已亂成一片,桌椅狼籍。老鴇並眾龜公和妓女戰戰驚驚縮在一邊,一個女子倚著樓梯氣息奄奄的倒在血泊中。楚連城驚叫道:「丁香,丁香,出了什麼事了,你怎麼樣了?」那女子正是丁香。丁香崢來了,臉上神情變得異常歡喜,她聲音微弱道:「公子,你來了。你來的正好,我……我正在盼你呢。」楚連城扶她坐起,只見她身上有多處傷口,肋下一處劍傷兀自血流不止,顯然正是致命之處。楚連城眼中含淚道:「是誰?是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我給你報仇。」   丁香微笑道:「不必了,我已經不行了,可有些話我若不說我是死不瞑目的。公子,明家姐妹的事是陸家大公子陸昀和令狐雲起做的。」楚連城和長孫郁風雖早有預料,可還是吃了一驚。丁香道:「他們昨天晚上就來了,他們喝酒時十分得意的說這次你和長孫公子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了。陸昀很小心,今日一早他為了試探我,出其不意的打了我一掌,可我下意識的給躲開了,於是就和他們打了起來。」她歇了歇,喘了幾口粗氣,又道:「公子,我給鬼域丟臉了,我沒有打過他們,他們折磨我,問我是不是你的屬下,他們還要殺我滅口。」   楚連城聲音哽咽道:「好姐姐,你一直都是好樣的,你放心,我帶你回去。咱們回冰湖水閣好不好?」丁香點頭道:「當然好,我做夢都想回去。」她轉向長孫郁風道:「長孫公子,我們少爺從小沒有了父母,魔王當她是價值連城的掌上明珠,她從來也不會,也沒有和人分享過什麼,你是她唯一的男人,你……你不能負她啊!」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道:「丁香姑娘請放心,我會待她好的。」楚連城低聲道:「你……你什麼都知道了。」丁香點頭道:「我早起收拾房間時都看見了。公子,你性子太過要強了,我看的出,他是個好男人,你可不要輕易錯過啊!」楚連城歎了口氣道:「你不要管我了。你好好歇上一歇,我給你療傷。」丁香搖頭道:「不必了,公子,我死前能再見上你一面實在是太好了。公子,我想回冰川嘉園,回咱們的冰湖水閣。那才是咱們的家啊!」楚連城哭了出來,道:「我就帶你回去。我去殺了陸昀和令狐雲起。」丁香微急道:「不要去。你不要為了我傷了你和長孫公子的情義。十八年前我就該死的,可是……可是魔王救了我,讓我多活了十八年,我不是人,我是個鬼。」   她的氣息越來越弱,道:「公子,你還……還得嗎?每年夏天咱們水閣裡都會開滿鮮花,蝶妖和火狐最……最愛在花叢裡跳舞。」楚連城哽咽道:「咱們在一起跳了十多年,好姐姐,你要挺住,我帶你回去。」丁香微笑,伸手摸摸她的臉頰道:「公子,我要走了,我……我再也見不到蝶妖和火狐了,公子……我是不是要……要見到我的爹爹和媽媽了?」楚連城哭道:「好姐姐,你別說了,我這就帶你回去。」   她轉頭喝道:「備車,我們要趕路。快去備車。」眾人竟無人敢動。長孫郁風知她心裡難過的狠了,不忍拂她心意,回頭道:「還不快去。」有龜奴應了一聲,飛快的跑去備車了。   丁香伸手握了楚連城手道:「公子,我走了,以……以後也不能再扶侍你了,你……可要照顧……照顧自己啊。」楚連城哭著點頭。丁香低低道:「好了,我要回去了。爹爹媽媽,咱們一家人終於要團聚了。」她氣息漸微,楚連城叫道:「丁香,丁香。」可她已經不能回答了。楚連城放聲哭道:「丁香,你別走,我帶你回去。」說著抱起丁香的屍體便往外走。   長孫郁風見她迷了心竅,忙攔住她道:「連城,她已經死了,你不要難過了。」楚連城嚷道:「沒有,她沒有死,我們都是鬼,鬼是不會死的。」長孫郁風勸道:「真的,她真的死了。」   楚連城跌坐在地,抱著丁香的屍體哭道:「不會的,她不會死,鬼域裡的人都是鬼,鬼是不會死的。」長孫郁風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難過了,還是先處理丁香的後事吧。」楚連城仰起臉,衝他叫道:「你不要勸我,是你哥哥殺了她,你剛才明明認出他來了,可你卻不肯說,你也是幫兇。我現在就去找他們,我要殺了他們丁香報仇。」長孫郁風皺眉道:「你能不能分清楚,我怎麼是幫兇?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也是才知道的啊!」楚連城逼問道:「你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死丁香嗎?」長孫郁風道:「我怎麼知道。」楚連城冷笑道:「我告訴你好了,你搶了他的父親,你爹不許他娶你表妹,你爹一直偏愛你們哥倆,所以他恨你,他要讓我們身敗名裂,舉步唯艱。而我們不過是他報仇的犧牲品。」   長孫郁風伸手把她從地上拎起來,一字一頓道:「但他更希望你會因此而恨我,而你恰恰又上了他的當。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他的用意。」楚連城怔怔的看著他,喃喃道:「他是想要我恨你,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可那又怎樣?丁香死了,她是從小就跟在我身邊的啊!」她撲在長孫郁風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長孫郁風輕歎一聲,將她摟在懷中,拍拍她的脊背,柔聲道:「好了,別哭了,咱們先處理她的後事,然後帶她回去便是了。」   妓院眾人見他二人這副模樣,不由得面面相覷,以為這兩個人是瘋子。         二十六情誤     再次上路時,楚連城的心情顯然是糟糕到了頂點,她常常一個人守著丁香的骨灰罈喝酒。長孫郁風知她原本就愛喝酒,此時心情不好,自然會借酒澆愁。可是一件事卻不太對勁,楚連城開始有些沉默寡言了,甚至有些消沉。她最多的是一個人喝悶酒,二人之間的話也少了,有時為了她喝酒的問題,二人還會發生爭執。其實他知道,楚連城心裡還是有個疙瘩沒有解開:她想殺陸昀,但她不能,不僅是因為他是劍魔的兒子,更因為他是自己的兄長。所以她給丁香報仇也多半會成一句空話,所以她才會這個樣子。   透過開著的窗子,長孫郁風看見她又在喝酒了,他皺眉,為她的難過,為她的憔悴,為她的酗酒,更為她而心痛。   在通往長安的官道上人來人往,大多是往來的販夫走卒。可是,其中的一個人卻格外引人注目。這人穿了一身黑衣,手中拎了一隻酒葫,正在邊走邊喝,而且腳下的步伐已有些不穩。這人正是柳元康。楚連城皺眉:這個從不喝酒的人怎麼也喝開了?難道是為了她——千金郡主梅束青?長孫郁風苦笑:「這年頭怎麼愛喝酒的人越來越多了?」楚連城看了他一眼:「什麼意思?」長孫郁風搖頭:「你見這個從不喝酒的人也喝酒了,難道不覺得奇怪?」楚連城哼道:「你說的話更讓人奇怪。喝酒又怎麼了?喝酒可以讓人忘記很多東西。」長孫郁風淡淡道:「我不想和你討論喝酒的問題,我只是奇怪柳元康怎麼也會喝成這個樣子。」楚連城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常常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爭吵,有些時候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無事生非的和他彆扭,所以這個時候索性什麼也別說了。   進得長安城,二人直奔楚宅,一踏進大門,水妖等人就已迎了出來。見到水妖楚連城也微感意外,道:「你怎麼也來了?我馬上就要回家去,你卻出來了。」水妖微笑道:「人家想你了,少爺,裡面來了一個老頭,已經來了好幾天了,他一定要見你,可我看他實在是不懷好意啊!」楚連城皺眉,長孫郁風道:「會是什麼人呢?」楚連城搖頭。將丁香的骨灰罈放在水妖手中道:「水妖,你先把丁香安置在後堂,我去看看。」水妖吃了一驚,道:「這……這是丁香姐?少爺,這是怎麼回事?」說話間,眼淚已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楚連城眼圈一紅,回頭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你問他。」長孫郁風微惱:「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心裡始終還是在怪我。」楚連城含著眼淚看了他一眼道:「我誰也不怪,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爭氣。」長孫郁風更氣,她分明是說後悔不該愛上他,以至無法對陸昀下手。他皺眉:「那你要我怎麼辦?是不是要我親手殺了他才甘心?」楚連城哼道:「我可沒說過。」她一揮手招過一名屬下,在他耳邊細細叮囑一番,然後直奔大廳。   大廳中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那老者雙目微合坐在椅中,手中握了一管洞簫,正輕輕的敲打手心。聽見楚連城進來,那老者並不睜眼,只是淡淡道:「是鬼域公子?」楚連城眉頭微皺,道:「不錯正是在下。請問前輩是……」那老者睜開雙眼道:「老夫是誰並不重要,老夫只想告訴鬼域公子一件事。」楚連城「哦」了一聲,淡淡道:「願聞其詳。」那老者道:「聞聽鬼域公子近來對風雲世家的寶藏很有些興趣,老夫希望楚公子早些退出,免遭不測。」楚連城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訴您老人家不呢?」那老者盯著她看,楚連城也盯著他,那老者道:「你不肯?」楚連城哼了一聲,道:「您老人家怕是不太瞭解我,我素日花消大,手下人又多,十分需要銀兩,而且我要做的事也不會輕易放手的。」那老者眼中精光一閃,楚連城身子微微震動一下,這老者顯然是個高手中的高手,雙目精光內斂,偶然的這一閃,竟已讓人感到一種壓力。   楚連城笑了,道:「郁風,麻煩你把我的人帶出去一會。」那老者「哈哈」笑道:「風聞鬼域公子是個聰明人,果然有些門道啊!」楚連城微笑道:「過講了。」長孫郁風搖頭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他回頭向水妖等人道:「你們公子要你們出去玩上一會再回來。」鬼域眾人自是不肯,楚連城冷冷道:「哪個活膩了就把頭給我留下,想多活幾天的,就快給我滾出去。」鬼域眾人見她有些不悅,只得退了出去。   那老者將洞簫湊在嘴邊輕輕吹了起來。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只覺一股勁風撲面,直想要將他二人打倒,不由得大吃一驚,這老者的內功要比想像中的厲害的多,往日楚連城也曾吹塤用內力亂人心神,可這老者將內力透過簫聲發出來時,竟變成一種壓力,令他二人險些站立不穩。長孫郁風和楚連城對視一眼,一齊揮劍刺向那老者。孰料劍到那老者身半尺左右竟再也不能前進,好似刺上了一個氣團。他二人退後一步,楚連城一咬牙,手腕一抖,真氣灌注劍身,劍身登時生出數寸長的劍芒,然後又刺向那老者。長孫郁風不敢怠慢,短劍發出「嗡嗡」的聲響刺向那老者。二人顯然已是全力而發了。   但這次他二人輸的也更慘,二人被震出老遠,重重的摔在地上,將桌椅茶几也砸了個亂七八糟。簫聲不斷的傳入耳中,說不出的難受,好像五臟六腑都要翻個個似的。楚連城道:「你快走。」長孫郁風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楚連城道:「也罷那咱們再試試。」長孫郁風點頭,正要起身時,楚連城出其不意的在他後頸上重重砍了一掌,長孫郁風仆倒在地,暈了過去。   鬼域眾屬下受不了那老者的簫聲,紛紛退出老遠。   楚連城拿出塤來,盤膝而坐,凝神吹奏,事已至此,她已別無選擇,想要退出已是太晚,她只能與那老者拚上一拚了。那老者也不理她,自顧吹簫。楚連城提氣凝神,試圖從那老者的簫聲中衝破出去,可無論怎樣也擺脫不了那簫聲。漸漸的,她身邊出現了一個綠色的氣團,綠色也愈來愈濃。那老者顯然也動了真功夫,頭頂上微微冒出白煙來。楚連城更是神奇,身子已懸坐在半空中,給那綠色氣團包圍著,說不出的詭異。可是二人懸殊太大,過了兩盞茶的工夫,楚連城的塤聲便失去往日的悠柔,變的尖銳起來,終於塤「波」的一聲破裂成無數碎片,衝破氣團,散落滿地。楚連城「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然後重重跌在地上,接著又是一口血噴在地上。   那老者也停了下來,歎道:「你小小年紀練到此等功力實是不易,我若就此廢了你不免可惜,你好自為之吧。」楚連城扶著椅子慢慢站了起來,道:「那我是不是要謝謝你手下留情?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是不會放手的。」那老者微怒:「丫頭,你可要想清楚。」楚連城淡淡道:「這關係我的身世,你除非殺了我,不然您老人家今天是白跑了。」那老者微怔,道:「你的身世?你是什麼人的孩子?」楚連城昂起頭傲然道:「你管得著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那老者盯著她看了半天,道:「你爹爹是誰?你和楚江遙是什麼關係?」楚連城哼的一聲,沒有理他。那老者喝道:「說。」楚連城淡淡道:「你最好還是別問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您老人家在我的分舵把我打重傷也該滿意了,難道你還想我留你吃晚飯不成?您老還是請便吧。」說著又吐出一口血來。   那老者看了她半天忽然放聲大笑,道:「有意思。來,你把這粒丸藥吃下去,以你的功力用不了三天就可痊癒。」楚連城冷笑:「您老也不必貓哭耗子了,以我鬼域神功的威力,這點小傷有什麼了不起。」那老者也不勉強,哈哈大笑著出了楚宅。楚連城見他走了,方慢慢坐在椅中,心中著實痛苦難奈,心口氣血翻湧,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來。   鬼域眾人見那老者走了,方敢進來,但見地上一片狼籍,長孫郁風還暈倒在地,人事不省;楚連城的嘴角、地上血跡斑斑。水妖驚道:「少爺,你們受傷了?」楚連城道:「你去把他弄醒,他是給我打暈的。」水妖忙給長孫郁風推宮過血,長孫郁風方慢慢醒來,後頸上兀自疼痛不已。水妖向楚連城道:「少爺,你要不要緊?」楚連城搖頭道:「無妨。」說著卻又吐出一口鮮血,想來傷的不輕。   長孫郁風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急道:「你怎麼樣?你受了傷了?你幹嘛打暈我!」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我死了,你還可以給我報仇,若是連你也死了,誰給我報仇?」她的臉色蒼白,著實的楚楚可憐。長孫郁風心中大痛,忽然將她抱了起來,直奔後堂。眾目睽睽下,楚連城臉漲的通紅:「你要幹什麼,快放下我。」長孫郁風低聲道:「別亂動,留神我摔著你。」鬼域眾人自是不便跟隨,當即止步。   自從明家集一事之後,及至後來楚連城劍削傷口,丁香的死,他二人生分了許多,今日長孫郁風不顧眾人的眼光將她抱起,那種許久不曾有過的柔情似又回來了。   長孫郁風直把她抱進房中,放在了床上。楚連城臉紅道:「你……你要做什麼?」長孫郁風笑道:「你說我能做什麼?你現在最需要有人在這裡為你護法,你乖乖的療傷吧。」楚連城微微一笑,果然坐了下來,盤膝坐在床上運功療傷。看著楚連城略顯蒼白的臉孔,一時間長孫郁風百感交加,就是眼前這個姑娘,令他不顧一切的為她生為她死,為她的歡喜而歡喜,為她的不適而擔憂,可也是為她,他們要爭執,要相互躲避某些問題,更因此而彼此疏遠。可是當危險到來時,又是她不顧一切的將他打昏,只因為她不想讓自己也受傷。這一刻他真正感到自己對她的瞭解實在太少。   楚連城運功療傷,過了好一會方才好些,人也精神了許多。   天近黃昏時,楚連城發出訊號召集屬下,她派出的探子也回來了。探子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楚連城的眉頭又皺起來了。長孫郁風也不多問,他從不喜歡打聽鬼域的事情,他也知道,有很多事楚連城是喜歡也有能力自己做的。   果然,天剛黑,楚連城就一個人出去了。守著空房,長孫郁風的思緒又糾纏在已逝去的往事中:年少衝動的他們這樣輕易的把自己交給對方,玉奴溫柔如水的面容在眼前跳躍,她是那樣經不起風雨,經不起傷害,可是自己竟還是傷了她的心,她負氣一走了之,自己卻陪著楚連城在江湖上行走,不知她是不是還在記恨自己,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想著自己,也不知道這半年多來她過得好不好。楚連城也在打聽她的下落,他實在搞不懂,楚連城究竟是怎麼想的,是為了怕自己因玉奴而恨她?她不喜歡玉奴這個誰都知道,她的丈夫只能有她一個妻子,那她為什麼這樣在意玉奴?丁香說自己是她惟一的男人,是什麼意思?她看見了什麼?又知道了什麼?那天醉酒後,究竟把楚連城怎麼了?可是為什麼自己這麼在意那人是不是她,是她怎樣?不是她又怎樣?難道不是連城自己就能離開她?一想到這個,他忽然吃了一驚,難道自己潛意識已經厭倦她,想離開她嗎?不,不,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他不能沒有她,不能失去她,她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入到他的生命中來,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了。   楚連城的手下告訴她,柳元康在酒樓喝酒,從剛過晌午一直喝到晚飯,又從晚飯喝到現在。她的手下還告訴她,玉奴就快到長安了,她好像一直都跟在柳元康附近,不僅如此,她的身邊也有一個人若即若離的跟在身後,這人就是孫茗淞。這一串的人讓楚連城搞不清,如果說孫茗淞跟在玉奴身後是因為他見過她,並有愛上她的可能的話,那玉奴跟在柳元康身後又是為什麼?難道她真的生長孫郁風的氣,不在喜歡他,而是愛上柳元康了?她沒時間想這些了,因為她已經看見柳元康正在路邊一個小酒鋪喝酒了。   柳元康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迫切的要喝酒,他知道他心裡有了牽絆,這個人就是梅束青,他們是真心相愛的。那次離奇的劫持已將柳元康象烙印一般烙在束青的心上,她的柔情像一條無形的繩索將這個冷血殺手的心拴住,他們之間已是那樣的刻骨銘心,他們的愛情已是那樣的不可理喻,甚至已讓束青鼓足勇氣將自己交給他,可是自己能給她什麼?她永遠是個高高在上的郡主,而他只是江湖上一個名氣很大的殺手,他能給她的只有漂泊,只有危險,還有無盡的提心吊膽。   他開始酗酒,企圖用醉酒來麻痺自己,來逃避束青那風情萬種的纏綿。   他端起酒壺,向嘴中倒去,可是這一次酒卻沒倒進口中,這因為有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他,他回頭,醉眼朦朧中,他看見一個人:楚連城。他笑:「你也會在這裡?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喝一杯嗎?來,我請你。」楚連城微笑:「你喝不過我。」柳元康大笑:「我會喝不過你?那以後我就不用作男人了。」楚連城淡淡道:「其實喝不過我的男人很多。」說著,令酒保倒上一碗。   那酒保暗暗皺眉,天已近二更,柳元康一個人喝不算,現在又來一個,不知他們要喝到什麼時候。   楚連城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柳元康顯然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話也多了,他大聲喝彩:「好,單看你這一碗就知道你的酒量。來,咱們喝。」楚連城淡淡一笑,也不多說,只是陪他一碗接一碗的,一氣喝了六七碗。柳元康道:「你倒真是神通廣大,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楚連城道:「我有分舵在這裡,有時找個人像吃飯一樣簡單。」柳元康道:「你幹嘛找我?」楚連城道:「我聽說你一個人在喝酒,恰恰我也想喝兩杯,所以就來了。」柳元康笑:「你也有心事嗎?你現在風頭十足,江湖上聲名雀起,又有長孫郁風在身邊,你有什麼不快!」   楚連城輕歎:「誰說的?」柳元康固執道:「這是事實,你滅了華山一派,殺了你義兄的未婚妻,中了唐璁的暗器,你就從腿上削下肉來,你還和姓唐的聯手,幫長孫郁風殺了去挑他分舵的人。不,你還風流無比,家有嬌妻美妾,還令燕雨塵懷孕生女,讓溫若水給你養女兒。可你還喜歡男人,拚命躲開令狐玄黎,可又搶走玉奴的男人,害她漂泊江湖,若不是孫茗淞照應,她們主僕只怕早就灰飛煙滅了。一般人誰有這麼多事跡讓人們評論。」楚連城的頭一下子變的老大,她苦笑:「你知道不是這麼回事。」柳元康笑道:「可別人不知道。你們四公子要數你名聲最大,來,我敬你。」楚連城簡直不知他是醉了沒醉,歎了口氣道:「我沒有必要向所有人解釋,我現在只知道,一、你有心事想喝酒,二、我也有心事,也想喝酒,所以,咱們喝。」二人相視笑了起來,柳元康道:「你這人最是灑脫,從來不會理會旁人,好,喝。」   又是幾碗酒下肚,楚連城道:「你為什麼不開心?是不是為了郡主?」柳元康「哈」的冷笑:「我為她?我可沒有你這麼多情,你知道嗎?她快嫁人了,梅冠文正在奉旨巡邊,不,是請旨——聽說是為了找人——若是碰巧,你可能會在這附近見到他。你知不知道,束青的未婚夫是誰?是兵部尚書的二公子皇甫楠。」他忽然將手中的酒壺重重摔在地上,大聲道:「我只是個殺手,我什麼也不能給她,甚至連她要我帶她走的要求都不敢答應。我算什麼男人?」楚連城終於弄明白了,她給他又倒上一碗道:「他也快走了。我也一樣留不住他,所以今天咱們該不醉不歸。」柳元康「哈哈」大笑:「好,不醉不歸。」   二人各懷心事,推杯換盞,正在興頭上,長街的盡頭走來四五個勁裝漢子,這幾個人手中各握刀劍,直奔柳元康而來,酒保原本已在瞌睡,可也給嚇醒了,戰戰兢兢看著他們,不知會發生什麼。   楚連城和柳元康卻毫不在意,楚連城尚在問他:「你就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妹妹?」柳元康半伏在桌上道:「我不記得,你要我說多少回才相信,我無父無母,是師父把我養大的,我摔壞了頭,從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楚連城歎氣:「你就不覺得我像你妹妹嗎?」柳元康苦惱道:「我若記得,會不認你嗎?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麼出名的妹妹。」   那幾個勁裝已經走到柳元康面前了,其中一人道:「柳元康,你還認得我們嗎?」柳元康和楚連城轉頭,柳元康斜著醉眼道:「你是誰?我認得你嗎?」那人哼道:「那我再告訴你一次,我是青城派的袁仲才,你殺了我們師弟,我們是來為他報仇的。」柳元康笑道:「想殺我?好啊,你們只管來,我若還手就不是柳元康。」   他醉了,可楚連城沒醉,楚連城微微皺眉,袁仲才等人全沒將楚連城放在眼中,已揮兵器向柳元康斬落。柳元康伏在桌上一動不動,他醉了,醉到沒有拔刀的力氣,他心碎,心碎到決心求死。楚連城輕輕將手中酒碗一拋,酒碗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只聽叮叮噹噹幾聲響,竟將袁仲才等人的兵器震開。袁仲才吃了一驚,轉向楚連城道:「你是什麼東西?敢插手青城派的事情?」楚連城淡淡道:「第一,我是人,和東西沒有什麼聯繫,第二,我敢做的事很多,也從未把什麼青城綠城的放在眼中。」袁仲才怒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膩了。」楚連城歎道:「很多人都這麼說,可我到現在還活的好好的,好像也沒有活膩的跡象。」袁仲才等人又怒又氣,紅著眼睛揮兵器砍向楚連城。   但可怕的是,他們手中的兵器好像忽然變成了紙做的,一下子給楚連城搶了過去,然後被掰成一段一段的拋在他們腳邊。袁仲才有些傻了,這個小兔崽子是誰?他是人嗎?楚連城拍拍手漫不經心道:「青城派不過如此而已,你們走吧,我今天不想殺人,只想喝酒。」袁仲才有些結巴了:「你……是……是誰?報上名來。」楚連城微笑:「我姓楚,楚連城的楚,就是那個人們叫他鬼域公子的楚連城。」袁仲才沒來由的一陣恐懼:楚連城,江湖上傳說中的魔鬼竟站在了眼前,而且就是這樣一個略帶漫不經心的少年,他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無疑,楚連城已經是個名人中的名人了,她在長安的消息已飛快的傳開了,經過一上午之後,長安城中的江湖人士已都知道楚連城來了,有人準備離開長安,遠離是非之地,也有人揚言要懲惡除奸,並已修書一封,約她午後在城外的山上一決上下,這個就是剛剛進城的孫茗淞。楚連城好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這樣引人注目,是不是真的十惡不赦,要這麼多人來殺她。   長孫郁風推門進來時,正見楚連城站在窗邊,手中端了一杯酒。他不覺皺眉,自從丁香死後,她就變成這個樣子,常常一個人在房中喝酒,雖說她喝的並不是什麼烈酒,可是一個女孩子成天泡在酒裡是什麼樣子。偏偏她又從來不肯聽人的勸說,這些日子尤其固執。開始,長孫郁風還可以理解她,畢竟丁香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而殺她的人又是自己的兄長,但她這樣的一味酗酒又有什麼用呢?他的頭又開始疼了。   楚連城頭也未回道:「你來了?」長孫郁風「嗯」了一聲道:「你又在喝酒?」楚連城微笑:「你不喜歡?」長孫郁風不語,楚連城轉過身來,她看見長孫郁風微攢的雙眉,忽然笑了,笑的不免有些尖刻:「你現在是不是特別討厭我?」長孫郁風正要開口,楚連城又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特別危險?我能從自己腿上削下塊肉來,是不是有一天惱了,也會從你身上的什麼樣地方削下點東西來?」長孫郁風眉頭皺的更緊了:「你沒有喝多吧!」楚連城「哈哈」一笑道:「我會喝多嗎?這不過是一杯紹興的女兒紅而已,你看樹上那朵海棠花了沒有?我摘給你瞧。」   只見她手指一彈,手中酒杯已然飛出窗外,在那樹枝上輕輕一觸,又彈回她手中,杯中已多了一朵盛開的海棠花。長孫郁風淡淡道:「好功夫,看樣子你還是滿清醒的。」楚連城放下酒杯,伸手將他緊皺的雙眉撫平,柔聲道:「老實說,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煩我?」她從來都是淡淡的,倔強的,所以只要她一溫柔下來,長孫郁風就會有些不知所措。他歎了口氣,輕輕摟了她腰道:「我不是煩你,我只是不喜歡你這樣喝酒而已。你有心事可以告訴我,我會為你做一切的,只要你開心。」楚連城笑:「你見了玉奴是不是也會這麼說?」長孫郁風又歎:「你們是不同的,我和她自小在一起長大,有些事情就好像理所當然一樣,可你卻不同的,你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楚連城道:「你現在還想娶我嗎?」長孫郁風不解,楚連城道:「我有些想嫁人了,我的手下人多,嘴也雜,我總不能這樣讓他們在背後說我吧!」   長孫郁風怔住了,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楚連城又道:「你可要想清楚,我的老公只許有我一個妻子,鬼域也不會讓他們的少主人做別人的小老婆的。」長孫郁風低聲道:「連城,你知道的,我和她……」楚連城追問:「怎樣?」長孫郁風道:「那時誰也想不到後來會遇見你,所以我們……你明白嗎?」楚連城搖頭:「不明白。」長孫郁風放開她道:「你總是要逼我做出個選擇,如果我娶她未免傷了你的心,可我若是娶了你,又太對不住她,你說我該怎麼辦?」楚連城又笑了,笑的十分古怪,長孫郁風給她笑的心裡沒底,道:「你……你笑什麼?」楚連城冷冷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對我認真過。不過是一時衝動,也或者是男人的好色本能,但後來當你發現我心狠手辣,濫飲無度時,就想起她的好來了對嗎?」   長孫郁風眼神奇特道:「你真是這麼想?看來你還真是我的知己呢。你和她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兩個我都喜歡,我都要娶回去,你們不分大小姐妹相稱如何?」楚連城「哈哈」笑道:「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呢,不過我要你馬上告訴我,我和她你究竟娶誰?」長孫郁風歎道:「我……想要娶你,可是——」楚連城道:「可是什麼?」長孫郁風道:「我怕她會傷心。」楚連城道:「那你娶她好了。」長孫郁風搖頭道:「我實在是捨不下你的。如果不能和你長相廝守,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楚連城抿嘴笑道:「是嗎?花言巧語。其實有件事我若告訴你,你可能馬上就會在我面前消失的。」長孫郁風道:「有這麼誇張?」楚連城冷笑道:「如果我告訴你,有人看見有幾個人住進了城北的江水胡同的福記酒樓呢?」長孫郁風臉色微變,道:「你說的是誰?」楚連城反問:「你以為我在說誰?」長孫郁風微急:「你怎麼知道?」楚連城悠然道:「你別忘了,你現在站在什麼地方,這裡可是我的分舵。這地面上發生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長孫郁風心中忽然百感交加,玉奴失蹤近一年,這段日子以來,心中對她的牽掛總是有的,有時想起她來也覺太對不起她,現在有了她的消息,他當然想馬上見到她。但與楚連城相處的這段時間,他對楚連城的喜愛是有增無減的,要他舍下楚連城他也絕做不到,而楚連城明明是要告訴他玉奴的下落,卻又設下圈套讓自己鑽,如果這就去找玉奴,她不手起劍落,砍下自己的頭做碗用才怪。   楚連城又問:「你不想她?是不是想馬上見到她,可又怕我著惱?」長孫郁風知她最會查言觀色,這自是瞞她不住的,於是道:「如果我說不是,你又會說我言不由衷,虛情假意的騙你?」楚連城笑道:「你這賊小子,倒也聰明。」長孫郁風忍不住也笑了。楚連城雙手環了他的脖子道:「我可把話說在前面,我不管你們之間如何如何,等我想好了要嫁人時,你就必須做出個選擇,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長孫郁風望著她道:「你又逼我。」楚連城道:「我逼你做什麼?你和她之間怎麼樣?你給我說個明白,是不是要對人家負責?」長孫郁風咬牙道:「你這個小妖精,明明心裡明白的和什麼似的,還要裝傻,我是不是也要對你負責?」楚連城臉上一紅,鬆開手來。低聲道:「你不去找她,和我一勁的鬼扯什麼。」她臉紅時方又顯現出女兒家的嬌態,長孫郁風的心又醉了,在她耳邊柔聲道:「丁香說我是你惟一的男人是什麼意思?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幫我找到玉奴?」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沒什麼意思,從小到大我從未……」她瞟了他一眼道:「我從未喜歡過什麼人,就只喜歡你這賊小子,這麼說可中你意?」長孫郁風笑著在她額頭上吻了吻道:「中意極了,可玉奴的事你又怎麼說?」楚連城道:「我早和你說過,我是個眾矢之的,萬一有一天我死了,玉奴還可以陪著你,不過現在可不好說,她肯不肯回心轉意的要你還不一定呢。」長孫郁風道:「什麼意思?」楚連城道:「沒什麼意思。」   長孫郁風也未多想,笑道:「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娶你了。」楚連城呸道:「又要騙人。還不去找你的軟肋?當心再跑了,我可不會再為你費心找她了。」長孫郁風拍拍她臉道:「等我回來。」楚連城反問:「你還會回來嗎?」長孫郁風哼道:「你若不等我,我就不回來了。」楚連城接口道:「反正有人等你。」她臉上的神情不知不覺有幾分失落。長孫郁風見她不悅,又要解釋,楚連城已笑道:「快去吧,真的走了,我可再也不幫你了,我還有事要做呢。」   長孫郁風真的走了,楚連城不禁深深歎了口氣,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總是這樣,明明不喜歡他和玉奴在一起,可又忍不住要為他找到玉奴,如果他真的和玉奴走了,那自己又該怎麼辦?         二十七醉酒     楚連城騎馬出城,直奔城外小孤山,孫茗淞約她在此一決生死。山頂上有一角涼亭,亭子東邊有一片空地,再往東卻是斷崖。楚連城上得山來,孫茗淞已在亭中相候了,見她上來,孫茗淞淡淡道:「楚兄不妨稍歇片刻,在下以逸待勞,未免不武。」楚連城笑道:「如此倒要多謝孫兄了,不過上這種小山對在下來說只當是舒筋活骨而已。孫兄請賜招吧。」孫茗淞道:「既是如此,楚兄請。」楚連城知道多說無用,當下手腕一抖,龍吟劍已「嗆」的一聲指向孫茗淞。孫茗淞不敢怠慢,揮劍相迎,二下裡打在一處。   這一次他二人用的都是寶劍,所使劍招也是各自劍法中的精髓。楚連城雖不如陸昭對劍法癡迷到要四處找人比試的地步,但她素來極少用劍,即使用劍也鮮有對手,如今居然和孫茗淞打了個旗鼓相當,二人妙招奇招仍在層出不窮,楚連城的眼睛開始發光了。   一個氣喘吁吁的從山下上來,見他二人正自以命相搏,驚叫一聲道:「你們快住手。」人已撲了過來擋在二人中間。所幸楚、孫二人劍法均已到了相當的火候,硬生生的將劍收住,不然這人必將腸穿肚爛,死於非命。來人正是玉奴,在她身後跟來的竟是柳元康。   見到他們,孫、楚二人都有有些意外。楚連城道:「你閃開。」孫茗淞也道:「玉奴姑娘請你讓開。」玉奴急道:「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拚命呢?」楚連城哼道:「你不在福記好好的等他,來管我們的閒事做什麼。」她與孫茗淞打鬥了半日早已引動內傷,只是她生性好強,不肯表露痛苦,強自忍受,可是心中氣血翻湧好不難受。玉奴微怔:「你知道我在福記?」楚連城又哼了一聲卻未開口。孫茗淞道:「玉奴姑娘,請你讓開,今日我要殺了這個魔頭為江湖除害。」楚連城冷笑:「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孫兄的話未免說的早了些。柳兄,麻煩你把她拉開。」柳元康眼神古怪,道:「你一定要和姓孫的拚命?」   楚連城道:「是他找的我,不然我可沒有這麼多的閒時間和人比武。」說著抬手打向玉奴。孫茗淞微驚,叫道:「小賊,你要做什麼。」楚連城卻是將玉奴撥在一邊,揮劍又刺向孫茗淞。孫茗淞舉劍相迎,二人再度打在一處。玉奴急道:「你們住手吧,我求你們不要打了。」柳元康有些奇怪,不知道玉奴為什麼要這樣阻止他們。但是玉奴的出現,無意中刺激了楚連城,她下手不由自主的比先前要狠了許多。玉奴又要撲上去,卻被柳元康攔住:「你過去是很危險的。」玉奴哭道:「再打下去他們會出事的。」柳元康歎道:「楚兄的為人難道你沒聽說過嗎?」玉奴頓足叫道:「楚……你住手好不好?孫公子,你們不要打了。」   孫、楚二人哪肯理會。玉奴甩開柳元康縱身又一次跳在圈內。孫、楚二人只得停手。楚連城微惱道:「郁風去福記找你了,你不等著他管我做什麼?閃開。」玉奴道:「我求你別再打了,你們再打下去會有傷亡的。」楚連城皺眉:「我從不喜歡別人束我手腳,你快閃開,不然我一劍先殺了你。」玉奴道:「如果你殺了我就肯停手,那你殺了我好了。」孫茗淞也道:「玉奴姑娘請你讓開。」玉奴哭道:「你要殺她也先殺我好了。」楚連城哼道:「你一條命想換回幾條命來?我不用你以命相換,孫追星也殺不了我。」   玉奴當然知道她話裡的意思,她流著眼淚望著楚連城,楚連城也漫不經心的看著她,兩個情敵第一次這樣近的相視,從楚連城眼中玉奴看見一絲嘲弄,不知是嘲笑自己的無能還是嘲笑自己愛哭,她已成功的將長孫郁風從自己身邊搶走,可自己真的還在意長孫郁風嗎?如果在意,那麼楚連城要殺孫茗淞,自己還要拚命攔著?這個讓長孫郁風離開她的人卻偏偏要一而再的救自己,不論她是為了長孫郁風還是什麼,她總是於自己有過恩情的。而自己為什麼要攔著孫茗淞殺她?是不是有她在,自己再想和孫茗淞在一起時就會稍覺安心?玉奴忽然掩面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對不住郁風,也對不住……總之我對不住你們大家。」說著身子一縱向斷崖撲去。   三人吃了一驚,同時縱身相救,楚連城離她最近,扔下劍撲過去拉住了她的手。誰知玉奴立意求死,用力甚大,楚連城竟也給她帶了下去。饒是楚連城反應敏捷,左手已抓住了崖邊一塊石頭上,這樣二人一起懸在斷崖邊上,那石塊離崖邊也足有一尺多遠。   柳元康和孫茗淞伸手去拉楚連城,柳元康抓緊楚連城的手腕道:「你抓住她,我拉你們上來。」楚連城向玉奴道:「玉奴,有話你且上來說,我要抓不住你了。」玉奴試圖甩開她道:「你放開我,讓我死了吧!」楚連城只覺一口血湧在咽喉,強自嚥了下去道:「玉奴我真的要支持不住了,你快上來,我不再見他就是了。」玉奴搖頭道:「不,我對不住他,你放手吧!」楚連城覺得玉奴的手正從自己手中滑落,一咬牙,當機立斷,一運力將玉奴向上拋去。玉奴驚叫一聲,已給她拋上斷崖,孫茗淞將她抱住,關切道:「你要不要緊?」那邊楚連城「哇」的吐出一口血,手上上軟,鬆開石塊,身子向下墜去。   柳元康給她下墜力道也帶了下去,不過這次他已有準備,伸手抓住了崖邊。他向楚連城道:「喂,你怎麼樣?還撐得住嗎?」楚連城微笑道:「還好,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上去。」柳元康點頭,孫茗淞探過身子道:「我來助你們。」楚連城道:「閃開。」她數到三,然後柳元康微微用力,二人飛身上了斷崖。   楚連城死裡逃生,驚出一身冷汗,她狠狠白了玉奴一眼,手捂胸口又噴出一口血來。孫茗淞和玉奴同時驚道:「你有內傷!」楚連城也不現他們,俯身拾起寶劍,柳元康從懷中摸出一丸藥遞給她道:「吃了它。」楚連城看看藥丸,又看看柳元康眼神忽然變得十分古怪道:「那人是你師父?」柳元康未置可否,楚連城冷冷道:「他把我打成重傷再讓你送藥給我,哼,我不吃。」柳元康道:「我送你的你吃不吃?」楚連城盯著他看了半天,眼珠轉了轉,忽然笑道:「你師父的我才不吃,你送我的就不一樣。」柳元康道:「那還不吃了它。」楚連城果然接過吃了下去。   她又轉向玉奴道:「郁風一直在找你。」玉奴不知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楚連城又道:「我肯救你是因為我不想他難過,不想他因此而恨我。」她的聲音忽然變的冰冷:「下次你若再想尋死,最好是守在他面前,我不會再冒死救你,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陪著你死。太不值了。」孫茗淞微惱道:「楚兄既肯出手想救,又何必出口傷人。」柳元康也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楚連城道:「我父母親人的血海深仇還沒有報,鬼域還有許多人要我養活,我自己也想多活幾天,所以玉奴,你最好回到福記去,他可能還在那裡等你。我和孫兄的事還沒有完呢。」孫茗淞搖頭道:「在下如知道楚兄身上有傷,是無論如何不會和你動手的。」   楚連城哼了一聲沒有理他。玉奴卻又哭了起來:「我知道我差點害了你,連城妹子,你別怪我。我對不住你們,我……我不想活了。」孫茗淞一怔,心想:這楚連城是個女人?楚連城冷冷道:「我不會惜香憐玉,你要哭,就哭給他們,我不會心痛,不過你還是要記住一件事:下次尋死時千萬別叫上我。」她轉向孫茗淞道:「孫兄最好另外約個時日,咱們再比過。」孫茗淞搖頭道:「孫某如知道鬼域公子是個女人,是絕計不會和閣下動手的。」楚連城嘿道:「女人怎麼了?以我楚連城的武功、膽魄,難道辱沒了鬼域公子這幾個字?難道讓『四公子』這幾個字蒙羞?玉奴你給我閃開,我今天一定要和他決一生死。好教他也知道,他們男人能做的,我楚連城一樣可以。」說著抖腕就要和孫茗淞再打。   孫茗淞心中忽然對她生出好感,這人雖說只是一個女子,可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堪稱英雄,他搖頭道:「當日閣下不倚兵器之利留在下一條性命,今日孫某也不會趁楚兄重傷在身而佔先的。」在他心裡竟也不肯當她是女人。   楚連城笑道:「好,不愧是追星公子,待楚某傷癒之後定要領教孫兄高招。」她又向柳元康道:「柳元康,你下山嗎?」顯然她是想和柳元康結伴。柳元康略一遲疑,看了玉奴一眼道:「我還有點事要做。」楚連城笑道:「那我可先走一步了。」說完飛身下山去了。   回到楚宅,她也不敢怠慢,先行動功療傷,然後令水妖將鬼使、鬼腿、鬼斧請到議事廳議事。令狐不見和陸博靈已經動身去鬼域了,楚連城少不得要回去走上一遭,中原之事自是要交給幾位護法。鬼腿道:「公子,這些日子你有沒有留意,中原武林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楚連城點頭道:「不錯,找我麻煩的人少了許多,只怕他們沒安什麼好心。」鬼使道:「以我所見,中原諸派定是在暗中糾集,以圖對咱們不利。」楚連城點頭:「我做事許是有些任性了,有些時候未免有些招搖,咱們滅了華山派,江湖上與咱們有過節的,人人自危,他們定是想先下手為強,一舉滅了鬼域。」   鬼斧哼道:「魔王大計豈能讓這些烏合之眾攪壞,鬼域又豈是如此不堪一擊。」楚連城道:「過兩日我就要回冰川嘉園了,幾位叔叔,中原的事還要你們多多費心。」鬼使等人齊聲道:「謹從公子吩咐。」楚連城笑道:「吩咐倒不敢,五叔,依我看,你且去江南牽制江南諸派的精力。」鬼使道:「是。」楚連城又道:「九叔,你去雲南,暗中留意虎嘯山莊,令狐不見陰險狡詐,不能不防。」鬼腿也應了一聲,楚連城道:「十叔,你……」   水妖忽然進來報道:「少爺,長孫少爺來了,不過他好像不太高興。」楚連城微微皺眉,因為她已經聽見長孫郁風的聲音了,片刻功夫,長孫郁風已站在廳中。他臉色深沉帶了幾分惱怒。楚連城微笑道:「你回來了,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急?」長孫郁風道:「我有話想問你。」楚連城看了看他,一揮手,鬼使等人已恭身退出。   長孫郁風道:「你見過玉奴了。」楚連城從居中的虎皮椅上站起道:「不錯,我是見到她了。」長孫郁風道:「你對她做了什麼?」楚連城聽他口氣不善,心中不覺有氣,道:「我能對她做什麼?」長孫郁風一把抓住她的雙肩道:「你是不是說她什麼了?你刺激她了?」他不自覺的手中用力,楚連城雙肩疼痛,肩胛骨也快給他捏碎一般。她忍了痛,冷笑道:「你就是捏碎我的肩胛骨也沒有用,我說了什麼你不會去問她。」長孫郁風這才覺得用力過大了,忙鬆開手給她揉了揉道:「她什麼也不肯說。」楚連城哼了一聲,心想:在你心裡還是她要重一些。她不答。   長孫郁風急道:「你倒是說話啊!」楚連城負氣嚷道:「你心裡就只有她。我告訴她,要死就在你面前死,我是不會救她的,要哭就哭給你看,我是不會心疼的。」長孫郁風又氣又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我和你說……」楚連城冷冷的打斷他道:「怎麼說話不用你教我,她是你的不是我的。我沒殺她已是你的面子了,我告訴你,我可以找到她就也一樣可以讓她消失。」長孫郁風微急:「你想做什麼?」楚連城冷笑:「不做什麼,她生性溫柔,武功又差,特別需要你,不對,是不是要你保護還不一定呢,不過你可以去保護她,但我要看看是你的本事大還是我的手段高。」長孫郁風威脅道:「你敢。」楚連城哈的一聲,道:「你太小瞧我了吧!我有不敢的事嗎?我不但可以讓她消失,還可以讓人剝了她的衣服,把她放到別人床上,而且是馬上。」她的眼神充滿挑釁和嘲弄,長孫郁風血氣上湧,一抬手,一記耳光打在楚連城臉上。楚連城雪白的臉上登時出現五個手印,鮮血順嘴角淌了下來。這一巴掌把兩個人都打懵了,楚連城怔怔的,腦袋裡一片空白。長孫郁風看看手又看看她,一下子後悔起來,伸臂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連城,對不起,我是昏了頭了,你千萬別生氣,你打還我好了。算我求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楚連城在他懷中半天沒反應過來,過了半晌,她方從他懷中掙脫,眼淚還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居然笑了,伸手輕輕擦去嘴邊鮮血,揚聲道:「水妖,水妖。」水妖聞聲進來,楚連城道:「長孫公子吃慣了閩南風味的小炒,不習慣咱們北方的酒菜,咱們就不留他吃晚飯了。送客吧。」長孫郁風道:「連城,我……」楚連城打斷他道:「來人,天不早了,咱們也該關門謝客了。」她臉上的神情可是氣惱萬分。長孫郁風道:「連城……」楚連城冷冷道:「長孫兄還有什麼指教嗎?」水妖小聲道:「長孫少爺,我們少爺生氣了,你還是先走吧,等她氣消了再來吧。」楚連城喝道:「水妖,和他廢話什麼,我再也不想見這人。」   水妖推長孫郁風向門外走去,身後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音和茶几破裂聲。   這一次楚連城是真的醉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她只知道她恨,恨自己不爭氣的喜歡那個人,恨那個人這樣的對待她。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丁香死了,可是自己竟不能給她報仇,令狐雲起倒也罷了,義父事成之後再殺他不晚,可是陸昀呢?他是郁風的異母兄長,是無論如何不能真的去殺的。玉奴是他青梅竹馬的情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到了肌膚相親的地步,自己幹嘛非要去喜歡他,世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個。許久以來她一直感到寂寞,長孫郁風的出現使她以為自己將不再寂寞,可是他還是走了,回到他的玉奴身邊去了,他心裡始終是偏向玉奴的,所以她還是寂寞的,而她的這種寂寞又真的是無人可以理解的。   她覺得好笑,人們一直認為她是聰明的,可為什麼她自己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為什麼不讓人殺了玉奴而是讓郁風去找她?   有人來了,她聽得出是郁風。雖然他的腳步輕的象貓,可每次只要他出現,她就會覺得心動,好像是一種感應似的。不過她沒有回頭。長孫郁風見她幾乎是趴在桌上喝酒,桌上地上大大小小的一大堆酒瓶酒壺,房裡簡直就是酒氣沖天,他不覺皺眉,心中一種疼痛的感覺。他叫:「連城,你喝醉了。」楚連城笑:「醉?笑話,我怎麼會喝醉?我從十二歲起就再沒醉過,我會醉嗎?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怎麼進來的?」   長孫郁風走在她身邊道:「是我,我是郁風啊!」楚連城大口喝酒道:「郁風?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對了,他是百合夫人的大弟子。你胡說,你不是他,我認的他的,他去找他的軟肋了,現在一定在玉奴身邊呢,怎麼會來找我?我不過是他填補空缺的替代品而已,現在玉奴回來了,他就走了,你不要冒名頂替,惹惱了我,我可是會砍下你的頭的。你一定不知道,我這個人可是心狠手辣的,我曾自己砍了自己一劍呢。」說著大口大口喝著酒。長孫郁風心中大痛,按住她的手道:「連城,是我不好,我來給你陪罪了,你別喝了好不好?」   楚連城推開他手道:「你走開,我不認的你,你去找你的玉奴去,她要你陪她,我一個孤魂野鬼,用不著別人關心。」她想裝作不認識他,可是她喝的太多,以至於她的眼睛洩了她的秘密,在她眼中,長孫郁風看不見她往日的自信和堅強,他看見的是失落、心碎、痛苦。他簡直想殺死自己了,他居然將她傷的這麼深,而她原來是那樣的在意自己。他拉她起來道:「你醉了。不要喝了,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好不好?」楚連城甩開他手道:「我沒醉,你真的是郁風是不是?你陪我喝一杯好不好?」說著就要和長孫郁風喝上一杯,可是腳下一晃,整個人已倒在他懷中。   長孫郁風知她酒量頗好,這次竟醉到站立不穩,卻不知她喝了多少。他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我扶你躺上一會,你喝杯茶好不好?」楚連城卻伸手扣住他手腕道:「你陪著我好不好?你別走。」長孫郁風道:「我不走,你趕我走我也不走了,好不好?」楚連城忽然「哈哈」大笑道:「你這個騙子,又騙我,你心裡只有玉奴,沒有我。」她推開他,走了兩步卻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她伏在圓凳上哭了起來:「你從來沒有當我個女人,你為什麼還要和我在一起?你從來沒有真心喜歡過我,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你有沒有瞭解過我?你知不知道我寂寞,我孤獨。你只想你自己,想玉奴,有了她就不會再喜歡我了。嗚嗚,你走,我不想見你,再也不想見你。可是,可是,郁風你不要不理我,我哪裡不如她,你要這樣對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打過我一手指頭,你卻為了她要打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她竟然醉到說話語無論次了。   長孫郁風將她攔腰抱起道:「別哭了,是我不好,我想明白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錯怪了你,要殺要剮隨你好了,求你不要哭了。我抱你上床睡一會好不好?」說著向床邊走去。楚連城掙扎道:「你放開我,誰要你管我,我不許你再碰我一手指頭。」長孫郁風也不理她將她放在床上,又替她脫了鞋,蓋上薄被。楚連城推他手道:「你走。八姑早說過你們男人沒有好東西,你也不是好人,你去找你的玉奴去,你不是肯為她死嗎?你去找她去,誰稀罕你陪。」   長孫郁風拍拍她背道:「聽話,好好睡一會,等睡醒了好好和我算帳。」楚連城也累了,含含糊糊道:「你不是睡著了也想著她嗎?你來找我做什麼!」長孫郁風心中一動,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睡著了也想著她了?」楚連城低聲道:「我聽見你叫她的名字。」長孫郁風的心「砰」的一跳,又道:「丁香說我是你惟一的男人,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知道什麼?她又看見什麼了?」楚連城夢囈般道:「惟一就是……就是……」她一翻身已經睡著了。長孫郁風拍拍她臉道:「連城,你先別睡,你告訴我,我怎麼了?那天晚上我究竟把你怎麼樣了?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對不對?」   楚連城「唔」了一聲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長孫郁風伸手想解開她的衣襟,看看自己失落的那枚海螺到底有沒有在她身上,可她醉成這個樣子,睡得又這麼沉,這麼做未免有些趁虛而入,他實在有些不忍。他輕歎,握住她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低低道:「傻丫頭,是你的對不對?你為什麼不肯承認?我讓你受了委屈,以後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楚連城從宿酒中醒來時,天已黃昏了,房中已然點了燈。一陣陣的頭痛向她襲來,她輕哼一聲,身子動了動。她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醉成這個樣子?這關東的高梁酒實在是夠勁,也不知昨天喝了多少。她伸了個懶腰,鞋也脫了,一定讓水妖受累了。她穿鞋下地,走到桌邊,茶壺裡的水是熱的,她倒了杯茶,坐在凳上細細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為什麼意識深處會有長孫郁風的影子?是不是對他用情太深?她伸手從領口拿出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孫郁風心愛的那枚小海螺來,她一邊把玩,一邊低低道:「你這個賊小子,就只會欺負我,從不會像對玉奴那樣對我。」   水妖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少爺,你醒了。」楚連城「嗯」了一聲。水妖又道:「你好點了沒有?……長孫少爺來了。」楚連城微驚,卻道:「昨晚讓你受累了,我是不是喝了很多?身子一定很沉吧。」水妖道:「你可真厲害,你一個人喝了四壇高梁酒,四壇可就是十幾斤呢。不過是長孫少爺把你抱到床上去的,他昨晚就來了。」楚連城一驚:「昨晚就來了?誰讓他進來的!」她下意識看看身上的衣服,除了渾身的酒氣,別的並沒有什麼不妥。她哼道:「你們為什麼沒有把他打出去!」   水妖低聲道:「五爺讓他進來的。再說你不下令我們可不敢要他的命。」楚連城又哼了一聲,知道鬼使是心痛自己醉酒才讓他進來的。她又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怎麼天要黑了?」水妖道:「天倒不晚,還未起更,不過天陰的厲害,快要下雨了。」楚連城又道:「你去讓人給我準備洗澡水,我身上好大的酒味。」水妖點頭,又道:「少爺,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你喝了那麼多,會傷身子的。」楚連城看了她一眼道:「什麼時候學會疼人了?我吃不下。」水妖道:「你少吃點也好,不然你先洗澡,一會吃。」楚連城點頭微笑道:「長大了,知道關心我了。」水妖小聲道:「不,長孫少爺吩咐的。」楚連城哼道:「不許在我面前提這個人,弄水去。」水妖見她氣還沒消,不敢多說,應了一聲退出房間。   楚連城將全身泡在水裡,怔怔的卻又流下淚來。她想從此拋開他,忘記他,可為什麼還要不停的想他?這個臭男人,就這樣輕易的,在她毫無查覺下將她的人,她的心掠奪的乾乾淨淨。   這次她沒有再穿男裝,而是找了件淡黃色的衣衫。她坐在妝台邊,將頭髮鬆鬆的挽了一下,鏡子裡一個絕色美女略帶憂傷的看著她,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為什麼這麼一個女子會變成江湖上的四公子之一的鬼域公子。   水妖見她換了女裝微感意外,轉而笑道:「少爺,你還是這樣漂亮,以後也不要扮男人了。」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是嗎?不過我現在有時也鬧不清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了。」水妖道:「是不是和長孫少爺在一起時才知道?」楚連城面色一沉道:「你是來扶持我吃飯的,還是來煩我的?」水妖吐吐舌尖道:「當然是扶持你吃飯。可我說兩句話總可以吧。少爺,昨晚長孫少爺在你身邊坐了一夜,他可一晚都沒合眼。」楚連城哼道:「他睡不睡和我有什麼關係嗎?」水妖道:「我勸他,他也不肯聽,今天過午了才躺了一會。少爺我聽見他一個人對著你說話,可你睡著了什麼樣也沒聽見。」   楚連城道:「他說什麼了?」水妖道:「他說他錯怪你了,對你不起,要你以後好好和他算帳,算一輩子好了。」楚連城冷冷道:「花言巧語,等他見了玉奴就全忘了。然後就會把這番話說給玉奴聽了。」水妖道:「不不,我看他是真心的,他說雖然有時覺得你太狠,不像女人,可你就是這個樣子,你太好強了,這些日子又出了這麼多事,兩個人好像也生分了許多,可是他也不想這樣,誰知道他大哥會做這樣的事呢。少爺,丁香姐的事和長孫少爺無關,你幹嘛怪他。」楚連城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想怪他,可一想到丁香死的那麼慘,我就忍不住要生氣。你知道,陸昀不同令狐雲起,我不能殺他的。」水妖道:「長孫少爺說你這麼個聰明人也上了陸昀的當,陸昀本來就是要你怪他,恨他的。他還說玉奴小姐回去後放聲大哭,說對不住你,要長孫少爺再也不要管她,再也不要找她了。長孫少爺這才知道她是見過你的。他以為你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了,玉奴才會這麼傷心難過,所以沒問青紅皂白的就來找你了……」   楚連城心中一陣難過,打斷她道:「他說話你怎麼聽到的?」水妖道:「我送茶水時在門外聽見的。」楚連城道:「他知道你在門外故意說給你聽的。」水妖道:「他還說……」楚連城道:「他還說什麼?這種男人的花言巧語說出來只能騙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我才不會上當的,你去拿酒來。」水妖道:「你還要喝酒?」楚連城道:「廢話多,還不快去。」她頓了一頓道:「這次不要高梁酒了。」水妖不敢不依,只得出去給她拿酒。   楚連城從脖子上解下海螺,用手輕輕撫弄,長孫郁風,這個讓她心痛讓她幸福的男人。水妖端了酒來了,不知為什麼她居然又心動了,她頭也不回道:「你且歇著吧,不用管我了。」水妖沒有說話,一隻手從她身後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和手中的海螺。楚連城吃了一驚,跳了起來,來人不是水妖,竟是長孫郁風。她輕哼:「你來幹什麼?出去!」長孫郁風拿過海螺道:「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這?」楚連城甩開他手,走到一邊道:「我偷的。你管的著嗎?」   長孫郁風攔在她面前道:「你昨晚什麼都說了,現在還不承認嗎?」楚連城冷笑:「好啊,承認又怎麼樣?是不是和你有過……有過……的人你都要娶回去?」長孫郁風道:「你幹嘛不告訴我?」楚連城嗤之以鼻:「告訴你什麼?說你酒後強姦我?要你對我負責?你連睡著了都在喊著玉奴的名字,是不是想告訴我你要的不是我,你以為是和她在一起!你對我只是醉酒後的一時衝動,你心裡從來沒有我。我告訴你什麼?用這種事來要挾你?我堂堂楚連城離了男人便活不下去嗎?」她的眼中不知不覺中又有眼淚了。   長孫郁風深深的歎息,道:「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本來就是來給你陪罪的,你就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楚連城道:「你的話只說給玉奴就好了,我可不會上當了。你心裡始終對她要更好一些。」長孫郁風道:「你總是不信我,她從小性子就柔弱,總要人保護……」楚連城道:「那你保護她就是,我從來就剛硬用不著什麼人保護。」長孫郁風道:「就算是我妹妹……」楚連城哼道:「你妹妹?你妹妹會和你……和你上床嗎?」長孫郁風給她說的啞口無言,過了半天方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訴你,那時我們還都有少不經事,所以才會……而如今我才知道,這個世上誰也代替不了你。我對你的心和對她是一般無二的,甚至只多不少,只是……只是未免對不住她。」楚連城也不理他,只是不說話。長孫郁風又道:「我知道我讓你傷心了,你要怎樣才會好了?」   楚連城道:「傷心的怕不是我一個吧,你有沒有問問她?」長孫郁風道:「我現在只問你。」楚連城冷笑:「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說著轉過身去。長孫郁風好不沒趣,他眼珠轉了轉,歎氣道:「你始終不肯給我機會,好吧,我走了,你……你要好好保重,不要喝那麼多酒了。」說著就向門口走去。   楚連城忽然一聲尖叫道:「不許走。」直把長孫郁風給嚇了一跳,她人已「嗖」的一下擋在他面前道:「我不許你走,同樣是你的女人,你有沒有好好對過我?有沒有當我是女人?今天你要是敢去找她,你就永遠也不要再見我。」長孫郁風看著她眼中流下的眼淚,忽然笑了,道:「我本來就沒準備走。」楚連城分明看見他眼中閃動的狡黠,知道上了他的當,擦擦眼淚已撲在他懷中道:「你這個賊小子,就只會欺負我。」         二十八傷情     長孫郁風摟了她,柔聲道:「我已想清楚了,待我回去稟明師父和父母然後就去你家提親。」楚連城低聲道:「我可不管,你爹爹和令狐父子已經動身了,你若去遲了,我義父把我錯許了人我可沒辦法。」長孫郁風輕哼:「許錯人倒是不會,關鍵是想不想嫁錯人。」楚連城哼的一聲推開他,轉身又坐在妝台前,輕輕梳理著頭髮,一邊道:「我知道你不願娶我,所以你也不必找理由,你愛娶誰就娶誰,我想嫁誰就嫁誰,要你管。」   燈光下,她的容貌秀麗絕倫,眼底眉梢風情萬種,長孫郁風伏在妝台上看癡了。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沒有見過嗎?幹嘛這樣看我?」長孫郁風微笑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總喜歡女扮男裝了。」楚連城側眼看他,長孫郁風道:「你若不扮男人,天下的女人可不用活了。」楚連城微笑:「這麼嚴重?」長孫郁風正色道:「你想,男人都去鬼域了,她們嫁不出去,可怎麼活。」楚連城忍不住嫣然道:「你就會花言巧語的哄我。」   長孫郁風只覺眼前一亮,燭光竟已給她的笑容掩蓋,在她臉上剎那間綻放的美麗竟讓人如此心醉。心底深處那種原始的慾望在蠢蠢欲動,他低語:「怪不得你要練那樣的武功,不然你身邊要跟多少保鏢?」楚連城給他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低頭道:「你又胡說。」她臉上有些羞澀,笑容柔美如花。長孫郁風忽然伸臂將她橫抱胸前,楚連城微掙道:「你又要做什麼?」長孫郁風反問:「你說呢?」楚連城臉紅了,可她卻伸手攬了他的脖子,湊上去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吻。長孫郁風只覺天旋地轉,一顆心砰砰亂跳,不知不覺中已經倒在了楚連城的床上。   楚連城臉又紅了,她手指動了動,已將燭火打滅,房中登時一片漆黑,只看見彼此的眼睛在閃亮。窗外烏雲密佈,閃電過後是雷聲,轟隆的雷聲湮滅了屋內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喘息和呻吟聲停止了,楚連城溫柔如水的躺在長孫郁風懷中,手指輕輕撫摩他胸前的傷痕。長孫郁風低聲道:「那天我強姦你?」楚連城「嗯」的一聲。長孫郁風又道:「你為什麼不拒絕?」楚連城道:「我打不過你。」長孫郁風笑:「你的武功不是一向不錯嗎?」楚連城將臉埋在他懷中:「我沒有你厲害。」長孫郁風又笑,片刻的溫存之後,長孫郁風又道:「我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楚連城道:「給龍吟劍割破的。」長孫郁風道:「可是……」他不敢問了。   楚連城道:「怎麼不問了?」長孫郁風道:「我怕你生氣。」楚連城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和玉奴是怎麼回事?」長孫郁風歎氣:「和你這樣的聰明人在一起就是好,要少說多少廢話。」楚連城吃吃笑道:「你睡著之後叫玉奴,提醒我你一直以為是和她在一起,我一生氣,就把你弄回去了,然後脫光你們的衣服,放到你的床上。」長孫郁風不解:「她們三個怎麼會一點察覺也沒有?」楚連城得意道:「有察覺我還是鬼域公子嗎?」長孫郁風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道:「世上有你這樣的公子嗎?」楚連城哼的一聲,道:「人們都這樣叫我。」長孫郁風微笑,低聲道:「你要是真的公子,還能和我……」他的嘴已給她堵上了。   過了好一會,楚連城問道:「我昨天當真什麼都說了?」長孫郁風歎氣:「我告訴你你可不許打人。」楚連城點頭。長孫郁風道:「沒有。你只說聽見我睡著了叫玉奴,別的什麼也沒說就睡了。」楚連城呸了一聲,倒也守信沒有打人,卻在他身上重重的咬了一口,長孫郁風吃痛,叫道:「喂,你要謀殺親夫嗎?」楚連城冷笑:「是又怎麼樣?」長孫郁風撲了上去,二人嘻嘻哈哈鬧在一處。   窗外隆隆的雷聲,接著大雨傾盆而下。雨中傳來人聲,水妖叫道:「少爺,妙歌姐姐來了,說有急事要找長孫少爺。」二人的熱情登時給冷水澆滅。長孫郁風微微吃驚,他知道,玉奴知他在楚連城這裡,沒有急事絕不會要妙歌來的。他低低道:「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去看看。」楚連城摟了他的脖頸道:「不許去,她是騙你的。」長孫郁風陪著笑,輕輕掰開她手道:「別鬧,沒事她巴巴的打發妙歌來做什麼。」說著摸起衣服,披衣下地。   楚連城從枕邊摸起一件物事,手指一彈,已將蠟燭點燃。長孫郁風邊穿衣邊哄她道:「功夫不壞啊!」楚連城負氣道:「你心裡始終還是偏向她。」長孫郁風已穿戴整齊,拍拍她臉道:「聽話,我去看看就來,你知道她武功差,我已經對她不住了,若再讓她有個什麼差錯,我還是人嗎?你在這裡乖乖的等著我回來。」楚連城轉過身去,噘嘴道:「你去了就不要再見我了。」她的脊背露出被外,燈光下,她的肌膚緞子一樣光滑,背上的麒麟紋身鮮艷奪目,麒麟角上別了朵盛開的百合花。長孫郁風大吃一驚,顫聲道:「麒麟?你身上有麒麟紋身?你的紋身怎麼和玉奴的妹妹是一樣的。」楚連城先是一怔,即而大怒道:「你說什麼?她妹妹的紋身你是怎麼看見的?」長孫郁風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楚連城氣道:「是不是你每次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要喊著別人的名字提醒我,你有別的女人?」長孫郁風辯解道:「不是的,你想錯了。」   窗外妙歌哭道:「楚姑娘,求你讓表少爺去吧,若是晚了,我家小姐可就……」楚連城就想從床上跳起來打長孫郁風耳光,可身上一絲不掛,怎麼跳的出來?她用被蒙了頭,嚷道:「滾開,滾到她們身邊去,我再也不要見你。」長孫郁風道:「你想錯了。」楚連城在被中大叫:「你走,我恨你,你騙我,你騙我。」   窗外妙歌在哭,屋內楚連城在鬧,長孫郁風相顧不及,頓足道:「好了,連城,你不要鬧了,我去去就來,回來給你解釋。」說完開門到了院裡,妙歌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個什麼,長孫郁風驚道:「這還了得?我先行一步,你要快些。水妖,照顧你們公子。」說完和妙歌一前一後,消失在雨中。   原來,令狐雲起也在附近,他發現玉奴的行蹤,藉著雨天摸了去,玉奴等人哪是他的對手,一邊和雅歌苦苦支撐,一邊令妙歌去找長孫郁風。長孫郁風匆匆趕到時,正見一男子蹲在雅歌身邊不知在做什麼。他也不多說,呼的一掌打了過去,那人反應倒快,飛快的躲在一邊,道:「喂,你是什麼人?」與此同時,玉奴叫道:「郁風住手。」長孫郁風果然停手,二人細細打量對方,那人道:「浮鷹公子?」長孫郁風點頭:「閣下是……」那人淡淡道:「在下孫茗淞。」長孫郁風微怔,他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與自己齊名的追星公子。   他無暇多想,問道:「令狐雲起呢?玉奴,你要不要緊?有沒有事?」玉奴道:「我沒事,若不是孫公子及時趕來,誰知會怎樣。」他又道:「雅歌怎麼了?」玉奴道:「她給令狐雲起的掌風震昏了。」孫茗淞這才又想起雅歌來,忙蹲下給她推宮過血。趁此機會,長孫郁風向玉奴道:「玉奴,你說過,你妹妹背上有個麒麟紋身?」玉奴不解,點了點頭。長孫郁風又道:「那個紋身會不會有重複?」玉奴搖頭道:「不會,當初我爹給我們紋身時做了特殊的記號,妹妹身上的麒麟角上有一朵百合花。」長孫郁風真的有些傻了,玉奴微感好奇道:「你怎麼想起這件事了?」長孫郁風喃喃道:「原來是她,原來是她。」玉奴好像也明白了,急道:「是誰?你看見誰有這個紋身了?」長孫郁風望著她道:「連城的背上就有這樣一隻麒麟。」   玉奴驚叫一聲,顫聲道:「你說……楚連城身上有這個紋身?那麼她是……她……」長孫郁風頹然點頭:「她就是師父的親生女兒,你的妹妹麒麟。可……可我……我……我究竟做了什麼?」雅歌已醒了過來,她和妙歌、孫茗淞一樣吃驚,這楚連城竟然是玉奴苦苦尋找的妹妹?玉奴呆呆的半天沒醒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她方哭道:「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長孫郁風,你這個傻瓜,你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你怎麼早沒看見?」長孫郁風道:「我們雖在一起,可在此之前我……我也沒見過她的紋身啊!」   孫茗淞微微搖頭,心想:這兩個人都快瘋了,女兒家的背是隨便可以看到的嗎?他忍不住勸道:「這種事怎麼好怪長孫兄呢?」他不開口還好,他一張嘴,玉奴倒想起他了,跳在他面前在他胸前又捶又打,還一邊哭道:「還有你,你居然要殺她,你居然要殺她。你敢殺她,就先殺我好了。」孫茗淞苦笑道:「我怎麼知道她是你妹妹?就連她是女的,也是昨天聽你說的。好了好了,我以後再也不敢找她比試了。」長孫郁風瞪大眼睛看著他們,看來他們是一早就認識了。妙歌和雅歌怯怯的看看他們三個,又對視一眼,妙歌心想:表少爺會不會殺孫公子?雅歌輕輕搖頭:表少爺不是輕易就要殺人的。   玉奴哭道:「麒麟還活著,媽,我妹妹還活著。」哭著已跌坐在地上。長孫郁風正要扶起她,孫茗淞已將她扶起,道:「你妹妹還活著不是很好嗎?你哭什麼?」玉奴道:「我昨天險些害死她,我們盼了她十六年,想不到我們離的這麼近。」孫茗淞柔聲道:「現在知道也不晚,咱們這就去找她。」玉奴道:「郁風……」她轉向長孫郁風。孫茗淞看見長孫郁風眼神古怪,這才驚覺自己還捉著玉奴的手臂,忙鬆了開來。長孫郁風乾咳一聲道:「玉奴,有件事我要……」他看著孫茗淞正要發問,孫茗淞已打斷他道:「你想知道的事我告訴你好了。」長孫郁風又瞪大了眼睛,孫茗淞道:「當日我救她們主僕時就已知道他們是女子,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在喜歡她,這次能及時趕來救她,不是巧合,是因為我一直在跟著她。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玉奴,我求你給我一個機會。」長孫郁風的眼睛更大了。孫茗淞繼續道:「我不在乎你過去和這人如何,我在乎你的將來,將來是和誰在一起。」   玉奴看看長孫郁風,長孫郁風看看她,二人表情都有些尷尬。玉奴眼圈一紅又要落淚。長孫郁風歎氣道:「孫兄會錯意了,這件事我還沒顧上呢。」這下輪到孫茗淞發窘了。雅歌忽道:「這位二小姐脾氣可不太好,依婢子之見,還是先找到她為上。」   這才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長孫郁風「哎呦」一聲道:「壞了,她可不要生氣走了。」玉奴也連連點頭道:「是是,你快去,先去留住她。」孫茗淞道:「長孫兄且去,鬼域公子性子要強,這會只怕已經惱了,我們隨後就到。」長孫郁風歎道:「不是這會,是剛才。我……」他又看了眼玉奴,玉奴頓足道:「如果她惱了要走,只有你留的住她。你倒是快去啊!」長孫郁風顧不上許多,身子一縱已竄了出去,他說道:「你們多加小心。」說話時,人已不見了。   妙歌小聲道:「其實,楚連城八成已經走了。」玉奴微急:「什麼意思?」妙歌道:「我去找表少爺時,她已經和表少爺生氣了,她……她讓表少爺滾。」孫茗淞輕歎,心想:他們兩個正情濃意濃的神遊巫山,你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人從她身邊叫走,以她鬼域公子素日風格沒有讓人跟來要你們的命,已是長孫郁風天大的面子了。嘿,長孫郁風此去可有他受的。他倒堪稱是楚連城的知己。   長孫郁風趕到楚宅時,偌大的宅院竟已人去樓空,氣息全無。他在雨中大叫:「連城,你在哪裡?你出來見我。」可是哪有人聲。他推開楚連城的臥房,房中還有她的氣息,枕上還有她掉落的長髮,可她的人已經不見了。那枚海螺靜悄悄的躺在凌亂的被上。她走了,走的乾淨徹底,甚至帶走了所有屬下。他坐在床邊出神,他的心,他的大腦,他的一切都讓她帶走了。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玉奴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他,這一刻,她終於知道原來楚連城在他心中是這樣的重要,他們十多年的青梅竹馬竟也抵不上他和楚連城的年餘光景。而那個叫孫茗淞的人不也一步步走進她的心中嗎?難道這就是緣分?冥冥之中的天意?一隻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吃了一驚,正是孫茗淞,她微掙,卻沒掙開,她轉頭,正看見孫茗淞滿含柔情的雙眼。她輕輕搖頭,推開他的手,輕聲道:「郁風,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長孫郁風身子一震,他回頭,忽然到了她面前,下定決心般道:「她一定是回鬼域了。玉奴,我知道我這樣做太傷你的心,可我要去找她,不止是為了給她解釋,還因為……」他不知怎麼說了,玉奴是那樣的溫柔脆弱不堪一擊。玉奴柔聲道:「你離不開她是嗎?」長孫郁風歎氣,點頭。玉奴忽然笑了:「你去吧。其實我早也想清楚了,你們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她才是你的良配,何況她是我嫡嫡親親的妹妹。」她的眼中有淚水的痕跡。長孫郁風歉然道:「我並不想有負與你,她……唉!說什麼都是理由,我會想辦法說服她的,我……」他生怕說的不對惹她傷心。玉奴含淚微笑:「你什麼也不用說,我明白,你的一生一世注定是屬於她的。去找她吧,當年我娘是和她在一起的,不知現在可好?」   長孫郁風心中一動,吞吞吐吐道:「我從前曾聽她說過,她的父母親人都給人害死了。」玉奴道:「可我和我媽不也還活著嗎?」長孫郁風道:「她說……」玉奴臉色微變:「她說什麼?」長孫郁風低聲道:「她說她親眼見到她娘給人害死,因此她見了老鼠就害怕,才會苦練武功給家人報仇。」玉奴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長孫郁風便要伸手相扶,孫茗淞已搶在他前面扶住了她。玉奴低低道:「我娘死了。我娘死了。」孫茗淞柔聲道:「你不要難過,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別的親人呢,你媽,你妹妹,」他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還有我呢。」長孫郁風苦笑,真不知自己是該大笑還是該大哭。妙歌輕聲道:「姐姐,小姐是不是真的不再喜歡表少爺了?」雅歌微笑:「這樣不也挺好嗎?本來楚連城,不,是二小姐,她本來就不許他娶兩個老婆的。大小姐不是有孫公子嗎?」   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道:「玉奴,眼下我送你們回去,然後我再去鬼域。」孫茗淞道:「這件事不如交於在下,長孫兄只管前去鬼域,其餘諸事由在下效力便是。」長孫郁風看看他又看看玉奴,玉奴悲痛稍減,道:「我娘已經死了,我不要妹妹有危險。」長孫郁風道:「她不去找別人的晦氣大家就該燒香了,這個你放心便是。」孫茗淞也安慰道:「她的武功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威脅的了的,想不到鬼域公子是個女子,更想不到會是你妹妹。玉奴,你的這個妹妹名頭可是不小啊!」玉奴見他陪著笑哄自己開心,不禁破涕為笑。長孫郁風心底深歎:這個孫茗淞和玉奴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怪不得連城說她要不要自己保護還不一定,原來她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玉奴真的惱了自己三心二意,所以才會接近孫茗淞。他心中忽然湧上一陣的失落,玉奴,她真的決定從此退出自己的生活嗎?   長孫郁風走後,楚連城立即召集屬下,大家連夜冒雨棄離楚宅。她心中氣苦萬分,也不帶人,獨自打馬揚鞭要回鬼域,全然不管大雨傾盆,夜色已深。一路西去,馬不停蹄,一走就是大半個月。這些日子的奔波勞頓,又感染風寒,身子一天天虛弱起來,她隱隱生出自暴自棄之心,也不加抵禦愛惜,偏生不知何時又吃壞胃口,常常嘔吐不止,直折騰的她精神也短了。可是她一個人腦子卻清醒起來,她忽然意識到,玉奴的妹妹可能就是自己。因為,這樣巧合的紋身實在不可能,那樣百合夫人是自己的母親,所以自己背上的麒麟會別了一朵百合。而自己居然搶走了姐姐心愛的男人。天哪,自己這是做的什麼事?那麼柳元康是怎麼回事?他背上的紋身是龍戲燕子,難道是因為他的母親是燕芙,所以才這樣特別?長孫郁風這個賊小子實在是可惡,他居然同時佔有了她們姐妹,可為什麼自己對他的思念卻還在與日俱增?   這天夜裡,楚連城露宿荒野,倚著一株大樹望著火堆出神。火堆中,許多人的面容在跳躍,有大娘,有玉奴,有柳元康,有鬼域的親人,甚至還有孫茗淞,但最多的還是長孫郁風,他已成功的佔據了她大半顆心。她想媽媽是邪門外道的人,曾號稱天下第一美女,而爹爹是名門正派的掌門,他們一定是愛極了對方才會結合,不然媽媽怎麼會做他的二房夫人。那自己和姐姐都這樣喜歡郁風,是不是也一起嫁他的好?不,這樣他一定會減少對姐姐的愛。不如還是忘記他吧。可是當真能忘記他?那個孫茗淞一直跟在姐姐後面,難道是愛上了姐姐?   一個人影悄沒聲息的出現在她對面,她吃了一驚,跳了起來。但她馬上又坐了下來,因為她已看清,來人正是將她震傷的柳元康的師父。   她冷冷道:「看情形,你跟了我不少時日了。」那老者點頭道:「不錯,從你一離開長安,我就在跟著你了。」楚連城淡淡道:「你想怎麼樣?動手我看就不必了,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以老欺小,我也沒有辦法。」那老者呵呵笑道:「鬼域魔王是怎麼調教出你這樣的孩子的?哪還有一點女孩子樣。」楚連城冷哼:「你是誰?你跟著我作什麼?」那老者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楚江遙是你什麼人?你是他女兒?對於風雲山莊你還知道些什麼?」楚連城不答也不理。那老者在她對面坐下,微笑道:「康兒給你的藥你吃了嗎?對你的傷應該大有療效的,可你的傷為什麼還沒有完全康復?」楚連城哼:「你管我這麼許多做什麼?」那老者柔聲道:「孩子,你內傷未癒,這樣作賤身子會受不了的。」   楚連城閉著嘴不說話。那老者道:「你一點不像你父親。你媽是誰?是燕芙還是施百合?」楚連城心中一動,但仍然緊閉雙唇,一言不發。那老者笑道:「你一定是施百合的女兒,燕芙可養不出這麼倔的孩子。這個老鬼,把你弄到鬼域做他的義子倒算有眼光。」楚連城道:「你還有別的事嗎?是不是人上了年紀不分男女都會絮叨?如果您老人家沒有別的事,還是請便吧。明日我還要趕路。」這些日子她覺得精神也不濟了,常常犯困,而且四肢無力,想必是風寒入骨的緣故。   那老者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扔到她懷中道:「你再吃上一顆,明天就好了。」楚連城看看瓷瓶又看看那老者,問道:「你是不是也姓柳?柳元康是你從哪裡找到的?落玉刀怎麼會在你手裡?」那老者又笑了:「真是個聰明孩子,這些事你不必多問,日後你就會得到答案,你還是先療傷。」楚連城道:「你不告訴我,我是不會吃的。」說著將瓷瓶又扔給他,再也不肯多說一句。那老者忽然發怒,不知怎的,一下子到了她身邊,「啪」的一下捏住她的雙頰,楚連城微怒道:「你幹什麼?放手。」抬掌已打向那老者心口。那老者出手可比她要快的多,她的手才剛抬起,便已給那老者點了穴道。他手上用力,楚連城吃痛,張開嘴來。那老者將藥丸送入她口中,抬掌一揮,一股勁風撲來,楚連城只覺呼吸一窒,再一吸氣時,已將那藥丸嚥下。   然後那老者便欲運功替她化解藥力。楚連城驚叫:「住手,我練的是鬼域神功,你會傷到我的。」那老者哼道:「鬼域神功了不起嗎?不就是有護體神功嗎?」他伸指點了楚連城前心後背幾處穴道,居然是破解鬼域神功的不二手法。楚連城大吃一驚:「你究竟是誰?怎麼知道如何破解我的護體神功?」那老者道:「別說話。」說著已運功將內力緩緩送入她的體內。過了不大工夫便即收功,一併解開她的穴道,讚道:「丫頭,功夫不壞啊!」楚連城驚疑萬分,道:「你是誰?」那老者道:「我是誰並不重要,日後我若找到你爹爹,他自會告訴你的。」說完縱身而去,楚連城叫道:「我爹爹在哪裡?他還活著嗎?」黑夜裡聲音傳出甚遠,但已無人回答。   天亮後,楚連城繼續趕路,內傷雖已痊癒,可是身子的不適卻絲毫沒有減輕,心中的許多疑團無法解開,入骨的相思在不停的糾纏著她,令她身心俱疲。這一日終於到了鬼域的入谷山口,楚連城心中一喜,只覺再也支持不住了,當下從懷中摸出竹管奮力彈上空中,然後便從馬背上跌了下來不省人事。   當她醒來時,自己已經躺在冰湖水閣中自己的臥床上了,鬼靈和一個中年美婦在床邊相守。見她醒了,那美婦笑道:「麟兒,你醒了?好些了沒有?」楚連城微笑坐了起來,道:「柔姑姑,你還好吧?」這美婦正是鬼域魔王的愛妾柔姑。柔姑笑道:「你瞧這孩子,自己病的厲害反而要問我,怪不得魔王喜歡的什麼似的。」鬼靈笑道:「這才是咱們的麟兒呢。」楚連城微笑道:「八姑,我是不是著了涼了?這些日子好難受呢。」鬼靈歎道:「誰說不是呢,你著了涼,又不知道愛惜身子,不吃飯,光知道喝酒,身子實在太虛了。」楚連城道:「回家來了,我可要好好吃點東西了,外面的飯菜不如二姑做的好吃。」   柔姑笑道:「火狐,去告訴二護法,就說咱們的鬼域公子醒了,想要吃她做的飯菜呢。」火狐應了一聲出去了。楚連城苦笑道:「其實我什麼也吃不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吃壞胃口的。」鬼靈和柔姑對視一眼,柔姑小心翼翼道:「麟兒,姑姑問你件事可不可以?」楚連城有些奇怪道:「柔姑姑有話請講,幹嘛吞吞吐吐的。」柔姑道:「你最近和那個長孫郁風是不是很要好?」楚連城神情黯淡道:「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是再也不想見他了。」柔姑道:「所以這件事你要自己拿個主意,你不是吃壞了胃口,你……」楚連城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摀住小腹道:「難道說,難道說我有了他的孩子?」她看看柔姑,又看看鬼靈,她們一齊點點頭。楚連城道:「可是……可是……」鬼靈道:「可是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還要另當別論。你的身子太虛,莫說這個孩子已經不好保了,就算沒事,以你的狀況也實在不能養啊。」   楚連城一時感到無所適從,在自己想要成全他和姐姐時,自己卻懷了他的孩子,不知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思念在日益加深是不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想下地,可才剛站起,就覺小腹一陣疼痛,令她忍不住跪倒在地。柔姑和鬼靈忙扶她起來,楚連城淒然道:「你們也不必為我費心了,我想我就是想為他生這個孩子也是不可能了。」這樣她在無意中孕育的長孫郁風的骨肉,也在她無意呵護下早早的走了。楚連城躺在床上淚如泉湧,這可是她最最心愛的男人的骨肉啊!為什麼自己這樣不小心,她以為自己賭氣是為難自己,可誰知受害的卻是他們最無辜的孩子。   看見愛女憔悴蒼白的樣子,鬼域魔王又驚又氣又急又痛,拍著輪車的扶手怒道:「這個混小子,害了我的寶貝麟兒不說,還讓我沒有做成外公,來人,來人,去砍下他的頭來。」楚連城微急道:「不許去。義父,好好的你殺他做什麼!」鬼域魔王道:「誰讓他這樣陷害我的女兒。」柔姑勸道:「他們小兩口鬧點彆扭,你這泰山老兒就要殺女婿?你當真殺了他,就是陸博靈依了,咱們麟兒也不依啊!」鬼域魔王原本就是要楚連城高興,見柔姑這麼說,故做小心道:「麟兒,你不要義父殺了那個傻小子給你出氣?」楚連城低聲道:「誰生氣了?你殺了他,不但現在做不成外公,將來也不用做了。」   又過了數日,楚連城身子好些了,有人來報,說踏雪回來了,入口的機關捉住一個人,請楚連城發落。楚連城道:「發落?未免太便宜他了,先把這小賊吊上十天半個月,等我閒了再收拾他。」心裡卻想:這賊小子,倒也聰明,知道踏雪必是認得路徑,居然找了回來。她冷笑:「再點他啞穴,一日兩餐,不許和他廢話,違令的割下舌頭。」前來報信的屬下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火狐小聲道:「少爺,林子的那處夾子是捕獸用的鐵夾,都有鋒利的鋸齒,日子久了,長孫公子一定吃不消的。」楚連城喝道:「你的舌頭是不是多餘了?他吃得消吃不消與我何干?」火狐不敢多說,只得悄悄稟告鬼域魔王。鬼域魔王和柔姑相視宛爾,魔王令她將長孫郁風的手腕足腕用鹿皮護住,免得當真傷了筋脈。鬼域魔王笑道:「阿柔,我可還真想去林子裡看看咱們麟兒的意中人是什麼樣子。」柔姑笑道:「這丫頭整人時倒也捨得,不知這個長孫郁風有什麼好的,讓咱們麟兒肯為他生孩子。」   楚連城雖在鬼域調養,可已令人去外面打探玉奴等人的消息,與她們的行蹤倒瞭如指掌。既知她和孫茗淞在一處,當然猜得出其中原由,心中有幾分歡喜,有幾分愧疚,還有幾分猶疑,不知玉奴是否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與孫茗淞接近的。         二十九冰川嘉園     又過了十餘天,陸博靈父子和令狐父子便到了鬼域,鬼域魔王不能行走,自然由楚連城率眾位護法前去迎接。來的是陸博靈、陸昭父子,令狐不見和令狐兄弟。楚連城先給陸博靈和令狐不見行了禮,又與陸昭等人相見。陸昭笑道:「楚……許久不見,一向可好?」楚連城微笑道:「還好。」她停了一下,道:「二世兄不習慣換個稱呼的話,叫我名字就是。」陸昭笑道:「要不然郁風總說你聰明,好,那我可不客氣了。」楚連城微微一笑,道:「請!」令狐玄黎上前道:「麟兒,你怎麼瘦了?生病了嗎?」楚連城臉上一紅道:「多謝你掛念,我沒事。」她轉眼看見令狐雲起,微微一笑道:「二公子,你也來了?怎麼樣?聽說你最近可是悠閒快活的緊。」   令狐雲起可從未見過楚連城的女兒裝扮,相見之下,魂幾乎也丟了,一雙眼睛再離不開她,心中還暗想:大哥相女人的眼光可不壞啊!世上怎麼會有這等美人?大哥可也太笨了,這麼久竟還沒有把她弄到手,唉!可惜大哥已經趕在前頭了,不然我可不會放過她。他可也顧不上想自己是不是她的對手。聽到楚連城問話,他竟癡癡的不知該說什麼。楚連城微微一笑也不理他,自將幾人讓進谷中。   走出不遠,便聽林子裡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叫道:「連城,你出來見我。」楚連城神情微變,她聽得出是長孫郁風的聲音。陸博靈也聽了出來,滿腹狐疑的看了楚連城一眼,縱身順聲奔去。楚連城無可奈何,只得跟了過去。心中暗惱:定是這班丫頭忘了點他的穴道。她可不知道,是鬼域魔王授意火狐解開他的穴道的。鬼域眾人並令狐父子等人也紛紛跟了去。   只見林子裡偌大一片空地,從四周樹上探出四條小臂粗細的鐵索,鐵索盡頭是帶了鋸齒的捕獸夾,而此刻,這四個鐵夾正夾了一個人,這人被鐵索拉的四肢伸展,面目向下的懸掛在半空中。這人顯然以被吊了不少時日,給風吹的身上、頭上、臉上滿是塵土,鬍鬚也快長長了。不過這人外形雖說狼狽不堪,可精神倒也不壞,想來不曾少了飲食。這人見楚連城等人到來,不禁喜道:「連城,你肯來見我了?爹爹,二哥,你們也來了。」這人正是號稱浮鷹公子的長孫郁風。令狐不見「哈哈」笑道:「老魔頭,令郎討女孩子歡心的本領比你可差遠了。」陸博靈微怒道:「丫頭這是怎麼回事?」楚連城瞪大眼睛驚奇道:「怎麼回事?這人是......啊,原來是浮鷹公子。該死的奴才,連浮鷹公子也不認得嗎?竟敢將浮鷹公子拿住,還不快快放人。唉!長孫兄,這些奴才有眼不識尊容,多有冒犯,還請長孫兄多多海涵。」長孫郁風給她弄的哭笑不得,不知怎樣做答。陸昭心中好笑,心想:定是郁風惹惱了這位姑奶奶,看樣可吃了不少苦頭了。令狐玄黎心中卻在暗暗高興。   陸博靈哼道:「丫頭不用做戲,沒有你的命令,誰人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為難我的風兒?還不快放他下來?」楚連城看看長孫郁風,眼神又恨又怨,長孫郁風見她身子瘦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料想她定是大病一場,不禁又疼又愛,心中更是後悔不迭。楚連城輕輕搖頭,揮手令人將他放下來,陸博靈制止道:「不,老夫要你自己去。」楚連城果然飛身而起,龍吟劍當當幾聲,已將鐵夾削斷,她體態輕盈,白衣如雪,衣袂隨風飄動,宛然一隻蝴蝶在林中飛舞。陸昭和令狐玄黎忍不住大聲叫好。   長孫郁風可也跌落下來,他在空中吊了多日,四肢酸麻,哪裡站立的住,楚連城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托,已將他拂到陸昭身邊,陸昭忙伸手相扶。長孫郁風道:「連城,我——」楚連城打斷他道:「長孫兄,實在對不住的緊,在下替這些奴才給你賠禮了。」長孫郁風有些惶恐:「不不,連城,我是來給你賠罪的......」楚連城「哈」的一聲冷笑道:「給我賠罪?我沒聽錯吧?」   她轉向鬼域十護法之首的鬼機道:「大叔,你瞧,浮鷹公子可真會開玩笑。來人,浮鷹公子的手腕足腕受了傷,取上好的金創藥來包紮傷口。」她神情冷淡,說不出的無情。長孫郁風知她心裡是恨極了自己,伸手握了她雙肩道:「連城,你聽我說——」楚連城冷冷道:「男女授受不親,請長孫兄放手。」長孫郁風道:「我不放。」話音剛落,冰涼的龍吟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陸博靈微怒道:「丫頭你敢。」陸昭道:「你們有話好說,不至於動刀動劍吧?」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對視良久,楚連城看見他眼中又是愛憐又是愧疚又是思念,然而長孫郁風看見的卻是楚連城眼中愛恨交織的矛盾。楚連城一頓足,收回寶劍,道:「來人,備頂軟轎將浮鷹公子送出谷去。」說著轉過身去,強自忍住眼中淚水。長孫郁風也不顧身邊人數眾多,柔聲道:「你是誤會我了,你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你不要生氣——」楚連城冷冷道:「你說的一個字我也不想再聽,我要你馬上從我眼前消失。」長孫郁風道:「可是——」楚連城微惱道:「你走。不要再讓我見到你。」長孫郁風還要說話,陸博靈卻惱了,道:「丫頭,風兒已經給你賠罪了,你還要怎樣?」楚連城尚未開口,令狐不見笑道:「怎麼?老魔頭,令郎擺不平女孩子你也要替他出頭嗎?」陸博靈也不理他,楚連城道:「我不想見他,他若再不走,我......我就砍下他的頭來。」陸博靈「啪」的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你整也整了,罰也罰了,難道非要他的命不成?」楚連城頓覺手腕疼痛,可她也不肯服輸,傲然道:「世伯大可捏碎我這隻手給這賊小子出氣,可是只要我楚連城活著,就不會放過他。」   陸昭勸道:「爹,他們的事您還是不要過問太多的好。」鬼機道:「陸莊主息怒,我們少爺身子虛弱,還請放手。」長孫郁風也道:「爹,你快放手,別當真傷了她。」楚連城哼道:「誰稀罕你賣好。」說著,揮劍向手腕斬落。眾人大吃一驚,忙紛紛去救,陸博靈已甩開她手,搶下劍來,心想:傳說這丫頭中毒後砍了自己一劍,看樣子傳言不虛。鬼機接過劍來,歎道:「麟兒,不許胡鬧。」楚連城倒也不去強辯,低聲道:「我沒有胡鬧。」長孫郁風心痛道:「連城,你如生氣說出來便是,幹嘛這樣?」楚連城也不理他。   這時卻有人抬過軟轎來。鬼機道:「還不扶長孫公子上轎?陸莊主,令狐莊主請。」楚連城狠狠白了長孫郁風一眼,引眾人入谷,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眾人沿著青石路向內走去,道路兩旁是大片的密林,林中皆是參天古樹,有的樹上竟蓋了小屋,林中隱隱可以聽見流水聲。再往裡眾人只覺豁然開朗,青石路的盡頭竟是偌大的一個市鎮,通往鎮子的路邊立了一個界碑,上面赫然是「酆都鎮」三個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酒肆茶樓,歌館賭坊,應有盡有,熱鬧非凡;直讓人想起「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來。令狐雲起和陸昭兄弟不曾來過,見此情景不住的讚歎,任誰也想像不到,傳說中地獄一般的地方竟是這樣一個世外桃源。穿過集市,彷彿到了郊外,竹林掩映著碎石鋪就的羊腸小道,順著向內,不知又會出現什麼景象。陸昭等人更覺奇怪,這鬼域與天山比鄰而居,不知怎會有此等古樹綠竹?出了竹林,卻見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四個大字「冰川嘉園」。然後又是一片建築,這處建築可就不同前面所見的市集了,俱是用大石堆砌的,精雕細鑿的庭院。各處房屋樣式各不相同,有的玲瓏簡約,有的粗獷大氣,房屋層層疊疊,綿延數里不見邊際。這裡方是鬼域魔王等人的住所。   此處建築的正中也是鬼域正中,乃是一處小院,進得院來,是一潭碧波,一座小巧的石橋連著水中央的廳堂。大廳的門楣上掛了一匾,上書四個字:冰景涼亭。字體逑勁中透著幾分秀氣,正是楚連城的手筆;可見楚連城在鬼域中的地位之殊。鬼域魔王和愛妾柔姑已在廳中相侯了。看著鬼域魔王笑瞇瞇的樣子,陸博靈可又有些惱了,大步走進廳中,氣哼哼道:「老鬼,你調教的好女兒,要這般折磨我的風兒。」鬼域魔王笑道:「老劍魔少安毋躁,怎麼一把年紀了還忒大的火氣。你就算是護子,可也不必過問他們小兩口的事情吧。」令狐不見打趣道:「老鬼有所不知,這魔頭見麟兒惱了他兒子,要給兒子出頭呢。」陸博靈微怒道:「令狐兄不要幸災樂禍,姓陸的就是護子又如何?」   鬼域魔王笑道:「老劍魔,令郎原是該罰,我女兒只是讓他稍稍吃了點小苦頭,你這做爹的就看不下去了?」陸博靈更惱,道:「老鬼,我兒子的手足筋脈若有損傷,你可別怪我脾氣不好。」鬼域魔王不溫不火道:「老劍魔,比起我女兒來,令郎受這點折磨算什麼?他害苦了我的麟兒不說,還害我沒做成外公,你說他該不該罰?」此言一出,眾人俱是一驚。楚連城在他身邊頓足道:「義父,這種事怎麼好亂說!」顯然鬼域魔王所言不虛。   令狐玄黎面色蒼白,顫聲道:「麟兒,伯父說的……是……是真的嗎?」雖說鬼域魔王從未要楚連城做什麼貞婦烈女,但未婚先孕而至流產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楚連城雙頰緋紅,又羞又惱的瞪了長孫郁風一眼,未置可否,低下頭來。令狐玄黎幾乎要站立不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天哪,她居然險些為他生下孩兒。陸昭心想:怪道她要下死手整郁風,活該。令狐雲起嘖嘖歎息,心中自然在想:大哥也忒笨,這麼漂亮的小妞也搞不到手,就是霸王硬開弓,也該先把她搶過來,這女人一旦失身,不由她不跟你。   陸博靈忽然抬手給了長孫郁風一記耳光,道:「你這小畜生,害我也沒做成爺爺,你還不去給麟兒賠罪?」他手掌輕抬,已將長孫郁風拂在鬼域魔王和楚連城的面前。長孫郁風竟然跪在地上,神情有些古怪,微微還有些尷尬,道:「連城,我來給你賠罪了。」楚連城登時羞的滿面通紅,轉過身不去看他。長孫郁風又道:「世伯在上,晚輩求您老人家將連城許我為妻,晚輩再不敢讓她受絲毫委屈。」鬼域魔王「呵呵」笑道:「老劍魔,令郎這是求親嗎?」陸博靈笑道:「正是,原本我便是要為他求娶你的連城寶貝的。令狐兄,小犬討女孩子歡心的本事雖說不是很高明,不過看樣子要比令郎稍勝一籌啊!」說著哈哈大笑。令狐不見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鬼域魔王笑道:「這可不是我肯不肯的事情,這件事可要麟兒自己說才好,我們麟兒從來都是自己拿主意的,這關係她終身幸福的事可更要她自己點頭的。」眾人都笑吟吟的看著楚連城——當然令狐父子是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的——楚連城低聲道:「義父,你開什麼玩笑。」鬼域魔王道:「義父是開玩笑嗎?你向來有主見,今天是怎麼了?」楚連城紅著臉不答。柔姑道:「好了,你罰也罰了,他跪也跪了,你還惱他?總不成再把他吊在林子裡,然後天天半夜溜去看他吧!」楚連城微急道:「誰半夜去看他了。」眼見長孫郁風從地上跪著著實不雅,她側頭,低聲道:「賊東西,還不起來。」   長孫郁風表情古怪,道:「世伯若不肯答應,我就不起來。」楚連城嗔道:「你什麼時候也這般無賴起來。」長孫郁風道:「你不點頭,我豈不白跪了?你答應我,我才肯起來。」楚連城的眼神忽然也變得十分古怪,看了看陸博靈又看了看長孫郁風,忽然笑了,她緩步走到長孫郁風身後,似笑非笑道:「好,我不生氣了,有話你起來說。」長孫郁風道:「可你還沒有答應嫁我呢。」楚連城道:「你站起來我就嫁給你。」長孫郁風道:「那你馬上就和我拜堂。」楚連城微笑:「那也要等你先起來啊!」長孫郁風道:「我一起來你就反悔,拜了天地我再起來。」楚連城忽然抬腿踢了他一腳,冷笑:「你就會騙我,明明是給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竟還敢花言巧語的胡說。」   陸博靈大笑道:「老鬼,你這個女兒實在聰明,哪裡找的?說什麼我也要她給我做兒媳。」說著,走上前拍開長孫郁風的穴道。長孫郁風這才站了起來。原來陸博靈借一拂之機點了長孫郁風的穴道,令他跪地求情,動彈不得。偏生楚連城看破機關,站在長孫郁風身後,擋在他父子中間,令陸博靈的彈指神功不能施展。長孫郁風笑道:「我早說她是最聰明的。連城,你可已經答應要嫁我了。」   楚連城冷冷道:「到現在你居然還厚顏無恥的說這種話?那我問你,你是要我當你是老公還是姐夫?」眾人又吃了一驚。鬼域魔王問道:「麟兒,這是怎麼回事?」長孫郁風也有些吃驚,道:「你都知道了?」楚連城氣道:「我雖笨的要上你的當,可我又不是傻瓜!義父,你有所不知,百合夫人是我媽,他……他青梅竹馬的情人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陸昭吃驚,問道:「郁風,這是真的?」長孫郁風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楚連城又道:「現如今,玉奴身邊多了個孫茗淞,不稀罕他了,他就來找我。當日,他……他……妙歌來分舵叫他,他可跑的比兔子還快,難道說,我楚連城嫁不出去,一定要跟他嗎!」令狐玄黎道:「不,不。你當然不用非他不嫁。」令狐不見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真是癡兒,她當然是非他不嫁。   鬼域魔王面色一沉道:「風兒,這件事你不說清楚,就別想帶麟兒走!老劍魔,我的麟兒可是不會給人當小老婆的,到時你可不要怪我。」楚連城模樣生的漂亮,武功既好,人又聰明,甚得陸博靈的喜愛,陸博靈一直想要她嫁給兒子,當下道:「風兒,還不給你世伯和麟兒解釋清楚。」楚連城哼道:「你也不必解釋了,你且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第一、孫茗淞是不是在玉奴身邊?他們是不是去了浮鷹島?」此刻,長孫郁風已成眾人的焦點,他歎氣道:「是。原來我們的行蹤你都知道。」楚連城道:「不,是她。我只關心她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孫茗淞。」長孫郁風道:「應該是了。他們早就認識了,也正如你所說,她遇到真心喜歡她的人就會離開我的。」楚連城生氣道:「可她那天……她明明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還讓人來找你……」長孫郁風打斷她道:「那天令狐雲起找到了她,要對她無禮,她才差妙歌去找我的,那天若不是孫茗淞及時趕到,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楚連城看了令狐雲起一眼道:「雲起兄,此話當真?」令狐雲起見她怒氣沖沖的,硬是沒敢回答。他不答就是默認,楚連城哼了一聲,道:「雲起兄興致不壞啊!」令狐不見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雲起喜歡令姐有什麼過錯?」楚連城也不理他,又問:「第二、我身上的紋身是怎麼回事?你都知道什麼?」她氣勢咄咄,長孫郁風苦笑道:「令尊生前酷愛刺青,不但自己身上有紋身,還給你們兄妹都刺上了。你的小名叫麒麟,所以你的紋身是一隻麒麟,為了區別一般的麒麟,又因為你是我師父所生,所以,麒麟的角上別了一支盛開的百合。玉奴小名叫鳳凰,所以她的身上是一隻鳳凰,因為她的母親是燕芙,所以鳳凰嘴裡銜了一朵芙蓉。你哥哥……」   楚連城忽然打斷他道:「我大哥身上是一條龍,因為他小名叫龍兒,又因為他是我大娘所生,所以龍戲的不是龍珠而是燕子。」長孫郁風歎道:「你是最聰明不過的,正是,你猜的不錯。」楚連城道:「我不是猜的,因為我見過這個紋身。」她揚聲道:「來人。」有鬼域門下走了進來,楚連城道:「馬上飛鴿傳書知會各分舵,若是柳元康在誰的地面上出個差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大家就提著頭來見我。」她看了長孫郁風一眼,又向鬼域魔王道:「義父,這個柳元康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長孫郁風結巴道:「你……你說什麼?」楚連城道:「他是我大哥。當日在京城之外,他受了傷,我替他包紮傷口時就見到過這個特別的紋身。」   楚連城長歎一聲道:「陸世伯,你說我惱他,氣他,下狠手整他過分嗎?」陸博靈可沒想到她會忽然發問,不由怔了一怔,心中想要再護兒子,可也自知過分,歎道:「不過分。」楚連城又道:「郁風,現如今你要我再嫁給你,你說我能嫁嗎?」長孫郁風沉吟片刻,正色道:「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玉奴,可是我對你說過許多次,我對你是再沒有二心的,當初我也絕不是心存輕薄,才和你……連城,我此番前來,既為告訴你你的身世,也為求你原諒我,然後和我一同去浮鷹島見師父和我媽。連城,我現在就求你嫁我,跟我走。」他這番話說的甚是真誠,眾人一齊盯楚連城,要看她如何應答。   楚連城分明看見他眼中的真誠,忍不住就要答應,可她一想到玉奴,想到眼前這人同時和自己和姐姐有過關係,對他的恨又大過思念了。她冷笑:「好啊!要我原諒你也不是不可,我蒙上眼睛砍你一劍,如果砍不死你,我就嫁你。」長孫郁風毫不猶豫的摸出短劍遞到她手中。楚連城看著他,無論如何是下不了手的。柔姑勸道:「麟兒,人死了可就再也活不過來的,你當真這樣恨他?至多你不嫁這人就是了,何必一定要他的命呢?」楚連城一頓足,手腕一甩,那口短劍已給她擲的插入石柱中,只露出劍柄。心中矛盾不言而諭。   長孫郁風道:「我知道你心裡有結解不開,我等你。等你想明白了,要嫁我為止。」楚連城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想明白後就嫁你?」長孫郁風道:「你一輩子想不明白,我就等你一輩子。」楚連城逼問道:「要是我想明白了,卻嫁了別人呢?」長孫郁風笑了,伸手輕輕替她理了理鬢角的髮絲道:「那只能說明你我今生無緣,如你另嫁他人,我就出家當和尚,敲一輩子的木魚修你的來世。」   楚連城的眼圈有些紅了,這些天來,她怪他、恨他、怨他、惱他,也想成全他和姐姐,可心裡最多的還是想他、愛他,她甚至想明家姐妹可以共事一夫,自己和姐姐為什麼不能也效仿娥皇女瑛呢?每天半夜總要悄悄溜進林子去看他好不好,她當然知道他對自己的愛與自己是一般無二的,但眼下可不能嘴軟。二人對面站立,四目相投,誰也不說話。廳中諸人眼巴巴的看著他二人,就是傻瓜也知道楚連城心裡愛極了長孫郁風,只是嘴硬而已;鬼域眾人心想:你倒是點頭啊!這會傻看什麼?嫁給他後天天看也沒人管。楚連城的侍婢山鬼站在鬼域魔王的身後更是暗暗頓足,心想:我的大少爺,你倒是快答應啊!令狐玄黎心裡暗暗禱告:老天保佑,麟兒千萬不要答應。陸昭哈的笑了出來,走上前一手摟了長孫郁風,一手摟了楚連城笑道:「你們難道就沒有發現,你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一個是我的弟弟,一個是我的朋友,一個是鬼域公子,一個是浮鷹公子,一個是百合夫人的大弟子,一個是百合夫人的女兒,這些理由還不夠讓你們請我喝杯喜酒嗎?」長孫郁風道:「我知道你一向言出必行,我也是認真的,我可也說到做到的。」   鬼域魔王笑吟吟的在柔姑耳邊說了個什麼,柔姑也笑了。楚連城看看陸昭,又看看長孫郁風,哼道:「你們哥倆一樣的會哄人。」柔姑微笑道:「麟兒,幹嘛總要這樣強,你姐姐現在不是有孫茗淞了嗎?風兒誠心給你陪罪,你也不肯給他機會?」魔王笑道:「麟兒,是不是要義父為你做主?老劍魔,你說該怎麼辦?」陸博靈笑道:「你這老鬼,你的連城寶貝我是一定要風兒娶回去的,怎麼,你不想給嗎?」鬼域魔王笑道:「我當然肯,我原以為麟兒也肯的,現在可不知道了。」他壓低聲音道:「老魔頭,我女兒不肯,你兒子願意嗎?他們小兩口吵吵鬧鬧的,做不了真。」楚連城側頭看他,臉上微紅道:「義父,您老人家說什麼?」鬼域魔王故意板著臉道:「我什麼也沒說。」楚連城長長歎了口氣道:「江湖上的人在排隊等著我的人頭,我可不知有沒有這麼大的命和你耗上一輩子。你……你還是先去冰湖水閣梳洗更衣吧,什麼事等見了我媽再說。」此話聲音雖低,可是人人聽得清楚,陸家父子自然歡喜,鬼域眾人也都面露笑容,只有令狐父子惱火異常。偏那長孫郁風有些遲疑了,說道:「可是……你不是說冰湖水閣是鬼域第一禁地嗎?你要陷害我?」   鬼域眾人放聲大笑,柔姑笑道:「傻孩子,冰湖水閣是我們麟兒住的地方,沒有她的首肯,妄入者死。可是,現如今你們要做未婚夫妻了,她要你去,難道還能讓那幾個丫頭砍下你的頭嗎?她們可也不敢哪!」長孫郁風微笑道:「我早猜到了,不過希望證實一下,免得她反悔,又要喊打喊殺了。」此言出口,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楚連城臉紅道:「你這才是討打呢,還不快去?」長孫郁風道:「我不去,我要等你同去。」楚連城道:「我們有事要商議。」長孫郁風道:「那我坐在這等你。」楚連城低聲罵道:「無賴。」   長孫郁風卻恭恭敬敬的給鬼域魔王磕了個頭道:「小婿叩見岳父大人。」眾人登時哄堂大笑,陸博靈笑道:「老鬼,你的寶貝麟兒可要姓陸了。」鬼域魔王也笑道:「風兒起來吧。不過我可警告你,我的麟兒嫁你之後你可不許再欺負她,她當真惱時,我可不會幫你了。」長孫郁風苦笑道:「岳父教訓的是,她若欺負我呢?」鬼域魔王笑道:「我的麟兒從來不會欺負人。」楚連城看了他一眼,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陸博靈道:「你們鬼域的寶貝多的很,我可沒有什麼稀罕物給你的寶貝女兒當聘禮,麟兒,我就把劍魔奪魂劍傳你好了。」眾人可沒有想到陸博靈會將這天下聞名的劍法傳她,這劍魔奪魂劍招式並不多,但招招均堪稱是劍法中的精髓,以楚連城的悟性,將來必有大成,楚連城自也欣喜異常,當既施禮道:「多謝世伯。」陸博靈又掏出一個錦盒交給楚連城道:「麟兒,這個東西你可以收下了吧!」楚連城打開來看,正是當日長孫郁風送到劍莊的水晶蘭花,她微微臉紅,低聲道:「是。」陸昭笑道:「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連城,你怎麼還叫世伯?郁風可都改口了,你向來灑脫,怎麼也扭捏起來了?」眾人知他二人素有交情,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楚連城壓低聲音道:「冰湖水閣有窖藏的美酒,你少說幾句就多喝幾杯,二世兄,你可自己看著辦。」陸昭一怔微笑道:「說話算數?」楚連城道:「你看我像騙人嗎?」   眼見眾人都在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楚連城咳了一聲,故做茫然道:「你們幹嘛都看著我?沒見過嗎?義父,兩位世伯來不是要共商結盟大事的嗎?盯著我看就行了嗎?」鬼域魔王笑道:「當然不行。二位老友請坐啊!這些小兒女的事情說完了,咱們可真該說說正事了。」令狐不見道:「正是,正是。」柔姑卻笑道:「怪不得咱們麟兒生的這般美麗,原來是當年江湖第一美女的女兒。」陸博靈道:「其實這丫頭和她母親甚是相像。」令狐玄黎深歎一聲,搖搖頭,臉上神情憂傷無比。   眾人落座,有人奉上茶來。令狐不見道:「玄黎,你將你的所見講給兩位世伯聽。」令狐玄黎神情黯淡的看了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一眼道:「我……你們……唉!你們怎麼能這樣?」楚連城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不禁又臉紅起來,微微還有幾分惱怒,心想:這個傻瓜,我怎麼樣要你管。她輕咳一聲道:「大公子,令狐伯父要你說的不是這件事吧?」令狐玄黎歎氣道:「當然不是,可是麟兒,你知道我……」令狐玄黎癡纏楚連城已是路人皆知的事,眼見心上人要嫁旁人了,他自然會感到難過,感到失落。令狐不見深恐他再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打斷他道:「玄黎,你盡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麼?」令狐玄黎又深歎一聲道:「是,我不說就是了,長孫兄,真是恭喜你了。」在座眾人無不為他暗暗搖頭,均想:這令狐玄黎對楚連城可也當真是一片癡情了。長孫郁風微笑道:「多謝!」   令狐玄黎這才步入正題道:「晚輩這些日子以來發現中原武林諸派正在暗中集結,顯然是要對我們不利。」楚連城點頭道:「正是,義父,前些日子我也在留意了;依照往常,我所到哪裡,跟著要殺我的人就跟到哪裡,可至少有三、四個月沒有人跟在我後面了。」令狐不見道:「老夫以為,這些人是想結成同盟對付你我。」陸博靈對些事並不十分熱心,完全因為兒子的緣故才肯和他們結盟的,他冷哼道:「跳樑小丑,有何可懼!」以他的武功劍法自是不會將天下人放在眼中。   鬼域魔王道:「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最是虛偽,不過大家既然聯手,只要假以時日不愁滅不了他們。」楚連城忽然道:「聯手?義父,聯手二字言之過早。」眾人不解,不知她是什麼意思。楚連城在山鬼耳邊輕輕叮嚀幾句,山鬼點頭出去。鬼域魔王回頭道:「麟兒,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連城似笑非笑道:「有幾件事,我想請教兩位世伯。」   令狐不見和陸博靈不知她要說什麼,當下點點頭。楚連城道:「那我可要先請教令狐伯父。令狐伯父,當日您和大公子前來鬼域,勸說義父大家聯手,這事您還記吧?」令狐不見點頭。楚連城又道:「不知這件事虎嘯山莊的人可都知道?」令狐不見不解,楚連城道:「二公子可也知道?」令狐雲起點頭道:「知道。」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我原以為二公子不知道呢?」她笑的又甜又美,聲音柔柔軟軟的。令狐雲起的心砰的一跳,只覺口乾舌燥,忍不住便要學她,終於忍住,不然只怕楚連城的千葉鬼手又打在臉上了。   楚連城又向陸博靈道:「陸……陸伯父。」長孫郁風低聲道:「還叫伯父!」楚連城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繼續道:「那次我和玄黎去洗劍河谷,伯父守著幾位公子和小姐的面答允聯手,這件事伯父和二世兄,還有郁風你也不會不記得吧?」長孫郁風臉色微變,陸博靈和陸昭卻點頭。長孫郁風道:「連城,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連城微笑道:「你說呢?」她轉向眾人道:「只要大家都記得就好。雲起兄,我倒想問上一句:明家莊園好玩嗎?萬花樓的姑娘漂亮嗎?」令狐雲起嚇了一跳,結巴道:「你……你說的什麼?我……我不明白。」   楚連城微笑道:「你不明白嗎?我好像也不大明白。義父,我大哥,就是尹十三郎,你可知道的。」鬼域魔王點頭,楚連城道:「前些日子他要娶明家三姐妹的,可是誰知明家莊園給人燒了,只留了明鳳一個活口,偏她的眼睛也給人弄瞎了,江湖上傳說是我做的,幫兇就是郁風。我和尹大哥險些反目的,可是不巧,明鳳聽出我的聲音,才給我們洗去嫌疑。」這件事其實鬼域魔王早已聽說,只是陪楚連城作戲而已。楚連城又道:「當時明鳳說行兇殺人,冒了我的名的人劍法很是不錯,我一直想不明白會是什麼人。後來我和郁風經過萬花樓,雲起兄,你猜我見到誰了?我見到兩個人慌慌張張的從裡面出來,有些事我這才知道。」   令狐雲起顫聲道:「你……你知道什麼了?」楚連城歎道:「你說我知道什麼?雲起兄,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你們玩著我身邊的丫頭,冒我的名殺我結義兄長的未婚妻,然後還要殺人滅口。令狐伯父,你說咱們聯手,就是這樣聯手嗎?」令狐不見也不知兒子做了這些事,當既也怔住了,問道:「雲起,麟兒說的是真的?」門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連城,害死我們全家的正有此人。」山鬼扶著一個盲女從外面進來,令狐雲起可想不到明鳳會在鬼域,忙道:「不不,明珠姐妹不是我殺的。」   三十冰湖水閣   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我知道,你可沒有那麼好的劍法,陸伯父,冒我名頭殺人的,正是大公子陸昀啊。」陸博靈父子雖已猜到幾分,可還是吃了一驚,同時去看長孫郁風,長孫郁風歎口氣點了點頭。楚連城又道:「雲起兄,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義兄尹十三郎是我七叔的獨生子啊!」幾人又吃了一驚,一同去看鬼劍,鬼劍哼道:「不行嗎?」令狐雲起心想:這次可真是闖禍了。他解釋道:「不,不關我的事,是陸昀的主意。他恨你和長孫郁風,他說他……陸伯父不許他和他表妹的婚事,可處處護著陸昭和長孫郁風,還有你,他氣,他說要讓你們在江湖上無處立足,要拆散你們。」陸博靈怒道:「你敢胡說。」令狐不見道:「老劍魔不必這麼大聲,我兒子膽小,比不得令郎。嘿,果然好手段,連親弟弟也肯下手,老劍魔,令郎可謂青出於蘭勝於蘭啊。」陸博靈可想不到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不由氣惱道:「這個逆子。」   令狐不見可比他要瞭解兒子,知道他定是為了明家姐妹的美色才和陸昀和謀的,不過明家姐妹既和鬼劍扯上了關係,這件事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為上。他也不多辯,向鬼域魔王道:「老鬼,這些都是小孩子們胡鬧,與咱們的大計無關,不必太小題大做了吧。」鬼域魔王笑道:「麟兒,聽見沒有?一點誤會,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楚連城微笑道:「是。」她轉向山鬼道:「大嫂,辛苦你了。山鬼,送我大嫂先回去吧。」明鳳冷笑道:「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不然我還真想看看害我全家的人是誰。」楚連城笑道:「不看也罷。大嫂,你且歇著吧。」   眼見明鳳走了,楚連城忽然身子急轉,只聽「啪啪」兩聲,令狐雲起臉上已挨了兩記耳光,饒是令狐不見反應迅速,伸手擋了她一下,才不至於讓他多挨幾下。楚連城打完便既回到鬼域魔王身邊,令狐不見怒道:「麒麟,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連城笑道:「伯父,我是和雲起兄鬧著玩呢。小孩子胡鬧您不會生氣吧。」令狐不見給她用話擠兌住,著實不好多說。令狐雲起自知武功照楚連城差的太多,何況是這樣千嬌百媚的大美女,還手或還嘴還是免了吧。楚連城笑吟吟道:「不過我也要給雲起兄提個醒,咱們畢竟是有共同利益的,我也不會把你如何,不過孫茗淞可就不一定了,他們傲氣堂一向喜歡和咱們作對,如今他要做我姐夫了,就算我能勸說他兩不相幫,但你再對我姐姐無禮,我想他就不會善罷甘休了,也不會只動動手或動動嘴這麼簡單了。關鍵是他追星公子的名號也不是欺世盜名,白混的,你若能在他手下討的半分便宜,嘿,從今往後我這鬼域公子四個字就此銷號,讓與你作個什麼虎嘯公子什麼的。」   令狐不見哼道:「麟兒,你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楚連城微笑道:「伯父有所不知,這姓孫的絕不是浪的虛名之輩,他的追星劍給我砍斷後又不知從何處尋了口寶劍,前些日子我和他大打了百餘招未分出勝負,他的劍法如何,您還可以問陸二公子,他們也交過手的。」令狐不見等人一起轉向陸昭,陸昭聳聳肩道:「我用的是劍魔奪魂劍的精髓招式,三招之內兩敗俱傷。」令狐不見等人可都知道,這楚連城、孫茗淞和陸昭在江湖上已是老大的名頭,均稱的上是少一代中的佼佼者,令狐雲起的武功雖也不壞,可比起陸昀、陸昭兄弟,比起什麼四公子來,還是相差甚遠,令狐玄黎武功雖好,可是要打敗他們幾個,也不是易事,八成也是平手而已。他當下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鬼域魔王道:「所以我們才要共商對敵大計,先發制人,免得為人所制。」令狐不見道:「正是。」於是三個邪派的領袖人物避開尷尬話題,共同商討起如何掃平中原諸派的大計來。楚連城和令狐玄黎不時要與他們插上幾句,出謀劃策。長孫郁風和陸昭、令狐雲起聽的甚是沒味,令狐雲起四處張望,百無聊賴。長孫郁風和陸昭不時談論幾句,對這件事也不是十分熱心,可聽到他們的計劃和野心時,長孫郁風微微皺眉,心中有幾分不悅和擔憂,他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好好的幹嘛要掃平中原武林?那樣的話,楚連城首當其衝要去江湖上撕殺一番,她一個女孩子,又要冒多大的危險?會不會有性命之憂?鬼域公子!這鬼域公子也是好做的嗎?   鬼域魔王等人的談話接近尾聲時,鬼域魔王轉頭道:「麟兒,你不必在這陪著了。你且先回去,一會兒我們去你那裡喝茶。」楚連城抿嘴笑道:「五叔那裡茶最多,幹嘛要去我那?」鬼域魔王佯怒道:「打嘴,還不快去準備!難道你那裡去不得?」楚連城笑道:「當然去得,只是我怕兩位伯父笑話我那裡的丫頭沒規矩。」陸博靈不知何意,令狐不見笑道:「你的丫頭還都成精了不成!快去,快去。」楚連城微微一笑道:「兩位伯父,晚輩先行告退了。」鬼域魔王揮揮手,楚連城招呼長孫郁風出了冰景涼亭。   長孫郁風跟在楚連城身後三走兩拐已然不知東南西北,他不禁問道:「喂喂,你的冰湖水閣在什麼方向?」楚連城道:「還丟了你不成?」說著,已停在一處院子前,院門的左邊立了一塊石碑,上寫「冰湖水閣」,長孫郁風指了指,楚連城點頭。長孫郁風微微一笑舉步走入院中。院中又是一塊石碑,刻了四個血紅的大字:「妄入者死」。長孫郁風一怔,又退了出來,楚連城道:「你怎麼不進去了?」長孫郁風道:「這幾個字我還認識,請問夫人,此處可否能入?」楚連城臉上一紅道:「你再敢叫我夫人,我就老大的耳刮子打你。我還沒和你算帳呢,你可就蹬鼻子上臉了。」說著已抬手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她這一推竟使上了幾分力道,長孫郁風給她推的到了院中。才剛站穩,只聽風聲悚然,四面八方伸出數口寶劍直刺他全身要害。   長孫郁風不假思索便去摸劍,誰知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他的短劍已讓楚連城擲入石柱中,他可沒時間多想了,手掌一揮,隨便從一個人手中奪了把劍來,「叮叮噹噹」將那幾人的寶劍擋了開來。原來是八個美貌少女。八個姑娘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劍又上,七把劍直避了上來。長孫郁風只得揮劍抵擋,口中叫道:「連城,你是成心陷害我,你快叫她們住手,不然可要出人命了。」楚連城悠然道:「連她們幾個都打不過,你還進來做什麼?」   這幾個姑娘顯然是訓練有素,招式精煉,配合默契。長孫郁風心中暗暗歎息,心想:幹嘛?給你老公個下馬威?這幾個丫頭若也能要了我的命,我也不用給你當老公了。他長劍一揮,劍光閃處,姑娘們齊聲驚叫,長劍已然脫手,一字排開刺向楚連城。楚連城「咯咯」一笑道:「賊東西,你不把劍收回去,就刺死我好了。」她竟真的不肯出手。長孫郁風嚇了一跳,他可知道,楚連城說不出手是絕不會出手的,這個玩笑可開大了。他忙不迭的撲上去揮劍將長劍打落。   楚連城微笑道:「你要殺我?動手啊!」長孫郁風苦笑道:「好了,我說姑奶奶,你放我一馬好了,你設下陷阱讓我進,差點要我的命不說,還要捉弄我?」楚連城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那八個少女已恭身道:「給長孫姑爺見禮。」楚連城又有些臉紅了,身後水妖的聲音道:「少爺,是不是以後你和長孫少爺再也不會分開了?」楚連城佯斥道:「你們這群丫頭是不是要討打?我吩咐的事做好了嗎?」說著已和長孫郁風進入院中。   這冰湖水閣也是一個大院子,路面上鋪的是天然大理石,路的兩旁是青草地和四季的花卉,院子中有一大一小兩處水潭,較大的水潭中央孤立了一間水閣,而水閣和陸地之間並無橋樑,要想過去,只有用輕功,水潭南邊的花叢後是一片樓閣亭台,想是楚連城等人的起居所在。長孫郁風驚奇的發現水閣中的姑娘不但個個花容月貌,還都赤著足。楚連城哼道:「我這裡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長孫郁風馬上搖頭:「沒注意。」楚連城斜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她招手將水妖等人叫到跟前道:「一會令狐雲起也要來,咱們得好好教訓他一下才好。」水妖等人齊聲道:「那是當然。」楚連城道:「我得先想個法子,郁風,你且去更衣,這麼髒可不用進我的冰湖水閣了。」長孫郁風苦笑道:「你不折騰我,我怎麼會這樣?」楚連城白他一眼,嬌哼道:「你活該。」   楚連城早已令人為長孫郁風備好洗澡水和換洗的衣物,他在林子了吊了許多時日,風吹日曬又髒又黑的。長孫郁風梳洗的工夫,楚連城安排人準備茶具,要在水閣中為他們煮茶。   長孫郁風已梳洗一新的從房裡出來了,鬍鬚也刮了去了;見到楚連城臉上又露出那張討人喜歡的微笑來,說道:「想不到,你還會做針線,這衣服滿合體的。」他已換上楚連城準備的新衣。楚連城哼道:「我只會殺人,不會做衣服。我可沒有這麼多閒時間,這是七嬸給你縫的。」長孫郁風反問:「你很忙?」楚連城道:「那是自然。我每天要陪柔姑姑聊天,跟大叔學畫,跟二姑彈琴,跟三叔喝酒,跟四叔學字,跟五叔喝茶,跟六叔練刀,跟七叔練劍,跟八姑看病,跟九叔練輕功,跟十叔練斧,還要處理鬼域的事情,前面你也看見了,酆都鎮我也要去,我自己還要練鬼域神功,你說我哪還有時間學做衣服?」她說的水妖等人都笑了起來,偏她自己一本正經的,長孫郁風結巴道:「原來……你……你竟是這麼個大忙人,不知成親之後,你……你……有沒有時間……生……。」不等他說完,楚連城已給了他一記耳光,道:「別的沒時間,打你耳光可有的是時間。」水妖等又咭咭咯咯的笑了起來,水妖道:「長孫少……不,不,長孫姑爺,我們少爺打人是最快的了,你可躲不開的,你還是沒人的時候再招惹她,不然,我們可……可……沒法裝看不見。」她胸無城府的一句話,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臉可都紅了。火狐道:「水妖又胡說,你看見什麼了?我們怎麼沒看見?」楚連城的臉可更紅了,她斥道:「你們這群丫頭,是不是舌頭都不想要了?還不快去做事。」   這群丫頭這才笑著散去。長孫郁風看著她笑了,低聲道:「好妹子,你可越來越漂亮了。」楚連城也低聲道:「以後不許守著丫頭們胡鬧,留神我惱。」長孫郁風道:「是,夫人。」楚連城臉紅了,道:「還胡說,回頭再和你算帳。」說話時,已聽見鬼域魔王等人的聲音了。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率眾人將鬼域魔王等人迎了進來,一直到了水邊。楚連城手腕一抖,一條細索已縛在水閣的欄杆上,這一頭楚連城抖腕繫在岸邊的一塊大石上,這細索離水面足有三四尺。   令狐不見笑道:「麟兒,你又出什麼花樣?要考教大家的輕功嗎?」楚連城笑道:「我可不敢在兩位世伯面前耍花樣,既來我的冰湖水閣品茶,不坐到水閣中去豈不無趣?世伯都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這點水窪不是抬腿便過去嗎?幾位世兄自也不在話下,不過是方便丫頭們來往侍候罷了。」話是如此,可任誰也看得出,楚連城是給令狐玄黎等人出的難題,這岸邊離那水閣有丈餘遠近,以他們幾個的輕功當不是問題,但有問題的是楚連城系的這條細索,顯然她是要大家從這細索上走過去。   陸昭向長孫郁風微微一笑,心想:你這個老婆可是花樣百出啊!長孫郁風苦笑,心想:她要是想整我,我可哪是對手?   陸博靈和令狐不見相對「哈哈」一笑,令狐不見道:「陸兄請!」陸博靈笑道:「令狐兄請!」二人一拱手,同時縱身向水閣飛去。他二人均是成名已久的高手,無論是手上功夫還是腿上功夫均已不是常人能及,只見他二人足不點水,連那細索碰也不碰一下便已然到了水閣中。鬼域魔王笑道:「兩位老友,多年不見,這功夫還是不遜當年啊!」令狐不見和陸博靈相對微笑,道:「承讓,承讓。」鬼域魔王坐在輪車中行動不便,當下只見鬼機和鬼劍伸手抓了輪車的扶手身子一縱,已連人帶車飄然而起直落在水閣中,陸博靈和令狐不見大聲喝彩,鬼域魔王等人哈哈一笑客套了幾句。   楚連城微笑道:「幾位世兄,我可先行一步了。」說著,一縱身上了細索,她成心賣弄,只見她雙足不動,懸空一般,輕飄飄的向水閣飄去,衣袂飛揚,好似凌波仙子一般。令狐不見道:「老鬼,你的麟兒的功夫可是大有長進啊!」鬼域魔王笑道:「我的義子怎麼能錯的了?」陸博靈也笑道:「我的兒媳婦自是與眾不同。」令狐不見哼的一聲,沒有理他。楚連城已到了水閣中,聽見陸博靈的話,臉又紅了,她微微一笑,轉向岸邊道:「幾位世兄請啊!」   陸昭微笑道:「郁風,我這個弟妹可是六親不認啊!」長孫郁風苦笑道:「對不住的緊,我可拿她沒有辦法。」令狐玄黎歎了口氣,哼了一聲,搶在他們前面上了細索,他在長孫郁風面前當然不肯服輸,當下閒庭信步般走到水閣。楚連城微笑道:「大公子的輕身功夫可不壞啊!」令狐玄黎黯然道:「你是在讚我嗎?唉,功夫再好又有什麼用,你……你不還是一樣要嫁他嗎?」楚連城表情有些尷尬,道:「大公子真會說笑,請坐。」   陸昭兄弟正要上細索,令狐雲起已縱身上去了。身後水妖道:「令狐公子,我和你一起過去行嗎?」她手中端了茶杯等物,正是要送到水閣中去。令狐雲起笑道:「當然行。小妹子,你是在前還是在後?」水妖抿嘴道:「我可不敢走在令狐公子前面,我的功夫可不及你們這些高手,沒的丟人,令狐公子,你請。」令狐雲起笑道:「你去虎嘯山莊去,我天天教你武功。」水妖笑道:「令狐公子真會開玩笑,我哪有那福氣。」令狐雲起「哈哈」一笑,道:「小妹子還是你走前吧,萬一你落水了,我可好救你啊!」水妖嫣然一笑道:「那可多謝公子了。」她雖不如楚連城那般美貌迷人,可也算的上是個絕色美女了,她沖令狐雲起這一笑,直笑的他骨頭都酥了。當下一前一後向水閣走去。   楚連城呵斥道:「水妖,你怎麼敢走到二公子前面去了。」水妖笑道:「是二公子讓我走前的。」楚連城向令狐不見和陸博靈陪笑道:「讓兩位世伯笑話了,我不在家疏於管教她們,可讓這些丫頭放肆了。」令狐不見笑道:「這丫頭天真可愛,哪裡就放肆呢。」   那令狐雲起和令狐玄黎的身法相似,一般的好看,楚連城大聲讚道:「雲起兄,你的輕功身法可俊的很啊!」令狐雲起抬眼看時,只見楚連城笑靨如花,俏生生的站在水閣邊,微風吹起她的秀髮在風中舞動,說不出的飄逸動人,她微微一笑,好似是綻放在風中的百合,她輕輕抬手理了一下頭髮,那舉手投足間,散發著無窮的魅力。令狐雲起只覺心神一蕩,身子晃了晃。他這一晃不要緊,水妖驚道:「二公子,你可別害我,你晃繩子幹什麼?」令狐雲起自知失態,當下笑道:「你放心就是,你若是落水,我一定要救你的。」說著腳下有意無意的又晃了一晃,水妖又是一聲驚叫,身子前後左右來回擺個不停。   楚連城叫道:「水妖小心。」水妖手中端著茶具,生怕一不留神落入水中,腳下早已亂了章法。令狐雲起見狀,笑道:「小妹子,我可要扶你一把了。」楚連城微惱道:「水妖,我來了。」說著便欲縱身上前去幫她,可就在她起身的剎那,水妖終於掌握不住平衡,落入水中,手中的茶杯茶壺也都拋了出去。令狐雲起離她最近,首當其衝的成了靶子,茶具也都打向了他,好在他也算是個高手,身子一縱,躲了過去,然後又落在細索上。   陸昭道:「哎喲,水妖姑娘,你要緊嗎?」長孫郁風輕輕搖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水妖在水裡來回撲騰,好不容易才伸出頭來,她一邊吐著水一邊道:「二公子,你幹嘛要晃繩子?你這要可不是成心要我出醜嗎?」楚連城哼道:「沒有的東西,還快上來。」令狐不見道:「雲起,你快快水妖拉上來。」令狐雲起已伸出手去拉水妖。水妖在水裡撲騰的離細索已有一段距離,要拉住她已是不易,可水妖在水中還是不停的上下起伏,令狐雲起的手好不容易才拉住她,水妖穩住身子,笑道:「二公子,真是多謝你了。」說著已給他拉住水面。誰知不等水妖落在繩子上,令狐雲起卻忽然鬆手,只聽水妖尖叫道:「二公子,不要鬆手。」可是人已又落入水中。   楚連城微怒道:「雲起兄,你開什麼玩笑!」   卻見令狐雲起給水妖的下墜之勢帶動的,身子晃了晃,來回變換了數種身法,終於也落入水中。令狐不見微惱,誰知道這個笨蛋怎麼會落水的。看來兩個人的水性都不佳,只見二人在一起上下起伏,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水妖間或抬頭時總要大叫大嚷,看情形好像令狐雲起在藉機欺負她。楚連城惱道:「水妖,你等我下去。」   岸邊,蝶妖和火狐齊聲道:「公子,你不能下水,小心身子。」楚連城既然小產不久,貿然入水,對身子自是大大的不利。令狐玄黎縱身上了細索想要將二人拉上來,可他二人已到了水中央,再也夠不著了。眼見他二人露出水面的時間越來越少,蝶妖道:「長孫姑爺,您從小在島上長大,是不是會水。」長孫郁風點頭。楚連城道:「郁風,你猶豫什麼?還不下去救人?」長孫郁風歎了口氣,心想:這才是我的好老婆呢,連我的主意一起打。想歸想,他已甩掉鞋子,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一入水中,他赫然發現,這個水潭中的水竟是溫的。待他游到他二人近前時,更是大吃一驚,只見水下水妖正拉了令狐雲起的胳膊往下墜,令狐雲起已嗆的大口喝水,不由自主的跟著水妖往下沉。長孫郁風忙伸手托住水妖,不料水妖卻對他眨眨眼,顯然水妖的水性不壞,他又好氣又好笑,眼見令狐雲起已快昏過去了,他指指上面,水妖搖頭,長孫郁風也搖頭,又指指令狐雲起。水妖面露微笑,點了點頭。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岸邊,意思自是要他先將自己送到岸邊。長孫郁風點頭,二人一起拖了令狐雲起游到岸邊,水妖張嘴含了口水,然後指指上邊,長孫郁風果然伸手將她托出水面。   岸邊眾人早已心急如焚,見有人出水了,忙拉了上來,只見水妖雙目緊閉,不知生死。蝶妖等忙給她控水,直到那水妖吐出水來,眾人這才放心。接著,令狐雲起也給長孫郁風托出水面。令狐玄黎和陸昭伸手拉起,那令狐雲起可是真的昏了過去,比不得水妖一番作戲。令狐玄黎忙給他控出腹中的水,又給他推宮過血,他方醒了過來。   水妖睜開眼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二公子,你開什麼玩笑,你幹嘛把我扔到水裡?」令狐雲起腦子還不清醒,茫然道:「是啊,我怎麼把你扔下去的?」楚連城在水閣中頓足道:「這個蠢材,自己落水還要怪別人,令狐伯父,雲起兄不會開這種玩笑吧?」水閣中諸人看的清楚,確是令狐雲起在半空中鬆了手,水妖才會落水,令狐不見表情又怒又氣,他深知兒子生性好色,據說當日為了這個丫頭險些和楚連城破臉,總不成讓這麼個小丫頭給迷的失了心神,調笑不成,反而出醜吧。楚連城輕哼一聲,顯然對令狐雲起十分不滿。她向幾人道:「義父,兩位世伯,我過去看看。」鬼域魔王點頭道:「不許任性胡鬧。」言下之意當然是怕她為難令狐雲起。楚連城撅了撅嘴,「嗯」了一聲,縱身飛出水閣,這次她不需賣弄,只是施展輕功,從水面上掠過,並不停步已然到了岸邊。   水妖已跳起來,撲到她懷中哭道:「少爺,他扔我下水,還抓住我不放,他……他要淹死我。嗚嗚,我又沒有得罪他,他幹嘛要害我。嗚嗚,少爺,你要給我出氣。」   長孫郁風表情古怪,暗暗好笑。   楚連城已皺起眉頭道:「二公子,是不是很好玩?這你可又該怎麼說呢?你喜歡我姐姐也好,喜歡水妖也好,可總是在我的冰湖水閣,你這般欺負她,不是成心要我難堪嗎?」令狐雲起也不知怎麼會讓水妖重新落水的,自己是想招惹這丫頭,可也不至於當眾把她扔進水裡,還在水裡和她糾纏不清的。但人人都知他好色,怎麼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可這會楚連城一質問他,他倒更加有口難辯了。令狐玄黎道:「麟兒,這許是誤會,你別和他計較,雲起也不是成心的,不然他怎麼也會落水呢?」楚連城哼的一聲就想著惱,鬼域魔王揚聲道:「麟兒,你們還不去更衣,這點小事可別壞了大家的興致,快去。」   楚連城狠狠白了令狐雲起一眼,道:「雲起兄,這次可就算了,以後你最好少打我的人的主意。山鬼,你帶令狐公子去換衣服,就先穿郁風的衣服好了。不,火狐你和她同去,免得吃虧。」她身上的衣服也給水妖弄濕了,只得和水妖、長孫郁風一起去更衣。   蝶妖引了令狐雲起去更衣,水妖隨楚連城一同進了楚連城的臥室,一關上門,水妖便咭咭咯咯的笑成了一團。楚連城忍住笑,道:「小聲些,留神給他聽見。」水妖笑道:「少爺,這惡賊可給我淹了個半死,若不是長孫姑爺攔著,我可還要多淹他一會呢。」楚連城道:「今日且放過他,日後尋得機會,我再好好收拾他。」水妖道:「正是,最好能取他性命給丁香姐報仇。」楚連城點頭道:「我也有此意,你且去更衣,別露出馬腳。」水妖應了一聲,逕自回房換下濕衣。   長孫郁風神情古怪道:「你們定下計謀陷害我?」楚連城微笑道:「我只是整那淫賊罷了,怎麼就陷害你了?不過要你下水而已,你也不依?」長孫郁風哼的一聲,脫下外衣道:「我可不敢。我的衣服呢。」楚連城從櫃中取出一身新衣遞給他道:「好了,辛苦你了,我總不成現在就要他的命吧?再說,你不幫我,誰來幫我?」她說的優柔宛轉,模樣溫柔可愛,長孫郁風可又受不了了,忍不住伸手臂將她抱入懷中,道:「你這個小妖精,利用我不說,總得好好謝我吧。」楚連城嫣然一笑道:「怎麼謝你?我給你兩個耳光謝你好了。」長孫郁風的心「砰」的一跳,眼神又變了。   楚連城「咯咯」一笑,從他懷中掙脫,拿了衣服跑到裡間,道:「你這個壞東西,又打什麼壞主意?還不快快更衣,不然他們可又要多想了。」長孫郁風苦笑搖頭道:「和你在一起需得處處留心才成,不然可糟糕的緊。」楚連城哼道:「我還沒有和你算帳,你倒抱怨起來,誰要你來的?你去找玉奴啊!」長孫郁風歎氣道:「如今我真是沒人肯收留了,算我求你好不好?誰讓我對不住你們呢?你只當罰我,作弄我一輩子好了。」楚連城道:「那倒讓你拾了便宜了。」   說話時,二人以各自更衣完畢,楚連城從裡間走出來,白他一眼道:「現在沒空和你廢話,晚上空了再和你算帳。」長孫郁風古怪的笑了笑道:「怎麼算?」楚連城見他眼神壞壞的,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個耳光送過去,道:「這麼算。」說著已搶步出了臥室。   水閣中已重新佈置好茶具,楚連城屈膝坐在茶几前,先用開水沖了茶杯等物,然後將茶葉倒入壺中,將水倒入,過得一會工夫,茶已泡好,只見她高沖低斟的倒了幾杯,早有人將茶奉到各人面前。   但覺水閣中茶香撲鼻,沁人心脾。岸邊忽然響起樂聲,眾人轉頭時,只見花叢中,一個美貌少女正隨著樂聲翩然起舞,宛若一隻彩蝶在花叢中舞動。這少女正是蝶妖。眾人只覺心曠神怡,美不勝收。令狐玄黎只是神情黯淡的低頭喝茶,令狐雲起卻飄飄然,看直了眼。   品完茶,鬼域魔王又留令狐父子和陸家父子在鬼域小住。鬼域在天山左鄰的一處山坳中,四面環山,只有兩條路通往外面,氣候與外界大不相同,全不似外面四季明顯,風沙撲面。其中的風景也是世間少有的,陸博靈早有耳聞,既鬼域魔王相邀,那可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令狐玄黎想要一走了之,可想到楚連城那美艷無雙的容貌,再也狠不下心來,雖明知她和長孫郁風那賊小子有了婚約,可還是想多看她幾天,哪怕就是一眼也好。   入夜,眾人各自在鬼域魔王安排的住處安歇。長孫郁風卻在冰湖水閣住了下來。他和楚連城多日不見,自是有無數的話語要傾訴,那些丫頭倒也識相,紛紛躲了開來。   楚連城坐在水邊,挽起褲腿,將雙足泡在水中,長孫郁風盤膝坐在她的身邊柔聲道:「好妹子,你的身子當真好了嗎?」楚連城道:「大好了。」長孫郁風歎道:「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許多的罪。」楚連城道:「我要你以後加倍還我。」長孫郁風道:「你還生我的氣嗎?」楚連城看他一眼,低聲道:「當然生氣,可是,我總是不爭氣,明知你是花言巧語的哄我,我也忍不住要上當。」長孫郁風微笑道:「你把我吊在林子裡十多天,也算罰了我了,還要不依不饒嗎?我怎麼又哄你了?我是真心要娶你的。」楚連城輕歎道:「我肯原諒你是因為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她反手握了他的手腕道:「只要玉奴不惱我,你……」她咬咬下唇道:「我們都嫁給你好了。」說話時,臉又紅了。長孫郁風眼前一亮:「連城,你……你不怪了我?」楚連城低聲道:「玉奴是我姐姐,我原是想要成全你們的,可我……可我又實在捨不你,這才肯便宜你呢。」   長孫郁風道:「連城,我……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楚連城道:「罷了,這些事都過去了,還說它做什麼?只盼玉奴沒有被姓孫的打動,肯原諒我們。」長孫郁風道:「那倒是真的便宜我了。」楚連城側頭,微笑道:「你這才說了句實話呢。」這盈盈一笑,立時吹散了二人之間的隔閡。   長孫郁風又道:「是了,這水為什麼是溫的?」楚連城微笑道:「這是一處溫泉,天然出來的泉水便是溫的,素日裡我們都愛光著腳,沒準什麼時候就會下去,所以這裡是不讓人隨便進的。可是你來了,我們可就沒這麼自在了。」長孫郁風嘖嘖稱奇,又道:「怪不得水妖那丫頭水性好的很。是了,令狐雲起明明把她拉出來了,她怎麼又落水了呢?」楚連城忍不住笑道:「是這樣的。我讚他輕功時用了笑裡藏刀拘魂鎖魄,因為他老子在跟前,我可不敢太過,他心神一亂,身子自然搖動,水妖藉機大嚷,他一疏神,肯定會不由自主的再動,水妖就落水了,水妖手上抹了油,她的手一直在水面上,他用力把她拉上水面時,自然拉她不住,水妖落水勢必會帶動他的力道,再加上水妖大喊大叫,好像他故意鬆手似的,他一慌,我再施點小計,他不就落水了嗎?水妖的水性的的很,只要下水就是呆上兩天也無妨,要真想淹死他,他還有得活?就憑他,也配和我鬥?大家是不是以為他心存輕薄藉機對水妖無禮?」長孫郁風歎氣道:「和你過日子可還真要留心呢,不然不知什麼時候就中招了。」楚連城抿嘴笑道:「只要你不讓我生氣,我幹嘛整你?」   正說話間,水妖來報,說道門外陸昭求見。長孫郁風苦笑道:「你瞧,連我二哥也怕這『妄入者死』這幾個字呢。」楚連城道:「這是你二哥,換做他們哥倆你倒試試,那八個丫頭要他們的命。」說著,二人起身將陸昭迎進水閣。         三十冰湖水閣     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我知道,你可沒有那麼好的劍法,陸伯父,冒我名頭殺人的,正是大公子陸昀啊。」陸博靈父子雖已猜到幾分,可還是吃了一驚,同時去看長孫郁風,長孫郁風歎口氣點了點頭。楚連城又道:「雲起兄,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義兄尹十三郎是我七叔的獨生子啊!」幾人又吃了一驚,一同去看鬼劍,鬼劍哼道:「不行嗎?」令狐雲起心想:這次可真是闖禍了。他解釋道:「不,不關我的事,是陸昀的主意。他恨你和長孫郁風,他說他……陸伯父不許他和他表妹的婚事,可處處護著陸昭和長孫郁風,還有你,他氣,他說要讓你們在江湖上無處立足,要拆散你們。」陸博靈怒道:「你敢胡說。」令狐不見道:「老劍魔不必這麼大聲,我兒子膽小,比不得令郎。嘿,果然好手段,連親弟弟也肯下手,老劍魔,令郎可謂青出於蘭勝於蘭啊。」陸博靈可想不到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不由氣惱道:「這個逆子。」   令狐不見可比他要瞭解兒子,知道他定是為了明家姐妹的美色才和陸昀和謀的,不過明家姐妹既和鬼劍扯上了關係,這件事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為上。他也不多辯,向鬼域魔王道:「老鬼,這些都是小孩子們胡鬧,與咱們的大計無關,不必太小題大做了吧。」鬼域魔王笑道:「麟兒,聽見沒有?一點誤會,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楚連城微笑道:「是。」她轉向火狐道:「大嫂,辛苦你了。火狐,送我大嫂先回去吧。」明鳳冷笑道:「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不然我還真想看看害我全家的人是誰。」楚連城笑道:「不看也罷。大嫂,你且歇著吧。」   眼見明鳳走了,楚連城忽然身子急轉,只聽「啪啪」兩聲,令狐雲起臉上已挨了兩記耳光,饒是令狐不見反應迅速,伸手擋了她一下,才不至於讓他多挨幾下。楚連城打完便既回到鬼域魔王身邊,令狐不見怒道:「麒麟,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連城笑道:「伯父,我是和雲起兄鬧著玩呢。小孩子胡鬧您不會生氣吧。」令狐不見給她用話擠兌住,著實不好多說。令狐雲起自知武功照楚連城差的太多,何況是這樣千嬌百媚的大美女,還手或還嘴還是免了吧。楚連城笑吟吟道:「不過我也要給雲起兄提個醒,咱們畢竟是有共同利益的,我也不會把你如何,不過孫茗淞可就不一定了,他們傲氣堂一向喜歡和咱們作對,如今他要做我姐夫了,就算我能勸說他兩不相幫,但你再對我姐姐無禮,我想他就不會善罷甘休了,也不會只動動手或動動嘴這麼簡單了。關鍵是他追星公子的名號也不是欺世盜名,白混的,你若能在他手下討的半分便宜,嘿,從今往後我這鬼域公子四個字就此銷號,讓與你作個什麼虎嘯公子什麼的。」   令狐不見哼道:「麟兒,你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楚連城微笑道:「伯父有所不知,這姓孫的絕不是浪的虛名之輩,他的追星劍給我砍斷後又不知從何處尋了口寶劍,前些日子我和他大打了百餘招未分出勝負,他的劍法如何,您還可以問陸二公子,他們也交過手的。」令狐不見等人一起轉向陸昭,陸昭聳聳肩道:「我用的是劍魔奪魂劍的精髓招式,三招之內兩敗俱傷。」令狐不見等人可都知道,這楚連城、孫茗淞和陸昭在江湖上已是老大的名頭,均稱的上是少一代中的佼佼者,令狐雲起的武功雖也不壞,可比起陸昀、陸昭兄弟,比起什麼四公子來,還是相差甚遠,令狐玄黎武功雖好,可是要打敗他們幾個,也不是易事,八成也是平手而已。他當下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鬼域魔王道:「所以我們才要共商對敵大計,先發制人,免得為人所制。」令狐不見道:「正是。」於是三個邪派的領袖人物避開尷尬話題,共同商討起如何掃平中原諸派的大計來。楚連城和令狐玄黎不時要與他們插上幾句,出謀劃策。長孫郁風和陸昭、令狐雲起聽的甚是沒味,令狐雲起四處張望,百無聊賴。長孫郁風和陸昭不時談論幾句,對這件事也不是十分熱心,可聽到他們的計劃和野心時,長孫郁風微微皺眉,心中有幾分不悅和擔憂,他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好好的幹嘛要掃平中原武林?那樣的話,楚連城首當其衝要去江湖上撕殺一番,她一個女孩子,又要冒多大的危險?會不會有性命之憂?鬼域公子!這鬼域公子也是好做的嗎?   鬼域魔王等人的談話接近尾聲時,鬼域魔王轉頭道:「麟兒,你不必在這陪著了。你且先回去,一會兒我們去你那裡喝茶。」楚連城抿嘴笑道:「五叔那裡茶最多,幹嘛要去我那?」鬼域魔王佯怒道:「打嘴,還不快去準備!難道你那裡去不得?」楚連城笑道:「當然去得,只是我怕兩位伯父笑話我那裡的丫頭沒規矩。」陸博靈不知何意,令狐不見笑道:「你的丫頭還都成精了不成!快去,快去。」楚連城微微一笑道:「兩位伯父,晚輩先行告退了。」鬼域魔王揮揮手,楚連城招呼長孫郁風出了冰景涼亭。   長孫郁風跟在楚連城身後三走兩拐已然不知東南西北,他不禁問道:「喂喂,你的冰湖水閣在什麼方向?」楚連城道:「還丟了你不成?」說著,已停在一處院子前,院門的左邊立了一塊石碑,上寫「冰湖水閣」,長孫郁風指了指,楚連城點頭。長孫郁風微微一笑舉步走入院中。院中又是一塊石碑,刻了四個血紅的大字:「妄入者死」。長孫郁風一怔,又退了出來,楚連城道:「你怎麼不進去了?」長孫郁風道:「這幾個字我還認識,請問夫人,此處可否能入?」楚連城臉上一紅道:「你再敢叫我夫人,我就老大的耳刮子打你。我還沒和你算帳呢,你可就蹬鼻子上臉了。」說著已抬手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她這一推竟使上了幾分力道,長孫郁風給她推的到了院中。才剛站穩,只聽風聲悚然,四面八方伸出數口寶劍直刺他全身要害。   長孫郁風不假思索便去摸劍,誰知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他的短劍已讓楚連城擲入石柱中,他可沒時間多想了,手掌一揮,隨便從一個人手中奪了把劍來,「叮叮噹噹」將那幾人的寶劍擋了開來。原來是八個美貌少女。八個姑娘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劍又上,七把劍直避了上來。長孫郁風只得揮劍抵擋,口中叫道:「連城,你是成心陷害我,你快叫她們住手,不然可要出人命了。」楚連城悠然道:「連她們幾個都打不過,你還進來做什麼?」   這幾個姑娘顯然是訓練有素,招式精煉,配合默契。長孫郁風心中暗暗歎息,心想:幹嘛?給你老公個下馬威?這幾個丫頭若也能要了我的命,我也不用給你當老公了。他長劍一揮,劍光閃處,姑娘們齊聲驚叫,長劍已然脫手,一字排開刺向楚連城。楚連城「咯咯」一笑道:「賊東西,你不把劍收回去,就刺死我好了。」她竟真的不肯出手。長孫郁風嚇了一跳,他可知道,楚連城說不出手是絕不會出手的,這個玩笑可開大了。他忙不迭的撲上去揮劍將長劍打落。   楚連城微笑道:「你要殺我?動手啊!」長孫郁風苦笑道:「好了,我說姑奶奶,你放我一馬好了,你設下陷阱讓我進,差點要我的命不說,還要捉弄我?」楚連城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那八個少女已恭身道:「給長孫姑爺見禮。」楚連城又有些臉紅了,身後水妖的聲音道:「少爺,是不是以後你和長孫少爺再也不會分開了?」楚連城佯斥道:「你們這群丫頭是不是要討打?我吩咐的事做好了嗎?」說著已和長孫郁風進入院中。   這冰湖水閣也是一個大院子,路面上鋪的是天然大理石,路的兩旁是青草地和四季的花卉,院子中有一大一小兩處水潭,較大的水潭中央孤立了一間水閣,而水閣和陸地之間並無橋樑,要想過去,只有用輕功,水潭南邊的花叢後是一片樓閣亭台,想是楚連城等人的起居所在。長孫郁風驚奇的發現水閣中的姑娘不但個個花容月貌,還都赤著足。楚連城哼道:「我這裡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長孫郁風馬上搖頭:「沒注意。」楚連城斜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她招手將水妖等人叫到跟前道:「一會令狐雲起也要來,咱們得好好教訓他一下才好。」水妖等人齊聲道:「那是當然。」楚連城道:「我得先想個法子,郁風,你且去更衣,這麼髒可不用進我的冰湖水閣了。」長孫郁風苦笑道:「你不折騰我,我怎麼會這樣?」楚連城白他一眼,嬌哼道:「你活該。」   楚連城早已令人為長孫郁風備好洗澡水和換洗的衣物,他在林子了吊了許多時日,風吹日曬又髒又黑的。長孫郁風梳洗的工夫,楚連城安排人準備茶具,要在水閣中為他們煮茶。   長孫郁風已梳洗一新的從房裡出來了,鬍鬚也刮了去了;見到楚連城臉上又露出那張討人喜歡的微笑來,說道:「想不到,你還會做針線,這衣服滿合體的。」他已換上楚連城準備的新衣。楚連城哼道:「我只會殺人,不會做衣服。我可沒有這麼多閒時間,這是七嬸給你縫的。」長孫郁風反問:「你很忙?」楚連城道:「那是自然。我每天要陪柔姑姑聊天,跟大叔學畫,跟二姑彈琴,跟三叔喝酒,跟四叔學畫,跟五叔喝茶,跟六叔練刀,跟七叔練劍,跟八姑看病,跟九叔練輕功,跟十叔練斧,還要處理鬼域的事情,前面你也看見了,酆都鎮我也要去,我自己還要練鬼域神功,你說我哪還有時間學做衣服?」她說的水妖等人都笑了起來,偏她自己一本正經的,長孫郁風結巴道:「原來……你……你竟是這麼個大忙人,不知成親之後,你……你……有沒有時間……生……。」不等他說完,楚連城已給了他一記耳光,道:「別的沒時間,打你耳光可有的是時間。」水妖等又咭咭咯咯的笑了起來,水妖道:「長孫少……不,不,長孫姑爺,我們少爺打人是最快的了,你可躲不開的,你還是沒人的時候再招惹她,不然,我們可……可……沒法裝看不見。」她胸無城府的一句話,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臉可都紅了。火狐道:「水妖又胡說,你看見什麼了?我們怎麼沒看見?」楚連城的臉可更紅了,她斥道:「你們這群丫頭,是不是舌頭都不想要了?還不快去做事。」   這群丫頭這才笑著散去。長孫郁風看著她笑了,低聲道:「好妹子,你可越來越漂亮了。」楚連城也低聲道:「以後不許守著丫頭們胡鬧,留神我惱。」長孫郁風道:「是,夫人。」楚連城臉紅了,道:「還胡說,回頭再和你算帳。」說話時,已聽見鬼域魔王等人的聲音了。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率眾人將鬼域魔王等人迎了進來,一直到了水邊。楚連城手腕一抖,一條細索已縛在水閣的欄杆上,這一頭楚連城抖腕繫在岸邊的一塊大石上,這細索離水面足有三四尺。   令狐不見笑道:「麟兒,你又出什麼花樣?要考教大家的輕功嗎?」楚連城笑道:「我可不敢在兩位世伯面前耍花樣,既來我的冰湖水閣品茶,不坐到水閣中去豈不無趣?世伯都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這點水面不是抬腿便過去嗎?幾位世兄自也不在話下,不過是方便丫頭們來往侍候罷了。」話是如此,可任誰也看得出,楚連城是給令狐玄黎等人出的難題,這岸邊離那水閣有丈餘遠近,以他們幾個的輕功當不是問題,但有問題的是楚連城系的這條細索,顯然她是要大家從這細索上走過去。   陸昭向長孫郁風微微一笑,心想:你這個老婆可是花樣百出啊!長孫郁風苦笑,心想:她要是想整我,我可哪是對手?   陸博靈和令狐不見相對「哈哈」一笑,令狐不見道:「陸兄請!」陸博靈笑道:「令狐兄請!」二人一拱手,同時縱身向水閣飛去。他二人均是成名已久的高手,無論是手上功夫還是腿上功夫均已不是常人能及,只見他二人足不點水,連那細索碰也不碰一下便已然到了水閣中。鬼域魔王笑道:「兩位老友,多年不見,這功夫還是不遜當年啊!」令狐不見和陸博靈相對微笑,道:「承讓,承讓。」鬼域魔王坐在輪車中行動不便,當下只見鬼機和鬼劍伸手抓了輪車的扶手身子一縱,已連人帶車飄然而起直落在水閣中,陸博靈和令狐不見大聲喝彩,鬼域魔王等人哈哈一笑客套了幾句。   楚連城微笑道:「幾位世兄,我可先行一步了。」說著,一縱身上了細索,她成心賣弄,只見她雙足不動,懸空一般,輕飄飄的向水閣飄去,衣袂飛揚,好似凌波仙子一般。令狐不見道:「老鬼,你的麟兒的功夫可是大有長進啊!」鬼域魔王笑道:「我的義子怎麼能錯的了?」陸博靈也笑道:「我的兒媳婦自是與眾不同。」令狐不見哼的一聲,沒有理他。楚連城已到了水閣中,聽見陸博靈的話,臉又紅了,她微微一笑,轉向岸邊道:「幾位世兄請啊!」   陸昭微笑道:「郁風,我這個弟妹可是六親不認啊!」長孫郁風苦笑道:「對不住的緊,我可拿她沒有辦法。」令狐玄黎歎了口氣,哼了一聲,搶在他們前面上了細索,他在長孫郁風面前當然不肯服輸,當下閒庭信步般走到水閣。楚連城微笑道:「大公子的輕身功夫可不壞啊!」令狐玄黎黯然道:「你是在讚我嗎?唉,功夫再好又有什麼用,你……你不還是一樣要嫁他嗎?」楚連城表情有些尷尬,道:「大公子真會說笑,請坐。」   陸昭兄弟正要上細索,令狐雲起已縱身上去了。身後水妖道:「令狐公子,我和你一起過去行嗎?」她手中端了茶杯等物,正是要送到水閣中去。令狐雲起笑道:「當然行。小妹子,你是在前還是在後?」水妖抿嘴道:「我可不敢走在令狐公子前面,我的功夫可不及你們這些高手,沒的丟人,令狐公子,你請。」令狐雲起笑道:「你去虎嘯山莊去,我天天教你武功。」水妖笑道:「令狐公子真會開玩笑,我哪有那福氣。」令狐雲起「哈哈」一笑,道:「小妹子還是你走前吧,萬一你落水了,我可好救你啊!」水妖嫣然一笑道:「那可多謝公子了。」她雖不如楚連城那般美貌迷人,可也算的上是個絕色美女了,她沖令狐雲起這一笑,直笑的他骨頭都酥了。當下一前一後向水閣走去。   楚連城呵斥道:「水妖,你怎麼敢走到二公子前面去了。」水妖笑道:「是二公子讓我走前的。」楚連城向令狐不見和陸博靈陪笑道:「讓兩位世伯笑話了,我不在家疏於管教她們,可讓這些丫頭放肆了。」令狐不見笑道:「這丫頭天真可愛,哪裡就放肆呢。」   那令狐雲起和令狐玄黎的身法相似,一般的好看,楚連城大聲讚道:「雲起兄,你的輕功身法可俊的很啊!」令狐雲起抬眼看時,只見楚連城笑靨如花,俏生生的站在水閣邊,微風吹起她的秀髮在風中舞動,說不出的飄逸動人,她微微一笑,好似是綻放在風中的百合,她輕輕抬手理了一下頭髮,那舉手投足間,散發著無窮的魅力。令狐雲起只覺心神一蕩,身子晃了晃。他這一晃不要緊,水妖驚道:「二公子,你可別害我,你晃繩子幹什麼?」令狐雲起自知失態,當下笑道:「你放心就是,你若是落水,我一定要救你的。」說著腳下有意無意的又晃了一晃,水妖又是一聲驚叫,身子前後左右來回擺個不停。   楚連城叫道:「水妖小心。」水妖手中端著茶具,生怕一不留神落入水中,腳下早已亂了章法。令狐雲起見狀,笑道:「小妹子,我可要扶你一把了。」楚連城微惱道:「水妖,我來了。」說著便欲縱身上前去幫她,可就在她起身的剎那,水妖終於掌握不住平衡,落入水中,手中的茶杯茶壺也都拋了出去。令狐雲起離她最近,首當其衝的成了靶子,茶具也都打向了他,好在他也算是個高手,身子一縱,躲了過去,然後又落在細索上。   陸昭道:「哎喲,水妖姑娘,你要緊嗎?」長孫郁風輕輕搖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水妖在水裡來回撲騰,好不容易才伸出頭來,她一邊吐著水一邊道:「二公子,你幹嘛要晃繩子?你這要可不是成心要我出醜嗎?」楚連城哼道:「沒有的東西,還快上來。」令狐不見道:「雲起,你快快水妖拉上來。」令狐雲起已伸出手去拉水妖。水妖在水裡撲騰的離細索已有一段距離,要拉住她已是不易,可水妖在水中還是不停的上下起伏,令狐雲起的手好不容易才拉住她,水妖穩住身子,笑道:「二公子,真是多謝你了。」說著已給他拉住水面。誰知不等水妖落在繩子上,令狐雲起卻忽然鬆手,只聽水妖尖叫道:「二公子,不要鬆手。」可是人已又落入水中。   楚連城微怒道:「雲起兄,你開什麼玩笑!」   卻見令狐雲起給水妖的下墜之勢帶動的,身子晃了晃,來回變換了數種身法,終於也落入水中。令狐不見微惱,誰知道這個笨蛋怎麼會落水的。看來兩個人的水性都不佳,只見二人在一起上下起伏,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水妖間或抬頭時總要大叫大嚷,看情形好像令狐雲起在藉機欺負她。楚連城惱道:「水妖,你等我下去。」   岸邊,蝶妖和火狐齊聲道:「公子,你不能下水,小心身子。」楚連城既然小產不久,貿然入水,對身子自是大大的不利。令狐玄黎縱身上了細索想要將二人拉上來,可他二人已到了水中央,再也夠不著了。眼見他二人露出水面的時間越來越少,蝶妖道:「長孫姑爺,您從小在島上長大,是不是會水。」長孫郁風點頭。楚連城道:「郁風,你猶豫什麼?還不下去救人?」長孫郁風歎了口氣,心想:這才是我的好老婆呢,連我的主意一起打。想歸想,他已甩掉鞋子,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一入水中,他赫然發現,這個水潭中的水竟是溫的。待他游到他二人近前時,更是大吃一驚,只見水下水妖正拉了令狐雲起的胳膊往下墜,令狐雲起已嗆的大口喝水,不由自主的跟著水妖往下沉。長孫郁風忙伸手托住水妖,不料水妖卻對他眨眨眼,顯然水妖的水性不壞,他又好氣又好笑,眼見令狐雲起已快昏過去了,他指指上面,水妖搖頭,長孫郁風也搖頭,又指指令狐雲起。水妖面露微笑,點了點頭。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岸邊,意思自是要他先將自己送到岸邊。長孫郁風點頭,二人一起拖了令狐雲起游到岸邊,水妖張嘴含了口水,然後指指上邊,長孫郁風果然伸手將她托出水面。   岸邊眾人早已心急如焚,見有人出水了,忙拉了上來,只見水妖雙目緊閉,不知生死。蝶妖等忙給她控水,直到那水妖吐出水來,眾人這才放心。接著,令狐雲起也給長孫郁風托出水面。令狐玄黎和陸昭伸手拉起,那令狐雲起可是真的昏了過去,比不得水妖一番作戲。令狐玄黎忙給他控出腹中的水,又給他推宮過血,他方醒了過來。   水妖睜開眼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二公子,你開什麼玩笑,你幹嘛把我扔到水裡?」令狐雲起腦子還不清醒,茫然道:「是啊,我怎麼把你扔下去的?」楚連城在水閣中頓足道:「這個蠢材,自己落水還要怪別人,令狐伯父,雲起兄不會開這種玩笑吧?」水閣中諸人看的清楚,確是令狐雲起在半空中鬆了手,水妖才會落水,令狐不見表情又怒又氣,他深知兒子生性好色,據說當日為了這個丫頭險些和楚連城破臉,總不成讓這麼個小丫頭給迷的失了心神,調笑不成,反而出醜吧。楚連城輕哼一聲,顯然對令狐雲起十分不滿。她向幾人道:「義父,兩位世伯,我過去看看。」鬼域魔王點頭道:「不許任性胡鬧。」言下之意當然是怕她為難令狐雲起。楚連城撅了撅嘴,「嗯」了一聲,縱身飛出水閣,這次她不需賣弄,只是施展輕功,從水面上掠過,並不停步已然到了岸邊。   水妖已跳起來,撲到她懷中哭道:「少爺,他扔我下水,還抓住我不放,他……他要淹死我。嗚嗚,我又沒有得罪他,他幹嘛要害我。嗚嗚,少爺,你要給我出氣。」   長孫郁風表情古怪,暗暗好笑。   楚連城已皺起眉頭道:「二公子,是不是很好玩?這你可又該怎麼說呢?你喜歡我姐姐也好,喜歡水妖也好,可總是在我的冰湖水閣,你這般欺負她,不是成心要我難堪嗎?」令狐雲起也不知怎麼會讓水妖重新落水的,自己是想招惹這丫頭,可也不至於當眾把她扔進水裡,還在水裡和她糾纏不清的。但人人都知他好色,怎麼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可這會楚連城一質問他,他倒更加有口難辯了。令狐玄黎道:「麟兒,這許是誤會,你別和他計較,雲起也不是成心的,不然他怎麼也會落水呢?」楚連城哼的一聲就想著惱,鬼域魔王揚聲道:「麟兒,你們還不去更衣,這點小事可別壞了大家的興致,快去。」   楚連城狠狠白了令狐雲起一眼,道:「雲起兄,這次可就算了,以後你最好少打我的人的主意。蝶妖,你帶令狐公子去換衣服,就先穿郁風的衣服好了。不,火狐你和她同去,免得吃虧。」她身上的衣服也給水妖弄濕了,只得和水妖、長孫郁風一起去更衣。   蝶妖引了令狐雲起去更衣,水妖隨楚連城一同進了楚連城的臥室,一關上門,水妖便咭咭咯咯的笑成了一團。楚連城忍住笑,道:「小聲些,留神給他聽見。」水妖笑道:「少爺,這惡賊可給我淹了個半死,若不是長孫姑爺攔著,我可還要多淹他一會呢。」楚連城道:「今日且放過他,日後尋得機會,我再好好收拾他。」水妖道:「正是,最好能取他性命給丁香姐報仇。」楚連城點頭道:「我也有此意,你且去更衣,別露出馬腳。」水妖應了一聲,逕自回房換下濕衣。   長孫郁風神情古怪道:「你們定下計謀陷害我?」楚連城微笑道:「我只是整那淫賊罷了,怎麼就陷害你了?不過要你下水而已,你也不依?」長孫郁風哼的一聲,脫下外衣道:「我可不敢。我的衣服呢。」楚連城從櫃中取出一身新衣遞給他道:「好了,辛苦你了,我總不成現在就要他的命吧?再說,你不幫我,誰來幫我?」她說的優柔宛轉,模樣溫柔可愛,長孫郁風可又受不了了,忍不住伸手臂將她抱入懷中,道:「你這個小妖精,利用我不說,總得好好謝我吧。」楚連城嫣然一笑道:「怎麼謝你?我給你兩個耳光謝你好了。」長孫郁風的心「砰」的一跳,眼神又變了。   楚連城「咯咯」一笑,從他懷中掙脫,拿了衣服跑到裡間,道:「你這個壞東西,又打什麼壞主意?還不快快更衣,不然他們可又要多想了。」長孫郁風苦笑搖頭道:「和你在一起需得處處留心才成,不然可糟糕的緊。」楚連城哼道:「我還沒有和你算帳,你倒抱怨起來,誰要你來的?你去找玉奴啊!」長孫郁風歎氣道:「如今我真是沒人肯收留了,算我求你好不好?誰讓我對不住你們呢?你只當罰我,作弄我一輩子好了。」楚連城道:「那倒讓你拾了便宜了。」   說話時,二人以各自更衣完畢,楚連城從裡間走出來,白他一眼道:「現在沒空和你廢話,晚上空了再和你算帳。」長孫郁風古怪的笑了笑道:「怎麼算?」楚連城見他眼神壞壞的,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個耳光送過去,道:「這麼算。」說著已搶步出了臥室。   水閣中已重新佈置好茶具,楚連城屈膝坐在茶几前,先用開水沖了茶杯等物,然後將茶葉倒入壺中,將水倒入,過得一會工夫,茶已泡好,只見她高沖低斟的倒了幾杯,早有人將茶奉到各人面前。   但覺水閣中茶香撲鼻,沁人心脾。岸邊忽然響起樂聲,眾人轉頭時,只見花叢中,一個美貌少女正隨著樂聲翩然起舞,宛若一隻彩蝶在花叢中舞動。這少女正是蝶妖。眾人只覺心曠神怡,美不勝收。令狐玄黎只是神情黯淡的低頭喝茶,令狐雲起卻飄飄然,看直了眼。   品完茶,鬼域魔王又留令狐父子和陸家父子在鬼域小住。鬼域在天山左鄰的一處山坳中,四面環山,只有兩條路通往外面,氣候與外界大不相同,全不似外面四季明顯,風沙撲面。其中的風景也是世間少有的,陸博靈早有耳聞,既鬼域魔王相邀,那可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令狐玄黎想要一走了之,可想到楚連城那美艷無雙的容貌,再也狠不下心來,雖明知她和長孫郁風那賊小子有了婚約,可還是想多看她幾天,哪怕就是一眼也好。   入夜,眾人各自在鬼域魔王安排的住處安歇。長孫郁風卻在冰湖水閣住了下來。他和楚連城多日不見,自是有無數的話語要傾訴,那些丫頭倒也識相,紛紛躲了開來。   楚連城坐在水邊,挽起褲腿,將雙足泡在水中,長孫郁風盤膝坐在她的身邊柔聲道:「好妹子,你的身子當真好了嗎?」楚連城道:「大好了。」長孫郁風歎道:「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許多的罪。」楚連城道:「我要你以後加倍還我。」長孫郁風道:「你還生我的氣嗎?」楚連城看他一眼,低聲道:「當然生氣,可是,我總是不爭氣,明知你是花言巧語的哄我,我也忍不住要上當。」長孫郁風微笑道:「你把我吊在林子裡十多天,也算罰了我了,還要不依不饒嗎?我怎麼又哄你了?我是真心要娶你的。」楚連城輕歎道:「總算玉奴的終身有托,不然我可一輩子也不要見你,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了。」   長孫郁風道:「連城,我……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楚連城道:「罷了,這些事都過去了,還說它做什麼?只盼姓孫的是真心對她。」長孫郁風道:「但願如此,不過,我看是真心的。」楚連點頭道:「正是,世上有幾個和你一樣三心二意的?」長孫郁風道:「我真的這麼壞?」楚連城側頭,微笑道:「你以為你是好人嗎?」這盈盈一笑,立時吹散了二人之間的隔閡。   長孫郁風又道:「是了,這水為什麼是溫的?」楚連城微笑道:「這是一處溫泉,天然出來的泉水便是溫的,素日裡我們都愛光著腳,沒準什麼時候就會下去,所以這裡是不讓人隨便進的。可是你來了,我們可就沒這麼自在了。」長孫郁風嘖嘖稱奇,又道:「怪不得水妖那丫頭水性好的很。是了,令狐雲起明明把她拉出來了,她怎麼又落水了呢?」楚連城忍不住笑道:「是這樣的。我讚他輕功時用了笑裡藏刀拘魂鎖魄,因為他老子在跟前,我可不敢太過,他心神一亂,身子自然搖動,水妖藉機大嚷,他一疏神,肯定會不由自主的再動,水妖就落水了,水妖手上抹了油,她的手一直在水面上,他用力把她拉上水面時,自然拉她不住,水妖落水勢必會帶動他的力道,再加上水妖大喊大叫,好像他故意鬆手似的,他一慌,我再施點小計,他不就落水了嗎?水妖的水性的的很,只要下水就是呆上兩天也無妨,要真想淹死他,他還有得活?就憑他,也配和我鬥?大家是不是以為他心存輕薄藉機對水妖無禮?」長孫郁風歎氣道:「和你過日子可還真要留心呢,不然不知什麼時候就中招了。」楚連城抿嘴笑道:「只要你不讓我生氣,我幹嘛整你?」   正說話間,水妖來報,說道門外陸昭求見。長孫郁風苦笑道:「你瞧,連我二哥也怕這『妄入者死』這幾個字呢。」楚連城道:「這是你二哥,換做他們哥倆你倒試試,那八個丫頭要他們的命。」說著,二人起身將陸昭迎進水閣。         三十一尹十三郎     三人在水閣中坐定,楚連城令人送上窖藏的西域葡萄酒,又用冰塊冰上,陸昭喜道:「連城,你這裡果然有好酒。」說著,端起杯淺啜一口,細細品味。長孫郁風道:「對於此道來說,你們倒是知己。」楚連城微笑:「你倒也嘗嘗看,中原之地,南海諸島,可沒有這樣的美酒。」長孫郁風並不嗜酒,聽她這樣一說,不禁好奇,端起杯飲了一杯,果覺異香撲鼻,味道醇美。   楚連城道:「二世兄……」長孫郁風打斷她道:「你不覺得叫他二世兄饒口嗎?要你改口叫我爹做爹爹你難為情,你們兩個素來交情不錯,叫一聲二哥,你也叫不出口?」楚連城臉上一紅,果然改叫他二哥了。陸昭笑道:「當日我就說過,咱們是一家人的。」楚連城轉開話題道:「二哥來這裡不會是單為這美酒吧?」   陸昭道:「當然不是。連城,過些時日你們去浮鷹島嗎?」楚連城道:「我有這個打算,怎麼?二哥不會是要同去吧?」陸昭撫掌笑道:「果然聰明,我正有此意。郁風,我想去把媽接到洗劍河谷。」長孫郁風歎氣道:「我師父不允。」陸昭微怔:「這是為何?」楚連城道:「這你還不明白?我媽一定是想讓你爹親自去給你媽請罪啊!」陸昭和長孫郁風都怔住了,陸昭看看長孫郁風,長孫郁風道:「你倒真是師父的女兒,心思和師父一般無二。」楚連城哼的一聲,把到了嘴邊的話有嚥了回去,她想告訴他「你們都是一般的好色」,可陸博靈終是未來的公公,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陸昭搖頭苦笑心想:怪不得她恨郁風花心,下狠手整他,原來有其母必有其女的。他情知求情也是徒勞,又道:「那我說第二件事。當日郁風說他師祖傳他一套劍法用來克制劍魔奪魂劍,那時我要你教給連城,你不肯,現如今她是你師祖的外孫女,你傳她總算無妨了吧?」長孫郁風微微一笑未置可否。楚連城淡淡道:「不教也罷,他若是當真教了我,我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你家大公子。」陸昭兄弟齊聲道:「你說什麼?」楚連城看了他們一眼道:「這有什麼奇怪?他冒我的名殺我的人,我倒不想殺他,也不能殺他,但讓他吃點苦頭總還可以吧?」長孫郁風歎道:「看來我還真的不能教給你。」   令狐不見等人在鬼域盤恆數日便各自告辭。臨行前,楚連城將他們送到谷外,令狐玄黎不免黯然神傷,楚連城只得裝做不知。一路回去,令狐不見大是惱火,這寶貝兒子未免英雄氣短,給個小姑娘迷的神魂顛倒,癡癡顛顛。令狐雲起卻大大的讚賞,說大哥眼光好,只是不如那個長孫郁風來的神速。回到虎嘯山莊,五月菊香見兒子這副模樣,大罵令狐不見沒用,眼見兒子失意卻無計可施,當即在他父子耳邊低語數句,令狐不見「哈哈」大笑,道:「傻小子,這會你該放心了吧?」令狐玄黎面露難色,有些不忍,令狐雲起笑道:「大哥,這小妞雖說已是殘花敗柳,可憑她那模樣,憑她那身段,嘖嘖,你不肯就讓給我好了,我可不嫌。」五月菊香道:「混帳東西,你的女人還少嗎?連你大哥的女人也搶。」令狐玄黎道:「可是,如果她惱了,鬼域魔王定然不依,豈不壞了大事?」五月菊香道:「到時她求著你要她,又怎敢把你如何?姓陸的倒是來啊!他兒子顧及心上人的安危,能讓他輕舉妄動嗎?」令狐玄黎這才放心。   陸博靈果然將劍魔奪魂的口訣傳給楚連城,楚連城悟性奇高,幾日下來,其中的招數竟學得大半,陸博靈不住口的讚歎,說這劍魔奪魂劍算是沒傳錯人,陸昭急的抓耳撓腮,直想等楚連城全都學會後,好和她重新比過。陸博靈父子走後,楚連城稟明鬼域魔王要去浮鷹島一走。鬼域魔王道:「你去一趟也好,你外公原是浮鷹島主,堪稱英雄,你媽又這麼出名,統領南海諸島多年也是個人物了,你們母女多年不曾相認,也該去看看她了。麟兒,風兒若敢再欺負你,你只管老大的耳刮子給我打。」長孫郁風苦笑道:「我可不敢了,現如今天下的巧都給她一人佔去了,我再招惹她,可不是虎嘴裡拔牙嗎?」楚連城白了他一眼道:「義父面前也要胡說!」鬼域魔王「呵呵」大笑,又道:「麟兒,你們的事情定讓令狐父子十分惱火,你們此次出門不比從前,一定處處小心。」楚連城點頭道:「義父放心,孩兒自當留意。中原之事孩兒已佈置妥當,只等人員到齊,義父一聲令下了。」   鬼域魔王道:「令狐不見處心積慮,老謀深算。哼,中原事了,他定會先滅鬼域,再滅劍莊。」楚連城點頭道:「正是。」長孫郁風吃了一驚:「連城,你的意思是——」楚連城道:「你不瞭解,令狐不見原想和鬼域聯姻,兩下裡聯手掃平中原,至於是不是要滅鬼域尚在兩可,但如今你我既定婚約,那他自當先假鬼域和劍莊的手掃平中原,那時鬼域定然大傷元氣,他再回手滅了我們,然後便是劍莊,到時我小小的楚連城還不是他囊中之物?整個武林也可由他興風作浪了。」   長孫郁風道:「你怎麼知道?」楚連城笑而不答。鬼域魔王道:「傻孩子,和你爹爹一樣的性子,只知道逍遙自在。令狐不見野心昭然,哼,他瞞的過令尊可騙不了我。風兒,你們快去快回,回來後再與你們完婚。」楚連城低聲道:「誰人要和他完婚了。」長孫郁風尚未從剛才的事中轉過來,神情還傻傻的。鬼域魔王道:「傻小子,你要照顧好我的麟兒。」長孫郁風連聲道:「是是。」楚連城瞪眼:「是是,是什麼意思?不情願?」長孫郁風道:「不敢,不敢。」鬼域魔王笑道:「麟兒,你可不要再欺負他了。」   楚連城離開鬼域足有兩年,因此這次回來自是要多住些時候,長孫郁風同她又住月餘,待她身子復原如初後,方才動身。這一個多月中,長孫郁風和鬼域諸護法的子女也都混熟了,眾人均是和楚連城自幼一起長大的,原本便是情同手足,對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事也都有耳聞,除裘慕鳶有些不快外,其餘眾人都希望他們有情人早成眷屬,如今這長孫郁風果然和楚連城定了婚約,大家又都年紀相仿,少不得在一處把酒言歡。長孫郁風驚奇的發現,不但楚連城酒量奇好,那個賀雨軒,還有什麼鬼域四護法鬼指的兒子康淵,酒量都不壞,若不是楚連城不依,他怕是這一個多月也別想清醒——他們哥幾個輪流請他喝酒,他又怎是對手?   楚連城這次回來卻沒看見尹十三郎。按說,明鳳和韋紫竹在鬼域,他原該相伴才是,可他竟不在鬼域,鬼劍只是輕輕歎氣並不肯多說,從明鳳和韋紫竹的言談話語中,楚連城聽出,尹十三郎雖不再要殺鬼劍,但他卻始終有正邪偏見,自慚身世,又回孤雲堡了。若不是明鳳雙目不能視物,行動多有不便,又有鬼靈在為她診治,只怕連明鳳也同去孤雲堡了。楚連城暗暗皺眉,尹十三郎的心思她是瞭解的,他一直是個亦俠亦盜的人,當日他還勸說自己既是一身武功,當以行俠仗義為重,如今自己的生父竟是鬼域的護法,鬼域的「魔頭」,心裡自是矛盾。楚連城尋思再三,決定先去孤雲堡,再上南海。   此次上路不比從前,有佳人相伴自是快活無比,楚連城令人飛鴿傳書知會柳元康在閩南相侯。二人一路向東,遊山玩水好不快活。楚連城仍是男裝打扮,不論是旅居客棧還是露宿荒野,只要二人在一起,總是一般的開心;二人既定婚約,又早有夫妻之實,偶然也會同居一室,共渡春宵。   走了半個多月的光景,二人便進了玉門關,其時天色尚早,楚連城正猶豫是在城中住下還是趕路時,便聽街上鳴金開道,眾多軍士打了旌旗從街上經過,兩旁的百姓紛紛避了開來。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也策馬閃在一邊。只見那軍士打的旗號是「撫遠大將軍」,名號是個「梅」字。楚連城心中一動,心想:難道真是他?隊伍中間,一個青年將軍身穿戎裝,腰挎寶劍,手握絲韁,眉目間帶了淡淡的憂鬱,正是駙馬爺梅冠文。   楚連城輕歎道:「終於還是遇上他了。」長孫郁風微奇:「你認得這人?」楚連城點頭,正要說給他知道,梅冠文已看見他們了——街上騎馬的人很少,他們又都那麼搶眼。梅冠文居然止住了隊伍,逕自走到他們面前來了。楚連城在馬上拱手微笑道:「梅大將軍。」顯然,梅冠文要比令狐玄黎會掩飾自己的情感,他也拱手還禮道:「楚……楚賢弟。」楚連城微微一笑向長孫郁風道:「這位是駙馬爺,撫遠大將軍梅冠文。當日我在京城落難,就多虧他救我,說來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長孫郁風眉毛一揚,拱手道:「那倒要多謝駙馬爺了。」   梅冠文輕歎道:「不必客氣,如果我沒猜錯的這位就是長孫郁風?」長孫郁風一怔,楚連城有些臉紅了。梅冠文解釋道:「她在傷重昏迷時,還在念叨……」楚連城打斷他道:「梅兄,你是請旨巡邊嗎?」梅冠文一怔:「你怎麼知道?」楚連城微笑:「我已有耳聞。」眼見百姓和諸將官都在看他們,梅冠文不便久待,問道:「你們是經過還是……」楚連城道:「本來是經過,不過我正好有事要問你,所以我已決定住在城中了。」她不容他多說,又道:「我只住最好的客棧,你是官我是民,我可不便去找你,所以你最好能屈駕找我一趟,我們在客棧中等你。」梅冠文居然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長孫郁風眼神有些古怪了。   梅冠文走後,他二人找了客棧住下,長孫郁風問道:「你劫持他妹妹他還肯救你?」楚連城哼的一聲,倒了杯茶沒有理他。長孫郁風又道:「為什麼你要他找你他就會答應?」楚連城道:「我怎麼知道?等他來了你問他。」長孫郁風咬牙道:「你這個小妖精,你一定要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楚連城白了他一眼,轉身走到一邊道:「什麼怎麼回事?你想我們怎麼回事?」長孫郁風已忽的一下將她撲倒在床上,恨恨道:「成天說我三心二意,喊打喊殺的,你的人也不少啊!」楚連城臉色微變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和他們都是清白的,他什麼想法他不說我就不知道。我是在他的駙馬府養傷來著,可是什麼也沒發生,他是君子,我也是君子,我們是君子之交,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長孫郁風見她有些惱,可不忍再胡說八道的開她玩笑了,當即鬆開她道:「真生氣?我逗你玩呢。你且告訴我,你昏迷時念叨什麼讓他知道了?」楚連城臉紅道:「我念叨要殺你呢。」說著身子一竄,從長孫郁風身邊跑開了。   起更時分,梅冠文果然微服來到楚連城住的客棧,相見後,二人倒也落落大方,坦坦蕩蕩,梅冠文雖有他念,但他素知楚連城心中有這個長孫郁風,眼見他們舉止親暱,楚連城為他引見時也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他們已有婚約,梅冠文的滿腹思慕之情也只好深埋心底。   楚連城開門見山的問道:「駙馬爺,我聽說郡主已經定了親?」梅冠文奇怪道:「你怎麼會對京中的事知道的這麼多?」楚連城微笑道:「我是個鬼,鬼知道的事當然多。」梅冠文和長孫郁風都搖搖頭,長孫郁風也奇怪她為什麼對這件事感興趣。梅冠文道:「是,你要我來只是為這事?」楚連城點頭道:「正是。駙馬爺,令妹喜歡那個皇甫楠嗎?」梅冠文一怔:「你是什麼意思?」楚連城道:「你們是兄妹,她的心事你會不知道嗎?」梅冠文滿腹疑惑:「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楚連城道:「好,說來你也算我半個師兄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駙馬爺,她是你妹妹,她的心事你知道,你是不是忍心看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而抑鬱終生?」   梅冠文見狀情知無法隱瞞,不禁有些煩惱,歎道:「事情全是因你而起,可你現在倒要問我。是,束青早就給我說清楚了,可我有什麼辦法?她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的,保媒的是當今皇上的御弟,定王千歲,皇甫楠是定王妃的外甥,你說這門親事我父王會不會應允?清文說如果有機會見到你要找你算帳。」楚連城愕然:「找我算帳?」梅冠文道:「如果你當日不劫持她,她怎會認識什麼柳元康?又怎麼會愛上他?」   長孫郁風聽的雲山霧罩,不知所以,這會終於聽出名堂了:原來楚連城當日劫持郡主後,不料梅郡主竟會和柳元康互生愛慕,如今郡主要嫁人了,柳元康和她都急了。前番柳元康酗酒想必也是為了此事,楚連城知道京中的事當然也是柳元康告訴她的了。可是楚連城怎麼會和梅冠文是半個師兄妹的?他的眼睛瞪大了。   楚連城道:「當初我劫持她時我怎麼會知道他們會……會相愛的?再說,我那時一直在你的駙馬府養傷,外面的事我也不知道啊!」梅冠文道:「你不必解釋,束青什麼都告訴我了,我們自幼便無話不說,以你的聰明才智,你會看不出來?那你為什麼要柳元康處置她?」楚連城啞口無言,過了半晌道:「我只是懷疑,可……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總之一句話,你是不是要合夥拆散他們?」梅冠文眼神奇特道:「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們?」楚連城哼道:「因為我一直當他是朋友,而且不止如此,我前些日子才知道,柳元康是我嫡親的哥哥,你說我為什麼關心他們?你是駙馬,你就不能想個別的辦法?」   梅冠文吃了一驚:「柳元康是你哥哥?可是——可是——」楚連城道:「可是什麼?」梅冠文道:「如果他們的事給父王知道,或傳到京城,皇甫尚書和定王一定會派人誅殺柳元康的,而且,束青怎麼辦?你要她怎麼做人?京城不是江湖,很多事情是不一樣的,你沒有回頭路可走,她也沒有。」   楚連城道:「你是不肯幫他們了?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妹妹終生不快樂?不幸福?你忍心看她和心愛的人勞燕分飛?如果你忍心,那明靈公主過世多年,你為什麼不再娶?」梅冠文神情黯淡,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楚連城道:「你是人,他們也是人,公主是人,殺手也是人,你們有感情,他們也有感情,哪裡不一樣?」梅冠文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長孫郁風忽道:「連城,你不要逼駙馬爺。這個事原是一件為難的事,不然,柳兄也不會借酒澆愁了。我們可以想想別的辦法。」梅冠文歎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可世上又有多少有情人難成眷屬?辦法?我有什麼辦法?難道讓他們私奔?可是定王怪罪,皇上怪罪時,我們怎麼辦?發海捕文書捉拿他們?」楚連城點頭道:「好極了,私奔好了,我自有辦法讓他們藏到個無人知道的去處。」梅冠文嚇了一跳:「你是不是瘋了?這是要株連九族的。」楚連城淡淡道:「那就更好了,你回京後問問令尊,認不認得我們楚家的人,若是故人中有姓楚的,也有姓謝的,那就趕快給郡主退婚。」梅冠文道:「什麼意思?」楚連城微笑道:「你父王如果肯告訴你,你不就什麼也知道了嗎?」梅冠文和長孫郁風不解,楚連城已有了計較,微笑不語,岔開話題道:「我師叔好嗎?他沒有和你一起出來嗎?」梅冠文道:「自從他和你相認後,就很少在京城,他說關心你們的安危,要隨時保護你們。」楚連城歎道:「等我手上的事辦完了,我就去看望他老人家。」   梅冠文走後,楚連城見長孫郁風不問也不說,知道他心中有無數疑團,當下將當時的經過告訴給他。長孫郁風仍有疑惑:「可那時你為什麼不說?你若早告訴我,你和師父、玉奴也早就相認了,何必費這許多的周折?」楚連城歎道:「我是鬼域的魔頭,說的話誰會信?何況我的身份一直不曾暴露,若給謝靜涵知曉,那可就大勢去矣了。」長孫郁風又道:「那你想了什麼辦法成全他們了?」楚連城臉又紅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長孫郁風又好氣又好笑,在她頭上拍了一記,道:「虧你想的出來。」   次日一早,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便上路,趕往祁連山孤雲堡。   到了孤雲堡門前,有守門的嘍丁一見楚連城先是一怔繼而歡呼道:「三爺回來了。三爺回來了。」接著便跑進去報信。長孫郁風道:「你這個三爺做的,人緣可不壞啊!」楚連城微笑道:「我什麼時候差過?」說著進了大門。   尹十三郎和沈靖亭出來的空,孤雲堡的嘍囉們可都迎出來了,眾人一齊拜倒,道:「屬下給三爺見禮。」楚連城笑道:「大家快快請起,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多禮,快起來。」眾人這才起來。有人道:「三爺,您老人家是不是做了鬼域公子,就瞧不上咱們,也不肯回來了。」楚連城道:「兄弟們這樣想可是誤會我了,我是鬼域中人,名聲太壞,我是不想連累大家啊!」有人道:「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三爺不在寨裡,兄弟可想念的緊。」楚連城道:「我也想你們大家,這不是來看你們了嗎?」說話時,已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聚義廳。大家七嘴八舌的圍著楚連城說個不停,長孫郁風倒覺得自己好像又多餘了。   正熱鬧著,沈靖亭已笑瞇瞇的從內堂趕了過來,一見楚連城,便拉了她手,拍拍她肩道:「好兄弟,你可想死哥哥了。」楚連城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道:「虧你還是堂堂孤雲堡的二爺,只在寨子裡納閒,也不去外面走走。」沈靖亭道:「不是我不去,是你的名聲太大,蓋過二哥了。」眾人一陣大笑,楚連城為他和長孫郁風兩下裡引見一番,又道:「大哥哪去了?」沈靖亭微一遲疑,看了長孫郁風一眼,欲言又止,楚連城道:「無妨,二哥有話直說,這人……回頭我再給你解釋。」沈靖亭表情古怪的又看看他們,長孫郁風心中好笑,心想:我和連城的名聲可是壞到頭了,連她的結拜義兄也要這樣看我們。   沈靖亭道:「大哥近來不知為何心情不佳,呼酒買醉也還罷了,素日裡總要下山做些事情的,現在也不肯了,只是將自己關在房中。」楚連城皺眉道:「不瞞二哥,我正為此事而來。兄弟們多時不見著實想念,前番本想來喝他喜酒的,結果出了那檔子事。後來……我就是不放心他的。」沈靖亭道:「說你領人血洗明家莊園,我是說什麼也不信。」楚連城歎道:「多謝二哥。是令狐雲起領人幹的,就中原因不說也罷,二哥,我們這去看他去,我可好好說他。」沈靖亭點頭道:「正是,若論說理,再沒人說的過你了,你好好勸他吧。」說著幾人來到尹十三郎的臥房門前。   沈靖亭扣門道:「大哥,三弟來看你了,你開門吧。」裡面尹十三郎的聲音道:「你們誰也不要理我,我想一個人呆會。」聲音帶了幾分的酒意。楚連城皺眉,揚聲道:「大哥,是我啊!你開門。」尹十三郎道:「你不在鬼域,來找我做什麼?是不是他們要你來的?」楚連城道:「你先開門,我再告訴你。」尹十三郎道:「你走吧,不要管我。」楚連城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大嫂的情況嗎?」尹十三郎不說話,也不開門。楚連城搖頭,手上一用力,只聽「呵嚓」一聲,已將門閂震斷,破門而入。   尹十三郎房中滿是酒罈,他本人也帶了幾分的酒意,楚連城眉頭緊皺道:「大哥,你是不是男人?你的英雄氣概呢?你的沖天豪氣呢?枉我當你是條漢子,和你八拜結交。」尹十三郎反問:「你是不是男人?你為什麼要指責我?」楚連城給他噎住,看了沈靖亭一眼,說道:「我不是男人就不能指責你嗎?二哥我、我一直在騙你們,我不是你們的兄弟,這個事我一會兒告訴你——大哥,我知道你是感到慚愧,為什麼自己會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可是大哥,人是不能選擇父母的,七叔一直很掛念你,你這樣拋下他,他很難過的。」尹十三郎道:「他有什麼難過?當年他也不知道會有我的。」   楚連城道:「大哥,我想不到你會有這麼厲害的正邪偏見,你能當我是你的朋友,兄弟,就不能認他做爹爹嗎?他和七嬸才是真心要白首偕老的,七嬸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就是為了你,你卻一點不顧忌她的感受,她是希望你們父子團聚的呀。她的頭髮又白了許多,七叔也老了許多,他一直當我是他的孩子一樣對待,如今他真的有了孩子,他的孩子卻不認他,你說他會不會傷心?如果大嫂生了孩子,我不許他和你相認,你有會怎樣?」尹十三郎不說話,只顧喝酒,楚連城奪下他的酒杯道:「你喝什麼酒?要喝你又喝不過我,要打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你幹嘛不聽我說。」尹十三郎道:「我一直當你是兄弟的。」   楚連城道:「我也一直當你是大哥,所以才管你,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正邪,你是去過鬼域的,你說酆都鎮上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邪魔外道?是不是都該死?當年在溫州,人們因為我是鬼域中人而要殺我,可那時我什麼事都還沒做,我哪裡有錯?姓謝的殺我全家時我只是個四歲的孩子,他要斬草除根,他可是堂堂崑崙派掌門的師叔啊!他為了一己之私,謀害我爹爹,為了滅口,痛下殺手,他算是名門正派的所為嗎?所以,大哥,正也罷,邪也罷,沒有那麼絕對,只要你問心無愧就行了,何必計較許多?」尹十三郎又不說話了。   長孫郁風道:「其實尹大哥,鬼域中人也沒有那麼可怖,你心裡始終當連城是兄弟,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可是鬼域的少主,眼下是江湖上名聲最壞的魔頭了,你是不是也該和他們似的殺了她,為江湖除害?」   楚連城白他一眼道:「我怎麼就是名聲最壞的魔頭了?」   尹十三郎道:「他和她不一樣。」楚連城道:「你可以有個邪魔外道的朋友,就不能有個邪魔外道的父親?你要行俠仗義沒有人管你,我要殺人放火也沒有人管,你在乎那麼多做什麼?」長孫郁風道:「尹大哥,人生苦短,七叔和七嬸也諾大的年紀了,江湖上隨時會有風雲變幻,你難道要等到一切都成過去時,你可要抱憾終身的。」尹十三郎歎了口氣道:「可我總也想不開。」楚連城笑道:「那就不要想了,什麼正邪,什麼江湖,生於天地之間,為什麼不瀟灑一些?何苦要給浮名相累?」   她向沈靖亭道:「二哥,大哥是個傻瓜,什麼事也想不明白。」說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鬼劍和韋紫竹的事情自然略過。沈靖亭笑道:「我當大哥所為何事,原來如此,大哥,實在沒有必要為此煩惱,你幹嘛要把這正邪二字看的這麼重?三弟是鬼域公子,可是大家不也情同兄弟嗎?你這人啊!」楚連城道:「二哥,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三弟。」沈靖亭微怔,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我和這人已經有了婚約,等我從南海回來,我就再也不穿這身衣服了,總不成讓他一輩子擔個壞名聲吧!」   沈靖亭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放聲大笑道:「原來如此,三弟,你可把我們都騙了,你瞧,我叫你三弟可都順口了。」楚連城微笑道:「我也習慣了,二哥,你仍當我是兄弟好了。」沈靖亭笑道:「長孫兄不會介意吧?」長孫郁風笑道:「不瞞沈二哥,我也常當她是兄弟。」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在孤雲堡小住了幾日,待尹十三郎想開了,心情好起來了方才告辭。堡中眾人雖知這位「三爺」是個女人,可崇仰之情不減,直將他二人送下山去方才作罷。         三十二銷魂斷腸     離了孤雲堡,二人轉道向南。楚連城冷眼看來,中原武林寂靜一片,但隱隱大有山雨欲來之勢,雖已有準備,但心裡仍有幾分擔憂。這一日,經過雲南地界,倒是相安無事,直離了雲南又走出百餘里,楚連城方稱奇道:「真是奇怪,令狐家的人怎麼會沒有動靜?我看咱們也不可掉以輕心。」長孫郁風道:「是嗎?天已近午,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楚連城微奇:「這可是兩個問題,你答非所問了。」長孫郁風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在暗,我們在明,有些時候是防不勝防的,所以,咱們不必理會,先填飽肚子是正事,你不餓嗎?」楚連城嫣然一笑道:「當然有些餓,不過…」長孫郁風道:「不過我們鬼域公子住店要住最好的,吃飯要吃最好的廚子做的,對不對?」楚連城笑道:「正是。」長孫郁風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這個地方在哪,你去不去?」楚連城道:「去,當然去。你說去哪裡,就去哪裡。」長孫郁風笑道:「這麼聽話?這才是我的好老婆。」楚連城臉微紅道:「又要胡說。」   長孫郁風果然輕車熟路的領她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味元齋,二人在樓上要了一處雅座,長孫郁風道:「這裡的廚子最拿手的是紅燒魚翅,素燒排骨,清蒸…」楚連城道:「我想吃清淡的,這裡天熱,我可沒胃口。」長孫郁風眼神古怪道:「你沒什麼不妥吧?」楚連城看他眼神壞壞的,當然猜到他在想什麼,臉微紅道:「你又胡想,哪有的事。」長孫郁風微笑道:「我什麼也沒想。」楚連城不再理他。長孫郁風點了紅燒魚翅和兩道上素,又為她要了一壺酒。楚連城奇道:「你不是最討厭我喝酒嗎?」長孫郁風壓低聲音道:「等你不在扮男裝了,我一滴酒也不許你喝。」楚連城白他一眼道:「那我非喝給你看。」長孫郁風微微一笑,又道:「你且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楚連城點頭。   不大工夫,店小二就送上酒來,楚連城自斟自飲等著長孫郁風。可是,他點的菜都上齊了,他的人還沒回來,楚連城微微皺眉,想不出他會去什麼地方。   有人進來,卻不是長孫郁風;是一個素衣少女,楚連城眉頭皺的更緊了:「姑娘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那少女嫣然一笑道:「不知公子是不是姓楚?」楚連城眉毛一揚,點頭道:「正是。」她心裡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臉上的神情卻放鬆下來。那少女道:「鬼域公子?」楚連城微笑:「姑娘打聽的很明白啊!看來我的人緣實在不錯。」那少女道:「不知楚公子是不是在等人?」楚連城故做神秘道:「難道你沒看見我和一個男人一起進來的嗎?」那少女道:「可他好像出去了很長時間了。」楚連城輕輕夾起一塊魚翅放進口中道:「是嗎?」   那少女道:「你一點也不擔心他?」楚連城含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他是個大男人,可能他去的地方人比較多,也可能給女人絆住了腳,他的女人緣也不差的,還可能他是遇到熟人,在街上聊天的。」那少女又問:「可若是他給人捉去了呢?」楚連城笑開來:「他是浮鷹公子,武功不壞的。你讓我吃完飯好不好?」她臉上不露聲色,心裡可早就急了:長孫郁風一定讓令狐玄黎捉住了,眼下該怎麼辦?那少女又問:「可是如果有人扮成你的模樣,出其不意的制住他呢?」楚連城微笑不語,神情顯然不信。那少女道:「好吧,不說那人了。有人備下公子愛吃的酒菜,請公子過府一敘。」楚連城道:「我為什麼要去?」   那少女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手中是一枚海螺,正是長孫郁風之物。楚連城道:「什麼意思?」那少女眨眨眼道:「公子不認識這個東西?」楚連城故做不解道:「有些眼熟。」那少女有遞上一個竹管,正是楚連城送於長孫郁風,用來召集屬下的訊號。楚連城輕歎:「你家大公子可真是處心積慮啊!」門外令狐雲起的聲音笑道:「鬼域公子,別來無恙?」楚連城「哈哈」笑道:「二公子,一向可好?有勞二公子親自前來,我可過意不去啊!」   令狐雲起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杜鈺。令狐雲起道:「想不到咱們又見面了,我真不知該叫你鬼域公子呢,還是叫你楚姑娘,怎麼樣?請吧!」楚連城道:「二公子真會開玩笑。」她故意道:「你請我去哪裡?」令狐雲起笑道:「誰不知道鬼域公子的眼睛只望天上看,沒事誰請得動你?你是不是不想去?你不見我大哥不要緊,那個人你也不見?」楚連城道:「哪個人?」令狐雲起道:「你不知道嗎?」他壓低聲音道:「老杜可是真正的男女通吃,你不會想把他讓給老杜吧。」楚連城心裡又氣又惱,顯然長孫郁風落入他們手中了,受些折磨也還罷了,若是這個杜鈺真的起個什麼壞心,長孫郁風可不用做人了。她笑了起來:「二公子請帶路。」令狐雲起道:「好說。」說著引她向外走去。   經過杜鈺身邊時,楚連城忽然道:「杜兄真的看上郁風了?」杜鈺一怔,不知她是什麼意思。楚連城笑道:「這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她忽然一把掐住杜鈺的咽喉,杜鈺伸手撥她的手道:「你做什麼?放手。」楚連城冷笑:「憑你一個奴才,也敢打我和郁風的主意?你說我要幹什麼?」她手上用力,只聽呵嚓一聲,杜鈺臉上神情恐懼,好像不相信這是真的,楚連城真的會殺他,他更不信這個人會用三根手指捏碎他的喉頭,楚連城在他胸口輕輕一點,杜鈺已砰然倒地。令狐雲起也吃了一驚,楚連城淡淡道:「很奇怪嗎?我常會殺個把人的,你沒聽說嗎?」令狐雲起勉強笑了笑道:「這倒聽說過,楚兄請。」他的氣焰一下又小了。楚連城看看那少女,那少女深感恐懼,往令狐雲起身後躲了躲,楚連城笑道:「傻丫頭,我真想殺你,他是救不了你的。走吧。」   下得樓來,只見樓下已侯有一頂小轎,楚連城逕自上轎,一擺手道:「帶路。」   楚連城在轎中心急如焚,不知長孫郁風現在如何,也不知令狐玄黎和五月菊香會怎麼對付他,也不知到時該用什麼方法脫險,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小轎抬著她穿街過巷到了郊外的一處宅院前直抬入院中才停了下來。那少女打起轎簾,楚連城從轎中下來,摸出那個竹管道:「雲起兄,這東西該不是你仿造的吧?」說著輕輕一彈,那竹管發出尖銳的聲音彈上天去,令狐雲起道:「你不必費心思了,這一代是沒有你的屬下的。」他推開房門道:「請進吧!鬼域公子。」   楚連城皺眉,事已至此只好隨他走了進去。這房間十分敞亮,朱漆的木柱和屋樑,木柱間懸掛著淺綠色的幔帳,地上鋪了藕荷色的地毯,屋子正中的桌上擺了酒菜。楚連城心底深歎,她已別無選擇,大步走上前坐在桌邊。   一個女人的聲音笑道:「雲起,這就是你大哥的心上人嗎?果然有些與眾不同。」令狐雲起笑道:「正是,不然大哥為什麼擔了虛名,為她茶飯不思呢!」一個婦人從幔帳後走了出來,這婦人不過四十七八的樣子,一副苗人裝束。不用說,正是五月菊香。楚連城微笑:「我是不是該稱你做令狐伯母?」五月菊香笑道:「不錯,好孩子,來讓我好好看看,嘖嘖,不錯,不錯。雲起,你大哥的眼光可比你強,你天天玩女人,可你那些女人加起來也不如她的零頭,她要是不裝男人,怕是你也要迷上她了。」令狐雲起笑道:「可不是嗎,媽,這小妞在鬼域時就不是男人打扮,嘿嘿,要不是大哥早就鍾情於她,說什麼,我也要把她弄到手。大哥也真笨,竟讓長孫郁風那小子搶了先,可惜,可惜。」   楚連城淡淡道:「你們說完了?你們煞費苦心的讓我來,不會是讓我聽你們在這評頭論足吧。」五月菊香笑道:「當然不是。」她一拍手,楚連城前方的幔帳打了開來。裡面竟似一個刑堂,牆上有諸般刑具,屋樑下方有一個大池,不知池中是何物。屋樑上現在正吊著一個人,這人赤著上身,給一條繩索綁的結結實實,身上還纏了無數紅色的小蛇,顯然是巨毒之物。這人見了楚連城微微皺眉,想搖頭卻動彈不得,臉上神情不免有些憂慮,他輕歎:「你不該來的。」楚連城微微一笑:「那怎麼可以。」   五月菊香道:「這個人你不會不認識吧?」楚連城歎道:「我想說不認識可能也不行啊!怎麼?您不認識他?大公子沒有給您介紹嗎?晚輩倒可以為您引見一下,這人是外子,也就是我的老公,劍魔陸博靈的三公子,我媽百合夫人的大弟子,我義父的乘龍快婿,浮鷹公子長孫郁風。」聽她說了這麼一串,長孫郁風也忍不住笑了。五月菊香道:「你只告訴我他是誰不就是了,幹嘛囉哩囉嗦的說這麼多,你們不是還沒成親嗎?怎麼就外子,老公的,唉,現在的小姑娘臉皮可越來越厚了。」楚連城瞪大眼睛道:「怎麼?躲在帳子後面不敢見我的那人沒有告訴你嗎?若不是我和他鬥氣,傷了身子,我們孩兒也快出生了,唉!都是我不小心。」   令狐玄黎一直在幔帳後面,聽她這麼說,忍不住衝出來,又氣又急道:「麟兒,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楚連城用手指輕輕扣打桌面道:「沒什麼意思。不過是事實而已,你不知道這件事嗎?你又是什麼意思?」令狐玄黎道:「麟兒,你實在是無情無義。」楚連城冷冷道:「你才知道嗎?我一早就告訴過你,你以為,我該對你有情有義嗎?你配嗎?」話音剛落,臉上已吃了令狐玄黎一記耳光。長孫郁風叫道:「喂,你幹什麼!」楚連城也不急,淡淡道:「你要想學千葉鬼手,最好拜我為師,不然大多時候你會失手的。」言下之意自是告訴他,自己是可以躲開的。   令狐玄黎打完之後,立即後悔起來,低聲哀求道:「麟兒,我是氣糊塗了,你打還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最會打人耳光,只要你肯不生我的氣,你打我多少都行。麟兒,求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五月菊香和令狐雲起暗暗搖頭,心想:這傻瓜一定是瘋了,居然對一個女人低聲下氣的到了這種地步。長孫郁風也想:這人對連城可真是著了魔。   楚連城站了起來,看了令狐玄黎一眼,柔柔軟軟道:「我不生氣才怪,你明知道我討厭別人這樣對我,你也明知他和我……你還要這樣對他,有什麼事,你差人請我來,難道我會不來嗎?咱們怎麼也是定下盟約的,你扣著他不放,你說我生不生氣?」令狐玄黎險些昏過去,他何曾聽到楚連城這樣和他說過話,連聲道:「是不是我放了他,你就肯原諒我?」楚連城嫣然一笑道:「你說呢?」令狐玄黎只覺神魂顛倒,不能自抑,馬上就要去放長孫郁風。令狐雲起和五月菊香也感到楚連城身上發出的妖異內力,只覺身不由己的也要去放人。五月菊香隱隱感到有些不妥,卻不知哪裡不對。忽然有人咳了一聲,三人登時驚醒,五月菊香驚了一身冷汗,心想:這丫頭果然有些門道,大家險些中招。當即冷笑道:「丫頭,你的鬼域神功是不是用錯地方了?」楚連城的心也沉了下去,剛才那人定是令狐不見,他不便為此事露面,因此躲在暗處,防她的笑裡藏刀拘魂鎖魄。   令狐玄黎轉過身,冷冷的看著楚連城,楚連城微笑道:「你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沒見過。」令狐玄黎道:「我好像記得,你曾說過,給這人當小老婆也願意,為了他要你的命你也肯給。」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笑道:「我的話你幹嘛記得這麼清楚?」長孫郁風和她四目相對時,忽然打了一個冷顫,他從她的眼中看見了無奈,他知道,令狐玄黎已不會在給她機會施展什麼拘魂鎖魄了。從現在開始,他們的命運已在令狐玄黎手中了。   令狐玄黎道:「真的嗎?我倒想試試看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你為什麼不去池邊看看,池子裡是什麼?」楚連城抬腿便向池邊走去。長孫郁風喝道:「停步,不看也罷,你不喜歡這東西。」楚連城臉色微變,池中當然是老鼠。令狐玄黎在她耳邊冷笑道:「你總讓我不開心,你說我怎麼能讓你們得意呢?你害怕老鼠是嗎?你看見他身上的繩索了沒有?很粗的,可是如果雲起在上面點上火,不知會怎樣。你知道嗎?還有他身上的毒蛇,只要我輕輕一吹,這個竹哨輕輕一響,你猜會怎樣?要不要試試?」   楚連城看著長孫郁風,心中念頭急轉:這小子一定給五月菊香用吻蛇點穴手點了穴道,不然不會給他們弄成這個樣子的。吻蛇點穴手點了穴後可不大容易衝開,他就算能衝開可也晚了,眼下該怎麼辦?她轉頭向令狐玄黎道:「你想怎樣呢?」令狐玄黎冷笑;五月菊香笑道:「很簡單,你只要吃下這個,我們就放了他。」說著摸出一枚藥丸。楚連城皺眉,卻不接,她知道這一定是五月菊香秘製的什麼名堂的毒藥,吃下去可就麻煩了。令狐雲起已縱身跳上屋樑,點燃了繩頭。她又看長孫郁風,忽然一縱身便欲跳進池子。可她撞在一個人身上,正是令狐玄黎。   令狐玄黎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和他一起死?」楚連城微笑:「不行嗎?我想和我老公死在一起的要求過分嗎?」令狐玄黎的表情變得十分痛苦,眼前這個姑娘是他心愛的人,雖然他知道她從未喜歡過自己,可她寧願死,也不給自己機會。得到她,就是死,也要得到她。這個念頭在撞擊他的心房,他忽然嚷:「你想陪他死?不,我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說著,便去吹那竹哨。楚連城大驚,伸手去搶,可他竟躲了開來;竹哨已放在他口中了,只要他輕輕一吹,世上可就再沒有長孫郁風這個人了。楚連城叫道:「我吃,你別吹。」令狐玄黎果然沒吹。長孫郁風道:「你不能吃。」   楚連城悠然道:「為什麼不能?我吃過許多東西,毒藥可還是第一次,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五月菊香笑道:「毒藥?對付鬼域公子能用毒藥嗎?邵神醫在你媽那裡,他能解百毒,我幹嘛冒這個險?這是蠱,銷魂斷腸蠱。吃下它後,很快就會發作,到時會讓你感到腹痛,起初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是足會讓你痛的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的,以後會慢慢加劇,痛得越來越厲害,時間也越來越長,開始是不定時的發作,到最後你不但會武功盡失,還會一刻也不停的痛,只到你被活活痛死。當然,也不一定會這樣,如果你愛上我們玄黎了,嫁給他了,就會慢慢的好起來的,知道為什麼叫銷魂斷腸蠱嗎?如果你不從他,你斷腸時他可能會趁虛而入,所以也就是他銷魂時,而且你最好不要和這個長孫郁風偷情,不然你們銷魂時,也是你的斷腸時。」   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神情大變,他們簡直搞不懂,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東西。長孫郁風道:「連城,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楚連城伸手去摸龍吟劍,令狐玄黎冷笑:「我知道你的劍一向很快,你是不是想試試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竹哨快?」楚連城沒有把握,令狐不見不知藏在何處,是不是真的別無選擇了?令狐雲起故做驚慌道:「哎呦,媽,你看,繩子快燒斷了。是不是有人要喂老鼠了?」楚連城抬眼看時,火星真的快燒斷繩子了。她歎了口氣,慢慢拿過藥丸吞了下去。長孫郁風驚道:「連城,你瘋了,你不能吃。」楚連城淡淡道:「我已經吃了。」令狐雲起果然又跳上屋樑將火星撲滅;他拍手笑道:「媽,這丫頭夠狠,她可真的吃了呢。大哥,你可真是好福氣!」說著拍拍令狐玄黎的肩膀。楚連城道:「你們可以放人了吧。」   五月菊香和令狐雲起一起笑了起來,令狐雲起道:「我大哥盼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陪他睡上一覺,以後可能還沒有機會了呢。放人?是不是早了點?」楚連城怒道:「你們卑鄙。」五月菊香拍拍她的臉道:「我們玄黎沒有嫌你是殘花敗柳已經不錯了,你讓他銷魂了,他自會放了你們。只怕將來你求他,他還不肯要你了呢。」楚連城忽覺小腹一陣劇痛,好像無數小刀在切割她的腸子,又好像無數小蟲在嚼噬她的五臟,她幾乎要倒下了。可她卻忍著痛,一動不動,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令狐雲起「哈哈」大笑道:「大哥,斷腸蠱發作了,快動手吧,這次時間可短著呢,不然我可想要替你了。哈哈,楚連城,你的功夫不是好的很嗎?你不是想殺我嗎?還有力氣動手嗎?我告訴你吧,你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了。」五月菊香也笑道:「玄黎,這次你可不要放過她了。我們不能再幫你了。」說完,招呼令狐雲起出去了。   令狐玄黎見楚連城臉色臘黃,冷汗不住的往下淌,他忍不住心痛起來,柔聲道:「麟兒,是不是很痛?」楚連城輕哼一聲,扶住桌沿道:「你,你可真狠,你不如乾脆殺了我好了。」她的聲音虛弱,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令狐玄黎幾乎要跪在她的腳邊乞求她原諒,乞求她垂青。他啞聲道:「麟兒,我是不得已的,你的武功實在太好,不這樣,我永遠也得不到你。」楚連城的聲音開始發顫了:「你要得是我,你幹嘛扣著他?你給我下毒,是不是要我恨你?」她忽然央求道:「玄黎,你放他走好不好?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恨你怪你呢?」令狐玄黎又險些暈過去,他伸手給她擦擦汗,道:「你不要恨我,我這就放他下來。」說完轉身向池子走去。   楚連城勉強提了一口真氣,想用最後的機會讓他放了長孫郁風,只要長孫郁風脫險,她也會沒事了。可是腹中的劇痛終於將她擊倒,她真氣一洩,令狐玄黎可就醒了,他看看長孫郁風,又看楚連城,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楚連城徹底絕望了。令狐玄黎走到她面前,說道:「你曾說玉奴是他的軟肋,那他是你的什麼?捉住他是不是就等於點了你的死穴?」楚連城哼道:「是又怎樣?不錯,他是我的死穴,可你呢?你永遠沒有機會成為我的死穴。」令狐玄黎一伸手解開了她的頭巾,柔聲道:「你扮男人實在是可惜,這樣的花容月貌實在不該藏起來的。」楚連城伸手想推他,想不到竟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她低低的呻吟一聲,伏在了桌上。令狐玄黎輕輕撫著她的脊背道:「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你在水邊坐著,頭髮還在滴水,魔王叫你,你就那麼隨意的轉過頭來,唉,世上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美女?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喜歡過別人,我殺了我的小妾,因為和你相比,她們實在是醜陋的讓人噁心。只有你,麟兒,你讓我一見到你就想得到你,可我從不敢冒犯你,你是那麼完美,那麼高高在上。」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長髮,楚連城的身子也給他拉了起來,他狠狠道:「可你不該當我是傻瓜的。」楚連城冷笑:「我從未當你是傻瓜,我只是太高估你了,想不到你和你弟弟一樣,都是禽獸。」   令狐玄黎「哈哈」大笑:「不錯,我是禽獸,我也是男人,當然會喜歡女人,也會想辦法得到女人,尤其是你這樣的美女。你還記得在少室分舵嗎?我以為我就要得到你了,可你卻傷了我的心,你竟當我是他!」他的笑容有些殘忍了:「可今天不會了,我不會再放過你,我還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是令狐玄黎,不是長孫郁風。」他拎著她的頭髮將她抱在懷中。楚連城掙扎,可她現在和尋常的少女毫無區別。她的掙扎反而刺激了令狐玄黎的慾望,他低頭用力的親吻她。   長孫郁風怒道:「你不要碰她。」令狐玄黎抬頭看他一眼,笑道:「我不但要碰她,還要她的人,你來救她啊!你不是說只要你在她身邊就不會讓人碰她一手指頭嗎?可現在是她在保護你啊!浮鷹公子。」長孫郁風又氣又急,眼見他是不會放過楚連城了,怎麼辦?他只覺體內真氣開始翻騰,在四處亂撞。   令狐玄黎道:「麟兒,你別怕,你知道我要做什麼的是嗎?」楚連城皺眉,她當然知道,他的眼神已經是赤裸裸的了。令狐玄黎微笑:「你幹嘛不求我?為什麼不哭?難道你喜歡我在你未婚夫的面前要你?」他一伸手,解下楚連城的龍吟劍:「你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了是嗎?」楚連城忽然微笑:「不錯,可我能做這個。」她忽然奪過他手中的竹哨,用盡力氣將它擲入池中。令狐玄黎也不急,道:「他一時也下不來的。」他「茲」的一下,已撕開楚連城的衣襟,她的肩膀溫潤圓滑。令狐玄黎輕輕撫摩著,道:「你求我,你哭啊。你是不是女人?我要強姦你了,你怎麼沒有反應?」   楚連城冷笑:「我求你有用嗎?」令狐玄黎一怔,轉而笑道:「當然沒用。」楚連城道:「那我為什麼求你?我哭有用嗎?當然沒用,只會讓你更得意,所以你會失望的。」她的身子癱軟下去,腹中的疼痛已無法忍受了。   長孫郁風快要急瘋了,他心愛的女人正在被人蹂躪,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心在痛,這都是為了自己啊。   令狐玄黎在撕扯楚連城的衣服了。   長孫郁風怒道:「令狐玄黎,不許你碰她。」可令狐玄黎聽不見了,他只看見一個有著和容貌一樣完美身材的楚連城。真氣在長孫郁風體內激盪,他聽見令狐玄黎得意的狂笑和楚連城發出的驚叫,痛徹心肺的驚叫。她從不曾要人保護過,也從不曾求他救過她,可他知道,現在她要他救她,要他保護,她是他的女人,這個時候當然需要他。他忽然覺得真氣將被封的穴道衝開了,一處、兩處……他大喝一聲,全身骨骼「咯咯」做響,接著,身上的毒蛇被他震入池中,縛著他的繩索給他掙斷,他終於衝開穴道,去解救他的心愛之人了。   長孫郁風雙腳落地,抬掌打向令狐玄黎。令狐玄黎顯然沒有料到他會掙脫出來,極度得意的他給長孫郁風打到在一邊,他居然覺得氣血翻湧,長孫郁風這一掌顯然是全力而發。長孫郁風拾起寶劍,削了塊幔帳將楚連城的身體蓋住,然後一劍刺向令狐玄黎。令狐玄黎已飛快的繫好衣服,抬手接招。長孫郁風可是恨極了,一劍緊似一劍,一劍快似一劍,直要取他的性命。令狐玄黎手中沒有兵器,給他逼的手忙腳亂。楚連城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發生了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銷魂斷腸蠱的疼痛開始慢慢消退了。   長孫郁風和令狐玄黎斗的正狠,一個人從外面闖了進來,手中的刀還在滴血,當他看見楚連城毫無知覺的倒在地上,赤裸的雙肩露在幔帳的外面,他可什麼都明白了,大喝一聲,揮刀直劈令狐玄黎。長孫郁風微喜道:「柳元康,你來的正好,這惡賊交給你了,你不要取他的性命,拿住他就好。」來人正是柳元康。柳元康冷哼道:「令狐玄黎,你還逃的了嗎?」落玉刀刀光閃處,風聲悚然。   長孫郁風撇下他們,撲到楚連城身邊,想扶她起來,可當他的手碰到她時,楚連城的身子猛的一震,坐起來向後縮了縮。恐懼和無助的眼神像利劍一樣刺在長孫郁風的心上,長孫郁風將她緊緊抱入懷中,連聲道:「別怕,是我,是我啊!」楚連城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噩夢中醒來。長孫郁風用幔帳裹住她的身體道:「連城,你說話好不好?你是怎麼了?」楚連城慢慢轉過眼神看了看他,那眼神說不出的茫然,她忽然問道:「發生了什麼?他把我怎麼了?他把我怎麼了?」長孫郁風嚇了一跳,不知她是不是受驚過度,迷了心竅,他心痛極了,眼圈發紅道:「什麼也沒有發生,你別怕,這人給你下毒,我這就殺了他給你報仇。」楚連城冷笑。   令狐玄黎已痛哼一聲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柳元康一刀正中要害,雖不曾要他的命,可他要起來卻是不易了,柳元康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楚連城忽然冷冷道:「大哥,把他留給我。」她的眼神冷酷無情,滿是仇恨。長孫郁風扶她站了起來,她慢慢走到令狐玄黎身邊,柳元康已將他右腿砍傷,他要起來打鬥,可也沒那麼容易。她這才向柳元康道:「你怎麼來的?」柳元康道:「我見到你發出的訊號,就找了來。」楚連城反問:「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在召集屬下?」柳元康微怔:「我知道你一定有事,到了這裡後,一個苗人打扮的婦人不讓我進來,我就殺了她闖進來了。」令狐玄黎驚道:「柳元康,你殺了我媽。」柳元康可沒想到那婦人是五月菊香,楚連城冷冷道:「我哥哥殺了她倒省的我動手了。你嚷什麼?」她又向長孫郁風道:「郁風,你給我拿件衣服好不好?我這可成什麼樣子!」長孫郁風遲疑了,楚連城道:「我沒事,我清醒的很,你快去吧。」柳元康道:「讓他陪你,我去。」長孫郁風點頭。楚連城淡淡一笑:「我不會去尋死的,鬼域公子怎麼會尋死呢?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大哥,令狐不見就在附近,你要小心。」柳元康點點頭,一縱身竄出屋去。         三十三噩夢     長孫郁風伸手將楚連城攬入懷中,柔聲道:「連城,你受委屈了。」楚連城也不說話,看了令狐玄黎一眼道:「大公子,你好的很啊!你說我會怎麼處置你?」令狐玄黎微笑道:「麟兒,你不是要殺我吧?你不要忘了,只有我才能解你身上的蠱。」楚連城並不接口,反而問道:「我實在搞不明白,我究竟有什麼好的,你要費這許多心思的得到我?」令狐玄黎掙扎的站起,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從我見到你的那時起,我就再沒喜歡過旁人。麟兒,你是不是肯給我機會了?」楚連城淡淡一笑道:「給你什麼機會?大公子,你實在不瞭解我,我不妨告訴你,我從未喜歡過你,之所以一直留著你的性命,不過是因為你我所圖謀的是一件事而已,你一直死纏爛打的也就罷了,可如今你用此等卑劣的手段對待我,你還想我放過你嗎?」   令狐玄黎笑道:「以你以往的性子,你一定會殺我的,可是麟兒,你不要忘了,這個世上只有我能解你的毒,而且你已不再是清白之身,這位浮鷹公子嘴上不說,心裡難道會不在乎嗎?要他再娶你,他會心甘情願嗎?麟兒,我不在乎你和這小子怎樣,我只求你嫁給我。」長孫郁風正色道:「令狐玄黎,你錯了,連城還是原來那個連城,今天所發生的不過是你操縱下,她做的一場夢而已,今生今世我都會陪在她身邊的,而且只有我和她。」楚連城心中感動,仰頭看看他,長孫郁風柔聲道:「我一早就說要娶你為妻的,你也親口答應我的,所以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置你於不顧的。」楚連城眼圈微紅,低聲道:「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你。」   這時,柳元康已為他二人尋了衣物回來了。楚連城接過,躲到一邊穿戴起來,卻依然是男裝打扮。   令狐玄黎給長孫郁風說的怔怔的半天沒有說話,良久方道:「可是你解的了她的蠱嗎?」長孫郁風淡淡道:「如果解不了,我自會和她生死相隨的,這就不勞你操心了。」令狐玄黎冷笑:「可是你最好記住,你們是不可以有床第之歡的,不然你們銷魂時就是麟兒斷腸時。如果你還是男人,和她這樣的美女在一起你會不動心?你忍的了一時,忍的了一世嗎?何況你們早就上了床,無恥的連孩兒都險些生下,你們守的住嗎?與其你們做這有名無實的夫妻,不如讓麟兒嫁我,只有我能讓她平安,也只有我能讓她幸福。」   柳元康在一邊可都聽明白了,原來令狐玄黎給楚連城下了蠱,而且楚連城和長孫郁風還有過孩子,只是不知為什麼沒有生下,最讓人著惱的是,令狐玄黎不但強姦了楚連城他居然還這樣囂張,柳元康手腕一抖,已將落玉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如果你還想活命,就交出接解藥。」令狐玄黎微笑道:「沒有解藥。浮鷹公子,麟兒的毒會越來越厲害,到時她疼的滿地打滾,不知你能不能還看下去,當她央求你殺她時,不知你可下的了手?」長孫郁風有些遲疑了,他看看楚連城,楚連城也在看他,他輕輕握了她的手,卻忍不住歎了口氣。柳元康又道:「還不拿出解藥?」令狐玄黎道:「你只管殺我好了,我就是解藥,你殺了我,你的寶貝妹妹可就死定了。而且是受盡折磨死的。」柳元康也猶豫了。令狐玄黎輕輕用手指將落玉刀挪開,一瘸一拐的向外退去,他說道:「我知道要你們馬上做決定很難,我可以等,不過最好不要讓我等很久,不然麟兒是要大吃苦頭的。」   看著長孫郁風和柳元康猶疑的眼神,他彷彿已經將長孫郁風踩在腳下,他在求自己放過楚連城,他情願拱手讓出她,他甚至已經感到楚連城身體的溫度和肌膚的細膩,他忍不住放聲大笑,道:「麟兒,你背上的麒麟紋身真的很特別,也很漂亮,是不是啊長孫郁風?」他笑著向外走去,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手緊緊扣在一起,此刻他們都感到對方的手在顫抖,他竟然要這樣的羞辱他們。楚連城忽然叫道:「大公子且請留步。」令狐玄黎果然停步回過身來,微笑道:「麟兒,你不是要告訴我,現在就跟我走吧?」   楚連城嫣然一笑道:「這倒沒有,玄黎,我真的這麼重要嗎?」她笑的燦爛嫵媚,令狐玄黎只覺一顆心砰砰亂跳,口乾舌燥起來,他結結巴巴道:「當然,這…這個世上,再…再沒有人可以和你相比。」楚連城柔聲道:「是嗎?那你忍心看我被銷魂斷腸蠱折磨嗎?那你不如殺了我呢。」令狐玄黎道:「不不,我怎麼下的了手,麟兒,我求你嫁我好不好?」楚連城笑道:「你若當真想娶我,就拿解藥來,不然誰敢嫁你。」令狐玄黎給她用笑裡藏刀拘魂鎖魄迷住心神,恨不得馬上給她解毒,可是自己卻著實沒有辦法,他道:「這斷腸蠱只有我爹和我媽知道配方,如今你大哥殺了我媽,我可也沒有辦法了,不過麟兒,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你從此一心一意的跟我,我求我爹製出解藥來,那樣斷腸蠱就永遠也不會發作了。」   楚連城忽然變臉,哼道:「那我可要對不住了。」她忽然足尖一挑,將龍吟劍挑起,直刺令狐玄黎心口,令狐玄黎可還沒回過神來,等他想到要躲時,龍吟劍已穿心而過,力道之大直將他釘在身後的木柱上。長孫郁風和柳元康也給她的妖異內力給迷惑住,想要阻止她時,卻為時已晚。令狐玄黎低頭看看劍,又看看楚連城,他不相信楚連城會殺他,如果自己死了,楚連城也活不了的啊!長孫郁風低聲道:「你、你真的殺了他?!」楚連城淡淡道:「不殺他難道還要嫁給他不成?」   令狐玄黎喃喃道:「你要殺我?」楚連城點頭道:「不錯,其實你不該這樣對我的,不然我對你還會有幾分歉疚,可你卻逼我恨你,如果你們想用消魂斷腸蠱來脅迫我,那你們可就錯了,我最恨人威脅我。你用這種方法得到我,我自會親手殺你。」令狐玄黎大口喘著粗氣:「麟兒,我哪裡比他差?你知道我對你心和他是一樣的,為什麼我的結局會是這樣?」楚連城道:「你可以逼我,給我下毒,也可以乾脆殺了我,可你不能這樣污辱我。我也可以告訴你,好叫你死心,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可我就是不喜歡你,從我見到他的第一天起,我的心裡就只有他,沒有理由。而他永遠不會這樣對我的。」長孫郁風歎息著,伸手攬住她的肩膀。令狐玄黎道:「消魂斷腸蠱是沒有解藥的,除非你忘了他,永遠只跟我一個人。」楚連城冷笑:「這是不可能的,我就是死,也要殺了你,我寧願受盡折磨而死,也不會嫁給你的。」令狐玄黎卻笑了:「這樣也好,我終於是死在你的劍下了,而我也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你了,我…我死而無憾了。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沒有解藥才要殺我?」   楚連城恨恨道:「不,你就是交出解藥我也一樣是要殺你的。你實在是不瞭解我,你要為你們對我做的事負責的,你媽已經死了,你也快了,只要我姓楚的活著,就會像滅華山派那樣踏平虎嘯山莊。」令狐玄黎的口鼻中溢出鮮血來:「麟兒,我…我是真心…真心想要和你…和你長相廝守的,為…為什麼你總不給…給我機會?」他伸出手想要拉楚連城,但終於還是垂了下來,他睜大眼睛看著楚連城,眼神中有乞求,有愛憐,有滿足,有遺憾;他至死也是深愛楚連城的。楚連城道:「你不用看我,你好生去吧,只盼來生你不要再遇見我。」說著給他合上雙目。她伸手拔下龍吟劍,令狐玄黎的屍體倒在了地上。   楚連城側頭看了柳元康一眼,眼中忽然有些潮濕了。柳元康從她眼中看到一種無助和委屈,好似受傷的孩子見到了親人,柳元康的心猛的一縮,溫州城外,楚連城躲避老鼠而跳到他懷中時的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又在他的血管中激盪,他忍不住輕歎,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低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這句話一出口,楚連城的眼圈紅了,可她卻倔強的忍住了,不過她的聲音還是有些哽咽,說道:「大哥,你是我的嫡親大哥啊!」柳元康身子微顫:「你說我真的是你大哥?我什麼也不記得了。」楚連城道:「沒關係,我們知道。」她擦擦眼角道:「你是我們的哥哥,你背上有一條龍,龍戲燕子,是因為你媽是燕芙,玉奴是你一奶同胞的妹妹,她的紋身是一隻銜了芙蓉的鳳凰,我是你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媽是百合夫人,所以我背上的麒麟角上別了朵百合。就是那個樣子的。」她拾起被令狐玄黎扔在地毯上的麒麟玉珮。   柳元康接過,仔細辨認。楚連城又道:「你原叫夢凱,小名叫龍兒,玉奴叫夢玉,小名叫鳳凰,我叫夢影,小名叫麒麟。大哥,你想,如果你和我沒關係,你怎麼會覺得我有難?」柳元康歎氣道:「我師父見了你之後要我保護你,說你一定和我有什麼關係,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就明白為什麼玉奴總跟在我後面問我了。她總問我是不是她哥哥。」楚連城忍住眼淚道:「是,當然是,我們本來就是兄妹的。當初你要殺我時,我就感到有件事不太對勁,就因為你是我哥哥啊!」柳元康從懷裡摸出一塊龍形的玉珮,是龍戲燕子。   龍兒、鳳凰、麒麟、百合、燕芙、楚江遙,這些似曾相識的名字在心底跳躍,他的太陽穴開始隱隱做痛,額頭上冒出冷汗。楚連城驚道:「大哥,你不要想了,等咱們去了南海見了我媽就什麼都知道了。」   她轉向長孫郁風,眼神冷冷的。長孫郁風看著楚連城,從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感,過了良久,楚連城忽然撲在長孫郁風懷中「哇」的一聲哭道:「郁風,他欺負我,他欺負我。」長孫郁風柔聲道:「沒有。你不要想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知道嗎?」楚連城道:「你告訴我,你會不會離開我?」長孫郁風下頦輕輕摩擦楚連城的鬢角:「傻丫頭,你是不該管我的,我何德何能要你以命相換啊!你還說什麼傻話,如果你有不測,我也不要活了,你…你真的不該管我的啊!」楚連城搖頭道:「不,不,我不能看著你死,當初她肯換你的命,我也一樣肯的,我只要你活的好好的。」長孫郁風道:「我們都要活的好好的,你放心,我這一生一世也會守著你的。我們回島上去,邵神醫或許能解你的毒。」楚連城點頭。   他們旁若無人的緊緊擁抱在一起,柳元康也只好當自己不存在,但他的心竟被一個美艷動人的少女填滿——梅束青,她還好嗎?她的父母還在逼她嫁人嗎?她的兄長能幫她嗎?   楚連城低低道:「你知道嗎?我好後悔,如果我愛惜身子,不和你生氣,我們的孩子也快要出世了,可我以後再不能給你生兒育女了。」長孫郁風道:「沒關係,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有沒有兒子都不要緊。」楚連城又道:「可你何必要和我做這有名無實的夫妻。」長孫郁風道:「又說傻話,你中了毒,我怎能這樣不體恤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不好?」楚連城又道:「可你會不會嫌棄我?不要我?」長孫郁風道:「我為什麼要嫌棄你?你想的太多,你知道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你中毒後做了個噩夢而已。你很快就會忘記的。」楚連城輕歎:「是,那只是個夢而已。」   過了好久,楚連城和長孫郁風才分了開來。楚連城道:「我要想想怎麼辦,我的腦子好亂。」長孫郁風道:「先回島上啊!」楚連城搖頭道:「不是這件事。我們殺了五月菊香和令狐玄黎,令狐不見一定會報仇的,所以我們要先離開這裡,大哥,你來時可曾遇見令狐父子?」柳元康搖頭。楚連城道:「這裡一定是他們的臨時住所,令狐玄黎和五菊香不回去他們一定會找來的,這裡也不必收拾,就讓他知道我們殺的人好了,等到了我的分舵我再知會義父給我踏平虎嘯山莊。」   柳元康道:「既如此,咱們這就動身。」楚連城將散落在地上的自己身上帶的東西收拾起來,點頭道:「這個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雖然長孫郁風告訴楚連城這只是個噩夢而已,但令狐玄黎帶給她的傷害還是極深的,她常會在夢中驚醒,然後一個人孤獨的坐到天亮。好在他們不是那種輕易就會被擊倒的人,只要楚連城的毒不發作,她還是能和柳元康二人說笑的,但在她的眉目之間多了一種淡淡的憂鬱。   三人一路南行,經過鬼域分舵時,楚連城將自己中毒之事悄悄告訴此分舵的鬼域四護法鬼指,鬼指又驚又怒,當即便要找令狐不見拚命,楚連城攔住他道:「這令狐不見武功好的很,且不忙要他的命,最好能拿住令狐雲起,看能否從他口中得到解藥,雖說這銷魂斷腸蠱沒有解藥,但如知道配方想來也不是難事。」鬼指點頭稱是,楚連城又道:「雖說郁風並不介懷,但我是要誓雪此辱的,那令狐不見想借鬼域之勢稱霸武林,但他全不顧結盟之義,將來還不知會做什麼,咱們也不必再理他什麼結盟不結盟了,馬上飛鴿傳書知會義父,誅殺令狐父子。這件事一定要快,若給令狐雲起傳到江湖上,我可怎麼做人?」   鬼指道:「正是,這令狐父子著實欺人太甚,敢這樣對付你,麟兒放心,四叔一定要給你報仇的。只是…只是你中的毒要怎樣解?」楚連城道:「我此去南海,若邵九山能解還好,如若不能,我就是死也要踏平虎嘯山莊,殺謝靜涵翁婿,都是他們害的我。」鬼指道:「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好孩子,就是拼著我們十大護法的命,咱們也要殺他個痛快。」楚連城輕歎:「可誰知我還有多少天的命可活?」一時間她忽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悲哀。   這天夜裡。三人就在鬼域分舵就寢。睡夢中楚連城彷彿又看見五月菊香和令狐玄黎,他們掐著她的脖子,給她下毒,脫她的衣服,那種可怕的疼痛讓她不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令狐玄黎獰笑的逼近她,她甚至連逃走也不能,「郁風,救我。」她叫,可是沒人聽得見,令狐玄黎那樣粗暴的佔有她。「誰來救我?誰來救我?」   小腹的疼痛終於讓她從夢中醒來,這要命的疼痛讓她連呼救的力量也沒有了,她忍不住想要死,這個時候死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可她握劍的手顫抖的無法舉起。她從床上跌到地上,然後碰倒了床邊的錦墩。   長孫郁風也做了一個同樣的夢,楚連城痛苦的驚叫,和她因疼痛,因羞辱而絕望的眼神始終在刺激他的心臟,他可以不在乎令狐玄黎是怎樣強姦她的,但他不能忘記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而發生的。隔壁楚連城房裡傳來響聲,他驟然驚醒,沒錯,是楚連城房裡傳來的聲音,不是夢。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衝了過去,然後破門而入。   進得房來,他看見楚連城面色蠟黃的伏在床邊,她呻吟,那難以明述的疼痛已讓她潰不成軍。長孫郁風心痛萬分,上前將她抱起道:「連城,你怎麼樣了?你要怎樣才能好?」楚連城顫聲道:「郁風,我…我不要活了,你給我一劍,讓我得個痛快,這樣下去我實在受不了了。」長孫郁風道:「你再忍忍,一會就過去了。」楚連城在他懷中發抖:「郁風,我真的受不了,你是知道我的,不是隨便什麼疼痛就可以讓我倒下的,這個銷魂斷腸蠱實在太厲害了。」長孫郁風道:「我知道,可是連城,你就忍上一會兒,我是替不了你,可要我殺你我也做不到啊!」   柳元康和鬼指聞聲趕來,見此情景知她是蠱毒發作了,只是愛莫能助,鬼指怒道:「我這就去找令狐不見,你等我拿他的頭來。」楚連城急道:「四叔,你不要去,這樣太冒險了。」可是她的疼痛還在加劇,她一眼看見柳元康,說道:「柳元康,你是個殺手是不是?我記得你是要殺我的,你現在為什麼不動手?我可已經沒有還手的力氣了,你殺我好不好?」柳元康皺眉:「你說什麼胡話?我怎麼還要殺你?你是我妹妹。」楚連城道:「我的頭不是值十萬兩黃金嗎?我給你好了。」她的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她的神志也開始有些模糊了。柳元康在她身前大聲道:「你想尋死?你的英雄氣概呢?你不是說鬼域公子是不會自盡的嗎?」   楚連城在長孫郁風懷中掙扎,可長孫郁風感到的只是她的顫抖。柳元康又道:「當日你說的好,你要是皺眉,你就不是楚家的人,你要報仇,你是獨一無二的鬼域公子。所以,你給我聽好了,你不許有求死的念頭。」他伸手握住她的雙肩。楚連城的身子一震,低叫:「不,不,你不要碰我,你走開。郁風你要救我,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不能讓他欺負我。」柳元康和長孫郁風的臉色一樣的蒼白,令狐玄黎給她的傷害已深深的烙在她的心上,縱然灑脫,但受此奇恥大辱也是她永遠無法洗刷的烙印。   長孫郁風眼中含淚道:「我一直在你身邊的,沒有人傷害你,你又做夢了,忘了那個噩夢吧。」楚連城的身子還在發抖,不過已經輕些了。   鬼指在屋裡走來走去,焦躁不安。柳元康雙手緊攥,這個原本堅強的人竟也被擊倒,報仇,一定要給她洗去恥辱。   楚連城漸漸恢復了平靜,她在長孫郁風懷中喘著氣。鬼指道:「麟兒,你好些了嗎?」楚連城點頭:「我沒事了。四叔,大哥,要你們擔心了。」柳元康不善言辭,只是皺眉道:「你說這個做什麼?你…你還是睡吧。」說著便和鬼指向門外走去。長孫郁風扶她躺下,柔聲道:「好好睡上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楚連城點點頭,可當長孫郁風快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叫道:「郁風。」長孫郁風回頭,可她緊閉雙唇什麼也不說。   鬼指歎了口氣,在他肩上拍了拍,低聲道:「照顧好她。」柳元康也輕歎一聲,走出去,並給他們關上門。   長孫郁風重新坐在她床邊道:「你怎麼了?還不舒服嗎?」楚連城搖頭,低聲道:「我一個人不敢睡,我…我怕。」長孫郁風一怔,這可不是她的風格,她是什麼也沒有怕過的,他柔聲道:「沒有什麼好怕的,我陪著你。」楚連城往裡挪了挪,讓他躺下,然後依在他懷裡,道:「我總是做夢,然後就睡不著了。」長孫郁風道:「你怎麼也成了傻瓜了,忘掉那個噩夢,令狐玄黎已經死了,再沒有人可以給你下毒了。再說,有我們在你身邊呢。」楚連城歎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清醒的很,他做了什麼我怎會不知道呢?可是郁風,你當真一點也不在乎?」長孫郁風道:「你始終有這個心病,我真的不在乎。你是為了我才會落入他手的,我只恨自己當時沒有留意,那丫頭扮做你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以為你又出什麼花樣要作弄我,可我發現她的眼神和你的眼神不一樣時已經晚了,令狐玄黎已經點了我的穴道。你要知道,你的眼神一向都是明如秋水深不可測的。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樣對你的。你真是個傻瓜,幹嘛要管我?他只是要用我威脅你而已,你怎麼會上當?」   楚連城搖頭:「你不瞭解他們,他不是拿你威脅我,如果我不答應,他是真會殺你的。」長孫郁風歎道:「我寧願死掉,也不想你為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楚連城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道:「不,我不要你死,我…我…」長孫郁風忽然笑了,追問道:「你怎麼樣?」楚連城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怕失去什麼過,我怕我會失去你。」長孫郁風拍拍她道:「不會的,你只管放心吧,這一生一世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楚連城往他身邊又靠了靠,瞪大眼睛不再說什麼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蜷縮在他懷中睡著了。   等楚連城睡醒時,天已大亮,長孫郁風早已起來了,但卻不在房中。她自行穿衣下地,梳洗整齊。奇怪的是院子裡也沒有人,柳元康和長孫郁風、鬼指不知在什麼地方。楚連城眉頭微皺,心想:出了什麼事?人呢?都去了什麼地方?她逕自來到大廳,果見鬼指等人都在,不過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見她到來,鬼域眾人都躬身施禮。楚連城擺擺手,道:「四叔,大清早的出了什麼事?怎麼都在這裡?」   鬼指猶豫要不要說時,楚連城淡淡道:「四叔我沒事了,再說,我還活著呢。」鬼指道:「麟兒,四叔是怕你操心,哪有什麼什麼意思?你知道了可不許著急生氣。」楚連城點頭,微笑道:「四叔,我總是愛著急生氣嗎?」鬼指歎道:「令狐不見帶人挑了咱們的兩湖分舵,打傷了你五叔。還要你五叔告訴你…」他可說不下去了。楚連城秀眉一揚,道:「他是不是說,總有一天要滅了鬼域?他是不是還說,要郁風和我大哥給他妻兒償命?是不是還說,要我給令狐玄黎陪葬?不過從他嘴裡說出來不會是這麼簡單和好聽的。是不是,四叔?」三人一齊歎口氣,又一齊點頭。   楚連城冷哼:「只怕連郁風也有幾句話等著吧!好啊!既然這老賊這麼大的興致,我們就陪他玩玩,當日他勸說義父和他聯手時,我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現在露出他的真面目來了不是?四叔,浮鷹島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看不如這樣,你們先離開這裡,那老賊對咱們的底細也清楚的很,他既挑了兩湖分舵,一定也會來這裡的,倒不是怕他,咱們讓他撲個空,他一定惱火,大概會燒了這裡,不過我覺得他倒不會馬上趕往其他分舵,他會想別的詭計的。等我從浮鷹島回來後,咱們就一舉滅了虎嘯山莊。」她只要不是毒發,就依然是她鬼域公子的氣概作風。   鬼指道:「不,我倒要會會這個老匹夫,哼,咱們鬼域是好欺負的嗎?」楚連城道:「當然不是好欺負的,可是四叔,他決心給他妻兒報仇,一定是有備而來,傾巢出動的,咱們人手上就已吃虧了。而且,報仇要徹底,殺,就殺他個痛快,咱們且讓他一讓,待時機成熟再殺他個雞犬不留。」鬼指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就依你。麟兒,你聽四叔一句話,不要理會旁人說三道四,你一向有主見,有性格,你要和風兒好好的活著,活給他們看,要人們知道,我們鬼域公子不是輕易就會給人打倒的,你將來就是鬼域之主。」楚連城微笑:「不錯,鬼域只有戰死的英雄,沒有躺著的膿包。我可不能這樣死,不報仇就死豈不白來這世上走了一遭?」         三十四浮鷹島     楚連城幫鬼指安排妥當後,和柳元康二人又上路了。她和令狐玄黎之間的恩怨果然已在江湖上傳開了。人們在驚奇鬼域公子是個妙齡少女的同時,一方面幸災樂禍的看鬼域和虎嘯山莊火拚,一方面好奇楚連城的廬山真面目是副什麼模樣。長孫郁風知道楚連城心中始終有這個心病,生怕她生氣著惱,可誰知楚連城聽說後只是冷冷一笑,什麼也沒說。一路南來,楚連城間或會做女兒打扮,所到之處,無論是江湖人士還尋常人等,但凡見到楚連城的無不為她那秀麗無雙的容貌所驚呆,但見她身邊有長孫郁風和柳元康相伴,倒也無人敢打什麼主意。長孫郁風私下裡說道:「當日我便告訴你,你若不女扮男裝,身邊得跟多少保鏢,如今你可信了?」楚連城白他一眼道:「我就不信,憑我堂堂鬼域公子的名號還稀罕你當保鏢?」   這一天三人已到了福州,這一帶長孫郁風可就熟悉的很了,楚連城提議找個地方喝杯茶,長孫郁風不覺有些奇怪,因為她一向只會要酒喝,不知為何又轉了性了。楚連城微笑道:「第一,你們這裡的的鐵觀音最是有名,我會不嘗嘗嗎?第二,我大哥不愛喝酒只喝井水,不過上好的茶葉來上一點想來是不會拒絕吧?」柳元康微笑:「你想喝酒我就陪你喝上一杯——只要你別成心灌醉我。若是你當真要喝茶,我也可以陪你喝一杯。」長孫郁風瞪大眼睛道:「是不是你們都有些不妥?怎麼都轉了性子了?」楚連城笑道:「轉了性子你不高興嗎?你不是最討厭我喝酒嗎?」長孫郁風道:「此一時,彼一時,看慣了你喝酒,你不喝,我有些奇怪。」楚連城微笑道:「第三,我高興。」長孫郁風皺眉:「你當真沒有不妥?」楚連城道:「沒有啊!怎麼?不會是有什麼秘密怕我們知道吧!」長孫郁風白了她一眼,領她找了最好的茶樓進去喝茶。   福建人大多喜愛喝茶,大小的茶樓也不計其數,長孫郁風常常往內地來,因此要找個茶樓實在是容易。進得茶樓,大廳中有些個客人在喝茶,但當眾人的眼睛看見楚連城時,原本正在說話的人都停了下來,無不是驚異與楚連城那於世無雙的美貌容顏。楚連城倒是見怪不怪,沒什麼反應。茶博士迎上來,滿面笑容道:「長孫公子,您可好久沒來了。」長孫郁風笑道:「是啊!近來可一直都在外面呢。」那茶博士道:「聽往來的客人們說到過,公子爺您現在可是好大的名號。」長孫郁風微微一笑道:「我們還去荷香苑。」那茶博士點頭道:「是是,當然是荷香苑,還有上好的鐵觀音。三位請。」   上的樓來,茶博士逕自領他們到荷香苑,裡面佈置的倒也雅致,楚連城微笑道:「這裡不錯。」茶博士陪笑道:「姑娘說得是,長孫公子最是喜歡這裡。」楚連城道:「看樣子他可常來?」茶博士道:「是啊!長孫公子可是我們的常客。」楚連城看了長孫郁風一眼道:「不會是自己吧?」茶博士正要說話,長孫郁風道:「當然不會,我堂堂浮鷹公子會一個人喝茶吃飯嗎?當然要幾個小姑娘陪著了。」楚連城抿嘴道:「我覺得也不會。」那茶博士忍不住道:「長孫公子,小人斗膽,不知這位姑娘是…」長孫郁風道:「她是我師父的女兒,我的未婚妻。」茶博士讚道:「公子好福氣,郎才女貌啊!」楚連城笑道:「謝你誇獎了,你還是給我們倒茶來吧。」   茶博士出去的空,楚連城笑道:「郁風,這裡的茶是不是最好的?」長孫郁風道:「你喝過就知道了。」柳元康微微搖頭道:「連城,你是不是總愛這樣欺負他?」楚連城微笑道:「我只是問問,哪有欺負他?」等茶的工夫,隱約能聽見鄰近的茶室中客人的談話聲。楚連城道:「咱們什麼時候坐船?」長孫郁風道:「再有兩天就到海邊了,那裡有島上的人等我們。坐船大約還有大半天的時間就到了。」楚連城道了:「也就是說,再有兩三天我就可以見到我媽了。」長孫郁風點頭。楚連城臉上有了一絲猶豫,柳元康道:「要見到媽了,你不高興嗎?」楚連城道:「高興。可是我的毒有好幾天沒發作了,誰知這兩天之內會不會發作,如果上島時毒發,我媽是不是會很擔心很難過?」長孫郁風安慰她道:「哪裡會這麼巧?再說師父早晚會知道的,眼下你什麼也不要想,安心喝你的茶。」   茶博士送上茶來,三人一邊品茶一邊閒聊。楚連城和長孫郁風均是能說會道之人,和他們在一起久了,柳元康的話也較以前多了些。不過梅束青的事她可不敢問他,生怕會惹他煩惱。   樓梯又有人上來了,楚連城道:「這裡的生意滿不錯的嘛。」長孫郁風道:「這裡是福州最大的茶樓,來來往往的人也最多。」柳元康道:「這幾個人會些功夫。」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一同點頭:「不錯。」外面的人已在大聲嚷嚷了:「老六,還是老地方,老規矩。」適才那茶博士道:「鄭爺,今天可不巧了,荷香苑可有人了。不然幾位爺另找個雅間?」那人道:「老六,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我姓鄭每次來可都是你這間荷香苑的。」茶博士道:「是是。可是裡面那位主也是小店的老主顧,鄭爺,您就屈駕換上一間?」   楚連城皺眉道:「來此喝茶的應無俗客,這人可不像。」   話音剛落,那人已推開房門道:「我瞧瞧是哪個老主顧?」進來的是個二十八九,富家公子模樣的人。長孫郁風淡淡道:「是我。」那人先是楞了一下,既而道:「你是什麼東西?」長孫郁風歎了口氣,向楚柳二人道:「怎麼人們開口問話時總愛問是什麼東西呢?」楚連城道:「因為問話的人不是東西。」那人怒道:「你說誰不是東西?」楚連城側頭道:「你以為我在說誰?」那人忽然張大嘴巴,呆呆的不說話了。楚連城道:「這人怎麼成了啞巴了?是了,人會說話,別的可就不會說話了。」   那人直勾勾的看著楚連城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楚連城也不理他,向長孫郁風道:「這人真討厭,咱們該怎麼辦?」長孫郁風道:「你說怎樣就怎樣。」那人又向楚連城道:「小姑娘,你有婆家沒有?給我當小老婆好不好?」楚連城白他一眼道:「你不要胡說,他是我相公。」那人這才看見長孫郁風,當下笑著拍拍他肩膀道:「兄弟,有眼光,怎麼樣?你開個價,把她讓給我。」長孫郁風歎道:「不瞞你說,我一來怕你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兩,二來怕你養活不起她,三來我怕你對付不了她。」那人笑道:「笑話,我鄭金有的是銀子,還養不了個娘們?再說,什麼樣的烈女到了我手,都會乖乖聽話的。」   長孫郁風道:「她可是價值連城的。」那名叫鄭金的道:「那是自然,就衝她這模樣花多少銀子都值。」門外一人道:「什麼寶貝價值連城?」說話時有進來一人。這人和那鄭金年齡相當,他一看見長孫郁風,立即變了臉,又看看楚、柳二人,向鄭金道:「鄭大哥,咱們來喝茶的,找樂子還是換個地方吧。」正所謂色膽包天,那鄭金只想要長孫郁風把楚連城賣給他,哪還顧上其他?向那人道:「呂老弟,你可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妞?是不是多少銀子都值?」那姓呂的道:「鄭大哥,咱們走吧。」鄭金道:「這小子是什麼人,你這麼怕他?」那姓呂的道:「老鄭,這位是島上的,外面的名頭大的很。」鄭金先是一怔,待要說話時那姓呂的已拉了他走出荷香苑,鄭金還不肯,道:「他究竟是誰?你幹嗎不讓我要這小妞?」那姓呂的說道:「鄭大哥,他是浮鷹島的長孫公子。」鄭金嚇了一跳,低聲道:「就是那個什麼浮鷹公子?」門外之人「嗯」了一聲。   楚連城笑道:「想不到長孫公子這幾個字還可以辟邪呢?」長孫郁風微笑:「我的名頭只是辟邪而已,鬼域公子幾個字可是可以殺人的。」三人一同笑了起來。   隱約聽見隔壁茶室傳來鄭金的聲音:「老呂,你的功夫不是很厲害嗎?還怕那個小妞?這麼漂亮的妞可實在不多見。」另外一人道:「呂兄,你認得那小子?他當真是什麼浮鷹公子嗎?」那姓呂之人道:「支兄有所不知,這福州城中不知道他的人實在少而又少,放眼江湖,見過他的人或許不多,可沒聽說過他名號的人可不多。」那鄭金道:「他身邊那穿黑衣的小子又是何人?他那口刀可特別的很。」那姓呂之人道:「聽說和長孫郁風在一起的是柳元康和楚連城,這穿黑衣的八成是鐵血郎君。」那鄭金吃了一驚,道:「那、那他們身邊這個小妞就是鬼域公子楚連城?」那姓支的道:「看樣子是了。」又有一人「嘖嘖」讚道:「自聽說這鬼域公子是個女人後,我一直就想看看她的真面目,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美女,嘿,這長孫郁風可是好福氣。」姓呂的道:「陳兄小聲,這三人俱是高手,如給他們聽見可麻煩的緊。」   那姓陳之人道:「呂兄也太過小心了。聽說那令狐玄黎為了這個鬼域公子,把長孫郁風捉住,然後逼姓楚的吞了銷魂斷腸蠱,因此才死在她的劍下。」姓支的道:「這樣說江湖上的傳說可是真的了,聽說鬼域和虎嘯山莊翻了臉了,令狐不見挑了鬼域的分舵。」姓呂的壓低聲音道:「還聽說令狐玄黎大概是強姦了楚連城,所以這位鬼域公子惱了,不管死活的殺了他。」那姓鄭之人道:「唉,如果能得到她,就是死也值啊!這丫頭實在是…實在是人間少有的絕色。」   楚連城微微皺眉,柳元康看了她一眼道:「你一向灑脫,這些流言又何必放在心上?」長孫郁風道:「你是來喝茶的不是?幹嘛要自尋煩惱?」楚連城輕歎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是名人?為什麼凡事都躲不過人們的耳目?」長孫郁風微笑道:「這可不你鬼域公子的風格,我簡直有些奇怪,為什麼你中毒之後,就和換了個人似的,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別人的嘴咱們管不了,只要我們能長廂廝守,又何必理會這許多?」楚連城輕歎一聲,不再說話了。   兩天後,三人棄岸登船,向浮鷹島而去。鹹濕海風吹起楚連城的長髮,在風中飛舞,她的身子在風中挺立,依然倔強而自信,可那種淡淡的猶豫始終貫穿她的眼底。她在想:馬上就可以見到自己的母親了,十六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是在盼望這一天的到來,這個一直以來的奢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可為什麼會有些緊張?邵九山真能解自己的毒嗎?如果解不了怎麼辦?郁風真的不在乎別人怎麼說自己嗎?畢竟自己不再是清白之身,而且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怕自己毒發,他甚至不敢和自己親近,自從離開鬼域分舵,每晚他都會陪自己,可是他以為自己不知道,每晚自己睡後,他就會要房中另找個地方睡。如果真的沒有解藥,是否和他做這有名無實的夫妻?   長孫郁風從她身後伸手環住她的纖腰,柔聲道:「你在想什麼?」楚連城淡淡道:「我再想,今天不要告訴我媽我中毒的事,不然她會擔心的。」長孫郁風點頭道:「我媽也會擔心的。」楚連城又道:「老天保佑,今天千萬不要發作。」長孫郁風道:「最好以後也不要發作。」楚連城又道:「我媽是不是很漂亮?」長孫郁風道:「你幹嗎這麼問?我怎麼能對我師父和未來的岳母評頭論足?不過,你和師父很像,如果你一開始就穿女裝,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師父的女兒了。」楚連城道:「那你是不是就不會喜歡我了?」長孫郁風沉吟道:「起初不會,以後可能還是要喜歡你的。」楚連城微笑:「為什麼?我是玉奴的妹妹啊!」長孫郁風歎道:「這個世上見過你的真面目而會不喜歡你的人實在太少了。」楚連城嫣然一笑道:「你又哄我。」長孫郁風低聲道:「你不要這樣笑,我可會受不了的。」楚連城白他一眼道:「好色。還有,我媽是不是和傳說的那樣心狠手辣?」長孫郁風笑道:「比你可差遠了。」楚連城道:「怎麼講?」長孫郁風道:「其實師父也是那種獨立、睿智、自信的人,這一點你就很像她,但是她可不及你手段狠,你想,你們鬼域有好惹的人嗎?你義父、十大護法、還有你的眾多表哥表姐,都是些個厲害角色,而你可是集他們於大成了。」楚連城微笑道:「我那麼可怕?」長孫郁風正色道:「是啊!起碼我就怕你,怕惹惱了你,你一生氣,半夜起來割我的腦袋。這算不算懼內?」楚連城忍不住笑道:「你就會胡說八道的逗人家。」   海鷗在水面上飛過,時而就落在水面上,碧藍的大海無邊無際,楚連城靜靜的在長孫郁風的懷抱裡,真希望能和他這樣相守一生一世。   天過晌午,他們已到了島上。一踏上陸地,長孫郁風就讓海邊織補魚網的漁民去稟告百合夫人。一路向裡,幾乎每一個人都會笑嘻嘻的給長孫郁風打招呼,看來這位表少爺的人緣還是不錯的。更多的人在注意他身邊這個和百合夫人十分相像,又有所不同的美貌少女。有人悄悄在議論,楚連城當然聽見他們再說什麼,她嘴角噙著一絲微笑,跟在他身邊。長孫郁風的手輕輕拉著她的手,臉上帶著他特有的笑容。終於有人開口詢問了。長孫郁風微笑著,大聲說道:「你們不用好奇了,這是師父的二女兒,我的未婚妻。」楚連城有些臉紅了。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鷹壚,百合夫人和長孫蘭、玉奴,當然還有那個孫茗淞——開始在大廳門口相侯了。遠遠的,百合夫人看見長孫郁風三人的影子了,她顯然有些激動,問道:「鳳凰,那個就是你妹妹嗎?」玉奴微笑道:「我想是吧。媽,我沒有見過她穿這種衣服的。」長孫蘭柔聲道:「我看一定是了,她和你年輕時很像的。」玉奴又道:「媽,他們身邊的就是柳元康,我一直覺的他是我哥哥,一定是郁風讓麒麟把他給說動了,一同到島上來了。」百合夫人搖頭道:「不是覺得,這孩子一定是龍兒,我想不出,除了龍兒,世上還能有什麼人這麼像你爹爹。」   說話間,長孫郁風已將他二人帶到百合夫人面前。楚連城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美婦,眼中已忍不住滿是淚水,這個美婦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眼底眉梢依然散發著迷人的美麗,那種成熟的韻味讓她看上去更加動人,她的容貌和自己是那樣的相像。百合夫人也看著她,沒錯,就是這張臉,在無數個夜裡出現在她的夢中,她夢縈魂牽了十六年的女兒啊!楚連城和柳元康已雙雙跪倒在百合夫人的腳邊,楚連城低叫:「媽,我是麒麟啊!」這句話一出口,她和百合夫人的眼淚一起湧了出來。百合夫人雙手顫抖的捧著她的臉,輕聲道:「是,你就是我的麒麟,媽的寶貝。」在場的人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百合夫人將她攬在懷中,這一聲「媽」讓她足足等了十六年。她一直以為再也見不著女兒了,可上天還是公平的,終於又讓她們母女重逢了。過了良久,百合夫人才放開他。楚連城道:「我把我大哥找來了。」百合夫人伸手輕輕撫了撫柳元康的頭道:「是,我一見到他就已知道了,你是夢凱對嗎?」柳元康略一遲疑道:「您是我們的媽?我…我什麼也不記得了。連城說我們是兄妹,玉奴也說我們是兄妹,我…我想一定是的。」百合夫人那似曾相識的容貌激起他心底深處那遙遠的回憶,可他依然記不起,不過那已不再重要,因為他已確信,這三個女人是和他有著莫大聯繫,息息相關的親人。百合夫人含淚微笑道:「真是個傻孩子,你和你們的父親實在是太像了。上天垂憐,我終於又見到你了,你可是咱們楚家唯一的男孩子,我…我也可以給你們的父母有個交代了。」   長孫蘭輕輕擦了擦眼淚道:「百合,你要兩個孩子一直跪在這裡嗎?」百合夫人笑道:「是,我可是歡喜的昏了。」說著拉他們站起來。玉奴柔柔軟軟道:「大哥,妹妹。」柳、楚二人轉頭,玉奴的手已輕輕握住了他們的手,柳元康身子微微一震,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又在撞擊他的血管了,他歎息:「我想,不管我記得記不得,你們都是我的妹妹。」他伸臂將兩個姑娘抱了一抱。玉奴哽咽道:「我早說你是我哥哥,你不信,如今妹妹說就信了。」楚連城低低道:「姐姐。」玉奴忍不住哭道:「你這丫頭,好好的幹嗎要女扮男裝?不然我們一家人不早就相認了。」楚連城擦擦眼淚,又給她擦擦眼淚,微笑道:「不要哭了好不好?咱們一家人現在相認也不晚啊!好姐姐,真是對不住你,我若知道你是我姐姐,我說什麼也不會欺負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玉奴道:「你沒有欺負我,你很好。」楚連城道:「可是我搶走了你的長孫郁風,我還給你好不好?」長孫郁風和玉奴齊聲道:「你又胡說。」玉奴臉微紅,小聲道:「那我還要多謝你呢,不然我還不知道有比他更好的呢。」   楚連城這才看見孫茗淞,她挺直脊背,秀眉一揚道:「追星公子。」她可又恢復鬼域公子特有的風度了。孫茗淞微笑:「不知我該稱呼你做鬼域公子呢?還是叫你…叫你妹妹。」楚連城淡淡道:「那要看孫兄是要做我姐夫呢?還是追星堂的堂主。」孫茗淞有些好奇:「做你的姐夫和追星堂的堂主有什麼衝突嗎?」楚連城道:「當然有。」百合夫人嗔道:「麒麟,你怎麼一見面就要為難孫公子。他可是你未來的姐夫。」楚連城微笑道:「媽,你不知道,我和他交過手,正邪不兩立嘛。」玉奴低聲道:「麒麟,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楚連城道:「我可沒開玩笑,你們不知道,中原諸派正在暗暗集結,企圖為難鬼域,不知孫堂主是不是要一塊去?」孫茗淞微怔,楚連城又道:「如果孫兄一定要掃盡邪魔外道,那對不起的很,你只能稱呼我做鬼域公子了。如果你想做我姐夫,那你可就做不成孫大俠了。」玉奴道:「麒麟,你幹嘛又要胡鬧?」楚連城道:「我可沒有胡鬧。我總要為我的人著想吧。」長孫郁風也道:「你不會是瘋了吧?」柳元康卻歎道:「不要忘了,她是獨一無二的鬼域公子。」楚連城不覺微笑。   孫茗淞看看她又看看玉奴,不禁歎了口氣。長孫郁風忽道:「連城,有個重要的人你還沒有見呢。」說著,將她推到長孫蘭的面前道:「媽,這個是您的兒媳婦。」楚連城的臉一下子紅了,抬手就想打他耳光,終於還是忍住了,百合夫人含笑道:「叫蘭姨。」楚連城低低的叫了一聲,玉奴笑道:「媽,你可錯了,現如今,這蘭姨我叫得,她可叫不得。」楚連城的臉更紅了。長孫蘭微笑道:「想不到風兒歪打正著的找回麒麟來,而且還有夢凱,百合,咱們是不是該慶賀一下?」百合夫人喜上眉梢,道:「那是自然。咱們可都傻了,站在這裡說話,累不累?」幾人笑著進大廳坐了下來。百合夫人一邊令人去準備飯菜,一邊詢問楚連城和柳元康這些年的經歷。楚連城道:「說來話長,大哥,你先說。」   柳元康點頭道:「好,我先說。我師父告訴我,當年他是在一條大江裡把我救起的,那時我大約有十歲,可我什麼事也記不起來了,師父說我大概是從高處跌下來,摔傷了頭,所以才會失去記憶。我一直跟師父練功,他曾說我的內功和崑崙派是同出一處的,或說就是崑崙派的。他說我長的像一個故人,所以他讓我姓了柳,給我起名叫柳元康。」楚連城插嘴道:「你師父的來歷才最可疑,他是不是也姓柳?」柳元康微怔,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你怎麼知道?」楚連城道:「我猜的。那老頭功夫實在太好,他居然能破解我的護體神功,大哥,他和風雲世家有什麼關係?」柳元康搖頭:「這我可不知道。」楚連城道:「總之你師父沒安什麼好心。」柳元康微奇:「為什麼?」楚連城道:「他一手把你養大,教你武功,然後讓你做殺手,殺手是最危險的,一不留神可是會送命的,而且,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要你來殺我,幸好我的武功還算不壞,不然,你可就親手殺了你的親妹妹了。」   柳元康淡淡道:「做殺手有什麼不好?我現在不還活的好好的嗎?我和跟師父學了十年的武功然後就做了殺手。」楚連城道:「而且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柳元康微笑:「做,當然要做天下第一的。」楚連城道:「這十多年就這麼幾句話?」柳元康道:「我可不如你,總要做些個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所以就也簡單了。」楚連城笑道:「我有驚天動地嗎?」長孫郁風歎道:「這人還嫌自己的名聲小呢。」玉奴道:「好妹妹,你倒說說看,你是怎麼脫險的,娘呢?娘是怎麼回事?」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了,畢竟燕芙是她的生母。   柳元康和百合夫人都看著她,楚連城歎了口氣道:「是,我的事情要比大哥多,不過,義父說我受驚過度,所以有些事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我只記得當日娘帶我去找爹爹,不知為什麼岳逐鹿攔住我們,他好像問娘要什麼東西。」百合夫人道:「是掌門令符,姓謝的要謀奪你爹爹的掌門之位,所以才會痛下殺手的。」楚連城道:「是嗎?不過我現在可覺得另有隱情。娘和他說著說著就打起來了,娘可不是他的對手,他把娘打傷後,娘抱著我就跑,他在後面追,娘的把他甩開後,就把我藏到樹上,她怕我哭,還點了我的穴道。可岳逐鹿也追上來了,他把娘打成重傷,然後要她交出我和那東西,媽,是不是掌門令符?」百合夫人點頭道:「一定是的。」   楚連城又道:「可娘不肯,他…他…」楚連城小心翼翼的看看玉奴,又看看柳元康,再看看百合夫人,不知該如何說,玉奴顫聲道:「他把娘怎麼了?」楚連城吞吞吐吐道:「他一直垂涎娘的美色…就…」玉奴等人的臉色蒼白,長孫郁風心底更是深深歎息,他當然又想起楚連城為他所受的屈辱來。楚連城道:「他在娘的身上割個無數個小口,然後撒上藥粉,引來無數的老鼠,娘是給老鼠活活咬死的。」玉奴已「嚶」的一聲昏了過去。楚連城動作極快,一把抱住她,在她胸口要穴上推拿一番,玉奴方才醒轉過來。她在楚連城懷裡哭道:「可是我媽也會武功的,怎麼會這樣呢?」楚連城道:「武功有很多種,只有能殺人的武功才是真正的武功。姐姐,你別哭,我是一定要給娘報仇的,我一直苦練武功,就是為有朝一日給爹娘報仇。」玉奴還在她懷裡流著眼淚,百合夫人道:「鳳凰,你不要急,咱們一定要給你們爹娘報仇的。」楚連城又道:「岳逐鹿找不到我,以為我一定活不長,可他走後,七叔就來了,那時他一直就在附近,只是不願插手名門正派的糾紛所以沒有現身,七叔把我從樹上抱下來,然後安葬了娘,再然後,就帶我去了鬼域,那時義父的妻子兒女都已死,所以他老人家收我為義子,讓我做了鬼域的少主,他又說女兒家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要我從小便女扮男裝,又讓屬下叫我公子,所以我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有許多事我也記不完整,只記得娘臨死前和岳逐鹿說到過爹爹的名字,娘的名字,哥哥叫龍兒,姐姐叫鳳凰,我叫麒麟;義父說我是受驚過度了,當時年紀又小,他給我重新起了名字,叫連城,他說我是上天賜給鬼域的連城寶貝。」   楚連城伸手給玉奴擦擦眼淚道:「姐姐,不要哭,楚家的人是不該這麼愛哭的,我告訴你,我們要報仇,爹爹和娘不能這麼死,他們做事實在太狠。時隔十五年後,我開始獨自行走江湖,和尹大哥結拜,做了孤雲堡的三爺,因為我顧及孤雲堡的利益而放過武水清,謝靜涵生怕我和當年的事有關,所以一直找殺手殺我,直到我在溫州遇到大哥。在他之前我曾和岳逐鹿交過手,他大概以為我是夢凱,為免後患,只要姓楚、年齡相當而且又會武功的,他可能都不會放過。我和他兩敗俱傷,謝靜涵突然出現險些要我的命,若不是七叔等人暗中保護,可就真的麻煩了。我見到這位鐵血郎君時,雖不知和他有什麼關係,但我覺得這人不能殺,不然我會後悔,所以我讓水妖傳話不許人隨便殺他,要知道,七叔他們是會除掉我身邊所有可能威脅我的人。」   她看看柳元康道:「大哥,你還記得咱們在京城嗎?」柳元康點頭,楚連城道:「那天我從劍莊出來,一個人繞道京城,看見大哥和人打鬥,那人就是謝靜涵,他一定是在暗中發現大哥和爹爹長的很像,要殺他滅口。媽,崑崙派有沒有一種暗器,是個圓的,打開後有許多細針,還淬了毒?」百合夫人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崑崙明珠,原來據說是失傳的,但不知他們怎麼找到的,針上如果有毒,就一定是曼佗羅花,這種曼佗羅花的毒性並不是很厲害,但一般的解毒之物卻不能徹底將毒素肅清,所以邵神醫製出了花語眠香丸專解此毒。如果用的量大,它能讓人暫時失去知覺,如果長期服用,就會損害人的經脈,當年他們一定給你爹用過,不然以你爹的功夫不會這麼快就出事的。」   楚連城道:「我也吃過它的虧,若不是當時恰巧郁風在跟前,我可真要費點工夫。但是,媽,我有許多的疑問不能解開,我想不明白。」百合夫人道:「你說來我聽。」楚連城道:「我和大哥聽到過謝靜涵和鎮國公梅無痕的談話,所以才有的疑問。第一,我爹和梅無痕怎麼會是表兄弟?第二,我爹和風雲世家有什麼關係?我們是不是應該姓柳?第三,當年的滅門慘案好像不單是謀奪掌門那麼簡單,和風雲世家的寶藏、武功秘籍有關,第四,我大哥的師父是誰?為什麼會有落玉刀?他用內力將我震傷後,一聽我說我和風雲世家有關,就立即知道我是誰的女兒,還知道是媽所生,而不是娘的孩子,他為什麼這麼瞭解我們家?」   百合夫人歎道:「這件事我也說不出,因為我從不過問你爹的事,他不說,我也不問,因為不管他曾經是誰,我認識他時,他就是楚江遙。」楚連城還要說什麼,可她張張嘴忽道:「媽,我有些累了,想去歇會。」長孫郁風和柳元康微微變臉,他們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楚連城在關鍵的時候毒發了。百合夫人道:「好啊!我早就讓人給你準備房間了,來,讓媽陪你同去。」楚連城忙道:「不不,媽,你不用陪我,我從島上多住些日子就是,讓郁風,不,還有姐姐,我有體己話要和姐姐說。」百合夫人向長孫蘭道:「瞧這丫頭,和她姐姐倒要先說些體己話呢。去吧。」   楚連城拉了玉奴就往外走,長孫郁風也跟了過去。她一轉過身來,臉上可就看出痛苦來了,玉奴一驚,險些要喊出來,楚連城忙給她做手勢讓她禁聲。百合夫人看不見楚連城的變化,可看見玉奴的變化了,她皺眉,以女兒鬼域公子的名頭,不該說說話也會累的。她叫道:「麒麟,你不舒服嗎?」楚連城回過頭微笑道:「沒有啊!我是不習慣坐船而已。」她的臉色蒼白,冷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百合夫人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怎麼還有汗?」楚連城笑道:「這裡天熱,我是在北方長大的,北方冷。媽,我睡上一會就來。」她錯眼看見雅歌,又道:「雅歌,我的房間在哪?你帶路好不好?」她不敢多待,轉身就走,她感到就快支持不住了。百合夫人疑竇頓生,道:「你站住。」楚連城只得停下,她的身子搖搖欲墜,長孫郁風伸臂將她抱住,百合夫人道:「你有事瞞我?」楚連城低聲道:「沒有。」百合夫人道:「你轉過來。」楚連城不敢。百合夫人身形一晃已到了她身後,伸手轉過她的身子,只見她面色蠟黃,全無人色。百合夫人嚇了一跳:「麒麟,你怎麼了?」楚連城咬著牙微笑道:「我沒事。」可她人已癱軟在長孫郁風懷裡。百合夫人道:「風兒,她怎麼了?你告訴我?」長孫郁風張張嘴,卻沒說出來。長孫蘭道:「風兒,你倒是說話啊!」柳元康在後面沉聲道:「她中了五月菊香的消魂斷腸蠱。」         三十五痛     百合夫人和玉奴同時驚道:「你說什麼?」長孫郁風柔聲道:「我扶你躺上一會。」說著將她橫抱懷中就往外走。百合夫人道:「風兒,你帶她去哪裡?」長孫郁風頭也不回道:「師父,您不要跟來,我帶她歇會。」說話是人已出了大廳,雅歌也緊跟了出去,沒有人看見因心痛楚連城的痛苦,他的眼中已滿是淚水。   百合夫人便欲跟去,柳元康卻攔住她:「媽,您別去。」百合夫人不解,柳元康聲音低沉道:「他們不想您擔心,原本連城是不讓說的,可她終於還是趕在這個時候發作了。」玉奴急道:「大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五月菊香不是令狐玄黎的媽嗎?怎麼會對她下毒手?」柳元康歎道:「就因為是他媽。令狐玄黎一直喜歡連城,可是連城自始至終心裡只有郁風,所以他們用詭計拿住郁風,逼她吞了蠱。」玉奴道:「可是……可是……」柳元康道:「沒有可是,連城的性子就是這樣,雖然她從來不肯說什麼,可她一直都是敢愛敢恨的,為了報仇,她苦練了一身好功夫,她為了活命,中了唐門的暗器後,她砍過自己一劍,為了郁風,她就可以連命都豁上不要了。」百合夫人一頓足,身子一晃已追了出去。   玉奴站在那裡,呆呆的,長孫蘭道:「還不快請邵先生來。」妙歌等應了一聲飛快的去了。長孫蘭道:「鳳凰,你不要著急,你師父一定會有辦法的。」玉奴搖頭:「蘭姨,您不知道,這是世上最難解的毒。」她忽然倒在柳元康懷中哭道:「大哥,我們一家人才剛團聚,為什麼會出這樣的事。」柳元康拍拍她道:「我已經殺了五月菊香,連城親手殺的令狐玄黎。她就是死也不會向他們低頭的,而且發生了這許多的事,她始終沒有哼上一聲,所以,玉奴,你要像她一樣:堅強,不要哭。」玉奴還是忍不住:「可她是咱們的親妹妹。」   孫茗淞心底輕歎:這個楚連城雖說是個女人,可不可否認的是她實在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她的武功,她的風度,她的微笑,她的自信,甚至她的心狠手辣,一直在吸引無數不明真相的女孩子,然而為了心上人,她竟能吞服蠱毒,單是這份情義就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可她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在毒發時,竟還能忍著巨痛,微笑著安慰母親,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還能用簡單的正邪來判定她嗎?   楚連城感到疼痛在加劇,小腹中無法形容的疼痛已讓她難以忍受,她幾乎連在床上打滾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顫抖,她掙扎。長孫郁風握著她手道:「連城,你忍一忍,一會就過去了。」楚連城道:「你每次都這麼說,可我受不了。它在一次次的加劇,郁風,你是不是忍心看我被活活疼死?」長孫郁風道:「不會的,邵老爺子會有辦法的。」楚連城搖頭:「如果沒有呢?」長孫郁風搖頭:「不會的,他一定有辦法。」楚連城又道:「郁風,我已見到我媽了,我娘的死我也告訴她了。」她勉力將劍解下放在他手中,用乞求的眼光看他一眼,然後閉上眼伸出脖子。長孫郁風看看她又看看劍,在她唇上吻了一吻道:「好,我和你一起走,人間地下我都陪著你。」楚連城微笑,長孫郁風揮劍向她頸上斬落。   雅歌驚叫一聲撲了上去,抓住長孫郁風的手腕道:「表少爺,你要做什麼?」長孫郁風居然是含著眼淚說道:「你有沒有可見她的痛苦?我看不下去了。」雅歌道:「表少爺,她可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啊!她們母女十六年不曾相見,你忍心讓她們才剛見面就分開?」長孫郁風微怔,楚連城道:「郁風,不要理她,動手。」雅歌哭道:「表少爺,她可是你心愛的人啊!你難道真的忍心親手殺死她?」長孫郁風又遲疑了,楚連城道:「蠢材,你先殺了她。」雅歌跪在他腳邊道:「表少爺,你不能做傻事,你會後悔的。」   百合夫人已趕了過來,見此情景心中雪亮,奪下龍吟劍道:「你們要幹什麼?不許你們尋死。」長孫郁風頓足,他當然下不了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登時煙消雲散。他歎息,伸手將雅歌扶起。折磨楚連城的疼痛還在加劇,她的身體在不由自主的抖動,神志又有些模糊了,她低叫:「郁風,郁風。」長孫郁風道:「我在呢。」他將楚連城輕輕抱起,摟在懷中。百合夫人哽咽道:「孩子,你怎麼樣了?」她伸手去握女兒的手,楚連城的身子一震,向長孫郁風懷裡縮了縮:「不要碰我,郁風,你救救我。」百合夫人嚇了一跳,道:「麒麟,我是媽媽呀。」楚連城低語:「不,是惡魔,是惡魔。」長孫郁風抱著她,柔聲道:「你又做夢了,這是你媽,你不是一直都想見的嗎?」   百合夫人道:「風兒,你們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長孫郁風偷偷抹了抹眼角道:「沒有,她受了驚,總是做噩夢。」百合夫人又看看跟來的柳元康,柳元康不說。玉奴道:「大哥,她究竟怎麼了?」柳元康轉身出去,一個字也不肯說。百合夫人向長孫郁風道:「他們除了給她下毒,還做了什麼?」楚連城在長孫郁風懷裡顫抖,長孫郁風不答。百合夫人微急:「她是我的女兒,你告訴我。她是怎麼了?」長孫郁風忍著眼淚道:「師父,您為什麼一定要我說?難道您真的猜不出來?師父,能不能不提這件事,不要刺激她了好不好?她是為了我才會這樣的,如果她有什麼不測,我也不要活了。」百合夫人臉色蒼白,玉奴的臉色同樣的沒有血色,她甚至有些站立不住,孫茗淞伸手扶住了她。   百合夫人癡癡的看著楚連城,此刻她正蜷縮在長孫郁風懷中,像一個受了驚的小獸,渴望得到保護,她甚至不敢離開他的懷抱,生怕從此失去這種溫暖。長孫郁風的下頜輕輕摩擦楚連城的鬢角,這個為他寧可付出生命的人正飽受著他帶給她的痛苦的折磨。楚連城的神志開始清醒了,最可怕的時候又過去了,她低叫:「媽。」百合夫人試探的靠近她,這次沒事了。她從長孫郁風懷中接過女兒,輕撫她的長髮,她的肩膀,她低低的唱道:「山有扶蘇郁蔥蔥,水中荷花別樣紅,我等君子獨不見,見到一個小狂童。」記憶中這支古老的歌謠原來是媽媽唱的,在母親的懷中楚連城安靜了許多,銷魂斷腸蠱的做用也在慢慢消退。這支同樣熟悉的歌謠也在震撼著柳元康,那種似曾相識的曲調是聽什麼人唱過的?是她嗎?   不知不覺中,屋裡的人不覺都熱淚盈眶。長孫蘭在悄悄抹著眼淚,這麼一個傳奇的女孩子,為了自己的兒子要付出生命為代價,而且還有女人視為生命的清白,是不是真的紅顏多薄命?   楚連城輕輕喘息著,百合夫人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她低聲道:「我沒事了,媽。」百合夫人輕聲道:「沒事就好,傻丫頭,你以為不說就能瞞住媽嗎?媽等了你十六年,你可不能不要媽媽啊!」楚連城道:「媽,我真有是受不了了,令狐玄黎逼我吃下去,我如果不吃,他是真的會要郁風的命的。可我吃了就會不定時的發作,發作的時候人只想死,我也不想死的,可是疼起來的時候我就要發狂,就會活不下去,他想用這種痛苦逼我就範,可我寧可殺了他,從此受這許多的折磨也不會讓他得逞的,媽,我是不是瘋了?」百合夫人流著淚道:「你做的對,你是楚家的好孩子,咱們是不能向別人低頭的。」   百合夫人又道:「你不要怕,邵先生會醫好你的毒的。」楚連城苦笑:「不可能的。五月菊香知道邵神醫在你這裡,所以她沒有用尋常的毒藥,而是用的銷魂斷腸蠱,為的就是這種東西沒有解藥。」百合夫人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楚連城輕輕搖頭道:「媽,你做主讓我姐姐嫁給郁風好不好?」玉奴和長孫郁風齊聲道:「你又胡說。」楚連城道:「我沒有胡說。媽,你不知道的,你只管聽我的,你讓我姐姐嫁給他,然後讓孫茗淞殺了我,這樣孫茗淞就可揚名立萬,姐姐和郁風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孫茗淞給她嚇了一跳,生怕百合夫人會答應女兒的要求。   長孫郁風皺眉道:「你是不是昏了頭了?不是想我馬上就娶你?」百合夫人也道:「麒麟,你這是怎麼了?」楚連城道:「我清楚我在做什麼。媽,我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的,你就聽我的好不好?」玉奴柔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其實你和他才是真正般配的一對。你好生歇上一歇,回頭咱們再聊,你不是說有體己的話要和我說嗎?」長孫郁風歎氣,想要對她說什麼,但一想到孫茗淞也在房中,終於還是忍住了,他向楚連城道:「你把我們都當什麼人了?」楚連城搖頭輕歎,看了看房中諸人道:「我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了。」她看見長孫蘭的眼圈也是紅紅的,心中不免有些感動,可她忽然笑了,道:「媽,陸昭說要接蘭姨回京城,你為什麼不肯?」百合夫人可沒想到她會這麼沒頭沒腦的問上這麼一句,楚連城又道:「其實陸世伯很掛念蘭姨的。」長孫蘭的臉一下紅了,嗔道:「這孩子,又要胡說。」   楚連城笑道:「是真的,郁風假傳死訊,陸世伯可傷心壞了。」長孫郁風皺眉道:「你沒什麼不妥吧?才剛好了,能不能少說幾句?還有,你叫我爹和我媽什麼?」這次楚連城的臉有些紅了,她正要惱,可忽然又是一驚,叫道:「不好,我可忘了大事了。」說著已從床上跳了下來,她這一驚一乍的,直嚇了眾人一跳。楚連城道:「媽,快令人往京城送信,要那掌櫃的通知劍莊。」   一提到劍莊,長孫蘭母子可都是一怔,長孫郁風道:「你又想到什麼了?」楚連城道:「不知這件事有沒有傳到劍莊,若是陸世伯不知道,令狐不見趕在前頭去劍莊,可就糟了。世伯劍法精湛,堪稱天下第一,可是,可是多少有些恃才傲物,令狐不見可狡猾的很,若是設個機關毒計的,他老人家八成會上當的,你二哥和你是一樣的,眼裡壓根沒有什麼江湖紛爭,你弟弟妹妹只……不足為慮;你大哥可就不一樣了,他要比你們哥倆刻毒的多,城府又深,前番就是例子,他雖不至於大膽到忤逆弒父的地步,可是借刀殺人趁機除掉你們哥倆倒不是沒有可能。」長孫蘭眉頭微皺,長孫郁風道:「你是不是有些多慮了?」楚連城搖頭道:「你就是太善良,太淡泊。媽,你不要理他,你聽我的,快令人去做。」   百合夫人點頭道:「蘭姐,麒麟說的很是。博靈年青時便是如此,咱們寧可多一事也不要讓令狐不見那老賊佔了先機。他……唉,雖說我恨他這樣對你,可他必竟是風兒的父親,可也不能坐視不理。」長孫蘭道:「可是麒麟所慮真的不多餘嗎?」楚連城道:「蘭姨,你聽我的,我可瞭解他們的很,當日五月菊香逼我時,令狐不見就藏在附近,關鍵時他破了我的神功大法,以至功虧一簣害慘了我。他根本不顧當初大家有結盟之義,為了他兒子要這般陷害我,我們又殺了他的妻兒,他挑了我的分舵,打傷我五叔,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令狐不見老奸巨滑,不可不防,他定會搶在前頭對劍莊不利,以剷除鬼域的強援,然後再與鬼域周旋,或假名門正派之手掃平鬼域——孫兄,到時中原諸派攻打鬼域,你去是不去?」她一恢復正常,可就把矛頭指向房中唯一的一個名門正派之人——孫茗淞了。   玉奴嗔道:「麒麟,你又要為難他。」楚連城嫣然一笑道:「好姐姐,你可別惱,我總要為酆都鎮上那些不會武功的人想想吧!可是,誰要你偏偏要喜歡什麼傲氣堂的孫堂主的,正邪不兩立嘛,我有什麼辦法。」孫茗淞歎道:「我喜歡她時,可沒想到什麼正邪,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鬼域公子會是……會是我日後的妻妹啊!」玉奴臉紅道:「你怎麼也跟她胡說起來?」楚連城微笑道:「我也沒想到。誰會想到咱們這一家人會是正邪聯手的呢。」長孫郁風輕輕搖頭,向孫茗淞道:「可見你我均是浪得虛名了,竟讓這丫頭混了進來,還大言不慚的號稱什麼鬼域公子,最可氣的是人們還稱咱們為什麼四公子,唉!慚愧,慚愧。可笑,可惱。」孫茗淞微笑道:「其實,以楚兄——你瞧,一說鬼域公子我可就改不過來了。其實以連城妹子的武功,膽識和機智,倒也不枉此名。」楚連城有些得意道:「唐璁是不是也這麼說?你們男人能做的事,我是不是做的也不錯?郁風,你還有話說嗎?」   正說著,妙歌在外面道:「夫人,邵先生來了。」楚連城轉頭看時,只見從門外進來一個矮個老者,鬚髮皆白,其貌不揚,怎麼看也不像是名動江湖的神醫。百合夫人道:「邵先生,你來瞧瞧我女兒。」玉奴也道:「師父,我妹妹中毒了,你可一定要醫好她,不然,以後我再不做你的弟子了。」邵九山微笑道:「你這丫頭,總要用這個威脅我,回頭我再罰你。宮主,你這個女兒可俊的很啊!」百合夫人微展愁眉道:「謝你誇獎了。麒麟,你來讓邵先生瞧瞧你。」楚連城道:「老爺子,你就是神醫嗎?晚輩這條命可全在你手了。」邵九山笑道:「二小姐抬舉老夫了。」楚連城微笑道:「老爺子,你可不要叫我什麼二小姐,我可不習慣的緊,您是前輩我是晚輩,您老人家叫我麒麟就好了。」邵九山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脈上,一邊笑瞇瞇道:「宮主,這丫頭可有些意思。」長孫郁風歎道:「她不是有些意思,她有意思的時候多了。」   邵九山可不說話了,他又給楚連城換了一隻手,臉上神情也有幾分凝重。楚連城問道:「老爺子,是不是無藥可救了。」邵九山撤回手來,欲言又止。楚連城淡淡道:「老爺子儘管直說,我中的是銷魂斷腸蠱,聽說是無藥可救的。」邵九山盯著她看了半天道:「可惜,可惜。你實在是個好孩子。」百合夫人臉色大變,顫聲道:「邵先生,你的意思是……」邵九山長歎道:「宮主恕罪,老夫實在無能為力。」玉奴急道:「可是你是神醫的,怎麼會沒有辦法?」邵九山道:「這蠱實是一種毒蟲,苗人喜歡下毒,他們將數種毒蟲放在一起,讓它們互相咬噬,剩下的最後一隻就叫蠱,毒性可想而知,一般的蠱倒也有解。」玉奴道:「那你幹嗎嚇唬我們?」   楚連城淡淡一笑道:「一般的有解,不一般時可就沒解了,這銷魂斷腸蠱要是好解,他們也不會用在我身上了。換做是我,我可能也會這麼做的。」邵九山道:「這種蠱最讓人奇怪的是,制蠱下蠱之人不知用的什麼方法,可以讓中毒之人死心塌地的跟他,而且跟了他就不會發作,我始終感覺像一種巫術。據說……」楚連城道:「不用據說了,五月菊香說了,等我嫁給她兒子後,就會好的,只要忘了這賊小子,就永遠也不會發作。老爺子,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沒救了?」   邵九山道:「這銷魂斷腸蠱用的不止是一種毒蟲,往往用三四種或更多,而這許多毒蟲的毒性相生相剋,互相依存,所以平時不會發作,當其中的一種毒性積累的到了一定時候時,就會發作,有人可能腹痛,有人可能頭痛,還有可能四肢痛,總之會不一樣的。等到所有的毒性都積累到足夠時,就會要人的命了。」玉奴道:「可是師父,再多的毒,你不都能解嗎?」邵九山輕輕搖頭道:「實在凶險,不搞明白是哪幾種毒蟲,貿然下藥會傷了她的,輕則經脈盡斷,武功全失,重則會送命的。」楚連城點頭道:「我早就料到了,老爺子,多謝你了,辛苦你跑這一趟。」邵九山垂頭喪氣道:「你謝我做什麼?我也救不了你。」   百合夫人面色蒼白,道:「邵先生,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楚連城道:「媽,如果有,邵先生還能見死不救嗎?」玉奴又哭了起來:「師父,你怎麼會沒有辦法?」邵九山搖頭歎息,道:「我且先想法製出能讓痛疼減輕的藥來,再想其他辦法吧。」楚連城給玉奴擦擦眼淚道:「好姐姐,你不要這麼愛哭好不好?你要記住,就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要哭。」玉奴哭的更凶了。楚連城道:「你若還是楚家的人,你就不要哭,起碼不要總哭,楚家的人是不能這麼軟弱的。」玉奴還是忍不住,楚連城輕歎:「你一點不像我和大哥。」   她鬆開玉奴,卻看了看長孫郁風,她微笑,長孫郁風居然也在微笑,當他們確信楚連城是無藥可救時,他們反而是最輕鬆的。百合夫人和長孫蘭相互交換個眼色,她們從彼此眼中看見一種恐懼,因為她們隱隱感到,這兩個孩子一定會生死相隨的。楚連城忽然抬手給長孫郁風一記耳光,這記耳光可把眾人都打傻了,楚連城道:「你這個傻瓜,我費盡力氣要人找到玉奴,你居然讓孫茗淞把她給搶了去,等我死了,我看誰來陪你。」長孫郁風道:「我幹嗎要人陪我?」   楚連城不理他,忽然手腕一抖,一股勁風已將龍吟劍吸在手中,百合夫人吃了一驚,道:「麒麟,你要幹什麼?」楚連城道:「我要殺了這姓孫的。」說著已揮劍直刺孫茗淞。眾人可想不到她這是又冒出了什麼古怪念頭,忙不迭的出手攔截。孫茗淞已「哎呀」一聲,身形急轉,退出房間。楚連城緊跟其後揮劍追了出去,百合夫人、長孫郁風和柳元康忙也跟出去,楚連城身法倒快,一劍又一劍的,直逼的孫茗淞手忙腳亂。長孫郁風伸手去奪她的劍,楚連城閃身躲過,道:「郁風,你是不是也想和我過上兩招?咱們四個可就你沒找過我的麻煩了,你是不是想印證一下,是你的武功好還是我的武功好?試試我的劍魔奪魂劍練的怎麼樣了?」長孫郁風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連城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手底下可沒放鬆,仍然招招指向孫茗淞的要害。   長孫郁風道:「你不要任性胡鬧,你就是殺了他,我也不會聽你的的。」百合夫人道:「麒麟,你快住手。」楚連城道:「等我殺了他了,自會住手。」百合夫人等人竟沒能攔住她。就在這時,一個老者不知怎的從天而降落入場中,這老者將孫茗淞撥在一邊,又伸手奪楚連城的寶劍。楚連城抖腕斜挑,那老者伸指在她劍上一彈,他原擬將她寶劍彈的脫手,誰知楚連城寶劍只是偏了一偏。百合夫人頓足道:「麒麟,還不住手,這是你外公。」   來人正是百合夫人之父施天羽。楚連城噘嘴道:「是外公嗎?外公幹嗎要幫孫追星?」施天羽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一番方道:「是鬼域公子?」楚連城抿嘴笑道:「不敢,不敢,正是晚輩。」說著卻跪倒叩頭道:「麒麟給外公請安。」施天羽呵呵笑道:「好丫頭,百合,你女兒可比你小的時候要厲害的多。」百合夫人皺眉道:「這有什麼好?我寧願她和鳳凰似的,平淡一些才好。」施天羽拉起楚連城道:「都一樣有什麼趣?鳳凰性子柔和,麒麟和她性子不同,你要她平淡她也做不到。可惜你們龍兒……」楚連城道:「有什麼可惜?我大哥活的好好的,他現在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柳元康。」柳元康已走上前叩頭道:「柳元康給外公請安。」   施天羽扶起他笑道:「好的很,江遙的兒女個個英雄,他泉下有知,也會放心了。」楚連城道:「外公,你讓我殺了孫茗淞,我泉下有知,才會放心呢。」施天羽不知發生了什麼,還道她胡鬧,佯怒道:「小丫頭胡說,好端端的幹嗎要殺你姐夫?」楚連城笑道:「正邪不兩立啊!外公,我剛才那手劍法如何?您讓讓,我就用剛才的鬼劍十八式殺他給您看看。」孫茗淞搖頭道:「楚姑娘,在下好像沒有得罪你吧?你要殺我總得有個理由吧!」楚連城道:「理由很簡單,我看你不順眼。」玉奴微急道:「麒麟,你幹嗎總是為難他?」楚連城微笑不語。長孫郁風道:「我勸你最好收起你的古怪念頭,你殺了他也是徒勞,何況你也未必殺的了他。」楚連城悠然道:「是嗎?劍法上就算是平手,可我的鬼域神功他受的了嗎?」長孫郁風道:「你不是剛才疼瘋了吧?還是乾脆要置我於死地?」   施天羽在楚連城頭上敲了一記,道:「你這丫頭最是可惡,身為鬼域的少主人,還要這樣任性。」楚連城笑道:「外公有所不知,素日裡只要我想要的東西,只消一個眼神就有人給我弄來,只要我想要誰的命,只消一句話,人頭就會送上,如今您老人家不幫我殺他讓我自己動手不說,還要攔我,咱們雖說是第一次見面,可我總是你的外孫女,您老人家幹嗎不幫我?」長孫郁風道:「你不要胡鬧,如果你一定要殺,就殺我好了。」施天羽道:「誰也不許亂來,麒麟,淞兒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你再要打要殺的,我可不依。風兒,你也不許要死要活的,聽說你要娶這個瘋丫頭了?所以要陪著媳婦胡鬧?」長孫郁風微笑道:「是,可我沒陪她胡鬧,外公,我什麼時候胡鬧過?」楚連城臉微紅道:「誰是他媳婦了。」   百合夫人歎道:「麒麟,你究竟肯不肯聽話?總讓媽替你著急。」楚連城笑道:「媽,我外公一定是老糊塗了,你可千萬不要聽他的,玉奴也是你女兒,你做的了主,你就成全他們,你想,她和郁風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這麼拆散了……」一語未了,她已被長孫郁風攔腰夾起跳出院去,只聽她還在道:「你放開我。你幹嗎不讓我說?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什麼?」長孫郁風聲音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妥?我說……」後面便聽不清楚了,也不知他二人究竟在說些什麼。   施天羽道:「百合,發生什麼事了嗎?麒麟這孩子說話怎麼奇奇怪怪的?」百合夫人皺眉道:「她中了銷魂斷腸蠱,爹,你可一定要給我想個辦法救她,我們母女十六年不曾相見,如今卻……」她不由眼圈又有些發紅了。施天羽吃了一驚,又看看邵九山,邵九山輕歎一聲,搖搖頭。這銷魂斷腸蠱可是大大的有名,施天羽也早有耳聞,他默然良久,道:「難道連壓製毒發的辦法也沒有?」邵九山道:「傳說有一種解毒的奇草,名叫游雲海棠,此種海棠形狀奇特,好似雲彩一般,只有回疆才有,往往長在懸崖上,想要採摘實有登天之難,因此極少有人採到過,也鮮有人見過。」柳元康道:「只要有,我去採來。」邵九山搖頭道:「如果知道它長在什麼地方也就好了,諾大的藏邊,你怎麼找?若是等你找來,也得年餘光景了,那時麒麟的毒到了什麼程度誰人也不好說啊!」百合夫人道:「難道就看著我女兒死嗎?」施天羽拍拍女兒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著急,她五月菊香能製出來的東西就一定有辦法破解,咱們想想辦法,假以時日定會給麒麟找到解藥的。」百合夫人歎口氣,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這時,長孫郁風和楚連城雙雙從院子外面走了進來,眼見眾人為楚連城的身體各個愁眉不展,楚連城笑道:「你們幹嗎愁眉苦臉的?我現在不是還活著嗎?媽,你要這麼想,當年我就該和娘一起死掉的,僥倖活這一十六年已是上天垂憐,而且還讓我們母女重逢,兄妹相認,這麼的恩典,我們知足好了。想我楚連城雖只活了二十年,可義父寵我,讓我享盡了福,只要我一聲令下,凡事都有可能,我也不負你們大家,總算給自己闖下了名頭,該享受的都享受了,現下吃點苦頭就吃點苦頭好了。」施天羽忽然笑了起來,拍拍她肩道:「好!好孩子,你這鬼域公子的名頭不是白來的,倒有英雄氣概。百合,你這女兒可比你要灑脫,好孩子,外公一定給你想辦法解毒。」   楚連城笑道:「不必費心了,聽天由命好了,外公要是真的疼我,就不許偏心,您老人家教郁風武功,也的教我兩手,不然日後我再到江湖上闖蕩時,一說是您老人家的外孫,卻不會浮鷹島的功夫豈不給人笑掉大牙?我喜歡練劍,您老人家就教我劍法好了。」她又向孫茗淞拱手一禮道:「孫兄,多有得罪,在下這裡給你賠禮了,以後我可不敢為難你了,其實你也該知道,我不是怕你的,你快要做我姐夫了,我是怕若是當真殺了你,我姐姐找我報仇可難辦的緊。」孫茗淞不覺苦笑還禮道:「那我是不是應該多謝楚兄手下留情,劍底超生?」此話出口,眾人不覺宛爾。楚連城又道:「不過孫兄劍法實在不錯,咱們改天再來比過如何?」孫茗淞嚇了一跳,道:「怎麼?你還沒有死心?一定要置我於死地?」   楚連城微笑道:「我殺你做什麼?我是想和你重新比過。」長孫郁風微奇道:「你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變得和我二哥一樣了,怎麼也喜歡和人比武了?」楚連城道:「你若是遇到高手,會不會想和切磋一下?見到新奇的武功會不會想要學上一學?」長孫郁風歎道:「八成是會的。」楚連城笑道:「那你還說什麼?」玉奴低聲道:「麒麟,你不要胡鬧好不好?」楚連城道:「你放心便是了,我若當真想要他的命,鬼域神功他可敵的過?鬼域十位護法能殺他吧!我當他是個英雄好漢才會和他用真功夫的,不然早令人取他性命了。」孫茗淞連聲道:「多謝多謝,原來你早就知道玉奴是你姐姐,所以留著我的命給你做姐夫呢。」玉奴臉紅道:「你們兩個再也沒有好人了。」         三十六婚禮     是夜,楚連城便在母親房中就寢,母女二人秉燭夜談,楚連城將這一十六年的經歷細細的說與母親知道,也將與長孫郁風之間的糾葛說了出來,言談中不免對玉奴有些愧疚。百合夫人歎道:「倒不是我這做媽的偏袒你們哪一個,你和鳳凰一個是我的親生骨肉,一個是我一手養大的,我丈夫的女兒,你們兩個我一般的疼,其實,這件事我和你蘭姨也一直在擔心。」楚連城有些不解。百合夫人道:「你不知道鳳凰是你的姐姐,所以搶了她的戀人,可風兒呢?他明明和鳳凰……可他還要去喜歡你,唉!我們一直希望他和鳳凰能永結連理,可我們也一直擔心如果他們去了中原,各自遇到自己正心喜歡的人時,他們會怎麼辦?」   楚連城道:「可是——」百合夫人道:「可是什麼?他們雖然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但他們連對彼此的心都不明白,鳳凰對他的喜愛是建立在沒有別的男孩子出現的基礎上的,她從小面對的只有風兒,所以自然而然的會喜歡他,但只是喜歡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不像你和風兒,或者是她和淞兒。風兒對她也是一樣,雖然他也經常行走於中原武林,但像你和鳳凰這樣的女孩子畢竟是少數,所以他在遇見你之前一直和鳳凰相安無事。但他遇見了你,而且就算沒有你,但有和你一樣出色的女孩子出現,他還是會捨棄鳳凰的。所以說我和你蘭姨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楚連城倚在母親懷裡,道:「可我還是對不住姐姐,我明明是想退出來的成全他們的,可我聽說姐姐和孫茗淞在一起,而且……而且那時我還有了他的孩子……」   百合夫人微微一驚,轉而道:「你這孩子,可怎麼會……」楚連城低低道:「總之不說也罷。」百合夫人柔聲道:「你身子可大好了?」楚連城點點頭,百合夫人深深歎息,楚連城道:「我是真的想要他娶姐姐的。媽,我姐姐是真的喜歡孫茗淞嗎?」百合夫人道:「是真的。她從風兒身邊跑開後,險遭人暗算,多虧淞兒相救,淞兒對她一直照顧有加,也並未因她和風兒的事情而嫌棄她,所以她喜歡淞兒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楚連城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又道:「郁風這人太過散漫,凡事隨心所欲,只求平淡瀟灑,雖然練了一身好功夫,可對江湖毫無興趣,讓他殺人放火,如果和他沒有關係,他斷不會去做;相反我殺人殺的多了,他還會不忍。讓他行俠仗義,他也是無所謂的,陸昭總說還喜歡找人比個劍什麼的,他……」楚連城輕輕搖頭,又道:「將來這浮鷹島傳給他嗎?以他那性子稱霸江湖不要指望,能否依賴天險保南海諸島平安還不好說呢。」   百合夫人卻道:「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風兒是有些散漫,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可他是個好孩子,許多事情他都是放在心裡不肯多說一句的,為了浮鷹島,為了我們大家,他是肯不惜代價的,因為在他心裡,我們都是他的親人。他從小不曾和父親接觸,我雖不喜歡博靈的所作所為,可他必竟是風兒的父親,我總不能從小就告訴他去殺他的父親吧,所以他練習武功的目地是為了保護我們大家,對他而言縱然闖出了名堂也是無所謂的。從前他上江湖上走動,完全是為了我讓他打聽劍莊的一舉一動而去的,他當然想自己的父親,可他知道我會生氣,所以他不說,他認準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的,他最想的事情是一家團圓,父子相認,而你又恰恰幫了他。他喜歡隨心所欲,而我聽說的鬼域公子也是個隨心所欲的人,你說他對你是不是會格外的在意,何況我女兒又是最出色的孩子?」   楚連城笑道:「我媽也是最出色的。媽,我爹是不是和我大哥長的一樣?你是大名鼎鼎的黑道美女,怎麼就會愛上我爹,要嫁給他呢?」百合夫人給女兒問的有些臉紅了,嗔道:「你這孩子,著實該打,連你媽的玩笑也要開。」楚連城摟了她的脖頸,撒嬌道:「媽,就說給我聽聽,我不知道你是我媽時就在好奇了,那時我總想,究竟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會讓天下第一美女嫁給他,這人一定是大大的英雄,而且年輕時一定是個英俊瀟灑的人,媽,怎麼回事?你怎麼就會嫁給爹爹呢?」   百合夫人微笑,思緒有被女兒帶回到了從前,那時她還是個任性刁鑽的少女,而他呢?和他的相識竟是那樣開始的,那時的他可是已經有妻子的,自己為什麼還會愛上他,不顧一切的嫁給他呢?楚連城道:「媽,你不要光笑好不好?是不是想起我爹了?媽,你不要一個人想了,告訴我好不好?」   百合夫人輕歎一聲悠悠道:「那時我還小,做事有些任性,咱們浮鷹島的名聲不好,所以我也自然而然的是個黑道魔女。」楚連城微笑道:「怪不得我是鬼域魔頭,原來如此。」百合夫人微笑,卻不接她的話,繼續道:「當時江湖上有許多人跟在我身邊,可我一個也看不上,有人惹惱了我,我就會手起劍落砍下他的頭來。」楚連城插口道:「那你是不是也想砍下我爹爹的頭來,只是技不如人,只好嫁給他了?」百合夫人給她說的笑了起來,在她頭上敲了一記道:「你這丫頭,可是讓鬼域那老魔頭給寵壞了?我可沒有想砍下你爹的頭,是他想要砍下我的頭。我出手往往狠辣,所以有人就在背後說三道四,你爹是名門正派的掌門大弟子,自然是要為江湖除害的,可是他又想做君子,所以約我單打獨鬥。」   楚連城又道:「可是一見之下,才發現原來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虛傳,於是就……」這次百合夫人不理她了,繼續道:「我們見面後也沒多說費話,乒乒乓乓打了起來,可是我們打的太過激烈,以至引起了雪崩,將我們兩個都埋在下面,好在有一塊巨石給擋了一下,不然可就沒有什麼楚連城了。我們只好一起往外挖出個出路來,山上天已變了,下不得山去,我們也顧不得生死拚殺,一起找了處山洞,才算僥倖保全性命。」楚連城又笑道:「是不是我爹爹藉機大獻慇勤,把你給感動了?」百合夫人微笑道:「他可不是這樣的人,那時他和你大娘已經成親了,而且有了兩個孩子。可我看得出,他已經不會再殺我了。」   她噙著一絲笑容,當日她給山石砸傷手臂時,他眼中閃過的竟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心痛,他給自己包紮傷口又是那麼的細緻溫柔,但他卻不肯正眼看自己,在山洞中一待就是半個月,這半個月中他始終和自己保持相當的距離,他有意無意談到他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兒女,可是自己竟還是不由自主的愛上了他。天氣轉好時,他們也要下山了,可是為什麼從他的眼中自己看到了依依不捨?那聲歎息至今還在耳邊,可他的人卻再也見不到了。第二次見面時,他似乎蒼老了許多,但他的雙眸中閃動的熱情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自己他的心事。彼此的眼睛已將那種相思洩露無一,楚江遙,那個曾和自己勢不兩立的人,那樣輕易的俘獲了自己的心,縱然是父親千般反對,自己還是嫁給了他,並且有個這個孩子。他的妻子溫柔賢慧,她們總是相處的象姐妹,以至後來出事時,竟是她以死換了女兒的性命,而自己逃走時身邊的也正是她的兒女。   想到當年的滅門慘案,百合夫人眼圈紅了。楚連城小心翼翼道:「媽,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想起我爹和娘的死了?」百合夫人輕歎道:「是。當年若不是我為了用施家祖傳的內功手法打通你的經脈,以至內力受損,不能恢復,不然謝靜涵怎麼會得懲?我又怎麼會保護不了你們大家,以我的武功雖不至殺了姓謝的,可是要保你們平安還不是難事,他們沒人知道你爹的二房夫人是浮鷹島的施百合,他們都以為我不會武功,只是當初情形危急,竟讓龍兒從斜月坡上滾了下去,一家人從此失散。幸好上天垂憐,讓咱們又得以重逢,只是可惜你大娘,竟遭毒手。」   楚連城道:「可後來你為什麼沒有給他們報仇呢?」百合夫人搖頭道:「我為了給你打通經脈,內力大大受損,要數年才能恢復,你就沒有覺得練習武功比常人要快,往往事半功倍嗎?」楚連城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義父說我去鬼域之前就給人打通全身經脈,所以武功進益的特別快。」百合夫人又道:「我何償不想給他們報仇,可是第一,除了你們沒有人知道我嫁給你爹,我這樣出來給他報仇,只怕仇沒報,我就給人當邪魔歪道滅掉,第二,崑崙派的璇璣劍陣,二十八宿都不是浪得虛名的,浮鷹島不同鬼域,像鬼域十大護法那樣的高手並不多,如果不計劃周全,勢必會大傷元氣,所以我只有忍,等鳳凰長大,可她實在不是練武的材料,生性太過柔順,無計可施時,我只好讓她和風兒去江湖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你們,我原想如果實在找不到你們,我就去聯合飛燕別居,一同給你們爹娘報仇。」   楚連城道:「報仇之事,就交給我們好了,只要我活著,就一定會給爹娘報仇的。」百合夫人忍不住輕歎一聲,自是又想起女兒的毒來。楚連城卻道:「其實媽,你也不要再為我難過了。本來令狐玄黎我是可以不殺的,畢竟可以從他身上得到解藥的,可是我不能冒險。」百合夫人反問:「是為風兒?」楚連城點頭道:「正是,不過也不全是為他,也為了玉奴。我的毒一天比一天厲害,如果令狐玄黎活著,郁風看不下去時,八成是會求他,然後要我嫁給他,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鬼域、劍莊、浮鷹島都會成為令狐家的囊中之物,我不能讓他們得逞,為此我寧肯死。而我情願和姐姐共事一夫,如果他死了,姐姐也會難過的。」   百合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將女兒摟在懷中,道:「好孩子,你活一天媽就要陪你一天,你不要再拋下媽媽好嗎?」楚連城微笑道:「我為什麼要拋下你?你是我媽,我盼望見你已經盼了十六年了,不過我可不能總呆在你的身邊,我要給爹娘報仇,報了仇我再陪你好不好?」百合夫人點頭道:「好,到時你可一定要回到媽的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你總是我的女兒啊!」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媽。可是媽,你有沒有為玉奴擔心過?我是說她和孫茗淞。」百合夫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楚連城道:「我也在擔心,孫家是中原名聲顯赫的名門正派,而咱們怎麼說也是黑道中人,他傲氣堂會容忍他們的堂主娶個邪魔外道的女子為妻嗎?」百合夫人歎道:「我何嘗不是在擔心呢?可淞兒對鳳凰一片真心,難道我能拆散他們嗎?」楚連城想了一想,道:「不如就讓他們在浮鷹島成親,回去後他孫家還能怎樣?有鬼域和浮鷹島給玉奴撐腰,他們敢嗎?」   百合夫人微笑道:「難道你還要掃平傲氣堂不成?」楚連城笑道:「我可不敢,我姐姐還不要我的命?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我大哥愛上梅無痕的女兒、郡主娘娘了。」百合夫人微微吃驚,楚連城道:「可姓梅的把郡主許配給什麼尚書的兒子,我大哥可傷心的緊。」百合夫人搖頭道:「他什麼人不好喜歡,怎麼會和朝廷扯上關係?」楚連城將他二人相識的經過說了一遍。百合夫人歎氣道:「別的事都還好辦,獨這件有些棘手。」楚連城道:「誰說不是呢,這可要想個萬全之策才好。」   母女二人直說到三更多天方才睡去。   此後的半個多月時間,楚連城纏著施天羽教她武功,施天羽見她悟性奇高,心中歡喜,少不得傳她些稀奇古怪卻又頗具威力的功夫,其中最厲害的就是浮鷹島的搏鷹劍法。邵九山在給楚連城研製鎮痛丸藥的同時,另用藥力輔以針灸希望能讓柳元康恢復記憶。孫茗淞私下裡要玉奴和他回中原,想到一家人才剛團聚,更兼楚連城身中劇毒玉奴倒猶豫了。看著楚連城不輟苦練,長孫郁風皺起了眉頭:她想幹什麼?她的武功原是不用這樣苦練的,這丫頭心裡又起了什麼念頭?   這天,楚連城和柳元康、孫茗淞正在院子裡切磋武功,玉奴笑吟吟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向楚連城拱手道:「妹子大喜了。」楚連城不解:「什麼大喜?喜從何來?」雅歌笑道:「恭喜二小姐,夫人已經和長孫夫人商議妥當要在下月初六為二小姐和表少爺完婚呢。」楚連城不覺一呆。柳元康和孫茗淞笑道:「原來如此,連城,真是恭喜恭喜。」楚連城皺眉:「這是媽的主意嗎還是那個賊東西的?」玉奴伸手拍拍她臉道:「哪個賊東西?我怎麼不知道呢?他等不及了,要趕快娶你過門呢!」楚連城頓足道:「這個賊胚,要他多事。」說著身子一縱,竟越牆而去。   大廳中,百合夫人和長孫蘭母子正在計劃他二人的婚禮,楚連城逕自闖了進來,向百合夫人道:「媽,我姐姐說的是真的?」長孫蘭笑道:「這孩子還不信呢,當然是真的。」楚連城微急道:「可你們幹嗎不問問我願不願意?」三人聞言均是一怔,楚連城道:「媽,你也糊塗了嗎?邵老爺子解不了我的毒,誰知我還有多久的命好活?何況我是不能做人妻子的,又何苦要拖累人家?」長孫郁風道:「這話怎麼說?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麼就成了拖累人家了?拖累誰了?人家又是誰?」楚連城指指自己的鼻子道:「可我現在後悔了!人家就是你,知道了嗎?」   長孫蘭柔聲道:「傻孩子,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能嫁給風兒是他的福氣,何來拖累一說?你這個兒媳婦我是要定了,不要胡思亂想了,安安穩穩等著嫁人就是了。」楚連城道:「今非昔比,我不想。」長孫蘭摟了她肩道:「聽話,我和你媽已經商量好了,等你們成親後就讓風兒陪著你,你高興在浮鷹島,你就留下,想回鬼域,就回去,不論怎樣也好,總之以後你就是陸家的人了。」楚連城看看百合夫人,百合夫人輕歎道:「麒麟,你的心思媽知道,可是——」楚連城打斷她道:「那你幹嗎要害他?他也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你忍心?」百合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她,長孫郁風道:「這件事和師父無關,你不用指責我師父,這是我的意思。」   楚連城盯著他看,似要看穿他一般,楚連城道:「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娶了我,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成鰥夫的。」長孫郁風微笑道:「我當然知道,可我不在乎,總而言之我是和你耗上了,你逃不掉的。」他的雙眸在閃亮,目光堅定。楚連城吁了口氣道:「看樣你是一定要逼我了?好,那就初六,不過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所以你要答應我幾個條件。」長孫郁風道:「你說。」楚連城轉身看著門外,幽幽道:「鬼域真正的傳人只有我一個,義父想要報仇,所以要稱霸天下,這件事你要幫他。」長孫郁風糾正道:「是咱們。」楚連城又道:「浮鷹島的仇家也不少,所以你要保護大家的安危。」長孫郁風道:「這件事你就不必掛心了。」楚連城又道:「我知道你心裡的念頭,所以我要你在我死後親手將我裝斂下葬後,再做這些事。」   她這些話無異於遺言一般,百合夫人只覺心猛的一縮,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兒哽咽道:「麒麟,你不喜歡嫁人,就不嫁好了,你可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扔下媽媽啊!」楚連城微笑道:「好好的我幹嗎要扔下你?你放心,我有分寸,你別忘了,你的女兒可是大名鼎鼎的鬼域公子,可不會言而無信的。」長孫郁風道:「你的話我可也記住了,十天以後你就是我長孫郁風的妻子了,不分彼此永不分離。」楚連城微笑:「好。」她頓了頓又道:「那是不是說我還有十天時間是我自己的?然後就要嫁你為妻了?」長孫郁風微笑道:「正是。」長孫蘭笑道:「麒麟,你可不許再反悔了。」楚連城臉微紅道:「不反悔了。」   此後的數日,楚連城練功更加勤奮,倒好像想把所有的武功都學會似的。施天羽笑呵呵的拍著她的肩膀道:「小丫頭,馬上要嫁人了,還這般勤學苦練?」楚連城反問:「練功和嫁人有聯繫嗎?」施天羽一怔,即而笑道:「沒有。丫頭,你媽小時侯也是這般好武。」楚連城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轉眼便是初五了,明天要嫁人玉奴當然不肯讓她再練什麼見鬼的武功,也不許她出門免得去和長孫郁風會面,成親前當然是不能見面的。偏偏長孫郁風忍不住,晚飯前跑來找楚連城,給玉奴攔在門外無論如何不讓他進去。長孫郁風百般央求,玉奴就是不肯,長孫郁風眼見楚連城就在她身後的窗內向他微笑,可就是不能和她說上一句,不覺愁眉苦臉道:「我只有一句話要說。」玉奴故意板著臉道:「半句也不行,明天她就嫁你了,以後有多少話要說也沒人管,今天就是不行。」長孫郁風道:「玉奴,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久了,也就六親不認了?」玉奴道:「隨便你說什麼,六阿婆特特的囑咐我說,今天不許你們見面,不信你去問蘭姨。」   長孫郁風又向她身後望去,只見楚連城正向他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燦若春花,落日的餘輝灑在她的臉上,給她那近乎完美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和在她臉上綻放的光彩融為一體,她嘴邊那枚淺淺的梨渦正向外流溢著幸福。長孫郁風不覺看癡了。   次日一早,玉奴和雅歌等便將楚連城裝扮起來。雅歌笑道:「二小姐穿上嫁衣可更漂亮了。」楚連城有些臉紅道:「等你嫁人是也是一樣的。」妙歌哼道:「等她嫁人?嫁誰?」玉奴笑道:「小丫頭吃醋了?」房中眾丫頭一齊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打趣妙歌,妙歌便要著惱,門外雅笙道:「大小姐,夫人請你去呢,說道有事要問你。」玉奴應了一聲,向楚連城道:「好妹妹,我去去就來,吉時快到了,你還是蓋上這蓋頭吧。」楚連城低下頭,玉奴給她蓋上隨雅笙出去。楚連城道:「你們也不必陪我了,先下去吧。雅歌,你且留一下,我有事要你做。」眾丫頭答應著退出楚連城的房間。   玉奴回來時,只見楚連城坐在床邊,雅歌卻並不在房中,不知楚連城差她做什麼去了。玉奴笑道:「妹子,吉時到了,我可要扶你去拜堂了。」楚連城「唔」了一聲,沒有說話,想是害羞。   大廳早已佈置一新,四周已換了紅色幔帳,中間紅底金字大大的「喜」字,香案上擺了大紅的蠟燭。百合夫人和長孫蘭分坐在施天羽的左右,笑吟吟的看著長孫郁風和楚連城。長孫郁風也換了大紅的吉服,黑黑的臉龐掩不住內心的喜悅。柳元康孫茗淞並島上的諸多武林中早已相侯多時,待玉奴陪楚連城進的大廳,孫茗淞忍不住笑道:「長孫兄,恭喜你今日可終於得償所願了。」長孫郁風也笑道:「是是,多謝多謝。」   有司儀高聲道:「新郎新娘拜天地。」   拜完天地,將新人送入洞房,自不必多說,長孫郁風有心要和楚連城說說話,早被人拎出洞房按在酒桌前,揚言不醉不休。長孫郁風哪拗的過眾人,乖乖的讓眾人一杯杯灌下去,倒是孫茗淞為人仗義,替他喝了幾杯,不然怕只有到桌子底下找新郎倌了。   酒宴從中午一直到晚上,掌燈時分,長孫郁風才得以脫身。他踉踉蹌蹌的進得房來,只見楚連城正低著頭坐在那裡,繡著鴛鴦的蓋頭將臉遮住。長孫郁風坐在她身邊低聲道:「好妹子,我可終於能娶你為妻了。」楚連城卻並不說話,長孫郁風笑道:「你幹嗎不理我?害羞嗎?這可不是你鬼域公子的一貫作風啊!天地也拜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了,這次你可沒的賴了。」楚連城還是不答。長孫郁風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親,又道:「妹子,我可要把這勞什子揭了去了。」說著伸手將她頭上的蓋頭揭去。   燭光映照著楚連城,長孫郁風卻覺這少女的容貌與往日有些不同,不是那個楚連城。仔細看時,竟似雅歌的模樣。長孫郁風的酒立時醒了五六分,用力揉揉眼睛,沒錯,是雅歌。他不由大吃一驚,怎麼楚連城變成了雅歌?那楚連城哪去了?和自己拜天地的是誰?雅歌的神情有些著急,有些羞澀,張張口卻沒說什麼。長孫郁風道:「雅歌,你怎麼會在這裡?連城呢?她人呢?」雅歌想搖頭可卻動不了,想說話卻又開不了口。長孫郁風揚聲道:「妙歌,妙歌,這是怎麼回事?」   玉奴正陪了母親和長孫蘭在大廳上應酬客人,卻見妙歌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急急道:「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不見了。」眾人吃了一驚,百合夫人道:「誰不見了?麒麟不是送入洞房了嗎?」妙歌道:「不是的,二小姐不知什麼時候走的,洞房裡的是雅歌。」眾人這才著慌,一起奔向洞房。   只見長孫郁風正垂頭喪氣的坐在桌邊,手中緊緊攥這那方蓋頭,雅歌已給他弄醒,正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百合夫人急道:「出了什麼事了?雅歌,麒麟呢?」雅歌道:「我也不知二小姐去了什麼地方,早上雅笙把大小姐叫走後,二小姐便要我替她拜堂。我不肯,她就給我灌了藥,然後我就沒了力氣,想說話也張不開嘴,只有聽她擺佈。二小姐給我換了衣服,拿了一個小包裹從後院走了。夫人,她是早有準備的啊!」   孫茗淞低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要對我說那樣的話呢。」玉奴追問:「你知道什麼?她和你說了什麼?」孫茗淞苦笑道:「三天前她邀我去鎮上喝酒,我只道她要嫁人了,心情不好所以就去了,當時她說要我以後好好照顧你,不許人欺負你,還說……」眾人齊聲道:「還說什麼?」   當日楚連城曾道:「不管孫兄視我是鬼域魔頭還是你的小姨子,還是旁的什麼,我只當孫兄是個英雄是個朋友,玉奴就交給你了,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你一定要照顧好她,我從來不會求人,這件事算我求你。我還要求你一件事,郁風是個性情中人,請你轉告陸昭,要他幫郁風,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他們是兄弟,陸昭是我的朋友,他會照做的。其實有時候人是不能用正邪二字來判定的,凡事但求問心無愧便是,又何必理會世人的眼光?」   玉奴頓足道:「你幹嘛不早說?」孫茗淞道:「她既已答應和長孫兄結為連理,誰又會想到她心裡又起這麼個古怪念頭來呢。」玉奴道:「這可要去哪裡找她呢?」百合夫人和長孫郁風同時說道:「不必找了。」玉奴道:「問什麼不必找?」百合夫人看了一眼長孫郁風,長孫郁風道:「你還不瞭解她嗎?她既成心要走當然會走的乾脆利索,讓你找不到她。」柳元康忍不住歎了口氣。玉奴道:「大哥,你怎麼說?」柳元康道:「她為了郁風什麼也肯做,可如今她連兒女私情、母女手足之情也捨下了,當然是要就此和咱們別過,永不相見了。」玉奴眼淚又快流下來了:「媽,這可怎麼是好,麒麟身上中著毒,到了江湖上沒人照顧可怎麼辦?她每次毒發時總是要郁風在她身邊的,可是——」   柳元康道:「沒有可是,這個世上已沒有她做不出的事。」孫茗淞歎道:「是啊,她連自己心愛之人都捨的下,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呢?」百合夫沉吟道:「大家不要急,咱們總要想個辦法才好。」   正不可開交時,門外有人來報,說道有一漁翁求見百合夫人,百合夫人滿腹狐疑但還是令人將那漁翁引了進來。只見那漁翁手中托了一隻木匣,那漁翁將木匣奉上道:「唉,咱們這位二小姐脾氣真是大,她用刀逼老朽送她過海,還要老朽送東西來,喏,這就是咱們那位二小姐令老朽送來的。」長孫郁風一個劍步上前打了開來,只見匣中一柄長劍,這是一柄溫潤玉滑的溫玉軟劍,劍寬二指,劍長三尺二寸四分,卻是楚連城從不離身的龍吟寶劍。劍上還有一張素箋,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字「慧劍贈君」,正是楚連城那剛柔並濟的筆體,紙的背面另附了龍吟劍的收放方法。   長孫郁風怔怔的看著這世人為之變色的寶劍,龍吟劍入手溫潤玉滑,好似楚連城柔軟的雙手。他舉起來看了又看,忽然放聲大笑,笑聲中他彷彿感到龍吟已深深的刺入他的心臟,全身血液也似乎也在一點點的流失。   大海一如既往的湛藍,天空也一如既往的清瑩如洗,海鷗在海面上飛過,楚連城甚至能感到它揮動翅膀時帶來的涼風,那種涼爽竟似要將她的全身凍僵一般。此時此刻,本應是她和長孫郁風拜堂成親的時候,她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這一天是什麼情形,也曾不止一次的盼望這一天的到來,可當這一天真的來到時,她卻選擇了逃避,這是不是算造化弄人?在一切都要圓滿的時候,結局竟被人改寫。算了,算了,從今往後忘記這發生過的一切,沒有長孫郁風也沒有令狐玄黎,江湖就是江湖,本不該有什麼兒女私情,不然還叫什麼江湖?只有恩仇,只有生死,單單沒有情。自己原是鬼域的傳人,鬼域中有的只是鬼,無情無義的鬼,而不是有情有義的楚連城。等他酒醒之後應該已經和雅歌圓房了,然後用不了多久就會忘記自己,忘記那個曾經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楚連城。   南柯夢斷,萍蹤影逝。過去的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夢總有醒的時候,比如現在。真的是夢?真的是夢??楚連城終於抑制不眼中的淚水,伏在膝頭無聲的哭了起來。         三十七失望     天近傍晚時,楚連城棄舟登陸令那漁翁將龍吟劍送回鷹壚,然後到鎮上買了馬匹和寶劍,打馬揚鞭直奔鬼域的分舵。不一日便到了鬼域在江南的分舵,一路之上她不敢走大路,深恐毒發時給人撞上,雖說她在臨走時將邵九山給她配製的暫緩痛疼的藥丸盡數帶在身上,可那藥丸只能讓痛疼暫緩,神志不至模糊,但痛的厲害了,仍可讓她失去抵禦的能力,而自己和鬼域的仇家有太多,若是讓人撞上可是大大的不妙。   這一路北上,卻聽說鬼域在雲南的分舵已給令狐不見挑了,鬼域護法鬼斧、鬼靈均受了傷,不過虎嘯山莊也是傷亡慘重。她還聽說唐璁要續娶一房妻室,要邀她和長孫郁風前去赴宴,只是苦於找他們不著,只好在江湖上大肆宣揚,好讓他們聽說後好趕來。聽到唐璁的名字,楚連城只覺眼前一亮,黑暗中似乎又出現了一絲亮光。   待到江南分舵時,已是十月天氣,好在江南氣候宜人,不是很冷。見到楚連城的到來,鬼域眾人無不歡喜異常,但也不免有幾分憂慮。鬼劍歎道:「麟兒,你終於還肯來見我們,七叔以為你不要我們大家了呢。」楚連城笑道:「那怎麼會?我就是不要命,也要見你們大家的,六叔、七叔、九叔,你們還好嗎?」鬼腿揉揉她頭髮愛憐道:「你這丫頭,要我們擔心。身上的蠱毒怎麼樣了?邵神醫有沒有解了你的毒。」   楚連城歎了口氣,將浮鷹島之行的經過講述一遍,然後道:「大家不必為我擔心,生死由命,事已至此,著急又有何用?三位叔叔,我聽說唐千手要邀我們赴宴,你們可曾聽說?」鬼腿點頭道:「正是,唐璁令人在江湖上傳言,就為找你們二人。」楚連城點頭道:「這就好,我倒有個計較……」她壓低聲音在鬼域三護法耳邊低語幾句,鬼劍等面露喜色,點頭稱是。   唐璁娶妻定在十一月的初九。這天,整個唐門到處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唐門雖然地處蜀中,地勢難行,但想那唐門在江湖上聲名遠播,加上他四處尋找楚連城二人,娶妻之事早就傳遍江湖,前來道賀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唐璁一面招呼眾人,一面翹首盼望楚連城和長孫郁風的到來。然而,到了拜堂吉時時,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也不曾出現。唐璁心裡不覺有些失望,只道他二人在浮鷹島不曾聽得消息。   新人拜了天地,自然是要大宴賓客,唐璁少不得在席間穿插應酬,這時就聽家僕大聲道:「鬼域公子楚連城前來道賀。」唐璁聞聽,喜不自禁,已大步迎了出去。只見門外楚連城披了領銀色狐裘,依舊書生的打扮款款而入。唐璁喜道:「楚兄讓我好等。」楚連城含笑拱手道:「小弟道賀來遲,唐兄莫怪。」唐璁笑道:「客氣客氣,楚兄肯來,已讓人感激了。」他略一遲疑,問道:「怎麼長孫兄沒有同來?你們……」楚連城微笑道:「這事日後再說,他今日是來不了了。來人,給唐兄送上禮物。」   早有鬼域屬下抬上來了禮物,卻是個五尺來高,三尺來寬的木匣。唐璁笑道:「楚兄未免太客氣了,你既肯來便是當我是朋友了,又何必送什麼禮物?」楚連城也笑道:「正因你肯當我是朋友,這份賀禮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少的。」說話時,鬼域屬下已將木匣打開,眾人只覺眼前一亮,原來這匣中放著的乃是一株高四尺餘,寬二尺餘的珊瑚。這實實是世間少有的珍奇之物了。   那楚連城一進來,眾賓客便低聲議論個不休,不知她和唐璁是怎樣有的交情,而這些日子以來,鬼域和虎嘯山莊的恩怨已傳遍了江湖,人們一早便對這位女扮男裝的鬼域公子十足的好奇了,雖說唐璁邀她赴宴的事人盡皆知,但誰人也沒想到楚連城會公然露面,而且一出手便送了唐璁這麼一份厚禮,廳中眾賓客登時滿座嘩然。   唐璁有些結舌道:「楚兄,這份禮物實在太過貴重,我……我可擔當不起的。」楚連城微笑道:「我送你,你便擔的起,別人想要可還不配我送他呢,想唐兄也是堂堂千手公子,若連你也擔不起,那我不如讓人砸了它呢。」唐璁倒也灑脫,笑道:「如此說來,我倒卻之不恭了,那我只好笑納了。多謝楚兄厚賜。」楚連城笑道:「客氣客氣。」   當下唐璁將楚連城引見給父母,然後逕自領她入座,那兩名鬼域屬下已拱手出去。   顯然楚連城已要搶了唐璁的風頭了,眾人在不住的悄悄議論,議論楚連城,也在猜測唐璁和楚連城是怎樣由仇人變為朋友的。唐璁和楚連城可不理會這些人們怎麼說,依舊談笑風生,只引的同桌的唐門弟子也加入進來。   正談的熱鬧,門外一名唐門僕人在唐璁耳邊輕輕低語幾句,唐璁神情微變,不由自主看了楚連城一眼,楚連城倒也聰明,淡淡道:「發生了什麼事唐兄只管直說。」唐璁輕歎一聲道:「不瞞楚兄,門外有人送來兩個匣子,說是送給楚兄的禮物。」楚連城眉頭微皺,道:「帶我去瞧瞧。」唐璁擺手示意,那名唐門家僕果然引楚、唐二人到了院中,只見一張圓上放了兩隻方匣,卻不知匣中是何物,不少唐門屬下和賓客已在周圍悄聲議論了。   楚連城盯著木匣凝神沉思,似要看透這木匣一般。唐璁揮手道:「打開。」楚連城卻道:「且慢。」唐璁有些不解,楚連城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裡面應該是兩顆人頭。也就是剛才抬珊瑚的那兩個屬下。」唐璁等吃了一驚。楚連城解釋道:「我看見已有血從匣子裡滲出不來。」唐璁仔細看時,果見一絲鮮血從匣中滲出,唐璁道:「會是什麼樣人呢?」楚連城淡淡道:「還能是誰?我殺了他兒子,他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了。」唐璁道:「你當真殺了令狐玄黎?」楚連城點頭道:「是。唐兄,多有打擾,小弟告辭了。」說著拱手一禮,向外便走。唐璁叫道:「楚兄留步。」他一個箭步上前攔住楚連城道:「既然楚兄不棄,肯來喝這杯酒,那今日楚兄之事我也絕不全袖手旁觀。」楚連城推辭道:「不不,今日是唐兄的大喜之日,斷不可為這點事擾了大家的興致。」唐璁搖頭道:「若是長孫兄和你同來也還罷了,只你一人,若有個差池日後可再無顏面去長孫兄了。何況你我朋友一場,要我袖手旁觀我可做不到。你不必多說,來人,取我的兜囊來。」   楚連城遲疑著,她實在沒有把握活著走出川中。已有人給唐璁取來了暗器兜囊。楚連城輕歎道:「那只好打擾唐兄了。」她漫聲道:「令狐世伯,既然來了,怎的還不現身,晚輩這裡恭候了。」果聽令狐不見的聲音呵呵笑道:「麟兒果然聰明,一下就猜到是老夫了,要不然那老鬼要當你個寶貝呢。」說話時只見令狐不見已輕飄飄落入院中,身邊跟了兩名花甲老者和幾名虎嘯山莊的高手,在他左手的老者中等身材,一張國字臉滿面紅光,他看楚連城的眼神居然有幾分怨毒,好似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楚連城竟覺得這老者的相貌有些眼熟,她心中一動,暗想:糟糕,這老頭莫不是杜鈺之父:杜□智?   她臉上卻不露聲色,向令狐不見微微一笑道:「令狐世伯好。」令狐不見笑道:「多謝你問候了,麟兒,伯伯送你的禮物你還滿意吧?邵九山可解了你身上斷腸蠱?怎的你的眉心有一點發黑?是不是斷腸蠱的毒素已纏入五臟了,好孩子,你身子單薄,這種痛疼你可還受的了?」楚連城恨的牙都癢癢了,眾賓客更是議論不止,這楚連城中毒之事果然是真的了。唐璁低聲道:「你、你真的中了毒?」楚連城低聲道:「你說呢?」她轉向令狐不見道:「多承世伯掛念,還好,斷腸蠱不過如此而已,我可不還活的好好的嗎?」令狐不見鼓掌笑道:「好,夠硬氣,那老鬼也不枉費盡心機的調教你了。你是個聰明孩子,不用我費話了吧。」   楚連城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世伯是想要我給大公子償命吧。」令狐不見也笑道:「正是,好孩子,看在玄黎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伯伯下手會輕一點,快一點,好教你舒服些。」他二人明明已是勢成水火,可嘴頭上卻還是一般的和氣。那楚連城淡淡道:「那倒多謝世伯了,可是我要是不肯呢?是他一往情深也好,是他一廂情願也好,總之我是不會去陪他的,而且就算世伯殺了我給他陪葬了,到了陰間我也一樣是會殺他的,他活著死在我的手下,死後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所以,我想世伯還是不要費這個力氣的好。」   令狐不見正要說話,身後那老者忽道:「但是鈺兒的命我是一定要你償的。」這老者正是杜鈺之父杜□智。楚連城微笑道:「他技不如人,死則死而,怪不得旁人。」杜□智冷笑道:「他技不如你,所以你要殺他,那我也給你個機會,你的武功不是好的很嗎?你若是能在老夫手下走個百八十招的,老夫便放你一馬。」楚連城抿嘴笑道:「杜老爺子,你可不要後悔啊!」杜□智「呸」的一聲沒有多說。唐璁卻低聲道:「楚兄,不可大意。」楚連城悄聲道:「我早有安排,唐兄放心。」   她轉過頭道:「唐兄可否借口寶劍?」唐璁略一遲疑,令人奉上寶劍。杜□智冷冷道:「你的龍吟劍呢?為什麼不用龍吟劍?免得吃虧後悔。」楚連城淡淡道:「龍吟劍不飲人血不歸匣,用在閣下身上未免大材小用了。」她分明是說杜□智不是人,唐門眾賓客中已有人在竅笑了。杜□智微怒,道:「臭丫頭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說著抬手便打。   唐璁喝道:「住手,閣下當我唐門是什麼地方?唐某可容不得閣下如此放肆。」杜□智冷笑道:「千手公子是要為這丫頭出頭了?」唐璁點頭道:「不錯。」杜□智哼道:「千手公子不會是也給這丫頭迷住了吧?倒是惜香憐玉的緊啊!」唐門眾人的目光下聚集在他二人臉上,唐璁正色道:「閣下枉活一把年紀,卻是此等心胸。在下既和浮鷹公子、鬼域公子並稱齊名,便當他二人是朋友,也沒想過男女之別,更沒有閣下想的那樣齷齪不堪,也請閣下莫要以己度人,讓人聽著骯髒。」楚連城抿嘴笑道:「多謝唐兄抬愛。我代郁風謝過了。」唐璁微微一笑道:「楚兄這話可見外了。」   杜□智大怒,道:「那你就陪她一起死吧。」抬手分襲唐、楚二人,唐璁和楚連城雙雙出手抵擋。但聽有人沉聲道:「虎嘯山莊了不起嗎?也配在我唐門撒野?」說話的正是唐璁之父,唐笑天。三人各自停手,唐笑天道:「這位楚連城是男也罷,是女也罷,既然是小兒的朋友,便也是我唐門的朋友,在我唐門的地盤上我便容不得別人傷她性命,虎嘯山莊要在這裡與她為難,便是和我唐門過不去,璁兒,你們兩個退後,今日之事用不著你們出手。」唐笑天一席話自是將楚連城的事攬了過來。令狐不見雖有預料,可想不到出頭的最後竟會是唐門的第一高手唐笑天,他原想唐璁和楚連城有些交情,要在唐門殺這丫頭他一定不依,現如今連唐笑天也出頭了,倒有些不好辦了。楚連城恭身一禮道:「多謝伯父庇佑。」   杜□為子報仇心切,他可沒有令狐不見那樣好的耐性等,忍不住便要出手,令狐不見伸手攔住他,冷笑道:「看樣子我們要賣給唐家個面子了。」唐璁站在父親身邊笑道:「你也可以不買帳的。」令狐不見忽然笑了起來,只聽一個少女叫道:「公子,公子,你救我。」楚連城面色微變,正是水妖的聲音。果見一名虎嘯山莊的手下從門外拎了個絕色少女進來,可不正是水妖。   水妖見到楚連城忍不住哭泣道:「公子,他們、他們欺負我。」唐璁也曾聽說楚連城身邊有個漂亮的丫頭,不禁問道:「這位姑娘是你的人?」楚連城眉頭微皺,似笑非笑道:「我想是吧。」她忽然嘰哩咕嚕的說了個什麼,只說得眾人滿頭霧水不明所以。水妖道:「公子,你要救我啊!」楚連城卻向令狐不見道:「世伯為了晚輩這顆人頭果然下了不少心思啊!」令狐不見微笑道:「伯伯也沒有辦法,誰讓這麼多在搶你的人頭呢,如果你不殺我的愛兒,伯伯又怎會這樣對你呢?」   楚連城卻笑了,笑的有些不懷好意:「世伯若是想用這丫頭的命來威脅晚輩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如果世伯願意,敬請動手,晚輩決不阻攔。」此話出口不但虎嘯山莊的人楞住了,連唐門的人也是大惑不解,眾人均知楚連城雖說心狠手辣,但對自己的人還是重情重義的,又會怎麼會舍下水妖不顧呢?唐璁忍不住問道:「她是你的丫頭,你真的不要了?」楚連城神情有些黯淡,卻又有些哀傷的歎了口氣道:「她不是水妖。」水妖急道:「公子,你怎麼了?你怎麼連我也不認得了?你忘記了?當日令狐雲起那惡賊去冰湖水閣時,你吩咐我捉弄他,結果我們兩個都落入水中,幸好長孫姑爺水性好才把我們救上來的。」   楚連城搖頭道:「是嗎?令狐世伯,看樣子您對我們鬼域和我的冰湖水閣,還有水閣中的丫頭瞭解的實在太少了。我相信水妖落在了你們手中,我也相信水妖早已給你們殺了,這位姑娘臉上的人皮面具就是用水妖的臉皮做的。」唐璁道:「你、你說這位姑娘的面具是用你那個俏丫頭的皮做的?」楚連城輕輕點頭。令狐不見哼道:「是嗎?你不後悔?」   楚連城道:「你殺不殺這個姑娘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為什麼要後悔?世伯可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什麼鬼話?那句話的意思就是冰湖水閣。」眾人不解,楚連城解釋道:「這是一句波斯話。您老人家知道我怎麼會說波斯話,又怎麼識破這位姑娘的嗎?」令狐不見哼的一聲,揮了揮手,那虎嘯山莊的手下已放開了水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楚連城,急於想知道究竟。   楚連城道:「在鬼域,人們都稱我做公子,只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就是水妖,她喜歡叫我少爺。所以這位姑娘一開口我就覺得她是個西貝貨。以你們的易容術來說,要扮成水妖的樣子一點不難,但有一點是誰也扮不來的。水妖來鬼域時只有兩歲,她是和她的母親一起來到鬼域的,因為她的父親拋棄了她們母女,當日二姑姑把她們帶回鬼域時,是她的母親抱著她投水給二姑姑撞見的,所以她的名字叫做水妖,她的母親是個波斯人,父親卻是漢人,所以我們能說上幾句波斯話,我不知您老人家注意過沒有,她的眼珠有些發藍,你們可以扮做她的樣子,但卻不能讓眼睛也變藍,這是其二。第三,水妖的水性是能和郁風相比的,她根本用不著郁風去救她,當日她和你們二公子落水是我一手策劃的,為的就是出口惡氣,若不是郁風攔著,水妖能讓他再多喝點水,暈的時間更長一些。她叫水妖,如果不會水豈不對不起她自己的名字?這是三。何況不論你們拿住鬼域中的任何一個,他們也不會開口要我救他們的,這任何一條都能讓我知道這是你們設下的圈套,那我幹嘛還要鑽?」   令狐不見面色鐵青,慢慢道:「看來你還真是個少有的聰明人。可是丫頭,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你以為有唐門給你撐腰你就能長命百歲嗎?除非你一輩子不離開唐門,不然……哼。」楚連城微笑道:「我來做客當然不能住一輩子,可是我就一定能讓你捉住我嗎?」令狐不見道:「鬼域十大護法已傷其四,其餘的六個還要在各分舵給你做事,難道說還能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嗎?」楚連城微笑:「令狐世伯,看來有件事我還得提醒您一下,鬼域好像不只是只有十大護法,鬼域中的高手也好像還沒有被您老人家殺光。您說咱們會是誰笑在最後?」   只聽天空中一陣鴿哨,楚連城微笑著打了個忽哨,一隻信鴿從天上飛落在楚連城手中,楚連城伸手從那信鴿腿上的竹管中取出一張紙來,她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了。她輕輕歎了口氣道:「令狐世伯,我知道您現在特別想取我的人頭,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我約的幫手來了你還會不會殺我?」唐璁笑問:「怎麼?你來喝我的喜酒還要帶幫手?是怕我灌醉了你?還是幫你喝光我家的酒?我知道你酒量好的很,非要找人來和我一拼?」令狐不見面色鐵青,他實是不知道這丫頭又在弄什麼玄虛。   楚連城笑道:「雖然我的武功差的很,可是喝酒還算是自信,唐兄想灌醉我只怕有些不易。」她抬手拍了三掌,只見從四面的院牆外跳進四、五個人來,為首一人笑道:「麟兒,許久不見,你還好嗎?」楚連城微笑道:「多謝你問候了,我還好。幾位哥哥可辛苦你們了。」來人正是鬼域十護法中幾位的兒子,為首的是賀雨軒,另有康淵、裘慕鳶等人伴在左右。賀雨軒道:「有個人你若見了一定歡喜。」楚連城含笑反問:「是嗎?」賀雨軒一揮手,只見一個高個青年緩緩而入,楚連城一見這人先是一怔,繼而笑道:「大哥你終於肯來了。」來人卻是尹十三郎。尹十三郎笑道:「大哥愚笨要你費了那許多的心思,你和二弟說的對,我這做哥哥的可太有些拘泥小節了,你放心,我和爹爹已然相認,前些日子我去鬼域給他老人家賠罪了。」楚連城笑道:「我就知道我大哥不會不認自己的生身之父的,七叔一定歡喜的緊。」   楚連城向唐笑天父子拱手道:「唐伯父、唐兄,實在失禮的緊,這大喜的日子要給你們添這許多麻煩。」唐笑天未置可否,唐璁卻笑道:「楚兄這話可見外了。這幾位是你的朋友?」楚連城點頭道:「他們是我鬼域護法的子嗣,也是我的表兄。」唐璁點了點頭道:「原來你已有安排。」楚連城歎道:「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還請唐兄不要見怪!」唐璁微笑道:「只要你在我這裡能平安無事,那倒也無妨,不然長孫兄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楚連城微微一笑道:「多謝。」她轉向賀雨軒道:「大哥,那些事可都辦妥?」   賀雨軒道:「都辦妥了。只是跑了令狐雲起。」令狐不見吃了一驚,不知他們兄妹做了些什麼。楚連城道:「令狐世伯,看樣子您不僅不瞭解鬼域的丫頭,對我的瞭解也不多啊!不瞞您說,前些日子我上路的時候已令人四下裡動手橫掃虎嘯山莊和各地的分舵了,現如今可也都得手了。」令狐不見不知她說的是真還是假,可看她的神情可像是確有其事。他嘴上可不服軟,哼道:「就憑你們幾個黃毛小兒?」楚連城抿嘴笑道:「我們幾個怎麼成?世伯,您一定忘了,鬼域有十個護法呢,傷了四個還有六個,加上我這幾位表兄對付您手下的蝦兵蟹將總沒什麼問題吧?」令狐不見大怒,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是嗎?看來我倒真的低估你了。」   楚連城微笑:「可能吧。我是您眼中的釘子,唐兄大張旗鼓的邀我,我能不防著您點嗎?我是不是吸引了你們的主要注意?你們只顧要我的命,忽略了鬼域的其他人,所以我才會得手,而且您最好讓二公子藏好了,萬一我的人找到他可麻煩的緊,您猜猜看,他們會怎麼對付他?」令狐不見眼見那楚連城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心中惱怒異常,情知楚連城所言不會有假,這丫頭不論是武功還是行事,都頗有鬼域魔王的風範,這種聲東擊西、斬盡殺絕的事不是做不上來,當日為給鬼域魔王報仇,便領人將華山派上下殺了個乾淨。現今令狐玄黎不但給她下了劇毒,而且還強姦了她,以她往日的風格滅掉虎嘯山莊不過是她計劃中早晚要做的一件事而已。五月菊香和令狐玄黎已死,令狐不見深恐令狐雲起再有什麼差錯,因此早在追殺楚連城的同時讓令狐雲起藏了起來,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楚連城竟大膽到公然令人橫掃虎嘯山莊和各地的分舵,實在是可惡之極。   杜□智冷笑道:「臭丫頭也敢嚇唬人嗎?」楚連城含笑道:「不敢,姓楚的雖說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好像還沒有學會危言聳聽的嚇唬人,閣下如若不信自可回雲南看看。雨軒,雲南那邊怎麼樣了?」賀雨軒道:「給二姑姑一把火夷為了平地。」楚連城點頭輕歎:「怎麼能讓令狐世伯沒了住處呢?真是失禮的很。」唐門眾賓客紛紛議論,猜測楚連城說的是真是假。   令狐不見直盯著楚連城,妻兒橫屍的情景在眼前跳躍。他忽然身形一晃,一掌打向楚連城,楚連城哎呀一聲,忙向一邊閃去,她可知道自己怎麼也不人家的對手,自是不能硬拚。賀雨軒等人已各亮兵器欲將他攔住,這令狐不見乃是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武功早已出神入化,又豈能將這幾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裡,而那杜□智和同來的虎嘯山莊那幾個高手見莊主動手,自也不能在一旁坐視不理,當下出手攔住了賀雨軒兄弟。令狐不見要親自收拾楚連城,這時當然不會讓機會白白溜走,揮掌打向楚連城。   楚連城將身一擰躲了開來,同時劍已出匣直刺令狐不見的掌心。令狐不見冷哼:「丫頭也敢托大?」楚連城笑道:「那難道等到世伯來打死我不成?」唐璁可不能袖手旁觀,但這種混戰下唐門的暗器可不能輕易出手了,唐璁只得抄起口長劍去助楚連城。唐笑天頓足道:「璁兒回來。」今日原是愛子的大喜之日,若為了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楚連城出個什麼差錯豈不冤枉,可看起來兒子和這個鬼域公子關係還不錯,唐笑天忍不住縱身上前去幫兒子。   令狐不見早已沒了耐心,心想:姓唐的不知死活要為這丫頭強出頭,哼!我先廢了這傻小子再收拾這丫頭。他雙手齊發,在唐、楚二人的劍身上彈了一彈,這一彈力道十足,他二人手上一震,長劍竟然脫手。楚連城大駭,令狐不見一掌疾如勁風拍向唐璁。唐璁也只得抬手接招,只見兩條人影,一道寒光,卻是唐笑天和楚連城雙雙攔在唐璁面前。楚連城手中長劍雖然脫手,但不知她又從何處摸出一口小指寬窄的長劍來,這一劍猶如蛇信一般刺向令狐不見胸口,誰也不曾料到楚連城身上暗藏的會是這樣一口寶劍,但不知那龍吟劍又藏在何處。令狐不見將身一閃,避開劍鋒,手中卻不怠慢,「啪」的一掌打在楚連城胸口,楚連城登時後退數步,撞在唐笑天身上。   令狐不見冷笑道:「丫頭也敢在老夫面前撒野?!」他二人停下手來,賀雨軒等人也紛紛退出圈子落在楚連城身邊。唐笑天鬆開扶住楚連城的手道:「令狐莊主在我唐門的地面上打傷我的客人,這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他見楚連城為愛子擋了一掌,心中多少有些承她的情,因此也少得要維護她的周全。   令狐不見也不答話,向楚連城道:「丫頭,你對虎嘯山莊的功夫還算瞭解吧?這一掌打你後會怎樣呢?你是想逞強還是要活命自己看著辦吧。」眾人看向楚連城,只見楚連城面色蒼白,顯然是受了傷了;唐璁低聲道:「喂,你怎麼樣了?」楚連城搖搖頭,盯著令狐不見道:「老伯父,還是你狠。」她轉向賀雨軒道:「雨軒,你幫我。」只見賀雨軒抬掌在楚連城的背心猛擊一掌,楚連城「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尹十三郎急道:「雨軒,你這是做什麼?」康淵道:「尹大哥莫急,麟兒給這老匹夫打傷,這口血若是不吐出來內傷便無法治癒,雨軒是在助她一臂之力。」尹十三郎和唐璁向楚連城道:「你要緊嗎?」楚連城搖頭道:「無妨。」   令狐不見卻放聲笑道:「麟兒,以你的功力來說,內傷確是無妨。」他忽然止住笑聲,森然道:「可是你看看你這一口血。中了虎形掌之後該出現什麼樣的狀況你不會不知道吧。現在是不是可以認為那老鬼在你身上是白費心機了。」楚連城等人低頭看時,只見地上一灘顏色暗紅隱隱有些發紫的血跡。楚連城登時變了臉色,但轉而又恢復了平靜,淡淡道:「生死由命,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尹十三郎不解道:「三弟,這是怎麼回事?」楚連城微微一笑道:「中了虎形掌後原應吐出鮮紅的血來,而我這口血的顏色卻是這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我中的毒已入血脈,時日不多矣。」她的臉上依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唐璁輕輕搖頭,心想:這人倒是胸襟寬大,可是她的未婚夫浮鷹公子長孫郁風呢?怎麼這種時候會不在她的身邊。   便聽杜□智笑道:「楚連城,你一向自負英雄,可曾想到會有今日?你的如意郎君呢?他怎麼不陪著你了?是不是因為你給我們大公子玩弄了,他便不要你了?無妨,無妨,我們大公子雖然已死,可還有二公子呢,你若能將雲起伺候的舒服了,沒準莊主一高興賞你粒解藥呢。」楚連城給令狐玄黎強姦一事江湖上一直不斷的議論,但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此刻聽杜□智這樣說來,唐門眾賓客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在楚連城臉上,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誰知楚連城面上居然全無表情,倒是尹十三郎和賀雨軒等人勃然大怒,各持兵器要和那杜□智拚命。楚連城道:「大哥,你們要做什麼?」尹十三郎道:「這老匹夫這樣無中生有的中傷你,我做哥哥的豈能和他善罷甘休?」賀雨軒也道:「他出言污穢辱你名聲,那便是污辱咱們鬼域,我們怎能容他這般囂張?」楚連城淡淡一笑道:「幾位兄長不必動怒,我都不生氣,你們也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康淵道:「可是——」   楚連城道:「可是什麼?第一,咱們根本也打不過他們幾個,沒必要以卵擊石;第二,這一位杜什麼東西的根本算不得什麼,他不過是令狐家的一條狗而已,而且現在還是一條喪家之犬,和他生氣豈不有失咱們鬼域的威風?是不是有些自貶身份?第三,我殺了令狐玄黎後江湖上什麼樣的傳言沒有,難道咱們還要去殺光所有的人?那豈不欲蓋彌彰了嗎!所以根本不要理他們,反正我的名聲一向不好,隨人去吧,咱們要做的事多的很,沒必要為這些雞毛蒜皮浪費時間。」她這番話說的氣概十足,唐璁忍不住撫掌叫好道:「好氣概。楚兄不愧是鬼域公子,單這份心胸便令人折服了。」楚連城微笑道:「唐兄過講了。」唐笑天卻暗暗皺眉,心想:這鬼域魔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硬將個姑娘調教成什麼鬼域公子,嘿,也算不易了。   杜□智可氣壞了,怒道:「臭丫頭,我看你是活膩了……」楚連城打斷他道:「是活膩了又怎樣?可也輪不到你來取我的性命。我楚連城乃是堂堂的鬼域公子,豈能由一犬奪去性命呢?可笑。」杜□智大怒,待要發作,唐笑天卻道:「唐門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派,可也由不得旁人來撒野,虎嘯山莊我們是高攀不上的,令狐莊主如果來找人那還是請回吧,今日鄙莊的人均是客,唐某自當庇佑,至於不速之客那可不歡迎的緊。」令狐不見哼道:「□智,你聽到沒有,唐莊主要為這丫頭出頭呢,咱們走,除非這丫頭一生一世躲在別人的屋簷下,不然她還能飛上天不成。」楚連城笑道:「上天倒不至於,令狐伯父好走晚輩不送了。」她又向唐笑天恭身施禮道:「多謝伯父。」   令狐不見哼的一聲,一揮手幾個人縱身出了唐家院子。楚連城招手將賀雨軒叫在跟前,在他耳邊輕輕叮囑幾句,賀雨軒連連點頭,又向她說了什麼,楚連城眉頭微皺,道:「我知道了,過幾天我再聯絡你,你們一定多加小心。」賀雨軒點頭,轉身告辭。唐璁道:「幾位且住,既來之則安之,你們都是楚兄的朋友,豈能不喝杯酒就走。」楚連城道:「唐兄盛情我們心領了。只是那令狐不見折了威風又給我們燒了莊子,心裡一定惱的緊,他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因此要趕在他有所防備之前離開。我可不能讓這幾位哥哥為我冒險了。」唐璁點頭:「這倒不假。」賀雨軒等人這才離了唐門。         三十八人亡     唐璁自知楚連城冒險前來必有所圖,當日便留她在唐門住下。次日午後方騰出身來和她敘話。問及她中毒一事,楚連城不禁長歎一聲,將事情經過講了一便,至於令狐玄黎強姦一事自是不說。唐璁又問:「可是那浮鷹公子呢?他又去了哪裡?」楚連城神情黯淡,搖了搖頭。唐璁怒道:「虧我當他是朋友,他在這個時候扔下你,他還是人嗎?」楚連城忙道:「唐兄不要誤會,是我一個人悄悄走的。」唐璁道:「你悄悄走的?你、你怕連累他?」楚連城輕歎點頭。唐璁也歎氣,卻道:「你是個聰明人,難道會不明白?他對你也是一般的情深意重,你走了他會難過的。」楚連城不說話,唐璁又道:「如果過些日子他找到這裡呢?你見不見他?」楚連城道:「我的人已將他絆住,等我一走,便放他。」唐璁道:「你真不再見他?你狠的心來?」楚連城道:「見他做什麼?我身上已有多處穴道發黑,而且顏色越來越深,我命不久矣,見他徒增傷感而已,那還不如不見。」唐璁想了想又道:「這樣好了,你隨我去見我爹,看他老人家有沒有辦法。」楚連城遲疑道:「毒已入血纏入五臟,我……」唐璁道:「試試也好啊!」說著拉她去見唐笑天。   唐笑天見兒子和這個什麼楚連城交情不俗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快,誰讓這位鬼域公子的名頭這樣差。但楚連城在危急關頭為兒子擋了一掌總算恩怨分明,行事雖走偏鋒,倒也算是不失英雄氣度。唐夫人不禁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道:「這是你們男人的偏見。如她是個男人,保證沒那麼多人說人家。這丫頭不過是活的過於隨心所欲罷了,讓這許多人嫉妒。我要有這樣的女兒高興還來不及呢。」唐笑天素知妻子喜愛女兒,只是命中不曾帶來,因此有些偏愛這人。正說話間,門外已傳來他二人的聲音。   二人進得房來,給唐笑天夫婦見禮完畢,唐璁說明來意,楚連城卻道:「晚輩不敢奢望,只想請伯父瞧瞧,晚輩還有多久的命好活。」唐夫人聞言忙讓楚連城坐在身邊,唐笑天果然伸手搭在楚連城的脈搏上。過了片刻,唐璁道:「爹爹,怎麼樣?」唐笑天面色凝重,沒有說話。楚連城道:「伯父只管直言。」說話時的聲音也不禁有些異樣。她帶了厚禮來唐門原想藉機請唐笑天出手為她解毒,雖說這斷腸蠱厲害,可唐門是天下使毒的行家,或許就能解去呢,可眼見唐笑天的面色沉重,楚連城的心也沉了下去。   唐笑天撤回手來,看看兒子又看看楚連城,道:「我聽璁兒說起過你,聽說你中了我們唐門的暗器後,曾自削傷處以自救。」楚連城輕歎,低聲道:「可這次我是不是已沒有機會劍削傷處了?」唐笑天歎了口氣道:「不瞞你說,你的毒已入五臟血脈之中,想要解毒已無可能。」楚連城面色蒼白,喃喃道:「這麼快?真的這麼快?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呢。」唐璁微急:「爹,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唐笑天沉吟良久,道:「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也是權宜之計。」唐夫人道:「什麼辦法?」唐笑天道:「我為她配上一味丸藥,用以壓制她體內的毒素,這樣,可以保她暫不毒發。不過……」唐夫人道:「不過什麼?」唐笑天道:「不過當這丸藥的作用過去之後,只怕會痛的更加厲害。」   楚連城面色蒼白,她心裡明白,這丸藥不過只暫保她一時之命而已,不過也好,這樣起碼可以給自己一些時間報仇。至於以後,那是將來的事,管它這麼許多做什麼?   此後數日,楚連城便在唐門小住,唐笑天果然給她配製出了藥丸,但那銷魂斷腸蠱原是極其霸道的毒藥,想要克制它,所用的藥材無不是些個罕有之物,因此待唐笑天用心製成之後,也不過只有兩粒而已。饒是如此,楚連城也已感激不盡了。唐璁自知她中的毒是無藥可救的,時至今日,也是無可奈何了。   楚連城深知,這次和虎嘯山莊火拚,鬼域已大傷元氣,十大護法傷了七位,賀雨軒等人同樣擔負著鬼域的興衰,若要再去用鬼域的勢力去對付崑崙派,勢必導致鬼域從此一撅不振,虎嘯山莊雲集了不少高手,但那崑崙派的武功陣法也不容小視,想至此節,楚連城心中有些猶豫了。又過了幾日,她的內傷便已完全康復了,她心中盤算長孫郁風也快要到川中,便即辭行。這些日子中,楚連城和唐夫人相處甚洽,臨行前,唐夫人又細細的叮囑了一番,楚連城方拜謝了唐家父子,一個人重又上路了。   楚連城一路向西,打馬揚鞭,一刻也不敢耽擱,深恐哪一天還未趕到崑崙派的總壇便已死在路上。有時停下時,回想前塵往事,不免有些感慨,想這一十九年的光景,雖然苦短,但也愛過、恨過,從一家人的離合聚散,到闖蕩江湖的愛恨情仇,個中酸甜苦辣俱都體味過了,如今若能用自己一個將死之身換取謝靜涵一家的生死變化,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崑崙山,星宿宮。謝水屏正和女兒在房中私談。那岳萱已和燕雙飛定了親事,燕雙飛不日便來星宿宮迎娶岳萱,這女兒臨嫁前自有梯己的話要和母親說,謝水屏輕輕握了女兒的手,細細的叮囑著。   謝靜涵和岳逐鹿正在靜室中秘談。謝靜涵道:「小萱還沒睡嗎?」岳逐鹿道:「她們娘倆在說話呢。岳父,近來聽說虎嘯山莊和那鬼域破了臉,令狐玄黎給楚連城下了蠱,讓楚連城給殺了,唉!咱們可都看走了眼,那楚連城號稱什麼鬼域公子,她是個女人哪。」謝靜涵道:「我早就看她有些不太對。」岳逐鹿道:「大概是令狐玄黎強姦了楚連城,所以她才會殺他,令狐不見為給妻兒報仇,挑了鬼域的分舵,楚連城下手更是毒辣,不僅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的挑了虎嘯山莊的分舵,還一併火燒了虎嘯山莊。嘿,他們這般的狗咬狗了起來。」   謝靜涵道:「那也不可掉以輕心,想她楚連城不知為何總是和咱們過不去,三番五次的讓人劫鏢,這次吃了虧,不知又會出什麼壞主意。」他二人忽然同時驚道:「難道她是夢影?」   窗外,楚連城漫聲道:「沒錯,楚連城就是楚夢影,你們現在才想起來嗎?」謝、岳二人吃了一驚,拉開房門,只見月光下,楚連城背負雙手站在院子裡,氣定神閒,正是鬼域公子的往日風格。   謝靜涵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鬼域魔頭。你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也膽敢冒充我那徒孫夢影?當年江遙師侄走火入魔,殺妻誅子,天下盡知,現如今你卻來星宿宮找麻煩,膽子不小啊!」楚連城笑道:「怎麼?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夢影死了嗎?你們可曾找到她的屍體?我媽呢?你們連我媽是誰都不知道呢。還有我大哥夢凱呢?我姐姐夢玉呢?你們找到他們了嗎?我倒找到他們了。」這一番話說的他二人心裡一驚,謝靜涵冷冷道:「荒謬之極,當年楚師侄將妻兒殺死沉屍星宿海中,你一個鬼域魔頭,人人得而誅之,要想活命的話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楚連城「哈哈」一笑道:「姓謝的,你掌門做的時間也不短了,癮也過足了,還是交出來吧。你們翁婿謀害了我全家,現在我說要報仇,這要求也不過分吧?」岳逐鹿冷笑:「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楚連城微笑:「我沒有嗎?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說出來只怕你也要後悔。當年你殺我大娘時,我就在旁邊的樹上,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岳逐鹿大吃一驚,心中念頭急轉,心想:這丫頭說的可是真的?那……那……那可大大的不妙。楚連城故作神秘道:「謝掌門,你可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你的好女婿……」一語未了,岳逐鹿忽的抄起一口寶劍直刺楚連城。   楚連城「哎呀」一聲,向一邊閃去,口中叫道:「姓岳的,你要殺人滅口嗎?」說著已拔劍抵擋。謝靜涵雖然心中疑惑,不知女婿做了什麼,但料想不會是什麼見得了人的事。而時至今日,岳逐鹿畢竟還是自己的女婿,又有共同的利害在其中,那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妖女,眼見楚連城出手用的竟不是鬼劍十八式,而是那大名鼎鼎的劍魔奪魂劍,心中更是吃驚,想來江湖上的傳說都是真的了,這妖女確是成了劍魔未過門的兒媳,那麼百合夫人也就是她媽了,但不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謝靜涵縱身上前去助女婿。楚連城笑道:「不用二打一,我打不過你們的。」說話時手中卻並不慢,招招緊逼岳逐鹿。岳逐鹿心想:這丫頭難道真的在那樹上?我可絕不能饒她,想不到這丫頭的武功進益倒快,連這劍魔奪魂劍也學會了,可不妙的緊,我須在人來之前結果了她。謝靜涵也恐斗的久了,將門下眾弟子引了來倒多生事端,心中急欲將楚連城結果,偏那楚連城這套劍法已頗得其中的精髓,想必是費了不少的心思,想要一下結果她反而不能做到。   謝靜涵不由心頭火起。楚連城並不膽怯,一邊與二人糾鬥,一邊大聲道:「喂,喂。你們兩個前輩高手打我一個,還要不要臉了?姓謝的,我爹爹當日是你的師侄,你奪了他的掌門也還罷了,現在還要斬盡殺絕嗎?岳逐鹿,我大娘來找你索命了,她在你身後要掐你的脖子呢。」她這一大叫大嚷的,早將崑崙派眾弟子和謝水屏母女並岳獲引了過來。   岳獲見狀,不由吃了一驚,叫道:「楚兄弟,快快住手;外公,爹爹,你們也快停下,大家是自己人,一定是誤會了。」楚連城不肯停手,謝、岳二人更不肯停下來,三人乒乒乓乓打個不停。楚連城劍法雖奇,但要想打敗謝靜涵翁婿,還是相差甚遠。但聽岳萱尖叫道:「楚三哥,楚三哥,你怎麼和我外公和爹爹打了起來,你們快停手啊!」謝靜涵有些氣惱,他兄妹二人這一叫,原本趕來助陣的門下弟子反而不知所措了。唯今之計只有痛下殺手,讓楚連城早些上路。他二人的夾擊下,楚連城已然處在下風,謝靜涵藉機,伸指在楚連城劍上一彈,楚連城手上一麻,長劍脫手,岳逐鹿上前便要結果她。   誰知楚連城手腕一抖,一柄小指粗細的長劍蛇信般自袖中竄出,直刺岳逐鹿,岳逐鹿忙不迭的向一邊閃去,楚連城已換了劍法,正是浮鷹島的搏鷹劍法。楚連城邊抵擋邊道:「小萱,你快閃開,你爹爹和外公已經失了常性,他們要殺我死口,你和阿獲躲的遠一些,別讓他們傷了你。」謝靜涵怒道:「妖女死到臨頭還要搬弄事非,我堂堂崑崙派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楚連城道:「你是怕我說出真相,所以要痛下殺手,阿獲,我是夢影啊!」   此話出口,謝水屏母子三人吃驚,連同崑崙門下一眾中年弟子也吃了一驚,當年楚江遙殺妻誅子原本便是一樁懸案,如今居然出來一個女扮男裝的人自稱是他的女兒要來和謝靜涵翁婿拚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謝靜涵心想:這丫頭名頭雖大,可本門中認得她的人並不多,如由她一味說下去,這許多年來的心血豈不要付之東流了?我可不能容她這樣下去。   當下喝道:「楚連城,你乃是鬼域中的魔頭,怎敢冒充是我師侄的後人,你在此妖言惑眾,所為何謀?」楚連城笑道:「我是鬼域魔頭說來還要拜你們所賜,若不是你們當年害死我爹爹和大娘,令我們一家骨肉分離,我又怎會成為鬼域中人?又怎會有我的今日?」謝靜涵冷笑道:「臭丫頭,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來我星宿宮撒野?」楚連城道:「是我爹爹和大娘要我來給他們報仇的。哎喲!」卻是肩頭給岳逐鹿刺中。   岳萱道:「爹,你們一定是誤會了,楚三哥,有話好說啊!」謝水屏面色陰晴不定,道:「爹,逐鹿,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先停下來好不好?」謝靜涵道:「屏兒不要理這妖女,她是鬼域的楚連城,受了鬼域魔王之命來離間咱們,他們想藉機稱霸武林。」   聞聽此言,謝水屏等俱轉向岳獲兄妹,岳萱道:「她是楚連城不假,可我說什麼也不信她是來離間咱們的,當日就是她把我從令狐雲起手中救下的,她不是壞人,外公和她一定是誤會了。」謝靜涵的嫡系弟子道:「萱兒上了這妖女的當了,她是故意賣好給你的,好讓你以為她是好人。師父,您快殺了這妖女,免得她為害武林。」岳萱急道:「不行,爹,你們快住手啊!」   這當口楚連城給謝、岳二人逼的手忙腳亂,搏鷹劍雖然厲害,可她畢竟才學不久,雖然已掌握十之六七,但其中精髓尚在皮毛間,招式也不能完全的融會貫通,有些地方尚顯死板,有時還會夾雜兩招鬼劍十八式的招式來。儘管如此她能與謝岳二人打鬥這許久也算不易,這會可不敢再分神挑弄事非了。   岳獲心中一片空白,他簡直分不出眼前發生的是真還是假,楚連城就是楚夢影,那個小時候常和小萱一起玩的、玩偶般可愛的小女娃娃,她竟然淪落成為鬼域的魔頭,可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自己一直敬仰的外祖父竟是殺害楚師伯的兇手?不,不會的。楚連城在騙人,可是為什麼江湖上那麼多的門派,她不找別人的麻煩,偏要找外公和爹爹的麻煩?怪不得總覺得她眼熟,她嘴邊那枚淺淺的梨渦,她笑起來的樣子和小時還是差不多的。可是……可是……   這個時候,楚連城已給謝岳二人逼的節節後退,身上也給斬傷多處。楚連城一頓足,虛晃一劍,身子一縱向山坡上奔去。事已至此,謝靜涵焉能與她善罷甘休,當即追了下去,岳逐鹿叫道:「妖女休走。」謝水屏母子三也一路追趕下去。   眾弟子面面相覷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該不該追。早有謝靜涵的心腹弟子道:「楚連城這妖女當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到咱們星宿宮來撒野,還妄圖搬弄事非,要和師父一比高下,嘿,實在是自不量力。」眾人向山上看去,暗夜中只見半山腰上幾道寒光來回穿梭閃動,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這楚連城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會自稱大師兄的女兒?」「楚連城?不是說他是鬼域魔王的義子嗎?怎麼又成了大師兄的女兒?」「聽說鬼域和虎嘯山莊火拚了,這妖女不去對付虎嘯山莊,來咱們這裡做什麼?」「大師伯不是殺妻誅子的嗎?怎麼蹦出個女兒來?」「……」有些年青的弟子不知道楚江遙殺妻誅子一事便向同門打聽。又有謝、岳二人的弟子道:「這還用說,這妖女當然是冒充的,她居心叵測想讓咱們相互猜疑,然後趁機對咱們崑崙派不軌,有掌門人在,這小賊休想得懲。」「……」   一時間,星宿宮中人聲嘈雜,亂做一團。   謝水屏母子三人追到山頂時,卻見楚連城已給謝靜涵二人砍倒在地,身上滿是鮮血,給砍傷了數處,看情形八成還有內傷,嘴角也帶著血跡,呼吸急促而不勻。岳萱驚道:「外公,爹爹,你們……你們把她傷成了這個樣子。」岳逐鹿道:「萱兒不要上她的當,她是鬼域的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岳萱搖頭道:「不是的。她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壞。楚三哥不是壞人。」謝靜涵冷笑道:「小萱,你上了她的當了,從一開始,她就女扮男裝的掩人耳目,為的就是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早知她這樣的惡毒居心,我早就該殺了她。」楚連城微笑道:「小萱不是這樣的。我女扮男裝為的是不讓你外公和爹爹發現。我是楚夢影,就是那個二丫頭。我沒死,我給我七叔救了,所以會到鬼域去。是你外公和你爹爹害的我們一家骨肉分離的。」   岳逐鹿呸道:「臭丫頭死到臨頭還要搬弄事非。你究竟是什麼居心?意欲何為?」楚連城「咯咯」笑道:「我有什麼居心?我當然是想報仇了。謝姑姑,你的父親給你挑的好夫君哪。你問問他做的什麼好事?小萱,你知道我大娘是誰嗎?就是你的未婚夫的姑母啊!」岳萱驚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們怎麼會和雙飛有關係?媽,媽,她說的不是真的。」謝水屏面色微變道:「不,如果她真的是夢影,那她說的就沒錯,楚大嫂確是雙飛的大姑母。」   楚連城掙扎著站起來,又道:「謝姑姑,當年岳逐鹿殺我娘的時候我就在他頭頂的大樹上,我是親眼看見他……」一語未了,岳逐鹿忽的一劍刺向楚連城,楚連城身子一擰閃了開來,謝水屏已伸手攔住他,道:「你要做什麼?」楚連城在她身後道:「他要殺我滅口,因為我親眼看見他姦殺的我大娘。」此話出口,謝水屏一下子變得面如白紙,顫聲道:「不,不會的,你大娘是給你爹爹打傷不治而死的。」楚連城冷笑道:「這是你父親為了謀奪掌門之位編出來的故事,你就算是走火入魔,你會殺你的岳獲和岳萱嗎?」岳逐鹿森然道:「丫頭信口雌黃,我決容你不得。」   謝靜涵又氣又惱,只恨這女婿做下此等醜事,偏生還讓拿人住把柄。但這個楚連城無論如何是留她不得了。楚連城笑道:「姓謝的,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和梅無痕有什麼約定?說來聽聽?我爹爹怎麼會是他的表弟?你們之間的陰謀是什麼?」謝靜涵冷笑道:「我有什麼陰謀?當年楚師侄練功走火入魔,殺了自己的妻兒,若不是我將他制住,早就一同死了,現在他就在星宿宮中,飲食起居俱有人扶持,妖女不要信口開河,是誰主使你的?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楚連城手撫胸口,深吸一口氣道:「謝靜涵,現在你我身邊已沒有外人了,你又何必藏著躲著的不肯說出真相呢?」謝靜涵道:「我沒做什麼,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有什麼好說?」楚連城連連冷笑,道:「岳逐鹿,我大娘臨死時說的什麼?她說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對嗎?娘,娘,你快救我,啊!」她忽然尖叫一聲道:「岳逐鹿,你身後那個給老鼠咬的面目全非的人是誰?」   岳逐鹿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可身後除了蒼茫的夜色再無一物。謝水屏身子一顫向後退了一步,險些跌倒,岳獲伸手扶住了她,她看著自己的丈夫,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楚連城說的是真的,可眼前一切又證實了她說的話,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人原來竟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居然姦殺了自己同門師兄的妻子,那麼楚連城說的都是真的了,自己的父親為了掌門之位殺害了自己的師侄一家。岳獲兄妹同樣是面無人色,當真相擺在面前時,才發現原來真相是這樣的殘酷,人性在權勢的利誘下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竟會完全的泯滅掉了。   岳逐鹿咬牙道:「臭丫頭死到臨頭還要挑撥離間。水屏,你們不要聽她胡說八道。」他忽然揮劍向楚連城砍去。楚連城給他翁婿二人砍成重傷,加之身上還受了他們的掌力,內傷外傷相加,想和從前一樣閃開,卻已是力不從心,才剛躍起便重重跌在地上,她冷笑道:「你想殺人滅口嗎?」眼見這一劍若是刺上,楚連城的小命便保不住了,突然,就見一個人竄了過去,擋在她身前道:「爹爹,你不要殺她。」正是岳萱。岳逐鹿本擬一劍砍死楚連城,因此這一劍頗是犀利,夾著風聲向楚連城襲去,誰知岳萱冷不丁的竄了出來,這一劍正中岳萱要害。岳萱痛哼一聲,倒在楚連城身上。   眾人無不驚呼,岳逐鹿棄劍撲向女兒,痛道:「小萱,你要不要緊?你幹嗎要救這妖女?」楚連城怒道:「岳逐鹿,你簡直已經喪心病狂了,你要殺自己的女兒嗎?」她一手摟了岳萱一手拾起地上的長劍奮力躍起劈向岳逐鹿。岳逐鹿失手刺傷女兒心中一片混亂,眼見長劍砍來竟不知躲避。楚連城這一劍直將岳逐鹿的右臂連同肩膀砍了下來,自己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抱著岳萱跌倒在地。岳逐鹿身子搖了搖,晃了幾晃終於還是倒在地上昏了過去。謝靜涵怒道:「臭丫頭,我看你是活膩了。」說著抄起寶劍便要給楚連城一劍。岳獲伸手攔住,謝靜涵道:「阿獲,你為什麼要攔我?」   岳獲道:「外公,在我心裡您一直都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可您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如果楚連城說的是假話,你們幹嗎都這麼緊張?您能告訴我她是騙人嗎?」謝靜涵語塞。岳萱道:「大哥,你不要問了。二姐姐,真的是你嗎?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楚連城心中難過,縱然她聰明絕頂,也想不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她一邊努力調節著呼吸一邊抱了岳萱道:「是我。小萱,我說的是真的。雖然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我沒有騙你。我知道你情願我是在騙你,可是我來星宿宮就是為了報仇,你這個傻丫頭,為什麼要救我?我並沒想要你的命的,當日在長安重逢時我確是想殺你,可我下不了手,你……你終究是和我一起玩過的三丫頭啊。」   岳萱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不然你不會從令狐雲起手中救我了,那時你們鬼域和他們是很好的。二姐姐,你不要恨我外公他們了,讓我替他們贖罪好嗎?」楚連城道:「你以為你外公和爹爹會放過我嗎?小萱,你不要怕,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咱們活著不能在一起玩,死後做個伴好了。」岳萱低叫道:「外公,你們放過她好嗎?」謝靜涵道:「小萱,這妖女全是胡說,她是成心想讓咱們家破人亡的。」岳萱輕輕搖頭道:「媽,媽,我好痛的。」   謝水屏眼見這風雲突變,怔怔的呆在一邊,心中一片茫然,這會聽到女兒叫她,才回過神來,她慢慢走到女兒身邊,癡癡的看著女兒逐漸蒼白的臉頰,緩緩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岳萱道:「媽,我是不是要死了?」謝水屏忽然微笑道:「好孩子,你不要怕,你是媽的好女兒,永遠都是。」岳萱低聲道:「媽,你要外公不要為難二姐姐。」她看了看楚連城又向母親道:「我是真的想和他雙飛的。可是……可是……」她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沒了氣息。楚連城用力搖了搖她道:「小萱,小萱,你醒醒,你醒醒。我不想你死的啊!」可岳萱再也不會開口了。   岳獲看著昏倒在地的父親,又看看手持寶劍的外公,又看看楚連城和母親,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黑夜中傳出老遠,他的笑聲嘎然而止,他冷冷道:「外公,楚連城,這就是你們兩個想要的結局嗎?外公,這個掌門的位子真的這麼重要嗎?楚連城,你要報仇也無可厚非,可是,你知道嗎?仇恨是一種邪惡之火,它燃燒的時候毀滅不只是你的仇人,也有無辜者甚至你自己。」   楚連城抱著岳萱的屍體道:「但你要搞明白,放這把火的人不是我,是你的父親和外公。如果沒有當年的事情,今天我又為什麼明知不是他們的對手也要拼著一死來到這裡?你爹爹在姦污了我大娘之後,又讓老鼠將她活活咬死,當我大娘在地上翻滾哀叫的時候,他在一邊哈哈大笑,這些你看見了嗎?你知道嗎?那時我只有四歲,我大娘點了我的穴道讓我呆在樹上,我眼睜睜有看著她這樣死去;這十六年來,我想的只有報仇,換做是你,你會不會報仇?」岳獲給她說的啞口無言,不錯,種下這個惡果的人正是自己的外公和父親,可是第一個犧牲品卻是岳萱,這個無辜的女孩子。雖然他知道,岳萱是成心求死的——當真相被揭穿時,她要怎樣去面對燕雙飛?她是真心喜歡他的,可是她的父親對他的姑母所做的又是怎樣的令人不齒?所以她選擇用這種方式來逃避。   岳獲走上前抱起妹妹的屍體,轉身向山下走去。謝水屏走到父親腳邊雙膝跪倒,叩了三個頭,也向山下走去。謝靜涵叫道:「屏兒,阿獲,你們去哪裡?」可是她母子二人誰也不肯說一句話,一言不發的消失在夜色中。   謝靜涵轉向楚連城冷笑道:「楚連城,你害我家破人亡,今天你還想活著下山嗎?」楚連城笑道:「謝靜涵,沒有因哪有果?你大可殺我滅口,反正你的女兒和外孫不會四處宣揚的,現在可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找借口了,我今天原本就沒打算活著下山。」斷腸蠱的折磨早令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她原便是要用自己的命換謝氏性命的。她努力讓自己重新站起,她要做英雄,鬼域的英雄,她要象從前一樣,縱然是死,也要恢復鬼域公子的氣度。她的頭髮在風中飛舞,她挺直脊背,彈了彈手中的寶劍,道:「謝靜涵,請吧!」   謝靜涵面色陰沉,看不出一點喜怒變化,他忽然道:「你有些像你爹爹,江遙就很硬氣,是個好漢子,不過可惜,他攔了我的路。你可以回頭看看,你身後就是絕壁,你想自己下去,還是讓我殺你?」楚連城微微一笑道:「我都不想。」她忽然縱身撲向謝靜涵,謝靜涵冷笑,手指在她劍上輕輕一彈,楚連城重傷之下手中已無力道,長劍登時脫手墜落崖下。謝靜涵手腕一晃,寶劍已刺入楚連城小腹,然後手掌輕抬,打在她心口之上,楚連城的身子重重的跌在懸崖邊上,口中鮮血狂噴,再也站不起來了。   謝靜涵道:「你還要再試過嗎?」楚連城以手支地,勉強抬起身子道:「你說呢?」謝靜涵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嗎?我可以告訴你,當年你爹爹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我是他的師叔,這個掌門原應是我的。你剛才不是問我梅無痕是怎麼回事嗎?我也可以告訴你,他是你爹爹的表兄,是他要我害你爹爹的。」楚連城笑道:「只怕不是這麼簡單吧?你們各懷鬼胎,各有圖謀,你想做掌門於是害死了自己的師侄。」她忽然靈光一現道:「在長安街頭那個灰衣人是你!小萱的馬不是無緣無故驚的,是你故意讓它受驚,然後給善才童子機會的。」謝靜涵道:「是又怎樣?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準備怎麼個死法?」楚連城道:「不用你費心了,我楚連城是鬼域公子,自然不能讓你來奪取性命,我自己跳下去。」謝靜涵點頭道:「當年你爹爹也是這樣說的,然後從這裡跳下去的。」   楚連城費力的爬到崖邊,只見懸崖上並無什麼大樹,起碼她的視線範圍內沒有,她回頭看看謝靜涵又看看懸崖,她知道,只要她從這上面跳下去,那麼世上從此再也沒有鬼域公子的名號,從此也再沒有折磨她的蠱毒,同時也沒有她的親人:媽媽、義父、兄姐,還有長孫郁風。謝靜涵就那樣冷冷的看著她,看她怎樣跳下去,楚連城笑了,可是一口血也隨之噴了出來:「恭喜你謝掌門,你為江湖除了一個大魔頭,我鬼域公子楚連城這幾個字就此在江湖上銷號,可喜可賀啊!」謝靜涵道:「不用客氣,請吧。」   楚連城咬咬下唇,身子一翻從崖邊翻滾下去,這一刻,她心裡想的竟是長孫郁風,他和雅歌圓房了嗎?是不是從此就會將自己忘記?世間所有的煩惱是不是也隨著自己這一跳而煙消雲散?媽媽,你的女兒去了,她去找她的爹爹了,放心,她是不會孤單的。   山風吹起謝靜涵的衣袂,他恨,恨楚連城的出現,也恨岳逐鹿沒有將她斬草除根,不然他可愛的外孫女就不會這樣白白的死去了,楚連城死了,可是他的家也散了,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回女兒和岳獲,然後蕩平鬼域。他看了一眼昏死在地岳逐鹿,俯下身去……         三十九茫然     浩瀚的海面依然波瀾不驚,極目望去海天一色,一樣的湛藍,它不會因一個人的離去而減色,就像江湖不會因一個人的存亡而變化一樣。海面上一艘大船正平穩的駛過,長孫郁風抱膝坐在甲板上望著海平面發呆,心中空空如也。   楚連城走了,留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一柄斷腸的古劍以及一場荒唐的婚禮。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竟從未真正的瞭解過她,從一開始在飛燕別居初次相見時到楚連城以身相許,直至楚連城為他服了斷腸蠱。如果真的有天意,那麼初見時彼此眼中的震盪是不是就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當他知道自己為之心動的男人是個女孩子裝扮的時,心中既慶幸又有些懊惱,是因為她在無形中讓自己上當嗎?那暗夜中的一吻就是成心的輕薄以報復了?但之後那無盡的思念又是怎麼一回事?在沒有她的消息時他的心何嘗平靜過?他雖然沒說過,可是心底深處總在留意她的一切,他讓她生氣,讓她傷心,可她還是心甘情願的將自己交給他,為什麼?自己有何德何能讓這個倔強、個性十足的女孩子為他付出?付出她的身心及至生命。   長孫郁風輕歎,她為他設計了一切,甚至婚禮,可她知道嗎?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代替她,她已是他生命的全部,如果她真的死了,自己是絕不會偷生的,不為她的付出,只為天上人間和她永遠相守。長孫郁風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是這樣迫切的想她在一起,雖然也曾惱她心狠手辣,但現在,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只有他們兩個。   有人在輕輕拍他的肩膀,長孫郁風回頭,是柳元康。柳元康眉頭微鎖,淡淡道:「振作。如果你還是我的妹夫,你就要振作,連城不會喜歡一個萎靡不振的人的。」自從楚連城不辭而別,長孫郁風心急如焚,整個人也消瘦了許多。長孫郁風苦笑:「我知道。可一想到她,我就……」柳元康歎了口氣:「她一定想不到你會這樣的消沉的,她也一定不希望你變成這個樣子,你放心,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找到游雲海棠。」長孫郁風點頭:「是。大哥說的是。她不會喜歡現在的長孫郁風。」柳元康微微一笑:「別忘了,你是浮鷹公子,和她並稱四公子的。」長孫郁風也笑了。這一笑,柳元康似乎又看到那個漫不經心,瀟灑隨意的長孫郁風。   船倉中,玉奴坐在桌邊偷偷抹著眼淚,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這個妹妹,這麼漂亮乖巧的女孩子,雖然她將長孫郁風從自己身邊搶走,可她不在乎,只要妹妹喜歡,她什麼都可以讓給她,何況在她心裡真正喜愛的不是他是孫茗淞。可她竟然這樣拋下大家一走了之,她真是狠心,一點不想想她這樣走掉,大家是多麼的著急和難過。   有孫茗淞在她身邊,雅歌和妙歌都識相的避在她們的房中。孫茗淞柔聲道:「你且不用著急,大家一同去找她還怕找她不著嗎?」玉奴道:「她既成心要走當然有辦法要咱們找不到她,她一向就很有主意的。」孫茗淞心想:誰不知道她有主意,這位鬼域公子向來機智過人,說好聽是足智多謀,說難聽是陰險狠毒,她這樣走誰都知道她是決心再也不見咱們。可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安慰她道:「那你也不用急,咱們人多,再說她在江湖上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找她料想也不會很難。」玉奴輕歎一聲道:「但願如此。這小丫頭——唉!」   天過晌午,長孫郁風一行人棄船登陸,當下裡分做三隊,長孫郁風獨自一人,柳元康也是只身前往,孫茗淞帶了玉奴、雅歌、妙歌主僕先去傲氣堂見過他的父母再去找楚連城,路上一併打聽她的下落。經過那場婚禮後,雅歌和長孫郁風之間頗為尷尬,因此二人之間總是有意無意的相互迴避,玉奴有心讓雅歌照顧他,但知他二人的心思,這話也說不出口。孫茗淞倒也善解人意,只肯帶妙歌一人去傲氣堂,他暗自揣測楚連城的心思,料想當日安排那場婚禮便是要雅歌做長孫郁風的妾侍,因此說什麼要雅歌留在長孫郁風的身邊。長孫郁風和雅歌自不肯答應,但終究沒有拗過眾人,只得結伴而行。   且說長孫郁風和雅歌二人,行不幾日便聽說唐璁四下裡張羅著要請楚連城和他赴宴,長孫郁風略一思忖不覺露出幾分笑意。雅歌道:「二小姐會去嗎?」長孫郁風微笑道:「她一定會去的,她中了毒,而唐門又是江湖上下毒的行家,以她和唐璁的交情或許唐家肯為她解毒呢。」雅歌又道:「可你能肯定唐家能解二小姐的毒嗎?」長孫郁風搖頭道:「不能,但我能肯定連城一定會去碰運氣的。」雅歌欣然道:「那咱們快去。」   二人一路向西,又過得大半個月,便聽江湖上眾說紛紜,說道虎嘯山莊和鬼域火拚,令狐不見帶人平了鬼域的兩處分舵,楚連城也不含乎,指派人手挑了虎嘯山莊的分舵,長孫郁風心想:這丫頭素來有仇必報,這樣下去豈不要天下大亂了嗎?眼見快要入川了,卻聽得傳言道:虎嘯山莊已被大火夷為平地,雖不知是真是假,但以楚連城往日的性格,只怕是確有其事了。長孫郁風不覺苦笑,暗想:連城是瘋了不成,難道說她真的準備拚個魚死網破?雅歌搖頭道:「這位二小姐行事端的不能尋常估量,想必是在鬼域待的久了,其實都說咱們浮鷹島如何如何,嘿,要比起二小姐的鬼域來我看還是小巫見大巫。」長孫郁風歎道:「誰說不是。」   雅歌忽然笑道:「表少爺,你可要格外當心才成,若是你當真惹惱了她,嘿!」她不好意思多說了,長孫郁風白她一眼道:「怎麼不說了,我說好了,我若當真惹惱了她,只怕她早就手起劍落,斬下我的頭做碗用了。」雅歌微笑搖頭道:「不會的。雖然我不瞭解她,可我知道她對你是絕下不了手的。」長孫郁風側頭,眼光分明在等她說下文。雅歌道:「不說她這次為你中毒之事,單是那次為你療傷我就瞧出來了。」長孫郁風「唔」了一聲,雅歌道:「她為了救你的命大耗內力,雖說當時有大小姐在你身邊,可讓人瞧著也不免有幾分感動。」長孫郁風長歎一聲,道:「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她在為我付出,我從未為她做任何事,而最後還要她搭上性命,她認識我可是賠大了。」雅歌見他表情憂傷,忍不住勸道:「等找到二小姐你加倍補償她好了。她性子強強,做事獨立,原本不要人保護的。」長孫郁風又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但他的心裡、眼裡竟全是楚連城那明媚的笑容。   一路上,聽說最多的還是楚連城的消息,雖不知她的具體行蹤,但只要能知道她還好好的,長孫郁風心中就大大的欣慰了。這一日二人到了一個小鎮,雖說時至冬季天氣寒冷,但街上倒依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二人找了處客棧住下,又在前廳要了飯菜正進食間,只聽有幾人議論道:「那人真是瘋了,一張破畫竟要一萬兩銀子。」另一人道:「若是出自名家之手也還罷了,真是瘋子。」又有一人道:「不就那麼一個麒麟嗎?十兩銀子也不值啊!」   這「麒麟」二字入耳,長孫郁風只覺驚雷一般,雅歌也吃了一驚,心想:難道是二小姐身上的那個麒麟?她看了眼長孫郁風,長孫郁風已「嗖」的一聲竄了出去,伸手抓住那人的前襟道:「什麼麒麟?」那人怒道:「你幹什麼?快放開老子。」長孫郁風厲聲道:「說,你從哪裡看見的麒麟?」那人見長孫郁風紅了眼睛,又驚又怕,道:「那……那邊有人在……在賣畫,是張麒麟而已,可他要價白銀萬兩。」長孫郁風鬆開那人向他手指的方向奔了過去。那人手撫胸口道:「這是什麼人?也是個瘋子不成。」雅歌微笑道:「你最好還是少說幾句,若給我家二小姐聽見,她一定會打腫你的臉的。」   長孫郁風轉過街角,只見一群人正圍了個賣畫的說三道四。他分開人群只見人群中一個中年男子正拿了幅畫在叫賣,畫中一隻七彩麒麟栩栩如生,麒麟的角上別了朵盛開的百合花。長孫郁風胸口如遭重擊,啞聲道:「我買了。」圍觀眾人齊聲哄了起來,那中年男子冷笑道:「這位小哥,我這幅畫可是要一萬兩銀子的。」長孫郁風道:「我給你兩萬兩,但你要說出是從什麼地方得的這幅畫。」圍觀眾人又哄了起來。那人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長孫郁風淡淡道:「你可以不說,不過,如果我一定要你說呢?」他忽然伸手,只見一把短劍已架在那人脖上。那人面不變色道:「你只管殺我好了。」長孫郁風道:「你以為我不敢?」雅歌已追了過來道:「這位朋友,你最好還是告訴我們表少爺。」   只聽人群外一人尖叫道:「想知道麒麟的來歷就隨我來。」長孫郁風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飛快的向城外飛去。長孫郁風不假思索的追了過去,雅歌也緊隨其後跟了下來。眾看客直給驚的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長孫郁風主僕二人一前一後直追到一個宅子前,眼見那人跳進院牆不見蹤影。長孫郁風正沉吟間,雅歌氣喘吁吁道:「表少爺,咱……咱們怎麼辦?」長孫郁風道:「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瞧瞧。」雅歌道:「可誰知這會不會是令狐不見布的陷阱?」長孫郁風道:「只要能找到連城,陷阱又何妨?你一個人小心。」雅歌還想說什麼,長孫郁風已縱身跳了進去。   這是一個廢棄已久的荒宅,四下裡長滿了野草,院子中的廳台樓閣俱已破損,也不知多久沒有人煙。長孫郁風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向內走去。   長孫郁風在院中細細查看一番卻並未發現有人跡,心中正自奇怪,忽聽院中一口枯井中傳來人聲,他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向下看去,只見井中空空如也,正疑惑間,空氣中傳來一股淡淡的香味,長孫郁風暗叫不好,這裡有古怪。不容他做出什麼反應,他的人已重重的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雅歌在外面久等不見長孫郁風出來,心裡暗暗著急,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事,終於按捺不住,縱身跳了進去,雙腳才一著地,卻已給人點了穴道,身後一個女子笑道:「想不到這麼容易就把他們兩個捉住了,我還以為要費些工夫呢。」一個稍顯蒼老的聲音道:「是少主人神機妙算,不然怎麼能拿住他呢。」雅歌覺得這人的聲音有幾分耳熟,可是不等她想起,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雅歌才醒轉過來,她睜開眼睛,卻見自己正躺在床上,向四周看去,長孫郁風正手支下頦坐在桌邊發呆。雅歌從床上跳了下來,道:「表少爺,這是什麼地方?」長孫郁風頭也不回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是連城的地盤。」雅歌道:「你的意思是二小姐的人把咱們捉住的?」長孫郁風點頭道:「若是令狐不見,咱們還有命嗎?」雅歌道:「可是……」長孫郁風道:「沒有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見過她身上的那只麒麟,那人是故意將咱們引來的。」雅歌道:「不過……」長孫郁風道:「沒有不過。她是決心不見我了,她知道我會去唐門找她,所以令人在道上埋伏,然後將咱們困住。」雅歌拉開房門道:「咱們不能出去嗎?」長孫郁風道:「你不用費心思了,賀雨軒是設置機關的高手,這裡機關重重,如果能出去我早就走了。」雅歌頹然坐在他對面道:「那可如何是好?」長孫郁風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等她一離了唐門,咱們就可以出去了。」   果不其然,此後幾天中,均有人給他二人送飯送水,而且飯菜豐盛,俱是長孫郁風素日愛吃的。來人將飯菜放在門口便走一句話也不多說,長孫郁風若要捉住逼問,那人便出兵器摸要自盡,長孫郁風只得做罷。長孫郁風和雅歌相顧苦笑,無計可施。   這些天中長孫郁風天天在窗前發呆,這個院子只有這一間大屋,他和雅歌分住在兩間廂房內,從大廳出去,經過迴廊有條石子小路通往外面,路的兩邊共有十八株海棠,六株桃樹,六株梅花,六株玉蘭,在屋後有九株辛夷,九株梨樹,九株杜鵑,九株牡丹,這些毫不相干的樹卻偏偏種在了一起,這不要緊,誰讓種樹的人喜歡,要緊的是當你走到這些看起來沒有關係的樹中間時,你就知道它們之間大有關係了。長孫郁風試了無數次,只要他的腳一踏上通向院門的小路,這些樹就會按近似九宮八卦的位置變化,如果單是按九宮八卦的位置變化也還罷了,問題是如果按九宮八卦的走法你是無論如何也別想出去——若不是有人在關鍵時刻給他拋出個石塊引路,他連屋子也不用回了。他試著從窗戶出去,又會被屋後那些樹攔住,從屋頂破「頂」而出,那更好辦,一張用天蠶絲編織的特大漁網在等著他呢。   看著長孫郁風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無功而返,雅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表少爺,看來你和二小姐真是良配,這世上除了她怕再也沒有人能這樣瞭解你了。我可真服了這位二小姐了。」直氣的長孫郁風險些要背過氣去。   這一天,長孫郁風又在窗前思忖出去的辦法,但見小路上人影閃動,一個黑衣人從院外進來。仔細看時,正是鬼劍。長孫郁風又喜又惱,道:「七叔,您老人家怎麼今日得閒了?我以為要在此終了此生呢。」鬼劍微笑道:「長孫姑爺稍安勿燥,我們公子的性子你還不瞭解嗎?她不發話,誰人做的了她的主?」長孫郁風稍稍定定氣道:「七叔,您快告訴我,連城究竟怎麼樣了?她在哪裡?她的傷怎麼樣了?」   鬼劍輕歎一聲,進得屋來。長孫郁風見他沒有回答,不覺有些著急道:「七叔,出了什麼事?連城到底怎麼了?」鬼劍道:「我也不知道。」長孫郁風急道:「你也不知道?你們不是一直都有人在她身邊的嗎?怎麼會不知道?」鬼劍歎道:「原本是知道的,她原要我們在此絆住你,只要她一離了唐門就放你們走,可誰知她一出唐門不到半日,我們便失去她的消息了,不知她是去了哪裡,也不知在唐門發生了什麼事,唐笑天有沒有為她解毒,總之她現在在哪裡我們也不知道。」   長孫郁風急道:「你們幹嘛什麼事都聽她的,她會在哪裡?一定是去了崑崙山,她中的毒不是輕易就能解的,八成是唐門也沒有辦法,她就一個人去送死了。」雅歌勸道:「表少爺,且莫著急,二小姐是有福之人,不會這樣做的,她一定會逢凶化吉的,依婢子之見,不如先去唐門,找到唐千手之後,就能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了。」鬼劍道:「雅歌說的是,當今之計就是去找唐璁,我今日來就是來放你們走的。」長孫郁風卻不說話,心底深處隱隱有一種不祥之感,他眼前忽然又浮現夕陽下楚連城那燦爛的笑容,他的心莫名其妙的抽動了一下,不知怎的,那一笑就像是已烙在他的心上,再也無法抹去。難道這一笑就是她特為自己留下的?難道這一笑就是永別?長孫郁風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冷汗順著脊背流了下來。   這次上路,長孫郁風一刻也不敢耽擱,打馬揚鞭直川中唐門,原本要半月的路程只五天便到了。   唐璁聽說長孫郁風來訪忙不迭的迎了出去,卻見長孫郁風和雅歌兩個風塵僕僕形容萎頓,說不出的疲憊模樣。見得面來不容唐璁客氣,長孫郁風大步上前,道:「唐兄,你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城有沒有告訴你她去了哪裡?」唐璁微怔:「怎麼?你們會沒有她的消息嗎?她不見了嗎?」長孫郁風道:「正是,她從你這裡走了之後便失去了消息,現在……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說話時焦躁、失落、懊惱諸般神情溢於言表。唐璁道:「長孫兄莫急,有事慢慢說。」說著將長孫郁風主僕讓到客廳。   唐璁也不隱瞞,將楚連城來唐門所作所為細細的說給了長孫郁風,最後又道:「我苦留她不住,只好由她去了,唉!不是我怪你,長孫兄,你明知她身中劇毒,怎能讓她一個人走呢?鬼域仇家甚多,她一個人可凶險的緊。」眼見長孫郁風神情黯淡,雅歌勸道:「唐公子就不要責怪表少爺了,二小姐做事素來出人意表,連我們夫人也沒有想到她會不辭而別,這些日子大家都在找她,可一點消息也沒有。」雅歌說著輕輕搖了搖頭。唐璁已聽楚連城說過出走之事,聽雅歌說話,不由細細打量她一番,心想:這就是楚連城找的替身嗎?相貌倒也不俗,只是長孫郁風若真跟她有什麼私情,未免太對不住楚連城了吧。不過這丫頭依然是女兒打扮,料想長孫郁風不會這般風流薄倖的。長孫郁風並注意唐璁的舉動,雙手抱頭坐在桌邊道:「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早知如此我何苦逼她嫁我,我原想和她永不分離,誰知逼的她和我永不相見了。」見他這般難過,唐璁也不忍再苛責他了,只得勸道:「事已至此,長孫也不要著急了,不如這樣,你們在我這裡小住幾日,我令人去打聽楚兄的下落,或許能有眉目。」   長孫郁風默不作聲,過了良久,他忽然道:「不用找了,多謝你了唐兄。小弟告辭。」唐璁給他這忽冷忽熱弄的暈頭轉向,伸手拉住他道:「你且慢走,你這是怎麼了?把話說清楚好不好?」長孫郁風微微一笑道:「現在找到找不到她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我要做她交待我的事。唐兄,後會有期了。」說著向唐璁拱拱手,招呼雅歌向外走去,唐璁滿頭霧水不知所以。   除了長孫郁風,現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世上、最最茫然的還有一個人,這人就是岳獲。他抱著岳萱的屍體向山下走去,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變化。所謂的鬼域魔頭成了曾和自己和妹妹一起生長過的玩伴,自己一直敬仰的外公、父親成了殺害自己同門的兇手,原因竟是為了爭奪掌門的位子,這個位子有這樣重要嗎?要犧牲無辜者的性命為代價,這其中也包括了他們自己的骨肉,楚連城可恨嗎?是她的出現才改變了一切,可自己為什麼卻恨不起來?真正受害的也有她啊!是外公和父親使她淪為鬼域的魔頭,是外公和父親使她家破人亡,也是外公和父親在真相大白時,為滅口而將她置於死地,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命喪黃泉了?想到這個岳獲忽然感到自己也是那樣的卑鄙,為什麼不救她?她也是無辜的,自己一走了之可就等於害了她。   幫兇,自己是個幫兇。殺死岳萱和楚連城也有自己的份!   岳獲再也受不了內心深處這種矛盾和掙扎了,他忍不住長嘶一聲跪倒在地。他將岳萱緊緊抱在懷中,岳萱的臉上還有一絲的淚痕,她馬上就要嫁給她心愛的人了,可是……可是……   岳萱在一點點的變冷,岳獲的心也在一點點的變冷。一隻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他轉頭:是自己的母親謝水屏。謝水屏俯下身來,柔聲道:「阿獲,萱兒已經死了,你不要難過了。」岳獲搖頭:「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懂,我不懂。」謝水屏眼中含淚伸手輕撫愛子的臉頰道:「我也不懂。孩子,這就是江湖,你知道嗎?我真的不該讓你們做江湖人,江湖,江湖,江湖實在太殘酷了,它能讓所有的事、所有的人發生變化,從前我們總是告訴你們做個正直的人,做個行俠仗義的大俠,可是——」她輕輕搖頭道:「算了,不說了,阿獲,咱們先葬了萱兒好不好。」   岳獲看著妹妹的屍體道:「我不信,媽,小萱怎麼會死?她是無辜的,為什麼上代的恩怨要我們來償還?我們做錯了什麼?楚連城說的是真的嗎?這一切都是怎麼一回事啊?」謝水屏搖頭道:「你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孩子,萱兒真的是死了,我也捨不得她,可是……」她摸出身邊的匕首開始用力的挖土。岳獲抹了抹眼淚,將岳萱的屍體平放在地上,和母親一起挖土要安葬岳萱。   謝水屏一邊挖土一邊道:「阿獲,你告訴我,你恨楚連城嗎?」岳獲沉吟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恨她,可我恨不起來。媽,她真的是師伯的女兒嗎?我想要不相信她說的話,可我、可我總覺得她說的是真的。」謝水屏的眼淚流了下來:「我也不想你去恨她,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她那麼小的時候就親眼看見自己的親人死於非命,對她一個小孩子來說實在太可怕了,所以她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報仇,換做誰也會這麼做的。」岳獲低叫:「媽——」謝水屏繼續道:「我不怪她,就算她去不了鬼域,只要她活著,就會來報仇的。是……是咱們對不住人家。」謝水屏聲音有些哽咽了,道:「我也不想這一切是真的,可是,可是我見過你楚二娘一次,她和楚連城的模樣實在是太像了。阿獲,媽不希望你去給萱兒報仇,楚連城這樣做是因為咱們欠她家太多了。」   岳獲的心完全要空白了,這麼說外公和父親真的是兇手了?又聽謝水屏道:「其實你外公一定不會放過她的,這孩子……這孩子也真的太可憐了,我明知道對不住她卻救不了她,可憐了我的萱兒。」她將岳萱放入坑中,哭道:「萱兒,你不要怪媽媽,媽捨不得你的,媽知道你心裡苦,可你這個傻孩子,大人的事和你們有什麼關係?雙飛是個好孩子,他是不會怪你的,你拼了命去也救不下你的楚姐姐,你就這樣扔下媽媽了?」岳獲一陣的難過,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如果說外公為了做掌門而害死楚師伯,那父親又做了些什麼?他不僅是幫兇,還強姦了楚伯母,他常告訴兒女要行俠仗義,要做個萬人敬仰的大俠,可他呢?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形容他呢?   謝水屏母子將岳萱葬了,卻怎樣也不忍離開,謝水屏伸手撫了撫兒子的臉頰道:「阿獲,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你要記住一件,不管別人對你做了什麼,你在報復之前都要問問自己這件事的前因是什麼?要分清是非,不要讓仇恨主宰一切,就像你自己說的,仇恨有時是一把火,燒的不只是對方,還會是自己。」岳獲含淚道:「媽,我不會去找楚連城的,就算她活著,我也不想去殺她。」謝水屏點頭道:「媽就知道我的兒子是個是非恩怨分明的好孩子。」她搖了搖頭,深歎一聲道:「你長大了,媽就放心了。」岳獲心中一驚,道:「媽,你不要這樣說話好不好?」謝水屏含淚微笑道:「傻孩子,你真的長大了。咦,那人是誰?是你外公嗎?」   岳獲轉頭時,謝水屏忽然手握匕首刺進自己心口。岳獲回過頭時卻已晚了,他急道:「媽,媽,你這是做什麼?」謝水屏淒然笑道:「孩子,你要媽以後怎麼做?你爹爹他……他太讓我失望了,你聽媽的話,做個正直的人,就像咱們一直教給你的那樣。我沒想到的事太多了,你答應媽,一定要好好活著,雖然你爹爹有許多不是,但你仍是他的兒子,你也不要恨外公,這些恩怨是非是說不清楚的。」岳獲急道:「媽,我給你包紮傷口。」謝水屏輕輕搖頭道:「不必了,媽去陪你妹妹了,阿獲,你答應我好好活著不然媽死也不會瞑目的。」她在等岳獲答應,可岳獲茫茫然不知該怎樣回答。謝水屏呼吸越來越急促,道:「阿獲——」岳獲流著眼淚點頭道:「我答應你就是了,媽,你怎麼樣?」謝水屏微微一笑低聲道:「這我就放心了。」她忽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沉倒在兒子懷中。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這許多事情,連著失去兩位親人,岳獲一下子變的無所適從了,這個世上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怎麼黑白完全顛倒過來,原來的鬼域魔頭變成了無辜的受害者,而一直以名門正派自居的外公和父親竟成了地倒的偽君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能來告訴自己?   他將母親葬在妹妹的旁邊,有母親陪著她,想來她們也不會寂寞了。做完這一切,天已快亮了,岳獲知道外公很快會找到他的,這一刻他誰也不想見,他答應母親要活著,但那個原本溫馨幸福的家已經不復存在,他決定離開,離這遠遠的,一個人靜靜的終了此生。   燕雙飛當然想不到崑崙派會發生這麼大的事。他興致勃勃的趕到星宿宮時,赫然看見的是謝水屏母女的靈堂,謝靜涵萬分哀傷的守在靈前,燕雙飛驚道:「外公,出了什麼事?岳伯母和小萱她——」謝靜涵搖頭道:「是楚連城那妖女害死了我的屏兒和小萱。」燕雙飛急道:「楚連城怎麼會害死她們?外公,您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謝靜涵恨恨道:「楚連城仗著鬼域的勢力處處和我們過不去,她不知從那裡聽說你的姑丈楚江遙師侄的事情,就冒充他的女兒來為難我們,可楚師侄如今武功盡失已成費人,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門下弟子照顧著他,可恨那妖女不分青紅皂白的找上門來,我們誤中她的埋伏,外公沒能保全屏兒母女的性命,連你岳伯伯也給她砍成重傷,阿獲至今下落不明,雙飛,外公對不住你,外公答應你要你娶走我的小萱,可是——」   燕雙飛的頭「嗡」的一聲幾乎要失去知覺,他千里迢迢的起來就為了將岳萱帶回飛燕別居,可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楚連城,她為什麼不放過小萱?玉奴才是自己的表姐,她為什麼要跳出來?難道說外面說的都是真的了?姑丈的二房夫人百合夫人是她的母親,那……那……   謝靜涵並不知他的想法,又道:「這丫頭素來狡詐,這次更是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孩子你放心,這個仇外公一定是要報的。」燕雙飛心中念頭急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楚連城真的殺了小萱?可是,我怎麼覺得不大對?是哪裡不對呢?謝靜涵似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你那姑丈如今還在宮中,雙飛,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燕雙飛遲疑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謝靜涵起身道:「你隨我來。」   謝靜涵引了燕雙飛逕自來到星宿宮深處一棟房前停下,屋前有崑崙派的弟子守著,見掌門來了,俱躬身施禮,謝靜涵擺手示意他們打開房門。燕雙飛進得房間,只見一個輪車上坐一個五六十歲的男子,這人身上衣著倒也乾淨整齊,鬚髮花白,目光呆滯,全然沒有一點生氣,一雙手枯瘦如柴,血管高高凸起。不知怎的,燕雙飛竟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似的。謝靜涵低聲道:「江遙,江遙,燕家的人來看你了,這孩子是燕誠的兒子,他叫雙飛。本來是來迎娶小萱的,可是——江遙,江遙。」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燕雙飛道:「姑丈,姑丈。」那人還是沒有反應。燕雙飛輕歎搖頭,謝靜涵也忍不住的歎息道:「雙飛,你也看見了,江遙已成了這副模樣,當年他練功走火入魔,殺妻誅子,將妻兒全部殺死,現如今那鬼域妖女竟冒充他的女兒殺我的女兒和外孫女,著實的可恨。」   燕雙飛和謝靜涵退出房間,燕雙飛恨恨道:「外公說的是,楚連城這魔頭,我們絕不能放過她,外公可知那楚連城去了哪裡?」謝靜涵道:「那妖女給我打傷,逃下山去,想是去了鬼域。」燕雙飛道:「外公,這件事我回去稟明父親,大家說什麼也要商量個萬全之策。」謝靜涵點頭道:「正是,我女兒和小萱不能這樣白白送命,如今你岳伯伯重傷不能起身,阿獲也不知去向,但這件事說什麼也不能這樣算了。」   燕雙飛在星宿宮中停留數日便下山而去,他在感傷的同時,心中不無疑惑:當日大哥回來曾說那玉奴是大姑母的女兒,因姑丈受人迫害而家破人亡,由二娘百合夫人撫養長大,而現在江湖上眾說紛紜說楚連城是百合夫人之女,那她便是玉奴的妹妹,她怎麼會殺自己的未婚妻呢?而謝靜涵口口聲聲說姑丈將妻兒盡數殺死,他不知道楚家二娘是誰嗎?玉奴說父親給人害死,那星宿宮中的這人是誰?他忽然想到了岳獲,或許找到他後能從他身上得到答案。         四十逃避     長孫郁風和雅歌策馬走在山間小道上,他在想,想楚連城,想浮鷹島,想劍莊,想鬼域,也在想玉奴和孫茗淞。楚連城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反正自己是一定會和她生死相守的,他知道她一定是去崑崙山找謝家翁婿拚命了,斷腸蠱已讓她絕意求死,她是要以死相拼。可是她和謝家翁婿的武功相差太遠,她是去送死,然後再讓他們做懲惡除奸的英雄。長孫郁風忍不住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雅歌看他一眼沒有作聲,她知他在想楚連城,雅歌也感到奇怪,以楚連城往日的性格,她應該安排人手在崑崙派上下埋伏好了之後再去的,這次怎麼會一個人去呢?她一向不做沒把握的事啊?   雅歌道:「表少爺,咱們進城嗎?」長孫郁風抬眼望去,已看見城門了,他點頭道:「進城,咱們在這裡略歇上一歇,然後去京城。」雅歌不解:「去京城?」長孫郁風道:「不錯,去京城。去劍莊。」雅歌更不明白了,長孫郁風道:「連城說的對,令狐不見老謀深算,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為妻兒報仇的,師父雖已知會我爹好有個防備,可我還是不放心。而且連城此番一定在崑崙派鬧翻了天,謝靜涵會不惱嗎?萬一他以此為由聯絡中原各大門派剿滅鬼域,那鬼域豈不糟糕?這次鬼域和虎嘯山莊火拚,大傷元氣,雖然已將虎嘯山莊夷為平地,可虎嘯山莊高手仍有不少,鬼域十大護法也傷了好幾位,如果令狐不見藉機趁火打劫,那可就更麻煩了,連城一定是為了這層才會一個人悄悄的去崑崙的。」雅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表少爺說的很是。可是這樣說來,二小姐豈不凶多吉少了?」長孫郁風輕歎:「不錯。」雅歌道:「那可該怎麼辦?」長孫郁風輕輕搖頭沒有說話。   不大時間,二人進得城來,長孫郁風擬定在此稍做休整後轉道向東北,直接去京城,路上順便將鬼域和浮鷹島的人做一部署,以防謝靜涵、令狐不見有所圖謀。   二人正在街上走著,老遠便看見三四個人在街口圍打一個人,長孫郁風和雅歌相視一眼不知了發生了什麼事。只見挨打那人並不還手,只是蜷縮成一團,用胳膊護了頭臉。雅歌有些不忍,道:「表少爺,這樣會打壞他的。」長孫郁風微笑道:「誰說咱們是邪魔歪道了?咱們雅歌姑娘就頗有些俠女氣度嘛!」雅歌臉頰微紅道:「表少爺又取笑人。」長孫郁風微笑不語,走上前道:「喂,你們這麼多人打他一個,出了人命可怎麼辦?」   那幾個人停下手,見長孫郁風氣宇不凡,倒未敢張口罵人,其中一人道:「誰讓他欠我們的銀子了?這狗雜種,沒錢還到我們這裡喝酒,當老子這裡在佈施嗎。呸!」說著又啐了一口。雅歌道:「那你們也不用這樣打人啊,萬一打死了他,你們更要不著銀子了。」挨打之人微微側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雅歌只覺眼前這滿面灰塵之人有些面熟,那人已低下頭去。長孫郁風心中一動,道:「岳兄,別來無恙?」那人身子一震,沒有說話,這人正是岳獲。   長孫郁風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道:「這可夠他的酒錢了?」這錠銀子足有二十兩重,打人者眉開眼笑道:「夠了,夠了。」長孫郁風把銀子扔給他,向岳獲道:「岳兄,你怎麼會在這裡?連城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岳獲道:「你認錯人了,我不姓岳,也不知道什麼連城。」雅歌道:「岳公子,你快說出我們二小姐的下落,你應該明白,如果二小姐有什麼差錯,倒霉的不是鬼域,你們崑崙派也將永無寧日,你想鬼域魔王和我們夫人會放過你們嗎?」岳獲不語。長孫郁風道:「你倒是說話啊!難道你想我領人去滅了你們崑崙派?」   岳獲冷冷道:「你不要和我說這些,這些和我也沒有關係。」說著轉身欲走,長孫郁風拉住他道:「你且住,如果滅不滅崑崙和你沒關係,那你告訴我連城的下落,這個和我有關係。」岳獲甩開他道:「你放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長孫郁風道:「不行,我一定要你說。」岳獲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長孫郁風又急又惱,「啪」的一下扣住他肩膀道:「岳獲,你快說,你們把連城怎麼樣了?她還活著嗎?」岳獲掙脫他的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長孫郁風還要說什麼,岳獲索性一頓足,不管身在鬧市,縱身上房發足狂奔。長孫郁風和雅歌見狀,也不假思索的追了下去。適才那幾個毆打岳獲之人給此情景嚇了一跳,原來剛才還被自己打的不能還手的人竟是個高手。   三人一前兩後向城外奔去。長孫郁風的功夫要高出岳獲許多,眼見便要捉住他了,忽的一條人影竄將出來將他攔住,長孫郁風一頓,細看時,卻是燕雙飛。長孫郁風道:「燕兄快閃開,不要讓他跑了。」燕雙飛道:「你交出楚連城我就讓開路。」長孫郁風道:「他才知道連城的下落,雅歌,你快攔住他。」雅歌伸手去抓燕雙飛,說道:「二公子,你不要阻攔我們表少爺。」燕雙飛道:「楚連城殺了小萱和謝姑姑,我一定要找到她。」雅歌道:「二小姐生死未卜,眼下只有問問岳獲才知當日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請二公子不要攔著我們。」說話時,長孫郁風早已不見蹤影。燕雙飛頓足,待要去追,可哪裡還見的著人影?雅歌道:「二公子,你怎知我們二小姐殺了謝家母女?」   燕雙飛看她一眼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雅歌微笑道:「你是我們姑老爺的內侄,大小姐的表兄妹,關於二小姐的事告訴我也不為過啊!」燕雙飛哼的一聲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雅歌道:「二公子何必多疑?難道大公子回去後沒有說起過嗎?」燕雙飛又哼了一聲沒有理她。   這時,便見長孫郁風已捉了岳獲回來了。雅歌道:「表少爺,你將這人捉住了?」長孫郁風笑道:「不然他肯和我一起來嗎?」岳獲神情沮喪,道:「捉了我有什麼了不起,江湖上能捉住我的人不知有多少。」長孫郁風微感詫異,要知道岳獲乃是名門之後,素來優越,怎麼如此沒了志氣?更不要說要醉臥街頭遭人暴打。他說道:「在下決沒有折辱閣下的意思,在下只想問岳兄一句:連城呢?你外公和父親把她怎麼樣了?」   說到這個問題,岳獲緊閉雙唇多一個字也不說。燕雙飛道:「我也想知道楚連城的下落。聽說她殺了岳伯母和小萱。」岳獲微怔,哼了一聲卻未說話。長孫郁風皺眉:「這事怕沒有這樣簡單,當日從飛燕別居離開後,連城令人扣住他們兄妹卻沒有殺他們是因為她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放過了他們。燕兄難道沒有聽說嗎?連城和玉奴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燕雙飛長吁了口氣道:「聽說了。可這中間有許多地方我不明白。」長孫郁風道:「說來聽聽?」   四人在路邊的大石上坐了下來。燕雙飛道:「玉奴當真是我姑媽的女兒?」長孫郁風道:「這種事好胡說嗎?」燕雙飛又道:「也就是說她們都是我姑丈楚江遙的女兒?」長孫郁風點頭:「柳元康便是玉奴一奶同胞的兄長。」燕雙飛微驚,道:「我前些日子去了星宿宮,我原是去接小萱回飛燕別居完婚的。」說這話時,燕雙飛頓感心酸,眼淚險些流了下來。   他將崑崙之行的經過說了一遍。長孫郁風眉頭緊皺,沉默不語。岳獲一直不肯說話,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直嚇了他三人一跳。雅歌小聲道:「你……你沒什麼不妥吧?」岳獲也不答話,只是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燕雙飛道:「阿獲,你怎麼了?你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岳獲的笑聲突然停住,怔怔的一句話也不說,雅歌怯怯道:「表少爺,他……他怎麼了?」   長孫郁風盯著岳獲一字一字道:「因為他知道真相,但又不能說出來,他母親和妹妹根本不是連城殺的,他的外公隱瞞了事實。」燕雙飛心中隱隱也有此感,道:「阿獲,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你說啊!」岳獲仍不肯開口,燕雙飛急道:「你倒是說話啊!外公有沒有說謊?楚連城到底在哪裡?星宿宮裡那個姑丈是真的還是假的?」長孫郁風道:「當然是假的,當年他外公為爭掌門之位,在師公的飲食中下了蔓陀蘿花毒,以至師公功力大大受損,他外公痛下殺手,他父親親自追殺你的姑母和連城,而且最終是將你姑母……殺死,當時連城就在他們身邊的大樹上,所有一切俱是她親眼所見。而今,連城和我師父母女相認說出了當年的事情,而她給銷魂斷腸蠱折磨的失去活下去的勇氣,於是一個人跑到星宿宮想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可她失算了,謝靜涵的武功高她大多,雖然這些日子她在浮鷹島勤奮練功,可她絕不是謝靜涵翁婿的對手,所以我想她一定已經凶多吉少了。至於謝水屏母女的死,只有問這位岳公子了。」   燕雙飛和雅歌看著岳獲,偏岳獲一句話也不肯說。長孫郁風又道:「岳兄,如果你不說我可要替你說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連城一定大鬧了星宿宮,把個星宿宮擾的雞犬不寧,你外公和你父親殺了她,至於令堂大人和令妹一定是在混戰中中招死的,你不肯承認事實的真相,所以你要離家出走,你要酗酒。」岳獲仍不說話,可臉上的神情卻是無比的悲哀。長孫郁風歎道:「你不用說什麼了,你只要告訴我連城是死是活就可以了,我也絕不會再為難你。」岳獲咬著牙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媽和我妹妹不是她殺的,但卻又是因她而死,雙飛,你回去吧,我妹妹就是活著,想必也不會嫁你的。」燕雙飛搖頭,喃喃道:「不會的,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長孫郁風道:「這麼說岳萱是決心求死的?她因為她的父親害死了你的姑母,所以自慚有愧,不知你如知道真相後要怎樣面對你。」燕雙飛怔怔的流下淚來:「可是這個掌門真的這樣重要嗎?他們上一代人的恩怨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最後要我們來為他們收拾殘局?」岳獲冷笑:「你為什麼不問楚連城?」   長孫郁風歎了一口氣道:「人為什麼都是從自己的角度想問題而不會從對方的角度出發?如果連城不是親眼看見令尊大人用那種方法殺死了她的大娘,又怎麼會一直耿耿於懷的要報仇?當年的她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她知道什麼?她現在出手這樣的狠辣,難道令尊大人和令外公一點責任也沒有嗎?單是鬼域魔王這樣的調教下才會有這樣的楚連城嗎?你責怪連城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就算是她害死了令堂和令妹,可這種結果的根源又是誰造成的?」岳獲跳起來嚷道:「你還要這樣責怪我嗎?我爹爹給她砍下一個膀子,我妹妹是為了救她才死的,我媽是因為感到對不住她們楚家才自盡的,而我媽臨死都叫我不要恨她,不要去想報仇的事。你以為我不想恨她?你以為我不想殺她?我恨不起來!」眼淚在岳獲眼中打著轉:「我也是個人哪!我也有感情,事到如今,你要我怎麼做?你教我啊!」   長孫郁風輕輕搖頭歎息:「雅歌,咱們走吧。」雅歌也搖了搖頭,心想:他們是怎樣的一家人哪?他外公和父親想盡一切辦法要殺二小姐,她媽和妹妹卻為這件事而死,唉!他主僕二人頭也不回的向回走去。   燕雙飛看著岳獲道:「阿獲,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他有沒有騙人?」岳獲看他一眼,忽然身子一縱向東奔去,只留下燕雙飛呆在當地,茫茫然神魂無助。   毫無疑問,楚連城是江湖上的名人,孫茗淞縱然想不去告訴玉奴楚連城的消息也是不可能的,一路北上,無論是在客棧,還是茶館,只要有江湖人出沒的地方,就常能聽到楚連城的消息,孫茗淞不禁感慨萬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人們的焦點的,楚連城就可以,她已經是鬼域的代名詞,是一種傳奇,一個傳說。妙歌搖頭歎息:要知道有多人為出人頭地而費盡心機,可二小姐隨便在江湖上轉了一圈就成了名人中的名人,什麼少林方丈,武當名宿也不過如此而已,而那些自以為是的大男人們,又有幾個能和她相比?   孫茗淞安慰玉奴道:「我早說你大可放心的,你瞧,我這位小姨子可實在是了不起,我也要甘拜下風了。」玉奴卻道:「做名人有什麼好?她是黑道高手,又中了蠱,隨時會成為別人的箭靶子,還不知道有多人想趁火打劫呢。」孫茗淞微笑:「這倒未必,以她往日的威名,鬼域的聲勢,別人就是有這種想法也不敢干啊!依我說,她心情不爽時,不去找別人的出氣,人們就該燒香了。」妙歌也道:「是啊!二小姐平日裡心狠手辣,她武功又好,沒事誰敢去招惹她啊!一般的人也不配去找她麻煩啊!」玉奴道:「不用別人,單令狐不見和謝靜涵他們就夠她應付的。」   可當他們快進河南地界時,便再也沒了楚連城的消息。玉奴直急的坐立不安起來。   眼見離洛陽越來越近了,傲氣堂的人也多了起來,孫茗淞令分舵的屬下回傲氣堂總壇報信。不幾日,那人便回轉過來,與孫茗淞會面後,孫茗淞的眉頭皺了起來,情緒也變的有些低沉了。玉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問孫茗淞時,偏孫茗淞只說沒事,別的什麼也不肯說。   這一日,孫茗淞等便到了傲氣堂的總壇,孫茗淞將玉奴主僕安頓在客房少歇,自己先行去見父母。妙歌侍候玉奴洗漱更衣,一邊給她梳理著頭髮一邊笑道:「小姐幹嘛這樣緊張,你瞧二小姐見到長孫夫人時,也沒有怎麼打扮啊!」玉奴臉微紅道:「小丫頭懂什麼?麒麟本來就漂亮,哪裡用的著打扮?」妙歌想了想道:「這算不算是醜媳婦見公婆?」玉奴「啊」的一聲雙頰緋紅,又羞又惱,道:「你這丫頭討打還是怎的?」妙歌對著鏡中做了個鬼臉,沒再多說。   過了好久,孫茗淞方才回來,面色十分的難看。見到玉奴二話不說道:「妙歌,收拾東西,你們跟我走!」妙歌微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玉奴柔聲道:「出了什麼事了?怎麼才來便要走呢?何況……」孫茗淞哼道:「何況什麼?我說要你們跟我走。玉奴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的。雖然我不會說話,可我知道就算我什麼也不說你也是懂的,所以你什麼也不要問,跟我走。」玉奴皺眉道:「茗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不說我可實在不放心。」   只聽門外一個女聲道:「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玉奴轉頭看時,只見門進來一個中年婦人,這婦人面色陰沉,目光冷若寒冰,仔仔細細的盯著玉奴上上下下看了幾遍,直看的玉奴渾身上下直冒冷氣。那婦人冷冷道:「因為我不許淞兒給我娶你這樣的女子回來。」玉奴身子一震,顫聲道:「您是……您是伯母?」孫茗淞急道:「媽,你到底要幹什麼?」孫夫人道:「伯母可不敢當。我要幹什麼?我剛才說的很清楚,我不許你娶她!」玉奴驚恐萬分,道:「為什麼?我……」孫夫人道:「為什麼?你不明白嗎?想我們傲氣堂乃堂堂的名門正派,淞兒怎麼能娶你這樣的邪魔歪道的妖女?」孫茗淞面色蒼白道:「媽,你不要說了行不行?玉奴我是一定要娶的,誰也不能阻攔我。」   孫夫人冷笑:「是嗎?好啊!你可以娶她,你若娶她就馬上從這個大門出去,傲氣堂沒有你這樣的堂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妖女原來好像是那個什麼浮鷹公子長孫郁風的女人是不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子,怎麼能進孫家的門?你當中原傲氣堂是什麼地方?」玉奴給說的又氣又急,偏又不會辯白,眼淚登時流了下來。妙歌急道:「孫夫人,孫少爺和我們大小姐兩情相悅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我……」孫夫人打斷她道:「你給我住口。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放肆?淞兒,你是絕意要這個女人不要你的父母了?」妙歌氣道:「孫少爺,你答應我們二小姐要照顧好大小姐的難道……」孫夫人又打斷她道:「二小姐?就是楚連城那魔女嗎?我告訴你吧……」   孫茗淞急道:「媽,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孫夫人道:「為什麼不讓我說?楚連城已經死了!她去崑崙派找謝大俠的晦氣,可惜她自不量力,受傷後給仇家殺了。現在鬼域已經大亂,我還可以告訴你,用不了多久,中原諸派就會一舉殲滅鬼域眾魔頭,為江湖除害。」忽然聽到楚連城的死訊,玉奴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尖叫道:「不會的,我不信,我不信。麟兒沒有死,她不會死的。」孫茗淞嚇了一跳,伸臂抱住她道:「你不要急,這只是江湖上傳言,未必是真的。」孫夫人哼道:「怎麼?淞兒你是愛烏及烏了,姓楚的死了有什麼不好?江湖上從此倒要安靜許多了。咱們孫家世代行俠仗義,你不會為了個妖女就和鬼域化干戈為玉帛了吧?哼,過些日子大家圍攻鬼域時,傲氣堂可是不能不去的。」   妙歌可氣壞了,嚷道:「那你們去好了,我就不信我們二小姐會死,就是她死了,鬼域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滅的了的。大小姐,咱們走吧,既然這裡不是咱們待的地方,咱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還是二小姐說的對,他們名門正派才沒有好人。孫少爺,你保重,虧你和二小姐、表少爺稱兄道弟的,我看將來你如見了他們你怎麼交待!」不待孫茗淞說話,只聽「啪啪」幾聲,孫夫人已打了妙歌幾記耳光,道:「臭丫頭敢在傲氣堂撒野,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妙歌手捂臉頰,又要說什麼,玉奴道:「伯母何必和丫頭一般見識?妙歌咱們走吧。你說的沒錯,麒麟說的也沒錯。孫……告辭了。有件事我得說明一下,先父乃是崑崙派的前掌門他老人家的名諱是上江下遙,先母是當年飛燕別居芙蓉雙姝之長燕芙,浮鷹島的百合夫人是我二娘,我引她老人家為榮。」說著領了妙歌便走。   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玉奴心中一下子變的明朗起來,怪不得楚連城會有這樣的性子,原來外面的人要比自己見的複雜的多,原來和郁風、和茗淞在一起時,他們總是將所有的難處扛了去,自己見到的都只是最美的一面,大哥和麒麟說的沒錯,要堅強。   孫茗淞一把拉住她道:「玉奴,我和你一起走。」玉奴轉頭看他,孫茗淞道:「我說過我不管你和長孫郁風從前怎樣,我只要你的將來。」他眼中流露出的真情讓玉奴心頭一熱,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相信你說的話,可我不想為了我讓你們母子不和,我……」她一頓足,縱身竄了出去。妙歌緊跟其後也竄了出去。孫茗淞便也要跟去,孫夫人伸手攔住道:「淞兒,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執意要和這妖女在一起,就連你的父母家人統統扔掉。」孫茗淞急道:「媽,您老人家從前不這樣的。我喜歡她有什麼不可以?這和傲氣堂又有什麼衝突?如果您老人家一定要管這麼許多,那傲氣堂還要我這個堂主幹什麼?」孫夫人大怒道:「好啊!淞兒,你為了這個妖女居然敢和你媽強嘴了。不管她的父母是誰,她現在是施百合的女兒,是那女魔頭一手養大的就也不會好到哪去。你還有沒有志氣?連別人玩過了不要的女人你也肯要?誰知道她將來會不會再和別人跑了。」   孫茗淞急道:「媽,你不可以這樣說她,我說過我不在乎,我們是真心的,既然她和傲氣堂不能兼得,那我走,我要娶她。我要和她廝守終生。」說完也縱身追了去。孫夫人氣的重重一頓足,在他身後罵道:「小畜生,為個女人連父母家人也不要了。你要將傲氣堂的名聲敗壞盡了才甘心嗎!」   玉奴和妙歌出了傲氣堂不知該往哪裡去。妙歌道:「小姐,咱們去哪裡?洛陽離咱們的分舵可遠著呢。」玉奴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麒麟不會死的,我不信她會死。」妙歌道:「這些名門正派的人都巴不得二小姐早點死了才好,他們說的話哪裡能信,我就不信二小姐會死,她武功那麼好,隨便誰都能殺的了的嗎?小姐,咱們眼下是去京城還是去分舵?」玉奴歎氣,她又能有什麼主意了,一直以來都是別人為她把一切都安排好,她只要享受就是了,現在才知道自己竟一無是處。她想了想道:「咱們還是去京城吧。我大哥一定會去京城,再說如果這些門派真去打鬼域,我媽她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到時咱們一准也要去鬼域,依我看,咱們就在分舵等她們好了。」妙歌點頭道:「好,咱們去分舵就是。唉,要是孫少爺在就好了。」玉奴一陣難過道:「走吧。別在我面前再說他了。」   二人走出不遠,便聽身後孫茗淞叫道:「玉奴,玉奴,你不要走。」玉奴停步回首,孫茗淞已到了身前,孫茗淞伸手握了她手道:「我說過要和你廝守終生,你怎麼能一個人走呢?」玉奴心花怒放,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忍不住投在他懷中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對我的。」孫茗淞微笑:「走,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玉奴直起身道:「可是你這樣一走和你的家人可就鬧翻了,那樣他們更不會讓你娶我了。」孫茗淞道:「我不管,你放心,他們早晚會答應的。玉奴,如果你不介意,我這就找處房子,我要娶你。」玉奴遲疑不決,道:「可是,如果咱們這樣成了親,你的家人……」孫茗淞道:「我說要你不要管了。」玉奴低聲道:「這個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眼下我想離開這裡。」孫茗淞點頭道:「好,咱們這就走。」   當下裡孫茗淞帶了玉奴和妙歌出了洛陽在城外另找了個住處。玉奴始終掛念楚連城的安危,不住的追問,孫茗淞只得將聽說的都說給她聽。原來這此日子江湖紛紛傳說楚連城給謝靜涵打傷後,逃下崑崙山,又遇上了仇家,傷重不敵,給人亂刀砍死了。玉奴和妙歌說什麼也不肯相信,孫茗淞皺眉道:「老實說我也不大相信。如果說她真的是找謝大俠的晦氣,只怕謝大俠會將她當做邪魔歪道殺了,絕不會讓她逃下山去。」妙歌呸道:「什麼大俠!他才是個大惡人呢,如果不是他,哪有這許多的事來?」孫茗淞微微搖頭道:「姑且不說他這人是好是壞,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以鬼域公子的名頭他是不會放過她,除非是謝大俠為了隱瞞真相故意放出來的風。」玉奴顫聲道:「你的意思是麒麟凶多吉少了嗎?」孫茗淞看了她一眼,輕輕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玉奴不說話了,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過個好一會她忽然站起來大聲道:「不行,麒麟不能這樣就送了命,我要給她報仇。」妙歌和孫茗淞都給她嚇了一跳,孫茗淞道:「你開什麼玩笑?玉奴,我聽我說,現在不是說報仇的時候,楚……連城妹子之所以會一個人去找謝大俠,就因為她知道這個仇不是輕易可以報的。以她的武功尚不能怎樣,你去報仇只會白送上一條人命,還給人以口實,我還聽說謝大俠已知會中原各大門派想要聯手掃平鬼域,連城妹子將岳大俠的一條膀子給砍了下來,還殺了岳夫人謝水屏和岳萱,料想謝大俠不會輕罷手吧。」玉奴忽然道:「那你呢?你去是不去?」孫茗淞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妙歌道:「孫少爺是傲氣堂的堂主,看樣子也是要去的了?」孫茗淞歎道:「我也不知道。從來鬼域都是武林的公害,包括連城妹子在內,做事都有些凶狠,可不說別人,但看連城妹子好像也沒有那樣的可惡,鬼域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玉奴輕歎道:「這件事可真的有些麻煩了。」   孫茗淞又道:「我不想家人這就找到咱們,我想過些日子咱們換個地方如何?」玉奴又歎了口氣:「隨你吧。我想去浮鷹島的分舵,可是總躲著難道永遠不見面了嗎?」其實在進洛陽之前,孫茗淞便已聽說父母不允他娶玉奴,但在他心裡仍有一絲幻想,自己畢竟是家裡的長子長孫,一直深得父母寵愛,這件事也未必就沒有回轉的餘地,可誰知今日一見面,竟鬧成這樣的結果,實在讓他感到難辦,雖說眼下是出來了,以後呢?難道還能真的不見父母了嗎?可是如果要他舍下玉奴,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妙歌哼道:「大小姐有什麼不好?幹嗎不許你娶她?是你和大小姐過一輩子,還是他們?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做長輩的都喜歡給兒女張羅親事?是不是這樣才像家長?」玉奴斥道:「不許胡說八道。」孫茗淞也有些著惱,可也不好發作,只搖頭道:「總之不管怎樣,我是一定要和你們大小姐在一起的,我也不會讓她再受委屈。」         四十一人散     在通往京城的大道上,雅歌小心翼翼的策馬跟在長孫郁風的身後。長孫郁風當然也聽說了楚連城的死訊。在他的臉上,平靜的看不出有絲毫的傷心難過來。雅歌不懂:他這是怎麼了?   長孫郁風明白,楚連城死了,謝靜涵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鬼域縱然高手雲集,但謝靜涵定會召集中原諸派圍殲鬼域,當今之計便是在謝靜涵攻打鬼域之前聯繫上父親;這樣才能牽制他的勢力,不至於讓鬼域一敗塗地。而且不能不防的是令狐不見,這老賊的妻兒給他們殺了,他當然也不會善罷甘休,如果謝靜涵以俠義出襲鬼域,那他令狐不見是一定會趁火打劫的,如何保住鬼域,同時讓劍莊和浮鷹島安然無恙,這也是楚連城要他做的事情。至於其他,已沒有其他。   雅歌歎了口氣道:「表少爺,咱們要不要去分舵看看?這裡離分舵好像也不遠了。」長孫郁風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不知這些日子可有什麼事情嗎?」他不再說話了。自從楚連城出了事之後,長孫郁風的話比從前少了許多,好在雅歌一直在他身邊也就早早習慣了。   一路無事,不幾日,他二人便到了浮鷹島的分舵。譚輝見到他又驚又喜,忙不迭的將他迎進大廳。長孫郁風微笑道:「譚舵主,這許久不見,你還好嗎?」譚輝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多謝表少爺問候,屬下還好。屬下已接到消息,大小姐和孫公子要來這裡,大約明後日便能到了。」長孫郁風笑道:「是嗎?那可太好了,不知他們此去洛陽一切還好吧。」譚輝又道:「還有一件喜事要告知表少爺。」長孫郁風揚眉道:「還有一件喜事?」譚輝道:「夫人也進了中原,大概也快到了。   長孫郁風喜道:「這可真是件喜事。師父已經很久沒有踏進中原了。」他臉上神情又轉陰暗:「只可惜我有負她老人家的期望,我沒有找到連城,還讓她喪了命。唉!我可太對不住她老人家了。」譚輝勸道:「表少爺不要太難過。二小姐性子要強,她要做的事自是別人攔不住的。」長孫郁風歎了口氣,轉了話題:「近來有虎嘯山莊的消息?」譚輝道:「虎嘯山莊給二小姐的人燒成了平地,令狐不見著惱的很,揚言要找二小姐的晦氣,可誰知江湖上人人傳說二小姐已死,令狐不見也就沒了消息。屬下只怕他有別的打算。」長孫郁風道:「不錯,我也有此擔心。令狐不見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鬼域分舵的人已退守鬼域,中原之地鬼域屬下已經不多。咱們也須得小心才是。」譚輝點頭稱是。   傍晚時分,玉奴和孫茗淞果然到了分舵,只是並不是他三人,還有一個卻是陸昭。長孫郁風驚喜萬分,喜的是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兄長,驚的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孫茗淞竟給人打傷,身上傷了三四處,滿是血跡。   原來玉奴和孫茗淞一路趕往浮鷹島分舵,眼見便要到了,卻遇見了陸昀和陸昭兄弟,他二人原是奉了陸博靈之命,前往江湖上打聽楚連城的確切消息。陸昭和楚連城向來交好,出來找她也還罷了,可陸昀對楚連城一直心有怨恨,巴不得她早點死了,這會被派出來心裡是說不出的氣惱。陸昭為人心細,知他的想法故意不和他一道,只是暗暗跟了他,免得他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   陸昀在此碰上玉奴和孫茗淞,想到連堂堂名門正派的傲氣堂堂主也和楚連城這種江湖惡名遠播的魔女稱兄道弟,心裡又是嫉妒又是惱怒,當下攔住他們,聲稱要和孫茗淞比試劍法,孫茗淞年青氣盛,三言二語不和便打了起來。陸昀的劍法和陸昭不相上下,但陸昭與孫茗淞較技時,只為切磋武功,雙方出手或多或少留有餘地。陸昀則不然,上來便要取孫茗淞的性命。玉奴急的想要將他二人分開,自己是無論如何插不進圈子裡,只急的不停跺腳。她央求陸昀看在和長孫郁風兄弟一場的份上就此住手,誰知她不說長孫郁風還好,一說長孫郁風陸昀更加生氣,下手也更加狠辣。   他和孫茗淞糾斗半天不見取勝,心中急燥,於是故計重施,揮劍去刺玉奴,孫茗淞果然中招,回身去救玉奴,給陸昀連刺三劍,更有一劍險中要害,若不是關鍵時刻陸昭忽然趕到,只怕孫茗淞今日是凶多吉少了。然後四人這才到了浮鷹島的分舵來。   長孫郁風聽他們說完經過,不覺有幾分惱火,說道:「大哥做事未免太無氣概,怪道連城說要小心提防,原來她早有先見之明。」陸昭輕輕搖頭道:「這事也怪不得大哥,他有這樣的想法也正常,爹爹對他原是有些苛刻。」長孫郁風不住的搖頭,道:「二哥,總之你在劍莊也須防他三分。」陸昭默不作聲沒再說什麼。   長孫郁風替孫茗淞包紮了傷口,又令人為孫、陸二人安排住處。孫茗淞將楚連城要轉告陸昭的話學了一遍,陸昭看了眼長孫郁風,心想:連城這話自然是要我小心你去尋死。這丫頭事事都想在前頭了。長孫郁風苦笑,心想:難道我還不知道她的心思嗎?唉!我現在當然不會去尋死,她的心願我還沒有替她完成,鬼域和浮鷹島的安危尚不能確保,我又怎麼能去見她?   長孫郁風又問及玉奴的洛陽之行,妙歌心直口快,一口氣全說了一遍,心中憤憤溢於言表。長孫郁風皺眉,暗想:這可有些難辦了,都是我誤了她。事到如今,也須想個妥善的辦法來。她將來總是要嫁孫兄的,孫家的人也不能不見,怎麼辦?要是連城在,一定又要大叫掃平傲氣堂了,掃平當然不必,她出給柳元康的招術倒可借用一下。當日楚連城曾說只要柳元康和梅郡主私定終身,再生個一兒半女出來,那由不得梅無痕不答應他們的婚事。   他正不知如何開口,雅歌已笑道:「其實也不必著惱,只要大小姐和孫少爺結成夫妻,孫少爺再將大小姐領回傲氣堂,到時也由不得老夫人不依了。」妙歌拍手笑道:「正是正是,我說明日就好,等夫人到時,正好新姑爺見岳母了。」孫茗淞和玉奴給他們鬧了個大紅臉,當然也不肯答應。雅歌又道:「現如今,表少爺和二公子都在這裡,他二人一個是明媒,一個做保,怎麼說就不行呢?」長孫郁風和陸昭笑吟吟的看著他們,譚輝等人也齊聲說好。孫茗淞歎氣:事到如今,這未嘗不是一種辦法。當即也就答應下來。這樣,他和玉奴便要在第二日成親了。   第二日,長孫郁風等人便自行張羅起來。玉奴害羞說什麼不肯見人,眾人也不勉強,只是笑著將她和妙歌留在房中。   眼見玉奴和孫茗淞歡天喜地的拜了堂,長孫郁風觸景生情,又想起楚連城來,想到楚連城生死未卜,雖明知已是凶多吉少,可心裡仍盼望有奇跡發生。   玉奴與孫茗淞兩情相悅他並不怪她,是自己有負於她在先,只要玉奴和孫茗淞能有正果,也能令自己稍感欣慰。可是,連城,竟已成為他心底深處不可觸及的傷口。   長孫郁風忍不住想要喝上一杯了。陸昭輕輕搖頭,他當然知道弟弟的心事,可如果今天醉了,豈不大煞風景?陸昭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長孫郁風苦笑道:「二哥,為什麼我要害死連城?你說她現在在哪裡?會不會在恨我?」陸昭歎道:「你也不必太難過,如今連城生死未卜,也不好說她在哪裡。眼下咱們須得小心提防,免得再出差錯。中原諸派蠢蠢欲動,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無論是鬼域,還是劍莊,還是你們浮鷹島,咱們都有義務保護大家周全。」   長孫郁風長歎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我只喝這一杯。」陸昭眼神古怪,輕輕搖頭,不再管他了。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著每一個人。長孫郁風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陽光是這樣的刺眼,讓所有的一切就這樣赤裸裸的暴露在陽光之下,自己的心事彷彿也給暴露無遺。   連城!冥冥中的天意嗎?是上天的安排要他們在今生這樣的相遇,然後又這樣的分離嗎?長孫郁風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他只知道有時酒真的是一個好東西。怪不得連城沒事要喝上一杯,原來酒是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不如意。   他的腳步有些蹣跚。   呵呵!醉裡乾坤大。醉鄉不堪歸。醉酒實在讓人感到全身上下的舒服。   路上的行人紛紛躲了開來,誰想去招惹一個醉鬼?可就有人肯。長孫郁風撞在一個人的身上。他抬頭,一個老者攔住他的去路。長孫郁風有些煩燥:「你幹嘛要攔住我?」那老者冷笑:「怎麼?浮鷹公子不認得老夫了?」長孫郁風用力睜大醉眼,仔細辨認。那老者哼道:「如果浮鷹公子實在想不起來,老夫可以提醒一下,老夫複姓令狐。」   長孫郁風的酒頓時醒了大半。令狐不見!   令狐不見冷冷道:「浮鷹公子別來無恙啊!」長孫郁風呵呵笑道:「還好還好。有勞世伯問候了。」令狐不見道:「浮鷹公子不想問問老夫為什麼找你嗎?」長孫郁風壓低聲音,故做神秘道:「世伯不會是想請我喝上一杯吧!」令狐不見道:「老夫倒沒有這個閒情逸致請你喝酒,不過有個人倒一定想和你喝上一杯。」長孫郁風眨眨眼道:「不知世伯說的是哪一個啊?」令狐不見道:「就是你的未婚妻楚麟兒啊!」長孫郁風呵呵的笑了起來,說道:「可是剛才她說正想請世伯您喝上一杯啊!」   令狐不見微惱,他實在不想再和這個什麼長孫郁風費話下去,他只想一掌拍死他,給他的愛子報仇。長孫郁風當然不想這樣白白送命,雖然他喝的有些多,手腳也不如平時靈活,但他的本能支配他的身體——閃!令狐不見出手甚是狠辣,恨不得一招就要他的命。長孫郁風身子一擰,躲了開來。令狐不見此次旨在殺長孫郁風為妻兒報仇,他手腕一抖,從身上摸出一把短刃直刺長孫郁風心窩。長孫郁風也抖腕抬手,「嗆」的一聲,龍吟劍出,削向令狐不見的短刃。令狐不見哼道:「原來龍吟劍在你手上。」他可不把這個龍吟劍放在眼裡,以他這樣的內功修為,當真氣貫注劍身時,任何寶刀寶劍也不會將其削斷。   長孫郁風手腕上挑,刺他的雙目,令狐不見呸道:「小賊也敢和老夫過招?」說著已撥開龍吟劍。當下裡,兩個人打在了一處。街上一下大亂起來,行人紛紛四下奔逃。   長孫郁風素日裡並不像楚連城那樣招搖,四公子中,也以他的名頭最次,令狐不見雖知他的武功也絕不會比其他三個低多少,可這一出手,他卻發現,原來這個和兒子搶女人,對楚連城死纏爛的打人並非泛泛之輩。相反,他的武功似也不在楚連城之下。令狐不見暗暗冷笑:縱小子有通天本事,今日也管叫他有來無回!   其實,以長孫郁風的武功縱是不喝酒,也不是令狐不見的對手,這會又在醉鄉中,哪裡又打得過他?也不過就是數十招的支掙而已。過了三五十招之後,長孫郁風可就落出敗跡了,非但沒有將令狐不見刺死或刺傷,反而給令狐不見打中肋下,一口血已到了喉頭又強自嚥了下去。一個疏神,又給令狐不見刺傷胸口,一時間險象環生,真不知要怎樣才好。   街頭的另一端傳來鑼聲,一隊人馬正繞過街角向這邊而來,瞧情形八成是官宦之家的行隊要在此經過。令狐不見可不理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現在只想要了長孫郁風的命。那隊人馬漸近,忽然間,兩條人影一晃,一老一少已到了他們身前。   那老者也不說話,忽的一劍刺向令狐不見。令狐不見並不將這人放在眼中,順手用短匕輕輕一撥。他原擬將這人的兵器震飛,不想那人的兵器還在他的手中。與此同時,年少那人已將長孫郁風救下。長孫郁風側頭已看清這人的面目,不由衝口道:「梅附馬?」   來人正是梅冠文師徒。   令狐不見向那老者道:「想不到這裡居然還有閣下這樣的高手。」那老者淡淡道:「令狐莊主想不到事還有許多。而且我不妨告訴莊主,今天我是一定要將這小子帶走。莊主如果想取他性命,最好還是換個時間和地點。」令狐不見細細打量這老者,一張略顯蒼老的面孔,臉色臘黃,看情形想是帶人皮面具久了的原故,細回想剛才那一觸時的感覺,這人的內功不壞,似是崑崙派的內功,又些不同。他忽然想起什麼,冷笑道:「葉飄!」   長孫郁風聽百合夫人說過,楚連城的父親有個好友兼師弟,就是這個什麼葉飄。這人原是個獨行大盜,和師公不打不成交,後又改投師公的師父門下,此人武功高強,又修習了多年崑崙派的武功,功夫之高,與江湖上眾多的頂尖高手不相上下。後來聽楚連城說起才知道這人做了梅冠文的師父,就中原因不得而知。長孫郁風身子搖了搖,給令狐不見刺中的地方有些癢癢的,他明白,這是中毒的跡象,令狐不見唯恐他死的不夠徹底,竟在兵器上淬了毒。這個他可猜錯了,令狐不見自恃身份,自是不會為了殺這麼個後生小輩而往兵器上淬毒的,這是令狐雲起做的。令狐雲起怕節外生枝,又想長孫郁風死的乾淨利落,所以在父親的匕首上淬了毒。   葉飄淡淡道:「不錯,正是葉某。」令狐不見哼道:「想不到崑崙門人也要為這小子出頭了,人緣不錯啊。更想不到昔日的獨行盜今日結交了什麼附馬,嘿嘿!」葉飄道:「這就請莊主不用勞神了。」長孫郁風已吃下一丸花語眠香丸,但依然覺得眼前眼花繚亂,不能將毒素控制住。令狐不見見他這副樣子,不覺冷笑:「浮鷹公子保重啊。如果這就死了可沒趣的緊。」葉飄回頭看了長孫郁風一眼,心中不由有幾分擔憂。   遠處一個人飛奔而來,這個到了跟前在令狐不見耳邊耳語了一番,令狐不見揚眉,臉上神色有些得意,他一再理會長孫郁風的死活,隨來人一同折身向回走去。   原來,令狐不見在找長孫郁風的同時,已令人去了浮鷹島的分舵,此時的浮鷹分舵並沒有什麼頂級高人,陸昭見長孫郁風出去,生怕陸昀在暗中尋機滋事,但自己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分身去照應他們兩方,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找陸昀,自己將他絆住免生事端。   陸昭走後不久,杜□智等人就闖進了浮鷹島的分舵。孫茗淞和玉奴正在房中竊竊私語,外面已傳來打鬥聲,玉奴嚇了一跳,道:「茗哥,出了什麼事?」孫茗淞皺眉,不知是仇家,還是傲氣堂找到了這裡。   他拉開房門,一個人已跌跌撞撞的闖了來,正是妙歌。妙歌急道:「小姐,姑爺,你們快走,虎嘯山莊的人殺來了,譚舵主他們正在抵擋,你們快離開這裡。」玉奴一驚:「虎嘯山莊?茗哥,咱們要怎麼辦?」孫茗淞腦中念頭急轉:虎嘯山莊的人居然殺到了這裡,當務之急只有護著玉奴快快離開,至於其他……唉!且不去理會。他向玉奴道:「不要急,我去看看。」玉奴拉了他的衣袖,顫聲道:「茗哥,你……你要多加小心。」孫茗淞拍拍她手,柔聲道:「放心!」隨後趕來的雅歌也急妙歌道:「不要說了,姑爺,你快帶我們小姐走吧,這裡實在危險。」玉奴道:「這個時候我怎麼能扔下你們不管!」雅歌道:「這不是扔下不扔下的問題,如果……如果小姐你有個什麼閃失,要我們怎樣向夫人交待啊?我們死不足惜,你可不一樣啊!真是的,不知表少爺和二公子去了哪裡。」   孫茗淞還想說什麼,杜□智已直闖進了內宅,大聲喝道:「你們誰也別想走!姓楚的丫頭死了,你們就要替她還債。拿命來吧!」說著揮刀劈向孫、玉二人。孫茗淞忙不迭的將玉奴擋在一邊,生怕傷著她。   杜□智等人是要將浮鷹島的分舵剷平,因此也是有備而來,均帶了兵器。孫茗淞和玉奴大喜之日,手上自不會再帶利器防身,這可就吃了大虧了,孫茗淞一邊和杜□智拆招,一邊叫道:「玉奴,你們快走。」玉奴哪裡肯依,縱身跳入圈內去幫孫茗淞。妙歌二人不甘落後,四人合力去戰杜□智。   其實若是單憑孫茗淞的武功,想要和杜□智拆個幾十招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杜□智雖是前輩高手,孫茗淞也絕非泛泛之輩,久了不說,讓玉奴主僕逃離此地還是可以的。可玉奴偏不肯一個人走,他手頭上也沒有趁手的兵器,而且還要分神照應玉奴,這樣一來可就吃了大虧。不過三五十招的功夫,孫茗淞便已落在了下風。孫茗淞搖頭,向玉奴道:「快走!」玉奴眼中含淚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孫茗淞急道:「你先走!妙歌,你們帶她走,回頭我去找你們。」   妙歌頓足,拉了玉奴要走。杜□智焉能放過她們,一刀砍向玉奴,妙歌和孫茗淞同時驚叫,孫茗淞伸手將玉奴攔在身後。妙歌已縱身撲了上去。杜□智手起刀落,砍在了妙歌背上,妙歌吃痛,尖叫一聲,險些倒地。孫茗淞雙掌齊發,將玉奴和雅歌送出牆去。又向妙歌道:「走!你們保護她。」妙歌頓足道:「事已至此,走有何用?妙歌情願留下幫助姑爺。」杜□智獰笑道:「幫他?只怕你沒有這個本事。就算楚連城在這裡,也沒有人能逃出去。」妙歌揮手,手中長練飛向杜□智。   玉奴還要進去,雅歌道:「小姐,你在這裡只會讓姑爺分心,你……你還是走吧。」說著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走。二人茫無目的,只想先離了此地,跑出不遠,便見陸昭的身影向這邊過來,他是來看長孫郁風的。雅歌叫道:「二公子,快去我們姑爺。」陸昭吃了一驚,已縱身迎了上來,說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受傷了?」   雅歌道:「虎嘯山莊的人打到分舵,要大家替二小姐還債,姑爺在和人打著呢,那人武功好的很,你,你快去幫他。」說著眼淚已流了下來。陸昭眉毛挑了挑,向玉奴道:「郁風呢?他沒有幫忙嗎?」玉奴搖頭道:「他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二公子,茗淞他……」陸昭安慰道:「你們兩先去找個安全所在,我去幫他。」他頓了頓道:「你們就去找個客棧好了,一會我們去那裡和你們會合。」雅歌點頭:「二公子,這城裡有個彩雨樓,我們在那裡等你們。」陸昭點頭,身形一閃,已向浮鷹島的分舵而去。   待陸昭到了分舵時,虎嘯山莊眾人卻已撤出,諾大的宅子滿目瘡痍,屍橫遍地。陸昭眼皮跳了跳,叫道:「譚舵主。孫兄。你們在哪裡?」靜悄悄的無人應聲。陸昭手中握劍,縱身跳上屋頂四處找尋。孫茗淞甚是好找,身上還穿著大紅的吉服,但此刻,他卻渾身是血,臉面朝下伏在地上。離他不遠處,妙歌也一動不動的伏在地上,不知生死,背上給杜□智砍傷的地方肌肉向兩邊翻開,露出森森白骨,情形十分可怖。陸昭微急,跳過去將孫茗淞扶起。又伸手去拉妙歌,這才發現妙歌早已沒了聲息。   孫茗淞慢慢睜開眼睛,見到陸昭,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低聲道:「想不到來救我的人竟會是你。」陸昭搖頭道:「你現在感覺如何?玉奴應該已經安全了,要不要我找她來?」孫茗淞眨了眨眼:「謝謝!」陸昭道:「我扶你進屋。」說著將他攙扶進屋躺在床上。   孫茗淞長出一口氣道:「陸兄,在下有事相求,不知——」陸昭道:「孫兄請講,陸某雖然只是個邪魔歪道中人,但對孫兄卻實有好感,不單為孫兄的為人,也為孫兄的武功劍法。孫兄有事但請直言。」孫茗淞道:「我和玉奴是清白的,我死之後,煩請你將她送回浮鷹島,我想長孫兄一定會照顧她的。」陸昭微怔,想不到孫茗淞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孫茗淞又道:「此處離洛陽不遠,請陸兄將我送回傲氣堂,那裡終還是我的家。家父母不肯我們在一起,如果讓玉奴去,她一定會受委屈的。」陸昭歎了口氣,點頭不語。   孫茗淞苦笑道:「想不到我孫茗淞會命喪此地。嘿嘿,虎嘯山莊高手不少啊。」他忽然「哇」的一口噴出一口鮮血。陸昭道:「你也不必胡思亂想,我且為你療傷。」孫茗淞搖頭:「不用費事了,我是不行的了,我想見見玉奴。」陸昭微一遲疑,點頭道:「好。你等我們回來。」說著飛身出了屋門躍上房頂,飛奔去找玉奴。   彩雨樓內,玉奴面色蒼白的坐在桌邊,心潮無法平靜下來。孫茗淞不知怎麼樣了,長孫郁風也不知去向,現在身邊只有雅歌一人,下一步要怎樣做?雅歌更是在屋裡來回走個不停。   正焦急間,門外有人嚷道:「少廢話,剛才那兩個姑娘住在哪裡?」正是陸昭的聲音。雅歌一個箭步上前拉開房門道:「二公子,我們在這裡。」陸昭見到她們,不由分說拉了玉奴道:「跟我來。雅歌你也快來,去你們的分舵。」   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伸手攬了玉奴,縱身上房,向浮鷹分舵而去。   玉奴撞進屋子時,只見孫茗淞正面色蒼白,雙目微合的躺在床上,嘴角床邊滿是血跡。聽見玉奴的聲音,孫茗淞睜開眼睛,微笑道:「玉奴,你來了!真好,真好。」玉奴撲在床邊握了孫茗淞的手顫聲道:「茗哥,你……你怎麼樣?」孫茗淞淡淡一笑道:「你醫術一向不壞,你伸手一試便知。」玉奴伸了伸手,可眼見他氣息微弱,竟沒敢去摸他的脈。她回頭看了看陸昭,陸昭輕歎,微微搖頭。玉奴眼淚又流了下來:「茗哥,我……我……二公子,你也是個高手啊!你救他,你救他。」陸昭輕歎:「玉奴,孫兄有話要對你說。」玉奴哽咽道:「不,你什麼也不用說了,你要說的我都明白。你好生歇上一歇,一會就會好起來的。」孫茗淞微笑,輕撫她的臉龐:「別哭,我沒事的。你忘了嗎?楚兄……不,是連城妹子。她說過不要你哭的。」玉奴的眼淚坡撲簌簌的往下掉:「我不哭就是了。」孫茗淞柔聲道:「我從前答應你的事,現在都沒法辦到了。我說過要找到連城妹子,可我讓你失望了。」玉奴道:「不,我們有的是時間,以後慢慢找就是。」   孫茗淞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我說過要和你廝守終生,現在可也不成了。」玉奴搖頭道:「不!你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做到的,我等你好起來。你不要忘了,今天是咱們大喜的日子啊!」孫茗淞搖頭:「我以後再沒機會陪你了。」玉奴抹了抹眼淚:「不,不。你說過要一生一世陪著我的。」孫茗淞拍拍她手道:「你不要在這裡久待,這裡不安全,就勞煩陸兄送你回島上去。你媽和長孫兄都會照顧你的。」眼淚順著玉奴的雙頰不住的流了下來:「不!我的武功不好,你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怎麼能成?」孫茗淞給她擦擦眼淚,忽然劇烈的咳了起來,然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玉奴驚道:「茗哥,你不要吐了,我求你不要吐了。」   孫茗淞又吐了數口方才停下,慘然道:「玉奴,你不要怪我,我是真的不能陪在你身邊了。那次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只因為想見……見你一面,所以才回去了。可是……可是……」玉奴哽咽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是自慚形愧,所以才要躲著你,可是,可是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早知今日,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你陪我來的,如果一早就在洛陽,怕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了。」孫茗淞含笑點頭:「我也知道你的,可我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我……我本來想……想帶你回去的,可是……玉奴,玉奴……你不要怪我。」他的面色越來越蒼白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玉奴早已泣不成聲:「茗哥,你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的。」孫茗淞嘴角浮上一個微笑,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低低道:「玉奴……你……你要保重……我……我真的要走了。」玉奴哭道:「不,不,你不能拋下我。」她生怕孫茗淞的手會忽然垂下,雙手緊緊將他的手握住,孫茗淞抬眼看了陸昭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囑托,但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他的身子輕輕抽動了一下,合上了眼睛,他的手從玉奴掌間滑落,重重的落在了床上。   雖然早已看慣了人世的生死變化,可當他看到這個與之相惜的對手這樣死去時,陸昭的心裡還是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   玉奴輕叫:「茗哥。茗哥。你怎麼不說話了?」孫茗淞哪裡還能應答?玉奴又叫:「茗哥,我是玉奴啊!你說話好不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孫茗淞仍然不應。玉奴推著他的手道:「茗哥。你為什麼不理我!」可孫茗淞的手已經漸漸變冷。陸昭歎道:「玉奴,孫兄已經去了,你不要太難過了。」玉奴搖頭,一隻手輕輕撫摸孫茗淞的額頭:「不,不會的。他只是太累了,他睡著了,他要歇上一歇。茗哥,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說完,她的人僕到在床邊。陸昭嚇了一跳,伸手去摸她的脈搏,謝天謝地,她還活著,只是傷心過度暈過去而已。         四十二送靈     雅歌給眼前發生的一切驚住了,她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在短短的幾個時辰裡會發生這麼許多的事情,表少爺不見了,新姑爺死了,妙歌也死了,大小姐瀕於崩潰,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二小姐已死,令狐不見還不肯善罷甘休,他一定要將二小姐身邊的所有親人都殺死嗎?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陸昭將玉奴抱在一邊的椅子裡讓她坐好,回頭招呼雅歌:「你先不要哭了,你來扶著她。」雅歌擦擦眼淚,飛快的跑上前扶住玉奴。陸昭輕輕搖頭,抬掌為玉奴推宮過血,不一刻,玉奴「嚶」的一聲醒轉過來。   雅歌叫道:「大小姐,你醒了,你要緊嗎?」玉奴怔怔的轉過眼來,瞧了她一眼卻不說話。雅歌又道:「大小姐,你怎麼樣了?」玉奴也不說話,眼神有些呆滯的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來。雅歌嚇了一跳,叫道:「大小姐,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怎麼了?」陸昭也嚇了一跳,道:「玉奴姑娘,你怎麼了?」玉奴抬眼又看了看他,重又垂下頭去。   陸昭微驚,心想:她這是傷心過度迷了心神還是怎的?這該如何是好?雅歌穩住心神,擦擦眼淚,又看了看玉奴,低聲道:「二公子,我……我去葬了姑爺和妙歌。」說話時聲音不免又有些哽咽。陸昭沉思片刻,道:「你且不必做這個事情,先離了此地是上策,若是令狐不見去而復返又要多生事端。」雅歌低頭不語,事到如今她已全無了計較,一切也只有聽陸昭安排。   陸昭依然將她主僕安頓在客棧,然後折回浮鷹分舵,處理孫茗淞的後事,一併安葬妙歌等人。他自去棺材鋪買了棺材,又用上好香料護住孫茗淞的屍首,時下天已轉暖,須將孫茗淞早早送回去才好。   他將這浮鷹分舵略一收拾,騰出一間屋子做靈堂,將孫茗淞和妙歌的棺材擺放正中。忙完之後,天已不早了,他在孫茗淞靈前拜了幾拜,心中暗想:孫兄啊孫兄,雖然你我素來為敵,可我陸某卻未視你為敵,陸某一直欽佩孫兄的武功,原想另尋時日重新比過,想不到今日之後你我已陰陽相隔不能相會了。唉!惺惺惜惺惺,若不是孫兄放不下正邪之分,陸某無論怎樣也要與孫兄相交的,不知孫兄是否也有此意?孫兄自請放心,玉奴我會照應,他日定將她毫髮無傷的送回浮鷹島,至於她的將來,想必我那姨母也不會讓她受什麼委屈。孫兄尚若有靈,知我想法,但請一現。   心中正想著,孫茗淞靈前的一對蠟燭芯「啪」的爆了一爆,火苗竄了一竄。陸昭嚇了一跳,復又拜了拜,道:「孫兄所托之事,陸某定會做到,孫兄只管放心。」那燭火「突」的一跳,又靜了下來。陸昭深歎,這短短數月之內,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楚連城生死未卜,孫茗淞又因她而死,玉奴傷心過度神魂不知所在,郁風呢?出了什麼事?他怎麼會不見了?   突然,他感到身後傳來一種壓力,就像高手發出的殺氣一樣,卻似有不同,彷彿一股無形的怒氣一般。他的冷汗順著脊背流了下來,身後站著個高手,來人的內力之高已不能言表,會是誰?難道是令狐不見?他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那人也動,單這種內力便已是自己望之向背的,若是真的動手自己又有幾分勝算?   劍,就在手邊,怎麼辦?   倏地裡,陸昭拔劍回身刺向來人。來人也不躲避,伸出手指在他劍上輕輕彈了一彈。陸昭長劍立時偏向一邊,來人淡淡道:「是昭兒?」陸昭一怔,撤劍後退,只見眼前站了一個中年美婦,這婦人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眼底眉梢依然散發著迷人的美麗,那種成熟的韻味讓她看上去更加動人。楚連城!陸昭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楚連城,這個世上只有她才長著這樣一張完美的臉龐。不不,不是楚連城,楚連城已失蹤多日,而且這人要比楚連城年長,那她是……   陸昭忽然大悟,忙叩頭行禮:「陸昭見過姨母。」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楚連城之母百合夫人。百合夫人抬了抬手,陸昭已被一個無形的手托了起來。百合夫人道:「令狐不見來過了?淞兒怎麼死的?鳳凰呢?風兒呢?風兒來過了嗎?我聽說他是往這來的。」陸昭歎了口氣,將自己所知說給了百合夫人。   百合夫人面色鐵青,顯然已是氣極:令狐不見竟下此狠手,好!你要斬盡殺絕,我也正有此意,倒看看是你虎嘯山莊厲害還是我浮鷹島手狠。她一揮手:「昭兒隨我來。」陸昭不知她要做什麼,只得跟了她向屋外走去。   屋外,不知何時已站了十餘名大漢,面對滿院的屍體,誰的臉上也沒有表情,只是望著百合夫人。百合夫人招手將一人叫到跟前,在他耳邊輕聲叮囑了幾句,那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帶了幾個人越牆而走。百合夫人又令剩餘幾個將分舵好生收拾乾淨。然後向陸昭道:「鳳凰在哪裡?你帶我把她接來。」   陸昭略一遲疑,百合夫人看了他一眼道:「這裡有什麼不好?比客棧要清靜多了。」陸昭心想:令狐不見就在附近,他若去而復返豈不糟糕?這點疑惑只在心中打轉卻並未說出口,百合夫人看在眼中,淡淡道:「令狐不見若是來了,還省得我再去找他呢。有何可怕?」陸昭苦笑,恭恭敬敬道:「是,是。」百合夫人哼道:「你爹爹一向恃才傲物,你怎麼半點也沒學來?給令狐老賊嚇壞了不成?」陸昭不敢再有任何表情,只得道:「姨媽請!侄兒這就帶您去接玉奴妹子。」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且說長孫郁風在梅冠文和葉飄的執意之下,只得隨他去了欽差大人的行轅。那虎嘯山莊的毒藥果然不同凡響,長孫郁風運功驅毒,未料竟未能將毒素清除乾淨。葉飄見狀便出手助他一臂之力,饒是如此,待毒素完全驅出體外時,已然過了一日。在長孫郁風療傷之間,梅冠文早令人將浮鷹島分舵發生的事打探明白,長孫郁風聽他細細道來,不禁大驚失色。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了,飛奔回去。   待百合夫人將玉奴等人接回分舵時,長孫郁風已在此相候。相見之下,直嚇了他一跳,雖然他已聽說發生之事,可想不到玉奴竟變成如此模樣。長孫郁風怒極,當下便要找令狐不見拚個死活。百合夫人冷笑:「你去找他也不過就在搭上一條小命而已,鳳凰的心病一樣好不了,你還是乖乖的陪著昭兒將淞兒的屍骨送回洛陽,然後去鬼域等我,我得將鳳凰安置到一個妥當之處。」長孫郁風低頭不語,過了片刻方道:「您老人家要將玉奴送往何處?飛燕別居?」百合夫人點頭:「不錯,除了那裡別的地方我還真不放心。」   長孫郁風深歎一聲,道:「師父,所有的是是非非全是因我一人而起,待鬼域事了,我……自當以死謝罪。」陸昭皺眉,心想:這個傻瓜,為了連城已然失去鬥志,這會又生出此事,嘿,以死謝罪,你就是死兩次也是有負她們姐妹了,再說就是死個七八十來次,又能怎樣?那百合夫人哼道:「你死又有何用?是能讓麒麟活轉?還是讓鳳凰復原?你倒省心,一死了之,浮鷹島將來又交給誰去?」長孫郁風語塞。   百合夫人拍拍他肩道:「風兒,事已至此,你自責也無用,為師不曾怪你,這是你們的緣分造化,鳳凰只是一時傷心過度迷了心魄,燕誠是她的舅舅,這點病症定當手到病除。至於麒麟……」百合夫人眼圈微紅,道:「為師有生之年能見到她一面已經心滿意足。咱們眼下要做的是如何才能保全鬼域和浮鷹島的數萬之眾。」想到女兒十九已經命喪崑崙,百合夫人喉頭不覺有些發梗。長孫郁風低叫了一聲「師父」無言以對,一時間誰也不說話了。   百合夫人自護送女兒去飛燕別居,陸昭兄弟則扶柩西行,直奔傲氣堂。孫家上下正在為孫茗淞和玉奴之事惱火,忽聽家僕來報,說洗劍河谷的陸昭和浮鷹公子長孫郁風送回了孫茗淞的靈柩。孫府上下不由得大亂,孫夫人性子急,早已縱身竄了出去。孫格頓足大步跟了出來。   見到兒子的棺槨靈位,孫夫人猶自不信,令人開棺,果見孫茗淞雙目緊閉躺在裡面,卻是早已死去多日,身上尚還穿著大紅禮服,顯然是正做、或剛做新郎倌。孫夫人顫微微的伸手在他臉頰上摸了一摸,肌膚自已僵硬,孫夫人抬頭指指陸昭又指指長孫郁風,身子後仰,暈了過去。早有孫府的人將她扶住,孫格趕上在她前心後背的推拿了一番,孫夫人方嚶的一聲醒轉過來。   這孫夫人伸手指著陸昭兄弟厲聲道:「你們哪個是長孫郁風?你們害死了我的淞兒,還敢到我門上撒野,你們是欺我孫家無人嗎!」長孫郁風拱手道:「不敢,晚輩便是長孫郁風。至於孫兄之事,晚輩也深感內疚。」說著他將孫茗淞之死的經過大體說了一遍。陸昭也將孫茗淞臨終前的囑托告訴孫夫人。   孫夫人尖叫道:「我不信。是你們害死了我的淞兒。如果不是玉奴那小妖精勾引他,他怎麼會離家出走?又怎麼會為一個邪魔歪道的妖女送了性命!你們還我淞兒。」說著不由分說,從身邊一名家丁的腰間抽出大刀,揮刀便砍。   陸昭和長孫郁風忙不迭的向兩旁一閃,孫夫人這一刀可就落空了,孫夫人不依,「唰」的一下,第二刀又跟上了,不過她這一刀是砍的長孫郁風。長孫郁風身子後躍,躲過這一刀,口中道:「前輩有話好說,且不要動手。」孫夫人如何肯聽,抖手腕,又是一刀。   眼見那孫夫人迷了心智一般,一通亂砍亂殺,那孫家雖是以劍法聞名江湖,但孫夫人卻是用刀的,且想那喪子之痛是何等之痛,悲怒之下,孫夫人的刀法更是大有威力。長孫郁風不願出手,唯恐傷了孫夫人,彼此間敵意更深。只是不住口的想要解釋清楚,但孫夫人哪裡肯聽,一柄大刀舞了個滴水不漏,直想一刀要了長孫郁風的性命。長孫郁風只得左右翻騰,來回躲閃。   孫格頓足,叫道:「夫人且住。」可這會子孫夫人又怎聽得見?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媽,我來助你。先殺了這小賊再說。喂!大家還傻站著做什麼?一起上,殺了這兩個小賊給我哥哥報仇!」說話時,一個妙齡少女已抄寶劍跳入圈中,直刺長孫郁風。來的正是孫茗淞的妹妹孫妙容。孫妙容這一招呼不打緊,原已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傲氣堂眾人立馬各持刀劍,向陸昭兄弟砍去,欲他二人性命而後快。   孫格情知眾人此舉甚是不妥,想要勸阻,可眾人只想給他們堂主報仇,哪裡肯聽,他喝住這人,那人就動手了,一時間傲氣堂門口亂了一團。陸昭兄弟見此情景叫苦不迭,若是再不拔劍只怕二人性命不保,當下只得拔劍抵擋。   他二人自知不能傷人,好在都是用劍的高手,雖然力敵數人,倒也能保持不敗。長孫郁風更仗著龍吟劍之利還削斷了刀劍數柄。那壞了兵器之人只得停手退在一邊,不大功夫長孫郁風便將圍攻諸人的兵器盡數斬壞,眾人這才停下手來。孫妙容挽了母親手臂道:「呸,仗著兵器鋒利算不得英雄。」   長孫郁風輕輕搖頭,道:「在下並未有傲氣堂前稱英雄之意,情勢逼人,不得以而為之了。」他反手握劍,向孫格拱手道:「前輩,孫兄之死晚輩等也甚是難過,雖說孫兄之死我等也難辭其咎,但……」孫格不想和他多說,擺手道:「閣下不必多說,淞兒的事情,傲氣堂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孫夫人冷笑道:「豈是不能善罷甘休?哼,楚連城那妖女為害武林,死不足惜,可卻平白搭上我淞兒的性命。現在說給你們也不妨,謝掌門已聯合各大門派,不日將剿滅那鬼域,到時你們都要給我淞兒償命。」   長孫郁風和陸昭吃了一驚,彼此對視一眼,均想道:這老賊好快的動作。孫格冷冷道:「孫某今日不想再為難二位,二位請吧。」孫妙容叫道:「爹,怎麼能放他們走?」孫格擺手道:「不必多說,來日方長。二位請。」長孫郁風和陸昭相對苦笑,欲去孫茗淞靈前再拜上一拜,孫家自是不肯,二人只得做罷。向孫格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陸昭兄弟出了洛陽,抬眼望去,日頭已快落山,映的天邊紅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陸昭歎道:「想不到謝靜涵居然還不死心,定要將鬼域除掉而後快。」長孫郁風淡淡道:「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已,二哥,我要去鬼域,你呢?是回去還是怎的?」陸昭略一沉吟,道:「我回劍莊,這件事爹爹一定還不知曉,此次出門前,爹爹有言在先,說道要助鬼域一臂之力,而且大哥他……」長孫郁風點頭:「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陸昭點頭,兄弟二人各自上馬,打馬揚鞭,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長孫郁風一路直奔鬼域而去,一路之上居然未見中原各大門派的人,但有一點,但是那些小門小戶的就已在聚結,勢頭之大,竟似要一舉要鬼域踏平一般。長孫郁風情知自己已是眾矢之的,不敢再公然在官道上與眾人相會,只是尋了小路,日夜兼程往鬼域趕去。越往北去,江湖中人也越集中,長孫郁風不禁焦躁起來,看情形,鬼域怕已給遭圍攻,更不知謝靜涵的陰謀是否得逞。   且不說他一路的奔波勞苦,越往北去,心裡越是難過,當日和楚連城攜手離開鬼域時,身邊有佳人相伴,是何等的逍遙快活。現如今卻只有自己回來,他曾答應鬼域魔王要好好照顧連城,可結果卻是楚連城為他付出了生命。他抬頭仰望蒼天,楚連城的臉龐在眼前跳躍,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   眼見離那鬼域已經不遠,長孫郁風的心情也愈加沉重,江湖上風雲漸變,山雨欲來。也不知鬼域是否佈置妥當,但可想而知,這一仗是免不了,而無論這一仗的結果如何,死傷的都不會是少數。這對他們又都有什麼好處?連城死了,鬼域魔王要稱霸武林,可是談何容易?就算是稱霸武林,又能帶來什麼好處?要用這些許人的生命,江湖上的腥風血雨來做交換。   長孫郁風深知鬼域中的機關厲害,不及入谷,先放開了踏雪,踏雪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向內便去。孰知早有鬼域的探子打聽了鬼域週遭的情況,長孫郁風的行蹤自也給探聽的清清楚楚,不等那踏雪發力,便已給人拉住絲韁,來人笑道:「郁風,你終於還是來了,我們就知道你會來的。」來人卻是賀雨軒。   長孫郁風笑著拱了拱手道:「賀大哥一向可好?嘿,鬼域有事,我豈能袖手旁觀呢?大哥,魔王和幾位叔父可好?你們大家呢?」賀雨軒微微皺眉,挽了他的手臂道:「走,咱們先進去,有話慢慢聊,我們也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說著,拉了他徑往裡去。長孫郁風止不住心中生疑,從賀雨軒的表情可見,顯然鬼域中有事發生,可是……   思量間,已給賀雨軒拉著向內而去。酆都鎮還是和從前一樣,人來人往,熱鬧而平靜。當他們穿過市集時,甚至還有人在向賀雨軒問好。長孫郁風心底輕歎,物是人非事事休,連城呢?今生還能再和她相見嗎?待來到冰景涼亭,鬼域魔王已在相候,長孫郁風忙給鬼域魔王見禮,見到他,鬼域眾人無不想起楚連城來,柔姑更是險些落下淚來。鬼域魔王氣哼哼道:「你也不必難過,風兒來的正好,他們這些名門正派不是想要滅掉咱們嗎?咱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給我麟兒報仇雪恨。」   鬼掌在一旁大聲道:「可恨讓令狐不見父子給跑掉了,若是讓我捉住他們定要碎屍萬段。」鬼指也哼的一聲,卻沒有做聲。長孫郁風心頭大痛,卻淡淡道:「義父,謝靜涵已聯合中原諸名門正派,要一舉滅掉鬼域,這一路上,他們已經集結了不少人,只怕不日就會有所行動。」鬼域魔王點頭,鬼使道:「謝靜涵聯合了武當、崆峒、青城、峨眉、等等諸派,據說有九家之多,聲稱要踏平鬼域還武林一清靜,要為華山派討還公道,還要讓鬼域宵小無所遁形。」   鬼使說一句,鬼掌冷笑一聲,顯然是十分的不氛。長孫郁風淡淡道:「正邪素不兩立,何況連城斬傷岳逐鹿,岳萱為她而死,謝水屏為此事自盡,岳獲出走,謝靜涵不會問自己原因的,他自會怪罪連城,然後再借此出兵,一來滅了咱們這些旁門左道,給他兒孫報仇,一方面也可在江湖大大的揚名震威。」鬼域魔王冷笑:「他以為他可以得逞嗎?嘿嘿,也未免太目中無人。」   鬼劍皺眉,道:「只是近來大家總覺不妥,卻不知……」長孫郁風微怔,側目向鬼域魔王看去,但卻未從鬼域魔王臉上看出任何端倪。鬼機面色溫和道:「風兒,你這一路上可有何見聞?」長孫郁風道:「中原諸派已成圍攻之勢,可是……」他沉吟一下,又看了看鬼域魔王,鬼域魔王示意他說下去,他方續道:「以往咱們鬼域的人手遍跡江南江北,可為何此番我卻只是在臨近冰川嘉園處才見有人?義父難道已棄守中原?縱然是回防,但若中原能有哨探,咱們也能多幾分勝算。」   鬼域魔王重重的一拍輪車扶手,微怒道:「老七,你倒說給風兒聽聽。」鬼劍應了一聲,向長孫郁風道:「前些日子麟兒令人襲擊了虎嘯山莊後,便令各分舵換了地方和人手,但近些日子以來,各地分舵屢遭暗算,死傷甚重,與冰川嘉園的聯絡也日見減少,大敵當前,大家當然要固守在這裡,外面的消息也漸少,咳!」長孫郁風吃了一驚,從椅子裡跳了起來,脫口道:「什麼?」即而又安靜下來:「想不到姓謝的居然有些神通,也想不到他用兵倒也神速。」說話時,他看見鬼域魔王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不用說,鬼域中一定出了內奸,否則謝靜涵也不會找到鬼域各分舵的。而知道這些分舵的人多半是鬼域中的核心人物,說不定這個內奸就在這十個護法之中,是誰?或者鬼域魔王已心知肚明。   當晚,賀雨軒兄弟定要為長孫郁風接風洗塵,兄弟幾個就在酆都鎮上的酒館裡設了酒局,單請他一個。長孫郁風心中有事,沒喝幾杯便已醺醺,被雨軒和康淵等人扶回了冰湖水閣。山鬼等人要扶他去房中休息,長孫郁風偏偏不肯,定要在水閣中過夜,山鬼等人拗他不過,只得依從。   長孫郁風一頭倒在那軟榻上便昏昏沉沉,一對眼好似膠著一般,再也睜不開了,偏那頭腦還異常的清醒,過去現在的種種一切俱都湧上心頭。鬼域、浮鷹島、劍莊、柳元康、玉奴、孫茗淞、梅冠文、種種種種,相干,不相干的人全都站在眼前,最前面的,當然還是楚連城。   半夢半醒間,他看見楚連城站在一處斷崖邊向他微笑,他想去拉住她,可她就那樣輕輕一躍,便從崖上跳了下去。長孫郁風急的大叫,可喉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怎麼也叫不出聲來,他想去崖邊看個究竟,可雙腿如同灌了鉛,無論如何也邁不出腿去。他簡直想跪在地上求老天開恩,讓他去找他的連城。忽然之間,楚連城竟到了他的懷中,在他的懷中不住的輾轉呻吟,面色臘黃,額上的汗珠在大顆大顆的往下落。是斷腸蠱在折磨她。她叫:「郁風救我。郁風救我。」長孫郁風愛莫能助,只有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可是楚連城忽然憑空消失,他的懷中空空如也,只剩一縷輕煙。他大叫:「連城!」   他猛的睜眼坐起,自己正坐在水閣中的軟榻上,冷汗正順著脊背往下淌。剛才不過是一場夢而已,沒有楚連城,也沒有萬丈懸崖,微風吹過水面,皺起一波碧水,天已漸亮,一彎殘月寂寥黯然。   長孫郁風不覺苦笑,是不是只有在醉酒後,在睡夢中才能與連城相會?是人鬼殊途嗎?手中冰涼的握著一物,他低頭,赫然握著的便是楚連城當日留給他的那枚麒麟玉珮。麒麟,你在哪裡?斷腸蠱還在折磨著你嗎?   頭還在痛,醉酒後的不適在糾纏著他,自己從不是個嗜酒之人,但自從連城離開之後,他已經不知大醉過幾次,每一次醒來,痛苦便會增加一分。現在大敵當前,如果鬼域有失,那豈不有失連城之托?所以,清醒。一定要保持頭腦的清醒,他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氣,淡淡的花香凝聚著薄薄的水氣,清新怡人。他活動活動四肢,但覺腳下虛浮,心中暗惱:想不到竟會醉成這個樣子,這樣下去怎麼能擔當連城的囑托?他提氣運功,這下不打緊,直嚇了他一跳,內力竟也不似之前的淳厚。百合夫人所授的內功原是施家的家傳心法,自成一派,亦也亦邪,絕不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妖異霸道,比之江湖上諸多名門正派的內功也毫不遜色,只消假以時日,自有所成,以施天羽本人的內功來說,就不遜於少林武當掌門等人。長孫郁風與之相比雖然相去甚遠,但也不至於醉酒後竟會下盤虛浮。   長孫郁風不敢多想,當即盤膝坐地,提氣運功。不大功夫,便見他頭頂冒出縷縷青煙,青煙漸成一圓環將他環住,長孫郁風手指輕輕顫動,陡然發力,那青煙化做數段,襲向水面,水面跳了幾跳,又平靜下來。長孫郁風收功站起,仰頭望天,暗自揣測:內力不純是因為受損,而自己並未受過傷,也不曾與人打鬥,怎麼會受損呢?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中毒。中了類似化功散之類的迷藥。是那位內奸下的毒?會是誰?下的又是什麼毒?怪不得昨天七叔說大家覺得的不妥,是什麼毒呢?他的眼皮忽然跳了一跳,蔓陀蘿!一定是蔓陀蘿花,如果是個擅長此毒之人,想必是不會讓自己在第二天的早晨有所感覺的,所以一定不是崑崙派的人,是他們收買了鬼域中的人,這個人是誰?   他也不及多想,當下取出一枚花語眠香丸服下,然後重新坐下運功驅毒。也不知那人給他下了多少,待他將毒素徹底驅出體外時,早已是日上三竿了。山鬼等人見他在練功,未敢上前打擾,此刻見他收了功了,方才上前扶持他洗漱。長孫郁風旁敲側擊的才聽說原來昨日他醉的不省人事是賀雨軒和康淵將他扶到水閣門口,山鬼、火狐等人用軟床將他抬進來的。又因長孫郁風執意要在水閣中過夜,她們又將他安置在了水閣中。而長孫郁風回來後,連口水也不曾喝,倒頭便睡,枉那蝶妖巴巴的做了醉酒湯。長孫郁風不覺汗顏,想自己堂堂一八尺男兒,醉酒後身子愈發沉重,這幾個姑娘定然是大費氣力才將他送到水閣的,想至此,他黑黑的面孔居然有些發紅,向山鬼等拱了拱手道:「在下實在失禮的緊,大醉後居然要勞動幾位姑娘。」山鬼抿嘴笑道:「長孫姑爺可折殺婢子們了,扶伺公子和姑爺原就是婢子們份內之事。」長孫郁風尷尬稍減,道:「雨軒也是,好人不肯做到底,送我到了門口,還不肯多走幾步。」火狐笑道:「門口那幾個字他還認得,只要公子一天令人不撤去,沒有公子和魔王的首肯,這冰湖水閣,便不能由人隨意來去。」   說到楚連城,長孫郁風閉緊嘴,不肯說什麼了。山鬼等人倒也善解人意,當即招呼人給長孫郁風準備早飯。長孫郁風也不再客氣,匆匆吃了兩口,便直奔冰景涼亭。   鬼域魔王正在和柔姑、及鬼劍、鬼機、鬼腿在廳中議事,見他進來,幾人不覺面露微笑,昨夜長孫郁風大醉之事顯然也是人人皆知了,長孫郁風自也知道他們笑容的含義,不免有幾分尷尬。柔姑柔聲道:「風兒昨夜睡的可好?」長孫郁風點頭道:「多謝姑姑問候,還好。」鬼域魔王撫鬚笑道:「風兒這麼一醒便來這裡,可是有話要知義父說?」   長孫郁風略一遲疑,看了看三位護法,魔王道:「但說無妨。」長孫郁風向三位護法拱手一禮道:「三位叔父見諒了,此事實是關係鬼域生死,晚輩馬虎不得。」鬼機笑道:「風兒不必多疑,無妨無妨。」長孫郁風方將早起的發現說了一遍,魔王等人無不皺眉,鬼機道:「怪道近來總覺真氣不足,原來是如此。哼,這個奸細若給我找出來,哼哼。」魔王一拍扶手,道:「想不到姓謝的居然收買了咱們的人,不知是哪個沒骨頭的奴才,要出賣大家。」長孫郁風道:「義父,我這裡有邵神醫配製的花語眠香丸,專解此毒,請幾位先服下驅毒,只盼中毒不深才好。」   鬼劍道:「此話怎講?」長孫郁風歎道:「這蔓陀蘿花的毒素原是在不知不覺中慢慢侵蝕人的五臟六腑,傷人經脈,衰其內力,以達出其不意,一舉克敵。如果中毒已深,解起毒來自也是大費周折。當年師公便是給姓謝的下了此毒,而給他殺害的。」魔王等人微驚,長孫郁風又道:「義父,既然咱們這裡有了奸細,大家須當小心從事才好。」   鬼域魔王微微一笑,道:「風兒說的甚是。」長孫郁風臉色微紅,心想:義父他們都是老江湖了,這話也用我來說嗎?嘿嘿。真是班門弄斧了。鬼機道:「風兒可有計較?」長孫郁風道:「願聽義父指教。」鬼域魔王笑道:「你們瞧瞧,這孩子哪裡有那老魔頭的影子?那老魔頭一向驕傲,想不到風兒居然如此的謙遜圓滑啊!」長孫郁風大窘,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柔姑笑道:「魔王,你怎麼這樣說風兒,你是前輩,風兒當然要唯你馬首是瞻了。你道個個和咱們麟兒一樣的無法無天嘛。」魔王四人呵呵笑了起來,長孫郁風更是窘迫不堪。   鬼域魔王招手道:「風兒近來。」長孫郁風走到他身前,鬼域魔王在他耳邊細細的說了一番,長孫郁風面露喜色,道:「還是義父見識老辣。」鬼腿笑道:「薑是老的辣,魔王自要拿出點老辣的給你們瞧瞧,不然,先有麟兒,後有風兒,所有的風頭豈不讓你們都搶了去了?」眾人一起笑了起來。   此後幾日,鬼域魔王等人暗自驅毒不在話下,那長孫郁風則刻刻留意,在鬼域中打探各人的情形,想找出那奸細來。         四十三內奸     這天夜裡,長孫郁風睡的正好,朦朧間,聽得院子中風聲掠過,似有人落在了院中,他猛然驚醒,縱耳細聽,門外傳來細微的呼吸聲,來人顯然已努力將呼吸壓的極低,這人輕手輕腳,走到長孫郁風臥房門口,似是在聽長孫郁風的動靜。長孫郁風聽得清楚,故意翻了個身,呼嚕打的更響了。那人在門口聽了一會,見長孫郁風並無異常,便從懷中摸出一柄短匕,輕輕撥開長孫郁風的房門,只見長孫郁風面目朝外睡的正香。那人慢慢向桌邊走去。   長孫郁風雙目微合,見那來人一身黑衣,黑巾包頭,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來。那人走到桌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一手拿開茶壺的蓋子,一手向內倒了進去。這人動作極慢,生怕發出聲響驚醒了長孫郁風。長孫郁風只覺這人的身形的有幾分眼熟,但又不能肯定是哪一個。這人做完一切,便又慢慢向外退去。行至門口,身後風聲竦然,房門給那勁風帶的「忽」的關上。那人一驚,長孫郁風已笑吟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在大驚,聲音低低的,有些嘶啞道:「你……你……」長孫郁風淡淡一笑道:「我什麼?你是誰?為什麼半夜三更到我房裡來給我下毒?」那人啞聲道:「你什麼都看見了?」說話時,口齒有些含糊不清,想必是怕長孫郁風聽出自己的聲音來。長孫郁風道:「不錯,我一早就醒了,在尊駕落地的時候就醒了。」那人眼珠轉了轉,忽然抬掌向長孫郁風打去。   長孫郁風早有準備,抬手接招。二人雙掌相觸,長孫郁風但覺手心一痛,原來這人手心扣了暗器,一觸之下,長孫郁風便即中招,手心傷口麻癢難奈,心中暗叫不好,這暗器上一定是淬了毒藥。他左手飛快的點了手臂上的幾處穴道,然後縱身已自床上摸起了龍吟劍,揮劍去刺來人。這一拿劍的功夫,那人已破窗而出,長孫郁風執劍去追,那人似是心虛,不敢應戰,只是一味想要逃走,這可讓長孫郁風佔了先機,一劍刺了過去,這一劍快如閃電,只聽「撲哧」一聲,正中那人肩頭。   那人吃痛,腳下一緩,長孫郁風已擋在他的面前,「唰」的一劍去挑他的面巾,那人低頭躲過,長孫郁風正待刺出第二劍,忽覺一陣暈眩,幾乎想要倒下,心知是掌心的毒素發做,他一向仔細,此時竟會意外中人暗算,心中氣惱,若不是深更半夜,只怕要罵將出來了。山鬼和蝶妖的房間離長孫郁風臥房最近,聽得外面有異,二人已披衣竄將出來,那人不敢多待,縱身上房,發足便跑,山鬼不假思索,縱身去追。蝶妖見長孫郁風手握寶劍,搖搖欲墜,忙不迭的伸手扶住。   長孫郁風提了口氣暫且壓制住毒發,向蝶妖道:「不要管我,去追山鬼。」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山鬼的聲音驚叫道:「是你——」聲音嘎然而止,蝶妖面色大變,大聲叫道:「火狐,花妖。來人哪!來人哪!」   與此同時,忽聽冰景涼亭的方向傳來打鬥聲。一時間,鬼域裡燈火通明,幾位護法已紛紛出洞,奔向冰景涼亭。蝶妖道:「出了什麼事了?長孫姑爺,你要緊嗎?」長孫郁風已取過花語眠香丸服下,他也顧不得運功驅毒,只是稍稍加以克制,好讓毒素不會立時發作,回頭向趕來的火狐等人道:「你們多幾個人去找山鬼……」他頓了頓道:「不管死活,只要找到,就去冰景涼亭去知會我一聲。」眾人答應,他又補充一句道:「你們幾個也要多加小心,敵暗我明,不要落了單才好。」眾人齊聲答應著,長孫郁風縱身上房,向冰景涼亭奔去。   冰景涼亭中打鬥正緊,鬼機和鬼腿和一褐衣人斗的正酣,鬼掌鬼指等人也各自在與人打鬥。長孫郁風粗粗算來,來人約有二十多個,雖然個個用布蒙了面孔,但武功身法可著實了得,與鬼域眾護法竟分不出上下高低來。鬼域魔王卻是和鬼劍共鬥一人,長孫郁風看時不免吃了一驚,那人正是崑崙掌門謝靜涵。而鬼域魔王居然上下跳躍,絲毫不像腿有殘疾的樣子,只是看上去八成是受了傷,身法不免有些滯澀。長孫郁風也不及多想,揮劍去刺謝靜涵。   謝靜涵側身躲過,一劍逼開鬼劍,再一劍直刺鬼域魔王,看情形是決意要取鬼域魔王的性命,才肯罷手。長孫郁風手中劍橫削過去,「噹」的一聲,謝靜涵的寶劍應聲斷為兩截,謝靜涵微怒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他手指在龍吟劍上彈了一彈,長孫郁風給這一彈之力震的手指發麻,長劍險些脫手。他心中不免也有幾分吃驚,雖說明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可也沒有想到謝靜涵這一彈之力就幾乎讓自己長劍脫手,實是大意不得。   鬼劍已揮劍再上,長孫郁風在一邊相助,謝靜涵冷笑:「跳樑小丑能奈我何?」那邊一黑衣人道:「謝先生,今日既已達到目的,何必戀戰。」謝靜涵斜眼看了那人一眼,道:「也罷,今日且放他們一馬。」謝靜涵一聲長嘯,那二十多人竟同時棄了對手,飛身上房,向出谷的方向奔去。鬼機等人哪肯甘休?招呼冰景涼亭中的人去追,長孫郁風也欲跟去,卻給鬼劍叫住,長孫郁風轉頭看時,卻見鬼域魔王手撫前胸,面色蒼白,忽然「哇」的一血狂噴出來,顯然受傷不輕。   長孫郁風忙扶住鬼域魔王道:「義父,您老人家怎麼樣了?」鬼域魔王努力調勻內息,過了半晌方道:「嘿,咱們這次可栽大了,讓姓謝的混了進來還尚且不知呢。」長孫郁風看看鬼劍,鬼劍恨恨道:「姓謝的混進多時,今夜乘魔王練功驅毒之機,突然偷襲,幸好大家也有些防備,不然,嘿嘿!」長孫郁風默然半晌,也將自己的所遇說了出來。   鬼域魔王在椅中坐下,道:「他們定是見來的幫手,所以要盡早下手,免得夜長夢多了。」長孫郁風話在口邊,心中猶豫不決,不知當不當說。鬼域魔王看的明白,道:「風兒有話要說?」長孫郁風尚自不知當說不當說,鬼劍道:「風兒,現在只有咱們三人,有話直說便是。」長孫郁風道:「我見那人的身材舉止有些眼熟……」他頓了一頓,又道:「此事事關重大,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妄加揣測而已。」鬼域魔王和鬼劍齊聲道:「是誰?」長孫郁風吞吞吐吐道:「像是慕鳶。」   鬼域魔王和鬼劍大吃一驚,彼此對視一眼。心知長孫郁風斷不會看錯,他若沒有八九分的把握也不敢將此人說出來的。鬼域魔王坐直身子,面色陰沉,心中早已念頭轉了七八十來圈,他們和鬼劍等人私下裡猜測這個內奸時,從幾位護法到冰川嘉園中所有經常進出的人都想了一個遍,居然沒有想到過會是這個從小在鬼域長大,平日裡少言寡語的裘慕鳶。想不到出賣大家是竟會是他!那麼鬼使呢?他是不是兒子的幕後之人?   鬼域魔王招手將鬼劍和長孫郁風叫至身前輕輕說了幾句,長孫郁風連連點頭,鬼劍卻搖了搖頭,似是不信。鬼劍還要說什麼,鬼機等人卻已回來。三人當即住口,裝作什麼也未曾發生一般,鬼機道:「魔王,這姓謝的居然熟悉園中的機關,這……這……」鬼域魔王手捂胸口,低聲道:「且不用理會,不知其他人可有受傷?」鬼腿等搖頭道:「沒有了。」鬼域魔王道:「風兒險中暗算,不知其他孩子可有事?」問這話時,賀雨軒和蝶妖正邁進門來。   蝶妖給那魔王見了禮,向長孫郁風道:「長孫姑爺,山鬼她……她……」長孫郁風早知山鬼凶多吉少,見她這個樣子,心中自然明白,他向鬼域魔王道:「義父,山鬼是看了那人的面孔,給他殺了滅口的。」賀雨軒微驚道:「怎麼?郁風,你那裡也出了狀況?魔王,適才有人也偷襲我們了。」鬼域眾位護法在廳中議論不休,鬼域魔王擰眉,道:「去,將幾家的小輩都叫來,我有話要囑咐他們。如今大敵當前,大家須當仔細小心。」有人應了一聲出去叫人。   鬼域眾護法的子女也正在趕來,不一會便都齊聚在大廳中,鬼域魔王見兩代人均已在此了,這才說道:「這些日子大家怕也聽說了,咱們這裡出了內奸,今夜更是有人裡應外合的偷襲大家,現下我叫大家來,是想告訴大家,眼下情形迫人,大家要齊心協力共同禦敵。這才能保鬼域不失,大家安全。」眾人不敢做聲,只聽他說。   鬼域魔王又道:「大家倒說說看,這些年來,鬼域可曾虧待了諸位?」眾人哪敢接話,鬼域魔王又道:「外人說來鬼域如何可怖,可咱們自己難道也不知道了嗎?大家在這冰川嘉園勝過世外桃源,中原諸派歷來虎視眈眈的想要除掉咱們,此刻大家難道竟要趁機毀了自己的家園嗎?不過生死關頭,任誰也不想這就死掉,如果大家有想保全性命的,只消開口,我決不阻攔。」鬼域魔王本來便已受傷,只是強自壓制內傷發作,此時心情激盪,體內內息翻湧,說不出的難受。眾人見他不悅,又有誰敢開口說話。賀雨軒深施一禮道:「魔王不必多慮,我等兄弟早有約在先,要與冰川嘉園共存亡。只要我等兄弟不死,便誓死與他們拼爭到底,如果大家不敵讓這些自謂是名門正派的傢伙平了冰川嘉園,只要我們有一個人在,一口氣可活,便定要重振咱們鬼域的雄風。大家若是能找到麟兒可就好了。」   他這一番話說的甚是真誠,鬼域魔王表情也好轉了些,他歎了口氣道:「好孩子,只要大家一心,這些鼠輩能成什麼氣候。你們可也受人偷襲?」賀雨軒搖頭道:「回魔王,我們還好。」其他兄弟幾人也沒有說話。鬼域魔王深歎一聲,又道:「算了,大家散了吧,各自小心,風兒,你也不用陪我了,去看看水閣怎麼樣了,不要等麟兒回來不能向她交差。」眾人應了一聲,轉身退出,走出數步,鬼域魔王忽又道:「慕鳶,你怎麼也受了傷嗎?怎的身上有血跡?」裘慕鳶吃了一驚,忙用手去捂肩頭。   長孫郁風冷笑,看來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去自己房中下毒,偷襲自己的正是裘慕鳶。鬼機等人不知何意,一齊回頭去看裘慕鳶,長孫郁風已飛身上前,一劍直刺裘慕鳶。裘慕鳶心中有鬼,拔腿就跑。鬼使微急道:「魔王,這是怎麼回事?郁風,有話好說,手下留情。」他知長孫郁風武功要高出裘慕鳶許多,深恐傷著兒子。賀雨軒也叫道:「郁風,你這是要做什麼?」長孫郁風便在石橋上攔住裘慕鳶,一邊道:「拿解藥來。」裘慕鳶顫聲道:「你不要逼我。」   長孫郁風不理,手中龍吟劍一擺,去刺他肋下,裘慕鳶忽的一抬手,一枚暗器在長孫郁風身前爆開,射出無數牛毛細針,長孫郁風暗夜裡看不真切,待看見時,已然晚了,他大叫「不好」身子向後急退,但胸口,手臂上已給那細針打中,正是崑崙派的獨門暗器崑崙明珠。長孫郁風的身子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裘慕鳶顯然是有備而來,暗器得手後,又一枚暗器打向大廳,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而去。那暗器卻並未傷著人,鬼指早已在暗器落地前將它接住。賀雨軒喝道:「慕鳶,不要走。」說著縱身去追,康淵等人也緊了過去。鬼域魔王冷笑不語,鬼劍卻道:「小心有詐。」他的意思是恐怕謝靜涵等人在外偷襲,鬼腿已飛身去追雨軒兄弟。   鬼使向魔王道:「魔王,這是怎麼一回事?慕鳶做了什麼?求魔王手下留情啊!」他不知兒子做了什麼讓鬼域魔王惱火的事,但他素知鬼域魔王心狠手辣,只怕兒子有性命之憂。鬼域魔王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兒子做的好事。」說話時,長孫郁風已給鬼斧從水裡撈出,長孫郁風身子麻木,手腳無力,指了指胸口,鬼斧但伸手在他懷中摸了一把,拿出一個小瓷瓶來,問道:「你要這個?」長孫郁風點頭,道:「十叔,謝謝你了,麻煩你給我一粒。」鬼斧果然給他口中放入一粒,長孫郁風當下坐地運功,將所中的毒針逼出。   鬼域魔王向鬼使道:「這個小畜生,他居然投靠了謝靜涵,老五,這個事你不知道嗎?」此話出口,不但鬼使大吃一驚,除了鬼劍和長孫郁風,其他人無不大驚,鬼使顫聲道:「魔王,這……這怎麼可能?慕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魔王哼道:「我也不想他做這樣的事。他給咱們大家下了曼陀羅花毒,今晚又去給風兒下毒,讓風兒給識破了,刺傷的肩膀,殺了山鬼滅口,至於其他還做過什麼,就得問你這個當爹的了,我可就不知道了。」此話顯然對他頗有懷疑。鬼使驚恐萬分,跪倒在地,道:「魔王的意思是不信屬下了?屬下這條命是魔王救的,屬下也早將這條命給了鬼域,又豈能有二心?魔王明鑒,這小畜生做的……唉!屬下真的不知啊!」   鬼機等人眉頭緊皺,無不想道:慕鳶怎麼好端端的投靠了名門正派?而且是麟兒的死對頭崑崙派,他昏了頭了嗎!剛才他打向長孫郁風的暗器大家可都看見了,都知道是崑崙派的崑崙明珠,這是再也假不了的,給鬼指接住的也正是此物。而且他若不是心虛他又跑什麼?   這時,長孫郁風已收功站起,賀雨軒兄弟也給鬼腿追了回來,就中原因也都猜出幾分,見廳中氣氛緊張,任誰也沒敢說話。原本小一輩中是以楚連城為首的,這會她生死不明,就首推賀雨軒少年持重了,因此也只有他是繼楚連城之後的鬼域繼承人選。他向鬼域魔王躬身一禮道:「魔王,慕鳶給人接應走了。」鬼域魔王面色陰沉:「雨軒,你去查查,慕鳶還做過些什麼。風兒,你去療傷吧。老大,老二,老五,老七留下我有話說,其他人都散了吧。」   眾人應聲各自去了。   鬼機道:「魔王,這事……」鬼域魔王道:「我倒想聽聽你們怎麼看。」那二護法鬼琴是女子,平日裡並不像鬼機等人那樣出入鬼域,也似乎不如他們得用的地方多,人冷冷的,話也不多,但見識卻不凡,總能一語切中要害,這時鬼域魔王令她也留下議事,自是想聽聽她是怎樣想的。鬼琴卻淡淡的,有些不以為然道:「我看是謝靜涵收買了慕鳶,怪不得老五。」鬼域魔王揚眉,等她繼續,鬼琴道:「星宿宮是麟兒最後去的地方,所以麟兒的死活只有他最清楚,慕鳶和麟兒自幼青梅竹馬,其實他也很在意麟兒的,不然他也不會單單給風兒下毒。謝靜涵只消給他什麼暗示,不怕他不依從。」   鬼域魔王忽然笑了起來,道:「二妹就是二妹啊!」他轉向鬼使道:「你總跪那做什麼?想等我去扶你不成?」鬼使這才起來道:「謝魔王!」鬼域魔王道:「這有什麼好謝?大家總是自己人。老五,你這個寶貝兒子可比你厲害啊!」鬼使搖頭道:「這小畜生,給我捉到,我決不饒他。」鬼劍道:「五哥,你有中毒嗎?」鬼使道:「怎麼你們都……」   鬼機苦笑:「看來慕鳶還沒有到六親不認的地步啊。」鬼劍將慕鳶下毒一事說了一遍,鬼使又驚又怒,張了張口,實不知該說什麼好。鬼琴道:「魔王,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傷的如何?是不是要我們幾個守著,你也好療傷啊!」鬼域魔王手捂胸口道:「姓謝的這一招果然厲害,嘿,大家也都小心行事吧。」   當下鬼域魔王自行療傷,不必多說。其實,鬼域魔王這一次傷著實不輕,他一向小心多疑,在他們面前不肯表露而已,謝靜涵早已讓裘慕鳶在鬼域魔王等人的飲食中下了曼陀羅花毒,他聽說長孫郁風來到鬼域,深恐陸博靈隨後便來,這才令裘慕鳶暗地裡將自己、及自己約的幫手帶入鬼域潛藏下來,自覺今夜時機成熟,這才動起手來。他趁鬼域魔王不備,在暗處突施殺手,打傷了鬼域魔王的經脈,饒是鬼域魔王功力深厚,而且也幸虧了鬼域神功的護體神功護體,這才不至讓他廢去武功。而謝靜涵也不曾料到鬼域魔王的腿居然並無殘疾,兩下裡都是不備,這才讓鬼域魔王逃過一遭。   當年鬼域魔王給了因打斷雙足經脈,遠避鬼域,這數年中,他令人遍尋名方,後來從胡商手中換了此方,將經脈續好,對外卻仍是坐著輪車以掩人耳目。而今楚連城下落不明,多年的心血豈能白費?鬼域魔王暗自咬牙,恨不能馬上讓這些跳樑小丑灰飛煙滅。   長孫郁風回到冰湖水閣,心中說不出的鬱悶。奸細真的是慕鳶,而且,鬼域魔王的腿也沒有殘疾,他這樣的掩飾就為了有一天能出奇不意的將這些名門正派打敗,踩在腳下。他要的是稱霸江湖,甚至不惜用無數人的性命來交換。其中也包括他一手養大的連城。長孫郁風輕歎,看情形,現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慕鳶立場的改變讓鬼域魔王措手不及,楚連城和謝靜涵的恩怨已成無法跨越的鴻溝,仇恨讓每個人發生了改變,同時也改變了每個人的生活。   如果不去理會這些恩恩怨怨,又該是何等的自在逍遙?無論是復仇還是權勢,又能給人帶來什麼?人生苦短,卻還要為這些煩惱。連城呢?她誓死要報仇,可終於讓自己走上了不歸路,徒留這傷感給生者。現下鬼域要為保全而戰,師父百合夫人要為女兒報仇而戰,父親也會為鬼域、為自己而戰,這要用多少人的命來換?值得嗎?   窗外,火狐和蝶妖等人輕輕的哭泣,山鬼就這樣死了,眼見一個朝夕相處的姐妹突然命喪黃泉,任誰的心裡也不會好受,她們會不會也發誓要為她報仇?   他的手指輕輕擊打窗欞,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什麼時候才能遠離這些許的是非,過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可是,連城已死,就算是遠離江湖了,又有什麼樂趣?   想到退出江湖,他忽然想起了柳元康,這許久也沒有他的消息了,不知他在做些什麼?是否帶走了那位郡主娘娘。   天已漸亮,這一夜就要過去了。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謝靜涵當不會再給鬼域機會了吧?他的心裡忽然有些緊張了,不為了將來的風雨,而是為了酆都鎮上那些不會武功的人。他們是為什麼來的鬼域,這個不知道,也不用知道,現在他知道的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名門正派剿滅鬼域時,會讓他們活著離開鬼域嗎?   從用過早飯到正午,鬼域的探子就在不停的來報,以謝靜涵為首的名門正派正在向鬼域進發,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看來是早就秘密埋伏的附近,只待一舉而攻之了。為首的除了崑崙派之外,還有武當、青城、崆峒等江湖門派,跟隨的其他幫派就不知有多少了。鬼域這十數年中網羅的高手、江湖中人及投靠而來的人不下數千,而這次前圍攻鬼域的正派中人人數之眾,竟足能與鬼域抗衡。   鬼域魔王受傷頗重,此時大敵當前,也強自掩飾並不露出半點來,只在冰景涼亭中與十大護法商議禦敵之策,一併調兵遣將,將各路人馬安排妥當,只等打擊謝靜涵的氣焰。   正安排間,賀雨軒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說道:「魔王,入谷的機關……給慕鳶破壞了許多,酆都鎮四周的機關也損失過半,就連冰川嘉園內外的機關也有損壞。」此話出口,眾人吃了一驚。鬼域魔王站起身道:「你說什麼?慕鳶他——嘿,這才是鬼域調教出的好孩子呢。老大,你速帶人去看看,能修復多少就修復多少。三弟,你和八妹也帶了人去,老七,你不用留在這裡了,姓謝的來這裡必是要經過酆都,你會去阻他一阻。九弟和你一同去。二妹和四弟,六弟,在谷口埋伏了,且看能否將他們攔住。五弟和老十還有這幾個孩子就和我在這裡吧。嘿嘿,想不到鬼域也有今日,你們放心,縱然咱們這群老朽不能保全鬼域,也要讓這些孩子平安出去,將來重振鬼域。」   十位護法齊聲應道:「魔王放心,我等自當誓死保鬼域周全。」康淵道:「魔王,我們也去。您老人家只在這裡靜候佳音便是,我們必讓他們有來無回。」鬼域魔王微笑:「聽我的吧。魔王自有分寸,他們正派中人都說咱們是惡魔,嘿嘿!你和風兒去將你們的家人向嘉園內退守,不要出來硬拚了。」他招手將長孫郁風叫在跟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長孫郁風點頭:「義父放心。」然後招呼康淵向外走去。   鬼域魔王擺擺手道:「你們也去吧。」鬼機等人躬身一揖,各自去了。鬼使卻跪倒在地道:「魔王,屬下失察,竟讓這逆子做出此等不肖之事,屬下願憑魔王處置以謝罪。」魔王淡淡道:「你起來吧。我處置你又有何用?慕鳶連你們夫妻都不管,我還怪你做甚?只要咱們兄弟不起異心,他們又能奈何鬼域?只可惜我的麟兒不在,如果麟兒還在,咱們可就又多了一分勝算了。」鬼使心中感動,當年自己死裡逃生來到鬼域,若不是鬼域魔王收留,只怕屍骨也早已成灰了,現如今兒子做出背逆之事,鬼域魔王不但沒有對自己見疑,反而依然信任,這實是意外之至。他可不知道,鬼域魔王雖然心中懊惱,但眼下正在用人,收買人心尚嫌不及,又何必自失一臂呢?         四十四重逢     順著官道一路向北,便可以到回疆,再往北便離天山不遠了。此時,在來往的路人中,有三個人格外醒目,左邊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穿了件麻衣袍子,腰間別著管洞簫,一張國字臉,面色紅潤,雙目炯炯,精光內斂,顯然內功深厚,不是等閒之輩。中間那人年紀較他要小些,但也在六十上下,身材高挑,面容清瘦,須長至胸,臉上神情淡淡的,一臉的不以為然,似乎什麼事也打動不得。在他右邊卻是個少年書生,這書生不過兩十年紀,面色蒼白,眉目間隱隱一團暗黑,似是大病新愈的樣子,生的一張瓜子臉,唇紅齒白,面目俊秀。這少年一手挽了中間那人的手臂,笑吟吟的在嘰嘰咯咯說個不停,中間那人似給他感染,臉上也露出一絲微笑。   三人正向北走著,身後一隊馬隊疾駛而來,三人皺眉向邊閃了閃,讓出路來。但見這馬隊足有二三十人,也是向北而去,一路奔馳,揚起一片塵土,瞧穿著打扮,俱是江湖中人。左邊那白鬚老者道:「他們是不是也是去你家的?」這話卻是問的那少年書生。少年書生懶懶道:「大伯明知故問。您老人家說是不是去我家的?」中間那長鬚人佯斥道:「和你伯父說話也要沒大沒小?!」少年書生吐吐舌尖道:「爹,你怎麼不說大伯打我呢?」長鬚人道:「大伯打你是管教你,我說什麼?像你這般無法無天的,早該有人管管。」少年書生兀自不肯服氣:「那也不用打我吐血啊?」那白鬚老者笑道:「阿卿,你這個孩子可不同他們兄妹,實在是刁鑽難纏,嘿,比弟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長鬚人微笑,不待開口,這少年書生已搶著道:「爹,他說我媽。我刁鑽難纏和我媽有什麼關係?哼,等我見了我媽一定告訴她知道,然後把你的鬍子一根根的拔光。」白鬚老者給他說的目瞪口呆,道:「喂,我打傷你不假,可也給你治好了,還把你們父女從那種鬼地方找出來,就算沒有恩也扯平了吧?你居然咬牙切齒的要……怎麼說我也是你大伯父,你……你……」少年書生格格笑道:「是你自己要去找我們的,誰希罕嗎?爹,你不要聽他的,大伯最會以大欺小了。」長鬚人向那白鬚老者賠著笑道:「大哥,你瞧瞧,這孩子給人寵壞了,你可千萬別往心上放。」那老者卻「哈哈」大笑:「這樣的孩子才有個性,我喜歡,你那兒子我倒喜歡,女兒就差些了,太像她媽,全無咱們柳家的氣概。」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直往前行。   路邊有個小茶亭,有過往的客商在些歇腳打尖。平日裡這裡並無多少客商,但剛才過去的那隊人馬的停下倒讓小茶亭中人滿為患。行動間,那兄弟父子三人也到了這小茶亭前,那少年眼珠轉了轉道:「爹爹,大伯,我累的很了,咱們坐下歇歇可好?」那白鬚老者也道:「好啊,伯伯也累了,咱們索性喝杯水再走,反正離你家也不遠了,耽擱一時半刻也不打緊。」   三個人進得茶亭,早已無處可坐,那少年揚聲道:「掌櫃的,怎的生意這般的紅火,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啊。」那茶博士賠著笑道:「喲,小爺,怠慢了怠慢了,您瞧……要不,您三位就和這幾位爺擠擠湊合了下?幾位爺,哪位肯和這三位爺擠一下?小老兒這裡謝了。」那些江湖客轉頭看看他三人,沒有做聲。那茶博士見狀甚是無趣,又問了一遍。一個人方懶洋洋道:「算了,老五,讓你的人給他們讓一張吧,出門在外也就將就些吧。」這才有人應了一聲給他三人讓出一張桌來。少年書生拱手笑道:「多謝兄台了。」那人只笑了一笑卻不做聲。   這三人坐定後,便有人送上茶水。少年書生先請伯父和父親用了,方給自己倒了碗茶,三人卻不說話,只是低頭喝茶。   那隊江湖客卻旁若無人,自顧自的高談闊論,原來這些人是奔赴鬼域的。那謝靜涵等中原諸派久攻鬼域不下,兩下裡死傷頗眾,這些人不過是平日裡行走江湖,小有義名江湖幫會,聽說之後,便趕往前去助陣的。少年書生微微皺眉,那長鬚人淡淡道:「他既然出手,就決不會給鬼域留下活口,也不會給鬼域重建的機會。」少年書生看了他一眼道:「想鬼域也有數十年的光景,雖不如崑崙諸派久遠,但他想憑此役一舉殲之怕也沒那麼容易。」那老者道:「有這樣的熱鬧咱們還不快去瞧瞧?若是晚了,不論誰讓誰滅掉都無趣了。嗯,小子,你倒說說看,他們誰能打過誰?」少年書生白了他一眼道:「我倒想看看,謝靜涵會有個什麼結果。」那老者呵呵笑道:「阿卿,咱們也要早去才好。」長鬚人點頭不語。   這三人略進了杯茶水便即起身,繼續向北向去。三人一路趕了過去,到鬼域時卻又過數日。遠遠的,便見鬼域入口一片狼籍,屍橫遍地。少年書生縱身上前細細查看,看服色,有鬼域中人,也有正派之人,血跡已經凝固,顯然死了已不是一日半日。向內望去,路上也有不少死屍。少年書生皺眉道:「怎的還讓人進去了?」長鬚人道:「據說鬼域機關重重,怎麼……」少年書生點頭:「縱然十大護法不敵,有這許多機關相阻,也斷不該輕易就讓人進去的。」少年書生忽然縱身躍起,跳上一株參天古樹,再一縱,已跳上一處石壁,卻見石壁上,一根兒臂粗細的索齊齊的給利刃砍斷,自是有人在破壞。少年書生跳下石壁道:「鬼域一定出了內奸了,機關給人砍壞,不知裡面是什麼情景。」   白鬚老者道:「你且帶路,咱們快去。」少年書生發足向內奔去,口中叫道:「大伯,爹爹,你們隨我來。」越往裡去,死屍越多,少年書生面色也越來越難看。再往前便是酆都鎮了,斷斷續續有人在鎮中進出,想那鬼域給中原諸派圍困數日,早已不能出入,他三人這樣走來,倒也無人盤問,許是當做中原諸派中的幫手了。少年書生臉色益加難看,道:「爹爹,這就是所謂名門正派所為了,你瞧,他們連不會武功的人也不肯放過。」說著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但看穿著打扮也瞧的出,有些人確是不會武功。少年書生道:「這酆都鎮中居住的俱是些不會武功之人,他竟要這般血洗鬼域。嘿嘿,當鬼域好欺負嗎?」   他是誰?怎麼會對鬼域中的事這樣不平?   前面的人多了起來,有的在屋頂上,有的人牆頭上,似已佔據了半個酆都,更有數百人聚在一處,看似是兩軍對壘一般。隱約聽得內中有打鬥聲傳出,不知是在單打獨鬥還是怎的。少年書生向那兩位老者擺擺手,輕車熟路的繞到近前,那眾人也不曾發覺。這酆都鎮便和尋常的市集無大區別,房屋錯落,少年書生輕輕一躍,跳上一間屋頂,那二人也跟著跳了上去。   只見人群中,鬼劍正和一人斗的起勁,少年書生道:「爹,如果我沒認錯那人可是崆峒的青覺子?」長鬚人點頭:「不錯,當年他的師兄青寒道人是崆峒的掌門,不知現在……」少年書生道:「現在他是掌門。嘿,好的很,崆峒也來趟這混水了。」鬼劍身後是百餘名鬼域屬下,少年書生指著其中一人道:「這個是七護法鬼劍,那個是二護法鬼琴,四護法鬼指。怎樣?這位七護法劍法如何?」白鬚老者點頭道:「這誅仙劍的名頭原不是白混的,不過他好像受傷了不是?」長鬚也點頭:「氣力也有所不濟,難道是因連日糾鬥?不然以此人的武功怎麼會和青覺子打這麼許多時候?」少年書生撇嘴道:「就憑這青覺子的劍法武功也配來此撒野?」   說話間,寒光一閃,青覺子的劍已給鬼劍挑飛,鬼劍跟上,便欲一劍結果他的性命,一條青影一閃,已將青覺子救下,那人朗聲道:「好劍法,你再來試試我這一劍。」聲音耳熟之至,正是崑崙掌門謝靜涵。少年書生怒目道:「爹爹,這老賊果然在這裡。」長鬚人點頭輕歎:「他還是不肯住手啊。」少年書生道:「爹爹,大伯,你們先在這瞧熱鬧,待我去會會他。」長鬚人點頭道:「也好,你要多加小心。」少年書生點頭,白鬚老者也叮囑道:「你小心身子,如果不成有伯伯在呢。」少年書生扮了個鬼臉,縱身向圈內躍去。   鬼域眾護法給裘慕鳶下毒在先,內力大打折扣,又和中原諸派激戰半月多,早已個個筋疲力盡,幾欲潰敗。此時謝靜涵出來要和鬼劍比試,實是大大的佔了先機。鬼劍哼道:「姓謝的,你們用此等卑鄙手段算什麼英雄!」謝靜涵淡淡道:「對付你們這些邪魔歪道的魔頭還用講什麼江湖道義嗎?」   不待鬼劍說話,一個聲音悠然道:「謝大掌門好威風好神氣啊!」只見一條身影飄然而落,一個少年書生氣定神閒的站在謝靜涵和鬼劍中間。謝靜涵一見這少年的面目,臉上神情大變,他身後有人叫道:「喂,小子,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插手我們和鬼域的事?」少年書生「哈哈」一笑,漫聲道:「在下鬼域公子楚連城。」說話時,微風吹過,她的衣袂隨風飄動,雄姿英發,瀟灑不群。   正派諸人無不嘩然,都道楚連城已死,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鬼域中人卻齊聲歡呼:「公子回來了。」「公子還活著。」「……」鬼琴、鬼指、鬼劍更是喜出望外,險些就要將她抱起來了。楚連城回頭向他三人道:「二姑,四叔,七叔,你們還好吧?你們且歇上一歇,這裡交給我了。」   楚連城當日墜崖如何竟能逃生,那白鬚老者是誰,她叫爹爹的人又可是楚江遙?這是後話,暫且不說,那謝靜涵見她死而復生,不覺也是大吃一驚。   楚連城微笑道:「謝先生,咱們可又見面了。我還活著,你是不是會覺得很失望?像我這樣的惡人原是命長一些的。嘿嘿,閒話咱們也不必說了,今日咱們新帳舊帳一起算,做個了結如何?」謝靜涵冷笑道:「你還活著倒真是可喜可賀。算帳嘛,好的很,你就還我女兒和小萱的命來。」楚連城仰天笑道:「謝掌門,你是要群雄來給你報仇嗎?你有沒有告訴大家你女兒和小萱是怎麼死的?我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單和你崑崙派過不去?」   謝靜涵心中念頭急轉:這丫頭活著可是大大的不妙,她若是在這裡胡言亂語一番,大家縱是不信,只怕人心也會動搖,須得在她開口前,先殺了她才成。楚連城道:「你不敢說是嗎?好啊,我來說……」謝靜涵冷笑道:「這有何不敢說的,鬼域魔王要稱霸江湖,用你做先鋒,你用詭計害死我女兒和小萱,鬼域魔頭個個心狠手辣,今日我們就要殲滅鬼域,為武林除去一害。」身後眾人齊聲附和。楚連城笑道:「謝掌門,你欺世盜名這麼久了,還要繼續下去嗎?大家不要聽他的,我爹爹原是崑崙掌門楚江遙,他是我爹爹的師叔,他為了謀奪掌門之位,害我全家,又說什麼我爹爹練功起火入魔殺妻誅子,他全是一派胡言,為的就是掩人耳目,就是他買通殺手要取我性命,他是要殺我滅口。」   楚連城此話出口,鬼域眾人齊聲嚷道:「公子今日就殺了這個卑鄙小人。」名門正派中人卻議論紛紛,也有人叫道:「這妖女是胡說八道,謝掌門是堂堂崑崙派的掌門,怎能由你這般誣蔑?你才是欺世盜名,你做了那麼多壞事,才該受死。」還有人道:「你連自己是娘們都不敢承認,誰會信你說的話!」也有人小聲嘀咕,顯然對楚連城的話有三分相信。   楚連城又道:「不錯,我是女扮男裝了,怎麼樣?我從小便女扮男裝,關你何事?我做過壞事?不錯,我下手狠辣,可你們中哪個能說自己手上沒有人命?而且,岳萱也不是給我殺的,她是給……」一語未了,謝靜涵已大怒道:「臭丫頭,你害我家破人亡,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為害武林,現在還要信口雌黃中傷老夫,今日再容你不得。」說著揮手中寶劍去刺楚連城,楚連城側身躲過,抬手腕,一道寒光自袖中飛出,直奔謝靜涵哽嗓。謝靜涵寶劍變勢,去擋這寒光,「叮」的一聲,卻見楚連城手中握著的是柄小指寬窄的寶劍。   兩劍一觸即分,謝靜涵心中微微吃驚,這丫頭的功夫居然比前次交手時又有了進益,這短短數月,她去了什麼地方?怎麼逃的生?又怎麼會功力大長?   謝靜涵不願再給楚連城說話的機會,挺劍再刺,這一劍直刺楚連城小腹,出手之快,絕無半點回轉餘地,楚連城自知不是他的對手,這一劍只怕也硬接不下,當即大叫道:「爹,爹,你女兒要給你師叔殺死了。我若死了,看誰給我娘報仇。」她這一大嚷大叫,謝靜涵心中更惱,心想:這丫頭這般鬼叫,倒似真的一般,她再多說,豈不糟糕。   正思量間,一個熟悉的聲音淡淡道:「師叔,你真要我女兒的命嗎?」那長鬚人的身影已飄然落在楚連城和謝靜涵中間。謝靜涵不禁後退兩步,細細打量這人,不錯,這張臉實在是熟悉之極,這十七年來,無數次讓他在噩夢中驚醒的面孔就在面前了。他簡直想要暈過去,這究竟是不是真的?楚連城沒死,連楚江遙也活著,那這麼多年的辛苦豈不要付之東流?女兒外孫豈不白死了?現如今岳逐鹿已成廢人,岳荻離家出走,楚江遙這個時候出現,自己的付出豈要全成泡影?   正派中人多有認得楚江遙的,雖然已過了十七年,相貌也已見蒼老,但依然可見楚江遙當年的風采氣質。楚連城挽了父親手臂仰頭道:「謝靜涵,你的死期到了,是你害的我們家破人亡才是,幸有上天垂憐,我們還都僥倖活著,只恨岳逐鹿害死我大娘,嘿,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岳逐鹿失手砍死小萱,你女兒自盡,阿荻出走,總算讓你也知道什麼才是家破人亡。大家不要聽他的,他才是真正的欺世之徒。」楚江遙這一現身,楚連城的這一番話,正派中人登時亂了陣腳,紛紛議論不休。   鬼域深處又傳來打鬥聲楚連城皺眉,轉頭向鬼劍道:「七叔,怎麼裡面也進去人了?」鬼劍恨恨道:「都是慕鳶那小畜生,他投靠了姓謝的,給大家下了毒,令大家功力大大受損,他還毀去諸多機關,領人到了裡面,不然怎麼敗的如此狼狽?若不是陸劍魔、百合夫人、還有風兒兄弟,怕大家輸的更慘,咱們苦心經營的冰川嘉園也將不復存在。」楚連城頓足道:「慕鳶鬼迷了心竅還是怎的?」她抖抖寶劍,向白鬚老者藏身之處叫道:「大伯,你快來幫我。」那白鬚老者果然從屋頂上飄然落下,笑道:「你且去裡面接應你義父和你媽他們,這裡交給伯伯便是。」   鬼劍等人見楚連城不但活著出現,還帶來了強援,心頭長出一口氣,數日來的疲倦也一下湧了上來直欲崩潰。楚連城道:「二姑,四叔,七叔,你們多加小心,雖然我爹爹和大伯能抵擋一時,但姓謝的惱羞成怒,還會多生事端,你們小心了。我去裡面看看,大家不要有事才好。」鬼琴點頭道:「甚是,我和你同去,你一個人我可不放心。」楚連城微微一笑道:「那咱們走。」她又和楚江遙等打了招呼,這才向冰川嘉園奔去。   一路向內,死屍更多,楚連城有些氣惱,同時也不覺難過,這死傷眾人多是鬼域門下,大家原本避守天山逍遙自在,現如今卻橫遭此劫,著實可悲可歎。鬼琴也將她不在時鬼域所發生的事略講給她知道,行近冰川嘉園,楚連城赫然看見地上死人堆中有一人竟似是鬼靈的模樣,不由得大吃一驚。當下停下腳來細看,果然是鬼靈,卻早已氣絕多日。離她不遠倒在地上的,竟是六護法鬼刀。楚連城的眼淚奪眶出,哽咽道:「二姑,他們死了,他們死了。」鬼琴拍拍她背道:「好孩子,不要哭了,人生在世本就難逃這一劫的。走吧,待事了再好好安葬他們。」   楚連城點頭,二人復又並肩奔進冰川嘉園,直奔冰景涼亭。涼亭四周已給中原諸派圍住。亭中,陸博靈、百合夫人等和他們相持,在他二人身後,是陸昭和長孫郁風兄弟二人,柔姑守在鬼域魔王身邊,看來鬼域魔王也已受傷,而其餘如鬼機等護法,賀雨軒等兄弟也個個神色疲憊憔悴,說不出的狼狽模樣,不僅如此,他幾個還都身上有傷,可想而知,這些日子雙方必是歷經了無數次的交手,交手也必是慘烈異常。   楚連城縱身從眾人頭頂躍過,叫道:「鬼域楚連城在此。」話音未落,人已到了亭中。鬼域魔王等人先是一怔,繼而喜上眉稍,鬼域魔王大笑道:「好麟兒,義父就知道你不會死的,天不絕我鬼域,你等奈何?」百合夫人又驚又喜,聲音也有些發顫了:「麒麟,真的是你嗎?」陸博靈微笑道:「百合,恭喜恭喜,你的寶貝女兒這不還好好的嗎?」長孫郁風卻一個箭步邁上前,已伸臂將楚連城抱了起來,顫聲道:「連城,連城,你……你終於還活著。」陸昭等人見此情景不覺面露微笑。諸正派中人卻驚異萬分,楚連城的突然現身實令眾人措手不及。   楚連城面色緋紅,推開長孫郁風,低聲道:「這麼多人,你胡鬧什麼?」長孫郁風高興的險些要流下淚來:「連城,我……」楚連城道:「我知道你要說的話,此間事了,我也有話要對你說呢。」她轉過身來,這才看清,為首之人卻是武當掌門靈音。靈音身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裘慕鳶。楚連城笑道:「靈音老道,咱們可又見面了,嘿嘿,前番我帶人去你的武當,今日你夥同姓謝便來滅我們鬼域,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們還用再比過嗎?當日我不是你的對手,今日可就不一定了。」   她身形忽的一轉,靈音可沒想到她會忽然出手,也沒料到她這一招會使向何人,竟眼睜睜看著她將裘慕鳶從他身後捉走。靈音不覺有些氣惱,他和謝靜涵早已答應要保裘慕性命周全,可竟讓楚連城在眼皮下活捉了去,這可栽了觔斗了。   靈音身後有人輕聲道:「都說她中了令狐家的銷魂斷腸蠱,可是……」楚連城聽得明白,淡淡道:「是嗎?你看我像中毒的樣子嗎?」靈音道:「嘿,縱然沒有中毒,只怕重傷新愈,也未必能在老道劍下討得幾分便宜吧?」他自然看的出楚連城面色蒼白,重傷新愈的樣子。楚連城道:「咱們的問題一會自當分個高下出來,我現在要問他幾句話,你最好不要打斷我。」   說著她向裘慕鳶道:「慕鳶,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才對的起酆都鎮和冰川嘉園的人們?」裘慕鳶素知她下手極狠,給她這樣一問,更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道:「麟兒,我……我……」鬼使怒道:「麟兒,你只管殺了這小畜生,他既然六親不認,背叛鬼域,又給大家下毒,我也不肯再要他這樣的兒子,你……你只管殺他便是。」楚連城歎了口氣道:「慕鳶,這事你可真的做錯了。別人不知道鬼域是什麼樣子,你難道也不知道嗎?大家在這冰川嘉園中相親相愛,情逾骨肉,是何等的自在逍遙,你怎麼要出賣大家呢?」   裘慕鳶低頭道:「我……我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謝靜涵說只要我照他的話做了,就放你出來,讓我永遠能和你在一起。」楚連城怔了一怔,搖頭道:「你錯了,你是鬼域中的男兒,為了一個女人就要出賣自己的父輩,引敵來對付自己的親人,你覺得我會喜歡這樣的人嗎?」裘慕鳶不語,楚連城又道:「我和郁風早有婚約,難道你也不記得了?」她又歎:「我也不想多說了。五叔,你說咱們該怎樣處置他?」鬼使一手掩面,一手向外擺了擺,示意拉下去砍了。裘慕鳶大驚失色,叫道:「爹爹,不能啊。麟兒,求你手下留情,千錯萬錯是我一時糊塗,你就放過我吧!」楚連城道:「你領人殺進酆都時,有沒有想過他們中有多少會武功的,多少不會武功的?小時候咱們去偷宋婆婆家的棗時,她總是笑瞇瞇讓咱們吃個夠,可她竟死在你領進來的人手中,她只是個無處可去的老人,她做過什麼錯事?你……唉!」   楚連城歎息搖頭,向三護法擺了擺手,鬼掌已伸手將裘慕鳶捉在了手中,裘慕鳶急的大叫:「爹,我知道錯了,你說句話,麟兒一定會聽的,你救救我吧。」鬼使轉過臉去,眼中含淚幾欲落下。長孫郁風有些不忍:「連城,你一定要……」裘慕鳶見父親不說話,又向楚連城道:「麟兒,你饒了我,我也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我上了謝靜涵的當了,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麟兒,麟兒。」所有人都在看著楚連城,她下手一向狠辣,這次又會怎樣?   楚連城用眼角瞟了鬼使一眼,心底深歎,道:「三叔,且慢動手。」鬼掌停下,楚連城道:「慕鳶,我可以放過你一次,不是因為你是為了我才做這樣的糊塗事,是因為你是五叔的獨子,但是你永遠不能再踏出鬼域一步。」她身形急轉,快如閃電般在他身上捏了幾下。裘慕鳶大叫一聲,抽動了幾下倒在了地上。楚連城招手令人將他扶下,轉向鬼使:「五叔,我現下廢了他的武功,只求你不要怪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冰川嘉園,將來表哥要是有了子嗣,我一定傳他一手功夫。」鬼使含淚向她深施一禮:「多謝公子。」楚連城微微一笑:「五叔不怪我就好,謝我做甚?」長孫郁風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楚連城這才轉向靈音:「老道,你說我在你劍下討不得便宜是嗎?咱們可以試試,看我新學的劍法如何。不過,我有話要說在前面,你們都上了謝靜涵的當了,你知道我爹爹是誰嗎?我爹爹便是崑崙派的前任掌門楚江遙,謝靜涵為了謀奪掌門之位,設毒害我全家,可人算不如天算,現如今我爹爹還活著,正在酆都鎮上和他算帳呢。老道,我勸你還是不要跟著姓謝的趟這渾水,你們來此要剿滅鬼域,死的也不僅是鬼域之人,你們各大門派也大傷元氣,而且,你們所作所為難道算的上是正派中人的作風嗎?酆都鎮上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難道也算是邪魔歪道?你們也要一併剷除?」   百合夫人聽她說楚江遙未死,心頭一震,道:「麒麟,你說…你說你爹爹他……」楚連城含笑道:「我和爹爹,大伯一同來的,現下他們在鎮上對付那個老賊呢。   靈音給她說的怔住了,且不說當年楚江遙起火入魔殺妻誅子之事的離奇,單這幾日在鬼域中的殺戮就已令他膽寒,每想到眾人初入酆都時,大開殺戒的情景,自己也常生愧疚。楚連城道:「你們要滅的不過是我、義父和我幾位叔叔,何必要為難鎮上的人呢?現在我就給你機會殺我,只要你今天能打敗我,楚某任憑處置。」靈音正猶豫著,長孫郁風已大聲道:「連城,你不要理這牛鼻子,我來和他過上兩招。」楚連城微笑道:「這些天你還不累嗎?我來就是,你放心,他不能把我怎樣的。」   靈音頓足道:「妖女不必多說,老道就來領教你的高招。嘿,待滅了你等邪魔人物,再說其他。」楚連城回身向陸博靈躬身一禮道:「世伯且看晚輩的劍法可還能入眼。」陸博靈微怔,繼而明白,她是要用劍魔奪魂劍法和他比試。當下含笑點頭道:「好。伯伯相信,這劍法傳到你手中必不會有錯的。」   楚連城手腕一抖,挽了個劍花,直刺向靈音,這一招用的便的劍魔奪魂劍的鳳翔九天。劍光閃耀,風聲竦然,劍勢凌厲。陸昭眼前一亮,手也癢癢起來。靈音的太極劍雖不如當日靈嗔高明,但在江湖上對手也是寥寥可數,上年楚連城和令狐玄黎去武當時,二人也曾過了一招半勢,當時若不是楚連城使詐,在令狐玄黎和他交手的空,偷襲得手,他們是半分便宜也討不到的。想不到這不過一年多的光景,楚連城的武功竟又長進了許多,單此一劍的威力就不容小視。   二人才只出了一招,便聽半空中有個聲音低沉道:「阿彌陀佛,二位且住,老衲有話要說。」一個白鬚僧人落入場中將他二人分了開來。眾人看時,卻是少林方丈了因。了因雙手合什道:「靈音道兄請了。」靈音打個揖手含笑道:「老和尚又下凡來走上一遭?」了因微微一笑,向楚連城道:「小施主可還好?」楚連城笑道:「托福托福,僥倖還活著。老和尚找上門來了,在下可得好好款待老和尚了。哎喲,還不成呢,你的這些什麼正派朋友殺光了我的屬下,我想令人給你泡茶也沒人侍候了。」   了因呵呵笑道:「小施主玩笑了,令尊隨後就來。」他又轉向鬼域魔王道:「老友,你可把世人都瞞住了。」鬼域魔王哈哈一笑:「老和尚,你上門來是要找我們父女的晦氣,和老夫再打一仗,還是來做和事佬的。」了因微笑:「倒讓施主說對了,老衲是來做和事佬的。魔王,倒不如聽老衲一言,大家就此停手,恩恩怨怨就此了結如何?」   鬼域魔王冷笑:「老和尚,我若不依,你是不是還要再挑我經脈,令我永不得再回中原?」了因合什道:「施主說的哪裡話?老衲只不想大家為這虛浮之物大開殺戒,再添罪孽。」鬼域魔王哼道:「他們帶人來血洗我鬼域,要我就些罷手,嘿,說的輕鬆的緊。」了因搖頭:「阿彌陀佛,世間的恩怨不過是在一念之間,謝施主當年為了浮名迫害師侄,以至楚施主家破人亡,世事因果不爽,現如今楚施主已重掌崑崙,他們之間的恩怨也可了結。施主若不是急於報仇稱霸江湖,也不會導致今日局面。這位楚姑娘是施主一手撫養,情同骨肉,難道施主也甘願看她給仇恨而毀?魔王,不妨且聽老衲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長孫郁風輕輕握了楚連城的手,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千言萬語只想一吐為快。楚連城輕輕歎了口氣,又看看鬼域魔王。鬼域魔王哼道:「老和尚不必多說,令狐不見害我義兒,我是決不會和他善罷甘休的,鬼域將來何去何從,我父女自會定奪,怕還不用外人來管。嘿,當年我既立誓老和尚活著一日便一日不入中原,那便不入中原。老和尚請回吧!」   說話時又有兩人落入亭中,正是楚江遙和那白鬚老者。楚連城歡聲叫道:「爹爹,大伯,聽說你們得手。」白鬚老者笑瞇瞇的拍拍她背:「那姓謝的罪有應得而已。」楚連城道:「你殺了他嗎?」白鬚老者搖頭:「你爹不肯。」楚連城恨恨道:「為什麼不肯,不殺了他,難道等他日後再來報仇嗎?我爹爹就是心好。」白鬚老者在她耳邊輕聲道:「麟兒放心,伯伯在他背心上拍了一掌,待過個八八六十四天之後,他的武功就會一點點散去,到時,你想報仇還不是易如反掌?」楚連城這才露出笑臉來。   了因合什搖頭念了句「阿彌陀佛」。   長孫郁風見那白鬚老者,不覺微「咦」一聲,那老者微笑道:「小伙子,咱們可也見面了。」這老者正是那柳元康的師父。長孫郁風苦笑:「可是……可是……」那老者拍拍他肩道:「當日之事你還記恨在心?呵呵。」長孫郁風搖頭:「晚輩只是奇怪,您老人家怎麼就成了連城的伯父了?」那老者笑道:「這個嘛……」他忽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問你媳婦去啊!」長孫郁風滿頭霧水,不知所以。   百合夫人見丈夫忽然現身,幾乎不支。想不到丈夫居然還活著,這十數年來思念愁苦通通湧上心頭。偏楚江遙卻不肯和她說上一句話,只是向了因和靈音道:「方丈大師辛苦了。靈音師兄,小女多有得罪了。」靈音先是一怔,細細打量來人,不覺也笑了:「果然是楚兄到了,哈,想不到你還活的好好的,都道楚兄起火入魔已成廢人,原來都上了當,楚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啊!」楚江遙微笑:「道兄玩笑了。小女任性,得罪之處,小弟代她給道兄賠罪了。」         四十五往事     楚連城皺著眉頭站在母親和鬼域魔王中間,耳聽父親和這些名門中人寒暄,心裡卻不知在想什麼。鬼域魔王手撫胸口咳了兩聲,楚連城關切道:「義父,您老人家的傷要緊嗎?」鬼域魔王擺擺手,沒有做聲,只暗將湧到哽嗓的血強自嚥下。百合夫人輕聲道:「你義父先是給慕鳶那小子下了曼陀羅花毒,又給謝靜涵偷襲傷了任脈……」楚連城吃了一驚:「義父……」鬼域魔王淡淡一笑:「不礙的,麟兒,現如今你爹爹來了,你也要去了嗎?」楚連城側頭,分明看見鬼域魔王眼中的不捨,她歎氣,伸手挽了鬼域魔王的手臂:「你瞧我爹爹這麼樣的替我賠罪,讓我將來怎麼在江湖上混下去?做名門正派的人有什麼好?虛……虛……還是在冰川嘉園好。義父放心,就是用八抬大轎來抬我,我也決計不會離開大家的。」鬼域魔王呵呵笑了兩聲,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一拍。   百合夫人冷哼:「這老魔頭一定給你灌了迷湯了,怎麼,連你媽也不要了?」楚連城扮了個鬼臉:「媽,你也看見了,這裡給他們擾的一團糟,我若一走了之,義父又要費許多心思來恢復。現說,你女兒的名號是什麼?我若不在這裡,豈不是名不副實了?」眼見那鬼域魔王表情甚是得意,百合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就知道這魔頭不會讓你走,也早知道你也不會走,哼。魔王,你這下可滿意了。」鬼域魔王不覺微笑,鬼機等護法一直在鬼域魔王身邊,聽得楚連城這樣說,也個個面露微笑,任他們哪個也不捨得讓楚連城離開鬼域。   鬼域魔王又道:「麟兒回來的正是時候,哼哼,只恨跑了姓謝的,這老匹夫著實可惡。」楚連城笑吟吟道:「義父放心,我自會想辦法讓他永遠不能再做惡的。」鬼域魔王側目,楚連城道:「我爹不肯殺他,我可沒說不肯殺他,再說就是不殺他,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他父女二人心照不宣,卻一起笑了起來。   長孫郁風在楚連城身後輕輕搖頭,這位姑奶奶不知又會用什麼手段對付謝靜涵。雖說謝靜涵罪有應得,但眼下已成喪家之犬,為難他又有何用?   這時楚江遙回過頭來,向楚連城招手:「麟兒,你過來。」楚連城心知父親是要自己向靈音和了因賠禮,心裡十二萬的不情願,但父親的話又也不能不聽,只得走上前去。楚江遙果然道:「麟兒,你來給方丈大師和道長賠禮認錯。」楚連城微微噘嘴,遲疑良久終於大聲道:「我為什麼要向他們賠罪?我哪裡有錯?」楚江遙微惱:「還要嘴硬!」   楚連城一指靈音:「他夥同姓謝的來我鬼域,意圖一舉剷除我們,爹爹,你也看見了,前面酆都鎮上死傷的人中多少是不會武功的?他們都說我們是邪魔歪道,但鎮上那些人不過是無處投生才逃到這裡來的,可是他們也不肯放過。他們收買慕鳶給我義父和幾位叔叔下毒,謝靜涵還偷襲義父,害義父受傷,爹爹,這是女兒當時沒在鬼域,如果我在,只怕今日也早就死在他的手下了。這也算是名門正派的所為嗎?既然正邪不兩立,我也沒有錯要認。」她又一指了因:「這老和尚不辨明是非,偏聽偏信,以武林泰斗自居,非要插手我和謝靜涵之間的恩怨,扣了我的人在少林寺,他自己許諾只要我能獨闖銅人巷便讓我帶人走,他們……他們本來就想我葬身其中,若不是女兒從來都是在拚命練功,只怕爹爹今日也別想見到我。我……我在那個見鬼的銅人巷裡吃了多少苦頭,誰會知道,我砍壞他的銅人也怪不得我,誰讓他們設計要陷害我。」   說罷一昂頭,說什麼也不肯給了因和靈音認錯。了因和靈音給她說的無言以對,表情也稍顯尷尬。楚江遙微惱,這個女兒忒也任性:「麟兒,不許胡鬧。」說話時口氣也頗有些嚴厲。楚連城白了了因和靈音一眼,道:「好,爹爹若一定我要給這兩個糊塗蟲認錯也成,哼,回頭我便令人去燒了他們的藏經閣和真武殿。」   楚江遙氣極,這個女兒居然無法無天到了此等境地,怪不得會引起眾怒。他正要發做,鬼域魔王卻「哈哈」大笑起來:「好麟兒,這才是義父的好孩子。這些虛偽的東西不要理會,咱們想怎的便怎的,認錯嘛……嘿嘿,楚掌門,這兩個字,老夫從來就不曾教過麟兒。那是你們名門正派人常用的著的,我們這樣的邪魔歪道用不上。」陸博靈也不禁笑道:「這才是麟兒的真性情,楚兄何必為難她?」百合夫人將女兒摟在懷中,轉向楚江遙:「麒麟說的也沒錯,他們怎麼對我麟兒的?我麟兒又哪裡有錯?」長孫郁風忍不住面露微笑,心想:要連城給人認錯?嘿嘿,得等來世了吧。就怕來世,她也不肯低頭服輸。   楚江遙有些氣惱,也有些無可奈何,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又怎會不知女兒性情?但是,在這些前輩名宿面前,她居然也敢駁回自己,想是給那鬼域魔王嬌縱的結果。   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楚掌門不必為難令愛了。這些恩恩怨怨,原是什麼人也說不清楚的。老衲確是受了令師叔的蒙蔽,令愛氣惱,也是無可厚非。老衲此來也是想化解大家的誤會,息事寧人。」靈音歎道:「令愛說的是。我等來此誤傷了諸多無辜之人,貧道也甚是不安,認錯嘛……嘿嘿,不敢當。」   鬼域魔王哼了一聲,向了因道:「老和尚說的輕鬆,難道我這的人就都白白死了?我的大好所在就這樣讓他們毀掉?」了因道:「阿彌陀佛。魔王,怨怨相報何時了?就此做罷豈不更好?」鬼域魔王咬牙道:「老夫就是有仇必報,老和尚怕是白費口舌了。」楚連城接口道:「不錯,有仇不報非君子,姓謝的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他,岳逐鹿嘛,我也饒他不得。令狐不見害我,我更不會善罷甘休。老和尚就不要費心了。」了因念了句「阿彌陀佛」,楚江遙斥道:「麟兒還要胡說。」   楚連城沒在做聲,心裡兀自不服。了因合什道:「阿彌陀佛,楚施主可否讓老衲為你看看脈象?」楚連城微怔,卻不肯伸手。鬼域魔王輕輕拍拍她背道:「老和尚要收買人心,你就讓他看看也無妨。」楚連城向後退了一步,將手背到身後:「沒用的。除非你捉住令狐不見,逼他交出解藥,否則就是神仙轉世也沒可能救我。」了因道:「世上之事,為何有不可能的?」楚江遙道:「方丈大師,還請您不計前嫌,救小女則個。」了因點頭微笑。楚連城搖頭:「不。多謝老和尚了,爹爹,我不讓他看,我沒事。這點毒我壓根也不會放在心上,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不在乎,我也不要承他的人情。我們鬼域和他們少林寺是素不兩立的,我的死活也不用他管。」   楚連城這一舉動可大大出人意外,長孫郁風微急道:「你現在還分什麼正邪?方丈大師肯為你療傷,這是好事啊!」楚連城搖頭:「你不要勸我,我說出口的事幾時改過?你若嫌我大可和我媽回浮鷹島去。」長孫郁風急道:「你這是說什麼話?我幾時嫌過你?我……你……」百合夫人一直沒做聲,這會忽然將女兒摟在懷中道:「麒麟,你不要煩惱,咱們就不要這老和尚療傷又怎樣?你大哥已經去找游雲海棠了,誰說咱們說一定無藥可救?」楚連城輕歎,沒有做聲。陸昭在一邊臉色變了一變,他已猜到楚連城為什麼不肯讓了因診脈,那自是因為她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治。她自己生怕從了因口得出同樣的結果,因此執意不肯。百合夫人這樣護著女兒當然也是想到了此層。   長孫郁風當局者迷局,還要勸她,陸昭已輕輕向他擺了擺手。鬼域魔王忽然感到無比驕傲,楚連城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經過了許多變故,竟然豪氣依然,正是自己當年希望的樣子,自己雖然功敗垂成,可有女有此,也不枉這十餘年的心血。鬼域魔王撫掌笑道:「老和尚怕要失望了,我義子說怎樣就怎樣,她說不肯讓你看,那就是不肯,你也不要多說了。我們是大大的邪道魔頭,原是不配和你這樣的江湖領袖結交,老和尚,你做你的佛,我做我的魔,老夫就不留你了,免得墜了你我的名頭。請吧!」竟是下了逐客令了。   了因歎息:「魔王,你……你難道肯眼看你這寶貝義子不治而死?你為她大花心血,難道捨得?」楚連城道:「這是我的事,不敢勞大師費心。」楚江遙皺眉,女兒毒發時的情景他已見了無數次,程度一次次的加深,自己每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愛莫能助,此次全仗了當初唐笑天所配的那粒丸藥壓制而已,那丸藥一共只有兩枚,等到她吃了剩下一粒後,所做的就只有等死了。了因和尚武功之高,江湖上無人比肩,若是能得他救治,或許還有幾分希望,可誰知女兒竟決意不肯。   楚江遙轉向百合夫人:「你怎的也由著她胡鬧?」百合夫人仰頭道:「女兒是我的,我就是喜歡她任性胡鬧。她要捉令狐不見,我這就令人打聽他的行蹤,無論如何也要捉了來給我女兒發落。」楚江遙低低道:「胡鬧,你居然陪著她一起胡鬧。」百合夫人卻道:「只要我女兒高興,我就陪著她胡鬧,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好了,我這就知會我爹,去捉謝靜涵,令狐不見,還有令狐家的那隻小狐狸。我女兒燒了他的虎嘯山莊,我就將他們父子碎屍萬段,給我女兒出氣。你若還記得咱們夫妻的情分,你就不要攔我,當年芙姐是怎麼死的?你女兒難道沒有告訴你?芙姐是為了救咱們麒麟才死的,麟兒受了多少苦頭為的就是給大家報仇,她只當自己早已無父無母無兄無姐,現在咱們一家人團聚,可單單少了芙姐,你若還念著芙姐的好,就讓我把謝靜涵翁婿殺了祭她,你若還當麟兒是你女兒,你就去捉了令狐不見父子給麟兒報仇。」   這一番話直說的楚江遙無話可說。百合夫人素來靈牙利齒,楚連城便大有其母風範,這會她心疼女兒,便毫不顧忌的和丈夫理論起來。眾目睽睽之下,楚江遙不覺表情尷尬,靈音等人也是今日才知當年的崑崙掌門竟娶了浮鷹島的百合宮主做二房妻子,又見這位百合夫人和其女一般的脾氣性子,又是意外又是好笑。   了因情知楚連城是決不肯讓自己為她診治了,見此情景,心知此處已不是久待之處,再待下去不免大家尷尬,當下向鬼域魔王道:「阿彌陀佛,施主保重,楚掌門保重。老衲去了。」鬼域魔王笑道:「老和尚好走,老夫不送。」楚江遙道:「大師好走。日後楚某定當去寶剎領罪。」靈音頓足,向楚江遙道:「楚兄,貧道先走一步,他日再上星宿宮中拜會。」楚江遙拱手道:「道兄好走,到時小弟自會在宮中相候。」   不大功夫,聚集在冰景涼亭的正派中人散了個乾淨。鬼域魔王再也支持不住,「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楚連城忙伸手扶住他:「義父,您的傷可要緊?這……這可如何是好?」鬼域魔王搖頭道:「無妨,咱爺倆俱是做惡之人,嘿嘿,惡人活千年,義父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事的。」楚連城扶他坐下,那白鬚老者已伸指搭在他手腕上,楚連城道:「大伯,怎樣?」白鬚老者略一沉吟:「以魔王的功力,內傷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而已,至於所中的曼陀羅花毒嘛……」他看了眼楚江遙,楚江遙道:「這個也是時間問題。我回星宿宮後,立即令人將解藥送來。」鬼域魔王微笑道:「想不到我鬼域魔王縱橫江湖數十年,到頭來,這條老命還要仰仗對頭來救。」楚江遙淡淡道:「魔王客氣,雖然你我正邪不同,不過總有一個女兒相同,你收養我女兒,我給你解藥,這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楚連城嗔道:「爹爹,你又何必這樣在意什麼正邪?你們名門正派不見得都是好人,我們邪門歪道也未必全是惡人,我媽就是浮鷹島的宮主,你不一樣肯娶她?我也是鬼域魔頭啊?怎麼說也是鬼域公子,你老人家是不是也要與我一併為敵?」   楚江遙佯斥道:「又要胡說!」楚連城吐吐舌尖,扮了個鬼臉。鬼域魔王微笑不語,轉向長孫郁風:「風兒,你且去看看十三郎那裡怎樣了。」長孫郁風應了一聲邀了陸昭一同出去。楚連城揚眉:「我義兄在來了?他在哪裡?嗯,義父,你是不是讓大嬸他們去了雪域風城?」鬼域魔王點頭,歎道:「義父總要為鬼域留個退路啊。」楚連城低下頭來:「僥倖啊。」眾人不知她這「僥倖」二字是何意思,鬼域魔王知道,鬼機和鬼劍也知道。在冰川嘉園的盡頭另有一處所在,雖不如冰川嘉園氣派奢華,但仍不失是一處世外桃源,內中由鬼機依照奇門八卦設置了機關,外人是絕難進入的。這處所在鬼域眾護法也並不個個知曉,除鬼機、鬼劍、楚連城外,再無人知道。楚連城的僥倖指的便是幸好沒有讓裘慕鳶知曉,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   陸博靈道:「麟兒,你的毒……」楚連城神色黯淡:「人生在世左右躲不過一個死字,我、我已經看淡了。」陸博靈歎了口氣,不知該怎樣勸她。   楚連城等人在冰川嘉園收拾殘局,過不多久,長孫郁風兄弟和尹十三郎一同回來了,所幸那處所在無人知道也就免了一劫。尹十三郎和楚連城相見之下,也不自禁的喜上眉稍,少不得問及楚連城的脫險經過。楚連城看看眾人,眾人也看看她,楚連城歎了口氣慢慢說了起來。   當日楚連城縱身從斷崖上跳了下去,山風凜冽,加之楚連城又身負重傷,竟自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疼痛讓她失去的記憶一點點的復甦,身上的傷痛,腹中的蠱毒,兩種疼痛交織在一起,迫使她睜開眼來。她驚奇的發現,四周漆黑一團,遠處有點微弱的燈光,自己躺在茅草上,身上還蓋著一張獸皮。   這是哪裡?是地獄嗎?傳說中的地獄可不是這個樣子,自己是個魔女,手上有無數的人命,死了當然應該下地獄,可是……   疼痛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它讓人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卻也能讓人體會生命的存在。就像銷魂斷腸蠱,總是會在銷魂的時候帶給人痛苦,也總在不時的提醒人:你還活著,並且,是生不如死的活著。   提醒著楚連城的正是這種疼痛。小腹的巨痛向她襲來,她忍不住想要翻滾,可是身上的傷口讓她無法挪動。那自己就是還活著,鬼也知道疼嗎?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額頭上流下大顆大顆的汗珠。銷魂斷腸蠱!這種惡魔製造出來的東西,惡魔般的可怕,沒有銷魂,只有斷腸。楚連城低低的呻吟,不,這不是地獄。這個地方看來是有人居住,不然這張獸皮是從哪來的?也就是說有人救了自己,楚連城想到自己竟然意外獲救,心裡居然說不出的氣憤,說不出的憎恨,恨那人救了自己。這個時候她情願自己已死,死人是沒有知覺的,是不會感受痛苦的。   「你醒了?」一個並不十分蒼老的聲音問。   楚連城側頭,終於看見,在自己面前站了個身材高大的人,燈光暈暗,她居然看不清來人的相貌。她挪動了一下身子,那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法,楚連城的前面又燃起了一盞燈,她也得以看清那人的五官。一張清瘦的面孔,花白的鬍鬚長至前胸,眉目間,竟有著八分眼熟。楚連城駭了一跳,這人赫然便柳元康的翻版,不,確切說柳元康是他的翻版。   剎那間,楚連城忘記的身上的疼痛,原來自己還是死了,不然怎麼會見到這人?原來地獄也有很多種,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那人顯然十分關心她的傷勢,柔聲問道:「你還好嗎?」   「我……我……我不好。」楚連城的聲音竟有些顫抖,她甚至聽見自己牙齒碰撞時,發出的輕微的響聲。為什麼?「你冷?」那人問。「不。」楚連城搖頭:「我……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是陰間嗎?」那人笑了:「你說呢?」楚連城點頭:「如果不是陰間,我怎麼會見到你?」那人笑著摸摸她的額頭:「我是誰?你又是誰?」楚連城心神稍定:「我姓楚,叫楚連城。是……是你的女兒。」那人再笑:「你怎麼知道是我的女兒?你又怎麼知道我是誰?」   楚連城有點費力的嚥了口口水:「我想不出世上會有什麼人長的和我大哥一樣。我大哥叫楚夢凱,不過他現在叫柳元康。我媽是百合夫人,你不要告訴說你真的不認識她。」那人笑,笑的有些心酸:「是。我就是你爹爹。你是夢影對嗎?」楚連城感到兩行濕熱的液體順著鬢角流了下來:「可是,為什麼我們只能在陰間相見?爹爹,你是來接我的是嗎?」   這人正是楚連城兄妹的父親楚江遙。   楚江遙含淚揉揉她頭髮:「說傻話了,咱們都還活的好好的。這是崑崙山的一個山洞而已。」楚連城愕然:「咱們還活著?還活著?」她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沉默許久,忽然大怒:「好端端的你救我做什麼?我不要活下去了,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了。你不是我爹爹!如果你是我爹爹,你就不該害我,你救我就是害我。」楚江遙給她說的一怔,楚連城嚷:「我是決心求死的,可為什麼我想死也死不成?」楚江遙半晌方道:「你受委屈了?」楚連城搖頭:「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讓我受委屈,我……」楚江遙再問:「你受傷雖重,但也不是無治,爹爹爹怎麼能見你傷重也不救呢?」楚連城嚷:「可是我中的毒呢?你告訴我,世上還有人能解我的毒嗎?」楚江遙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女兒體內有毒素在干擾,但卻不能確定是哪種毒。過了好久他才試探著問:「你中的毒是什麼毒?」楚連城冷冷道:「您老人家一定聽說過銷魂斷腸蠱吧?」   楚江遙怔住了。這是傳說中江湖上最惡毒的一種蠱,可是女兒怎麼會中了這種蠱?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   斷腸蠱的疼痛已經消退,楚連城也冷靜下來:「爹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些年來,是怎樣的?謝靜涵為什麼要害咱們?」   楚江遙歎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謝靜涵是為了謀取崑崙掌門之位,才和岳逐鹿和謀陷害咱們一家的。當年他們在我日常飲食中下了曼陀羅花毒,令我功力逐漸減弱,我不敵,便從這七星崖上跳了下來。當日我想我就是死也不會將掌門傳給這樣的奸佞之徒。他沒有掌門令符,這個掌門就名不正言不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可是,爹爹已經沒有辦法保護你們了。他們不知道你媽是誰,你媽武功好,又聰明無比,一定會想辦法保你們周全的。是她帶你們去了浮鷹島嗎?」   楚連城搖頭:「沒有。我去了鬼域。」「鬼域?」楚江遙微驚。「不錯,鬼域。」楚連城答:「我現在是個鬼域魔頭,我喜歡女扮男裝,所以是現在江湖上的四公子之一的鬼域公子。和爹爹的俠義作風相去頗遠。」說著將當年燕芙如何給岳逐鹿姦殺,自己如何去了鬼域,又如何劫崑崙的紅貨,結識長孫郁風等等往事講給父親知道。   楚江遙從未想過一家人竟有這般的離散遭遇,又驚又氣,雙手緊攥,直想馬上出去給妻子報仇,又想馬上見到妻子兒女,互訴一下這十多年的離情別緒。楚連城再問:「可是爹爹,你還沒有說完呢?」楚江遙點頭:「好,我慢慢說給你聽。」   楚江遙從崖上墜落後,砸斷了數株生長在崖壁上的古樹,最後落在這個地方,這是向內凹進的一洞口,楚江遙從昏迷中醒來是因為大雨傾盆將他淋醒,他努力爬進山洞,然後又努力讓自己活了下來。因為曼陀羅花毒的緣故,他幾乎是重新開始練功,先是讓內力一點點的恢復,然後是將毒一點點的逼出體外,最初他是吃外面的樹皮草葉,用樹枝做成木碗接雨水來解渴,待內力開始恢復時,便陸續用樹枝射殺飛鳥,偶有跑到這的小獸也被用來裹腹。期間他也在不停的尋找離開的途徑,誰知此處正在半山腰,上下不靠,要想離開勢比登天。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等他完全恢復武功時,時間悠悠,已過了十五年。   之後的兩年中,他開始用樹皮撮麻繩,想借助麻繩離開此地。有時也曾試著用輕功躍上崖頂或跳下崖底,可試了數次,終於還是無功而返——想從萬丈懸崖絕壁逃生實在不是一件易事。他的麻繩也漸長,雖說只有三四十丈,但交互來用,或有逃生可能。   直到這天夜晚,楚連城砸斷樹木發出的聲音將他驚醒,接著便是楚連城落在洞口的聲音,他出得洞來,卻見洞口一個少年暈倒在地,他雖不知道他是誰,但這十七年來,這是第一位造訪者,楚江遙還是將他抱進洞來,可是一把脈便發現這個少年原來是個女子,而且是眉目間那似曾相識的感覺清楚的寫著一個人的名字——施百合。他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女兒,世上不會有人能再長出一副和施百合相似甚至更美的模樣——除了百合的女兒。   父女二人唏噓不已,想不到時隔十七年,父女二人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方式重逢。楚連城忽又想起一事來:「可是梅無痕是怎麼回事?他身為朝中重臣,怎麼會和咱們家扯上關係?我大哥的師父是誰?落玉刀是怎麼回事?風雲世家和咱們關係很大嗎?」   楚江遙眼神古怪的看了女兒一眼:「你真的很像你的母親,她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他長歎一聲:「咱們本不姓楚,咱們姓柳。風雲世家就是咱們家。」「什麼?」楚連城吃了一驚。「不錯。我們就是當年風雲世家落難時倖存的人。當年皇上見風雲世家勢力越來越大,開始心生顧忌,藉故要除去咱們。你祖父早有遠見,在山莊內挖了一條秘道,事發時,我大哥世允,也就是康兒的師父,帶著我和我的堂兄世文從秘道中逃生,為的是保全兩房的血脈。我們帶走了家傳的落玉刀法,和你祖父留下的寶藏的藏寶圖,這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建咱們風雲世家。落玉刀給官兵得去後,又給你伯父盜回,你伯父深恐給人知道落玉刀在他手上而引來禍端,故佈疑陣,令人傳說落玉刀幾經易手。後來我投在崑崙門下,你伯父也常在崑崙一帶出沒,為的是相互照應。如果我沒猜錯,一定是他聽說我出事了,特來找你們母子的,可是只找到了康兒。」想起這些前塵往事,楚江遙的表情複雜極了,塵封的東西一下子從記憶中跳了出來,再也不肯回去。   過了好久他方繼續道:「梅無痕就你的堂伯世文,他想接近宮廷,尋找為家族正名的機會,於是他易了容,投到國公府做親隨,他學了國公世子的舉止行動,然後殺了他,用人皮面具裝成世子的樣子……」楚連城打斷道:「可是他要一直戴面具才成嗎?」楚江遙搖頭:「他一點點改變特徵,一點點恢復自己的本來面目,直到後來連國公爺都認為這人就他的兒子。但他終於也沒有為咱們家翻案,他安心的做他的世襲一等公,鎮國公梅無痕,他……他可能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柳家的後人了。」楚連城撇嘴:「他對這個寶藏可是眼熱的緊。」楚江遙淡淡道:「一個忘了祖宗的人你不能要求他許多的。」   楚連城默然良久,又道:「可是,江湖上的那張藏寶圖又是怎麼回事?莫不是也是大伯炮製的?那他所為何事呢?」楚江遙江遙深思一刻:「如果不是你伯父,我想不出會是誰來。他……他一定是想引出什麼人來,所以才會這樣做的。咱們家確有一批寶藏給藏了起來,可是只是我們長房的人才知道,至於……我可說不好。」楚連城皺眉:「這位國公爺就十分眼熱啊。」說著,將那晚和柳元康偷聽來的話學了一遍。楚江遙聽罷,默不作聲,再次陷入了沉思。   此後數月中,楚江遙一邊助女兒療傷,一邊加緊想辦法,想要帶女兒離開此地,見到女兒後,他原本已經喪失的信心又為了女兒而重新聚集。他不能讓女兒在這種地方呆下去了。   事情遠沒有結束。柳世允從來也不曾放棄尋找弟弟世卿,他一直堅信弟弟世卿是不會這樣給人害死的。這種心靈感應般的信心讓他在十七年間找遍了星宿海周圍所有溝溝壑壑,直到他找到這個崖下,雖然這個七星崖他也曾來過,但自從聽說楚連城死在謝靜涵手中後,他益發不甘心了,他第三次來到崖下,在崖的樹林裡足足找了半個多月,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他發現半山腰的石壁上有一點東西在閃亮。他看不清楚,但卻可以斷定,這個亮光是之前兩次沒有見到過的。石壁上的樹木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樣一味的向上,不太齊整的樣子。   他大費氣力接近到亮光時,赫然發現這是一口釘在樹上的,細如小指的軟劍。這種奇怪的兵器似乎用的人不多,也不曾聽說過,但這可以證明,最近有人從崖上掉下來了,難道是楚連城?他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爬,終於發現了這個隱蔽在半山腰的山洞,和洞中那對父女。   再後來,兄弟父女三人也用樹皮撮的麻繩離開了山洞。離了崑崙山不久,便聽說謝靜涵已領人去了鬼域。楚連城說什麼也要快些趕去,楚江遙雖然不喜歡與這個鬼域魔王結交,但女兒總是人家收留才得以活命的,再說此事也和謝靜涵有關,他當然也得陪女兒同去了。這樣三人便在關鍵時候出現,扭轉了局面,也讓鬼域不至於給人滅頂。   楚連城說完這些事,這才停了下來,其中事關風雲世家的事自然不便說了。   長孫郁風也將她走後發生的事說給她知道,楚連城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原來孫茗淞已死在令狐不見手下,令狐雲起給人藏了起來,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愧疚,心中念頭轉了無數,直想馬上見到玉奴,讓她將來終身有托。         四十六人之將死     冰川嘉園已滿目瘡痍,眾人無法停宿,當晚便都去了雪域風城。有楚連城在,鬼域魔王及眾護法並賀雨軒等人也能安心療傷了。   見女兒指揮若定,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楚江遙內心深處感慨萬分,想不到自己的女兒竟會成什麼鬼域魔女,也想不到自己身處名門正派,內訌時,女兒竟給天下最邪惡的鬼域魔王相救,而且在十七年後,已大有統領鬼域之氣概,真不知自己該謝謝鬼域魔王還是怎的。   然而令楚連城驚奇萬分的是,她在雪域風城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千金郡主梅束青。不僅如此,她居然真的有孕在身。楚連城驚喜之餘,倒為柳元康擔憂起來,只盼他能早回鬼域,這裡雖然不如從前,但至少讓王府的找他不著,省得生出事端來。唯有一點能讓她稍稍安心,便是梅冠文的師父葉飄是和柳元康在一處的,有此等高人相陪,想來柳元康也無大事。   劫後重逢。長孫郁風一刻也不想再讓楚連城離開,楚連城只是微笑,自己身體裡的毒素越來越多,究竟還有多少時間能陪在長孫郁風身邊?   月光如水,冷冷的照著每一個角落。月光下,長孫郁風在楚連城身後,雙手環了她的腰肢,下頦在她鬢邊輕輕磨擦,兩人誰也不肯說話,生怕一開口能打破月光的清冷,他們只想享受眼前這稍縱即逝的愛情。   可是,就在這種時候,楚連城心裡卻在想著另一個人:玉奴。   玉奴現在怎麼樣了?燕誠能醫好她嗎?孫茗淞意外死去,她的將來要怎樣安排才最妥當?長孫郁風呢?自己死後,他會怎樣?他肯再對玉奴好嗎?   楚連城早已無暇計較是要一人獨享丈夫還是姐妹共事一夫了,當她離死亡越來越近時,她想的只是要讓身邊所有的人都有個美妙的結局,至於自己,許是殺孽太重?才會讓自己要受這樣的折磨然後死去。早知道事情會是這樣的,還理會那麼許多做什麼?如果一早就知道玉奴是自己的姐姐,她情願一個人永遠守著孤獨,而不會接近長孫郁風,如果知道玉奴是自己的姐姐,她一定會用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她,愛護她,讓她不受一丁點的傷害,可結果偏偏是這樣,自己不能和心愛的男人相守終老,而且還要搭上姐姐的一生幸福。楚連城心中懊惱不已,不知該怎樣面對玉奴。   楚江遙是給女兒勸回崑崙的。楚連城明白父親的心理,身為崑崙派掌門,卻要和江湖上名聲最壞的鬼域魔王結交,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得已的事。若不是女兒給人家所救,又得以學成一身好功夫,楚江遙八成也會和他為敵的。   楚連城告訴父親:「崑崙派如今百廢待舉,爹爹在此對孩兒的傷也大用,反正今生咱們父女也見了面了,就讓女兒從此自生自滅吧,爹爹一向英勇俠義,崑崙派怎麼說也是江湖上數百年的大門派,若就此毀滅,爹爹你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何況,您還要讓人給我義父送解藥呢。」楚江遙當然不忍這樣拋下女兒,楚連城說什麼也不肯依,硬要父親回去。見女兒急的面紅耳赤,百合夫人不幹了:「你肯不肯聽女兒一句話?麟兒要你回去,你便回去,康兒已經去給她找解藥了,將來麟兒的身子好了,自會去看你。」楚江遙見狀,只得狠狠心,扔下女兒回了崑崙。   陸博靈父子在此小住幾日,待鬼域周圍再無閒人時,方才告辭。陸昭只想和楚連城比試劍法,但想楚連城身中劇毒,不知何時便會發作,終於還是忍住,心裡卻著癢的難受,恨不得楚連城馬上復原,好和她一較高下。   百合夫人總是盯著女兒看個不休,好像要把這十多年來的時間補回來,更好像擔心看一眼便少一眼,只想趁現在將女兒刻在眼中。楚連城總是淡淡一笑,一面要母親去飛燕別居看看玉奴的情況如何了。百合夫人不依。楚連城卻自有她的道理:「玉奴是給你女兒害了,現如今我是不能去看她了,你若再不肯在她身邊,未免有些偏心吧?你但去無妨,我若稍有好轉,一定也去找她,我有許多話要和她說,是我對不住她。」百合夫人不肯。楚連城又道:「媽只管去,不用管我。尚若上天垂憐,我一定會沒事的。玉奴自幼在你膝下,如果她再有個什麼事。媽不是要報憾終身嗎?」長孫郁風眼神古怪的看著楚連城勸走身邊一個又一個親人,眉頭皺的緊緊的,她的心事他已明瞭:她不想讓自己的親人看見自己死的樣子,也不想父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受苦而無計可施,她寧願自己最想的人都不在身邊,這樣,或許能讓活人好受一些。   但所有的事情並未就此結束,鬼域不能就此沉寂,鬼域魔王雖然沒能稱霸江湖,但鬼域不能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鬼域還是從前的那個鬼域,在江湖上大名鼎鼎,談之色變的鬼域。不但酆都鎮要重建,鬼域中的每一處機關都要重設,中原各處依舊要設立分舵。鬼域魔王一邊療傷,一邊和楚連城一道安排善後事宜。   不知怎的,在安排這一切時,楚連城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只覺說不出的疲倦,不知是心累還是身累。   天氣已漸漸轉涼,用不了多久,山外就會下雪了,鬼域四面環山,寒氣不易進入,因此,四時季節並不分明。楚連城坐在水閣中,長孫郁風給尹十三郎找去了,她倚著柱子,從前的點點滴滴又在反覆的在眼前閃過。人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自己真的變了,變的不想再去爭什麼,只想找個無人認得自己的所在,靜靜的終了此生。但心中卻又有無限的牽絆,讓她放心不下。   忽然,那種熟悉的疼痛向她襲來,她的身子一顫,徒然仆倒在地。小腹刀割針刺般的絞痛,令她再也站不起來,她勉強用手扶住石凳想要坐起,那受了惡魔詛咒般的巨痛,死死的糾纏著她。她呻吟、輾轉,卻無力與之抗衡,她忽然感到人生的失敗,原來自己年青的生命竟不能被自己把握。活著,竟成了一種諷刺,諷刺自己的無能和渺小,死亡到來時,誰也不會是個勝者,不論他(她)曾是個什麼樣的人。   疼痛讓她所有的記憶開始消失,意識開始模糊,視野裡的一切,也越來越遠。隱隱約約,她似乎聽見蝶妖在驚叫,花妖的聲音尖銳的像自己發出的訊號。   人活著,有時需要非凡的勇氣,而死亡,似乎也不是那樣輕易就能帶走一個人。   楚連城真希望自己就這樣死去,可她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她看見了碧紗帳的線色流蘇在輕輕的搖擺,也看見床前一雙雙關切的眼睛。   「麟兒醒了。」「麟兒醒了。」楚連城臉上忽然蕩起一個燦爛的微笑,原來大家竟這樣的在意她的生死。她微笑:「我哪裡就這樣容易死掉?義父說過,咱們都是江湖上最惡的人,惡人這麼容易就死,誰還肯做惡人?」鬼域魔王輕輕擦了擦她額上的汗珠:「不錯,咱們哪能這樣就死掉?義父已令人捉拿令狐不見父子,好孩子,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連城微笑,一隻溫暖的手掌緊緊握著她的手,長孫郁風。她嘴角的笑容一如從前:「我想做個人,哪怕只有一天。」長孫郁風深深的注視著她,一字一字道:「好。我帶你走!天涯海角,人間天上,我都陪在你身邊,就去做一個平平淡淡的人。」   一時間房間裡靜悄悄的,大家當然聽出楚連城的意思:她想一個人靜靜的死去。死在一個沒有江湖,沒有爭鬥,沒有恩怨,沒有仇恨的地方。她想在死前,和所有的凡人一樣,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相知想守。這個時候,誰還能拒絕她?   江南的秋天一樣的宜人,江南的水鄉一樣的詩意。這本就是一個詩情畫意的地方。   小橋、流水、扁舟。   槳聲欸乃,打破河面的清靜。一葉小舟順水而下,艙中,楚連城輕輕倚在長孫郁風懷中,她的臉色益發蒼白,雖然是薄施脂粉,但已掩不住滿面的病容,她已吃下了唐笑天所制的最後一枚藥丸,而這枚藥丸究竟還能帶給她多少時間,一月?兩月?   岸邊的青石階上,幾個女子拿著木杵一邊拍打著衣服,一邊嘻嘻哈哈的有說有笑,木杵濺起的水滴,四處飛揚。秋日的暖陽下,光陰似是彌加珍貴。   楚連城輕歎:「都說江南是人間天堂,想我此生往來數次,竟從未留意過,直到現在才有時間細細的遊玩一番。」長孫郁風柔聲道:「你若喜歡,咱們就在此多住些時日,江南水鄉的景色原是和別處不同的。」楚連城微笑不語,長孫郁風又道:「此間已離雁蕩不遠,你想再去看看嗎?」楚連城有些遲疑:「不知玉奴怎樣了,郁風,如果我死了,你就肯好好照顧她了,對嗎?」長孫郁風淡淡的:「我很久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想照顧她時,你不肯,現在我不想旁的了,你也不要逼我去想。」楚連城搖頭,歎息。身體隱隱有些不適,內心深處不免也有些擔憂起來。當生命將要走到盡頭時,她也不能免俗的生出留戀,留戀這個充滿喜怒哀樂的人生來。   此生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姐姐,要怎樣才能彌補自己帶給她的傷害?她當然知道長孫郁風是決意要和自己生死相隨的,可為什麼要白白陪上他的性命?   河面寂靜的出奇,那洗衣的女子們已漸遠,河岸上,青石板的路面在秋陽下懶懶的,偶有行人在上面走過。臨水的窗前,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噙著微笑,坐在繡花架前,手中的絲線在編織著自己的夢想。與之相臨的是小小的酒肆,酒帘在微風中招搖,酒樓上有人影在晃動。   長孫郁風的下頦在楚連城的鬢角輕輕摩擦,他低語:「這幾個人像是高手。」楚連城低低的「嗯」了一聲:「不知什麼來頭。而且也不像是江南武林中的人物。」長孫郁風輕輕的:「不錯,而且武功也還不壞,嘿嘿,來人不少啊!」楚連城輕歎:「為什麼我不想再理會江湖的俗事時,他們卻偏偏要找上我?」長孫郁風搖頭:「總有一天你會得償所願的,到時咱們就找個無人知道的地方,再也不做江湖人了。」楚連城微笑,臉上綻放的美麗,已令這江南水韻頓失顏色。   水面上,零星有小舟划過,穿著藍色青花臘染衣裳的船娘站在船頭,手中一枝竹篙在水中一掙,小船也在力量的作用下向前駛進。青石路上,一個布衣老者戴了個八角的斗笠,正推了一輛獨輪車急急的走著。   就在這時,水道兩邊鋪子的窗戶突然一齊打開,數十支強弓硬弩已蓄勢待發。那穿著藍色青花臘染衣裳的船娘長篙一掙,將船橫在了水面上,將楚連城乘坐的小船攔住。那個布衣老者已蜷縮在簷下,生怕殃及池魚。在他們後面,三艘船並排停在水面上,擋住他們的去路。風聲響處,數十名黑衣人手執兵器已躍上了屋頂。   對面船中,一個青衣人施施然走了出來,向長孫郁風二人的坐船朗聲道:「長孫公子,楚姑娘,在下久候了。」這人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看著楚連城的眼神居然有幾分刻毒,楚連城心中有些好奇,她實在想不出會是什麼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在她記憶中,好像也不認識此人。   長孫郁風和楚連城雙雙站在船頭,長孫郁風微笑:「有勞閣下了。」青衣人淡淡一笑:「在下,有事想請楚姑娘過府一敘,不知二位肯否賞光?」長孫郁風笑:「怎麼?閣下邀人時,總是要令人用弓箭對著你的客人嗎?」青衣人面無表情:「為見二位一面,也只得出此下策,還請二位見諒。」長孫郁風淡淡道:「抱歉的很,我夫婦不認得閣下,也不想結交閣下,拙荊遊興正好,不想人打擾,諸位請回吧。」他以夫妻自稱,楚連城臉上不覺飛上幾分暈色。   那青衣人揚眉:「那可好極了。」說著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金牌來:「在下御前侍衛統領皇甫楠,奉命緝拿朝廷要犯楚連城,無關人等且請靠後。免得傷及性命。」長孫郁風和楚連城均是一怔,相互看了看對方,不覺有些意外,這楚連城怎的就成了朝廷要犯?難道是梅無痕找不到女兒,便令官府捉拿楚連城?長孫郁風笑了起來:「好一個御前侍衛,不過不知拙荊身犯何罪,竟要勞動御前侍衛大人親自捉拿?」皇甫楠冷笑:「楚連城夜入王府行刺王爺,行刺失手,挾持郡主逃走,王爺已下令通緝楚連城,長孫郁風,識相的就閃開。你們瞧見周圍這些弟兄了嗎?這些便是皇甫尚書親點的八百御林軍,單為捉拿楚連城。嘿!楚連城,你面子不小啊。」   楚連城簡直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向長孫郁風道:「想不到,我居然成了朝廷的通緝犯,真是滑稽啊滑稽。」她向皇甫楠道:「嘿嘿,諸位從京城找到江南,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梅王爺還好嗎?兩位世子也還不錯吧?不過,要找我的只怕是皇甫兄吧。」皇甫楠表情微變,楚連城冷笑:「想不到,在下一個江湖散人,竟要勞動大內的侍衛總管親自出馬,榮幸之至啊。」她向長孫郁風道:「聽說大內侍衛總管米全原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投靠官府後,便做了什麼御前侍衛總管,不過不知現在為何又要自墜身份,喬裝打扮,不敢見人了。」長孫郁風用眼角瞟了那布衣老者一眼,微笑道:「這個……怕是要請教這位米總管了。」   屋簷下,那布衣老者「哈哈」一笑,站直了身子,一抬手,取下斗笠,露出一張紅潤的臉龐來,頦下短鬚,一雙眼睛精光閃耀。正是御前侍衛總管米全。   這米全曾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手中一對判官筆,專打人週身要穴,據說極少落空。後來不知怎的,居然投靠官府,做了什麼侍衛總管。這些江湖中人平日裡多不和官府有什麼瓜葛,各行其道,兩不相干,這人投靠官府後,江湖上也就此沒了此人名號。此時忽然現身,自是對楚連城頗為重視,而此時,梅無痕為了捉拿楚連城,曾聯合兵部尚書派出這許多人來,且不知除眼前諸人外,別處是否還有部署。   米全笑道:「人都說鬼域公子是個少有的聰明人,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啊!既是這樣,楚姑娘也不要讓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為難了。」楚連城眼珠轉了轉道:「我和朝中並無來往,不知何時行刺過你們王爺,又何時劫持了郡主?」米全笑的狡猾的象隻狐狸:「楚姑娘如此聰明,還要咱們說出來嗎?怎樣?請吧!」楚連城微笑:「我不知道。我也沒你們想的那麼聰明。你們快閃開吧,不要擾了我的好興致。」   米全歎氣:「早就知道鬼域公子最是難請。看來鬼域公子一定要咱們露上兩手瞧瞧能不能請得動了?」長孫郁風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皇甫楠雖在江湖上沒什麼名號,但任誰也看的出,此人決非泛泛之輩。那個船娘不知什麼來頭,武功看來卻也不弱,加之周圍還有若干弓箭手。嘿,這梅無痕為了找到女兒和柳元康,倒是頗下了些功夫。   楚連城仰頭看看長孫郁風,長孫郁風微笑:「看來,咱們想走,也沒那麼容易了。」楚連城笑的象春風中的桃花:「那倒要看他們留得住咱們嗎?」她轉向米全等人,抬手輕輕撩了撩額前散亂的髮絲,嫣然道:「米大人一定要我隨你進京了?」米全微笑點頭。楚連城笑了,笑的妖異,笑的嫵媚:「我可不想去京城。京城此去路途遙遠,哪裡又比得上江南俊秀,米大人回去告訴那人,就說……就說楚某沒興致陪他胡鬧。」   米全內功、拳腳均有過人之處,雖覺楚連城笑的有些古怪,倒還不覺有什麼不妥,可那些尋常的宮廷侍衛抵擋不住楚連城發出的妖異內力,無不想就此放下手中的弓箭,讓出一條路來。   楚連城微笑:「你們王爺一定是要個活口吧?你們只管開弓放箭,看射死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那些人均想:是啊,萬一她死了,王爺一定大怒,那豈不精糕?楚連城又道:「所以請諸位借個道,我們要走了。」米全終是見多視廣,心想:不好,這丫頭莫不是在用傳說中的笑裡藏刀,拘魂銷魄在迷惑大家,可不能讓她走脫,大家費盡力氣才找到她,她若跑了,怎麼向王爺覆命?   米全長嘯一聲,眾人登時驚醒,皇甫楠哼道:「丫頭,不要廢話,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今日也休想逃脫。」楚連城笑道:「逃脫二字不妥的緊,鬼域公子從來不知世上有逃脫二字。」她側頭向長孫郁風望去,二人心意相通,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先下手為強!二人同時抖腕,一長一短兩口寶劍,一高一矮兩條身影同時自艙中飛出。長孫郁風去襲米全,楚連城去對付皇甫楠。   米全叫了聲:「來的好!」手中已多了對判官筆,直撥長孫郁風手中的短劍。皇甫楠手中的兵器甚是古怪,乃是江湖上並不常見的長戟,楚連城心中暗暗稱奇,心想:這人是御前侍衛?怎的用此兵器。那船娘手中卻是柄雁翎刀,上下翻飛去助皇甫楠。楚連城毫不在意,哪裡能將這兩人放在眼中,內力透過龍吟劍「茲茲」做響,劍芒暴漲,顯然也是全力而發,想要一舉制敵。她手腕一晃,「叮」那船娘手中的雁翎刀已斷為兩截。青衣人變招倒快,手中戟猛然刺向楚連城,楚連城龍吟劍的「爭」的一聲砍在那戟上,居然沒將其砍斷,也算是她出道以為少有的一次了。皇甫楠長戟橫掃,楚連城將身躍起,輕巧巧的落在了戟桿上,劍尖刺他雙目,那人大駭,已然不知該如何變招,那船娘見機不好,手中斷刃去砍楚連城足裸,楚連城足尖輕輕一踢,內力自足尖發出,那船娘臂上一麻,拿捏不住,斷刀也給她踢落水中。   那邊長孫郁風和米全斗的正狠,米全的判官笑上下翻動不離長孫郁風週身要穴,長孫郁風卻不在意,手中短劍輕描淡寫的化解他的招式。一時間,米全倒也奈何他不得。   眼見青衣人和那船娘已落了下風,人影一閃,從屋脊上躍下四個人來。這四人一般的打扮,一色的黑衣短打扮,手持柳葉刀,這四人身材一般的高矮,皆是魁梧高大,而手中偏拿著的是細小輕薄的柳葉刀,看起來不免有些滑稽。楚連城心中一動,她曾聽鬼域眾人說到江湖上的奇人異事時,說道江湖上有個倒踩柳葉奪魂刀的名頭,這個倒踩柳葉奪魂刀是四個同胞兄弟,故此心意相通,四兄弟的點水柳葉刀法有進有退,配合的天衣無縫,死在他們這個刀陣下的人著實不少,其中也不乏成名已久的名家高手。看來梅無痕等人是志在必得,定要將楚連城捉進京城了。   楚連城冷笑,自己可還真沒將這些人放在眼中。四兄弟的出現倒實實解了皇甫楠和船娘的圍,二人不覺冷汗頻出,相視一眼,均想:這楚連城內力如此了得,武功也比傳說中的要好的多,難道今天竟拿她不住?那豈不要貽笑大方?再看那四兄弟,刀陣雖然厲害,偏生楚連城手中的是寶劍,不能將兵器與她相觸,這一來可就大大吃虧,總是要在關鍵時突然收手,看上去可不免有些狼狽。   皇甫楠微惱,手中長戟忽然向空中一舉,從屋上雙下來十餘人將長孫郁風團團圍住,群起而斗之,令長孫郁風不能分出身來照顧楚連城。另有十數人圍了楚連城,這些人手中的兵器均是一色的精鋼鍛造的長槍,楚連城眉微皺,自己用的是劍,對方長槍已然佔了先機,要麼自己將他們的長槍盡數砍斷,要麼,將他們一併殺死,而這十數桿槍顯然是訓練有素,與那四兄弟配合默契,楚連城的龍吟劍才剛觸及槍身,那四柄柳葉刀已斬了下來。楚連城將這四人逼退,那十數桿長槍又一齊刺向她,楚連城縱身躍起,手中龍吟劍「唰」的一晃,在身前劃出個圓來,接著「叮叮噹噹」幾聲,削下幾個槍尖來,她身子下落,四柄柳葉刀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向她斬來,楚連城足尖在一人未及撤走的槍桿上一點,彈了開來,斜刺裡,皇甫楠的長戟又跟到。顯然,為了對付楚連城的龍吟寶劍,梅無痕不但事先打聽了楚連城的行動,也一早想出了對付她的辦法。楚連城暗自煩躁,身子越來越覺不適,只覺內力似在一點點減弱,一點點消失;小腹中隱隱有些不適,再和他們鬥下去,怕是沒有半點好處。   遠處一聲長嘯漸近,楚連城心頭一喜,她聽得出,是鬼域護法鬼斧。她和長孫郁風此番離開鬼域,原是想找個清靜所在,快快樂樂的過幾天平靜生活,然後縱死也無憾了。鬼域魔王哪裡放心,令人暗中保護了,楚連城當然也知道鬼域的好意,因此,一路上,左躲右藏,只怕給他們發現,沒了退隱的樂趣。鬼斧等人緊緊跟隨,卻常常走著走著,便不見了楚連城的蹤影,這幾天才總算查得楚連城的行蹤,便趕上楚連城給人追殺。   楚連城聽得來了援兵,不覺長出一口氣,她自出江湖以來,從未如此盼望有人相助,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了。可這一鬆氣不打緊,小腹突覺巨痛,龍吟劍幾欲脫手,一柄柳葉刀險些砍在她身上。楚連城心中大駭,心想:難道天要絕我?不然怎麼會在這當口的發做?這……這可該如何是好?不容她多想,小腹疼痛加劇,楚連城幾乎跪倒在地,後背上已重重的吃了一刀。那四兄弟忽見楚連城中刀倒地,還當她有何詭計,正待上前補上一刀,已給皇甫楠攔下:「且慢。聽說此人身中劇毒,可是她的毒發了?」楚連城哪裡顧的上這許多,手撫小腹,痛的面色也變了,再無半點力氣去和人鬥狠。皇甫楠「呵呵」笑道:「好極。這才叫得來全不費功夫,還不快將她拿下。」   可憐楚連城一世爭強好勝,想不到竟會在此關鍵時候毒發,落入此等武功與自己相差頗遠的無名小子手中,而且全無力抵擋。皇甫楠從她手中輕輕拿過龍吟劍看了又看,面色頗有些得意,伏在楚連城身邊道:「鬼域公子,現在可肯跟我們走一趟了?」楚連城面色臘黃,咬牙道:「楚某無話可說,只怪自己運氣不好。」皇甫楠笑道:「多有得罪了。」說著,將劍架在楚連城脖頸之上,叫道:「長孫公子,且請住手。」與此同時,鬼斧也落在楚連城坐乘的小船上,另有二三十人落在岸邊。   他這一叫,米全等人也停下手來,側頭去看。長孫郁風不覺大驚失色,叫道:「連城。連城!」楚連城面無人色,幾乎癱倒在地,若不是那船娘用力挽著她,怕早已倒地不支。楚連城顫聲道:「不用管我,你們……你們……」   鬼斧氣急,大喝一聲,便要衝上去救她。皇甫楠手上微一用力,楚連城脖子上已給寶劍劃出一道血痕,長孫郁風抬手,一枚暗器便打向皇甫楠。皇甫楠抬龍吟劍將那暗器打落,與此同時,長孫郁風已飛身而起想借此空隙將楚連城搶回。米全低喝:「放箭!」登時兩岸弓箭齊發,射向長孫郁風和鬼斧等人。長孫郁風諸人忙不迭的揮兵器撥打羽箭。鬼域中有不敵的,便給射中,立時喪命。長孫郁風救楚連城心切,一邊撥打羽箭,一邊向前,想衝出箭陣,搶回楚連城,心急之下不免疏乎,「奪」的一箭正中肩頭,力道之大,直穿肩而邊,將他釘在身後的木板門上。鬼斧怒喝一聲,擋在他身前替他撥打。   楚連城大急,用力叫道:「不要射!我和你們走。」聲音卻甚是微弱,米全耳力頗佳,聽得清楚,抬手道:「停!」弓箭手果然停下。米全微笑:「還是楚姑娘識大體。既如此,咱們就上路吧?」楚連城身上的刀傷在流血,可她哪還覺出痛來,小腹的疼痛幾乎讓她倒下,全仗一股爭勝之心才強立未倒。她緊咬下唇,向長孫郁風望去,長孫郁風肩頭鮮血汩汩流出,臉上心痛,懊惱,絕望,痛苦諸多神情在交替,此時他二人雖沒有隻言片語,但卻都想一個問題:這是不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分離?斷腸蠱已然發做,今後便再沒有能壓制它的東西,楚連城真的要腸斷而死?就算她能僥倖活下去,梅無痕他們會放過她嗎?   跟隨!天上人間至死相隨!   長孫郁風眼神忽然變得堅定,他答應過她,天上人間一定會陪在她身邊的。如果楚連城真的死了,他絕不會偷生,他要永遠陪在她的身邊。既然活著沒有照顧好她,那只好了此一生相償。   楚連城當然知道他眼神的意思,她輕輕搖頭。竹篙一掙,那小船已掉轉船頭,飛快的向前劃去。江南河道縱橫,溝渠相通,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楚連城就這樣在他眼前消失,他居然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把她帶走,自己為她做過什麼?竟然從未能保護過她,愛護過她,在她毒發而痛苦的時候任由人將她帶走,自己究竟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她的男人?長孫郁風長嘯一聲,倒轉短劍,向自己心口刺去。失去楚連城,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鬼斧眼疾手快,一把奪下他的短劍:「長孫姑爺,現在是你尋死的時候嗎?麟兒此去雖然凶多吉少,但大家總要想辦法去救她,縱是一線生機,也不能就放過。」長孫郁風輕輕搖頭:「我對不住她,我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受了這許多委曲和苦難,我還活著做甚?」   鬼斧頓足:「她回來若知道你已死,豈不是也要了她的命?」長孫郁風低頭不語。鬼斧又道:「你且不要想那許多,我先將箭給你取下,你忍住了。」長孫郁風「嘿」的一聲冷笑,伸指在箭桿上一折,已將那箭折斷,然後猛的向前挺身,硬生生讓那斷箭穿肩而出。木板門上,那半截箭桿上掛著鮮血,兀自顫微微的抖個不住。         四十七曲終     楚連城終於還是給這種疼痛擊倒,她看見米全和皇甫楠對著她笑,笑的那樣陰險,彷彿自己已成了他們股掌間的玩物。她冷笑,想要將他們擊倒,但皇甫楠只用了一根手指,在她肩頭輕輕一推,楚連城便倒在了地上,並且失去了知覺。在自己昏迷的那一剎那,她聽見皇甫楠的大笑,她聽見米全的聲音:「想不到這個能將天下武林擾也天翻地覆的人,竟是這樣一個大美人,小王爺也不枉為她單相思一場了。更想不到的是,她毒發的這樣是時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每次,楚連城想死的時候,總是能意外的活下來。她不知道是自己命好,還是自己命苦。這次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有時生,真的不如死。現在不但自己的肩上、腿上的穴道給人點了七八十來處,還給用一細長的玄鐵鏈鎖住了手腳,不僅如此,在她的房間裡守了十數個身懷武功的御林軍,而在她房間外面又有多少人還不得而知。這並不最要命的,要命的是,她發現自己苦練了多年的內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根本不用鐵鏈和看守,她也別想跑掉。而且,內力的消失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生命即將走到終點?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背上的傷口在作痛,但她還是覺得好笑,就像從未見過這樣好笑的事情。皇甫楠冷笑:「你死到臨頭了,還能笑的出來?」楚連城笑道:「我當然笑的出來。你們是官我是賊,對付我一個賊,你們居然要動用八百御林軍,要調用大內高手親自來捉拿我,而且不是一對一明著來,要在暗中埋伏了,偷偷摸摸的偷襲我。這難道不好笑嗎?」皇甫楠面色鐵青,楚連城說的全是實話,但這些事實也確讓這位大內的御前侍衛統領大跌顏面。皇甫楠又羞又惱,忽然上前一把掐住楚連城的脖子,惡狠狠道:「你落在我們手上,還敢笑我們?你信不信我能一把掐死你?」楚連城笑,輕輕搖頭:「我不信。我就不信你敢掐死我。」   她眼神滿是戲謔,皇甫楠氣急,手上用力,楚連城只覺呼吸頓止,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胸腔裡的空氣也給她咳了出去,她簡直就要暈過去了,米全的手在皇甫楠手背上一敲:「你嚇嚇她也就罷了,真掐死他,王爺和令尊大人,還有公子你想要的東西就更得不到了。」皇甫楠這才鬆開手來,重重的將楚連城的身子向下一摔,罵道:「妖女,你不要得意,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回到朝中,有你苦頭吃。」   楚連城咳了半天方緩過勁來,喘息漸定,又道:「有我苦頭吃?嘿嘿,你未免太不瞭解鬼域公子了。你不妨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你就是把我送到京城,你們也不會滿意的,你們休想在我這裡知道你們想知道的一丁點。」皇甫楠冷笑:「是嗎?不錯,早知道鬼域公子是硬氣出了名的,生死對於你來說,可能早已不算什麼,或許我不瞭解鬼域公子的一向作風,不過聽說楚大姑娘中了銷魂斷腸蠱,毒發時,一點反抗也不能夠,所以才給那個什麼令狐玄黎強姦,現在到京城還有數日路途,外面那八百御林軍還要晝夜看守著你,你想怎麼款待大家一下?要不要我脫光了你的衣服,晝夜陪大家玩玩?」   眼見他表情陰險刻毒,楚連城又驚又氣,險些要暈了過去,心想:這小賊若真的這樣,我只有一死,也絕不能受此大辱。她臉上的驚惱大家可看的出來,米全笑道:「皇甫公子,你嚇也嚇了,你瞧,這丫頭的臉都變了,你也消消氣吧,你若真的這樣做了,附馬爺怕也不會願意吧?嘿嘿,這小娘兒們命好的很,居然入了附馬爺的眼,皇甫公子又何必為了個娘們和附馬爺傷了和氣呢?」皇甫楠悻悻道:「米大人也知道我只是想嚇她而已,哼哼,若不是大家叮囑要活口,要不是冠文……哼!這一個小娘兒們居然要這樣興師動眾,你說我們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米全搖頭:「這小娘兒們若不是偏巧毒發,就憑你們幾個,休想捉住她。聽說她不但劍術高超,而且還會一門邪門功夫,叫什麼笑裡藏刀,拘魂鎖魄,輕輕一笑,就能迷人心神。不僅如此,她身為鬼域公子,手下十大護法個個武功高強不說,另有鬼域上萬人聽其差遣,能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下手狠毒,華山派上下三百餘口就是她領人殺的。」皇甫楠驚道:「她還有沒有王法?」米全眼神古怪的看他一眼道:「這種江湖仇殺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王法?她若不是得罪了公子,誰會吃飽了掙的去捉她?王爺若不是早已佈置下天羅地網,誰能想到會就捉住她?」   楚連城臉上不免有幾分得意之色。皇甫楠看了她一眼:「怎麼看這小娘兒們也不像啊。」米全含笑:「人不可冒相,江湖上藏龍臥虎,就那個長孫郁風也不是好惹之人,武功雖不知究竟高到什麼程度,但想那浮鷹公子名聲在外,想來也非善類,你道他們的名號都是白混的嗎?」楚連城忍不住笑道:「米總管果然有些門道,退出江湖這麼多年,對我等的事還這般清楚,楚某倒小瞧你了。」米全微笑:「鬼域公子過講了。」   楚連城並不知道,梅無痕不但派出了八百御林軍,為護鬼域眾魔頭在官兵手下強行搶人,兵部尚書還另調了三千軍士一路防護。楚連城給米全等人押解進京,一路上日夜兼程,行程八天,共阻擊鬼域眾人三次,射殺三百四十五人,其中,鬼域護法之一的鬼指也不能倖免,死在亂箭之中。   楚連城進京後卻並未給人關入大牢之中,而是關進了國公府的一處地穴中。那地穴便在花園中的假山下,顯然內中也布了機關,楚連城給梅無痕心腹押進去時,均不曾按尋常方位行走。在地穴盡頭,有一處囚室,一張石床上粗粗的鋪了單子,牆上掛了鐵索、夾棍等諸般刑具。那人將楚連城向內一推,反手在牆上按了一按,落下一道鐵柵欄來,那鐵欄足有小臂粗細,楚連城冷笑:「對付我,你們王爺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吧。」那人白她一眼道:「對付閣下這樣的妖魔鬼怪,當然要用些非常手段。」楚連城簡直有些啼笑皆非,想不到在人眼中,自己竟是個妖魔鬼怪的形象。   梅無痕並不急著追問女兒的下落,反正令人送來一日三餐,不過這三餐俱是同天牢中那些死囚的飯菜一般無二。他知那楚連城在江湖上呼風喚雨,自然也是養尊處優的慣了,只想以此縱不餓她個半死,也得大大挫傷她的囂張氣焰。可惜,梅冠文早偷偷令人為她換了可口的飯菜,連那石床上也鋪了厚厚一層被褥,唯恐咯壞了她。待梅無痕知道時,已過了數日。梅無痕又氣又是無奈,這個兒子向來穩重老成,除對明靈公主外,從不肯正眼看其他女子,想必是對這個楚連城有些著迷了。   既知兒子暗中的行事,梅無痕當然也想到,想要為難楚連城是不大可能了,相反,倒成了她的笑柄。遂令梅冠文隨他同去審這個鬼域魔頭。   他們走下地穴,繞過機關,只見鐵柵欄內,楚連城背向外,伏在床沿上,身子不住的抖動,不用說,定是毒發時刻。囚室內,桌椅板凳一應俱全,梅無痕冷笑,抬手打開鐵柵欄,一邊回頭向兒子道:「冠文,這是怎麼一回事?看來,傳言不虛啊。你對這小妖女倒有情有意。」梅冠文表情尷尬,吱唔道:「這個……這……她身上有傷,當然……」梅無痕哼道:「沒出息的東西,難道你就忘記她是怎樣行刺為父,挾持你妹子的嗎?」梅冠文臉色一紅,沒有說出什麼來。   梅無痕逕自坐在椅上,冷眼看楚連城在痛苦邊緣掙扎。梅冠文只想上前扶起她,好生安慰一番。雖然情知楚連城心中的長孫郁風是無人能替的,但想到哪怕在她跟前稍盡寸心也是好的,縱是此生無緣,見她受此折磨,心中也是心痛萬分。他才剛邁上一步,梅無痕重重的哼了一聲,梅冠文自覺失態,臉上一紅,停了下來。一顆心卻揪了起來。   過了一刻,楚連城方才漸漸平息下來,伏在床邊大口喘息。梅無痕冷笑:「怎樣?鬼域公子在這還不錯吧?」楚連城定定氣,緩緩站了起來:「不錯。這還要多謝王爺賜予的好所在。」梅無痕哼:「你是個聰明人,本王也不和你繞圈子,只要你交出柳元康和束青,我即刻放了你。不瞞你說,你夫婿可也到了京城了,你出了這裡馬上就能見到他。」楚連城微笑:「我也不瞞王爺,如果我楚連城是出賣朋友的人,也就不配這鬼域公子四個字了。」梅無痕點頭:「好啊。不肯說?那你就不怕我派兵剿滅你的鬼域?」楚連城笑道:「梅王爺,你要是肯派兵滅我鬼域,又何必費盡心機的讓人發下海捕文書,天下通緝我啊?我也不瞞王爺,柳元康是我的嫡親哥哥,我怎麼能出賣他們呢?再說這也是令愛自己選的丈夫,王爺何必要棒打鴛鴦?」   梅無痕微怒,心中更有些吃驚:柳元康分明是表弟的後人,怎的的她的哥哥,莫不是這丫頭也是世卿的女兒?他冷哼:「如果事事都遂了你們的心願,還要我們這做父母的何用?丫頭,你若不想我給你用刑,你就趁早說出來。」梅冠文一驚,便想阻攔,卻正碰上父親冷冷的眼神,話到嘴邊終於沒有說出。梅無痕哼:「皇上常誇你有將才,怎麼在這個小丫頭面前倒吱唔起來了?」梅冠文益加不好說話了。   楚連城微笑:「王爺想要逼供?呵呵,王爺,我勸你最好不要給我用什麼刑,搞不好我說出什麼不該說的,那王爺你可要麻煩了。」梅無痕微怒:「丫頭死到臨頭還敢威脅本王?本王倒不知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落在你手中。」楚連城笑道:「是嗎?王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我可要先告訴令郎了。」她向梅冠文道:「附馬爺可知,我是你什麼人?」梅冠文一怔,搖頭。楚連城「咯咯」笑道:「附馬爺,我是你一祖同宗的堂妹啊。我的曾祖父和你的曾祖父乃是親兄弟,咱們不姓楚,也不姓梅,咱們家姓柳。」梅冠文吃了一驚:「你……你說什麼?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楚連城笑道:「當年聲名顯赫的風雲世家便是咱們家了,至於令尊是如何做的一等世襲的鎮國公……」梅無痕忽然抬手「忽」的一掌向楚連城打去:「丫頭知道的不少啊!」   楚、梅二人誰也沒想到梅無痕會忽然出手,慢說沒有防備,就算有提防,楚連城此時內力全無,武功盡失,躲是躲不開了,梅冠文想救,也來不及了。只見楚連城給梅無痕一掌打了出去,身子飛起撞在石壁上,又重重的落在石床上。這一打一撞一跌,直打的楚連城暈頭轉向,五臟六腑也似翻江倒海般,不知轉了幾個圈,口鼻中登時流出黑紫色的血來。梅冠文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抱起,楚連城身子微顫,又連連吐了數口血方安靜下來。梅冠文給她擦去臉上的血跡,低聲道:「喂,你怎麼樣?」楚連城搖頭:「你父王武功好的很,我……我內力已失,你說我怎麼樣?」梅冠文又吃一驚:「你的武功……」楚連城歎氣:「我中毒你總聽說了吧,我命在旦夕,武功盡失,已形同廢人。」   梅冠文轉身父親道:「父王,您老人家的武功居然這樣厲害?我怎的從未見您使過?她說的是真的嗎?如果她真是表妹,您怎麼不救她反而要殺她?」梅無痕冷笑:「不錯,她說的是真的,咱們確是風雲世家的後人。她就是他的堂妹。為父的武功嘛,就是咱們家傳的武功。這些年為父之所以不肯顯山露水,當然是不肯讓人知道咱們的身份,不然早給皇上下旨處斬了。」梅冠文道:「可是……」梅無痕道:「可是什麼?你現在知道也不要緊,如果你想讓你岳父殺了咱們全家,你大可說出去,到時候,你自會知道有什麼事發生。至於這丫頭,她一時死不了,為父只是讓好吃點苦頭而已。」   楚連城笑道:「可笑之極。我吃的苦頭還少嗎?王爺,你趁早還是死了心吧。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你,如果你想派兵滅我鬼域,我就將咱們的家世說出去,到時我和你們同死,可是我父母兄姐還在,你們這一支可就徹底絕後了。」梅無痕點頭:「好!我不會滅你鬼域的,老夫只要你交出束青。」楚連城看了看梅冠文:「附馬爺,你說我會說嗎?」梅冠文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捉你回來也是無用,你自不會說出他們的下落,可是,我一早和你說過,皇甫楠是定王妃的外甥,如今你們將束青藏起來,你想定王爺會善罷甘休嗎?皇甫楠會甘心嗎?到時我……我也保不了你。」   楚連城嘴角蕩起一個微笑:「我並不想你們保我。附馬爺,你明知束青和我哥哥是真心相愛,難道你就忍心看他們相愛不能想守?」梅冠文心中一動,話到嘴邊卻又嚥下。梅無痕道:「一派胡言,束青千金這軀,怎麼會和個江湖上的殺手真心相愛?丫頭,你趁早給我交出人來。」梅冠文低聲道:「父王,她……她說的是真的。束青和柳元康確是……確是相識相愛的。」梅無痕一怔,看來楚連城說的是真的了?也就是說柳元康不是挾持郡主,而是和郡主私奔。那……那若傳將出去……梅無痕已不敢向下想去。   梅冠文向楚連城道:「話是如此,可是,我們總也要不能只為他二人著想吧,如果定王怪罪下來,對你們雙方都沒好處。」楚連城微笑:「你勸我做甚?你就不會勸勸那個皇甫楠?」梅無痕一時也無計可施,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兒子懷中的楚連城,重重一頓足:「冠文,你和這小妖女怎樣我不管,但有一點你最好記住,如果你今天放了她,就是將你父母兄弟送上黃泉。縱然皇上憐惜你和小凡,你也再別想立足做人。」說著竟甩手而去,不知想什麼辦法去了。   楚連城見他走了,不覺有些得意:這位堂伯費盡心思做了國公,卻又要時刻擔憂全家性命問題,做大官有什麼好?梅冠文心亂如麻,過了好久方才冷靜下來,道:「既你內力全失,那我為你療傷當也無妨,來,我先給你療傷。」當下運功為楚連城療傷。真過了一個多時辰,楚連城才覺得好受了些。   見梅冠文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楚連城笑道:「你愁有何用?我還不妨告訴你,束青已有身孕,怕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做舅舅了。」梅冠文又是一驚,半晌沒說出話來,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你……你說的是真的?」楚連城笑道:「這種事好胡說嗎?所以,附馬爺,你就聽我一句,要勸,你去勸皇甫楠放棄,也不要勸我。」   此後數日,梅冠文雖不時來為她療傷,但表情卻著實難看,中間梅無痕也來逼問過她,楚連城一口咬死,至死也不會說出他們的下落,梅無痕恨不能一掌打死她,可偏偏只有此人知道女兒的確切下落,打死她,女兒怎麼找?直氣的梅無痕面色鐵青,有苦難言。楚連城的情況卻每況愈下,斷腸蠱不停的發做,一日中也要發做數次,楚連城常想:難道真的大限已到?可是郁風呢?是不是今生再也不能夠見到他了?   這天午後,楚連城剛從斷腸蠱帶給她的昏迷中醒來,便聽到地道中傳來人聲,皇甫楠的聲音道:「我不信。我不信。冠文,你這是在編故事騙我對不對?束青從來不曾多走一步,怎麼會認得什麼殺手?又怎麼會愛上一個殺手?她是皇上御封的千金郡主,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楚連城微笑,不用說皇甫楠到了。   果然,兩個錦衣人一前一後向她起來,後面的是梅冠文,前面正是皇甫楠,原本俊美的臉龐,此時讓一臉的怒容,一臉的不解代替。他大步流星走到鐵柵欄前,用力搖著鐵柵欄,向楚連城叫道:「楚連城你說,你說,束青哪去了?你把她藏到什麼地方了?你讓她來告訴我,她不是真心喜歡那個殺手的,她是被逼的。她是不得已的。」   楚連城站直身子悠然道:「我為什麼要這樣說?他們明明是真心相愛,難道還見不得人嗎?」皇甫楠叫道:「你胡說,你胡說。她們身份懸殊,怎麼會相愛?她怎麼會和人私奔?她被迫的。」楚連城反問:「為什麼身份懸殊就不能相愛?我哥哥疼她愛她,肯和她生死與共,她當然是心甘情願我哥哥走的。」皇甫楠叫:「不可能!你們……你們是冷血殺手,根本不懂什麼生死與共,憑什麼騙走束青?   楚連城淡淡道:「是嗎?誰說只有你們這些公子哥兒才知道生死與共?誰規定殺手就不能有自己喜歡的人?」皇甫楠搖頭:「你說什麼我也不信。這個世上,只有我是喜歡束青的。只有我對束青是真心的。」楚連城冷笑:「或許你對束青是真心的,但我哥哥對她也是真心的,你連這個都弄不明白,你就算娶了她,她也不會幸福。」   皇甫楠早已怒不可遏,四下裡尋找打開鐵柵欄的機關,楚連城給梅冠文打個手勢,示意他打開,梅冠文猶豫著,只得打開。皇甫楠抓住楚連城雙肩道:「你交出束青來,你交出束青來,不然我就要你的命。」楚連城淡淡道:「如果你要了我的命,就肯放過他們,你只管拿去就是。」皇甫楠一怔,他沒想到楚連城會至死也不說出梅束青的下落。   他頹然坐在椅中,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束青一定是不得已的。」楚連城搖頭,不去理會他。心裡卻想起了柳元康,想起了梅束青,也想起了長孫郁風,現在他們還好嗎?她可不知道,這些天來,長孫郁風瘋也似的在京城打聽楚連城的下落,鬼域眾人此次有鬼指帶也,鬼指既死,群龍無首,長孫郁風又情迷心神,若不是梅陸昭接到訊息有所準備,找到他將他穩住,長孫郁風怕早就殺入國公府,拚死也要救出楚連城來。   皇甫楠忽然抬起頭道:「好!你不交出束青和你哥哥,你就用你的命來抵。我知道你的人來的京城,如果你哥哥肯用他妹子的命來換他的幸福,那就試試好了。」楚連城冷笑:「如果你要了我的命就肯放過他們,我給你便是,不過,我想你可能會失望,我哥哥並不在京城,所以,你能取走的,只是我一個人的命而已。」皇甫楠「哈哈」大笑起來:「是嗎?你倒真讓我有些佩服你了。好!我可以成全你求死之心,如果你肯為你哥哥死,倒也讓人感動。這樣好了。」轉向梅冠文:「冠文,你來做個證好了,既然她肯替她哥哥死,我就放過那個什麼柳元康。」   梅冠文遲疑,看看楚連城,脫口道:「阿楠,你為什麼一定要置她於死地?你難道看不出來,你就是真的要了她的命,她也不會說出束青的下落。阿楠,算了吧,你就是找到束青也無濟於事了。」皇甫楠微惱:「冠文,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會為了這個妖女連妹子也不要了?冠文,咱們是從小一起的交情,孰輕孰重,你也分不出來了?」梅冠文給他說的張口結舌不知怎樣向他解釋。楚連城道:「你說只要我死就放過他們。」皇甫楠點頭:「沒錯,我就是要你的命,換他們的命。我就是剝了你的皮也不解恨,你……最好交出束青。」楚連城冷笑:「我只有一命,沒有束青。」皇甫楠咬牙道:「好極了,你就等死吧,等你死了,我就放了柳元康。可惜你不能替他們倆個死,不然,倒是他們逃生的好辦法。」         尾聲     皇甫楠走了。楚連城盤膝坐在石床上,雙目微合在想事情。梅冠文在她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見楚連城不說也不動,終於按捺不住道:「你不會真要長孫兄來送死吧?」楚連城也不睜眼,微笑道:「我自有辦法。」梅冠文微急:「你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楚連城終於睜開眼睛:「反正我身上中的毒已無藥可救,給他就是,多活一天,我便多受一天的罪,這又有何妨?」梅冠文頓足:「你……你……唉!」楚連城道:「我已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你肯再幫我一次嗎?」梅冠文早給她搞的無可奈何,道:「你說。」楚連城道:「不論我是怎麼死的,你一定要將我的屍首交給他,他一定在京城,他不會丟下我的。」梅冠文點頭:「可是……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楚連城微笑:「你如救我,我會恨你。」梅冠文微怔,楚連城道:「我早想求死,可總是不成,我活著就在受折磨,如果他真殺了我,我會感激你們。」梅冠文不語。楚連城又道:「你將我的屍首交給那人。如果他肯陪我,你一定要攔住他,我不想他為我這樣白白送命。如果他不肯,你一定要讓他平安離開京城,我怕皇甫楠不肯放過他,這是京城,是你們官的地方,不是我們賊的地方。」梅冠文長歎:「好。我答應你。不過,我也不會讓你死。」楚連城微笑,沒再說話。   皇甫楠果然在第二天同一時刻來到國公府,不過,這次不單是梅冠文做陪,梅無痕來要來看事情會怎樣發生。   楚連城居然換了件衣服,頭髮鬆鬆的挽了,臉色蒼白的嚇人,全無一點血色。皇甫楠也不理會這許多,一揮手,身後一名隨從,端過一壺酒來,皇甫楠道:「這裡是大內秘傳的鶴頂紅,我今天就看你怎麼為了你哥哥,為了束青死。只要你喝下去,我就絕不食言。」楚連城微笑,伸指拈起酒杯,道:「想我楚連城也算是名震江湖的人,今日竟要死在這一杯鶴頂紅裡,嘿嘿。也好,也好。」   她將酒杯湊到嘴邊,梅冠文忽然叫道:「不要喝。你……你真的肯?」楚連城笑:「我鬼域公子說過的話從來不會更改。」梅冠文實在不忍見她就過樣死去,一個箭步想要搶下酒杯,皇甫楠手臂一振,將他攔住:「附馬爺,你不會也真的喜歡這丫頭了吧?」   只此剎那間,楚連城已將那杯鶴頂紅喝了下去。手中杯子跌落下來,摔了個粉碎,她的身子也向後倒去。梅冠文一把抱住她:「連城姑娘,連城姑娘。」楚連城嘴邊又蕩起那種微笑,她彷彿已徹底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她彷彿又回到和長孫郁風在一起的那些個日日夜夜。長孫郁風,他現在在哪?此生已再不能相見,來生,來生一定會相逢相知相愛相守的。   楚連城腹中劇痛,手指緊緊抓著梅冠文的手腕,然後忽的噴出一口鮮血,她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然後身子一沉,再也沒了氣息。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梅冠文輕叫:「連城姑娘,連城姑娘。」楚連城不語,也不動。梅冠文忍不住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全然不理會她的身子在慢慢變冷,慢慢僵硬。   梅冠文守信,所以當長孫郁風看見楚連城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那個長長的木匣中,梅冠文在裡面灑滿了香料,害怕楚連城的屍首有變。此時,她就靜靜的躺在那裡,沒有了往日的不羈,她的容貌還和從前一樣美麗,就像一個睡熟的美人。長孫郁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伸手,輕輕觸摸楚連城的肌膚,冰涼的,毫無生氣。陸昭也不敢相信,想不到如此鮮活的一個人,就這樣死去,他一陣心痛,眼前一片模糊,分不出楚連城和長孫郁風來。   長孫郁風握著楚連城的手,怔怔的看著她,似要找回過去的時間,也似要把今生沒能看見她的時間通通找回來。   皇甫楠冷冷道:「楚連城就是喝了這杯鶴頂紅死的,她是替柳元康那小賊喝的,可惜沒有人替束青喝上一杯,不然我倒可以考慮放人呢。」長孫郁風轉頭看了看他手中的酒杯,忽然放聲大笑,連城是喝了這杯鶴頂紅死的,是不是如果自己也喝下去就可以見到她了?他微笑:「你是說連城是替元康喝的這杯?好,我也來效仿一下,是不是如果我肯替郡主喝下去,你就放過柳元康和郡主?」皇甫楠微怔,繼而笑道:「不錯,只要你肯喝下去,我就放過他們。」長孫郁風點頭:「君子一言。」皇甫楠道:「四馬難追。」長孫郁風微笑:「這就好。這就好。」端過酒杯,便欲飲下。梅冠文和陸昭同時驚叫:「郁風,你不能喝。」「長孫兄,喝不得。」於此同時,一條人影卻攔在長孫郁風身前,將梅冠文和陸昭擋了來。   皇甫楠。長孫郁風微笑:「多謝!」酒杯已湊到唇邊,陸昭呼的一掌打向皇甫楠,皇甫楠抬掌相接,梅冠文伸臂去搶長孫郁風手中的杯子,長孫郁風將身子一擰,已躲在一邊,他已決意追隨他的連城,他不給任何人救他的機會。   「噹」的一聲,一枚物事將他手中的杯子打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皇甫公子,這下你還有什麼好說。」   全文完   夜已闌珊月欲眠   2004年08月29日晨4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