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粹書評網:www.moucui.com QQ群:178436796 <黑鷹傳奇> 正文 第一回 一個癡兒 武林中有這麼一句話:「虎門無犬子,良師出高徒。」意思是說,武林中的一流上乘拔尖高手,所調教出來的弟子,武功絕沒有不好的,起碼也可以躋於一流高手之列,有的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個享有盛名的武林世家,他的子孫後代,必然都身懷家傳的一二門絕技。即使是資質差、悟性不高的子弟,雖達不到上乘境界,其武功也該懂兩下,起碼可以在江湖上行走。 但是這句話,對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慕容家來說,就不大適合了。儘管奇俠一枝梅慕容子寧身懷絕世神功,卻不能傳給他的兒子,他兒子在武林中始終沒有什麼名氣。幸而第三代出了一個慕容小燕,技壓群雄,慧冠武林,以家傳的武學,名揚天下,重振祖威,致使慕容一家,雄踞武林近百多年。慕容世家所在地孟莫山紫竹山莊,成了武林的一塊聖地,黑、白兩道英雄人物,無不慕名前去拜訪。到了第四代,又不行了。慕容子寧一身的九陽真氣和慕容小燕丈夫墨明智一身的怪異真氣,那是別人怎麼也練不出來的,這就要講求資質、機遇了。尤其是墨明智那種怪異真氣的練法,誰也不敢去嘗試,否則,不死也會走火入魔,終身殘廢。至於家傳的西門劍法、靈猴百變身法和迎風柳步,那得要有深厚的內功才行,就算是你學會了西門劍法的招式,沒有內功為基礎及上乘的輕功相輔,便達不到雄、險、幽、奇、絕的佳境,發揮不出西門劍法的威力。所以第四代慕容墨,根本無法繼承墨明智和慕容小燕的絕學。 因此武林中就有人說,恐怕這大概是慕容家族的運數,隔代才能出現一位能人。武林中人,都將目光放在慕容家第五代人身上。可是這第五代人比第四代人更不爭氣,一個慕容明,說話的口才還不錯,似乎得了慕容小燕的遺傳,但卻不認真紮實去學武功,反學得一套西門劍法,便自以為了不起,可以打盡天下。於是他到外面轉了一圈後,得意洋洋地回來了。因為凡是與他交手的人,不是甘拜下風,便是被他擊敗,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其實這些與他交手的人,有的是看在慕容小燕份上,交戰四五回合後,便自認武功不及,讚他劍術高超,家學淵博,但心裡卻暗暗納悶:這是西門劍法麼?有的一聽說他是慕容家的人,便拱手退讓,連稱不敢獻醜。至於黑道上的英雄豪傑,更敬畏慕容小燕和墨明智的蓋世神功,害怕得罪了他們,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這些黑道上的人物,幾乎是不戰而退。如此一來,慕容明更是目空一切了。這就是江湖上的所謂「捧殺」,這一招比暗箭殺人更為厲害。 慕容明的弟弟慕容智,就更不成材。慕容智小時候,十分精乖伶俐,天賦極高,慕容小燕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其他武林人士,也都刮目相看,認為慕容家果然每隔一代,便出一位能人,不知是慕容智太精乖伶俐了,還是慕容小燕和墨明智過於望孫成龍,逼他練武學藝,他越大就越古怪,幹出了種種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叫他練掌法,他無端端將一部掌法要訣燒掉,將紙灰倒進水裡全部吞到肚子裡去。慕容小燕驚訝極了,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回答得叫人哭笑不得:「奶奶,我吞掉了掌法,掌法都在我肚子裡,以後不用練我也會了。」 「混帳東西,世上有你這樣學武功的嗎?要是將所有劍法、內功心法全部都吞到了肚子裡,那還有人辛辛苦苦去學武功嗎?幸而你燒掉的只是六合掌法入門招式,倘若是六合掌法精要,這份武功秘笈不給你毀了?你這個小腦瓜,不想想怎麼去練功,卻想出這麼個稀奇古怪的辦法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有時,慕容小燕要傳授慕容明西門劍法,叫他在旁邊好好看著,一切細微的變化都要記在心裡。他回答得頂爽快:「奶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看。」 不錯,他的確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時而低頭沉思,時而微笑,時而驚奇地呼喊起來。初時慕容小燕還以為他真的用心在看。但漸漸發覺不對頭了。見他蹲了下來,直望著前面的草叢發呆,小燕不禁走過來問:「智兒,你看清楚了沒有?」 他仍望著草叢,頭也不抬地說:「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好呀!那你到場中央去,將劍耍一遍我看看。」 他淡然地抬頭說:「奶奶,你叫我幹什麼?」 「我叫你耍劍,你不是說已看清楚了劍法麼?」 「耍劍?我,我,我沒看呵!」 小燕揚了揚眉:「那你在看什麼?」 「奶奶,我,我在看草裡的一隻小螳螂在捉蟲蟲。」 「什麼?你不是看劍法,而是看螳螂捉蟲子?」 慕容智不知奶奶已生氣了,卻高興地回答:「是呵!它好兇惡,從蟲蟲後面一下便撲上,將蟲蟲咬死了!」 「它怎麼不咬死你的?」 慕容智大吃一驚,嚇得一跳而躲開:「我這麼大,它能咬死我嗎?」 小燕氣極了,「啪」的一聲,一巴掌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直打得他四腳朝天翻倒,嘴角也流出血來,罵道:「你這小渾蛋,我叫你看我耍劍,你卻看什麼螳螂捉蟲來著!」 「奶奶!」 小燕朝慕容明喝道:「去!去將這小渾蛋捆起來,扔到柴房裡,餓他三天三夜,看他以後還看不看螳螂捉蟲!」 慕容明遲疑了:「奶奶……」 「什麼!你也敢不聽我的話?」 「奶奶,兄弟還小,不懂事……」 「十六歲的人了,還小嗎?我和爺爺像他這般年紀,早已在江湖上闖蕩了,有他這般的不爭氣麼?」 慕容明不敢再說話,只好將兄弟捆了,送到柴房關起來。慕容智問:「哥哥,怎麼將我關到這裡的?」 「兄弟,奶奶生氣了,誰叫你不好好學武呢。」 「我學了的呀!」 「兄弟,你暫在這裡睡一夜吧,說不定奶奶氣消了後,明天就會放你出來。」慕容明搖搖頭走了。 小燕是紫竹山莊的女莊主。在紫竹山莊,她的話如同聖旨,誰也不敢違背,就連墨明智,也不敢多說什麼,他一向懼內慣了。 全山莊的人,以為慕容智給關進柴房裡,一定會難過,會懺悔。誰知他在柴房裡,不是呼呼大睡,便是將柴草搭成小房子玩,還嘻嘻哈哈地自娛自樂,半點也沒憂愁的樣子。 關了兩天,還是墨明智說情,將他放了出來。他還感到愕異:「怎麼?這麼快就放我出來了?這柴房裡可好玩呢!」 看守他的人感到好笑:「小少爺,你快去吧,老太爺在書房裡要見你哩!」 「原來是爺爺要見我,太好啦!」 慕容智一溜煙跑到書房去見爺爺了。墨明智一見他,似乎在他的眼角眉梢中看見了小燕的影子。這時墨明智才感覺到這個貪玩淘氣的小孫兒不像自己,也不像他的父母,反而像他奶奶。怪不得小燕對他那般深愛而又格外厲害。的確,這個小孫兒,性格有點像他奶奶一樣的精靈古怪。墨明智中年才得一子,鍾愛極了,他兒子也像他一樣忠厚老實,因悟性不高,學武雖勤,但始終成不了武功高手,使小燕甚為不快,所以將希望放在第五代人的身上。這時墨明智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忠厚性格如初,見了這個小孫兒,不由慈祥地問:「智兒,你怎麼不好好跟奶奶學武,惹得奶奶生了那麼大的氣?」 「爺爺,我不知道奶奶不喜歡我看螳螂捉蟲蟲,是不是螳螂太兇惡了,奶奶討厭?」 墨明智感到好笑,說:「別胡說了,我問你怎麼不好好跟奶奶學武的?」 「爺爺,學五不好玩,又辛苦,我還是學六吧!」 墨明智愕然:「學六!?什麼學六的?」 「爺爺,你怎麼連學六也不懂的?就是讀書寫字呀!」 「讀書寫字怎麼是『六』了?」 「五經加上寫字,不是六樣麼?而且,這才是高功夫呢!」 「它怎麼又是高功夫了?」 「爺爺,你怎麼又忘啦!這是你說的。」 「我幾時說的?」 「嘻嘻,爺爺還說我記性差,原來爺爺的記性比我還差。爺爺不是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嗎?」 「不錯,不錯,不過這話不是爺爺說的,而是書上這樣說的。」 「書上也這麼說,那它更是高功夫了。我要學高功夫,不學一二三四五低功夫。」 「哎!這不同,讀書不算武功。」 「它當然不是五功,是六功。」 墨明智對這個說傻不傻、說精不精、行為怪誕的小孫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說:「好,好,是六功,六功,但武功你也要學。」 「我既然學高功夫,學低功夫幹嘛?」 「學低功夫,可以強身自衛,不會受人欺負。」 「爺爺,我身體夠強的了,而且更沒人欺負我,幹嗎我還要強身自衛呢?」 「你怎知以後沒人欺負你?」 「有爺爺奶奶,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誰敢欺負我了?」 墨明智懷疑眼前站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十六歲的人。再想起這小孫兒平日的行為的確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心中不由一緊:莫非這孩子不正常,心智仍然停留在五六歲年紀?還是平日我們太嬌縱他了?他將這種想法跟妻子小燕一說,小燕也緊張起來:「不錯,這小渾蛋是有點不正常,行為作事與常人不同,明天請位大夫來給他看看。」 大夫請來了,卻不知道慕容智跑到哪裡去了。家人四處尋找;最後才找到他。原來他和小廝在後花園裡捉迷藏,玩得渾身是草屑泥土。小燕看得又生氣又心痛,問:「你不是學六功麼?你跑到哪裡去學了?」 「我學完了,跟小三子捉貓貓玩。」 「哦!?你這麼快就學完了六功?不錯呵!那你抖抖你學到的高功夫給我看看。」 慕容智可不知該怎麼向奶奶說才好,高功夫怎麼抖的?他眨眨眼似乎想到了,說:「奶奶,我在花園裡已抖了呀。」 「是嗎?你怎麼抖的?」 「我跟小三子捉貓貓呀!」 「那是高功夫麼?」 「是呵!書上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當小三子是朋友,見他來了,就跟他捉貓貓玩,很快樂的。」 小燕見他一本認真地說出,不禁又氣又好笑,說:「好呀!等會我也跟你到花園裡不亦樂乎去!」 慕容智高興得跳起來:「奶奶,那太好了!你以後不會再教我學什麼五功了吧?什麼劍呀掌的,那多不好玩。」 小燕喝著身邊的家人丫鬟:「拉他下去洗乾淨身子,換上衣服,帶到前廳去看先生。」 慕容智奇異了:「看先生!?看什麼先生?」 一個丫鬟說:「小少爺,是特意請來給你看病的先生。」 「看病的先生?我沒病呵!」 小燕一揮手,叫家人將慕容智拉去洗澡。慕容智掙扎叫喊:「奶奶,我沒有病,我不吃苦藥。」 小燕一顆心沉了下來,這明顯是一個五六歲小孩子說的話,哪像個十六歲的人?她歎了一口氣說:「智兒,你去吧,不會叫你吃苦藥的。」 慕容智一聽說不會吃苦藥,便高高興興地去了。他洗得乾乾淨淨,換過一身衣服,來到前廳,見父親、爺爺陪著一位留著一撮山羊鬍須的老人在品茶談話,他覺得這山羊先生的模樣好笑,當看稀奇般地望著這位先生。爺爺一見他出來,便說:「這是小孫智兒,麻煩先生費神看看。」 先生連忙說:「老莊主客氣了!小少爺,你過來坐下,讓我看看有什麼不舒服。」 慕容智說:「我不吃苦藥,這是奶奶說的。」 先生說:「好,好,小少爺,其實苦口良藥利於病呵!」 「我沒病。」 「小少爺,你伸過手來,沒病自然就不會吃苦藥了。」 先生診過脈後,看了看慕容智的面色和眼神,面露困惑之色,又問了慕容智幾句話後,對墨明智說:「老莊主,令孫經脈正常,面色極好,吐字清楚,可沒有病呵!」 墨明智拱拱手說:「先生勞神了!」 慕容智一聽自己沒病,高興地說:「我沒病了,我沒病了!不用吃苦藥了!」 他父親慕容墨喝道:「智兒!不得在先生面前無禮。」 「爹!我沒病嘛!」 「退下去!」 慕容智受了委屈,雙眼求助地望著爺爺。墨明智雖然神功蓋世,人卻順和心慈,只有人敬他而不怕他。在莊裡,除了父親和奶奶,慕容智什麼人都不怕,尤其對爺爺,不但不怕,更要親近,喜歡和爺爺在一起。墨明智慈愛地說:「智兒,就照爹吩咐辦,你先到後面去吧。」 慕容智「唔」了一聲,似小孩般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他一走,慕容墨問先生:「先生,小兒已是十六歲的人了,可說話、行為仍像個小孩,不知是什麼原故?望先生指教。」 「莊主,令郎的確是心智不同常人,這恐非藥力所能醫治。在下無能,請莊主另請高明。」先生說完,便起身告辭而去。 以後,紫竹山莊一連請了幾個大夫來看,都是如此的說,小燕失望極了。看來這小孫兒天生低能,是不可醫治了。她不但罵自己的兒子媳婦,更罵起墨明智來:「都是你傳下的好種,你傻頭傻腦的像塊木頭,生下的兒子也是塊木頭,現在連孫子都是木頭,其中一塊還是廢木頭,當柴燒也不行。」 墨明智感到好笑,心裡說:我傳的種?你就沒份嗎?你不是說他小時精乖伶俐像你嗎?怎麼又像塊廢木頭了?但他不敢頂撞妻子,笑笑地說:「說不定智兒因此而得福呢!」 「你呀!」小燕見老伴仍是打不惱、罵不怒的軟皮蛇,更氣了,說,「不管怎樣,明天你去巫山給我將怪醫的後人,千面女華陀請來給小渾蛋看看。你們請的,個個都是庸醫,沒一個有用,惹得我性起,我全殺了他們。」 墨明智嚇了一跳:「你,你千萬不能亂來,怎能為智兒亂殺人的?」 「你去不去?」 「好,好,我明天就去。」 果然,墨明智出門十天後,就千里迢迢將巫山怪醫唯一的女兒公孫茵茵帶來了。公孫茵茵深得父親的真傳實學,在江湖上不知醫好多少奇難怪症。她可以給人換腦洗心,斷肢再接,是當代的第一神醫,在武林中有女華陀之稱。只是一般人很難見得到她。她不但醫術出神入化,武功一流上乘,更善於易容,化妝成各種各樣的人物在江湖上懸壺濟世,直到給人醫好了奇難怪症走後,人們才想到這必然是女華陀神醫了。至於她的真面目,武林中幾乎沒有人見過,所以又稱她為千面女華陀神醫。女華陀行蹤不定,所在的巫山神女峰,更是雲深不知處,要是想請她上門醫傷治病,那就更難,要不是墨明智親自去巫山神女峰拜請,她絕不會來的。 千面女華陀公孫茵茵,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不知是她善於保養,還是有家傳的奇藥神丹,面目仍如三十多歲的婦人一樣,青絲如烏雲,肌膚似白玉,神采飄逸,使人驟然一看,怎麼也想不到她已經是七十多歲的古稀老婦,更想不到她就是名動江湖的女華陀,而以為她是風華正茂的美婦人哩。正因為這樣,她就更不願以真面目見人,以免驚世駭俗,招來狂蜂浪蝶。女華陀固然能救人,也可以殺人。 女華陀公孫茵茵的到來,一代女劍俠小燕親自出門相迎。兩家本來就是世交,只是少來往而已。公孫茵茵的父親巫山怪醫公孫小蛟,在襁褓中幸而得奇俠一枝梅夫婦相救,才免死於惡僕的刀下(詳情見拙作《江湖傳奇》),慕容家對公孫一家有過救命之恩,公孫茵茵更不能不來。何況墨明智夫婦與公孫茵茵也極為相好,尤其是小燕,與公孫茵茵性格相投,情勝姐妹,這位女華陀不但來了,更以真面目相見。 小燕挽了茵茵的手,相伴而行,說:「妹妹,你真是一位仙子,長年不老。越來越美,羨煞我了。」 「姐姐別取笑,你也不見得十分老呵!」 的確,小燕雖然鬢髮染霜,因有九陽真氣在身,仍是英氣逼人。看去,頂多像五十多歲的人,小燕說:「我快老得沒有牙齒了,還說不老的?」 穿過前廳,來到後面小廳,慕容墨夫婦帶了慕容明、慕容智兄弟上前拜見。茵茵笑著說:「墨哥哥、燕姐姐,你家好福氣呵,兒孫滿堂,令人羨慕。」 「妹妹,什麼兒孫滿堂,儘是木頭,醜死人了。」 茵茵知小燕的性格,微笑不語。她打量了慕容明、慕容智各一眼,一下看出慕容明缺乏慧根,卻傲氣十足,暗暗點頭,怪不得姐姐說是木頭了,的確是難成大器。當看到慕容智時,不由又略現驚訝,暗思:這孩子眼角眉梢,蘊藏著山川靈秀,慧而且智,骨骼清奇,這可是一塊美玉呵!怎麼是木頭了?將來他的機靈才智,更不會在燕姐姐之下。她含笑問小燕:「姐姐,你是不是說他有病了?」 「妹妹,他不是有病麼?十六歲的成年人了,還大不透,說話行為仍如小兒。」 慕容智嘟起嘴巴說:「奶奶,我怎麼像小兒了?我也沒病,那些醫生、大夫都說我沒病嘛!」 墨明智說:「這孩子似乎心智不正常,麻煩妹妹看看是什麼原故。」 公孫茵茵叫慕容智過來問:「孩子,你過來,讓婆婆看看就知道你有沒有病了。」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沒病,你不用看。」 小燕喝道:「小渾蛋!快過去讓茵茵婆婆看看。」 「奶奶,我不吃藥,也不扎針。」 慕容智害怕扎針,偏偏公孫茵茵從衣袖掏出兩根細細的長銀針來,含笑說:「你過來,讓我扎兩針。」 慕容智一下像小孩子般哭喊起來:「我不扎針,我不扎針。」 小燕說:「你哭呀!哭得好聽點,最好大哭大喊,就更好聽了!說不定茵茵婆婆見你哭得好聽,會多賞你幾針呢。」 這麼一來,嚇得慕容智不敢哭了。 小燕又說:「小渾蛋,哭呀!怎麼不哭了?奶奶還想聽呢!」 「我,我不哭了!」 「你怎麼不哭了?」 「我,我怕多扎幾針。」 他這麼一說,眾人不禁莞爾,連最嚴肅的慕容墨,也不由失笑起來,其他家人、丫鬟,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茵茵微笑地對他說:「孩子,別害怕,你如果沒病,這針紮下去就不會痛;真的有病,就會痛得大喊大叫的!」 「我不扎,我不扎,我怕痛。」 「孩子,你不是說你沒病嗎?你要是不願扎針也可以,那我就用小刀劃你的手指,取你的血來看了。那就不管有病沒病,都會痛的。」 幕容智問:「扎針不痛麼?」 「你沒病,就半點也不痛,反而感到舒服!」 「舒服!?那,那我扎針。」 茵茵一笑,突然出手,在他手臂和大腿上各紮了一針,這兩針一紮下,慕容智幾乎痛徹入心了。他為了證明自己沒病,竟然咬著牙忍受著。茵茵問他:「痛嗎?」 「不痛,不痛!」 茵茵含笑不語,一下什麼都明白了。的確,有什麼奇難怪症,能瞞得過這位女華陀神醫呢?她將針拔出來,對小燕說:「這孩子的確得了一種怪病。」 慕容智一下傻了眼:「我得了怪病?那、那、那我怎麼不痛的?」 「這怪病,怪就怪在這個地方,明明有痛,卻不叫痛,你說怪嗎?」 慕容智嚇得一下不敢吭聲了。 小燕問:「妹妹,要怎樣才能治好呢?」 茵茵正想說出,一下看見慕容智那雙求助的目光,微笑說道:「姐姐,這個怪病,我可是要單獨跟這孩子在一起,仔細地檢查過才知道。姐姐,有靜房嗎?」 「妹妹,你過去曾住過的飛霞閣怎樣?」 「行呵,最好附近沒人打擾才好。」 「妹妹放心,沒我命令,誰也上不了飛霞閣。」 小燕和茵茵帶了慕容智上了飛霞閣,茵茵望了望慕容智,對小燕說:「姐姐請到樓下,小妹要用奇特的方法檢查他。」 「我不能在旁麼?」 「他這個怪病,受不得半點的打擾,你會擾亂了他的心思的。那我就無法檢查了。」 「好吧!」 小燕儘管慧冠武林,仍不明白自己鍾愛的孫兒這種怪病的來由,疑疑惑惑地下樓去了。 小燕一走,慕容智傾聽一下,輕問神醫: 「婆婆,你怎麼騙我呢?」 茵茵一笑:「你這孩子,我還沒問你哩!為什麼你要騙我?」 這一老一少,在飛霞閣樓上,足足交談了好長一段時間,談的什麼誰也不知道,最後,茵茵一個人下樓來,小燕迎上問:「妹妹,這小渾蛋怎樣了?得的什麼怪病?」 「智商不全。」 「能治好嗎?」 「姐姐,我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怪病,能不能醫治好,也沒什麼把握,但我一定要試試。」 「那麻煩妹妹了,這小渾蛋呢?」 「姐姐,我點他的昏睡穴,先讓他在閣樓上睡一下,要不,他會不安靜的。看來,為了這孩子,我要在這裡耽擱十天八天了。」 「妹妹就是不說,做姐姐的也要留你住十天半個月的。」 「姐姐,小妹有句話不得不說,在十天八天中,小妹不一定能醫好這孩子的怪症,到時請姐姐莫怨我才好。」 「妹妹,你說到哪裡去了!我怎會怨你的?這個小渾蛋,醫得好是他的福,醫不好是他的命。」 「姐姐能這樣,小妹就放心了。在十天之中,最好別讓人前來飛霞閣打擾。姐姐派兩個可*的丫鬟在樓上伺候就行了。」 「行呵!妹妹還需要什麼應用的東西?」 「不用了!令孫這種怪病,不是金石藥物所能治好的,我得用奇穴針灸的辦法來為他醫治!」 「那姐姐在這裡先多謝妹妹了。」 「你我兩家的交情,姐姐何必這樣客氣?」 「總之,不管妹妹醫不醫得好,姐姐的一家,總是感激妹妹之情。」 小燕立即打發了兩個機靈聰明的丫鬟來伺候茵茵,自己在樓下住下來。花園門口,更有兩個家人看守,不准人進花園中打擾女華陀。 十天很快就過去了,小燕一家都滿懷希望進後花園飛霞閣來看慕容智醫好了沒有。可是千面女華陀公孫茵茵十分內疚地對小燕一家人說:「墨哥,燕姐,小妹已盡了全力,卻醫不好這孩子天生的怪病。」 小燕一家人一聽,頓露失望之色,當今的神醫都治不好慕容智的低能智商,那就沒有第二個人能治好慕容智的病了。 茵茵又說:「我真對不起你們,令你們失望。」 墨明智慌忙說:「茵妹,別這樣,我知道你在這十天裡已耗盡了心力。治不了,是他的命,怪不得妹妹。」 小燕也說:「妹妹,這十天裡,辛苦你了!你已盡了全力,我們一家從心裡都感激你。」 茵茵搖搖頭:「我承認我失敗了,但我回去後,一定再想其他的辦法來醫治這孩子。」 小燕一怔:「妹妹,你就要走?」 「姐姐,我應該走了,為了智兒這孩子,我回去得翻翻書,看有沒有其他方法。」 慕容墨夫婦說:「茵姨!看來這孩子天生如此,你不要再費心血了!」 茵茵一笑:「你們倆恐怕還不瞭解茵姨吧?凡是我經手治的病,沒治好,我不會死心的。好了!我今天該走了!」 小燕說:「妹妹,你就不能再多住幾天的麼?」 「姐姐,你總不會想智兒長久如此吧?你不想,就得讓我早日回去。」 「妹妹既然這樣說,我真不敢留你了。」 「姐姐,我走之前,還有話要向你和墨哥說的。」 「妹妹請說好了。」 「就是關於智兒這孩子的事,我希望你們別再逼他學這學那了,一切讓其自然,他喜歡幹什麼就讓他幹什麼,不對的慢慢引導他,或許這樣,他的智商會健全起來,根本不需要治也說不定。」 「能如妹妹所說,那就太好了!」 飲過送行酒後,墨明智又親自送她回巫山。女華陀走後,小燕見慕容智神態如故,忍不住問:「智兒,你感到好一些了嗎?」 慕容智一副茫然:「奶奶,我很好呀!」 「茵茵婆婆怎樣給你治病的?」 「我,我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她沒給你扎針?」 「我睡著了!」 「什麼!?你一天到晚老是睡麼?」 「沒有呀!我醒過來時,茵婆婆就問我這問我那,到要扎針時,我說我怕痛,她就在我身上點一下,我就睡著了,什麼也不知道了。奇怪,她怎麼點我一下,我就會睡著的?」 「小渾蛋,她是點了你的昏睡穴。」 「茵婆婆點我的昏睡穴幹嗎?」 小燕見他的智商仍是五六歲的小兒一樣,便說:「別問了,你去玩吧!」 慕容智一聽大喜:「奶奶,我去玩啦!」 他一溜煙地跑出飛霞閣,小燕看得直搖頭:「看來,茵妹妹十天的精力是白花了,慕容家也不知作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癡兒來。」 從此以後,小燕、慕容墨夫婦,再也不逼他學這學那了,任由他喜歡玩什麼就玩什麼,幹什麼就幹什麼。小燕只有將精力放在慕容明的身上,傳他西門劍法,又傳他六合掌法,可是慕容明因內力不夠深厚,怎麼也發揮不出這兩門絕功的威力,勉強只能達到武林中二流高手的境地。奇異的是,小燕在傳慕容明的武功時,慕容智有時在一旁笑嘻嘻地觀看,似乎饒有興趣,有時卻與小三子玩泥沙,用糖引誘兩窩螞蟻打架,這比看奶奶教哥哥的武功更有興趣。小燕有時忍不住問:「小渾蛋,你怎麼不學你的六功了?」小燕心想:既然這小渾蛋不願學武,讓他讀讀書也好,橫直慕容家幾代都沒有一個是讀書人。 誰知慕容智回答妙極了:「奶奶,我學完啦!不想再學了!我要學第七功了。」 「哦!?第七功是什麼功?」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是學鳥叫鳥飛呀!鳥叫起來好聽極了,又飛得高,多好玩。」 要是在以往,小燕準會氣得又給他兩個大巴掌。她想起公孫茵茵臨走時的話,要慢慢地開導他,忍著氣問:「是嗎?那你學到了沒有?」 「奶奶,我學會鳥叫了。」 「哦!?你叫來我聽聽。」 「花得咕打,打,花得咕打,打。」 小燕不由一怔,這可是山間鷓鴣的叫聲,這個小渾蛋,叫得卻蠻像樣的。便說:「不錯!是好聽的。」 慕容智見奶奶讚自己,更高興了:「奶奶,我還要學鳥飛。」 「好呀!那你飛給我看看。」 慕容智愁眉苦臉起來了,「奶奶,我沒有翅膀,想飛也飛不了,爸爸媽媽怎麼不給我生一對翅膀的。」 小燕心裡罵道:你這個小渾蛋,比你爺爺更渾透了,人能生翅膀嗎?人生了翅膀,不變成了天上的雷公?慕容智又問:「奶奶,你給我添一雙翅膀好不好?那麼,我就能飛啦!」 小燕不由心裡一動,給你這個小渾蛋添一雙翅膀?她凝視著這個低能兒,見他一雙眼睛,充滿了期望之情,她本來就慧冠武林,暗想:茵妹妹說要慢慢開導這個小渾蛋,莫不是別有用意?便說:「好!奶奶給你添一雙翅膀。」 慕容智睜大了一雙驚喜的眼睛:「真的!?奶奶,你太好了!」 「不過,在給你添翅膀以前,你一定要聽***話才行。」 「我聽,我聽,我一定聽***話。」 「好!你隨奶奶到書房中去。」 「去書房幹嗎?我不學第六功了。」 「你想不想學鳥飛的?」 「想呀!」 「想就跟奶奶去。」 到了書房,小燕從秘密匣中掏了一本書,說:「這是學鳥飛的方法,你先背熟了,將飛的方法記住了,奶奶就給你添一雙翅膀,讓你像鳥一樣的飛。」 慕容智既驚喜又好奇:「奶奶,我一定背熟它。」 「好呀,你幾時背熟了,就幾時來找奶奶,想不想學鳥飛,就看你自己了。」 原來小燕是因勢利導,暗傳慕容智一門絕學,上乘輕功——踏雪無痕。 不知怎的,慕容智的智商如五六歲的小兒一樣這一消息,很快就在武林中傳開了,有的說慕容家生了一個低能兒,有的說慕容家出了個白癡般的後人。消息的傳開,武林中有人搖頭歎息,有人幸災樂禍,更有的人暗暗大喜。不管反應怎樣,但總的一個看法是:慕容一家該倒霉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驚震武林群雄的奇人了!只要墨明智、慕容小燕一死,慕容一家便會在武林中除名。一些心懷叵測的人更野心勃勃,暗暗在覬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慕容家獨特驚世駭俗的內功:西門劍法,六合掌和分花拂柳掌法,迎春柳步和靈猴百變身法以及那踏雪無痕的輕功,只要能取得其中的一門絕技,便終身受用無窮。 武林中本來早就有人要謀奪這些絕學,因害怕慕容小燕和墨明智,不敢貿然入手,現在是天賜其便,慕容家第四代是個平庸的人,慕容墨正是老實忠厚得像塊木頭,而慕容家的第五代,一個比其父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其父還不如,輕浮好勝;一個是白癡般的人物,連神醫千面女華陀也治不了,世上就更無人能治了。 消息傳開後,有的人不等墨明智和小燕撒手歸西,已在暗中蠢蠢欲動了,有的人借口前來拜訪,主要是在竊探小燕和墨明智還可以活多少年;有的打發了本門派可信賴的青年子弟,前來拜師學藝;有的更暗暗出重金,收買紫竹山莊的奴僕,更有的不惜委身為下人,潛入了紫竹山莊,打雜伺候慕容一家。他們唯一的目的,便是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算是中原武林中一些名門正派的人,如少林、武當、峨嵋、點蒼,也有人怦然心動。有的是害怕慕容一家的武功絕學一旦為壞人奪了去,就會危害武林,前來遊說墨明智和小燕,將武功秘笈交給本派保管和勸說他們夫婦兩人擇徒要嚴,有的更想將慕容家的絕學據為本門派所有。霎時間,各種各樣的武林中人都神秘地出現在紫竹山莊的四周了。孟英山一帶,一向產銀,本來就有不少的人前來挖掘銀礦,孟英山下的一個小鎮,就到了不少想發財的流浪漢,也是礦工們飲酒消愁的地方。鎮小但酒家卻不少,就是平日,一到晚上,便熱鬧起來,將這個小鎮鬧得一片烏煙瘴氣。就是南州州城裡,也來了一些來歷不明的豪商大賈,紛紛在城裡城外買房購地買產業。可以說,紫竹山莊四周幾十里內陰雲密佈,危機四伏了。 這些情景,慕容墨父子毫無所察,不知危機已臨自己身邊,就是墨明智也渾然不覺,只感到近日來,拜訪的人多了,他不勝煩擾,便將接待來客的應酬全交了兒子,除非是至交好友和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才親自接見。只有小燕,暗暗感到蹊蹺:事情來得不簡單。她在幾次與來訪者交談之中,已隱隱察覺這些來訪者用意不善,心裡暗說:好呀!放著我還沒死,你們就想打紫竹山莊的主意了,我叫你們一個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土頭灰腦地滾回去!她也佯裝不知道,不動聲色暗暗佈置一切。在明裡,她也像墨明智一樣,謝絕見客,她比墨明智更來得絕,一個「閉門靜修」名正言順,誰也不見了。 由於小燕、墨明智謝絕會見來客,江湖上又謠言四起,說他們夫婦兩人已屆高齡,體力漸弱,看來恐怕不久人世了。更有的傳說他們已暗疾在身,臥倒在床,已不能行動了。甚至還說他們已對眾人完全失望,心力已盡,奄奄一息,早晚歸西。這麼一來,武林中有些冒失的狂徒,夜裡竟來踩紫竹山莊的盤子,查探小燕和墨明智是不是如傳說那樣,或者能順手盜取一些武功秘笈而去。誰知他們還沒有踏入紫竹山莊,便已屍橫山野,沒一個人能活著回去。 是誰殺了他們?誰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墨明智和小燕,卻是一個神秘的黑影,這黑影是誰,更沒人能說出來。總之,武林中的一場刀光血影,已揭開了序幕…… 再說慕容智要學鳥飛,小燕將一份上乘的輕功秘笈給了他,叫他背熟了來找自己。四五天過去了,不見這白癡孫兒來,暗想:他智能那麼低,怎能背得出一份武功心法?別將秘笈丟失了。正想打發人去找他,誰知這個小癡兒興沖沖地跑來了,一進門就說:「奶奶,我背得出來啦!」 小燕有點意外:「你背得出來了?」 「真的呀!奶奶,我背給你聽。」 這個小癡兒,真的是一字不漏背了出來。小燕又驚疑了,這可不像一個低能兒的記憶了。她不禁再次上下打量這個小癡兒,慕容智眨眨眼問:「奶奶,我沒背錯吧?」 「孩子,難為你了,沒背錯。」 「奶奶,那你給我添一雙翅膀呵!」 顯然,這仍是個小兒說話的語氣。小燕又困惑了:這孩子真是白癡還是故意裝成這樣?便說:「你要翅膀,奶奶會給你。」 「奶奶,你快點給我。 「別急,奶奶先問問你,你背熟了,會不會照書上的方法去做?」 這癡兒愣愣地望了望奶奶身後的兩個丫鬟:「我,我不會呵!但,我會學青蛙跳。」 「好呀!那你跳給我看看。」 慕容智真的學青蛙的樣子,雙手雙腳趴在地上,嘴裡說:「我跳,我跳!」他跳起來離地面還不到一寸高,一邊跳,一邊說:「我跳!我跳!」逗得小燕身後的兩個丫鬟笑得前仰後合。小燕幾乎給這個小癡兒氣炸了,喝聲:「你給我滾出去!」 的確,踏雪無痕的輕功,經過小魔女的提煉和發展,已成為慕容家的一門絕技,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輕功,身段優美,飄似輕煙,無蹤無影,去如驚鴻落地無聲,就是在豆腐上踩過也絲毫不留痕跡。這麼一等一的上乘輕功到了這小癡兒的手中,卻變成了青蛙跳,糟蹋得不成樣子,就是跳也跳不高,小燕又怎不氣惱? 這個小白癡愕然地望著小燕,不明白奶奶為什麼會突然發火,直著眼問:「奶奶,我跳得不好嗎?」 「你這是輕功嗎?一隻烏龜也比你跳得高。」 「輕功?!奶奶,烏龜不會跳的。」 「小渾蛋,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了?」 「奶奶,你別生氣,我跳得不好,我可以再跳一次給你看看。」 小燕喝著兩個丫鬟:「給我將這個小渾蛋扔出去,我今後不想再見到他了。」 「奶奶……」 兩個丫鬟拉著他往外走:「小少爺,你走吧,別再惹老夫人生氣了。」 到了屋外,這個小癡兒仍念念不忘要學鳥飛,問:「兩位姐姐,奶奶還給不給我一雙翅膀的?」 「小少爺,你等老夫人氣消了再說吧。」 兩天後,小燕走進了後園裡,一下發現那個小癡兒披著一件黑披風,雙手抓住披風兩角,張開當翅膀,在竹林中撲來撲去,披風張開,也真像雙翅似的。小燕走過去問:「你在幹什麼?」 「奶奶,我在學鳥飛呀!」 「這披風是你的翅膀了?」 「奶奶,它像不像?」 小燕心想:這個小渾蛋,真異想天開,又問:「那麼,你會飛了?」 「是呀!奶奶,我飛給你看好不好?」 「好呀!」小燕在一張石凳坐下來,暗想:我看看你這小渾蛋是怎麼個飛法。 慕容智張開了披風,說:「奶奶,我飛啦!」身子突然一縱,雙臂上下搖動,竟然像鳥兒一樣,飛起了一丈高,小燕感到驚訝:難道這小渾蛋真的會飛了?驀然「砰」的一聲,小癡兒跌了下來,跌得四腳朝天,小燕急奔過去問:「小渾蛋,你怎樣了?」 「奶奶,我跌得好痛呵!」 小燕初時還以為他跌傷了,或者跌斷骨,可是看了看,知道他沒有跌傷,只是跌痛而已,忍不住笑了:「你飛得不錯嘛!」 「奶奶,我好痛。你還笑我,外面那個人也在笑我。」 小燕一怔:「誰在外面笑你了?」暗想:誰那麼大膽,敢繞到我後園來窺探? 「奶奶,就在那棵大樹上。」 小燕順這小渾蛋指去的方向一看,果然有條人影在樹葉中一晃,接著似驚鴻般飛走了。單從輕功上看,這人已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小燕正縱身想追,慕容智又說:「奶奶,他已走了!我再飛給你看看。」 小燕卻驚疑地望著慕容智,問:「你怎麼知道那樹上有人的?」的確,自己都沒發覺那樹上藏著一個人,這小渾蛋怎麼發覺了?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在這裡學鳥飛,他就到那棵樹上啦!」 「那麼說,你早看見他了?」 「唔。」 「你怎麼不跟奶奶說的?」 「我以為他上樹摘果果,誰知我跌倒了,他卻在笑我。」 「小渾蛋,你知不知道這是一位武林高手在窺探我家的動靜?」 「我,我不知道,奶奶,他是壞人嗎?想偷我家的東西麼?」 「他這麼不敢見人,會是好人嗎?」 「早知他不是好人,我就捉他了!」 「你能捉到他麼?」 慕容智愣住,半晌才說:「是呵!我怎麼能捉住他的?他飛得那麼快。」 「你這麼胡鬧,別說七功,就是八功、九功、十功也學不到了。」 「奶奶,我沒胡鬧,我真會飛了。」 「哦!?你還嫌跌得不夠痛?」 「我不怕痛。」 「那你飛呀!」 這個小癡兒,果然縱身一躍,雙手張開,也不知他是借助風力,還是跳得高,竟然躍到三丈高的一棵竹樹上去了。像只大鳥,伏在竹樹梢上上下搖動,接著又縱身一躍,又飛躍到四五丈遠的一棵竹樹上去。 小燕不由暗吃一驚,這個小渾蛋,真的會飛了!小燕吃驚的不是他能飛得這麼高,而是驚訝他身段輕靈,行動敏捷,這可是需要有相當的內勁才行的。這個小渾蛋,從哪裡練得了這一身不錯的真氣? 慕容智像鳥兒般輕靈,在竹林中來回飛躍了一個轉,便輕輕地飄落下來,居然無聲無息,塵土不揚,小燕一看,這又顯然是學到了踏雪無痕的輕功,並具有相當的火候。小燕驚喜、激動、疑惑、偏愛的情感融合在一起了,問:「你怎麼不飛了?」 慕容智眨眨眼兒,仍然是一副小兒的神態,說:「奶奶,有人來了,他會笑我的,我不飛了。」 小燕回身一看,果然是一位打掃後園的老家人遠遠走來。 小燕又是驚疑,這個小渾蛋,竟能在飛躍中,注意到四周的一切動靜,這不單是癡人所不能做到的,也不是一般武林中人所能達到的。而是機敏人的行為了。小燕本來是個慧敏之人,幾十年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她又有什麼不曾經歷過?她一下就明白了這小癡兒的用意,沉下臉來:「你還有個胡鬧完的沒有?給我滾到書房,學你的六功去。」 「奶奶,我還想玩一會。」 「我不知道我作了什麼孽,養了你這麼個白癡的東西,滾!」 小癡兒似乎一肚的委屈,不得已地走了。 老家人進了後園,看見小燕,遠遠地躬了躬身,叫聲:「老夫人。」 小燕對這掃園的老家人一向不大注意,因為來到紫竹山莊的奴僕和雜工,幾乎都是誠實可*的。小燕見慕容智要避開他,不由仔細地打量他一下,側頭問:「老王,後園你天天都來打掃?」 「是!老奴不敢偷懶。」 「那個小渾蛋經常來這裡胡鬧?」 「老夫人,小少爺只是好玩而已,並沒有什麼採花折木的胡鬧。」 「以後不准他進後園,聽到了?」 「老奴不敢。」 「什麼?你不敢什麼!」 「老奴不敢阻攔小少爺。」 「不敢!?這小渾蛋今天學鳥飛,你不怕他明天學魚游?跳進塘裡淹死?」 「這——!」 「要是那小渾蛋在塘裡淹死了,或者在樹上跳下來跌死,你就賠他一命!」 老王大慌,連說:「是、是,老奴出進後園,都將園門關起來,小少爺就進不來了。」 「唔!其他人要進來呢?」 「只要叩門,老奴自然開門。」 「好,從現在起,你就這麼辦。」 「是!」 從此以後,小癡兒進不了後園了。他百無聊賴,便跑去練武功玩了。他哥哥慕容明見他跑來,問:「兄弟,你來幹什麼?」 「哥哥,我想練功。」 慕容明知道弟弟的智商似小兒,也知道他練什麼第六第七功的,尤其學青蛙跳的事,由兩個丫鬟傳出,全莊的人幾乎笑破了肚皮。慕容明笑問:。兄弟,你不是在練第七功麼?」 「哥哥,我不學第七功了,我怎麼也飛不起來。」 「那你又想學什麼功了。」 「我要學第八功。」 「第八功?那又是什麼功的?」 「猴子翻觔斗。」 「什麼!?猴子翻觔斗?」 「是呀!我聽順媽說,有一個什麼猴王叫行者的,本事大極了,一個觔斗,便十萬八千里,那比七功鳥飛得更快呵!」 「嗨!兄弟,那是講古,不是真的。」 「哥哥,你騙我,怎麼不是真的了?不是真的,能講得出來嗎?」 「兄弟,你這腦瓜,怎麼盡想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來?」 「不!哥哥,我要練猴子翻觔斗。」 慕容明皺皺眉說:「兄弟,那你到別處去練吧!」 「哥哥,我在床上練過了,床不夠大,翻了兩翻便滾下床來,跌得我好痛。後園,老王又不准我進去,書房也不夠大,撞倒了書,爺爺奶奶又會罵我的,我只好跑到這裡來啦!」! 這時,小燕進來了,問:「小渾蛋,你又要在這裡胡鬧了?」 「奶奶,我想練功。」 「哦!?大概是天眼開了,你想到要練武功了!」 慕容明說:「奶奶,他要練第八功。」 「第八功!?新鮮呵!第八功是什麼功了?」 小癡兒說:「是、是、是猴子翻觔斗。」 「猴子翻觔斗!?那麼說,它比第六、第七功更高啦!」 「奶奶,當然高啦!練成了,一個觔斗,可翻十萬八千里呢!」 「大概是順媽給你講的古吧?」 「奶奶,你怎麼知道了?」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纏著順媽教你如何翻觔斗哩!」 「奶奶,學會翻觔斗,比鳥飛得快的。」 「好呀!那你翻呀!看能不能十萬八千里的。」 小癡兒真的在地上翻觔斗,他頭手貼地,十分認真地翻。實際上他根本不是翻觔斗。是滾地,似小兒般的胡鬧,一連滾了十七八個觔斗,便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身塵土,變成了一個髒貓,他再也翻不動了,躺在地上問:「奶奶,我翻夠了十萬八千里沒有?」 一些伺候小燕、慕容明的丫鬟、家人都失笑起來,這真是一個癡兒,小燕卻不笑,說:「唔!差不多了!」 小癡兒一下高興得坐了起來:「奶奶,我真的翻了十萬八千里?」 「是呀,不過不是十萬八千里,是一丈八尺。」 小癡兒愣住了:「我翻了那麼多個觔斗,才一丈八尺?奶奶,你騙我。」 「你要不要再翻?」 「我,我再翻,我再翻。」 小燕叱道:「你有鬧個完的沒有?」 「奶奶,你不是要我再翻嗎?」 「給我將這小渾蛋拉出去!」 小癡兒嚇呆了:「奶奶,我——!」 兩個家人將慕容智抬出練武場了。 眾人都感到這白癡的小主人好笑,小燕心裡又暗訝異:這個小渾蛋,難道他一身真氣已練到了收發自如的境地?的確,從這小渾蛋在竹林飛躍中顯露的真氣來看,已相當的深厚,一個人具有這樣的深厚真氣,那怕飛奔百里,也不會出汗和累得氣喘吁吁的,這小渾蛋居然能將一身真氣收斂得如一個完全沒有真氣的平常人一樣,翻了十七八個觔斗,便滿頭大汗了,達到了一身真氣運用隨心的高境界,難道是茵妹妹在那十天之中,用經外奇穴的針灸,打通了他任督兩脈的玄關?要是這樣,茵妹妹對我慕容一家的恩情太大了!真不知今後怎樣報答。 其實,神醫千面女華陀何止用獨特的針灸打通了慕容智的任督兩脈玄關,在十天之中,還暗傳了慕容智「春陽融雪」功,並且將自己體內一半的真氣輸到慕容智的體內,而慕容智,從七歲起,就暗中不斷的練家傳的九陽真經內功了,憑空又得了女華陀一半的真氣,不但打通了任督兩脈,除了衝脈、帶脈、陰蹺、陽蹺、陰維、陽維這六條奇經沒打通,其餘的十四經脈在公孫茵茵奇特的銀針下全打通了。所以慕容智練內功,比其他人練內功要收效十倍。這時他具有的真氣,雖不及祖父墨明智和先祖慕容子寧,但已超過祖母了,正因為這樣,慕容智才進到收發隨意,運用從心的上乘佳境。 女華陀身兼正、邪兩派的神功,她的醫術是巫山怪醫嫡傳,武功卻來自星宿海一派,練內外功的方法,另闢蹊徑,成效甚速,但一下不慎,也易走火入魔。她見慕容智已有極為正派的幾成九陽真氣在身,而這幾成的九陽真氣,已是夠基礎了,所以才打通了他的十四經脈,將自己一半的真氣輸送給他,又暗傳了他「春陽融雪」之功,以便使他能在短短的兩三年內,內功能達到武林中一等一上乘的高手之列。 公孫茵茵這樣做,一來是報答慕容一家的恩;二來見慕容智是一塊天生的良材美玉,不造就太可惜了。本來以慕容家傳的絕學,是可造就慕容智,自己大可不必這樣;但公孫茵茵已隱隱感到武林中的風雨,江湖上的形勢已不容許慕容智慢慢練了。墨明智、小燕和自己已年登古稀,在世的日子也恐怕不多了,萬一墨明智夫婦撒手歸西,這不單是慕容一家的不幸,也將是整個武林的一場災難。而且也看出了慕容智這孩子裝傻扮懵的良苦用心。她在飛霞閣與慕容智一番談話後,感歎這孩子真是慧而且智,應了古人的一句話「大智若愚」了。所以不惜犧牲自己的真氣和聲譽,成全了慕容智。 這些事情,公孫茵茵不便在紫竹山莊中說出,她感到紫竹山莊的眾多家人、奴僕中,很難說沒有外人來臥底的,更不能對墨明智和小燕說,一個太過忠厚老實,一個太過聰明機敏,尤其是小燕,一知道必然會在紫竹山莊中有所行動,從而引起不安和動亂,並且會打草驚蛇。女華陀衡量過利與害,便隱而不說了。這樣,不露面隱藏的敵人,見慕容墨父子武功平庸,另一個乃是白癡,就不急於動手,只等墨明智和小燕一死,再圖大事。 小燕看出慕容智的武功後,初時顯得十分驚訝,繼而思疑,不明白這個小渾蛋為什麼要深藏不露。但她是敏慧之人,想到近日來江湖上一些不平常的舉動,便明白這小渾蛋的用心,便也不去說破。於是不動聲色暗傳慕容智家傳絕學,如踏雪無痕、靈猴百變身法、西門劍法和六合掌法等武功。這些行動,不但紫竹山莊沒人知道,就是連墨明智也暫時蒙在鼓裡,外面的人,就更無從知道了,紫竹山莊一切平平靜靜,日子似過得如同往日般無異。 自從慕容智給抬出練武場後,便不敢再到練武場上胡鬧,而且也不再學猴子翻觔斗的第八功,每日和小三子溜到莊外樹林裡捉蚱蜢玩,有時一個人蹲在樹頭下聚精會神地望著樹根和樹幹,將伴隨他的小三子撂到一邊去。有些家人經過,悄悄地問小三子:「小少爺在看什麼?」 「看螞蟻。」 家人奇怪:「小少爺看螞蟻幹嘛?」 小三子苦笑:「誰知道他呢。」 小癡兒突然笑嘻嘻地嚷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家人問:「小少爺知道什麼了?」 「嘻嘻,原來螞蟻會說話的。」 「螞蟻怎麼會說話的?」 「真的,我聽到啦!」 小三子和這家人互相望了望,笑問:「小少爺,螞蟻說什麼了?」 「它們頭碰頭地交談,說樹根下有東西吃。你們看,它們交談後,都跑去抬那只死蚱蜢啦!」 小三子說:「小少爺,螞蟻有東西吃,我們也該去吃飯了。」 「不!我要看它們怎麼將這只蚱蜢抬到窩裡去。」 家人也說:「小少爺,走吧,要不老夫人發現你吃飯時不在,又會罵小少爺的。」 「不!要吃,你們吃去,我肚子不餓,我要看螞蟻抬蚱蜢。」 家人搖搖頭走開,因為慕容智這些舉動,丫鬟家人早已司空見慣,也就不以為意。就連墨明智、慕容墨夫婦,因憐惜他的智商不全,也任由他胡鬧,不再多管他了,只是叮囑家人防止他跑到太遠的地方去。甚至連小燕也不去多管他了。 一天深夜,這個小癡兒突然大叫大嚷起來:「有鬼呀,有鬼呀!」這一嚷,首先驚動了巡夜的家人,跟著全紫竹山莊的人都驚醒了。首先是他父母跑來看他,跟著是小燕和墨明智也到了,見他蜷縮在床的一角,用被蒙著頭,全身發抖。 小燕掀開了他的被問:「小渾蛋,你見到什麼了,慌成這樣?」 小癡兒驚恐地說:「奶奶,有、有、有鬼、鬼呀!」 「哦!?你看見他了?」 「我、我、我見、見、見到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鬼?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回 紫竹山莊 上回說到小癡兒驚恐地說:「奶奶,有、有、有鬼、鬼呀!」 小燕不由目視了房間四處一下,問:「那鬼呢?」 「走、走、走啦!他、他、他從窗口、口、口走的。」 小燕盯視了慕容智一眼,對丫鬟、家人喝道:「你們給我在全莊各處仔細搜索一下。」同時自己也走到窗口前,凝神仔細地觀察。 慕容墨問:「癡兒,你真的見到了嗎?」他疑心這小癡兒胡言亂語,或者是說夢話,因為紫竹山莊從來也沒鬧過鬼的。 小癡兒說:「爹!是、是、是真的,黑黑的影子,大大的頭,摸到我、我、我房間裡來,嚇死我了!」 小燕問:「你沒睡?」 「奶奶,我尿急、急醒了,正想起身,他、他、他就悄悄地摸進來的?」 「這鬼沒害你?」 「我嚇得大叫,他、他、他一晃,從窗口走啦!」 「你蒙了被,怎能看見他從窗口走的?」 「奶奶,我蒙被前,看見他的。奶奶,我不再在這房裡睡了,這房有鬼的。」 「那你到書房去睡吧。」 「奶奶,書房離這裡不遠,鬼不會去嗎?」 「我叫人陪著你好了。」 於是,慕容智便搬到書房睡了。家人丫鬟在紫竹山莊折騰到天亮,什麼地方都搜索到了,連鬼影也沒有發現。眾人暗暗嘀咕:「是不是這個癡少爺在做夢了?要不,就是胡言亂語,紫竹山莊怎麼會有鬼的?」 慕容墨也對小燕說:「媽,恐怕是智兒胡言亂語的。」 「誰叫你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胡言亂語說見到鬼了!總之,你們今後夜裡給我小心一點,說不定那小渾蛋又會玩出別的花樣來。」 隔了八九天,慕容智又在書房裡大嚷見鬼了,家人們又聞聲驚起,直奔書房。全莊的人又忙了大半夜,依然找不到半個鬼影。天快亮時,只見小燕和墨明智提了一個黑衣人從圍牆外躍了進來,丟在地上,對管家范鞭說:「給我將這個鬼捆在樹下,我要慢慢審問。」 管家范鞭一怔:「老夫人,是他摸進書房嚇小少爺的?」 「你先將他捆好了,再問他為什麼而來的。」 「是!老夫人。」 這時眾人才明白,小少爺兩次在深夜裡嚷有鬼,真的是有人大膽摸進莊子裡來了。第一次,這個黑衣人想摸進書房盜取武功秘笈,誰知找錯了,摸到了小癡兒的房間,小癡兒一嚷,便將他嚇跑了。這黑衣人輕功極好,捷如飛鳥,轉眼便越過了圍牆,去得無蹤無影,居然不留下絲毫的痕跡,但他卻沒有逃過小燕的眼睛。因為他是從窗口躍出的,第二天一早小燕便在窗下不遠的草地上發現了一小塊泥土,這泥土不是紫竹山莊附近的,而是山腳下小鎮四週一帶特有的白泥土。小燕不動聲色,佯裝不知。 這個黑衣人,第一次失手後,大概憑著自己極好的輕功,又知道那個白癡兒睡在書房裡,容易對付,於是第二次又摸進來了。他輕輕地摸進了書房,先出手點了慕容智的昏睡穴,以免這個白癡再次誤了自己的事,然後便動手尋找慕容家的絕學。可是他剛在書架中翻尋時,突然發現了那個小白癡笑嘻嘻地站在一邊,問:「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好嗎?」 黑衣人一時傻了眼,問:「你沒有睡著?」心下驚訝:我點了他的昏睡穴,他怎麼沒睡倒? 「我,我睡醒了呀!叔叔,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吧。」 黑衣人見他癡愣愣的,略為放心,點點頭輕說:「小聲點,別驚醒了別人,你知不知你家的劍譜放在哪裡?」 「健僕!哪一個健僕呀?我家健僕可多了,有七八個,你要找哪一個呢?再說,你找健僕怎麼在書架上找的?他們不在這裡。」 「它們在哪裡?」 「它們在大門進來大院的兩旁廂房中呵!有的在後院的雜房裡。對了,你是找男的健僕,還是找女的健僕?」 黑衣人愕然:劍譜也有男和女之分嗎?同時,它們那麼珍貴,哪會放在大院後院廂房雜房去的?慢點,我別讓這個白癡耍了。問:「你知道我要找什麼劍譜?」 「不知道呵!」 「我要找的是西門劍譜。」 小癡兒愕異:「我家七、八個健僕,可沒有人叫西門的呀,你是不是說錯了?嘻嘻,你一定是說錯了!」 黑衣人見小癡兒語無倫次,說話莫名其妙,不想和他再纏下去了。便想出手再封他的穴位。誰料小癡兒有意無意間一轉身,竟然閃開了他這一著,仍笑嘻嘻地問:「有一個叫東方的健僕,你要不要找他?」 紫竹山莊的僕人中,是有一個姓東方的。黑衣人能如此熟悉紫竹山莊的內情,恰恰是這個姓東方的健僕悄悄傳給他的。黑衣人大驚,暗想:難道這個白癡已知道了我和東方兄的關係?不行,得殺了這個白癡,以免他胡言亂語。他頓時眼露殺機,將劍拔出。 小癡兒奇異了:「你拔劍幹嘛?哎!我知道了,你是鬼。那夜來的,也是你這個鬼。」慕容智大叫大嚷起來,「有鬼啦!又有鬼啦!快來人呀!奶奶,我怕?我怕。」 未等慕容智叫嚷,黑衣人早巳揮起手中之劍。劍還沒落下,他突然感到右臂一麻,似乎是中了暗器,劍也掉了下來。他大吃—驚,感到不妙,顧不得拾劍再殺這白癡了,急忙從窗口躍出。可是慕容智已在後面大聲叫嚷開了。 黑衣人很快翻過了圍牆,穿過一片樹林。月光下,他突然看見前面站著一條人影,那人說:「你這個人,不約而來,又不辭而別,你太將紫竹山莊的人看低了。」 「你是誰?」 「我呀,原來是九幽小怪,現在嘛,應該叫紫竹老怪了。」 黑衣人一聽是驚震武林的慕容小燕,嚇得扭頭往回走。可是樹林裡又閃出一個人來,問:「你要走嗎?可要將話說得清楚才行。你為什麼深夜闖進紫竹山莊?」 黑衣人一聽,便嚇軟了。這人就是威震群雄的墨大俠墨莊主。他連忙說:「望兩位大俠饒命,小、小、小人再也不敢了。」 小燕說:「你現在求饒不嫌遲嗎?快老實說,你兩次進紫竹山莊幹什麼?你想將我那白癡孫兒嚇成怎樣?」 「我、我、我可沒有嚇他。」 「那你到紫竹山莊幹什麼來?」 「小、小、小人一時好奇,路過這裡,只想進莊看看,想不到……」 「看來你是不願說實話了。對不起,我們只好請你回去了!」小燕一出手,便隔空封了他兩處穴位,墨明智隨手將他提了回來。 管家范鞭立即將黑衣人捆在大院的一棵樹幹上。慕容智聽說奶奶已捉到那個鬼了,高興得手舞足蹈,拉了小三子說:「快,我們看鬼去,問他為什麼要嚇我的。」 小癡兒奔到了前廳,管家范鞭正要審問黑衣人。他一頭跑了進來,說:「范伯伯,你問問他為什麼要嚇我的。」 范鞭一笑:「小少爺,他不是來嚇你,是想偷老夫人的劍譜。」 小癡兒驚訝了:「什麼!?他怎麼偷人了?」 「小少爺,他不是偷人,是偷劍譜,就是老夫人的劍法。」 「哎!怪不得他昨夜在書架上亂翻書了。范伯伯,鬼要***劍法幹嘛?」 「小少爺,他不是鬼,是人。」 「不!范伯伯,他是鬼,不是人。要是人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這賊子的輕功極好,要不是老夫人,真沒有人能追上他哩!」 「他真的是人?」 小三子在他身旁說:「小少爺,他真的是人,不是鬼。」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鬼的?」 「小少爺,順媽媽說,鬼在白天是沒有影子的,你看,他不是有影子麼?」 慕容智看了看:「唔,他可真的有影子。嗨!」他轉身對黑衣人說:「你也真是,你怎麼不說清楚,你要說找我***劍法,我早就給你找到了,你也不用拔刀來嚇我了。」 黑衣人愕然地望著這個白癡兒,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慕容智又說:「你要找的劍法,就放在書桌的抽屜裡,沒放在書架上。你說清楚了,我早就給你了,你就不用給我奶奶捉到啦!」 黑衣人的一雙眼睛,似乎流露出一種懊悔的神色,暗罵自己愚蠢。明知這位小白癡如小兒般的,自己怎麼就不會哄哄他?要不,西門劍法不早就到手了麼? 慕容智轉身對范鞭說:「范伯伯,他不是鬼,你放了他吧。」 范鞭一笑:「小少爺,他雖然是人,但是個賊.捉住了能輕易放嗎?」 「范伯伯,你要打他嗎?」 「他不說老實話,何止是打,我還要砍下他一雙腿。」 「不.不,范伯伯,你不能砍他一雙腿的,他沒腿,怎麼走路?再說,那不很痛嗎?」 「小少爺,這你不懂的,你去玩吧。」 「不!范伯伯,我害怕見沒腿的人。」 「小渾蛋,你又在胡鬧什麼?」 慕容智一看,是奶奶從大廳裡走了出來。管家范鞭說:「老夫人,小少爺沒胡鬧,只是怕見人斷腿。」慕容智接著說:「奶奶,他不是鬼,是人,你放了他吧。」 「哦!?這個人昨夜沒將你嚇死?」 「沒、沒有呵!」 「他怎麼不將你嚇死的?你死了,這世上少了個廢物,紫竹山莊就清靜多了!小三子,你還不將這小渾蛋拉開去?」 「是、是!」小三子拉著慕容智說,「小少爺,我們走吧,到別處玩去。」 慕容智給小三子拉得跌跌撞撞,一邊說:「奶奶,你別殺他,他會變成鬼的,我怕。」 小燕再不理這個小白癡了,問范鞭:「你問他了沒有?」 「老夫人,他說,他想偷你的劍法。」 「哦!?就這麼簡單嗎?」 「老奴正想問下去,小少爺就來了。」 「你怎不將這小渾蛋轟走,讓他在這裡胡鬧?」 「老夫人……」 「你別說了!你再問問他,他受了什麼人的指使,來闖我山莊的。」 范鞭轉問黑衣人:「朋友,你聽到老夫人的話了吧?不說實話,恐怕有你苦受的。」 小燕點點頭說:「不錯!你知道紫竹山莊從來就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不懂俠義人士那些不殺無還手之力的人那一套,更不會心慈手軟。我呀,就喜歡嚴刑拷問,絕不放過一個來犯我的人。我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擇手段,幹出的事,比邪派的人更邪,你想不想試試?嗯?」 黑衣人絕望地說:「你殺了我吧。」 「哎!我要殺你,不早在林子裡將你殺了?何必要費手腳將你捉回來?」 黑衣人問:「你想對我怎樣?」 「沒有什麼,很簡單,我先叫人在你身上劃開一百多個刀口,然後在你身上灑上鹽塊,這滋味頂好受的。」 「你就這般殘忍?」 小燕笑起來了:「這怎麼算殘忍了?很寬厚的呀!要是用我家特殊的點穴方法,在你兩處奇穴上一點,不但全廢了你一身的武功,更叫你痛得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哩!過去的九幽小怪,現在的紫竹老怪,還有什麼手段使不出來的?」 黑衣人的意志全崩潰了,他就是想運氣自斷經脈或咬破舌尖自殺也不可能。他兩處的穴位,叫小燕封了,渾身軟弱無力。便說:「你、你、你要我說什麼?」 「你輕功不錯,怎麼記性這麼差的?我不是說過,你要說出是什麼人打發你來的麼?」 「我說出了,你放我走?」 「這就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了。要是你胡亂說出一個人來,我也放你走嗎?」 「好!我說,是西——」 突然間,小癡兒不知給什麼絆倒了,撞在一個奴僕的身上,同時兩道勁風從這奴僕衣袖中射出,一股射向小燕,一股射向黑衣人。由於給這小白癡—撞,便失了準頭。雖然射偏了,小燕身不動,頭也沒回,伸出食指和中指一夾,便夾住這股勁風射來的暗器。這是一支燕尾標,淬有劇毒,見血封喉。另一支釘在樹幹上,差兩分便射中黑衣人了。這顯然是發暗器人想出其不意,一想取小燕性命;二要殺人滅口。偏偏這時小白癡絆倒了,無意間救了黑衣人一命。 這一突然的變化,使范鞭等人全驚震了。小燕這時才轉過身來,對那出手的奴僕說:「老王,你怎麼這樣沉不住氣便暴露了,」 這個要暗算小燕和殺黑衣人的奴僕,正是打掃後園的老僕人老王。他滿以為自己不動聲色悄悄出手,縱然殺不了小燕,至少可以殺了黑衣人滅口。然後趁慌亂而逃脫。偏偏小白癡撞在他身上時,又雙手抱住了他,使他不但暗器發偏了,一時間也難以逃脫。 小癡兒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鬆開手笑嘻嘻地說:「我、我撞痛了你沒有?」 老王這時一看,他身後有墨明智,兩旁是慕容墨和慕容明父子。他真恨不得一掌就劈死了這個小白癡。 小燕又微笑著說話了:「東方老兒,你以為我真的要審問他嗎?我只是想將你引出來,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出來了!」 這老王一怔;「你早就知道我了?」 小燕搖搖頭:「我只是懷疑,而且更不知道是你。只是你剛才出手的暗器告訴了我,你便是在江湖上突然失蹤了二十年的鬼手鏢東方老兒,西域紅衣老頭兒的傳人,我沒有說錯你吧(西域紅衣老頭兒在青城山為小燕所殺,詳情請看拙作《神州傳奇》)。其實,憑你的武功,大可以為紫竹山莊的座上客。十多年來,叫你每天打掃後園,實在委屈你了。你也太狠心了,怎麼連你的忠心耿耿的手下人、輕風使者也想殺了滅口的?」 東方老兒突然出手了,將小癡兒慕容智抓在手中,厲聲說:「你們放了我,不然,我就殺了這個小白癡。」 眾人一時都嚇呆了。墨明智連忙說:「好!我們放你走,你快放了他。」 「不行,你們閃開,我得帶這小白癡走。然後你們到小鎮上去接他。」 小癡兒喊叫道:「奶奶,爺爺,你們快、快救我呵!他抓得我的手好痛。」 東方老兒喝道:「小白癡,不准出聲,不然我就殺了你。」 墨明智要救小孫兒心切,急說:「好!你走,我們不攔你,但你可不能傷害他。不然,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誓必殺了你。」 「墨大俠請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令孫一根毛髮。你們快閃開,走遠一點。」 慕容墨長歎一聲,對慕容明說:「明兒,閃開,讓他走。」 小燕喝著慕容墨:「老的糊塗,你也糊塗了麼?能放他走嗎?」 慕容墨說:「媽,智兒在他手上。」 「這個小渾蛋,廢人一個,死了不更好?」 東方老兒一怔:「你不要你孫兒了?」 「我要他幹嘛?不過,你殺了他,我誓必生剝了你的皮,在這小渾蛋的墳前將你點天燈生祭他。東方老兒,你現在可以殺他了!」 墨明智喊道:「燕燕,你不能這樣。」 小燕說:「老糊塗的,一個癡兒,你要來幹什麼?」 東方老兒見小燕居然不顧慕容智這小白癡的一條命,不由心慌了,手上的人質,變成了無用之物,他頓時有點喪氣。又見小燕緩緩過來,他大聲吼道:「你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這小白癡。」 小癡兒在他手中掙扎著,一邊嚷:「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東方老兒更用力抓緊了他,驀然間,他驚恐地望著小白癡,說:「你、你……」他感到自己渾身的內勁,竟然像缺了堤的洪水,源源輸進了這小白癡的體內。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小白癡,竟會宿海的邪派功夫——春陽融雪之功。其實,慕容智的春陽融雪功早已在施展了,東方老兒由於精神太過緊張才沒發覺。當他用勁抓緊慕容智之後,才感到自己的內力源源外洩,這時他想放手已遲了,內力幾乎已盡,想殺慕容智,再也無力了。慕容智仍一邊掙扎,一邊大嚷,最後一用力,卻將這東方老兒撞到了慕容明的腳下。慕容明以為東方老兒要逃走,手起一劍,便取了他的性命。 這一奇異的變化,不但令眾人感到奇怪,連小燕也感到驚訝。一般來說,一個人的手腕命脈給人抓住了,怎麼也不敢亂動的。只要這人內力一吐,就是不死也終身殘廢無用。在別人眼裡看來,這小白癡似乎不知道天高地厚,極力在掙扎,而且居然叫他掙脫了。這事只有一個解釋:東方老兒不敢用內力傷害小癡兒,所以才給這個不知厲害的小白癡掙脫了。誰也想不到女華陀公孫茵茵暗暗傳給了他這門驚人的功夫——春陽融雪功。 小癡兒見東方老兒死在哥哥的劍下,血流一地,驚恐得呆了。小燕問他:「小渾蛋,你怎麼啦?沒受傷吧?」 小癡兒指著地上的血說:「血、血、我怕、我怕!」轉身便往莊內跑去,小三子連忙也追著去了。小燕對身後的兩個丫鬟說:「你們去看看,這小渾蛋是不是嚇壞了。」 「是!老夫人。」兩個丫鬟飛也似地奔進莊內,追趕小白癡。 小燕轉身看了看黑衣人,突然揮劍,削斷了黑衣人身上的繩索,又拍開了他的穴位,收劍回鞘,說:「你可以走了。」 眾人不但感到意外,就是黑衣人也感到驚奇,半晌才問:「前輩放我走?不殺我了?」 小燕說:「我本想殺你,但看在我那小渾蛋的份上,不想殺你了,你走吧。」 「前輩不是想問我什麼事麼?」 「我既然已知道你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還問你什麼?不過,你回去後,不妨對你的掌門人說,他想報兩代掌門的血仇,盡可以光明磊落地來,我等著他,別再玩什麼陰謀詭計了。同時,你們在山下小鎮上開的一座酒家,最好也撤走。」 黑衣人一怔:「前輩也知道了?」 「你以為我紫竹山莊的人,都在睡大覺嗎?那天你在公園圍牆外樹上窺探,從你逃走時輕功看,我就知道你是玄冥陰掌門的人了。我所以不追你,就是等的今天。」 黑衣人又怔了半晌,下拜說:「多謝前輩不殺之恩,在下日後必有所報。」 小燕說:「你不必報答,但望你今後好自為之,你去吧。」 黑衣人又是一揖,身形一晃,宛若驚鴻,飄然而去,一轉眼便不見了。范鞭不禁讚歎:「此人的輕功真俊。」 小燕說:「西域玄冥陰掌門的『草上飛』,也是武林中輕功的一絕。」 慕容明不明地問:「奶奶,你怎麼放他走的?」 「你認為殺了他有好處嗎?」 「這——!」慕容明回答不出了。 「糊塗的東西,日後你在江湖上行走,不但要用力,更要用智,懂嗎?」 「是,奶奶。」 「將這東方老兒拖出去埋了,將血跡洗乾淨,別讓他髒了這院子。老范,你派人下山看看,鎮上那酒店撤了沒有。」 「是!老夫人。」 范鞭立刻派人下山打聽。是夜回報,那酒店果然關了門,他們悄悄地離開了。 紫竹山莊一下就挫敗了西域玄冥陰掌門十多年來的陰謀,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東方老兒,起到了威懾其他有非分意圖的人的作用,令他們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換來了紫竹山莊的平靜。春來秋去,花開花落,一年過去了,兩年也過去了,紫竹山莊表面上似乎十分平靜,沒發生過什麼事。第三年眼看就要快過去了,那個白癡般的慕容智,已十九歲了,智商依然如小兒,終日嘻嘻哈哈,捉蟲蟲,玩玩具,玩的花樣也古靈精怪。令小燕對他已死了心,再也不去管他了。 一天夜裡,小燕和墨明智在書房裡談話。只聽得墨明智說:「燕燕,這樣做好嗎?」 「傻哥哥(小燕一向對自己的丈夫是這麼的親暱地叫喚,六十多年仍然不改),我們的日子恐怕不長了,顧得了他們一時,也顧不了他們一世。倒不如這樣做了,好讓他們經歷這一場風波,認識一下江湖上的各種各樣人物,對他們的成長也有好處。這雖然有危險,可說不定從此就永除後患,換來紫竹山莊長久的安寧呢。」 墨明智素知自己妻子智慧過人,所料必定不差,想了一下說:「燕燕,既然你這麼說,就這麼辦好了。」 兩個月後,小燕突然病倒了。本來對小燕來說,她身懷六七成的九陽真氣,是不會輕易病倒的,因而這一病,她自知年壽不長,大限已到。於是小燕將慕容墨夫婦和慕容明叫到自己床前,對慕容墨說:「你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用不了我多說,須知天外有天,人中有人。以你和明兒的武功,恐怕難在武林中爭長短。最聰明的辦法是退出武林,不捲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找一個地方改名換姓,隱居下來。有你爹在,紫竹山莊或許能保存下來。但恐怕也不長久了,一旦他也去了,紫竹山莊便會成為多事之地。」 慕容墨垂淚說:「媽,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了。不過,你父子兩人真的要退出武林,恐怕也不容易。我生前殺人不少,得罪的人就更多。他們的親友、弟子恐怕會將恩怨落在你們身上,望你們善自珍重。是禍是福,我也管不了啦。」 慕容明聽了感到不是滋味,暗想:難道我的武功,還不能對付武林中的高手麼?怎麼要退出武林?奶奶未免太長他人的志氣了。 小燕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搖搖頭,輕歎一聲說:「明兒,你行俠仗義,不是不好。只是以你目前的武功,恐怕難如心願。人要有自知之明。」小燕說到這裡。四下望望:「咦!智兒呢?」 慕容墨說:「媽,已派人去找他了。」 不久,兩個丫鬟將十九歲的慕容智推了進來。慕容智一身塵土,衣冠不整,連衣袖褲腳也給荊棘劃破了。面上仍笑嘻嘻的,問:「你們捉我來幹嘛?***房間可不許我玩的呀!」這那是個十九歲的人,十足是個不懂事的小兒。 慕容墨夫婦不禁搖搖頭,說:「奶奶要見你。」 「奶奶要見我幹嘛?」 一個丫鬟在他身後輕輕說:「老夫人病了,要見見你。小少爺,你快過去吧。」 這個癡兒愕異:「奶奶病了?那太好啦!」 丫鬟們一聽,不禁失色,慕容墨氣得喝道:「小畜生,你胡說什麼!?」 小燕不但不怒,反而笑,對慕容墨說:「他生性如此,別罵他了。」又問癡兒:「我病了,你怎麼說好的?」 「奶奶病了,就不會來管我啦!哦!對了,奶奶,你生了什麼病,我給你看看。」 眾人一聽,忍不住摀住嘴偷偷要笑起來。小燕微笑問:「你會看病?」 「奶奶,我又學到了第十的功夫啦,會給人看病的。奶奶,你伸手出來,讓我看看。」 小燕真的伸出手給他看,他也裝模作樣,學那些大夫郎中給他看病的樣子,三根指頭怪模怪樣地切小燕手上的脈。 小燕似乎心情很好,問:「小大夫,我得了什麼病?」 這個白癡想了半晌才說:「奶奶沒病呵!」 有些丫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起來。小燕也笑了:「我怎麼沒病了?」 慕容墨夫婦見小燕開心,不由也微笑了,暗想:要是真如這癡兒所說的就太好了。所以也就不阻止這癡兒的胡鬧。 慕容智說:「奶奶是沒病呵!要不,我去拿兩支銀針給奶奶扎上,有病會痛,沒病就不會痛的。」這十足是仿女華陀的說話。 小燕笑著說:「好了,好了!你這個小渾蛋,說不定我給你這麼一鬧,病會好起來也不定,你去玩吧。」 「奶奶不扎針嗎?」 小燕對那兩個丫鬟說:「好了,你們拖他到外面玩去。這個小渾蛋,我不病死,恐怕也要笑死的。」 「奶奶,你是不是怕痛了?」 「對,對,我很怕痛的。」 慕容智想再說什麼,兩個丫鬟笑著將他拖了出去。小燕也揮揮手,叫慕容墨夫婦及慕容明三人也出去,自己要好好休息一下。 癡兒的一鬧,似乎令小燕的精神好了些,閤家正暗暗高興。可是第三天,小燕病勢又轉惡化,深夜便閉目長逝,撒手歸西。紫竹山莊,頓時哭聲震天,全莊男女,皆盡披麻戴孝。慕容墨夫婦父子哀痛自不必說,墨明智似乎整個人變了,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他坐在小燕的身邊,喝令所有人都出去,不准碰他愛妻身體一下,說小燕是他的,誰也不能帶走。 的確,墨明智從十多歲起,就與愛妻在—起,夫妻之間情深似海。他倆自結婚後,雙雙行俠江湖,一對俠侶,比翼齊飛。不知經歷了多少生死和風險,他們幾乎從來沒有分離過。直到年老,才雙雙隱退武林,在紫竹山莊安度晚年。一旦小燕捨他而去,怎不令他肝腸寸斷! 慕容墨夫婦含悲忍痛地勸他說:「爹!您老人家的身體要緊,媽已仙逝……」 「胡說!你媽幾時仙逝了?你們給我出去!我要好好守在她的身旁。」 慕容墨夫婦相視一眼,知道爹心情極度難過,老管家范鞭也在旁勸說:「老太爺,人死不能復生,你老人家應節哀順變才是。萬一你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老爺、夫人更痛不欲生了。」 「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伴著她。」 慕容墨夫婦和范鞭只好退出去,癡兒慕容智卻一個人闖了進來。墨明智問:「你怎麼不出去。」 「爺爺,我和你一塊陪著奶奶不好嗎?」 墨明智看他眼睛眉梢宛似當年女扮男裝的小燕一樣,又想起了小燕的一句話:要善待智兒。便點點頭說:「好!那你和我一塊伴著她吧。」 墨明智在小燕身邊坐了一天一夜,然後又親自為小燕裝身,輕輕抱入棺材放下,蓋上了棺木。這一切,只有他的小孫兒慕容智在旁看著。墨明智做完了這一切,心事已了,才令人把棺木抬到前廳靈幕後面放下。最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裡,除了慕容智,誰也不見。 小燕的逝世,傳到江湖上,所有武林人士都驚震了。有的傷心悲痛,有的惋惜歎息。當然,那些與慕容家有仇恨的人,都暗暗高興,武林中各大門派和綠林中的好漢,都紛紛趕來紫竹山莊弔唁。有的是掌門人親自前來,有的是派了本門派最得人望的弟子前來。所送的輓聯布幛,掛滿了整個紫竹山莊的大廳和前院。其中有少林寺、武當派、崑崙派、丐幫、峨嵋派等送來的輓聯。 小燕的幾位結義姐妹和知友,更是傷心欲絕。她們送來的輓聯,無不充溢著無盡的哀思。江湖女遊俠玉羅剎寫的是「滾滾江河東逝水,悲君一去不復回」。在幾位金蘭結義的姐妹中,玉羅剎對小燕的情感最為深厚。丐幫幫主金秀姑的輓聯是「我未先逝君先去,從此武林無知音」。這位當年的武林女騙子,如今已是江湖上的丐幫主。論慧她不及小燕,論智又似乎高於小燕。所以她們在一塊時,往往暗鬥智力;而所行所想的事,往往都不謀而合。因而在武林中相互視為知音。雖不是金蘭姐妹,卻情勝姐妹,故有此輓聯。 其次要說說點蒼派上一輩掌門夫人白衣仙子、四川陶十四娘以及玲玲郡主,這五位武林中的奇女子,江湖上少有的巾幗英雄,都與小燕結成了生死之交。她們驟聞小燕的噩耗,頓時肝腸寸斷。論年紀,她們一個個都比小燕年長。現在是老的來送少的,一個個又怎不淚濕衣衫?相反的是巫山怪醫的後人,—代神醫乾麵女華陀公孫茵茵,既沒有派人前來弔唁,也沒有送上輓聯。慕容一家,以為她還沒接到小燕的噩耗。 幾日之間,武林群雄、江湖俠士、甚至有些從沒有與小燕見過面的英雄豪傑,也紛紛前來弔唁。往南丹孟英山的一條大路上,來客絡繹不絕,都是前來弔唁的,來的人,都是當今武林中有名的人物。如少林寺來的是達摩院的首座一瓢禪師,武當派來的是掌門人青松道長,峨嵋派來的是首席大弟子清和子,崑崙派來的是雲中燕女俠等等。這些都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江湖上的一代精英。孟英山一時成了武林群雄的盛會。紫竹山莊的人幾天來接應不暇,忙壞了老管家范鞭,這是小燕怎麼也想不到的。 慕容墨夫婦父子,跪在小燕靈旁一一叩謝前來弔唁的客人,那個癡兒慕容智似乎也變乖了,老老實實跪在父兄身旁,不敢胡說亂動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地打量著各種各樣的武林人士,有時還咧著嘴傻笑。群雄們看得暗暗搖頭,歎息慕容世家,恐怕不復再出能人;有的不禁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擔心了。祭奠三天,慕容墨遵守母親遺囑,在後山舉行火葬。各門派掌門人和代表,以及武林群雄一齊俯首致哀,然後分別告辭。紫竹山莊的喪事,足足辦了半個多月才漸復平靜。慕容墨夫婦父子足不出莊門,在家守孝三年,墨明智在客人們走後的第二天,帶了小燕的一盒骨灰,飄然離開紫竹山莊,回到了他小時住過的九幽峰。九幽峰,是墨明智練成一身怪異真氣的難忘地方,他已將九幽峰上的九幽洞,當成是自己晚年的家了,打算在此以度晚年。 小燕先去,明智後離,紫竹山莊,一下子變得如無依*的孤兒一樣,任由人欺負了。慕容家蓋世的武功絕技,誰不羨慕驚歎?更有人想掠奪。首先而來的是位瀟灑的青年公子,風度翩翩,劍眉入鬢,帶了金綻紙在紫竹山莊前下馬,說是前來祭奠武林老前輩慕容燕女俠。老管家范鞭慌忙出來迎接,問:「請問公子尊姓大名,仙府何處,在下好向莊主稟告。」 青年公子彬彬有禮地說:「不敢。晚生姓黃,賤名劍琴,一向放縱名山大川,四海為家。久仰燕女俠的英名,前來拜祭。」 老管家范鞭雖然不是什麼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但過去也是綠林有名的人物,綽號風雷鞭。因感小燕救命之恩,甘願為奴,伺候小燕和墨明智。初時在紫竹山莊只是一名護莊武師,後小燕見他辦事精明能幹,提為管家,最後升為總管家,將全莊的事務,統統交由他掌管。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忠心耿耿,為紫竹山莊竭盡了全力。他雖然身在紫竹山莊,對江湖上的風雲變幻,新冒出的人物,也暗暗留心。現在他一聽來人姓黃名劍琴,不由一怔:「黃公子莫不是近年來江湖上所傳的無影飛俠俏郎君?」 其實是無影飛盜俏郎君。范鞭素有江湖閱歷,不敢冒失得罪這位飛盜,將盜改成了俠,以免給紫竹山莊招來麻煩。因為江湖上人物,這位飛盜武功極好,近幾年來,出沒在滇、桂、黔、川幾省之間,專盜大戶人家的珠寶財物和過往的大賈巨商,偶然也救濟一些貧苦人家,施些小恩小惠,也可以說是亦俠亦盜的人物。雖有傷人性命,卻也不多。所以俠義上的人士,也就不去多管他了。 飛盜俏郎君一笑說:「區區微號,令范老管家見笑了!」 范鞭心下疑惑,不明這飛賊的來意,遲疑地說:「莊主守孝在身,—般不接見來客,望黃公子……」 俏郎君打斷了他的話,含笑地問:「晚生只仰慕燕女俠的英名,前來弔祭,別無他意。想貴莊主總不會拒絕吧?」 范鞭一聽也是。過去幾日,不知有多少從不相識的俠客義士上門弔祭,都不拒絕,又怎能拒絕這個飛賊?就算他是前來鬧事的,諒他一個人,自己和莊主父子,也足可以對付。便說:「請公子少等一會,在下前去稟報莊主。」 「麻煩范老管家了。」 不久,范管家陪同莊主慕容墨父子,把他請入了前廳的靈堂拜祭,他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看了小燕的遺像後,便背手悠閒地觀看各地掌門人和眾傑所送來的布幛輓聯。看到玉羅剎的「滾滾江河東逝水,悲君一去不復回」輓聯後,他一聲輕歎:「玉女俠不愧是至性中人,可惜我晚生幾十年,無緣相識。」在看到金秀姑的輓聯時,又搔搔頭說:「金幫主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怎知從此武林無知音的?區區晚生,就是一個。」 慕容墨和范鞭見他目中無人,口氣之大,不禁愕然相視一眼。而慕容明早已忍耐不住,正想出聲,范鞭急用眼色制止,自己上前說:「公子請用茶。」 這位俏郎君轉過身來:「多謝!」他看了慕容墨父子一眼,也看到了慕容明的不滿之色,一笑道:「少莊主,是不是怪我輕言妄語了?武林中人讚令祖母『技震江湖,慧冠武林』,恐怕言過其實吧!至於說什麼『高風亮節,俠義典範』我也不敢苟同。」 慕容明大怒:「你是不是想來滋事?」 「少莊主言重了!區區晚生,只不過隨便評說而已,怎說是滋事?」 「你給我出去!」 俏郎君不怒而面笑:「少莊主這麼盛氣凌人,看來深得令祖母武功的真傳了。晚生也想獻獻醜,討教少莊主幾招,看看少莊主習得了令祖母的幾成功夫。」說時,他將范鞭奉上的一杯茶,放在酸枝木茶几上,用掌輕輕一按,堅如鐵石的酸枝茶几,竟然給他的掌力按得茶杯與茶几面相平,而杯中的茶水,微波不蕩,單是這份掌勁,已是武林中極為上乘的掌,力了。老管家范鞭深有經驗,不由色變,已知這個飛賊功力不淺。正所謂:「不是毒蛇不噴霧,不是猛龍不過江。」這個飛賊,白天敢獨自一人來踩紫竹山莊,必然不是一般之輩。立;即正色道:「公子真要滋事?」 「不敢,區區晚生,只想討教少莊主幾招而已。」 慕容明更是年青氣盛,一向也目中無人,將劍拔出說:「好!我們到院中去。」 飛賊俏郎君仍極有禮貌地說:「少莊主請!」 單在風度氣質上,慕容明已遜于飛賊了,其武功更可想而知。尤其是在交鋒之前,更應心平氣靜。老管家不禁暗暗搖頭。正在這時,家人又奔進來稟報,說大門外又有人前來祭奠老夫人。 慕容墨間:「是誰!?」 「是位叫化。小人問他是什麼人,他不銳,只說莊主見到他就知道了。」 俏郎君見有人來,便說:「少莊主,既然又有人前來祭奠令祖母,我們的事,就等會再說吧,莊主種少莊主還先接見來人才是。」 慕容明「哼」了一聲,收劍入鞘。 慕容墨暗想:一個叫化?哪會是誰呢?是丐幫的長老?范鞭說:「莊主,讓老奴先去看看。」 慕容墨點點頭:「也好!」 可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叫化已闖進來了,說:「不用去看,我進來了!」 墨容墨一看,這叫化顯然不是丐幫中的人,他身上沒有討米的袋子。問:「閣下是誰?」 「嶺南瘋丐。」 「嶺南瘋丐?」慕容墨父子和管家范鞭不禁怔住了。嶺南瘋丐,是最近黑道上的一個魔頭。雖極少在江湖上出現,但他一出現,便是幾十條人命的大案。他向人強討銀兩,一討就是上萬兩,不給,就全家斬盡殺絕,連婦孺也不放過。俠義人士早就在追蹤他了。可是他在嶺南叢山峻嶺中神出鬼沒,誰也找他不到。 慕容墨問:「你要來幹什麼?」 嶺南瘋丐大笑:「叫化上門,還有什麼干的?不是討米,便是要錢。不過,我今日來,主要是給燕老女俠拜祭上香,順便討一筆舊債。」 范鞭問:「你要討什麼舊債?」 「燕老女俠生前曾答應給我十粒玉女黑珠丹。」 玉女黑珠丹,是武林中的奇珍異寶,千金難求,能化解世間萬毒。別說小燕一般不輕易給人,就是給,也不會給這個黑道上的魔頭。何況玉女黑珠丹在慕容家已存不多了,僅剩下的小瓶,才有二十粒,又怎能輕易給人的? 慕容明喝道:「胡說八道,我祖母幾時答應過給你了?」 「就算我瘋叫化胡說八道,現在既然開了口,說什麼我也要討了。」 「不給呢!」 「不給!」瘋丐睨視著靈堂前的幾個人,獰笑一聲,「不給,我就要人命了!首先在這裡的人,一個也走不了!」 俏郎君一聲冷笑:「那麼說,連區區在下我也不放過了?」 「你不是慕容家的人?」 「區區晚生,只是慕容家的一個慕名而來的客人而已。不過,你所要的,也是區區所求的。為了免傷和氣,區區勸你還是離開這裡的好。」 「什麼!?你叫我瘋叫化離開?」 「這恐怕是一條最好的保命方法。」 慕容墨父子和管家一聽,又感到愕異。初時,他們以為這兩個黑道上的人物一前一後而來,必定是同夥的。現在聽他們為了家傳的丹藥互相有火並之勢,便不作聲,以靜觀其變。 瘋丐大笑:「什麼!?叫我走,還是一條保命的好辦法?小白臉,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瘋叫化的為人吧?」 俏郎君微笑:「閣下之名,區區早聽聞了。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神出鬼沒,嶺南瘋丐人瘋,武功也瘋,區區說的不錯吧?」 瘋丐一翻眼:「你既然知道了,還敢對我這般無禮?」 「區區是為閣下著想,不信,你試聽聽,莊外是誰到了?」 「是誰!?」 「長白雙妖。」 接著,莊外響起了兩聲怪笑,兩條人影,從莊外樹上飄然飛落大院中,進入靈堂。慕容父子大吃一驚,怎麼這個飛盜俏郎君竟然發覺樹上有人?難道是這飛盜相約前來紫竹山莊鬧事的;要不,就是這飛盜的內力相當的深厚,憑內力而察覺樹上藏了人。 來的是一男一女,年約三十歲上下,服裝顯然與中原武林人士不同。男的身材魁梧高大,連腮的短髯,根根如針紮著一般,虎目海口,面色黧黑似鍋底。女的生得頗為嬌美,肌膚白裡透紅。目光流盼,眼角帶著撩人的媚意。這就是江湖上人傳說的長白山上的黑白雙妖。黑妖名耶律雄,白妖名金媚娘,雙雙縱橫於東北的白山黑水之間,兩人聯手,所向無敵。想不到小燕之死,千里迢迢將他們也招來了。 金媚娘給了俏郎君一個媚笑,妖聲地問:「小兄弟,內力不錯呀!竟然察覺到我們伏在樹上了。」她飛了嶺南瘋丐一眼,「喲!你這人怎麼這般臭的?你不怕弄髒了靈堂嗎?」 瘋丐恨不得一掌將這白妖拍成一團血肉,但他害怕黑白雙妖聯手,自己到時討不到什麼便宜。若論單打獨鬥,他是不把黑白雙妖放在眼裡的。心裡暗暗咬牙地說:總有一天,我要將你扒光了衣服,叫你來舔老子身上的髒泥臭水。到時,老子看你還敢說我臭不臭。他怒急而笑說:「你怕聞臭,誰叫你進來?最好你走遠一點。別讓我熏臭了你。」 金媚娘格格地笑起來:「我好像聽到這位小兄弟說,你最好滾開,這是一條保命的好辦法。你怎麼這樣快就忘了?」 瘋丐驟然出手,一掌拍向了她的胸部。他打算出其不意,先擊斃了白妖,然後再對付黑妖就不怕了。總之,今日在靈堂的人,他都要擊斃,然後再火燒了紫竹山莊。誰知他一掌拍空,眼前一下不見的白妖。接著他聽到頭頂白妖的嬌聲說:「雄哥,這叫化實在太臭太髒了,我怕弄髒了自己的手,你去跟他玩玩吧,最好早一點打發他走。」原來白妖已蹲在樑上了。 黑妖耶律雄對瘋丐說:「你敢對我金妹如此無禮,是自教死了。接掌!」黑妖的手掌大如蒲扇,一掌拍出,勁風驟起,迅如電閃,瘋丐想閃開已來不及了,只好舉掌相迎。「蓬」帥一聲悶響,雙方都各自後退幾步,都感到心血翻滾欲吐。而他們兩人掌擊的風力,將靈堂上的油燈撲滅吹翻,滿堂的布幛掀起,有的還震落了下來。 慕容墨父子大怒。的確,要是墨明智和小燕在,誰敢這般肆無忌憚,視紫竹山莊如無人?那怕是任何人來到了紫竹山莊,莫不恭恭敬敬,噤若寒蟬。可是現在,這幾位南北來的魔頭們,不但視紫竹山莊如無人,更肆無忌憚的在靈堂前打鬥起來,再讓他們交手下去,不將靈堂毀了?慕容墨一向寬厚待人,也不由怒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這裡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麼?」 交手雙方,各自暗運氣調息,準備再交手,對慕容父子,根本不予理睬。 慕容明「嗖」的一聲,將利劍拔出,喝聲:「你們滾不滾?」 白妖金媚娘在樑上嬌聲嬌氣地說:「哎喲!少莊主,幹嗎生這麼大的氣喲!我們真的走了,這瘋叫化你們應付得了嗎?再說,我們是特意來給慕容燕前輩弔唁的,你怎麼連我們也要趕走的?」 慕容明「哼」了一聲:「沒你們,我照樣可將這瘋叫化趕走。」 金媚娘說:「好呀!我們久聞慕容家的西門劍法,天下無敵,我真想開開眼界的。雄哥,你先別跟這又髒又臭的叫化交手,讓我們看看慕容少莊主的家傳劍法。」 黑妖似乎對白妖的話千依百順,對瘋丐說:「金妹叫我先別與你交鋒,我只好先放過你。」說完,他果然退到一邊去了。 俏郎君在旁笑問黑妖:「耶律兄,你很聽金姑娘的話呵!」 黑妖聽不出俏郎君的揶揄,笑了笑說:「不錯,我很聽她的話,不論她叫我幹什麼,我都干。」 「那麼,金姑娘叫閣下去死呢?」 「我當然去死了。」 俏郎君一下愣住了,他想不到黑妖竟會是這樣的回答。而那一邊,慕容明早與瘋丐交鋒了。他不再問下去了,便注目旁觀。 論武功和內力,慕容明不是在場的任何人的對手。但他家傳的西門劍法,卻是貨真價實的一流上乘劍法。正所謂不是羊肉,也帶有羊騷之味,他幾招搶先出手,卻也弄得瘋丐手忙腳亂。一來瘋丐心中有所忌憚,他剛才與黑妖碰掌之後,暗感自己內力與黑妖不相上下,要是黑白兩妖聯手而上,自己就不是對手了,何況一旁還有個俏郎君,已早萌退意了;二來西門劍法的確是一流劍法,招式上變化莫測,往往出人意外,因而一時間弄得手忙腳亂了。瘋丐在閃開幾招之後,驀然身段一個大旋轉,呼呼一連拍出四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一下將慕容明的劍震偏蕩歪,劍光流散,一伸手就將劍奪了過來,內勁一運,一把利劍,頓時斷成數截。老管家一見不妙,急挺身衛護少莊主。 瘋丐一聲獰笑:「好!老子今日先放過你們,以後再來。」說完,將劍柄一擲,直擲入樑柱,人也飛出靈堂,轉眼便消失在莊外的樹林中去了。 慕容明呆若木雞,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慘敗。過去他幾次行走江湖,從未碰上對手。他仍不知自己的武功有限,不知道別人有意讓他,或者根本不想也不願與他交手,因為大家都忌憚小燕和墨明智,怕得罪了這兩個威震武林的九幽小怪。他怎麼也沒想到,才與瘋丐交手不到十招,便敗得如此之慘。 慕容墨也在驚駭中醒過來,見慕容明呆若木雞,擔心地問:「明兒,你受傷了麼?」 慕容明半晌才說:「爹!我沒事。」 俏郎君這時說:「莊主請放心,令郎的確沒事,只是給瘋丐的掌勁風一時逼得喘不過氣來而已,休息一會便好了。」 金媚娘從樑上飄然而落,說:「少莊主好俊的劍法呀!」 老管家提鞭在手,目視金媚娘:「你想怎麼樣?」 金媚娘嬌笑一聲:「我沒想什麼呵!我感到你的少莊主的劍法似乎使得不對,你能不能將劍譜拿出來,讓我們看看,看什麼地方使得不對了?」 慕容墨一怔:「你想要我家的劍譜?」 「哎!慕容莊主,你這樣說多不好聽。我怎敢要你家劍譜的?我只想看看什麼地方不對了,互相切磋一下不好嗎?說不定對少莊主的劍法有幫助哩!」 「對不起,我家的劍譜從不讓外人觀看,請你們還是離開。」 金媚娘轉身對耶律雄說:「雄哥,你聽到沒有,慕容莊主叫我們離開啦!」 黑妖耶律雄問:「金妹,那你離不離開?」 金媚娘撒嬌地說:「不!我想看看劍譜呀!雄哥,你代我向莊主借一下吧。」 耶律雄向慕容墨一揖說:「莊主,請將劍譜借出來,讓我金妹看看。」 老管家范鞭說:「我家莊主請你們離開,你沒聽到?」 「我金妹沒看到劍譜怎麼離開?」 金媚娘說:「是呵!我們千里迢迢從關外而來,就是想看看這劍譜的。」 老管家「呼」地—鞭揮出:「你們走不走開的?」 金媚娘一笑說:「范管家,我勸你別出醜了!」聲落人到。范鞭只感到眼前人影一閃,手腕—麻,—條九節鞭便給人奪了去,自己也給人拂到一邊,摔得四腳朝天。 風雷鞭也是綠林中的一個有名人物,一條鞭也打敗過不少的英雄好漢。可是現在,一招之下,便敗給白妖金媚娘,而且不知道白妖是怎麼出手的。 慕容墨看得傻了眼,自問自己的武功,只比管家略勝一籌。現在管家一招便敗在人家的手下,自己恐怕也只能接得人家四五招而已。老管家范鞭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說:「老爺,你帶著大少爺先走,老奴捨了一條命,和他們拼了!」 金媚娘搖搖頭:「范管家,何必如此,我們只想看看劍譜而已。」 范鞭說:「要命一條,要劍譜沒有。老爺,你快帶大少爺走呵!」 慕容墨搖搖頭:「老范,我是一莊之主,怎能先走的?你和明兒走吧,這裡由我來應付好了。」說時,他已將劍拔出。 金媚娘說:「看來,莊主的劍法,必定比令郎高多了。雄哥,你先與莊主玩玩,我好在旁欣賞莊主的劍法。」 黑妖踏上一步:「好的。」他又向慕容墨拱拱手,「莊主,金妹叫我和你先玩玩,請莊主先出手。」 這個黑妖,在作風上,似乎有一派宗師的風度,不似瘋丐,突然出手傷人。 慕容墨問:「你不用兵器?」 「莊主,我與人交手,從來不用兵器,只憑一雙肉掌夠了!」 「既然這樣,你先出手好了!」 黑妖搖搖頭:「莊主,還是請你先出手。我先出手,恐怕你無法還招了。不過,最好你將劍譜拿出來給我金妹看看,我們就不必動手了。」 「要看劍譜免提。看劍!」 慕容墨一劍揮出,劍勢又與慕容明不同,是「一葦渡江」,這是西門劍法中攻裡有防的招式,不像慕容明,一出手就是無情殺著。 黑妖一閃身,便一掌拍來,掌力挾帶著一股勁風。慕容墨將劍一提起,由「一葦渡江」變成了「西子捧心」,劍尖對準了黑妖拍來的掌心。 黑妖讚了一聲:「好劍法!」急忙收掌變抓,要去抓劍身了。慕容墨招式一轉,劍鋒劃成了一道弧形的劍光,黑妖要是不縮手,一條手臂便要給削斷,這是西門劍法一招凌厲的殺著,名為「流星追月」。 「好劍!」黑妖急收手,另一掌從左邊拍出了。霎時間,靈堂上劍光飛閃,掌影紛翻。儘管慕容墨的劍招精奇,變化無窮,有時奇招突起,但沒有深厚的內勁和上乘的輕功相配合,便難以發揮出西門劍法的雄、險、幽、絕出來,只得一個「奇」字。西門劍法真正的威力,還發揮不出三成。即便如此,慕容墨的這一「奇」字,便可以應付江湖上的一等高手了。 金媚娘在旁看得既驚訝,也稱奇,暗說:西門劍法真不愧是一等一的上乘劍法,單是招式的變換,已叫人羨慕了。她看了一會,便說:「雄哥,你怎麼老是跟他玩個不停的?」 黑妖一邊出手一邊說:「金妹,你不是要看他的劍法麼?」 「你這樣沒完沒了,不怕再有其他的人闖進來嗎?」 「金妹,你不想看了麼?」 原來黑妖並不施展出凌厲的招式,只用六七成功夫應付慕容墨,目的是想慕容墨將西門劍法的招式全部抖展出來,讓金媚娘從旁看清楚,用不著去要那個什麼劍譜了。 金媚娘有自己的打算,要是沒有俏郎君在旁,她也真想看下去。可是她不想西門劍法全部落到俏郎君的眼中,便說:「我不看了,拿到了劍譜,我慢慢看不更好嗎?」 「既然這樣,我就不和他玩了。」 黑妖耶律雄突然掌勢一變,頓時掌影如山,重重向慕容墨壓來,掌勁的風力,已將慕容墨手中的劍震偏蕩歪,幾乎將他的劍震得脫手飛去。他手腳稍微一慢,一把劍便叫黑妖奪了去,同時劍出架在了他的頸脖上。黑妖說:「莊主,我們玩夠了!將劍譜交出來,我就不會殺你了。」 也在這時,飛盜俏郎君一把泥金紙扇一撥,黑妖竟受不了這紙扇的一撥之力,不但劍脫手落地,人也蹬蹬後退幾步,從而將慕容墨從危難中解脫出來。這不但令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范鞭詫異,不明白這飛賊為什麼出手救慕容墨,就是黑白雙妖也感到愕然。白妖金媚娘問:「小兄弟,你怕我們殺了莊主嗎?」 飛盜俏郎君含笑說:「你們真的要殺慕容莊主,恐怕早下手了,用不著將劍架在他的頸上。」 「那你害怕我們得了劍譜?」 俏郎君搖搖頭:「劍譜早已在區區手中。」 黑白雙妖一怔:「什麼?!劍譜在你手中?」 俏郎君從袖袋中掏出一本書來,舉起說:「你們看,這剩是嗎?」 黑白雙妖一看,書面果然寫著「西門劍法」四個篆體字。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更是大吃一驚,幾乎同聲問:「你幾時拿到了?」 「慕容莊主,你們別忘了,我是個飛盜呀!區區想要的東西,沒有什麼盜不到的,就是皇宮內庫裡的珍寶,我想要也可以盜出來。」 慕容明吼道:「飛賊,你將劍譜交還來!」 俏郎君搖搖頭,歎息地說:「少莊主,令祖母聰明絕頂,你不但在劍術上學不到她一成的功夫,就是在聰明上,你也學不到她的半點。試想一下,區區真的想要這本劍譜,又怎會拿出給你們看?我不拿出來,又有誰知道我昨夜裡盜了去?」 眾人一聽,又愕然相視,這飛賊說得不錯,他真的想要,又有誰知道他昨夜就盜了去?白妖問:「那你為什麼不要?既然不要,為什麼又辛辛苦苦將它盜走?」金媚娘問的,也正是大家所要問的。 俏郎君又對慕容明說:「少莊主,區區不能不佩服令祖母有先見之明,知道你們不可能保護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算定了她一旦歸西之後,必然有人來明槍暗偷。這本藏在書房中秘匣子裡的劍譜,完全是假的。就是慕容莊主所施展的劍法,也並不是真正的西門劍法。有的是似是而非,有的是其他門派劍法中的絕招而已。金姑娘,你不是想看這本劍譜嗎?你拿去好了!」說著,便將劍譜拋給了白妖。 金媚娘接過劍譜,疑惑地翻開來看看,問:「它真的不是西門劍法?」 「金姑娘既然認為是真的,你拿去好了!」 金媚娘沉思了一會,突然笑起來:「小兄弟,你聰明得很呵!武林中有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算這是一本真的西門劍法,我們也不敢拿了走,讓你傳到了江湖上,我們還有安寧的日子嗎?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不派人追殺我們?何況這還是一本假的,小兄弟,你這一石投二鳥之計,幾乎令我們招來殺身之禍了。而你自己得了真的西門劍法,卻逃之夭夭。小兄弟,我勸你別再玩這樣的花樣,老老實實將真的劍譜交出來!」 慕容墨父子一聽,不由目光向他射來。俏郎君想不到白妖反倒打了自己一耙,一笑道:「金姑娘,區區要是得了真的西門劍法,不一走了之?何必玩這愚蠢的花樣?或者將這部假的劍譜,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還原處不更好?」 「小兄弟,那真的西門劍法去了哪裡?」 「我怎麼知道?」 「小兄弟,別說笑了,你不是說連皇宮內庫裡的珍寶,你想要,都可以盜出來的嗎?一本真的西門劍法,你還有盜不;了的?紫竹山莊,可不是皇宮內庫的呀!」 「那麼說,你肯定是區區拿了真的西門劍法?」 「小兄弟,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夜之間,不可偽造出一部假的西門劍法來嗎?」 「金姑娘,現在有個最簡單的辦法,便知道區區是不是將真的西門劍法盜走了。」 「好呀!什麼辦法?」 「將這本劍譜讓慕容莊主和少莊主看看,便立辨是不是區區所偽造的了。」 「小兄弟,你真不愧是個聰明的人。」 白妖將劍譜交給了慕容墨:「請莊主看看,這是不是你家傳的劍譜?」 飛盜俏郎君再一想,暗叫不好,要是慕容莊主一口說是偽造的,我不是百口也難分辯麼?燕女俠呵燕女俠,你真的慧冠武林,死後仍設下這一圈套,叫我自投羅網,令我在武林中江湖上,從此無立足之地,為各大門派及各處英雄豪傑所追殺。要是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自己只有大開殺戒,違背自己誓言也顧不得了。 原來這個飛賊,昨夜盜取慕容家的劍譜後,滿懷高興,悄悄回到山下小鎮投宿的客棧裡,在燈下翻開劍譜細看,他越看越生疑,因為劍譜中的一些招式,幾乎都是各大門派的招—式,這根本不是什麼西門劍法。跟著,他一下發覺窗外有人偷窺自己,他喝問一聲:「誰?!」 窗外人影一晃而逝,他急忙拿起劍譜,追了出去。月夜之下,他隱隱發現一條人影迅如流星,向西北方向而去。他追了一程,再也看不見那條人影了。他自問自己號稱飛盜,輕功之快,是少有人能及得上的;而這人的輕功,幾乎更在自己之上。他只好轉回客棧一看,頓時傻了眼:自己房間的行囊、被蓋、枕頭,都給人翻動過了,顯然來的有兩個高人,也知道自己盜取了慕容家的劍譜,用調虎離山之計,將自己騙出客棧,然後另一個來搜索劍譜。幸而自己隨身將劍譜帶上,才沒給人偷去。暗想:是哪一條道上的高手在盯蹤自己?驀然間,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不好!我中了燕女俠之計了。她放了一部假的劍譜讓我盜走,現在又為人發覺,那今後就招宋武林人士的注目了,俠義上的人物,必然追殺自己,為慕容家討回劍譜。而黑道上人物,為了這本劍譜,也必然追尋自己,自己今後還能在江湖上走動麼?要是這一本真的;西門劍譜,自己便遠走高飛,找尋一個地方隱居下來,練成西門劍法後再重出江湖,便無昕畏懼了。可這是本假的,是慕容小燕有意安排的。他越想越不安,悔恨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跌落了慕容小燕生前設下的陷阱。但他不愧是個機變的飛盜,認為只有前去紫竹山莊,以拜祭為名,等候其他黑、白兩道的人物到來,當眾揭露這本劍譜是假的,才可以掙脫出慕容小燕生前布下的陷阱。當黑妖威脅慕容墨時,他認為時機已至,便出手相救,不然,只要慕容墨一死,恐怕就沒人來辨認劍譜的真偽了。即使以後有人認出是假的,也.認為是自己換了它的。 在慕容墨拿到劍譜時,他一下又想到了自己忽略了一點,那就是慕容小燕既然安排了這麼一個陷阱,難道事先不會同後人講明,令自己終究無法跳出陷阱? 慕容墨拿過劍譜一看,疑惑地說:「不錯,這正是我家傳的劍譜,怎麼是假的了?」 俏郎君一聽,頓時放下心來,暗想:是呵,燕女俠既然有意布了這一陷阱,沒想到會有人盜去後又立刻送回來,自然就不會對後人說明了。要不,丟了劍譜,又不著急去追回,這不一下給人識穿了? 白妖不放心再問:「莊主,你看清楚了?」 慕容墨是位老實人,說:「這是先祖的筆跡墨寶,我還有看錯?」 這麼一來,不但黑白雙妖,就是連慕容明和老管家范鞭,也墜入迷霧中去了。一個說真,一個說假,到底誰說的對?要是真的,俏郎君怎會交了回來?要是假的,慕容莊主又怎麼說不會認錯?難道連自己家傳的武功秘笈也分辨不清?只有俏郎君心裡明白,一笑說:「既然莊主說沒認錯,區區也算是原壁歸趙,晚生告辭了!」 其實,俏郎君也只明白一半,因為在世上,根本就沒有完整的一部西門劍法。完整的西門劍法,在一百多年前,小魔女白燕燕練成了以後,就付與火神了,擔心的也是有這麼一天,為高明的竊賊飛盜取了去。西門劍法,在慕容家只是言傳身教,從不留下片言隻語。而這本所謂西門劍法,只是慕容小燕見後人慧根不高,便將西門劍法一些入門的招式繪出和寫下而已,本來西門劍法就是在武當派兩儀劍法的基礎上,一代劍雄西門子綜合了各門各派劍法中的一些上乘招式,融匯貫通,而創造了自己的一套劍法。其中既有各門派劍法的招式,更有破解各門派劍法的招式,使這些上乘劍法的招式似是而非,相同而又不相同,相似而又不相似,完全變成了自己的劍法。就像牛羊一樣,它們吃下的草,經過自己的咀嚼和消化後,擠出來的,卻是營養豐富、味道可口的牛奶和羊奶了。一代劍雄西門子也正是這樣,不像別人學劍,生搬硬套,囫圇吞棗,墨守成規,一成不變;而是融匯百家,汲收別人的精華,揚棄別人的糟粕,大膽創新,嘔心瀝血而創出了一套出神入化、鬼神莫測的西門劍法來。西門劍法經過小魔女白燕燕的創新,又將劍法昇華了一步,從而使西門劍法打盡天下無敵手。 慕容小燕見兒子、孫兒天賦不高,言傳身教怎麼也領悟不了,才繪出西門劍法的入門招式和其他門派一些上乘的招式來。這些招式,沒有自己的言傳身授,就算是給人盜了去也沒用。所以俏郎君和慕容墨兩個人都沒有說錯,但兩人都說錯了。的確,慕容小燕將六合掌法、靈猴百變身法以及將家傳的內功心法等絕學收藏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唯獨將這本所謂的西門劍法留下來,其用意也正如俏郎君所想的一樣,這一點,俏郎君並沒有想錯。 白妖見俏郎君要走,連忙攔住說:「小兄弟,你這麼急著要走幹什麼喲!」 「金姑娘,你不准區區離開?」 「小兄弟,事情還沒有弄明白哩!」 「你想弄明白什麼?」 「真的西門劍法去哪裡了?」 「金姑娘,你不感到這話問得奇怪嗎?放著慕容莊主不問,問我幹嗎?」 「慕容莊主固然要問,小兄弟也要問的。」 「區區不想回答呢?」 金媚娘轉向黑妖:「雄哥,這位小兄弟不想回答我的話,你說怎麼辦?」 「金妹,你說吧,你要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雄哥,我實在捨不得他走的。」 黑妖對俏郎君說:「你留下來吧!」 「區區不想留呢?」 「不想留也得給我留。」 「那麼說,我們非得交手不可了!」 「你喜歡交手也可以。」 俏郎君微笑:「素聞黑白雙妖,聯手無敵,我要試一下是不是這樣。」 金媚娘說:「小兄弟,我勸你別試的好。」 「這話怎麼說?」 「一試,你就永遠離不開這山莊啦!」 「區區明白,一個人死了,是永遠離不開山莊的。」 「小兄弟太聰明了!一個人太聰明,往往是短命的。」 「慕容燕老前輩慧冠武林,卻享壽八十多歲,又怎麼說?」 「除非你是女身。」 「原來這樣。女人聰明命長,男人聰明命短,區區算是第一次聽聞了!」 「你不認為是這樣嗎?」 「區區看金姑娘一定很短命。」 「你說什麼?!」 「因為金姑娘太愚蠢了!」 金媚娘又轉對黑妖嬌聲嗲聲地說:「雄哥,這位小兄弟咒我命短哪!」 黑妖吼道:「小子!你納命吧!」呼地一掌拍出,黑妖知道這飛賊內力深厚,一出掌便用上了八成功力。靈堂上,驟然刮起一股罡風。飛盜俏郎君身段靈活,順這一股罡風躍起,手中的扇在人落下來時,便要點黑妖的要穴。黑妖閃開,又是一掌拍出。俏郎君手中紙扇一張開,竟然能將黑妖八成功力的掌勁擋了回去,一下令黑妖感到悚然。黑妖八成功力的掌勁,足可以拍石石碎,拍金金斷,拍到人身上,就會變成血肉一團。想不到俏郎君手中的一把紙扇,只是幾條扇骨和一面薄紙,居然能將這千斤之掌勁擋了回去。俏郎君內勁之深厚,可想而知。 俏郎君的內勁和黑妖的內力到底誰強誰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回 青衣少女 上回說到黑妖見俏郎君內勁深厚,震驚之餘,說道:「小子,好功夫,再接兩掌。」他一掌拍出後,跟著第二掌又拍戰這連環雙掌,是黑妖的絕技之一,真是掌勁如浪,一浪未到,二浪又洶湧澎湃而來。 俏郎君內力雖然深厚,一時也難以招架這狂風怒濤般的掌勁。他立即騰空而起。可是白妖似乎早已料到他有這一著了,藏在衣袖中的軟索驟然出手,直向俏郎君捲來。俏郎君不但機智過人,輕功也出色,竟然在半空中一個觔斗,險險避開了驟然捲來的軟索。可是人剛落地,黑妖一掌又已拍到。他就地一滾,黑妖的掌力已將他剛才站立的地磚擊得磚屑沖天而起,眼前的平地頓時成了一個尺多深的坑。金媚娘說:「小兄弟,身手的確不凡,竟然閃過了我們的兩招。」 俏郎君兩次險險地閃過了黑白雙妖的聯手,暗想:這黑白雙妖,果然名不虛傳,聯手的確少人能敵。便說:「看來,你們當真要取我的命了。」 金媚娘嬌笑著說:「小兄弟,我們可是跟你鬧著玩的,你別太認真了。」一邊說著,軟索一邊如怪蟒般飛撲而來。俏郎君一邊接招一邊說:「要是區區不認真,剛才的兩招,我真的永遠留在這裡了。」 轉眼之間,這三位黑道上的高手,已殺得難解難分,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看得瞠目結舌。這也是紫竹山莊第一次的奇恥大辱。這三個黑道人物,全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在小燕靈堂上交鋒,將靈堂鬧得一塌糊塗,輓聯紛飛,桌椅翻倒成碎塊。他們三人就是想出手將打鬥的人都趕了出去,亦自問武功不及,只有拚死護著靈台。 這三位黑道高手,雖然交鋒激烈,似乎還有點忌憚,不敢毀了慕容小燕的靈位。突然,有人大喝一聲:「你們都給我滾出去。」三位黑道高手不由同時躍開,一齊停下手來。一看,不知幾時,靈堂一角,站著一位蒙面黑衣人。黑白雙妖和飛盜同時愣住,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也愕異了。這個人是誰?幾時走進來的? 蒙面黑衣人又大喝一聲:「我叫你們都滾出去!聽到了沒有?」 白妖金媚娘首先發問:「叫我們都滾出去!口氣好大哪!」 黑妖瞪著眼說:「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金妹這般無禮?」 黑妖話沒說完,突然「啪啪」兩聲,蒙面黑衣人以快如電閃的行動和手法,給了黑妖兩個火辣辣的響亮的耳光,接著只見黑妖飛出了廳外,像一隻大黑熊摔在廳門外的石階下。 眾人更是大吃一驚:白妖只出一招,便奪了范鞭手中的兵器,把人也摔到一邊去。這個黑妖,武功就算略遜於白妖,也不至於像范鞭一樣,一招就叫人拍了兩個耳光,摔到廳外吧?白妖急忙奔出去扶起黑妖。 蒙面黑衣人又目視飛盜俏郎君:「你還不給我滾出去?」 俏郎君一聲冷笑:「區區一向不喜歡受人威脅的。」說時,凝神應招,以防黑衣人突然出手。 蒙面黑衣人「嗖」的一聲,將劍拔出:「看來你武功不錯,亮兵器出來!」 俏郎君早已紙扇在手,問:「區區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是那條路上的朋友?」 黑衣人冷冷地說:「我要是說出了姓名,你就永遠出不了這紫竹山莊的大門。在下剛才見你解了慕容莊主之危,才對你稍微客氣。」 「那區區榮幸得很哪。」 「你滾不滾?」 「區區不是說過,我不會在威脅之下而離開的。」 「你這個飛賊,肆無忌憚地在紫竹山莊任意胡為,早該教訓你了!」說時,一劍揮出,頓時劍氣森森,寒氣逼人。 俏郎君一看,心內頓時悚然。來人一招劍法使出,已是一流上乘高手的劍招了,更不敢大意,紙扇一張,便接招還招。六七招後,黑衣人大喝一聲:「給我撒扇!」跟著一條血箭飛濺,慕容墨父子等人一看,這個飛賊面如死灰,紙扇落地,手腕已中了一劍。他與黑白雙妖交鋒,鬥了近一百招,仍略佔上風,可是在蒙面黑衣人劍下,還沒走滿十招,便大敗了。黑女雙妖在外一見如此情形,早已雙雙而逃。 蒙面黑衣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收劍回鞘:「念在你往日為惡不多,我不殺你,滾!」 俏郎君緊閉嘴唇,長歎一聲,灰溜溜地走了。 俏郎君一走,蒙面黑衣人朝慕容墨下拜說:「在下來遲,使莊主和少莊主受驚了,請恕罪。」 慕容墨父子初時以為這個蒙面黑衣人也是黑道上的人物。一般來說,俠義上的人物,行為向來光明磊落,是不會蒙面的。所以見他趕走了黑白雙妖和飛賊後,仍警惕萬分。現在見他突然行如此大禮,父子兩人慌忙下拜回禮。慕容墨說:「俠士快請起,我父子兩人,正要拜謝俠士相救之恩。」 「莊主快請起,不然,折殺在下了。」 結果雙雙相扶起,慕容墨又問:「請問俠士高姓大名,能否以真面目相見?」 蒙面人除下了面布,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一看,又驚怔了,脫口而說:「是你?!」 原來這蒙面黑衣人不是別人,卻是小燕劍下留情、放走了的那個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使者輕風。這怎不叫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驚怔? 「正是在下。那日蒙小少莊主求情,老夫人不殺之恩,特此趕來相報。」 慕容墨父子和老管家又是大感意外。想不到西域玄冥陰掌門中的弟子,能如此知恩圖報,看來在這世上,得饒人處且饒人是有好處的。 可是,西域的玄冥陰掌門與慕容一家有幾代之仇,西域冷魔,為小魔女白燕燕所殺.他的隔代弟子紅衣老魔,在四川青城山又為慕容小燕所殺。這兩代之仇,難道玄冥陰掌門派的人不想報仇雪恨?而且他們的高手東方老兒,還死在紫竹山莊中。慕容墨父子驚疑交半,這個輕風使者前來,在報了恩後,就會為他的師門報仇了!不由又問:「你只是為報恩而來?」 黑衣人輕風使者明白其弦外之音,誠懇地說:「在下的確為報恩而來,別無他意。要是那日不是老夫人開恩,今日也就沒我輕風這個人了。」 慕容墨感歎地說:「難得俠士如此高義,但願從此以後,我們兩家之間能化敵為友。」 黑衣人長歎一聲:「恐怕目前還不可能。」 「俠士此話怎說?」 「在下的確有如此心願。可是我們的掌門人就不是這般想了。莊主,不瞞你們說,在下這次來,是奉了掌門人之命而來的,他不但想復仇,更想奪取你家的武功絕技。」 慕容墨點點頭,落落大方說:「俠士個人之恩已報過。現在請報師門之恨吧。」 輕風慌忙搖手:「莊主別誤會,在下雖是掌門人派來,也是在下自動請求要來的。一來報老夫人之恩;二來也通知莊主,早作準備。最好莊主一家,暫時遷移到其他地方去。在下擔心掌門人派其他人來,莊主就危險了!」 「那俠士怎麼向貴掌門交代?」 「請莊主給在下身上劃上一劍。」 慕容墨愕然了:「這幹什麼?!」 「這樣的話,回去稟報時,在下可說因武功不濟,為慕容家人所傷,回去稟報,這或許可阻止我們掌門不再派人前來。因為在下若受傷,就說明紫竹山莊仍有高手,使他有所顧忌。」 「這,這不行,我……」 「既然慕容莊主下不了手,在下只好自己動手了!」黑衣人一下用劍劃傷了自己的右臂,頓時血湧如泉。 慕容墨一怔:「俠士,你——!明兒,管家,快為他包紮,將我家傳九轉金創還魂丹給俠士服下。」 黑衣人說:「莊主,多謝了!九轉金創還魂丹固然非常神效,但易為我們掌門人看出,在下自有我派的刀傷良藥。」他服下了藥,多謝了慕容明為自己包紮,又說:「莊主,請早作準備。據在下所知,恐怕還有一些黑道上的高手前來尋找麻煩,在下告辭了!」他一說完,便施展輕功而去。 黑衣人走後,慕容墨搖頭歎息,命管家范鞭派人重新收拾靈堂。慕容明默不作聲,他一向自以為武功極好,在江湖上未遇敵人。想不到卻連個瘋丐也鬥不過,更不用說黑白雙妖和那個飛盜俏郎君了。他從自高自大,又一下跌到了自卑的心理狀態。 老管家范鞭說:「老爺,老奴看這黑衣人說得不錯,老爺和少爺是不是先避一下,由老奴看守山莊好了。」 慕容墨搖搖頭說:「既然那些人是衝著我慕容家來,我更不能離開紫竹山莊。要是他們來不見我,必然會四處找尋,什麼地方也避不了!老范,你還是護著夫人和明兒、智兒離開這裡吧,我慕容一家,就拜託你了。」 「老爺,你千萬不能這樣,我……」 「老范,不要再說了。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只感到愧對祖先,無能力保護紫竹山莊。你立刻收拾好,護著夫人、明兒他們走吧。」 慕容明說:「爹,我留下來,你和媽、弟弟走吧!」 「糊塗的孩子!你怎麼這般不懂事?我快五十歲的人了,你正年青,有更多的日子勤練武功。萬一我有什麼不幸,慕容家的擔子就全落在你的肩上,你母親和弟弟,都要你看顧,懂不懂?」 「爹!」慕容明還想再說。卻見母親帶了弟弟慕容智從靈堂布幔後面走出來,便說了一句,「媽,你怎麼也出來了?」 慕容夫人看了看靈堂上零亂不堪的狼狽情景,說:「老爺、明兒,你們都沒事吧?」 「媽,我和爹都沒事。」 「你們沒事就好了。想不到那個黑衣人卻救了我們慕容一家。」 慕容墨一怔:「夫人,你早來了?」 慕容夫人點點頭,望了身旁的慕容智一眼:「都是這個癡兒,吵著要來看什麼熱鬧。老爺,剛才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明兒,你爹說得不錯,你和管家到四川陶家、洞庭丐幫或雲南點蒼山去,一來躲避,二來也求他們傳你武功,總比在這裡等死好。」 慕容明驚問:「媽,你不去?」 慕容夫人搖搖頭:「我不能讓你爹一個人留在這裡,要是你爹有什麼不幸,我也不會獨生。明兒,我叫你去拜師學藝,並不是要你藝成後為慕容家報仇。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怎麼也消滅不了。但那位黑衣人的所為卻給了你媽很好的啟示:你奶奶臨去世時也曾說過,叫我們不要捲入江湖中的恩怨仇殺,找一個地方隱居下來,改名換姓,退出武林。現在看來,我和你爹無論如何是不能退的了。只有你還可以。明兒,你和管家立即就離開這裡吧。」 范鞭說:「夫人……」 慕容夫人苦笑著打斷說:「管家,你別再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意。要是我也走,只會成為你們的累贅。就是這個癡兒,也不能隨你們去。」 「媽,為什麼弟弟不能隨我們的?」 慕容夫人又望了慕容智一眼,歎了一聲:「他這個樣子,帶在路上,不但會招來麻煩,更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還是讓他留在我身邊的好。是禍是福,就看他的福氣了。明兒,時間不多了,快收拾行裝,連夜和管家離開山莊。在路上你們也要改名換姓,更別去多管閒事。」慕容夫人說完,又朝管家一拜。 范鞭大驚,慌忙下跪說:「夫人,你不要這樣,折殺老奴了。夫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老奴定萬死不辭。」 「管家,明兒年青氣盛,一路上就多*你了。他身負慕容和墨家的傳嗣……」 「老奴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再多說了,你和明兒就去化裝打點好,連夜走吧。」 慕容墨也說:「老范,夫人說的不錯,你們快去收拾一下,連夜從後山走吧。」 是夜,慕容明和范鞭便悄悄離開了紫竹山莊,從後山往西而去。他們決定先去投*點蒼派白衣仙子。天亮時,他們走出樹林,正要轉上大道時,驀然從一旁閃出兩個人來,青衣勁裝,身配腰刀。其中一位麻臉漢子打量了慕容明一眼,有點驚訝,一笑說:「慕容少俠,真是山不轉水轉,我們又在這裡會面了。」 慕容明也一下看清楚了這麻臉漢子,這是黔南更頂山的二寨主麻虎,曾是自己當日在江湖上行走時的手下敗將,也有點驚訝,問:「你怎麼在這裡出現的?」 麻虎笑道:「沒什麼,我們四家聯盟,從現在起,注視來往孟英山的人而已。在下負責守在這一帶。」』 「守在這一帶,注意來往的人,那你們要幹什麼?」 「沒幹什麼,只想為少俠一家效力,不容少俠家的武功絕學為他人奪去。少俠,你這一身打扮,要去哪裡?」 「隨便在江湖上走走。」 「少俠戴孝才幾個月,便要到江湖上行俠仗義了,真是難得。不過,在下還是請少俠轉回去,不要從這條路走了。」 「為什麼?」 「沒為什麼,這是我們四家商議好的,怕少俠前去有危險。」 老管家范鞭江湖經驗老練,麻虎無端端的在這四處無人的地方出現,便知不懷好意了。他為不想招來太多的是非,忍著氣說:「少爺,既然麻二寨主這樣說,我們轉走第二條路吧。」 要是以往,慕容明早已出手教訓這麻虎了,現在他想了一下說:「也好,我們走第二條路吧。」 麻虎說:「第二路恐怕也不能走。就是少俠想轉回去,嘿嘿,我們也想看看少俠的行囊。」 慕容明忍不住了:「麻虎,你欺人太甚了。我的行囊能讓你搜查的麼?」 麻虎聳聳肩:「少俠,對不起。」 「好!你亮兵器吧!」慕容明將劍拔出。 麻虎大笑:「好,好!我麻虎再次領教少俠的高招啦!」 過去,慕容明出手四五招,麻虎就大敗而去。現在的麻虎,竟能戰四五十招,並且已明顯佔著上風。老管家一看不對,便要出手相助,而麻虎的同伴將刀一擺說:「老管家,最好我們各不插手,讓他們單打獨鬥,以決勝負。要是你老出手,我也只好還招了。」 「閣下是誰?」 「大瑤山的闕雲山。」 「桂東悍匪鬼手刀闕雲山?」 「好說!好說!」 「對了!你們說四家聯盟,是哪四家?」 「黔南更頂山、滇東祿布山、桂南大明山以及在下的大瑤山,四家寨主聯盟,從今天起,不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外流而已。在紫竹山莊的兩三百里之內,東南西北,都有我們四家的人在各條路口守著。」 「那麼說,慕容家的人,要去別處,不論東南西北,都不能去了?」 「正是這樣。我們只放人入,而不准人出,除非他們能勝過我們手上的夥計。」 「好!我看看你能不能攔得住我。」 他們正要交手時,突然從樹林中飛出了一位蒙面黑衣人,兩三招劍出手,便將麻虎刺翻倒地,然後向鬼手刀闕雲山逼來。 鬼手刀見這蒙面黑衣人的劍術簡直不可思議,兩三招就殺了麻虎,連連後退,驚問:「閣下是誰?」 蒙面黑衣人雙目如冷電,森森逼人,一揮手,喝令鬼手刀說:「滾!」鬼手刀嚇得大氣也不敢透,慌忙奪路而逃。 慕容明和老管家又是驚訝異常,想上前拜謝,這個蒙面黑衣人似乎是個啞子,從出現到現在,從不哼一聲,只是揮手示意,令他們遠去,自己身形一閃,便如驚鴻般地飛入樹林中去…… 慕容明訝然地問范鞭:「范伯,這蒙面黑衣人是誰?是不是昨天的那位西域俠士?」 老管家范鞭搖搖頭:「不是,是另一位蒙面黑衣人,論武功,似乎比西域的使者勝一籌。」 慕容明更目瞪口呆了。兩日來,他所見到的武林人士,武功一個勝一個,就是連眼前死去的麻虎,他的武功實際上也比自己強。這時,他才感到自己武功的微不足道了。 范鞭說:「少爺,我們快離開此地。」 慕容明仍呆若木雞,不說也不動。范鞭問:「少爺,你怎麼了?不是受了傷吧?」 半晌,慕容明才說:「我身上沒受傷,但一顆心卻傷透了!」 范鞭大驚:「少爺,你給麻虎的內力震傷了?」 慕容明卻急急問道:「范伯,你說,我家的那本劍譜,是不是西門劍法?」 范鞭一下明白慕容明所說的「心傷」了,便說:「老夫人所傳授給少爺的,當然是西門劍法。」 「不!它不是真的,奶奶傳給我的,不是真正的西門劍法。奶奶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范鞭微歎了一聲:「少爺,以老奴看,老夫人並沒有騙你,她傳給你的,是西門劍法。」 「那為什麼飛賊俏郎君說是假的,為什麼我戰不過別人?」 「少爺,我看那飛賊根本就弄不清什麼是西門劍法。而西門劍法,要與內功和輕功相配合,才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而且只有內功深厚、輕功超絕,才能練出西門劍法中神奇變幻莫測的變化招式來。恐怕是老夫人見少爺內功不深厚,輕功也還沒達到上乘的境地,所以一時沒向少爺傳授神奇莫測的變化招式。只要少爺今後苦練內功和輕功,恐怕會從老夫人的劍譜中,再細細參透老夫人平常傳給少爺的口訣和手法,自然就能領悟其中的變化奧妙。」 慕容明一下從重重的迷霧中看見了一線希望,問:「那麼說,我以後只有練好內功和輕功,才可以發揮西門劍法的威力了?」 「是這樣的。少爺,我們走吧。」 慕容明這才繼續上路。他們談話時,樹林深處,也有兩個黑衣人在高枝濃葉中輕輕地交談,其中一個說:「你快趕回去,恐怕又會出事了。」 「那他們呢?」 「由我暗暗跟著他們好了,你快去。」 接著,他們便在樹林中分手,各奔東西。 在慕容明和范鞭西去的路途上,每當他們碰上危險,蒙面黑衣人就會突然出現,解救了他們,將那些要害他們的高手和黑道上的魔頭強敵不是殺了,就是砍去了手腳,就是從來不跟他們說話。蒙面黑衣人這些神秘怪異的行為,令他們一路狐疑,不知道這神秘人為什麼要救自己,是否懷有其他用意。一直過了昆明,蒙面黑衣人似乎知道這裡已是點蒼派的地盤,再也沒出現了。點蒼派中,也有一位當今武林中的奇人一萬里豹,在江湖上不時神出鬼沒,專幹除暴安良的俠義之事。范鞭猛然想起這人,對慕容明說:「少爺,莫非這蒙面黑衣人是當今武林中的奇俠萬里豹,他在暗暗保護我們?」 慕容明說:「要是豹叔叔,怎麼不與我們對話的?」 「少爺,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往往行為與眾不同。或者你豹叔叔認為這樣做,才會更好地保護我們也不一定。到了點蒼山,是不是我們就清楚了。」 再說慕容墨夫婦打發兒子慕容明和老管家走後,一顆心才略略放了下來。夫婦兩人,橫下了一顆心,準備與紫竹山莊共存亡。第二天,慕容墨又召集全山莊的家人、奴婢訓話,說明目前紫竹山莊處境的危險,勸他們最好離開,另謀生路,以免作無辜的犧牲。 昨天幾個黑道上的魔頭大鬧靈堂,紫竹山莊一位守莊門的家人,也橫死於瘋丐的掌下,不少下人已感到驚恐。現在聽莊主這麼一說,要走的便有一大半,只有一小半下人,因感激慕容家待遇之恩,有的更感激老夫人和老太爺救過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都不願走,說願隨莊主、夫人共生死。其中有小燕生前身旁的兩個丫鬟:碧雲和冷月,有夫人跟前的兩個丫鬟:阿蟬和阿紫,有癡兒的僕人小三子和慕容墨身旁的四位家人:福、祿、壽、禧等等,約二十多人要求留下,不管莊主、夫人怎麼勸也不聽。莊主將銀兩、衣服分給要離開的下人,打發他們走後,一時之間,全莊一百多人便散去了一大半,以往人來人往的紫竹山莊,頓時冷清下來,再也不像以前那麼熱鬧了。 不知為什麼,這些離去的家人莊丁,在兩個時辰後,絕大部分又都跑了回來…… 慕容墨見離去的家人都轉了回來,愕異地問:「怎麼?你們怎麼又回來了?」再一看,其中有些人還眼腫臉青,嘴角流血,有的連衣服也撕爛了,奇怪地問:「你,你們與人打架了?」 一個過去守莊門的家人說:「莊主,山下有人不讓我們走,將我們都趕了回來。」 「哦!什麼人不讓你們走的?」 「莊主,我們不知道。他們不但不讓我們走,還把我們所帶的衣服、銀兩全搶去了,不論男女,全要搜身。小人們不服,便跟他們交手。可是他們三下五去二,便將我們打得頭腫臉青的,阿木更當場給他們打死了。」 這真是紫竹山莊的奇恥大辱。過去,紫竹山莊百里之內,武林人士經過,幾乎大氣也不敢透。現在這些人不但不將紫竹山莊放在眼下,更敢肆意在紫竹山莊境內行兇殺人。慕容墨一向是個純厚仁慈的人,聽了也不禁勃然大怒,問:「現在那些人在哪裡?」 「就在山腳下。」 「好!你們帶我去看看。」 慕容墨吩咐家福、家禧兩人看守山莊內外,自己帶了家壽、家祿和幾個返回的家人來到了山下,遠遠便看見一個青衣漢子守在路口上。這漢子一見慕容墨親自帶了人下山,一聲呼哨,頓時兩旁樹林裡竄出十多個一色勁裝的大漢來,一個個持刀提棍,一字排開。其中一位大漢,短鬚突眼,臉上有一塊紫紅色的胎記,分外搶眼。顯然,這個陰陽臉的短鬚突眼大漢,是這一夥大漢的首腦人物。他向慕容墨一揖說:「慕容莊主請了!」 慕容墨見對方以禮相見,也只好忍住氣,還禮說:「不敢!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在下姓冷,賤名棟。江湖上人稱飛標鬼臉棟。」 慕容墨極少在江湖上走動,除了一些知名人物外,對武林中的其他人物更不大熟悉,但對這個飛標鬼臉棟卻是知道的,便說:「原來是大明山的冷氏三雄冷二寨主,失敬,失敬!」 大明山的冷氏三雄,大寨主冷山,二寨主冷棟,三寨主冷梁,稱雄桂南一帶。雖是黑道上的人物,卻也頗有俠名,專劫富商貪官,周濟附近的貧苦山民鄉婦,所以慕容小燕不去找他們的麻煩。往日,他們有時也派人送些財物前來孝敬紫竹山莊,都給墨明智冷冷地拒絕了,並勸告他們不得無辜殺害人命。在這一點上,冷氏三雄也的確做到了。想不到慕容小燕一死,墨明智悄然而去,他們眼見不少的黑道人物都在覬覦慕容家的絕學武功,也不由怦然動心,加上更頂山、大瑤山派人前來遊說,便加入了四家聯盟的行動。 飛標鬼臉棟忙說:「莊主客氣了!」 慕容墨卻不再客氣了,問:「請問冷寨主到此有何貴事?」 「特來拜訪莊主。」 一位挨打受了傷的家丁忍不住插口:「你既然要來拜訪我們莊主,為什麼不准我們過去?打傷了我們,又殺死了我們的同伴?」 慕容墨點點頭說:「請問冷寨主這事怎麼解釋?」 鬼臉棟說:「慕容莊主,真對不起,這事純粹出於誤會。」 慕容墨問:「誤會?」 「莊主,當時在下沒有趕來,我手下的兄弟一時不明,不知是貴莊的家人,見這麼多的人一哄而來,以為他們掠奪了貴莊的財物,所以不准他們過去。誰知兩下言語不和,便動起手來,莊主,真對不起,既然是貴莊的人,凡受傷或死的,在下負責賠償就是。」 原先守門的家人問:「死了的人你怎麼賠償?」 鬼臉棟盯視了他一眼,轉向慕容墨問:「莊主,總不會叫在下殺一個弟兄來抵命吧?」 慕容墨說:「這倒不必,人已死了,怎能再傷一條人命的?就請冷寨主厚撫他的家屬就行了!」 鬼臉棟一揖道:「多謝莊主寬宏大量,怪不得江湖上人稱莊主仁慈厚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回頭對一條大漢喝道,「還不過來叩謝慕容莊主!」 這個大漢連忙跑過來,朝慕容墨叩頭謝恩。慕容墨說:「不用了,希望你今後再莫出手傷人。」 「多謝莊主大恩!」這條大漢又叩了一個頭,起身退下。心裡在暗暗哂笑:怪不得江湖上的人稱無用慕容墨了,的確,什麼寬厚仁慈,在黑道上人來看,完全是「無用」「糊塗」的代名詞。 慕容墨對鬼臉棟說:「冷寨主,現在誤會已消,請放我莊的人過去吧。」 鬼臉棟似乎有點為難地說:「這個——,請莊主原諒,這個在下作不了主。」 慕容墨困惑了:「什麼,你作不了主?」 一直在旁不出聲的家壽再也忍不住了,他感到自己的莊主太過軟弱寬厚,明明是自家山下的道路,自己莊上的人不能自由來往,卻要由別人來作主,這像話嗎?簡直是欺人太甚!要是老莊主、老夫人在,能容許他們做?便脫口而說:「我們紫竹山莊的人,走自己的路,要你們作什麼主?」 鬼臉棟一笑說:「請別誤會。我們這樣做,是出於一片好心。」 「不准我們的人走,將我們的人打傷打死,趕了回去,是好心嗎?」 鬼臉棟頓時臉一沉,對家壽喝道:「你是什麼人?」 「在下是紫竹山莊的前莊護衛。」 「我看你是前來紫竹山莊臥底的!」 家壽大怒:「你敢對我胡說八道?」 「你要不是臥底的,何必這樣大怒?」 「你—一!」家壽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墨說:「家壽,冷靜點,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你從小就是個孤兒,由老夫人帶你回來,一直在紫竹山莊中成人,成家立室。我一向視你為心腹,不管別人說什麼我也不會相信的。」他轉頭對鬼臉棟說:「冷寨主的好心我謝過了,請你叫你手下的弟兄閃開,讓我莊的人過去。」 鬼臉棟說:「慕容莊主,你太厚道了!就算這位尊僕是你的心腹,但這些要離去的人,難道其中沒有一兩個是有人打發前來紫竹山莊臥底的?」 「冷寨主,我莊的事,請你別來干預,是我叫他們離開的。」 家壽冷冷地說:「冷寨主,要是他們真有人前來臥底,現在叫他們離開,不更好嗎?」 鬼臉棟說:「江湖上人心叵測,他們離去,難免會偷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去。」 「你是不讓他們走了?」 「對不起,在下是出於一片好心。一旦讓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為魔頭們得了去,那將是江湖上的一場血腥屠殺。」 慕容墨想不到自己母親一死,父親離開,慕容家的武功絕技,便成了武林中的獵物。前不久,有嶺南瘋丐、長白山黑白雙妖、飛盜俏郎君前來大鬧靈堂;現在,大明山的冷氏三雄,更進了一步,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視為他們的囊中之物,前來紫竹山莊「保護」,不許他人染指。想到這裡,慕容墨既自恨自己無能,也忿恨冷氏三雄欺人太甚,口氣不由放重了:「冷寨主,我家的武功絕學,用不了你來操心,最好請你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裡。」 鬼臉棟搖搖頭:「慕容莊主,在下離開這裡可以,恐怕你莊上的人,到了前面,一個個都會有生命危險。」 「這話怎說?」 「四十里之外,有另外一夥人,他們恐怕不像在下這麼好說話。」 「那夥人是誰?」 「勾漏雙惡。」 慕容墨不由一怔:「是他們?」 「不錯,正是他們。勾漏雙惡,一向心狠手辣,殺人如吃生菜。何況他們還與慕容家有過節。在下擔心你莊的人到了他們的手中,恐怕沒一個能活著回來。」 慕容墨一時不語。鬼臉棟又說:「慕容莊主,你不想你莊的人無辜喪命,最好還是帶他們回去,別離開紫竹山莊,等我四家的掌盤人到齊,就不怕勾漏雙惡前來挑釁尋仇了。」 「四家!?什麼四家的?」 鬼臉棟一笑:「四家,就是我們的大明山、黔南的更頂山,滇東的祿布山和桂東的大瑤山,有我們四家聯盟,別說勾漏雙惡,就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我們也不放在眼裡。」 慕容墨和家壽、家祿聽了,不禁相視一眼,西域玄冥陰掌門人的武功,雖然不為中原武林人士所知,但玄冥陰掌門輕風使者的武功,慕容墨卻親眼見過,不知高出瘋丐、黑白雙妖和飛賊俏郎君多少倍。現在鬼臉棟居然敢說不將玄冥陰掌門的人放在眼裡,那麼說,他們四家聯盟,其武功又不知高出玄冥陰掌門多少倍了!要是這樣,他們四家何不早日聯盟,稱雄江湖?還是他們深藏不露,直等到今天才露臉? 的確,單是勾漏雙惡,其武功已不在瘋丐、黑白雙妖和飛賊俏郎君之下,是近來黑道上新湧現的兩個大魔頭,令武林人士為之側目。慕容小燕在生時,早想除掉他們,可是這雙惡行蹤不定,出沒無常,勾漏山更是處處深谷峻嶺,大大小小巖洞極多,加上森林密佈,只要他們藏在任何一處不出來,就令人無法找尋。所以小燕一直無法除掉他們。要是這雙惡真的來了,慕容墨自問要勝他們。恐怕不可能。再加上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到來,自己是怎麼也保不住紫竹山莊了,慕容墨已抱著一死的決心,才遣散家人,著他們另謀生路。現在勾漏雙惡既在前面,又怎能叫這些家人前去送死? 鬼臉棟見慕容墨長久沉吟不語,微微笑道:「慕容莊主,還是聽在下的一句忠告,帶人轉回紫竹山莊的好。」 慕容墨還沒有回答,一陣「的篤,的篤」的驢蹄聲傳了過來,接著在山道的轉角處出現了一匹小青驢,驢背上騎著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身青衫青褲青披風,頭戴露髻遮陽斗笠,就是斗笠也是青色的。斗笠遮去她一半的面孔,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來,看不清她長得是美是醜,但她嬌小玲瓏的身段,已使人感到她的嬌美了。她如一團青雲似的,緩緩從山道那邊而來。 在這風雲匯聚的孟英山下,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小姑娘,單身匹驢,不能不使人感到訝然。不但是紫竹山莊的人感到驚訝,就是連鬼臉棟二寨主和他的十多位手下弟兄,也莫不感到訝然,各自心裡暗問:這來的是什麼人? 一個單身少女在江湖上出現,往往有兩種可能,一是身懷絕技,才敢毫不畏懼地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二是天真無知,不知道江湖上風波的險惡,以為自己有一點武功防身,便一個人跑出來行走江湖了。這少女是前者還是後者?叫人一時看不透。 這少女來近了,看見上山的路口站了那麼一大群人,她跳下驢來,奇怪地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呀?怎麼擋住上山路口的?」嬌滴滴的嗓音宛如鶯啼。 顯然,這少女是個初出道的雛兒,似乎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因為稍有江湖閱歷的人,一看當時的情景,便知道是武林人士在爭執或要交手了,決不會這樣問的。 鬼臉棟一時不明少女的來歷,問:「姑娘是誰?」 「我呀!莫紋。」 鬼臉棟一怔:「什麼!?莫問?」 「是呀!你認識我?」 「那麼說,姑娘是叫人不准問了?」 少女格格地笑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玉般的貝齒,說:「哎!我怎不准人問吶!我姓莫,名紋,你千萬別誤會了。」 「原來是莫姑娘,失敬,失敬!」 少女睜大了眼睛問:「你失敬什麼呀!」 「失敬」兩字,本來是江湖上初見面的一句客氣語,這少.女居然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這樣反問?要是故意反問,這少女明顯地沒將鬼臉棟看在眼裡,在調侃鬼臉棟了。鬼臉棟素有江湖經歷,仍摸不透這少女的用意,忍住氣微笑問:「請問姑娘,到此何事?」 「我來玩呀!你們不是也來這裡玩麼?」 「你來這裡玩的!?」 「對呀!我聽說孟英山有座紫竹山莊,頂好玩的,所以我順路跑來了。你們不是來玩的麼?要是來玩,我們一起去呀!不然我一個人去,連個伴兒也沒有,好玩也變得不好玩了!」 鬼臉棟冷冷地說:「我們可不是來玩的。」 「哦!?那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鬼臉棟不回答,朝慕容墨一指說:「姑娘,他就是紫竹山莊的慕容莊主,你要去紫竹山莊玩,問問他讓不讓你去吧。」 「什麼!?他就是紫竹山莊的莊主?你怎麼不早說呵!」少女向慕容墨襝衽說,「慕容莊主,小女子拜見你啦!」 慕容墨一直在旁默不出聲地注意這少女的行動,想弄清楚這少女的來意是什麼。一聽說她是順便來紫竹山莊玩玩,心中便想,這少女不知是那一門派的弟子,難道她也是來謀奪我家武功絕學的?所謂「玩」,只是說得好聽一點而已。武林人士嘴裡所說的「玩」,就是交手過招的含意。這時見少女向自己施禮,也警覺地還禮說:「不敢!」 「慕容莊主,小女子想去紫竹山莊玩一下,不知莊主讓不讓我去?」 慕容墨心想:我紫竹山莊豈能讓人隨便來玩的?但見這少女直截了當地提了出來,為了不失面子和不甘示弱,忍住氣說:「姑娘真的要玩,我也樂意奉陪。」 少女高興地叫起來:「這太好了!我真想看看紫竹山莊有沒有我住的山莊好玩。」 「哦!姑娘仙鄉何處?」 「貴州梵淨山莊。」 梵淨山莊四字一說出,在場的人全都怔住了。梵淨山莊的人,一向極少在江湖上拋頭露面,更不與武林人士來往。論武功絕學,也不在慕容家之下。其武功的詭譎,變化莫測,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要是梵淨山莊的人也要來染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恐怕當今武林,沒有幾個人敢與她們抗衡了。 慕容墨說:「原來姑娘是梵淨山莊的人,真是失敬了!」 「莊主,那你是真的歡迎我啦!」 「歡迎!歡迎!不知姑娘要怎麼玩法?」 少女睜大了一雙美麗的眼睛問:「怎麼玩法?當然是走走看看啦!」 走走看看,在武林中人聽來,就是要交手試招了。慕容墨還沒回答,家壽已將劍拔出來,說:「姑娘要走走看看,小人先向姑娘討招了!」 少女一下愕然:「你拔劍幹嘛?」 「姑娘不是要和我家莊主走走看看麼?只要姑娘勝得了我,再與我家莊主過招不遲。」 少女茫然地問:「想去紫竹山莊玩玩,要交手過招後才能去麼?」 慕容墨見少女的神情,完全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不是來紫竹山莊尋事的,便制止了家壽,問:「姑娘,你只是想看看紫竹山莊的景色?」 「是啊。我聽人說,紫竹山莊很美,很好玩,裡面有山、有水、還有各種各樣的亭台樓榭,尤其是後花園,佈置得更美。才特地彎了過來看看的。」 「那麼姑娘原先出來想幹些什麼?」 「尋找一個擅自跑出來的家奴。」 「一個家奴!?他姓什麼?」 「姓黃,叫劍琴。」 慕容墨一下傻了眼,「黃劍琴!是飛盜俏郎君?」 少女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飛盜俏郎君。不過,我知道他輕功極好,我的幾個姐姐和姑姑們,出來找他都找不到。」 慕容墨暗想:或許這飛盜俏郎君與她逃走的家奴同名同姓也說不定,神州大地,同名同姓可多了,便不再問下去,說:「姑娘既然是想看看我紫竹山莊的景色,請!」 「不要交手過招了嗎?」 「姑娘,我們一時誤會了你的來意。」 少女笑起來:「原來這樣,剛才我心裡還暗自嘀咕哩!世上怎麼有這個規矩?不讓人去看就不讓人去看好了,怎麼要交手後才讓人去看的?」 慕容墨一笑說:「世上的確沒有這麼個規矩。家祿,你先帶這位姑娘上山進莊,莫怠慢了!」 家祿應道:「是!莊主。」 鬼臉棟這時突然說:「慢!」 家祿帶氣地問:「你想幹什麼?」 鬼臉棟懶得去理睬他,對少女說:「莫姑娘真的要去紫竹山莊麼?」 少女奇怪反問:「當然是真的呀,你以為我是假的嗎?」 「在下勸姑娘還是別去的好。」 「為什麼!?」 「沒為什麼,在下只恐怕姑娘去了紫竹山莊一趟,今後會招來無窮的麻煩,甚至還有生命危險。」 少女揚揚眉問:「有這麼嚴重嗎?」 「在下說得半點也不嚴重,請姑娘三思。」 「我特地跑來想去紫竹山莊玩玩,還三思什麼的?」 「那麼說,姑娘是一定要去的了?」 「是呀!」 「既然這樣,在下為了姑娘的安全,只好阻止姑娘的行動。」 「你不准我去!」 「對不起,姑娘,在下是為你著想,不想使你莫名其妙地枉死在別人手下。」 少女秀眉又揚了一下:「誰敢殺我?」 「只要姑娘去了紫竹山莊一趟,恐怕今後要殺姑娘的人就多了!」 少女似乎是天生的強脾氣,越嚇越不怕,她一笑說:「好呀!我真想看看今後要殺我的人有幾多。」 鬼臉棟手下的一個弟兄忍不住了,喝道:「小丫頭,你走不走開?」 「我不走開又怎樣?」 「老子就先殺了你!」 少女笑起來:「原來要殺我的不是別人,卻是你們!」她又慕容墨:「莊主,這些人是你莊上的人嗎?」 慕容墨苦笑一下:「姑娘,他們是這位冷寨主手下的弟兄。」 「哦!?冷寨主?那麼說,也是一個山賊的頭兒,怪不得這麼霸道凶蠻哩!」 鬼臉棟臉色一沉,一張臉顯得更難看了,喝道,「你說什麼?」 「你不是一個山賊的頭兒嗎?」 剛才向慕容墨叩頭賠禮的大漢怒吼一聲:「小賤人!你找死了!」他竄出來,一刀向少女劈頭蓋臉砍下去。慕容墨一見大驚,剛想出劍,卻見少女玲瓏嬌小的身形一晃,快似電閃,也看不清她是怎麼出手的,不但奪過了這大漢手中的刀,纖纖玉掌更把大漢拍飛了,人摔下來時,已是一具死屍。這是梵淨山莊的絕技——天殛掌。一掌便取人性命。 鬼臉棟看得心頭震驚:「你,你敢殺了我的人?」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風吹也倒的少女,一招就取了自己手下。人的性命。 少女似乎沒事一樣,笑起來:「虧你還是一個山賊的頭兒,這般不明道理。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呀!我問你,有人要殺你,你殺不殺他的?」說罷,她將奪過來的刀,暗運內力一震,竟斷成了三四截,隨手將刀柄一丟,直插入土石中,以至沒頂。 少女露出了這一手驚人的武功,令大明山的群匪瞠目咋舌,面色大變。鬼臉棟已知無力阻止這少女去紫竹山莊了,便萌退意,說:「好!你等著,我大明山的人不會放過你的。」他一揮手,「走!」群匪便趕快離去。 鬼臉棟和群匪一走,少女對慕容墨微微一笑:「莊主,小女子給添麻煩啦!」 慕容墨又驚又喜,連忙說:「莫女俠別這樣說,就是你不來,他們也在找我們的麻煩哩!」 慕容墨驚的是,已看出這少女武功之高,又在輕風使者之上,而且出手無情,比輕風使者更甚。要是她也是來算計自己家傳的武功絕學的,恐怕紫竹山莊無人能擋了,喜的是,總算是將鬼臉棟暫時驚退了,自己遣散的家人可以離去,便轉頭對要離去的家人說:「現在你們可以走了。我知道你們的家,都在四十里之內,勾漏雙惡不會危害你們的。」 少女笑道:「勾漏雙惡早已給我殺掉了!」 慕容墨又是驚喜:「勾漏雙惡已給你殺掉了?」 「是呀!他們兩個對我更無禮,沒辦法,我只好將他們殺了啦!」 慕容墨想不到自己母親沒能除掉的勾漏雙惡,卻叫這少女除掉了,可以說為江湖除掉了兩個黑道上的大魔頭。這本來是一件驚震武林的大事,為武林人士所敬仰的榮耀俠義行為,可這事從這少女口中說出,就像是踩死了兩隻螞蟻似的隨便得很,根本不當什麼一回事。慕容墨改容地說:「莫女俠,殺掉了這兩個魔頭,你可為平民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少女笑道:「我可沒想到為什麼人做好事呵!只是他們犯了我,我才殺了他們的。」 「莫女俠過謙了!」 「我不是過謙,我是說真的呀!」 「不管怎樣,莫女俠總算為江湖除了兩個大禍害。」慕容墨又對家人說,「現在你們更可以放心走了。」 要離去的家人們,本來於去留仍在疑惑害怕,現聽說殺人不眨眼的勾漏雙惡也死了,便放了心。他們叩謝了莊主和少女後,紛紛離去。慕容墨對少女說:「莫女俠,請!」 「哎!莊主,你別稱我什麼女俠女俠的,我可不是什麼俠義道上的人,我要是不高興起來,不管什麼人,我都殺的。」 「莫女俠說笑了!」 「莊主,我可不會說笑呵!」 慕容墨一笑:「好,好,莫女俠,請!」心想:自己母親在江湖上行走,又何嘗不是這樣? 「哎!你怎麼又叫我女俠了?你叫我莫姑娘不更好聽嗎?」 「要是你不介意,我就叫莫姑娘了!」 這位梵淨山莊的少女,隨慕容墨來到紫竹山莊。只見山莊前的一條大道,兩旁儘是一色蒼老盤屈的古榕樹,濃蔭遮日,一條山溪水,在山道旁的榕樹之下,潺潺地流淌著,那怕在炎炎的夏天,踏上了這條山道,也會使人有一種涼爽出塵的感受。更難得的是,橫跨大門溪水上的一座木橋兩頭,都是亭子似的建築,依欄杆而設有座位,中央蓋有頂篷可供來人歇腳納涼,觀賞橋兩旁的山色水景,整座木橋,宛如一條長廊,擋雪遮雨,這完全是廣西侗族人的古建築物。 少女看得大為高興,說:「這橋建得太美太好了!我梵淨山莊可沒有這麼一座橋呵!要是有,我會早早晚晚在橋上蹓躂的。」 少女正說著,驀然見一個青年從橋底下攀爬到橋的欄杆上,一臉的水漬沙泥,一身的衣服髒亂得很,笑嘻嘻地坐在欄杆上,年紀雖然有十八九歲,但神情完全像個大孩子。少女吃了一驚,問:「你是什麼人!?」 「嘻嘻,小姐姐,你生得很好看的。」 少女剔了剔眉,正想再問,只聽得慕容墨一聲大喝:「畜生!誰讓你跑出來了?」 「沒,沒有誰讓我跑出來,是我自己跑出來的。爹!這位小姐姐是我家的客人嗎?」 「畜生!看你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快給我滾回家去!?」 「爹!這位小姐姐生得好看呵!她跟不跟我玩呢?」 「畜生,不得無禮!」慕容墨轉頭對家壽說:「你將這畜生捉回去關起來。」 家壽應了一聲,對青年說:「小少爺,我們走吧!」說著,一手就將這青年提下欄杆來,牽著他先走了。 不用說,這個大孩子似的青年,就是慕容家的癡兒慕容智。少女見他給家壽牽走的情景感到好笑,問慕容墨:「莊主!這是令郎?」 慕容墨歎了一聲:「家門不幸,生出了這麼一個癡兒,這恐怕是慕容家幾代殺人不少,才有此報。剛才小兒有什麼得罪姑娘的,望姑娘莫怪。」 「我怎會怪他的?莊主,令郎一向都是這樣嗎?」 「一向都是這樣。」 「莊主怎不請人醫治的?」 「請了好幾個大夫了,就連一代神醫千面女華陀也醫不了,看來他是沒治的了。」 「莊主,說不定令郎今後得遇奇緣,醫好也不一定。」 「但願如姑娘所說的就好了。」 說著,他們已走進大門,慕容墨夫人早已帶了隨身的兩名丫鬟阿嬋和阿紫在前廳的石階上相迎了。 慕容墨介紹說:「莫姑娘,這是賤內。」 莫紋便上前施禮說:「小女子拜見夫人。我是不請自來,打擾了貴莊,請夫人見諒。」 慕容夫人還禮說:「莫姑娘言重了。敝莊得姑娘光臨,無限榮幸。如有什麼招呼不周的地方,請姑娘原諒才是。」 「夫人,你真會說話。小女子只來觀賞貴莊,只要夫人不將小女子趕出去,我就高興了,還管什麼周到不周到的。」 慕容夫人一笑:「姑娘才真的會說話哩!」 「夫人,我才不會說話哩。在梵淨山莊中,她們都說我是笨嘴笨舌的小丫頭,一說話就得罪人,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夫人,你看我笨不笨?」 「姑娘說笑了!」 一兩句交談,慕容夫人打心裡極喜歡這少女的坦率和天真。她親切地挽了少女的手,雙雙步入大廳,分賓主坐下。慕容墨坐在夫人身旁相陪。 大廳原先是設有靈堂神位的,因給瘋丐、飛賊、黑白雙妖一鬧,已亂得不成樣子。便將靈堂神位搬入到內廳去了,前廳仍然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小丫頭捧上香茶,慕容夫人說:「莫姑娘,請用茶。」 「哎!夫人,你們千萬別對我這麼客氣。一客氣,我反而坐得不舒服了,不如隨便一點的好。我這個人,最怕就是別人對我客氣。」 慕容夫人笑道:「姑娘這樣就更好了,我們家也是個粗人之家,不懂什麼禮貌,請姑娘以後別見笑就行了。」 慕容墨在旁陪笑不出聲。他這時心情頗為複雜。他本想問問少女要在紫竹山莊呆多久,但感到這樣問太沒禮貌了,好像下逐客令似的。按他本意來說,的確想這少女早點離開紫竹山莊。一來,他雖然請了這少女入莊,但仍對這少女的來意摸不透。武林中這麼多的人覬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這少女只是想來紫竹山莊玩玩看看?不想要武功絕學?何況近幾日來,各處黑道上的武林高手頻頻而至,紫竹山莊隨時都會有刀光劍影的血戰。這少女竟願冒著生命危險,千里迢迢跑來紫竹山莊看看?二是倘若這少女真是來玩的,並沒有其他野心,但如果黑道高手來到,而且都是心狠手辣、陰險殘忍的魔頭,這少女武功雖然極好,正所謂好手難敵四拳。萬一有不測,因自己累及少女,他於心不忍。可是,慕容墨又不知該怎麼把話說出來的好。 飲罷茶後,慕容夫人問:「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幹嗎?莊子這麼美,我很想快點看看。」 「姑娘一路來不辛苦?」 「夫人,我可沒有這麼嬌嫩呵!」 「姑娘既然這麼說,那我便陪姑娘往各處看看。」慕容夫人說時站起來,吩咐阿紫將晚餐擺在後花園湖邊的倒影亭中,為莫姑娘洗塵。 莫紋說:「夫人,你叫一位姐姐陪我去走走就行了,不敢勞煩夫人尊駕。」 「姑娘第一次來,我不陪怎行?姑娘,我們一塊走吧,別客氣。」 慕容夫人又挽了她的手,由阿嬋引路,往後園而去。剛要進後花園時,慕容智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仍然是一副大孩子的神態,笑嘻嘻地問:「媽媽,你陪這位好看的小姐姐去花園裡玩嗎?」 慕容夫人咦了一聲:「智兒,你怎麼跑來這裡了?小三子呢,他沒跟著你?」 「媽媽,小三子說花園裡有鬼,他不敢來,所以我來了。」 慕容夫人不由一怔:「你胡說什麼?花園幾時有鬼了?」 「媽媽,是真的呀!小三子說,他看見了一個大頭鬼。」慕容智轉問莫紋,「小姐姐,你怕不怕鬼?」 莫紋笑問:「你怕不怕?」 「怕呀!」 「怕,你怎麼還來這裡?」 「因為我見你和媽媽來了呀。」 「所以,你就不怕了,對不對?」 「對、對,我也很想看看那個大頭鬼是什麼樣的。」 「那麼說,你沒有見過大頭鬼了?」 「看見了,我還來幹嗎?」 「那你沒看見,怎麼說真有鬼的?」 「是、是、是小三子說的呀!」 慕容夫人說:「你去叫小三子來。」 「媽媽,他躲起來了。」 「這個該死的奴才,他躲在哪裡去了?」 說時,小三子從躲藏的地方站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說:「夫人,小人在這裡。」 莫紋一看,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小廝,人頗生得伶俐?慕容夫人帶怒地問:「你在花園裡看見什麼大頭鬼了!」 「我、我、我,夫人,是我、我哄騙小少爺的。」 慕容智睜大了眼睛:「你幹嗎要騙我?」 「我、我、我怕小少爺跑去花園裡玩。」 「我們去玩不好嗎?」 「這、這……」小三子望著夫人,不知怎麼說才好。 慕容夫人皺了皺眉:「你什麼不好說的,怎麼卻說花園裡有鬼?」 「夫、夫人,因、因為小少爺怕鬼。」 「好了,好了,下次不許胡說,你帶小少爺走開吧。」 這個癡兒,竟然像小孩般撒起嬌來:「唔!媽媽,我不走開,我要跟你去花園裡玩呀。」 慕容智已是十九歲的人,長得比她媽媽還高出一個頭,完全是個青年了,撒起嬌來,就特別顯得不倫不類,莫紋在旁看得忍不住暗笑起來,慕容夫人歎了一聲:「癡兒,你已是十九歲的人了,怎麼還這般的不懂事?你和小三子到別處玩去,別跟著我。」 「唔!我不同小三子玩,我要跟媽媽到花園裡玩。」 莫紋微笑地說:「夫人,就讓令郎跟隨去花園裡玩吧。」 慕容智高興得跳起來:「小姐姐,你真好!到了花園石山裡,我捉隻蛐蛐給你玩,好不好?」 慕容夫人喝道:「癡兒,別丟醜了!」 莫紋卻笑道:「好呀!我多謝你啦!」 慕容智拍起手來:「媽媽!小姐姐都說要了,我怎麼丟醜呵!」他又問莫紋,「小姐姐,你還要不要小鳥兒?要,我和小三子也捉一隻給你玩。」 「你能捉到鳥兒嗎?」 「能,能呵!今天一早,我和小三子就捉到一隻黃嘴綠毛的鳥兒,掛在我房間籠子裡,好玩極了,它還會唱歌哩!」 「哦!?你怎麼捉的?」 「用手呀?」 「用手?它會飛,你怎麼能捉到?」 「它自己從窩裡掉下來的,不會飛。」 莫紋笑起來:「那麼說,這是一隻雛鳥兒,還不會飛吧?」 「對、對,它毛還沒有長齊哩,要是它會飛,我和小三子就捉不到它了。小姐姐,我還知道一窩小鳥在一棵高高的樹上。它們都不會飛,小姐姐要,我和小三子就爬到樹上去捉它們下來。」 慕容夫人說:「癡兒,別再作孽了!今世你已成這樣,難道還希望來世也成這樣?不准去捉它們。」 莫紋說:「多謝你,我不喜歡鳥兒。」 「那小姐姐喜歡什麼?蛇,你喜不喜歡?」 莫紋雖然武功極好,可以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但她也有一般女孩子的心理,頂怕蛇的。現在一聽到這癡兒說蛇,連忙說:「我不喜歡,你別捉給我。」 慕容夫人也沉下了臉:「癡兒,你再這般胡鬧,我就叫你爹將你關起來。」 慕容智害怕了:「媽媽,你別叫爹爹關我,我沒有胡鬧呵!」 「什麼捉蛇捉鳥兒,還不胡鬧?萬一你給蛇咬傷了怎麼辦?」 「媽媽,蛇不會咬我的,它只咬壞人。」 「你還胡說!」 慕容智嚇得不敢出聲了,慕容夫人又瞪視了小三子一眼: 「你就是這麼陪小少爺?」 小三子畏畏縮縮地說:「夫人,小、小少爺幾次要捉,是、是小人將他拉、拉開了。」 慕容夫人不再出聲,對莫紋說:「姑娘,讓你見笑了!」 莫紋說:「夫人,別這麼說,令郎生性如此,他也是出於一番好意,我怎麼會笑呢?」 慕容夫人搖搖頭:「有此癡兒,真是家門的不幸。姑娘,我們進園吧。」她又攜了莫紋之手,步入後花園。慕容智和小三子也默默地跟在她們之後。 當他們在花園裡走了一會兒,已是夕陽殘照啦,只見花園中的一切景色,都抹上一層殷紅的顏色,亭台樓榭,曲徑迴廊,青山綠水,顯得格外的美。尤其是倒影在湖水中的景色,更是格外的迷人,看得莫紋羨慕不已,心裡暗想:我梵淨山莊,也可以說是人間的仙境,論峻險雄偉,比之似乎有餘;但擺設之典雅,卻又不及紫竹山莊了。 她們走到湖邊的倒影亭時,只見晚霞滿天,歸鳥投林了。這倒影亭坐落在一處懸巖峭壁之下,背*懸巖,面臨湖水,亭下的湖面上,還有一個寬闊的平台,三面都有石雕的欄杆。這不但是一個觀賞景色的好地方,平台上更是練武習劍的好場地。丫鬟們在阿紫的指揮下,早已在亭子擺好桌椅,正在等候他們。 慕容夫人說:「姑娘,看來今日是看不完了,委屈姑娘在敝莊留宿一夜,明天再看怎樣?」 莫紋說:「就是夫人不說,小女子也要求夫人讓我住一夜了。」 「姑娘別客氣,現在我們到亭子裡坐一會,然後用膳好麼?」 「好呀!我還想到亭子裡看看這裡一帶的山色水景哩!」 走進倒影亭中,阿紫命小丫鬟捧上香巾和香茶。慕容夫人問阿紫:「莫姑娘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沒有?」 「夫人,婢子已安排好了。莫小姐的休息處,就在飛霞閣上。」 慕容夫人點點頭,對莫紋說:「姑娘,今夜你就住在這花園裡的飛霞閣好不好?」同時朝湖對面的叢林裡一指,「飛霞閣就在那處叢林中。」 莫紋看了看,見叢林裡隱現飛角畫簷,說:「那太好了!」 癡兒這時說:「小姐姐,飛霞閣很好玩的,以前,茵婆婆就喜歡住在那裡。」 「哦!?茵婆婆?」 慕容夫人說:「就是當今的神醫公孫茵茵,她一來我家,就喜歡住在那裡。」 莫紋驚喜了:「就是人稱千面女華陀的公孫茵茵。」 「是!姑娘認識她麼?」 「我不認識,但我知道,公孫一家,與我梵淨山莊極有淵源的。公孫一門的武功,與我梵淨山莊同出一脈,論輩分說,我恐怕要叫她師叔祖哩!」 慕容夫人說:「這麼說,姑娘與我慕容家也不是外人了。」 突然,湖畔亭外阿嬋一聲喝叱:「你們是什麼人,竟然闖到這裡來了?」跟著,是一陣咭咭的怪笑聲:「這園子裡其他人來得,我們來不得麼?」 慕容夫人一怔,對阿紫說:「你快去看看,是什麼人闖進園子裡來了。」 也正在這時,一下從園子圍牆、懸巖上跳下二十多個勁裝的大漢來,都是提刀帶棍,成半月形將倒影亭包圍起來,莫紋放眼一看,其中的一條漢子,正是大明山寨的冷二寨主鬼臉棟,便微笑一下說:「夫人,不用問,這伙賊人大概是朝著我來的。」 「姑娘,他們是什麼人?」 「大明山的強盜。」 「強盜?」慕容夫人一時不由慌了手腳,慕容夫人雖然是紫竹山莊的主婦,卻不會武功。就是跟前的兩個貼身丫鬟阿嬋和阿紫,儘管得慕容小燕傳授的一套劍法,但頂多只能打發武林中的三流人物,且僅可自衛而已,對付這伙強徒,是怎麼也不行的。 癡兒慕容智更嚇得大叫起來:「媽媽,我怕。」竟躲到桌子下面去了。 莫紋一看他們母子的情形,已知他們不會武功。相反阿紫倒從容不迫地將劍拔出來。莫紋問:「姐姐,你會武功?」 「莫小姐,婢子略懂一點。」 「好!你保護好你家的夫人和少爺,這伙賊人,由我來打發他們。」 「莫小姐,你一個人去?」 莫紋一笑:「別說這伙賊人,就是再來幾個賊子,我也不放在眼裡。」她又對慕容夫人說,「夫人請放心,他們傷不了你母子的。」 慕容夫人雖然一時慌了手腳,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她儘管不會武功,但卻是一莊的主婦,也見過不少的打鬥場面。何況她已與丈夫橫了一條心,要與紫竹山莊共存亡。既然已抱了死的決心,就不害怕了,說:「姑娘,這麼多賊人來,你一個人難對付他們的。姑娘既然會武功,最好早一點脫身出去,別管我們母子兩人了。」 莫紋揚揚眉:「我走了,他們不殺害你們嗎?」 「姑娘,古語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是我母子兩人合當橫死,姑娘怎麼也救不了。你還是早一點脫身出去的好。」 莫紋微笑道:「既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要當死,走出去也是一死,不如和他們拼一下。夫人別多說,快找地方躲避一下,提防流箭暗器飛來,我去打發他們了。」說時,身形一晃,人已飛出了亭子外。 湖邊山峰下轉角處倒影亭的山徑上,阿嬋正與一個賊人交手。阿嬋使的是貞女劍法,這套貞女劍法,輕靈飄忽,宛如游龍,雖然不是一等一的上乘劍法,但也是上乘劍法之一,最適合少女使用。在內勁上,阿嬋無法與這個賊人相抗;而在劍法的招式上,卻略佔優勢,一時間雙方戰成平手。交手十多回合後,阿嬋便處於下風了。而這時,莫紋憑空而落,一招流雲飛袖,便將賊人逼退,解救了阿嬋。初時,阿嬋還以為是阿紫趕來,一看,是莫姑娘。她驚喜地問:「莫小姐,是你?」 莫紋一笑:「姐姐,你回去保護夫人少爺,這裡有我夠了。」 「莫小姐,這些賊人找的正是你。」 「我知道,你快上亭子吧。」 「莫小姐,就你一個人,婢子怎能走?」 「放心,你上去吧。」 阿嬋見她只輕輕一揮袖,便將賊人逼退了,看來這莫小姐武功必定極好,自己在這裡,說不定反而分了她的心,妨礙了她的手腳,便說:「婢子遵命,莫小姐小心了!」便返身上涼亭。 阿嬋一走,莫紋鄙夷地朝鬼臉棟看了一眼,問:「我來了,你打算怎樣?」 鬼臉棟說:「莫姑娘,現在你離開紫竹山莊,我們也不會與你成為敵人的。」 「我當然會離開紫竹山莊的。」 「那太好了!姑娘請!」 「你請我幹嗎?」 「姑娘不是要離開嗎?」 「是呀!不過我不是現在就離開。」 「姑娘要幾時才走?」 「等到我在紫竹山莊玩夠了看厭了才走。這段日子,三四天說不定,十天半個月也說不定,一切得看我高不高興離開。」 「要是這樣,你不但害了慕容一家,也會將紫竹山莊毀於一旦。」 「哦!?這話怎說?」 「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們四家來了多少兄弟?」 「有多少個小賊?」 「二百多人。」 「這又怎樣了?」 「姑娘,我也知道,在下等人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不馬上離開紫竹山莊,我們便殺了慕容一家,放火燒了這紫竹山莊,來個魚死網破,誰也得不到。」 「得不到什麼呀?」 「姑娘?你別跟我裝糊塗了,你來紫竹山莊,不就是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麼?」 「原來這樣,怪不得你們不准我來紫竹山莊玩,還要我馬上離開這裡呢。」 「姑娘明白就行了。」 「那好呀!我現在就離開這裡。」 「姑娘請!」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願意馬上離開這裡的?」 「這——!」 「因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我早巳拿到了。」 鬼臉棟一怔:「真的!?」 「你想不到吧?」 「慕容家的人,就那麼輕易給了你?」 「說輕易也不輕易,因為我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他夫婦身上下了毒,同時又出手封了他們身上的兩處奇穴。」 鬼臉棟困惑了:「你既然下了毒,為什麼又封他們身上的兩處奇穴?」 「因為我知道慕容家有世上千金難以買到的玉女黑珠丹,一能化解萬毒。我下的毒,怎麼也毒不死他們。」 「所以你就封了他兩處奇穴,就是服下玉女黑珠丹也沒作用?」 「你說對了!這樣,他們才將武功秘笈交給了我,這不是既輕易又不輕易嗎?」 「姑娘,在下以前真看錯了你,想不到你年紀輕輕,這麼陰險狡猾,老謀深算。」 「要不,我會千里迢迢跑來這裡玩嗎?」 「姑娘,你知不知你犯了一個大錯誤?」 「哦!?我犯什麼錯誤了?」 「你不應該將這一切情況告訴我。要是你剛才一走,就誰也不知道了!」 「我一走,怎麼誰也不知道的?起碼慕容莊主夫婦沒有死,他們說出來,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麼?」 「可是姑娘說出來,你想我們會放你離開紫竹山莊嗎?」 「我要走,憑你們這些人,能攔得住我嗎?」 「你那麼自信?」 「那我們走著瞧吧!」 「好!姑娘,你就看看吧!」鬼臉棟一聲呼哨,頓時在暮色蒼茫之中,湖的對面,一下站出了十多位手提強弓利箭的漢子,就是倒影亭的懸巖上,也有人把守。鬼臉棟冷冷地說:「姑娘,只要我一聲令下,不但是你,就是亭子裡的所有人,也沒一個能走掉。」 莫姑娘到底能否走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回 風雲突變 上回說到鬼臉棟一聲呼哨,一下子湧出了十多位手提強弓利箭的漢子,攔住去路。鬼臉棟還冷冷地說:「所有的人,休想跑掉一個。」 莫紋一笑:「這些人恐怕攔不住我。我還聽出,你們還有人在山莊的前廳將慕容莊主纏住了,莊的圍牆外四周,也有人埋伏著,我沒有說錯吧?」 「在下真佩服姑娘的內力深厚。」 「你想,我在黑夜走,這些人能攔住我?」 「姑娘,你恐怕不會想到,我們四家,一共來了多少人?」 「你不是說二百多人嗎?」 「那只是在紫竹山莊內外的三分之一。」 「那麼說,你們一共來了六百多人了?」 「不錯,他們都埋伏在紫竹山莊五十里之內,並且扮成各種各樣的人,只要一發現姑娘,就會發出信號。就算姑娘真的走脫了,只要在下說出去,姑娘恐怕也難以在江湖上立足,就是梵淨山莊,也恐怕永無寧日。黑道上的兄弟不敢去招惹,但武林中的九大名門正派的俠義之士,都會去找梵淨山莊的麻煩。」 「是呀,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急於離開紫竹山莊。我打算不讓人知道是我拿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姑娘要是不說,剛才一走了事,不是沒人知道了?」 「哎!你怎麼這般的糊塗?我一走,慕容家的人不會說出去嗎?還有,你也知道呀!我想,只有死了的人,才不會說出去。」 鬼臉棟一怔:「你想殺了我?」 「要不,我為什麼在紫竹山莊等候你來?」 「你就算殺了我,我手下的弟兄也知道。」 「恐怕在亭子四周的,沒有一個活人。」 「你能全部殺死了我們?」 「我只要殺死你和身邊的人,其他的人,根本聽不到我們的談話。」 「你不怕我下令放箭?」 「他們傷不了我。我還巴不得你下令哩!這麼一來,你們殺了慕容家的人,我殺了你們,就沒人知道我拿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且我還可以在江湖上揚言,是你們殺了慕容家的人,放火燒了紫竹山莊,奪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那麼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去找你們四家,不來找我啦!再說,你們興師動眾而來,除非武林中人個個是聾子瞎子,才不知道。」 「姑娘,你失算一著棋了。慕容莊主不在亭子裡,而在前面大廳上,他不會向我們的人說出去?」 「他已受我制服,生死在我手中。還有,他夫人和孩子,也在我手上,怎麼敢說出去的?」 「姑娘,你太狠毒了!你才是當今武林中一個可怕的女魔頭。」 「你現在知道不嫌遲了嗎?」 鬼臉棟已示意手下的一個弟兄去前面通知大廳中的人。這個人剛轉身跑開,只見眼前人影一晃,胸口就挨了一掌,一聲慘叫,便摔倒在鬼臉棟的腳下,暮色中鬼臉棟見莫紋含笑問:「你們走得了嗎?」 要是按事先計劃,鬼臉棟早下令手下弟兄從四周射箭發暗器了。可是現在不行,這樣一來,就會落到這小女魔頭的圈套中,他大吼一聲:「你們都給我快跑,走得一個是一個,我跟這小女魔頭拼了!」 這二十多條漢子,除三四個鬼臉棟的貼身護衛外,其餘的人都一哄而散,向四面八方跑開。莫紋身形似飛魂幻影般地拍倒了七八個人,讓十多個人跑掉了。加上天色已暗,又給鬼臉棟五個人纏住,要追殺他們已來不及,當她將鬼臉棟等五人制服後,拾起一把刀架在鬼臉棟的頸脖上,問:「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鬼臉棟怨恨地說:「你要殺就殺,何必多問。」 「噢,你沒有什麼話要交待嗎?」 「我要交待的,逃走的人,自然會說。」 莫紋歎了一口氣,將刀丟下,拍開他被封的穴位:「算了!殺了你也沒有什麼用,你走吧。」 鬼臉棟奇異地問:「你為什麼不殺我?」 「我本來不想人知道我的事,現在已有人知道了,我還殺你幹嗎?快走開,莫等我再起殺意。說不定,我殺意再起,真會殺了你解恨的。」莫紋說完,又一一拍開了躺在地下、湖邊等人的穴位,一揮手,「你們都給我快滾。」 這十多個山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跟隨著鬼臉棟狼狽地走了。、 莫紋在月色中轉回倒影亭,慕容夫人等人,都以迷惑不解的目光迎接她,她笑了笑:「好了!賊子們都走了,大家可以放心啦!」 慕容夫人困惑地問:「姑娘,你為什麼要那麼說?我可沒有將什麼武功絕學交給你呵!」 莫紋用眼色示意,輕輕說:「小心,附近還有高手潛伏著哩,莫讓他們聽去了。」 眾人一下又愕然怔住了。阿嬋輕問:「小姐,這些賊子沒有走完麼?」 「我聽出,他們不是山賊那一夥人,是另外來的。」莫紋說完,向慕容夫人眨眨眼睛,提高了聲音說:「不錯,你沒有給我,你不想毒發身亡,得趕快說出來。」 癡兒慕容智一下叫起來:「你,你不能毒死我媽媽爸爸,我說出來,它就藏在這亭子的石凳裡。」 莫紋愕然,輕問慕容夫人:「令郎說的是真的?」 「這個癡兒是胡言亂語。」 莫紋不由奇異地望了慕容智一眼,暗暗高興他無意中的胡言亂語配合得極好,立刻大聲說:「那太好了!等我得到了手,自然會解了你爸爸媽媽身上的毒。」說著,便搬動石凳,跟著又驚喜地說:「它真的藏在石凳裡呢!好!夫人,請你喝了這杯茶,身上之毒馬上便會化解得乾乾淨淨。」 其實,石凳裡什麼也沒有,茶也是原有的茶,目的是說給潛伏在附近那幾位高手聽。慕容夫人以感激的目光望著莫紋,輕問:「姑娘,你這樣幹不危險嗎?」 「我呀!專喜歡幹一些危險的事。」 「姑娘這樣做為了什麼?」 「好玩呀!夫人,對不起,我該走了。」 慕容夫人愕異莫紋為什麼一下子要走,正想挽留。驀然見兩條人影,如疾鳥投林似地從懸巖上躍了下來,落下亭子前的湖面平台上。其中一個稽首合什道:「阿彌陀佛,貧僧來遲一步,令慕容夫人受驚了!」另一個說:「貧道清和子,拜見夫人。」 慕容夫人在月下一看,一個是少林寺的枯木禪師;一個是峨嵋派清和子道長,她驚喜地說:「禪師、道長,是你們來了!」 這兩個人,可以說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令黑道上的人物折服、聞名而心怯。有他們的到來,慕容夫人心定多了。 的確,當日喪事一過之後,前來紫竹山莊的,都是一些黑道上的人物,一個比一個厲害。慕容夫人深知自己丈夫的』武功,難敵任何一個一流的上乘高手。自己兒子更不行。那時,她多麼期望武林中的俠義人士來到紫竹山莊援助丈夫。不管怎麼樣,當日婆婆老爺在世時,對這些名門正派,總多少有一些恩惠。慕容夫人並不想這些名門正派的俠義人士前來報恩,但紫竹山莊在危難之中,他們總應該來看看呀。難道他們不知道紫竹山莊有危難麼?還是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涼了?現在,她終於盼到名門正派的人趕來了,這又怎麼不叫她驚喜? 而莫紋,這個為正邪雙方視為邪派的少女,她望了慕容夫人一下,又睨視了枯木、清和子兩人一眼,便想閃身而去。枯木禪師突然把她叫住:「女施主,請慢走一步。」 莫紋停下來,側頭問:「光頭大和尚,你是在叫我嗎?」 「光頭大和尚」五個字一出口,慕容夫人和阿嬋阿紫都愕然相視,怎麼莫姑娘對枯木禪師這般不尊敬?還是她不知道枯木禪師是少林寺的高僧,武林中有名望的高手?枯木禪師也一時愕然。因為在武林中,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般不尊敬的,就是一些黑道上有名的魔頭,也不敢這麼稱呼自己。但他仍不失為少林寺的高僧,修養極好,合什說:「阿彌陀佛!正是貧僧清女施主留步。」 「你要留我幹嗎?」 「貧僧請女施主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哦?你現在才來不遲了嗎?」 「那麼說,女施主是不願交出來了?」 「是呀!我這麼辛辛苦苦取得,會交出來嗎?你們想要,為什麼不早點來呢?」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僧豈敢有此貪念。」 「光頭大和尚,你既然不想要,幹嗎又跑來這裡的?」 「貧僧趕來,是不想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在邪魔歪道人的手中,以免為害武林。」 「那麼說,只能落在你們正道人的手中了!可是。我交出來以後,我又怎能不擔心你以後會不會為害武林呢?」 「阿彌陀佛!貧僧有此惡念,當不得好死,天誅地滅。」 「你別老說什麼蝦米豆腐了,一個人死了,分什麼好死惡死的,你發的誓,我半點也不相信。」 清和子在旁再也忍不住了,喝道:「你到底交不交出來?」 「你這麼大聲大氣幹什麼呀?你想嚇死我嗎?」 莫紋這話一出口,令阿嬋阿紫幾乎忍俊不禁。她們既佩服莫小姐的武功,也喜歡莫小姐這一種性格。她們似乎看到了老夫人——慕容小燕在世時的影子。但是她們不明白莫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幹。她可是千真萬確沒有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的呀。不單是她們,連慕容夫人也迷惘了。她幾次想把真相說出,但耳朵傳來一種似蚊蚋的細聲,說:「夫人,你千萬別說真相,不然,我的一片用意全白費了!」她一聽,便知道是莫姑娘用一種極為上乘的功夫——密音入耳之功對自己說話了。慕容夫人雖然不會武功,但對武林中的各種功夫是知道的。她更是暗暗驚訝,莫姑娘年紀輕輕,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她怎麼練出這麼好的一手武功呢?要是自己的兒子,其中一個有莫姑娘一半的武功,紫竹山莊就不會落得像今天這樣的慘狀了!想到這裡,不禁望了自己身旁的癡兒一眼,長歎了一口氣。但是,她從莫姑娘與枯木禪師的對話中,也聽出了弦外之音,暗想:是呀!為什麼名門正派的人不早點來?直等莫姑娘打發了賊子們走後才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名門正派的人就不想染指?婆婆在世時,對一些名門正派的人也看得十分不順眼,常嘲弄那些人的假仁假義。何況名門正派之中,也出現了一些作惡多端的歹徒。正像莫姑娘所說,要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他們手中,就不會為害武林?所以慕容夫人幾次想出聲都沒說出來,她要看看眼前的變化到底會怎樣。 清和子從莫紋的語氣中聽出,她根本不將自己看在眼裡,也冷冷地說:「你剛才面對冷二寨主的二十多個人,面無懼色,貧道能嚇得你死麼?」 「哦?!你看見了?」 「貧道眼睛並不瞎。」 「怪了!你們既然是來維護紫竹山莊,使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落到邪魔惡道之手,怎麼不下來幫手?」 「你們黑道上的人相鬥,我們才懶得去插手!」 「慕容夫人和她令郎的生死,你們也不管了?」 「貧道知道他們並沒有危險。」 「我要殺慕容夫人,你們救得及嗎?」 「你要危害慕容夫人,一進花園,早就出手了,也不用等到現在。不過,只要慕容夫人一有危險,我們就會立即出手。」 「原來你們早已來了,一直藏在暗地裡不露面。」 「貧道不想驚動慕容夫人。」 「那麼說,來的不只是你們兩位了?」 「不錯,我們中原五大派都有人來。女居士放聰明一點,最好將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交出來。」 「我不交出來呢?」 「請女居士別逼貧道出手。」 「對了!我還沒有請教你這道士是中原哪一派的,是華山還是恆山?」 「峨嵋山。」 「這個光頭大和尚大概是少林寺的了。」 「貧僧正是少林弟子。」 「好呀!久聞少林寺有七十二絕技,一直是武林中的泰斗。峨嵋派也代代都有俊傑出現,是武林中一大劍派。小女子想跟兩位討教幾招了。你們是聯手齊上,還是要單打獨鬥?」 慕容夫人等人又相顧失色。清和子道長是當今武林中後起的新秀,中原武林有名的劍客,連婆婆在世時也提及到。而枯木禪師更是少林寺達摩院中的高僧,伏魔掌驚震武林。莫姑娘怎麼這樣大膽呢?果然,清和子微怒了:「女居士,你太放肆了!」 枯木禪師也說:「阿彌陀佛,貧僧不想與女施主交鋒,只求女施主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貧僧保證半點也不傷害施主,施主可以任意離去。」 莫紋說:「我們還沒有交手,勝負未分,怎能說放肆了?你們沒感到話說得太早了一點嗎?還有三位呢?怎麼不出來?」 清和子忍住氣說:「對付你,還用得著他們三位來嗎?」 枯木說:「他們在前面保護慕容莊主,不在這裡。」 莫紋說:「他們大概不知道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我的手裡,不然,也會趕來的。」 清和子動氣了,一下將寶劍拔出來:「女居士,請亮兵器。」 慕容夫人急了,說:「道長……」 莫紋道:「慕容夫人,請你別管找們的事,不然,小女子可不客氣啦!」她又對清和子說,「我一向怕提刀弄劍,擔心不小心會傷了自己。因此與人交手,從來不用兵器。」 「你憑一雙空手接貧道的劍?」 「這對你來說,不更好嗎?」 清和子不禁猶豫起來。自己是個已成名的人物,對手只不過是一個在江湖上未見過面的小姑娘,即使雙方用兵器交手,亦有以大欺小之嫌;現在對方竟然要用一雙空手與自己過招,就是勝了也不光彩。可自己一身的武功,全在這把劍上,掌法不是自己所長。而這姑娘身段靈巧敏捷,掌法莫測,萬一敗在她的掌下,自己又有何面目在武林立足?他不由望著枯木禪師。 枯木禪師已看出清和子既不願與青衣少女用劍交鋒,但又不善於用掌的尷尬,便說:「女施主,既然不用兵器,還是貧僧先來向你討教幾招,望女施主掌下留情。」 「光頭大和尚,你不是說不願與我交手嗎?怎麼現在又爭著與我動手了?好呀!你們誰先誰後,我都不在乎。不過,我得說明,小女子出手不知輕重,萬一傷了和尚莫怪。你說,是你先出手還是我先出手?」 「請女施主先賜招。」 「和尚,那我對不起啦!」 莫紋說罷,身形如靈燕飛起,一掌輕輕拍出。這一掌輕弱無力,好像一片樹葉隨風飄至,飄飄蕩蕩,搖晃不定,看來是要拍枯木禪師前胸神封、膻中、鳩尾、通谷等幾處要穴。別看這掌輕而無力,若給拍中,就會令人重傷。 枯木禪師說聲:「女施主小心,貧僧出手了。」便舉掌相接。可是他剛一舉手,莫紋那輕飄飄的掌力,驟然一閃,竟出乎人意料之外,一下直拍枯木禪師腰部的章門穴。章門穴,是足厥陰肝經脈的一處大穴,在脅下第十一條肋骨的前端,本來極難拍中,一般武林高手出掌,絕不會去動這一穴位。因為章門穴處在身體的兩側腰部,為手臂遮擋;二來只要對手身子微微一扭,任你再迅速的掌法也拍不中,反而會造成對方反擊還手的機會,可是青衣女子莫紋的掌法超乎常規,趁枯木禪師舉掌相迎的一剎那,直拍枯木的章門穴,這是枯木禪師怎麼也想不到的。章門穴一給人拍中,不但頓時喪失了戰鬥力,而且輕則殘廢,重則喪命。 莫紋出掌之刁,變化之奇,使枯木禪師心頭大震。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了。枯木禪師想收掌相格已來不及了。但倘若不收掌,固然能拍中青衣少女,然而自己必然重傷,甚至當場斃命。 枯木禪師到底是少林寺的高手,臨敵經驗豐富,身形驟然後躍一丈,險險避開了青衣少女的掌法,說聲:「女施主,好凶狠的掌法!」但不管怎樣,莫紋輕出一招,便將一位少林寺的高僧逼得後退,已使人大吃一驚。清和子看得心頭悚然,暗想:要是自己不用劍,也空手與這青衣姑娘過招,光是她的這一招自己就避不了。 莫紋說:「光頭大和尚,你閃得好快,不愧為少林和尚。」 「女施主,你怎麼一出手就是殺著?」 莫紋格格地笑起來:「光頭大和尚,你怎麼這般糊塗?出手不想制敵,那出手幹嗎?」 枯木禪師一時語塞,說:「這可不是俠義人士的所為。」 「哎!我可不是俠義道上的人,你難道不知道麼?光頭和尚,小心,我第二招又來了!」 枯木禪師初時僅抖出自己五成的功力,只想在幾招之後,制服了這青衣少女,而不想傷害她。因為他早已看出,這位青衣少女在與大明山的人交手時,只殺了一個人,並不濫喪眾生,同一般殺人魔頭不同,所以才沒有用出自己的功力。可是一招之後,他不敢大意了,便凝神運氣,準備接這少女的奇招怪式,說:「女施主,請!」 莫紋身形又驟然躍起,在空中優美靈巧地滾翻,又出人意外地躍到枯木的身後。人未落地,掌已先發,纖纖玉掌,要拍枯木禪師腦後的玉枕穴,這才是致命的殺著。 枯木禪師早有準備,身形一矮,雙掌齊出,這是伏魔掌法中的一招「雙蓮接魔」,正與青衣少女拍來的掌相碰,「蓬」的一聲悶響,枯木禪師給莫紋的掌力震得向後翻了一個觔斗,而莫紋也給枯木禪師的掌力震得直往湖中飛去。眼看得她快要摔入湖中去了。只見她玉掌輕拍水面,身似飛魂,又飛翻回到了亭下的平台上,動作的優美輕靈,令人拍案叫絕,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武功。 枯木禪師看得傻了眼,心頭一怔,急問:「請問女施主,你跟墨大俠和慕容燕女俠是什麼關係?」枯木禪師從莫紋空中飛翻的動作看出,這是墨明智、慕容小燕驚震武林的靈猴百變身法,已疑這青衣少女是墨明智的衣缽傳人了。不但枯木禪師,清和子、慕容夫人也看出來了,慕容夫人心裡暗喜:難道莫姑娘是婆婆老爺的傳人麼?怎麼從來沒聽兩老說過的?是故意不說,以免令武林人士注目?要是這樣,紫竹山莊有救了。怪不得她要那樣做了。就連癡兒慕容智也瞪大了_雙驚疑的眼睛,打量著莫姑娘。 其實,大家都看錯了,墨明智、慕容小燕的靈猴百變身法得自九幽老怪,而九幽老怪的靈猴百變身法,又來自星宿海一派的武功,梵淨山莊更是星宿海一派的傳人。莫紋是地賢夫人的第五代傳人,當然會靈猴百變身法了(詳情請看拙作的《神州傳奇》和《江湖傳奇》)。莫紋根本沒見過墨明智和慕容小燕,更談不上什麼關係。莫紋只會靈猴百變身法,而不會西門劍法和分花拂柳掌法,就等於墨明智、慕容小燕會靈猴百變身法,而不會梵淨山莊其他武功一樣。頂多說,在靈猴百變身法上,他們是同出一源而已。 莫紋不明白枯木禪師為什麼會這樣問,反問:「我跟他們是什麼關係?我與他們什麼關係也不是。」 枯木禪師認為她有意不說,便說:「女施主既然不方便說,貧僧不敢再問。看來,我們之間不必再交鋒了。」 「光頭大和尚,我們還沒分勝負哪!」 「不必分了,貧僧自認不是施主的對手。」 「那麼說,我可以走啦?」 枯木禪師歎了一聲:「但願女施主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造福江湖,便是功德無量。」 「我呀,才不管造福不造福,一切由我喜愛。我惱起來,誰也會殺的。光頭大和尚,你以後千萬別惹惱了我呀!」 「阿彌陀佛,希望女施主仁厚為上,便知武林中天外有天,人中有人。」 「光頭大和尚,你別嚇唬我。」 「貧僧是一片肺腑之言。」 「好啦,我不跟你這些吃蝦米豆腐的光頭和尚多話了,我走啦!」 清和子木然不語,他感到,要是這青衣少女的確是墨大俠夫婦的傳人,她拿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這是他們師門之間的事,旁人干涉不得。一干涉,不就顯出了自己想貪圖慕容家的絕學武功的用意?所以他只有眼睜睜望著青衣少女從容地閃身而去。 青衣少女莫紋剛離開,便有一群人舉著火把奔進花園中來。枯木禪師和清和子一看,為首奔來的是慕容墨莊主,他身後的是華山派弟子上官林少俠,恆山派弟子方圓圓女俠,武當派的青風道長以及紫竹山莊的家人。 癡兒慕容智一見父親奔來,便迎上去說:「爹爹,你現在才來,剛才可好看極了!」 「咦!你怎麼跑來這裡了?」 「我跟媽媽玩呀!」 「快回房去!」 癡兒懵了,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小三子奔過來拉著他的手說:「小少爺,我們回房裡去吧。」拉著他往園外跑去。 來的五大派高手,都知道這是慕容家那個智商如八歲小孩的低能兒,不以為怪。華山派上官林少俠一眼便看見枯木禪師和清和子,奔過去問:「是不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給一位青衣少女奪去了?」 清和子奇異:「你們也知道了?」 「是大明山鬼臉棟說的。」 原來鬼臉棟等人撿回命跑到山莊前大廳時,見大哥冷山,大瑤山鬼手刀闕雲山,更頂山的大寨主刁龍和滇東祿布山的陸海帶著弟兄正與慕容墨莊主等人在混戰,他大聲喊道:「大哥、闕寨主、刁寨主、陸寨主,你們別打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給那位青衣丫頭奪去了!」 交戰雙方一聽,全都停下手,望著鬼臉棟。冷山問:「二弟,這是怎麼回事?」 刁寨主也同時問:「就是你說過的那位闖道上紫竹山莊的小丫頭?」 「不是她是誰?」 陸寨主接著問:「你沒有攔住她?」 「小弟幾乎喪在她的掌下。她武功之高,小弟怎能攔住她的?」 冷山急問:「她現在呢?」 「恐怕已走了。」 這四座山的寨主,帶了這麼多的人來紫竹山莊,目的是破釜沉舟,傾盡全力,誓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奪不到也要將紫竹山莊夷為平地,殺盡所有的人。總之,不讓慕容家那驚世的武功為別人奪去,現在聽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為青衣少女奪去了,氣得他們直瞪眼,再殺人,放火燒掉紫竹山莊已沒有什麼作用了。何況紫竹山莊已來了武當等派幾位高手,要殺人放火也不容易。冷山吼道:「快!快撤走,發出信號,通知各處的弟兄,別讓這青衣丫頭走掉了!」群匪於是一哄而散,離開了紫竹山莊。 慕容墨和武當等派的三位武林高手,一直驚疑地在旁聽著,群匪離開後,武當派的青風道長首先發問:「慕容莊主,是不是有位青衣少女來了貴莊?」 「是有這麼一位姑娘。」 恆山派女俠方圓圓問:「你家的武功絕學真的叫她奪了去?」 「我也不知道呵,她與賤內在一起的。」 「別是令夫人已遭不幸,武功絕學才叫她奪了去的?」 慕容墨一聽,神色大變:「快!我們去看看。」於是,慕容墨便帶人奔進花園來了。 慕容墨奔到倒影亭下,見癡兒迎面走來,再往上一看,自己妻子安然無恙,一顆心放了下來。這時,他又聽到上官林少俠問清和子:「那青衣少女呢?」 「走了。」 除了枯木禪師,其餘各大門派的弟子都吃了一驚,幾乎同聲地問:「走了!?」 「是!她一走,你們就來了。」 恆山派方圓圓追問:「你們沒有攔住她?」 清和子看了枯木禪師一眼,說:「她是墨大俠和慕容燕女俠夫婦的傳人,我們不方便攔她。」 不單幾大門派的弟子,連慕容墨也愕然吃驚:「什麼!?她是我父母的傳人?」 武當派弟子青風道長疑惑地問慕容墨:「慕容莊主,那位青衣少女是令尊令堂的傳人嗎?」 慕容墨茫然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令尊令堂沒向莊主提過?」 「從沒說過。」 「莊主也沒問過這青衣少女?」 慕容墨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會是家父先母的傳人。她只說她是梵淨山莊的人,沒說與家父先母有任何關係。」 「梵淨山莊!?」 眾人更是驚怔了,梵淨山莊?那是邪派,武功一向莫測,素為名門正派人所忌。儘管梵淨山莊的人不與任何門派來往,也極少在江湖上露面。在江湖如若一旦露面,便有血腥之事跟蹤而來。墨大俠夫婦怎會有梵淨山莊的傳人?這不可能。眾人幾乎沒一個會相信這話的。 青風道長疑惑地問清和子:「清道兄,你怎知那青衣少女是墨大俠的傳人了?是她自己說的?」 「她沒說,是貧道和枯木禪師從她的武功看出來的。」 「什麼武功?」 「靈猴百變身法。就連掌法,也極似六合掌。這可是慕容家的絕學,任何門派也不會的。」 眾人又驚疑不已。突然,枯木禪師歎了一聲,說:「貧僧自作聰明了,被這青衣女施主騙了。」 「禪僧何出此言?」 「貧道不知道她是梵淨山莊的人。據貧僧所知,靈猴百變身法和六合掌法,出自星宿海一派的武功,這女施主會這兩門武功,自然不足為怪。」 枯木禪師不愧是少林高僧,武學知識淵博,一下便想到了這一層。清和子一怔:「那她不是墨大俠夫婦的傳人了?」 「從她的行為上看,肯定不是。」 「那我們快追。」清和子急說道。 青風道長也說:「是啊!要是讓她再習得西門劍法,此後武林中恐怕無人是她的對手了!無論如何,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絕不能落到梵淨山莊人的手中。」 方圓圓問:「那青衣女子往何方向走了?」 清和子說:「西北方向。」 上官林說:「那我們還不快追?還等什麼?」 這五大門派高手,一齊向慕容墨夫婦告辭,急往西北方向追去。 一直在旁驚疑、困惑、迷惘的慕容墨,待眾人走後,才有時間問身邊的妻子:「夫人,這是怎麼回事?莫姑娘將我家的武功絕學搶走了?」 「老爺,妾身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莫姑娘並沒有取走什麼武功絕學的呀。」 「哦?那他們怎麼說莫姑娘搶走的話?」 「這是莫姑娘自己說的,妾身也不明白莫姑娘為什麼要在眾人面前這麼說。看來是莫姑娘有意解我慕容家的危難。」 「夫人,莫姑娘這樣做極危險的。現在,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追蹤她了。當時你怎麼不說明白呢?莫姑娘與我們非親非故,我們可不能為了自身的安危而害了莫姑娘的呀。」 「老爺,妾身何嘗不想說出真相?可是莫姑娘用密音入耳之功叮囑妾身:千萬別說出來,不然就辜負了她的一片用意。」 「她是什麼用意?」慕容墨不由沉吟起來,「莫非家父先母對她有恩?前來報答?還是另有別的意圖?」 驀然間,一個似夜梟般的聲音咭咭怪笑著,慕容墨夫婦只感到眼前人影一閃,一個人憑空從地下冒了出來。慕容墨借月色仔細一看,不由打心裡感到一股涼氣透出來。這突然出現的不是別人,卻是前日突然而來又突然而去的嶺南瘋丐。慕容墨驚愕地說:「又是你?」 瘋丐又是咭咭大笑:「沒想到吧?慕容莊主!我瘋丐想要的東西沒得到手,怎會捨得離開?」 「你現在想怎麼樣?」慕容墨拔劍在手,凝神應變。 「沒什麼。只要慕容莊主將武功絕學交出來,我瘋叫化立刻便走。」 「不交出又怎樣?」 「那別怪我瘋叫化心狠手辣了!慕容莊主,我殺人從來不會手軟的。今夜裡,可以說是老天爺給我瘋叫化一個好機會。初時,我真的還以為你家的武功絕學給那青衣小妞兒搶了去,原來不是這麼回事。好,好,真是太好了!我……」 瘋丐話沒說完,又一個人從湖中冒了出來,接著說:「不錯,不錯,是真的太好了!」 瘋丐回身一看,愕異地問:「是你?」 因為這個人正是飛盜俏郎君,又是一個去而復回的黑道人物。 俏郎君微笑說:「你也沒想到吧?」 「你怎麼又來了?」 「跟你一樣,我想要的東西沒得到手,怎捨得離開?」 「我勸你還是離開的好。」 「對不起,在下也是奉勸你這麼一句話。」 瘋丐咬著牙說:「那你是自尋死路了。」 「在下不大喜歡殺人,更不喜歡給人殺。這樣好不好,我們之間來做筆生意。」 「什麼生意?」 「在下只要西門劍法和玉女黑珠丹,其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全歸你,怎麼樣?」 瘋丐想了一下:「好!我們就這麼辦。」 「瘋叫化,你可別想在我身上打什麼歪主意,不然,在下雖不喜歡殺人,到時也會無可奈何了!」 瘋丐獰笑一下,心想:只要慕容墨將武功絕學交出來,到時我瘋叫化再殺你不遲。不但殺了你,這裡的人,一個也走不了。便說:「我也勸你別打什麼歪主意。」 「好說,好說,那我們談妥了?」 「你們談妥了!我可沒有談妥哩!」一個蒼老冷森森的聲音從亭頂飄了下來。聲落人現,一個蒙面黑衣人,仿如一隻大鳥,悄然飄落,全無聲息。單是這份輕功,已令人吃驚了。 俏郎君一股涼意從心頭透出,脫口而說:「是你!?」 「你見過我麼?」 不但是飛賊俏郎君,就是慕容墨也以為這蒙面黑衣人是西域的輕風使者。但聽他這麼一問,又顯然不是了。慕容墨更驚疑不定,暗道:難道是西域玄冥陰掌門下的另一高手來了?看來今夜裡,紫竹山莊是劫數難逃了。別說這位蒙面黑衣人出現,就是他不來,單是瘋丐和飛賊俏郎君,自己和家壽他們就應付不了。 俏郎君皺皺眉問:「閣下是誰?」 「黑鷹!」 「黑鷹!?」 不但是飛賊俏郎君,就是嶺南瘋丐,也一時感到愕異。黑鷹,可從來就沒在江湖上聽聞過,更談不到有什麼驚人之舉,難道是位世外高人,不曾涉足武林,今夜裡也來染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俏郎君又問:「閣下能否賜教尊姓大名?」 「不是說了嗎?黑鷹,我就是黑鷹,黑鷹就是我的大名。」 「閣下前來,有何意圖?」 「跟你們一樣。" 「你也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好說!不過,我可不願別人分了去。」 「閣下一人要獨佔己有?」 「承如所說。」 俏郎君一聲冷笑:「恐怕不容易吧?」 瘋丐驟然從蒙面黑衣人背後拍出一掌,說:「你到閻王面前去獨佔吧!」他滿以為這一掌,就取了黑衣人的性命。誰知蒙面黑衣人以意想不到的身法凌空躍起,在空中一個觔斗似幻影般閃到瘋丐身後。這時他要是猝然出手,無疑頓時可把瘋丐置於死地。但他並沒這樣做,雙目如冷電般一掃眾人,傲然地說:「人說,嶺南瘋丐,人瘋武功也瘋,我倒要見識見識。來!我讓你再拍三掌,看你能不能拍中我。」 瘋丐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驟然的一掌,竟拍不中黑鷹。他也不說話,身影又一滾,在電光火石之間,已欺近黑衣人前面,雙掌一齊拍出。此時,他已知來人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出掌不單抖出了自己的絕學,也用足八成功力。只見掌勁如狂風怒浪,使一旁的飛賊俏郎君也不能不退後幾步。可是蒙面黑衣人以奇異的身法略略一閃,又使瘋丐的雙掌拍空,掌勁的餘風,竟將湖面衝起了一道巨浪,彷彿一塊巨石,投入湖中。 蒙面黑衣人冷冷地說:「這是第二掌,你還有兩掌。」 瘋丐瞪大眼問:「你這是什麼身法?」 「避瘋狗身法,聽說過沒有?」 瘋丐大吼一聲,身形驟起,一連拍出兩掌。這是瘋丐一身的絕技精華,名為「鬼哭神泣鴛鴦奪命掌」,哪怕是任何一流的高手,也難閃避這兩掌。只因掌影重重,使人分不清那兩掌是真的。由於瘋丐是凌空躍起發的掌,你即使想躍起閃避也不可能,滾地避開也不可以。瘋丐的「鴛鴦奪命掌」,別看只出手兩掌,但已組成了一個掌網,從四面八方拍來,別人怎麼閃避也避不了的。可是蒙面黑衣人的身法、步法竟然能從瘋丐重重如山的掌影中閃身而出,瘋丐連他的黑色披風也沒有拍中。這時,瘋丐才心生恐懼。 黑衣人哂笑一聲:「好!你四掌一過,該看我的了。」說時,也不容瘋丐回答,人到掌出。瘋丐只閃避得一招,便馬上給黑衣人拍中了。瘋丐一聲慘叫,人似敗草般地憑空飛起,「啪」的一聲,剛好摔在俏郎君的腳下,胸骨齊斷,內臟全裂。俏郎君看得心頭大震,問:「你、你、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雙目如電:「現在輪到你了。」 「你也要殺在下?」 「就算不殺,也要廢去你一身的武功,要你變啞變瞎變聾。」 「我們可一向無仇呀。」 俏郎君自視甚高,一向不將有名望的武林人士放在眼裡。但他見這蒙面黑衣人先讓瘋丐出手四招,然後才出手。可是他出手兩招,就殺了瘋丐,武功又比自己所遇到的第一個蒙面黑衣人高出一籌了。自感不是黑衣人的對手,他不得不軟下來,傲慢之色不復再現。黑鷹冷冷說:「因為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武林中有我這麼一個人。」 「那麼你不但想獨佔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要殺人滅口?」 「不錯!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是死,一條是變成又聾又啞又瞎的殘廢人?」 「你不愧是位聰明人。」 「既然這樣,在下選擇第一條路好了。」 「不錯,像你這麼風度翩翩的飛賊,變得又聾又啞又瞎,的確不是好受的。」 「對不起,在下先出招了。」 「請!」 俏郎君手中紙扇一指,使出的竟是判官筆的詭異招式,一筆封八穴。蒙面黑鷹身形一閃,輕輕鬆鬆地閃過他這一招,一邊說:「既然我能讓瘋丐先出手四招,我也讓你先出手四招,不然你死了不服氣。現在是第一招,你還有三招可使。」 俏郎君又是一招使出,這一招是虛招。他趁黑鷹閃身避開時,跟著一著致命的實招已點到黑鷹的膻中穴,逼得黑鷹仰後一個倒翻出去,口裡說:「不錯,你武功是比瘋丐高一籌。」可是俏郎君身形一閃,已躍到了懸巖之上,說聲:「對不起,在下不再陪閣下玩了。」剛想縱身逃命,蒙面黑鷹似幽魂般已立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俏郎君身輕似燕,來去如飛,轉眼之間,便不見人影,當今武林,幾乎沒人能追得上,因而人稱「飛盜」。他自問自己要逃走,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怎麼也想不到,碰上了在江湖上不見經傳的黑鷹,不但武功,就連輕功也比自己高。蒙面黑鷹只輕出一掌,便將他逼下了懸巖,躍回到亭下湖面的平台上。這時他才感到大驚,急向湖中跳去,希望能借湖水逃命。 俏郎君剛縱身下水時,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給黑鷹提了起來,摔在平台上。俏郎君絕望了,他幾疑這黑鷹不是人,而是魔鬼。一個人,絕不可能有這樣不可思議的武功。 黑鷹立在他的跟前,聲音是那麼蒼老、陰沉,問:「你現在打算怎樣?」 俏郎君閉上眼睛:「你殺死我好了。」 「你還有兩招可以出手。不過,你別打算逃跑,你是怎麼也逃不了的。」 俏郎君歎了一聲:「我出手也死,不出手也死,我還出手幹什麼?你要殺,就痛痛快快給我一掌好了。」 「好!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驀然間,一個俏生生的清脆的聲音從湖邊的樹上飄了出來:「哎!你殺了他,我怎麼回去交待?」跟著一條輕盈的身影掠到平台上。慕容墨夫婦一看,驚喜極了。這是莫姑娘麼?她沒有離開紫竹山莊? 黑鷹一時也愕然了:「你沒有走?」 「我走幹嘛?我走了,你不將他殺死了?」 「你要救他?」 「你知不知他是什麼人?」 「他是什麼人,不是飛賊?」 「他是我梵淨山莊的一個奴僕。」 「什麼!?他是姑娘的奴僕?」 「是呀!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捉他回去。你殺了他,叫我怎麼回去交待?」 慕容一家,更是傻了眼。一個縱橫在川、黔、滇、桂一帶鼎鼎有名的飛賊、令黑白兩道人無可奈何的俏郎君,竟然是梵淨山莊的一個奴僕,梵淨山莊其他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黑鷹陰沉地說:「姑娘怎麼交待我可不管,只要姑娘能勝得了我,這飛賊任由姑娘帶走。不然,只好將他的鬼魂帶走了。」 「好呀!不過我帶走的不只是他,連你也一塊帶走。」 「你帶走我?」 「是呀!你武功不錯,我梵淨山莊正缺少一個看後山的奴僕,你去正好了。」 黑鷹一聲冷笑:「姑娘敗了怎樣?」 「我敗不了的。」 「姑娘這麼自信?」 「一個人沒一點自信,還跑出來幹嘛?」 「好!那我領教姑娘的高招。」 「看來,你也是讓我先出手了?」 「正是這樣。」 莫紋正要出手,黑鷹又說:「慢點!」 「哦!?你後悔了?那你先出手也行。」 「我不是這樣。我是說,你我兩人交手,這飛賊跑了怎麼辦?」 「好辦得很。」莫紋說完,一出手,就是一股勁風,隔空便封了俏郎君的穴位,令俏郎君再也不能動。 俏郎君驚恐地說:「三小姐,你放過我。」 「閉嘴!你給人家當老鼠般地玩耍,我面子很光彩嗎?梵淨山莊簡直給你丟盡了丑。」 「三小姐,你殺了小人吧!」』 「我要殺你,還等到現在嗎?」 「不!三小姐,小人害怕回去。」 「既然害怕,當初你何必跑出來?現在你後悔也晚了!」莫紋說完,衣袖一揮,將這飛賊拂到了倒影亭內。俏郎君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彷彿給一陣風托著,輕輕地摔下來,身體絲毫沒受到傷害。單是這用力恰到好處的袖功,已令人震驚。 黑鷹不禁點點頭:「姑娘好俊的袖功。」 莫紋一笑:「不敢,獻醜了!」她又揚聲對慕容墨夫婦說,「莊主、夫人,麻煩你們派人看住這奴才,別讓人殺了他。不然,小女子無法回去交待。」 慕容夫人說:「莫姑娘放心,你可要小心了。」顯然,她極希望莫姑娘能贏了這個凶殘的黑鷹。她又輕輕對慕容墨和阿紫、阿嬋說,「要是莫姑娘有什麼不妥,你們可是盡全力相助才行。」 慕容墨苦笑一下:「夫人,他們兩個武功高不可測,恐怕我們幫不了什麼忙。」 「老爺,不管怎樣,我們總不能看著莫姑娘有危險。」 「夫人,我們盡力就是。」 這時,莫紋與黑鷹早已交手了。月光下,只見平台上兩團人影驟合倏分,人們簡直看不清他們是怎麼出手交鋒的,更看不清他們的招式。他們也不知交鋒了多少個回合。驀然,黑鷹叫了一聲:「你——!」便突然掩面而去,宛如夜空一道疾飛的流星,霎時便消失得無蹤無影。而莫紋也呆若木雞,站在平台上不動,隨後軟軟地坐了下來,閉目盤腿調息。 慕容墨夫婦看得大驚。首先是慕容墨縱身而來,跟著慕容夫人扶著阿紫,也急奔而至。夫人擔心地問:「莫姑娘,你怎麼了?受了傷沒有?老爺,你快將我家的九轉金創還魂丹給莫姑娘服下。」 慕容墨輕說:「夫人,莫姑娘在運氣調息。別打擾她了。」 慕容夫人也知運氣調息時,是萬萬打擾不得的,便屏息靜氣立在一旁。此時,只要任何人侵犯莫姑娘,她會捨身相救的。 半晌,莫紋張開了眼睛,見慕容墨夫婦和阿紫環守在自己身旁,內心一陣激動。的確,在她運氣調息時,只要略會武功的人想殺她真可以說是易於反掌。就是不動手,大聲恐嚇,也會使她經脈錯亂,成為廢人。她一下從地上一躍而起,朝慕容墨夫婦和阿紫深深一拜,說:「小女子多謝莊主、夫人和姐姐相護,現在我沒事了。」 慕容夫人關切地問:「莫姑娘,你傷在什麼地方?我家的九轉金創還魂丹,可是醫治內外傷的良藥。」 「多謝夫人,小女子已全好了。」 慕容墨問:「莫姑娘內傷真的全好了?」 「莊主,其實我並沒有受傷,只是心力幾乎用盡,這個黑鷹,武功太好了!這是小女子自出江湖以來,第一次碰上的一個厲害可怕的強手。」 阿紫說:「這黑鷹再強,也敗在小姐手下了。」 莫紋搖搖頭:「他沒有敗。」 阿紫愕然:「他沒有敗?不是受傷而跑了嗎?」 「他更沒有受傷。」 眾人更怔住了:「他沒敗沒傷,怎麼突然跑了的?」 「我也不知道,小女子在撕下他面上蒙面巾的剎那間,他便掩面跑了。」 這事真不可思議,面巾給人撕下就逃跑了?難道這個黑鷹生得奇醜不能見人麼?還是他怕人看見了他的真面目?但這也說不過去。黑鷹武功那麼高,還怕人見的?阿紫說:「莫小姐,一定是你在撕下他面巾時,也抓傷了他的臉,才嚇得他跑了的。」 「我根本沒碰著他的面孔,只是扯下他的面巾而已。」 慕容夫人問:「莫姑娘,他是什麼樣的人?」 「我也看不清楚。面巾一落,他立刻就用手掩了面孔。但我敢說,這黑鷹絕不是一個老人。」 「不是老人,那聲音怎麼這般蒼老?」 「他是故意裝出來的?」 慕容墨問:「莫姑娘,你以前有沒有看見過他?」 「沒有!是第一次,恐怕我以後碰上了他,也會認不出來。」 慕容夫人說:「莫姑娘,這個人這麼害怕你看見他的面目,一定是你認得他,他才這麼害怕。」 慕容墨點點頭:「莫姑娘,他會不會是你梵淨山莊裡的人?」 「梵淨山莊極少男人,即使算上這個逃跑出來的飛賊,全莊男人也只有三個,全都是負責巡山的。」 「莫姑娘,他會不會是其中的一個?」 「不可能,他們的武功,根本接不了我三十招。而這個黑鷹,交鋒一百多招,仍不露敗跡。說句心裡話,再交鋒下去,我會鬥不過他的。」 慕容墨夫婦又是愕然相視。要是連莫姑娘也勝不了這突然出現的黑鷹,放眼當今武林,恐怕能勝黑鷹的就不多了。 莫紋說:「好了,總算他走了,沒事啦!」 阿紫擔心地問:「莫小姐,他不會再來麼?」 「他要是再來,我不跟他交鋒啦,只去撕他的面巾就行啦!」 慕容夫人和阿紫不禁好笑起來。莫姑娘又眨眨眼說:「他以後來了,你們也可以像我一樣,別與他交手,想辦法去撕下他的面巾,他就會嚇得跑開的。」 慕容墨心想:一個武林高手,沒有不相上下的武功,要想撕下他的面巾能辦得到麼?阿紫卻天真地說:「對了!我和嬋姐,再加上雲妹和月姐,想辦法撕下他的面巾。」 慕容夫人笑道:「小丫頭,你們能撕得下嗎?」她又對莫紋說:「莫姑娘,我記得你還沒吃飯的,咱們這就去吃飯。」 莫紋笑著:「夫人,聽你一說,我真有點肚子餓了。」 慕容墨說:「夫人,酒菜擺到現在,早就涼了,不如叫人熱過,再請莫姑娘吃。」 莫紋說:「不用啦!莊主,冷的才更好哩!現在恐怕不會有人再來了,我們可以放心享受一下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慕容墨夫婦還是打發人將酒菜端了去溫熱,同時也命人上燈。莫紋走入亭中,燈光下見俏郎君仍躺在地上,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俏郎君一見大恐,哀求道:「三小姐,你饒了我,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害怕什麼?我又不會殺了你。」 「不、不,我……」 莫紋趁他張口說話之時,手中的紅色藥丸激射而出,投入了他的嘴巴裡,同時出手如風,封了他的人迎、廉泉、天容三處穴位,便端起石桌上的一杯茶,灌進了他的嘴裡。過了一會,拍開了俏郎君被封的所有穴位,問:「現在好了,你是跟著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先回梵淨山莊?」 慕容墨夫婦和阿紫阿嬋等人都困惑不解,這樣,這飛賊不跑了麼? 飛賊俏郎君再也不復有以往一派斯文瀟灑的風度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神態異常頹廢,說:「奴才不敢自主,任由三小姐吩咐。」 「你很大膽,知道我來了紫竹山莊,仍不遠走高飛,居然在我身旁行動,你以為我不知你在這裡麼?」 俏郎君苦著臉說:「奴才受三小姐騙了,以為三小姐真的走了。奴才怎麼也想不到三小姐不怕那五大門派高手的追蹤,又會轉回來的。」 莫紋一笑:「我才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哩!」 「不過奴才實在為三小姐擔心。」 「你為我擔心什麼?」 「三小姐這樣一來,恐怕不能再在江湖上露臉了,就是回去的路上也將十分危險。」 「這不更好玩嗎?」 「三小姐武功雖好,但江湖上人心險惡,奸詐百出,各種意想不到的手段都會使出來。三小姐又不是經常在江湖上走動,恐怕防不勝防。」 「看來你很關心我呵!」 「奴才是擔心三小姐如有不測,奴才就死定了。」 「原來你是在擔心你自己。」 「奴才不敢說假話。」 「好呀!那你先別回去,跟著我。你知不知道怎麼跟著?」 「奴才明白,在三小姐四周,暗中伺候三小姐。」 「不錯,你很聰明,怪不得這兩年來,你在江湖鬧出一個不小的名堂來。梵淨山莊的人一直都找不到你。」 「但奴才怎麼也鬥不過三小姐。」 「好啦:你別給我吹了。你現在可以走了,給我想辦法打聽黑白兩道人的動向。」 「是!三小姐。」 俏郎君一說完,身形一閃,躍出亭子,便消失在茫茫的夜空裡。阿紫不明白地問:「莫小姐,他這一走,你不怕他遠走高飛,不回來了嗎?」 莫紋一笑:「他怎敢走遠的?你不見我剛才給他服下了一顆藥丸麼?」 「哪是什麼藥丸?」 「勾魂仙丹。」 「勾魂仙丹!?」 「這是我梵淨山莊特別的奇藥,誰服了,誰的魂就給我勾住了,想離開我也不敢了。」 「要是離開呢?」 「他的魂就沒有了。你說,一個人要是沒有魂魄,會變成怎樣?」 「會死?」 「比死更可怕,會全身骨裂肉爛,痛苦異常,比死更難受百倍。你想,他敢離開我遠走高飛嗎?」 「他不離開你就不會死?」 「當然不會死,因為我每隔半年,就給他一顆追魂丹。」 慕容墨聽了不禁黯然。暗想:怪不得名門正派的人說梵淨山莊是邪教,行為作事,果然帶邪氣。 阿紫不知厲害,說:「莫小姐,要是你這勾魂仙丹給剛才那個黑鷹服一顆就好了。」 莫紋笑起來:「這種仙丹是不能給外人服的。」 「哦!?外人服了會怎樣?」 「那他的魂兒就不是我勾去了,是閻王爺勾去啦!再說我這種仙丹名貴得很哩,要用一千三百六十種藥才能配製而成,一顆價值不下千金,我們總共才配製成五顆,能亂給人服用嗎?」 「那麼莫小姐現在只有四顆了?」 「對!這四顆也不在我的手中,而是由我們莊主保管著。我這次出來只能帶上一顆。要不是這奴才輕功極好,人又狡黠,我真捨不得給他服下這麼一顆名貴的丹哩!」 談話中,家人已將溫熱好的酒菜端了上來,他們一邊吃一邊談話。慕容墨問:「莫姑娘,你怎知尊介在敝莊中?」 「本來不知,只是順道上貴莊玩玩而已。可是一踏進貴莊前廳,我就發覺這奴才來過這裡了。」 慕容墨奇異了:「姑娘從什麼地方發覺?」 「在前廳的柱上和牆上,都留下他武功的痕跡。」 慕容墨不禁點點頭。飛賊與黑、白雙妖交鋒時,扇子的勁力勁風,的確是在大廳的柱子和牆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跡。又問:「姑娘,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莊主別客氣,有話請說。」 「姑娘既沒有得到我家的武功絕學,為什麼要向人說得到的?」 「因為我喜歡跟人鬧著玩的。」 「姑娘,這恐怕不是理由吧?」 「莊主,你看,我該是什麼理由?」 「姑娘不想要我家的武學?」 「我想要,莊主願意給嗎?」 慕容墨一笑:「我是不願意給的。」 「就是莊主願給,我也不想要。」 慕容墨又是愕然:「這為什麼?」 「莊主,不是我看不起你家的武功,我梵淨山莊的任何一門武功,都不比你們家的武功差。梵淨山莊的武功,我學一世都學不了,還要你家的武功幹嘛?」 「那麼說,姑娘真的是鬧著玩的了?」 「是呀!」 慕容夫人說:「莫姑娘,你這玩笑可鬧得太大了。誠如尊介所說,現在黑白兩道的高手,都在追蹤姑娘,那很危險呀。萬一姑娘有什麼不測,叫我們一家人怎麼安心呢?」 「這是我自己找的,關你們什麼事了?」 「我知道姑娘好心,想解除我一家……」 「哎!夫人,你別將小女子看成什麼正派俠義人士了,我只是喜歡跟那些黑、白兩道上的人開開玩笑,其他的我什麼也不管。」 是夜,莫紋在紫竹山莊住了下來。第二天一早起床,從窗外向遠處望去,只見紫竹山莊花園中的亭台樓榭、花草樹木在薄霧的籠罩下,十分好看。她正要細細欣賞眼前的美景,突然樓下花木中人影一閃便不見了。莫紋驚訝:什麼人一清早闖來飛霞閣?莫非是在盯蹤自己?她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從窗口悄然飄落,也隱藏在一片花木中,看看來的是那一路上的人。來者顯然不是紫竹山莊的人,否則也用不著這麼鬼鬼祟祟的了。 她見那人伏在樹下草叢中,一動也不動,目光既不是在打量飛霞閣,也不東張西望,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樹根。莫紋心裡又納悶起來:這人顯然又不是在盯蹤自己的。那他伏在草叢裡幹什麼?當她看清楚那人的面目時,不由好笑起來。這不是莊主的那個癡兒麼?我還以為什麼高手哩。便從隱蔽的地方走出來,站在癡兒身後輕咳一聲。這一聲,把癡兒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她,傻嘻嘻地一笑:「你,你怎麼也躲在我後面了?」 莫紋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捉寶貝。」 「哦?捉寶貝?什麼寶貝呀?」 癡兒「噓」了一聲:「嗨!你別大聲,不然,它不出來的。」 莫紋只好輕輕問:「是什麼寶貝呢?」 「蛐蛐。」 「蛐蛐!?」 「是呀!一隻紅頭大蛐蛐。」 莫紋好笑地問:「你捉它幹嘛?」 莫紋好笑地問:「你捉它幹嘛?」 「跟小三子的蛐蛐打架呀。小三子有一隻黑頭蛐蛐,我好幾個蛐蛐都打不過它。」 「所以你就來捉這只紅頭蛐蛐了?」 「是呀。」 「這只紅頭蛐蛐能打得過小三子的麼?」 「打得過的。」 「你怎麼知道它打得過呢?」 「它叫聲大,頭大身子也大。」 莫紋饒有興趣地說:「頭大身大不一定就能打得過,往往一些頭小身小的更好打哩。」 「不!我知道這只紅頭大蛐蛐一定好打。」 「你那麼肯定?」 「因為這只紅頭蛐蛐跟一條蛇住在一起,叫蛇蛐蛐。」 「什麼!?它跟蛇住在一起?」 「小姐姐,這還是一條很毒很毒的大毒蛇哩,聽說,這條大毒蛇教了這紅頭蛐蛐不少的功夫。」 莫紋一聽是毒蛇,嚇得後退了幾步:「你快走開,小心毒蛇咬了你。」 「我不怕它咬。」 莫紋儘管武功極俊,但到底是個少女,什麼都不怕,就怕蛇,何況這還是一條大毒蛇哩,又怎不害怕?她又後退了幾步說:「你怎不怕它咬的?」 「因為我家有玉女黑珠丹,吃了它,我什麼毒都不怕了。小姐姐,你要不要,要,我給你幾顆,就不怕毒蛇咬了。」 莫紋聽了又是好笑,這個傻人,簡直不知道玉女黑珠丹是武林至寶,千金也難買到。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除了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外,也垂涎這武林至寶。這個癡兒,競隨隨便便就給別人。看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和異寶,就算是慕容莊主這一代能保住,到了這癡兒這一代,是怎麼也保不住了,自己只好竭盡全力,以報墨大俠的大恩。 正所謂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十年前,莫紋剛滿六歲,父母是勾漏山下的一戶獵人。家裡突然遭一夥山賊的洗劫,那伙山賊的首腦,正是勾漏雙惡。他們見人就殺,見物就搶。莫紋父母拚死與幾個山賊相戰,眼見一家便要慘死在山賊的刀下。墨明智剛好路過勾漏山,聽到人聲慘嚎,火光沖天,便飛身趕來。他一出手就將那幾個山匪拍飛,不但救了莫紋一家,也救了全村寨的人。勾漏雙惡一見是名震武林的墨明智大俠來了,嚇得拔腿飛逃…… 後來莫紋為梵淨山莊的莊主看中,收為弟子。莫紋臨別父母之時,父母口口聲聲一再叮囑,莫忘墨大俠相救之恩。莫紋在梵淨山莊苦學十年,盡得梵淨山莊的武功精髓,是同輩姐妹中的佼佼者。於是,梵淨山莊主便打發她下山追拿逃走的奴才——飛賊俏郎君;二來也讓她在江湖上走動,增長見識。這時,她父母早已去世了。 莫紋拜過父母的墳,一出江湖,便聽人說慕容一家的事,不論黑白兩道,都有人在謀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所不同的是,黑道上的人來得明顯,白道上的人卻是在暗中進行。莫紋心想:這是我報墨大俠大恩的時候了,因而繞道前來孟英山,剛好又碰上了勾漏雙惡。她一舉而殺了勾漏雙惡,總算是為鄉親、父母報了仇。 莫紋來到紫竹山莊,不想讓墨大俠的後人知道自己是前來報恩的,只說好奇來玩玩而已,同時更有意讓黑、白兩道上的人知道自己也是來謀奪慕容家的武功,並且揚言自己已把寶物取到手,以解救紫竹山莊之危,使武林人士只追蹤自己,再也不去為難慕容一家,這就是莫紋的良苦用心。 當下莫紋搖搖頭對癡兒說:「我不要。」 「你不要?那毒蛇咬了你怎麼辦?」 「那我們快離開這裡,別叫它咬著。」 「不!我要捉紅頭蛐蛐!」 「你不離開,我去告訴你爸爸媽媽了!」 「不,不,你千萬別告訴我爸爸媽媽,他們會將我關起來,不准我再來園子裡玩的。」 「那你快離開呀!」 癡兒十分留戀地看了樹下一眼,又哀求說:「小姐姐,等我捉了這只紅頭蛐蛐就離開好不好?」 「毒蛇咬了你怎麼辦?」 癡兒忽然一本正經地輕輕說:「小姐姐,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我爸爸媽媽知道。」 「你告訴我什麼的?」 癡兒到底要告訴莫紋什麼事情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回 刀風劍雨 上回說到癡兒要告訴莫紋一件事情。癡兒說:「我偷了爸爸幾顆玉女黑珠丹,帶在身上,所以蛇咬了我也不怕。」 「好呀!看你傻頭傻腦的,還會偷東西呀!」 癡兒立刻慌起來:「小姐姐,你千萬別大聲嚷嚷,給人知道了,爸爸會打死我的。」 莫紋問癡兒:「你知不知道,給人知道了,更會有人要殺你哩!」 癡兒睜大了眼睛:「誰要殺我?」 「凡是知道你身上有這種丹的,都會殺你。所以,你千萬別亂說出去。」 「我不說,我不說。」 忽然,這癡兒不說話了。他看見了樹根中的一個洞口,伸出了兩條紅觸鬚來,還在搖動著。一會兒,蛐蛐瞪著小眼睛,露出半個身子來了。癡兒等不及了,一下像餓虎撲羊般地撲過去。「蓬」的一聲,癡兒蛐蛐沒撲到,頭卻撞在樹頭上,給彈了回來,痛得他捂著頭滾在地上,呀呀直叫。 莫紋先是嚇了一跳,繼而好笑,但又害怕毒蛇這時會竄出來,馬上拖了這癡兒便跑,遠遠離開那毒蛇出沒的地方。 癡兒掙扎叫喊,甚至哭起來:「你別拖我,我頭好痛呵!」 莫紋看了看他撞傷的頭部,只不過撞青了一點點,既沒傷骨,也沒流血,這在武林中人看來,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一回事。她見癡兒卻像小孩般地哭叫,感到好笑,說:「你哭呀!哭大聲一點,頭就不會痛了。」 癡兒反而不哭了,睜大雙眼:「哭,頭就不會痛嗎?」 「是呀!」 「那我剛才哭,頭還是痛的?」 「因為你還哭得不夠大聲。」 癡兒真的大聲哭起來,莫紋直抿著嘴笑,一邊說:「不錯,再大聲點,這樣,你爸爸媽媽就會跑來看你了。」 癡兒一聽到爸爸媽媽會跑來,嚇得不敢哭了。莫紋笑著問:「咦!你怎麼不哭啦?」 「我、我頭不痛啦。」 奉夫人之命伺候莫紋的阿紫和兩個小丫鬟,剛聽到癡兒哭叫時,吃了一驚,急忙起身,從飛霞閣走出來,見到莫小姐拖著又掙扎、又哭叫的小少爺跑,不知是怎麼回事。後聽了莫小姐的解釋,不由得一齊笑起來。阿紫笑著說:「莫小姐,你真有辦法醫治我們小少爺的哭呵,要不,他一哭起來,沒有半個時辰是不會收聲的。」 莫紋笑道:「紫姐姐,你快看好你的小少爺吧,他捉蛐蛐玩,叫蛐蛐咬了頭了。」 癡兒又睜大了眼睛:「蛐蛐會咬人嗎?是我自己撞到樹上的。」 阿紫說:「小少爺,你也不怕莫小姐笑話,自己撞著了還哭呢。」 一個小丫鬟說:「小少爺,你撞著了哪裡,讓我看看。」 「我不給你看。」癡兒說著,跑開了。 阿紫搖搖頭:「小少爺這麼大了,仍像個八歲的孩子。就是八歲的孩子,恐怕也比他懂事些。莫小姐,你這麼早就起床,是不是我家的小少爺將你驚醒了?」 「他沒有驚醒我,只是我看見一個人影在花木中一閃而逝,以為又來了一位武林高手,便跟蹤去看,想不到是你家的小少爺在捉蛐蛐兒。」 「莫小姐,你要不要再上樓睡一會兒?」 「不睡了。」 「那我給小姐打水梳洗。」 「不用,我自己來。」 「哎!這怎麼行,夫人知道會罵我們的。」 「你們別將我當千金小姐,我在梵淨山莊也是跟大家一樣的。」 「不管怎樣,小姐來到紫竹山莊,總是我們的客人。」 「姐姐既然這樣說,我也不推卻了,那就麻煩姐姐啦!」 「小姐千萬別跟我們客氣。」 莫紋梳洗完畢,用過早餐,正打算向慕容墨夫婦告辭離去。又聽到遠處有人急促地叫喊:「小少爺,你快將它給小人。」跟著又是那癡兒的聲音說:「我不給,我要和它玩。」 莫紋心想:這癡兒又在鬧什麼玩意了?阿紫卻說:「小少爺也真是,這麼跟下人爭東西的?」 莫紋問:「你家小少爺跟什麼人爭東西玩了?是小三子?」 「不是,是廚房裡打雜的家人,叫阿順。」 正說著,奔跑的腳步聲朝飛霞閣而來了。又聽到癡兒叫喊著:「你快放手,要不,我告訴我媽媽去。」 阿順哀求地說:「小少爺,我求求你,你將它給我,我再給一隻好看的給你。」 「我不要,我就要這一隻。」 莫紋感到奇怪,這個叫阿順的家人有什麼要緊的東西給癡兒搶去了?便說:「姐姐,我們出去看看你家小少爺搶了阿順什麼要緊的東西吧。」 「小姐不說,婢子也正想出去看看哩。」 她們一出去,便看見癡兒跟阿順在爭奪一隻白鴿。阿順氣急敗壞地揪著癡兒的衣服,而癡兒掙扎著將白鴿高高舉起。阿紫看得不禁皺了眉頭,喝著阿順:「你怎麼這樣沒大沒小的,跟小少爺爭鴿子?還不放手!?」 阿順一見是阿紫,無可奈何地鬆了手,說:「紫姑娘,這只白鴿……」 「一隻白鴿那麼要緊?給小少爺玩玩不行嗎?」 癡兒說:「是嘛,我只是捉它玩玩,又不是要你的。」 莫紋一下看出了這只白鴿不是一般的鴿子,而是一隻信鴿,也看見了白鴿的腿上綁了一截小竹筒子,心裡頓時生疑,便含笑地說:「這只白鴿頂好看的,小少爺,你拿給我看看好不好?」 癡兒高興起來了:「小姐姐,你也喜歡這只白鴿嗎?好!我給你看看。可是,你可得還給我,不能讓它飛走了。」 阿順一聽神色大變,驟然出手,去搶白鴿。莫紋行動比他更快,玉掌一伸,憑空將癡兒手中的白鴿吸了過來。這是梵淨山莊的絕技之一,名為「攝物掌」,掌力以陰柔之勁發出,不但是別人手中的物,就是空中飛的鳥,水中游的魚,都可以攝到手。 莫紋將白鴿吸在掌中,手掌張開,白鴿振翅欲飛卻飛不起。她說:「這只白鴿真好玩呀。」一邊順手將白鴿腿上的小竹筒摘了下來,又說:「怎麼在白鴿腿上綁個小竹筒呢,怪不得它飛不起了。」 癡兒說:「是嗎?怪不得我這麼容易捉到它了,原來它腳上還有個竹筒子,我沒有看見呵。」 癡兒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一下給人箍住了,同時一把白晃晃的匕首貼在胸口上,他嚇得大叫起來。 原來阿順見事情已經敗露,便不擇手段,抓住了這個癡兒以威脅,說:「莫小姐,你快將竹筒子給我,不然,我就殺了他。」 阿紫給這突然的變化震愕了,一下將劍拔出來,厲聲道,「阿順,你快將小少爺放開!」 「紫姑娘,你千萬別走近一步,要不,我殺了他,頂多我賠他一命而已,那紫姑娘怎麼向老爺、夫人交代?」 阿紫急說:「阿順,你別亂來,我求莫小姐將竹筒子還你就是。」 「不!將竹筒綁在白鴿腿上,讓白鴿飛走。」 阿紫以目光望著莫紋,意思是求莫小姐依言而行,以救出小少爺。莫紋含笑問:「姐姐,要救你家的小少爺?」 「小姐!小少爺的性命要緊。」 「姐姐,這麼一個癡兒,生不如死,還救他幹什麼?他這麼傻傻癡癡的,我看他遲早總會死在別人的刀下,不如現在讓他給人殺了倒乾淨。」 「小姐,我家小少爺雖然癡,本性卻極善良的,婢子不忍心他死在惡奴的手中。」 「放心,他殺了你家小少爺,我就會剝了他的皮,將他的肉一塊塊割了下來,給你家小少爺報仇。」 阿順見自己的威脅只能嚇倒阿紫,卻騙不了莫紋,心早就有點慌了,叫道:「紫姑娘,我再數三下,不照我的話做,我就殺了小少爺。」 莫紋說:「你殺呀!我在殺人之前,也頂喜歡看看別人是怎麼殺人的。」莫紋說完,頓時出手如電,阿順還看不清是怎麼一回事,自己手中的匕首不但丟了,人也給提起摔到一邊去,摔得他一時在地上爬不起來了。等他意識到要爬起來時,阿紫的劍尖已貼在他的喉頭上了。莫紋撣撣衣袖,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態,說:「你這樣的功夫,簡直不入流,還想威脅人哩,真污了我的手。」 阿紫狠狠地說:「惡奴!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老爺、夫人平日對你那麼好,你竟生出這樣的心。說!誰叫你這樣幹的?」 「紫姑娘,饒命!」 「饒命!?剛才你怎麼對小少爺?」 「我,我知錯了!」 莫紋說:「姐姐,你放他起來,犯不著用劍對付他。」 「小姐,放了他,他不跑了?」 莫紋一笑:「放心,他什麼地方也跑不了,只能夠跑到閻王殿去。」 阿紫收了劍,踢了他一腳:「給我滾起來說話。」 阿順頹喪地爬起來。他知道自己在青衣少女莫紋跟前,是怎麼也跑不了的,只有老實地站著。一直給嚇呆了的癡兒這時跳了起來,對阿順叫嚷著:「你怎麼這樣兇惡?不就是一隻白鴿,我只是玩玩,又不是要了你的。早知你這麼兇惡.我才不玩哩!」 阿紫說:「小少爺,你站開點,提防他又抓了你去。」 癡兒一聽,真的嚇得跑到遠遠的地方,躲在兩個小丫鬟身後,嘴裡說:「紫姐姐,你千萬別讓他過來抓我,你叫小姐姐將白鴿還給他吧,我不玩了。」 一個小丫鬟說:「小少爺,白鴿在我這裡呢!」 「那你快還給他。」 「小少爺,紫姐姐說這是一隻信鴿,不能讓它飛走,當然更不能還給他啦。」 「什麼!?信鴿?它不是白鴿麼?」 「小少爺,信鴿你也不懂麼?這是會給人送信的一隻白鴿。」 癡兒奇怪了:「白鴿還會給人送信麼?」 眾人聽得不禁好笑。連莫紋也莞爾,對阿順說:「你抓到了這麼一個癡兒為人質又有什麼用?現在你可以說了,誰打發你來這裡的?」 阿紫說:「小姐,這不必問他,我知道他是武當派掌門人青松道長推薦來的。」 莫紋感到有點意外:「武當派!?那不是響噹噹的名門正派嗎?一向與你家極好,怎會派人來臥底的?」 「這個,連婢子也不知道了。」 莫紋又問阿順:「這字條是給武當掌門的?」 「不是。」 「給誰?」 「南丹城裡的綢莊老闆。」 「你不想說實話?」 「小人說的是真的。」 「綢莊老闆是什麼人?」 「小人不清楚。小人只知道他姓紀,城裡人人都稱他為紀老闆。」 「你為什麼要給他送字條?」 「他答應給小人二百兩銀,每送一次,再添五十兩。」 「二百兩銀子,你就將你主人出賣了?」 「小人該死,小人再也不敢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半個字假話,會遭到什麼樣的後果?」 「小人知道。」 「奇怪,一個生意人,怎麼會關心慕容家的事情?」 「小人不知道,他只叫小人告訴他老爺家傳的武功有沒有給人搶了去,給什麼人搶了去就行了。」 「他沒要你將慕容家的一切細節都告訴他麼?」 「沒有。」 莫紋心下疑惑:難道這綢莊紀老闆是武當派的人,只關心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有沒有給人搶了去?就算是武當派的人,也用不了要花二百兩銀子呀。要不是武當派的人,難道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或是大明山等山賊的線眼?於是又問:「你來紫竹山莊前,認識紀老闆嗎?」 「不認識,小人只在半年前,進城裡買廚房用品時,才認識他的。」 莫紋不再問話了,阿紫問:「小姐,他的話可信嗎?」 「可信不可信,恐怕要派人去城裡查問一下了。」 「那婢子稟告老爺,請老爺派人查去。」 「也好,這裡是他寫的字條,你帶給你家老爺看看。」 「是!小姐,他寫了些什麼?」 「只有六個字:人在,武功也在。」 「人在武功也在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仍在紫竹山莊,沒有給人搶了去吧!」 阿紫問阿順:「是不是這個意思?」 阿順連忙說:「是。」 阿紫又問:「人在又怎麼說?」 「小人是說,莫小姐也還在,沒有走。」 莫紋說:「姐姐,你快去告訴你家老爺吧,忘恩負義的奴才就先留在飛霞閣裡,等慕容莊主來再問他也不遲。」 「是!」阿紫飛跑而去。 莫紋隔空點了阿順的穴,衣袖一拂,又將他拂到了閣樓外面的石階上。她見癡兒呆若木雞仍站在那裡不動,側頭問: 「你怎麼了?剛才沒嚇壞了吧?」 「沒、沒有,小姐姐,你真好功夫呵!」 「你想不想學?」 「想呀!小姐姐你教我好嗎?」 「你以前有沒有學過功夫?」 「學過,學過。」 「你學過什麼功夫了?」 「我學過五功、六功、七功、八功了。」 莫紋奇怪:「什麼五六七八功的?」 「五功就是學劍,六功就是學讀書,七功是學青蛙跳,八功是學鳥兒飛,還有九功十功的,我也記不清楚了。」 莫紋聽得莫名其妙,但斜眼看見兩個小丫鬟在偷偷抿嘴笑,一時也弄不明白,只好說:「你學的功夫真不少呵!」 癡兒卻苦著臉說:「可是我一樣也沒有學到,奶奶老是罵我胡鬧,不准我學。」 「那你一樣也沒有學會了?」 「不!我學會了青蛙跳和猴子翻觔斗。」 「好呀!你能不能抖兩手給我看看?」 癡兒茫然:「什麼叫抖兩手的?」 「哎!就是你將學會的功夫使出來給我看看。」 癡兒高興了:「好呀!」他極其認真地雙手雙腳蹲在地上,像一隻青蛙似的,說聲:「跳」,雙手雙腳離地而起,既跳不高三寸,也跳不遠半尺,嘴裡還一連說:「跳,跳,跳。」跳了三下,便跳不動了。 莫紋睜大了眼:「這是什麼功夫?」 「青蛙跳功夫呀,不像青蛙跳麼?」 一旁的兩個小丫鬟,早已笑得前仰後合的了。莫紋也好笑地說:「像,像極了!不過,好像青蛙比你還跳得高跳得遠呢。」 「是呵,我身子可是比青蛙重。」 「那猴子翻觔斗呢?又怎麼翻的?」 「猴子翻觔斗更容易啦!小姐姐,我翻給你看看。」 癡兒真的在地上翻起來,可翻得認真賣力哩,一連翻了四五個觔斗,弄得滿身塵沙草屑。莫紋給他逗得笑起來,暗想:這麼一個癡兒,別說墨大俠沒法教,就是孔明再世,也教不了。怪不得燕女俠老前輩罵他胡鬧了。 癡兒爬起來,問:「小姐姐,我翻得好不好?」 莫紋笑著說:「好,好!」 「小姐姐,你要不要我再翻給你看?」 「行啦,你不辛苦嗎?」 「我不辛苦,我還可以翻十個八個觔斗,要是我以後翻熟了,說不定我會一個觔斗,翻去十萬八千里,那比鳥兒飛得更快。」 「哦!?一個觔斗能翻去十萬八千里?」 「是呀,我聽人說有個猴子叫孫悟空的,他一個觔斗就翻去了十萬八千里。」 莫紋忍住笑說:「你現在也翻得不錯嘛,沒有十萬,也有八千的。」 癡兒驚喜了:「小姐姐,我真的有這麼遠嗎?」 「有呵!但不是八千里,是八千分遠。」 兩個小丫鬟早已捧著肚子笑開了,一個說:「我的媽呀,我肚子可笑痛了!」一個說:「莫小姐,行行好,別再逗小少爺了。」 癡兒還在問:「八千里和八千分,誰遠?」 「差不多,大家都是八千嘛!好啦!你看你爸爸媽媽都來了。」 癡兒一聽慌起來:「小姐姐,你千萬別說我在這裡,我還想跟你學功夫呢。」說完,他慌忙躲藏在花叢中。 不久,慕容墨夫婦隨同家壽、家福、阿紫、阿嬋來到飛霞閣前。慕容墨首先搶上一步一揖說:「多謝莫姑娘從惡奴手中救下了犬兒。」 莫紋還禮說:「莊主別客氣,說起來還虧了令郎,才發現這惡奴的真面目。」 慕容夫人四下望了一下,問阿紫:「小少爺呢?他不在這裡?」 阿紫說:「夫人,婢子走時,小少爺還在這裡的。」 莫紋不忍癡兒受責,只好說:「令郎已回去了。」 「這個癡兒,他沒受傷吧?」 「夫人放心,令郎半點也沒事。」莫紋轉對慕容墨說,「莊主,惡奴已擺在那裡,莊主最好能親自去審問他,但千萬別放他走了。」 家壽說:「這個賣主貪財的東西,我先挑了他的腳筋,看他怎麼走!」 慕容墨說:「家壽,不得胡來,審問清楚了,我們還是將他交回給青松掌門才好。」 「老爺,你太寬仁了。」 慕容墨微微歎了一聲,命家壽、家福將阿順提到飛霞閣內審問。審問的結果,跟莫紋所問的一樣,沒有什麼出入。慕容墨只好先將阿順關起來,派人去城裡打聽綢莊紀老闆。 莫紋站起來說:「莊主、夫人,小女子也該向你們告辭了。」 慕容夫人一怔:「莫姑娘,這麼快就走,不多住幾天麼?」 「夫人,小女子再不離開,恐怕黑、白兩處的高手風聞後,又會給紫竹山莊添麻煩,還是早走的好。不過,小女子臨走之前,想跟莊主和夫人找一處安靜的地方談話。」 「莫姑娘,到書房中談怎樣?」 「行呵,只要四周無人能聽到就行。」 「莫姑娘放心,我可以命人守著四周,任何人也不能走近怎樣?」 「這樣就更好了。」 慕容墨夫婦一時不明莫姑娘要跟自己談什麼話,難道是什麼機密,不能讓別人知道?慕容夫人便打發阿紫阿嬋先去書房中看看有沒有人,然後守住通往書房的道路。慕容墨也對家壽說:「你也去吧,沒我命令,誰也不准進入書房。」 「是!老爺。」 家壽和阿紫阿嬋先走了。慕容墨夫婦便伴同莫紋,一齊往內院的書房而去。 莫紋和慕容墨夫婦足足在書房裡談了整整一個上午,仍不見出來。阿紫和阿嬋守在通道口上,感到奇怪,心想:快要吃午飯了,怎麼還沒談完呢?阿嬋說:「紫妹,我們要不要去問問?」 「老爺不是說過,沒他的叫喚,誰也不能走近麼?」 「已晌午啦!老爺他們不肚餓?」 「哎!他們談完,自然會叫喚我們的,你著急什麼?嬋姐,你是不是肚餓了?你肚餓,就先去吃吧,我一個人守在這裡行了。」 「我不餓。我是擔心夫人和莫小姐肚子餓。」 「他們當然是在談重要的大事啦!要不,怎會不讓我們聽,又不急著下樓吃飯的?」 這一對姐妹正在談話時,家禧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阿紫和阿嬋連忙攔住:「哎!你要幹什麼的?」 「兩位姑娘,我要見老爺。」 「不行!老爺、夫人正在與莫小姐商議重要的大事,誰也』不能去打擾。」 家禧奇怪了:「莫小姐!?莫小姐不是早走了麼?」 阿紫阿嬋更愕然了:「莫小姐走了?莫小姐幾時走了的?」 「莫小姐騎著青驢,走了已有一個時辰了,是我送她到莊門外的。」 阿紫說:「你別是大白天見鬼了。莫小姐和老爺、夫人一直在書房裡沒出來過。又哪來的莫小姐了?」 「我見的,的確是莫小姐。」 「那奇怪了!難道有兩個莫小姐?」 家禧比較有江湖經驗,一想這事蹊蹺有古怪,說不定老爺、夫人在書房裡出事了,急忙說:「我們快去書房看看。」 阿紫說:「不行!沒有老爺的叫喚,誰也不能進去。」 「我的紫姑娘!我擔心老爺、夫人在書房裡出事了!」 阿嬋也說:「紫妹,這事是透著古怪,我們去看看。」 阿紫說:「老爺責怪,我們怎麼辦?」 家禧大聲說:「紫姑娘,老爺責怪,小人擔當好了!」說時,推開了她兩人,直往書房奔去。他一走進書房,整個人頓時怔住了,眼也直了。 阿紫和阿嬋隨後跟來,也整個人驚怔住了。書房中的書籍,翻亂得滿地都是,所有的暗龕、抽屜、箱子,全打開,翻得亂七八糟。夾牆門也撞爛了,老爺和夫人雙雙給綁在柱子上,嘴裡塞了一團布,而莫小姐,更不見人影。 她們急忙給老爺、夫人鬆開繩索,取下布團,扶老爺、夫人坐下,阿紫首先問:「老爺,夫人,你們身子沒有事吧?」 半晌,慕容墨才搖搖頭,緩緩地說:「我沒什麼,你們快看夫人怎麼了。」 慕容夫人說:「老爺,妾沒事。」 「夫人沒事就好了!」慕容墨又歎了一聲,「都是我無能,令夫人擔驚受險。」 「老爺,你怎麼這樣說?都是妾不賢,不能相助老爺。」 這一對夫婦,真是相敬如賓。他們在生死患難之中,沒有互相抱怨,而是相互體貼、關心、自責。阿紫、阿嬋和家禧驚疑地相視一眼,阿嬋忍不住問:「老爺、夫人,是誰這麼幹的?莫小姐她呢?」 慕容墨說:「你們別問了!先扶夫人回房休息吧!」 夫人說:「老爺,你也別太難過,東西不丟也丟了,這樣也好,婆婆在世時也曾說過『我們家應退出武林,找個地方隱居下來』,難道你就忘了?」 「夫人說的是,看來我們是應該退出了。」 阿紫她們一聽,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是那莫姑娘綁了老爺、夫人,令他們不能出聲呼救,然後翻盡了書房的每個角落,將武功秘笈取走了。 家禧說:「老爺,小人帶人去將莫姑娘追回來!」 慕容墨搖搖頭:「別去追了,以我們的武功,怎麼也不是她的對手。再說,她已走了多時,輕功又那麼好,追也追不上。就算是能追上。將丟了的東西追回來,恐怕我們以後也無力能保住。夫人說的是,丟了就丟了,別去枉送了性命。家禧,你快去看看家壽在那邊怎樣,有沒有危險。」 家禧一怔:「家壽他怎樣了?」 慕容夫人說:「他好像覺察書房有異,想奔過來看,給莫姑娘突然從窗口躍出,封了他的穴位,摔到假山後面去了,你快去看看。」 家禧急從窗口躍出,往假山奔去。 慕容夫人又說:「阿紫,你也去看看,要是家壽沒有死,在運氣調息,你可千萬別驚了他。」 「婢子知道。」 「阿嬋,你扶我回房休息吧。」 「是!夫人。」 阿嬋過去扶了夫人,阿紫也從窗口躍出去了!她輕步奔到假山時,便聽到家禧的聲音問:「你現在可以行動了吧?」 「可以了。老爺的武功絕學是不是叫那姓莫的女子取去了?」 「看來是的。她連書房的夾牆,暗龕都知道,要是她沒取走,會悄然而去?」 「那麼,我們無法滿足掌門人的希望了。」 「我看,武功絕學得不到,玉女黑珠丹和九轉金創還魂丹也是武林中的奇珍異寶,我們想辦法要得到才行。」 阿紫聽到這裡,不由大吃一驚。想不到老爺視為心腹的信親,也是武林中一個門派打發來臥底的。這才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了!我還是趕快回去告訴老爺、夫人。阿紫正想回身,不料一把利劍橫在自己脖上了,跟著是家禧冷冷的聲音輕說:「紫姑娘,你千萬別亂叫亂喊,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阿紫故作驚訝:「禧哥!我是夫人打發來看壽爺的呀!你這是幹什麼?」 「既來了,為什麼往回走?你最好跟我到假山後去。」 阿紫沒辦法,只好到假山後去。家壽對她笑說:「紫姑娘,對不起,誰叫你聽到了我們談話。要是你剛才不移動腳步,回頭要走,弄出輕微的響聲,我們還不知道哩!」 「你們想對我怎樣?」 「沒辦法,我們只好委屈你暫時藏幾天。」 「你們不怕夫人、老爺找我嗎?」 「這不用你擔心,我們自有辦法應付。」家壽說時,出手就封了她幾處穴位,令她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便將她丟進了假山石洞的黑暗處,然後與家禧先後離開。 阿紫試運氣衝開被封的穴位,可是家壽的點穴手法很怪,自己怎麼運氣也運不來。正著急時,又見洞口人影一閃,一個人走了進來,阿紫以為是家壽家禧轉回來了,可是再一看,是癡兒慕容智。 這個癡兒,好像與人提迷藏玩似的,在洞裡東躲西躲,西蹲蹲,總感到不妥當,便摸到阿紫藏身的地方來了。他還沒有看見阿紫躺在地上,身子一蹲下,手肘無意中竟衝開了阿紫的啞穴,使阿紫能開口說話了。 癡兒無意撞了阿紫一下,嚇得跳了起來:「你,你是什麼人?」 「小少爺,是我。」 癡兒看清是阿紫了,驚奇地問:「紫姐姐,你怎麼在這裡的?剛才嚇了我一跳,你也在跟人捉貓貓玩嗎?」 阿紫雖然給癡兒無意中撞開了啞穴,但其他穴位沒解開,不能動彈,便著急地說:「小少爺,你快去向老爺、夫人報告,家壽家禧,他們是奸細。」 癡兒似乎感到茫然,問:「紫姐姐,什麼叫乾洗的?」 「小少爺,他們是曹操、秦檜!」 癡兒又困惑不解了:「紫姐姐,張媽說,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活著在一起了?」 阿紫真是又氣又急:「我的小少爺,他們和廚房裡的阿順一樣。」 「真的?他們也那麼兇惡,要殺我?」 「對對,你快去告訴老爺、夫人知道呵!」 癡兒一下站起來,又遲疑了:「唔!紫姐姐,我正在和小三子捉貓貓玩的,出去不給他捉住了?紫姐姐,你去告訴我爸爸媽媽吧。」 「小少爺,我不能動呵!」 「你幹嗎不能動的?很累嗎?」 這才是急驚風碰上了慢郎中,阿紫心裡說:老爺、夫人一生為人極好,怎麼卻生了這麼一個癡兒!只好說:「小少爺,我是給家壽這奸賊點了穴,不能走動呵!」 癡兒雖然癡,但生長在武林世家,對點穴封穴卻知道是什麼回事,問:「紫姐姐,他點了你哪裡?」 「伏兔穴和曲池穴。」 「伏兔穴和曲池穴在什麼地方?」 「一個在大腿,一個在手臂上。」 「紫姐姐,我給你拍開好不好?」 「小少爺,你別胡鬧了,你是拍不開的。」 「我會拍開的。」 「我的小少爺,你先別管我,你快去告訴老爺、夫人呵!不然,就來不及了。」 「紫姑娘,你說對了,是來不及了。」 阿紫和癡兒一看,是家禧這奸賊不知幾時,不聲不響地走進洞來。阿紫是因為慕容智遮擋了自己的視線,而慕容智又背著洞口,兩人又顧著說話,所以竟沒有發覺這奸賊幾時走了進來的。 這個奸賊,與家壽離開假山後,家壽先奔回自己的房中,裝著受了重傷躺著,家禧卻轉回書房,向老爺稟報,說家壽受了重傷,由紫姑娘扶他回房休息了。 慕容墨正在收拾一些散亂的書信,對散在一地的書籍卻置之不顧,聽了家禧的報告後說:「你快叫阿紫向夫人討兩顆九轉金創還魂丹給家壽服下,也叫他好好調養,不要再走動了。」 家禧聽了暗喜,看來慕容家的這兩種奇珍異寶,仍沒有給青衣少女奪去,便連忙應「是」,又說:「老爺,你也要休息一下才是,這個書房,由小人打發一些人來收拾吧。」 「唔!這些書也不用怎麼收拾,堆放到一角去就算了。」 「是!小人知道。」 這樣,這個奸賊在慕容墨走後,便轉回到假山來,打算將阿紫弄到別的地方去,以後找個借口,說阿紫貪生怕死,私自逃出莊去了。他看準了慕容墨夫婦是不會追究的。當這奸賊走近假山時,便聽到了阿紫和小少爺在說話,不由暗吃一驚,心裡便暗暗罵著家壽怎麼出手這麼輕,讓阿紫衝開了啞穴。幸而還沒有衝開伏兔穴,不然,自己的面目也像阿順一樣暴露給老爺知道了。這真是大幸,讓我及時趕來,這個阿紫,是不能再留下她了。於是,便輕輕地摸進洞去…… 阿紫一看是家禧走進來,不由抽了一口冷氣,叫著:「小少爺,你快跑。」 家禧卻一臉是笑:「小少爺,你別聽她胡說。」 癡兒仰著臉問:「你不是壞人嗎?」 「嗨!小少爺,我怎麼是壞人了?你看,我像是一個壞人嗎?」 癡兒望了望他的臉:「你是不像壞人,壞人一臉凶霸霸的。」 家禧更是大笑了:「小少爺,這就對啦!所以你不用跑。」 「那你怎麼點了紫姐姐的穴,讓她躺在這山洞裡?」 「小少爺,我是跟紫姑娘鬧著玩的。」 「你跟她鬧著玩?捉貓貓玩?」 「對對,是捉貓貓玩。」家禧說著,又一步步走近來。因為阿紫和白癡兒在黑暗處,他擔心自己看不準,一擊不中,讓他們大喊大叫也不妙,萬一讓癡兒跑了,更糟糕了。 阿紫已看出家禧的用意,急得大叫:「小少爺,你快從另一洞口跑呵!他要殺你的。」 癡兒又嚇了一跳。他這一跳,竟然踩著了躺在地上的阿紫的大腿,自己也翻倒在阿紫身上。事情也那麼的巧合,癡兒的手,又拍中了阿紫手臂上的曲池穴,這兩處被封的穴位,給癡兒這麼一踩一拍,又全拍開了。 家禧見他們這樣狼狽,哈哈大笑起來。阿紫給這癡兒壓著,又羞又急,雙手用力一推,將癡兒推飛,直向家禧撞去。家禧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突然起變化,給癡兒一撞,竟一下撞倒了。撞倒了還沒怎樣,可是自己肋下的章門穴,又偏偏給癡兒的手肘撞中,不啻點了他的要穴,倒在地上不能爬起來。 阿紫一下跳起來,這才發覺自己身上被封的穴位全解開了。她仍不知道是癡兒拍開的,以為是自己剛才一急,一股莫明的暗勁將被封的穴位衝開了,純是意外。阿紫一下將劍發出,準備與家禧交手。可是,她看到的是小少爺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呆在一旁,而家禧卻躺在地上不能動。阿紫不知道這奸賊已給封了章門穴。章門穴是人身上要穴,不及時拍開,不死也會殘廢。阿紫以為他故意躺在地上,不知要耍什麼陰謀,一邊凝神應變,一邊急叫:「小少爺,你快走開,提防他抓住了你。」 癡兒這下才醒過來,急忙跑到阿紫的身後躲著,嘴裡說:「紫姐姐,你要救我,別讓他用刀殺我。」 「小少爺,你快從另一洞口跑呵!」 「紫姐姐,我怕,我跑不動了!」 阿紫只好用身子擋住癡兒,盯著地上的家禧。看見他仍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下,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著,顯然不是故意的,暗想:難道這奸賊給小少爺這麼一撞,就撞傷了麼?便縱身過去,出劍如電,劍尖貼緊家禧的喉頭,咬著牙說:「奸賊,你想不到會落得這樣下場吧?」 家禧以怨毒的目光望著慕容智:「我,我一時大意,叫這癡兒毀了!紫姑娘,你殺了我吧。」 阿紫又感到愕異,暗想:難道他給小少爺撞在要害的地方了?連一點掙扎之力也沒有?但仍不敢大意,出手用劍尖一點,先點了這奸賊肩上的雲門穴,令他雙手不能動,然後收了劍說:「哼!你想死得這麼容易嗎?」 「紫姑娘,你想對我怎樣?」 「給我滾起來!跟我到老爺、夫人面前說去。」 「我,我的章門穴給封住了。」 阿紫一怔:「什麼!?誰點了你的章門穴?」 家禧狠狠地說:「你怎不去問問這癡兒?」 阿紫訝然:「問他!?」 這時,阿嬋在外面呼叫:「紫妹,紫妹,你在哪裡?」 阿紫見阿嬋來了,便放了心,立刻躍出洞口,高聲應道「嬋姐,我在這兒!」 阿嬋尋聲而到,看見阿紫鬢髮紊亂,衣衫不整,驚問:「紫妹,你怎麼了?」 「嬋姐,我幾乎見不到你了!」 「紫妹,這是怎麼回事?」 阿紫一五一十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阿嬋氣得柳眉直豎,咬著牙說:「我殺了這背主的無恥小人。」說著,提劍朝家禧走去。 癡兒慕容智驚叫起來:「你們怎麼殺人哪!我怕。」 阿紫說:「嬋姐,別嚇壞了小少爺,我們將他帶給老爺、夫人處置好了。」 可是要帶走家禧就麻煩了。一來,她們拍不開家禧被封的穴位;二來,她們都是大姑娘,不願去碰男人,尤其是家禧這麼一個叛主的無恥小人,她們更不願去碰他了。另外,她們又擔心另一個叛主的無恥小人家壽對老爺、夫人不利或溜掉,於是阿紫想了一想,說:「嬋姐,你去提家壽,我去見老爺、夫人怎樣?」 阿嬋說:「這樣也好。那麼這奸賊呢?讓他躺在這裡,萬一他跑掉了怎麼辦?」 「叫小少爺看著他好了。」 癡兒慕容智害怕地說:「我看著他?他不會殺我嗎?」 阿紫說:「小少爺放心,他的章門穴給封住了,沒有一個時辰亦恢復不過來。他連動也不能動,又怎會殺你的?」 「真的!?那你們快來呵!」 阿嬋說:「小少爺,你最好站遠一點看住他,以防不測,我們一會兒就轉回來。」說完,阿嬋為了謹慎,又封了家禧身上的兩處穴位,才與阿紫分頭而去。 阿嬋和阿紫一走,癡兒慕容智真的站得遠遠的看著家禧,家禧歎了一口氣說:「小少爺,你受她們騙了。」 「我怎麼受她們騙了?」 「其實,她們才想奪取老爺、夫人身上的玉女黑珠丹和九轉金創還魂丹。她們這一去,老爺和夫人可危險了。」 癡兒睜大了眼睛:「真的!?那我快告訴爸爸媽媽去。」 「小少爺,你去沒有用,說不定你還沒到她們就會殺了你。」 家禧這些話,只要是頭腦健全的人都聽得出來,這完全是假話。阿嬋阿紫真的會這樣做,何不一早將癡兒和家禧一塊殺了?哪有一走了事的?但偏偏這個癡兒卻相信了,驚恐地問:「哪、哪、哪我怎麼辦?」 「小少爺,要是你能拍開我的穴位就好了,我可以去對付她們。」 「我,我能拍開你的穴位嗎?」 「小少爺,你不妨試試,用力在我的章門穴拍下。」 「好吧。」 慕容智走過去,真的用勁在他的章門穴拍一下,竟然將章門穴拍開了。家禧真是又驚又喜,暗想:這個癡兒,人雖然癡,內勁可不小呵。連忙說:「對,對。小少爺,你再在我的雲門穴拍一下,我的手就能動了。」 癡兒舉掌想拍,又歪著頭想了一下,便停住手。家禧說:「小少爺,你快拍呵?」 「我,我拍開了你,你不會殺我?」 家禧說:「小少爺,我怎麼會殺你呵!」 「那紫姐姐怎麼說你會殺我呢?」 「她們是騙你的。」 「你和阿順不是一樣的人?」 「我怎麼會和阿順一樣了?我是想去救老爺和夫人呵!小少爺,你快拍開我的穴位,不然就趕不及了。」 「她們會很快回來麼?」 「會,會。她們一回來,我和你都會給她們殺死。」 「真的?」 家禧幾乎要罵出來:你這個白癡,稀里糊塗的,只要穴位一解開,我就首先殺了你。但現在他不得不好言好語去哄癡兒,說:「我的小少爺,你快拍呵!」 「好,好,我拍。」 癡兒真的一一拍開了他被封的穴位,家禧真是喜出望外,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癡兒驚喜道:「你能跳起來了?」 家禧一聲獰笑:「小少爺,我多謝你了。」 「你,你快去救我爸爸媽媽呀!」 「對,對!」家禧想出手殺了癡兒。驀然聽到阿紫的聲音說:「老爺,他就在假山的巖洞裡。」他一想不妥,萬一殺這白癡不死,他叫喊起來,我還能走得脫嗎?不如將他作為人質,就是慕容墨和阿紫追上來,也不敢貿然出手殺我。於是便說:「小少爺,對不起了。」一手就將慕容智抓過來。 癡兒驚問:「你、你……」 家禧又出手點了他的啞穴位,挾起他飛也似的逃出巖洞,轉入竹林裡,然後翻牆逃離了紫竹山莊,連他的同伴家壽的死活也不管了。 阿紫帶著老爺慕容墨和家福趕到假山巖洞時,不但不見了家禧,連小少爺慕容智也不見了。阿紫大吃一驚,頓時呆住了。 家福問:「紫姑娘,人呢?」 阿紫說:「我離時,他和小少爺還在巖洞裡的,怎麼不見了?」 家福問;「難道給他逃掉了?」 「不可能,他身上幾處穴位給封住,怎麼能逃掉?除非他們另有同夥,將他救走。」 「那小少爺呢?」 慕容墨一見這情景,心已涼了半截,要是真的有人救走了家禧,那麼這個癡兒,不給他們殺了也必會帶走,便著急地說:「你們快四下尋找,看看這個癡兒是不是給他們殺了,將屍體丟在隱蔽之處。」 阿紫一聽,心裡更慌,連忙奔出去在假山四周的竹林、花草叢中尋找。家福比較冷靜,先在巖洞裡搜查一遍,見巖洞地上沒有什麼血跡,然後奔出來尋找。他們搜遍假山四周的每一處地方,也沒有發現癡兒的屍首。阿紫難過地說:「我去問問小三子。」 家福問:「你去問小三子幹嗎?」 「小少爺原先與小三子在這一帶捉迷藏玩,我想,要是小少爺沒給家禧他們捉去,恐怕是跟小三子到別處捉迷藏了。」 家福點點頭:「小少爺不懂事,有這個可能。那你快去,我到莊外樹林裡尋找。」 阿紫帶著一線希望在後花園中找到了小三子,小三子說:「紫姐姐,我也在找小少爺呵!」 「你沒有與小少爺捉貓貓玩?」 「有呵!我不知道他躲到哪裡去了。我在花園裡找了他一個時辰也找不到。」 「你找了他一個時辰?」 「是!紫姐姐,出了什麼事了?」 顯然,這個癡少爺不是給家禧殺了,便是給捉去。阿紫一跺足,二話不說,立刻返身越出圍牆,到莊外去尋找。 家壽被擒、家禧逃走和小少爺的失蹤,一下便傳遍了紫竹山莊。人們既驚愕又擔心。驚愕的是莫小姐突然奪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和家壽家禧兩人的叛主,連老爺身邊最信任和認為最忠心的人,也是中原武林中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派來臥底的奸細;擔心的是,一個無知的癡兒,也被家禧捉了去,生死不明,人們也不等老爺、夫人吩咐,紛紛四處去尋找小少爺了,連守護著靈位的慕容小燕生前的兩個丫鬟,碧雲和冷月,也出動去找癡兒了。 一連尋找了三天三夜,紫竹山莊附近四週一帶的山山嶺嶺、森林草坡,幾乎都找遍了,人們仍然找不到癡兒慕容智,也不見家禧的蹤影。直到第四天,碧雲和冷月在離紫竹山莊五十多里外的一個深谷中,找到了家禧的屍體,可仍找不到癡兒的蹤跡。 慕容墨夫婦絕望了,認為這個癡兒多半是必死無疑。不是給山中野獸叼了去,就是給家禧殺了埋了。即使癡兒仍然活著,這個癡兒智商如同八歲小孩。根本不可能在山野獨自生活,餓也會餓死的。所以慕容墨對他的生存,已不抱任何幻想,對家人說:「你們不必再去尋找他了,看來他已不在人世了。」 阿嬋阿紫突然雙雙在慕容墨夫婦面前跪下,慕容夫人愕異問:「你們兩個要幹什麼?」 阿紫難過地說:「老爺,夫人,都是婢子不好,叫小少爺看著那奸賊才出此不幸,自知罪難饒恕,婢子兩人願意一死,相隨小少爺在地下。」說時,雙雙便拔劍自刎。 慕容墨大驚:「你們兩個千萬別胡來!」 在慕容墨的驚叫聲中,早已有兩條人影一閃而至,出手如電,一下將阿嬋阿紫手上的劍奪了下來,說:「你們兩個怎。麼這般想不開的?你們以為一死,就能贖罪嗎?你們怎麼不想想,你們這麼一死,其罪更重?」 眾人一看,出手奪劍的人是碧雲和冷月。 碧雲和冷月,一向是伺候慕容小燕的貼身丫鬟。在紫竹山莊眾家人奴僕之中,身份最高,更受人敬重。一來她們兩人的武功由慕容小燕和墨明智親自傳授指點,其武功在慕容墨之上。剛才她們奪劍的手法,就是折梅手法。只是她們平日深藏不露,也從不與人交手。所以紫竹山莊的人只知道她們武功好,而不知她們的真功夫。其次她們平日為人和順,從不依仗自己是老夫人跟前的人而欺凌任何家人。所以她們深得人們的敬重。就是連慕容墨夫婦也對她們敬重三分,不將她們當下人看待,稱她們為雲姑娘、月姑娘。 自從慕容燕去世之後,她們兩人幾乎足不出內院,守著慕容燕住過的房間,房中的一切擺設,依然原樣絲毫不敢移動。在瘋丐、黑白雙妖等人大鬧靈堂後,她們將慕容燕的靈位遷入內院中去,日夜親自護衛著。這次,要不是癡兒的失蹤,她們恐怕也不會走出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為舉止神秘莫測的莫紋所搶去,發生這等大事她們為什麼不出來?因為她們知道,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早已被墨明智帶走了,紫竹山莊根本就沒有什麼武功絕學。有,也是假的。所以她們聽了只是一笑而已,半點也不為所動。 其實,只要武林中人冷靜地思考一下,以慕容小燕這樣一位聰明絕頂的奇女子,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後人,無法能保住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麼?不作好周密的打算?要是這樣,她就不配稱為「技壓江湖,慧冠武林」的女中豪傑了。 再說,碧雲冷月雙雙突然出現,出手奪了阿嬋阿紫手中的劍。慕容墨夫婦不由透了一口大氣,聽了碧雲的話,又暗暗點頭。阿紫不明地問:「我們以死相報,怎麼其罪更重了?」 冷月說:「兩位妹妹怎麼這般糊塗?現在小少爺只是生死術明,說不定他為一位武林高手救了,不久將會回來。你們這麼一死,不死得冤枉嗎?又怎對得起老爺、夫人對你們的大恩?」 「冷姐姐,你怎知小少爺仍在人間?」 「我和碧雲姐在深谷四周觀察了一遍,那裡沒有打鬥過的形跡。再檢查家禧這奸賊的屍體,這奸賊已死了三四天了,而且是給人當胸擊中一掌,胸骨全碎,摔下深谷而死的。這就說明,奸賊之死,是死在他逃走的那一天,從胸骨全碎來看,那人擊他的掌力極為深厚凌厲,武功極高,要是小少爺真的被奸賊劫走,也必定被這高手救走了。」 阿紫又問:「這位高手怎麼不將小少爺送回來?」 「不送回的原因可能有兩點:一是小少爺根本沒有給奸賊劫走,而是自己冒冒失失追這奸賊走失了;二是小少爺給他劫走,這位武林高手殺了奸賊之後,或者有別的原因,將小少爺帶到其他地方,一時間沒能送回來。但我敢肯定,小少爺一定還在人間。」 冷月這麼一說,不但打消了阿嬋阿紫自盡的念頭,也使慕容墨夫婦在絕望中燃起了希望。碧雲又說:「退一步來說.就算小少爺不幸了,你們這麼一死,叫老爺、夫人心裡不更難過麼?夫人今後的安危,又有誰人來護衛?慕容家對我們姐妹四人情深似海,恩比天高,從舉目無親的孤女撫養到我們長大成人,傳給了我們防身的武功。現在,紫竹山莊正是多難之時,正需要人手,你們這麼一死,怎對得起老爺、夫人?其罪不更重?」 阿嬋阿紫兩人一聽,恍如焦雷擊頂,頓時猛醒過來,連忙叩謝道:「多謝兩位姐姐的指點,我們兩人今後再也不敢賈然輕生了!」 慕容夫人動情地說:「你們兩個丫頭,剛才的舉動幾乎將我嚇壞了!」 阿紫又跪下說:「婢子一時糊塗,驚了夫人,請夫人寬恕。」 慕容夫人扶起她說:「丫頭,以後別再這麼糊塗了。我沒有女兒,我心中早已將你們當作我的女兒了!雲姑娘、月姑娘說得對,你們一死,我心裡不更難過麼?」 慕容墨說:「好了!你們與夫人一同回房去吧,不要再為那不爭氣的畜生擔心了。一個人生死有定,這事不能怪你們,你們也不必為這事難過。其實夫人有你們在身邊,勝過那畜生多了。」 說著,家福進來請示說:「老爺,家壽這奸賊我已審問過,他是衡山派的弟子,來紫竹山莊想偷學武功。現見情況變了,才起心想奪取玉女黑珠丹和九轉金創還魂丹,再沒別的原因。老爺,你看,怎麼處置他?」 慕容墨歎了一聲說:「將他放了吧,叫他回衡山去。」 阿紫愕然問:「老爺,你怎不殺了他?放他回去?」 家福也說:「老爺就是寬仁,放他回去,也得在他身上留下一些記認才是。」 慕容墨搖搖頭:「算了。既然放了他,又何必留記認?」 家福暗暗搖搖頭,只好遵命而去,將家壽放了。家壽反而感到愕然,問:「你真的將我放了?」 家福說:「不是我放你,是老爺放你,你最好快點離開,別等老爺改變了主意。到時,就是不殺你,也會廢去你一身武功。」 家壽朝家福一拜說:「請福哥轉告老爺一聲,小人多謝老爺開恩。」說完,便越過圍牆,遠離紫竹山莊,朝衡山而去。 不久,江湖上便紛紛傳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笈,已為行動莫測,狡黠異常的青衣女子奪了去。她先以調虎離山之計,將幾大門派的高手和大瑤山等人騙走,然後再來一個回馬槍,綁起了慕容墨夫婦,輕而易舉地奪取了這些秘笈……這一震動武林的消息不脛而走,黑、白兩道上的人大為愕然,尤其是枯木禪師、青風道長等人,更為震驚。青風道長一跺足說:「好狡猾的女妖,我們又一次被她騙了!」 華山派的上官林說:「我們要攔截這女妖,別叫她轉回梵淨山。」 消息傳到了玄冥陰掌掌門碧眼教主的耳中,他不由也怔了半晌。這次他率眾而來。目的就是要將慕容家的絕學奪到手,想不到竟為梵淨山的人捷足先得,頓時大怒,對手下人說:「快!你們給我四處打聽青衣女妖的下落,一定要將她活捉過來。我在南丹綢莊店裡等候你們。」 「是!教主。」他手下眾弟子便分頭而去。 這樣一來,紫竹山莊被黑、白兩道的人擱到一邊去了,他們的目標全放在青衣少女莫紋的身上…… 所有黑、白兩道的高手,都雲集在通往貴州各處的要道上,以為莫紋奪了慕容家的絕學秘笈,必定轉回梵淨山。誰也想不到莫紋卻悄然沿龍江東下,往宜山而去。等到人們知道她的行蹤時,她已從沿江一轉,直取山路,奔往宜山東北角的羅城縣。 羅城縣,屬於柳州府管轄的一個縣,坐落在九萬大山的山腳下,是名副其實的一個小小的山城。北面,更是一望無際的崇山疊嶺,有的直插雲霧,終年望不見山頂。 莫紋騎著一匹青騾,的的篤篤在盤旋的山道上徐徐行走。這時,已是五月過去,六月來臨,大地漸漸炎熱。儘管紅日當空,但山道上,不時樹蔭夾道,濃葉遮天,山風陣陣,使人感到分外的清涼,這條僻靜的山道,極少人行,只有莫紋孤單一人一騾行走。不久,紅日西偏,羅城山城遠遠在望。莫紋走出一段濃蔭山道,舉目遠眺,嶺下村莊稀稀落落,山野田地,不見人跡。只有一條山溪水,在陽光的反射之下,分外耀目。它像一條鱗光閃耀的白龍,在山間原野蜿蜒盤旋移動,間中有些小橋,橫架在它身上。再看前後山道,古樹枯籐處處,不禁使人想起了這麼一首詞: 「枯籐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莫紋並不是什麼斷腸人,她為了報答墨明智相救自己一家的大恩,毅然冒武林大忌,故意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笈奪了過來(當然,這些什麼西門,劍法、六合掌法、靈猴百變身法以及迎風柳步法等等,全是假的,她一下就看出來了),希望從此將黑白兩道上的人引到自己身上,免卻了紫竹山莊的麻煩。由於這樣,她不能返回梵淨山,以免給梵淨山莊招來是非,而獨自浪跡天涯,闖蕩江湖,成了一個孤身的天涯浪客。 她現在暗想:自己離開紫竹山莊已有七八天了,紫竹山莊是否因此平安無事?最近一兩天來,她隱約發現自己周圍,不時出現一些行跡可疑的人物。看來自己的意圖已達到了,紫竹山莊想必已無人再去打擾了。她仗著自己十年苦學的絕技,沒將這些可疑人物的出現放在眼裡。只要他們不明顯來挑釁,自己也不必去打草驚蛇。不然,自己做得太過明顯,說不定反而引起一些老奸巨猾、經驗豐富的人懷疑。 她正沉思著,驀然從山道旁的樹林中閃出一個人來,她一看,是梵淨山莊的家奴,以輕功極俊而名動江湖的俏郎君無影飛盜黃劍琴。她有些愕然:「是你?!」 無影飛盜俏郎君說:「三小姐,是我。」 「又有什麼動向了?」 「三小姐,你不能再往羅城去了。」 「為什麼?」 「黑白兩處的高手已在羅城等候三小姐了!」 莫紋揚揚秀眉:「都是些厲害的人麼?」 「其他的人並不怎樣,但有兩個人,是比較難纏的。」 「誰?!」 「玄冥陰掌門的輕風使者,小的在他的劍下走不了十招。」 「唔!另一個呢?」 「華山派的上官林少俠,江湖上人稱鐵劍無敵。三小姐,是不是要避開他們一下?」 「你看,能避得了嗎?」 「是避不了。」 「既然避不了,我避開幹什麼?再說,我就是能避開也不想避,我正愁他們不來哩!」 「三小姐是要在今夜裡見他們了?」 「你這話不嫌多餘?你要是沒別的,可以走了。」 「小的擔心三小姐……」 「哎,我的事,你最好別露面,恢復你在江湖上原來的面目——無影飛盜,有人處別接近我,懂嗎?」 「是!三小姐。」 「好!你可以走了。」 「那三小姐小心了!」 俏郎君說完,身形一閃,頓時在樹林裡消失得無蹤無影,真是來而無聲,去而無息,不愧為無影飛盜。 莫紋再凝神傾聽一時,發覺四周無人,便喝騾朝羅城而去。在殷紅的晚霞中,她出現在離縣城不遠的山坡上。果見山坡一棵樹下坐著一個衣服破爛的青年,她不由暗暗警惕,以防意外,一方面也在暗暗打量著這個衣服破爛的青年。誰知這青年一見是她,如獲至寶,高興得忘情地跳起來,奔過來喊道:「小大姐,小大姐!」 莫紋一看,不由驚訝起來:「是你?!」 「小大姐,是我呀!我現在肚子好餓呀!餓得都走不動了。」 這個衣服破爛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紫竹山莊失了蹤的小少爺、癡兒慕容智。莫紋來羅城沒碰上什麼武林人士,而首先卻碰上了他。 莫紋驚訝地問:「你怎麼跑來這裡了?」說著,便跳下騾來。 「我,我不知道呀!」 「什麼?!你怎麼來也不知道?」 「我,我用腳走來的。」 這不是廢話嗎?當然用腳了,難道還用手爬來?可是從紫竹山莊來這裡,至少也有四五百里路,這個癡兒怎麼一個人跑了來?莫紋望了望四周,問:「你一個人來這裡?沒有人帶著你來?」 「沒有人帶我來,要是有人就好了。」 「你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了?」 「小大姐,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只好見路就走。小大姐,現在見到你好了,你帶我回家吧。」 莫紋有點犯難起來,自己已為黑、白兩道的人注意,帶他轉回紫竹山莊,一路上不危險?可是更不能丟下他不管呵!莫紋沉思了一會,說:「好!我帶你回家。不過,你一定得聽我話,不然,我就不帶你了。」 「我聽,我聽,小大姐,不論你說什麼話,我都聽。」 「好!那我們先到城裡找一個地方住下。」 「不!小大姐,我不去,城裡的人好凶,他們打我罵我,會將我趕出來的。」 「哦?!你去過城裡了?」 「我去過。我肚餓,向他們討些吃,他們不但不給我,還打我罵我什麼大懶蟲、二流子,小大姐,我是大懶蟲嗎?二流子是什麼樣子的?我不明白呀!」 莫紋一聽,不由心生憐意。這個癡兒,怎麼無端端的跑了出來,受這種罪?這幾天來,他不死已算萬幸的了。便說:「你放心,跟著我,他們不敢再打你罵你了!」 「真的嗎?」 「要是他們敢打你罵你,我就會砍下他們的手,割下他們的舌頭。」 癡兒嚇了一跳:「那他們不流血嗎?」 莫紋眨眨眼皮:「流不流血我就不知道了!」 「不,不!小大姐,你別砍他們的手,割他們的舌頭,你打他們一下好了,我怕血。」 莫紋問:「那他們打你罵你怎麼辦?」 「你打他們呀!打得他們痛了,他們就不敢打我罵我了。我過去在家裡罵人,奶奶就打我,打得我好痛,我就不敢再罵人了。」 「好吧,那我打他們好了!我們走吧。」 「小大姐,你真好。」 莫紋皺了皺眉:「你怎麼老稱我為小大姐的?小就小,大就大,小大姐,那多不好聽。我姓莫,你叫我莫姐姐好了。」 「叫你姐姐?你比我大嗎?我奶奶說,我已經十八歲啦!你有十八歲嗎?」 「那你怎麼叫我小大姐的?」 「因為你比我小呀!」 「那大姐又怎麼說?」 「媽媽說,看見女孩子,應該尊稱『大姐』。但你比我小,我、我只好叫你小大姐了!」 「小大姐,那多難聽。」 「那,那我叫你莫妹妹,好不好?」 莫紋暗想:論年齡,自己的確比這癡兒小一歲多,叫妹妹也未嘗不可。可是這白癡人雖然長得比自己高出半個腦袋,但一臉孩子氣,在人們面前稱自己為妹妹多彆扭,更為人注意,便說:「不行,你得叫我為姐姐,不然,我就不帶你進城了!」 癡兒害怕了:「好、好!我叫、我叫,你千萬得帶我呵!」 「唔!那你騎騾吧。」 「騎騾?不、不,我害怕跌下來。姐姐,你騎吧,我跟著走行了。」 「你不是說你餓得走不動了嗎?」 「我、我,姐姐,我一見到你,就走得動了!」 「哦?那麼你也不肚餓呵!」 「這樣,我們都不騎騾,一塊走路進城好了!」 於是莫紋牽著騾,與癡兒雙雙步入羅城。羅城,雖然是個小小的山城,街道也不多,但卻是進九萬大山中各村寨的必經道路,一些小販行商,往往進山收購皮毛、山珍、藥品,而帶進山的是鹽和糖,所以山城人來人往的,卻也熱鬧。 莫紋在一家鴻源客棧門口停下,店小二立刻從店裡跑出來,笑臉相迎問:「兩位要住店麼?」 莫紋問:「有沒有上好的房間?」 「有,有,我店內院房間,寬敞明亮。」店小二說時,不由又看了看慕容智,「只是價格貴一些,小姐……」 莫紋揮手打斷說:「給我們兩間。」 「行,行。請小姐隨小人來。」 「我這騾子,你們要好好餵養。」 「小姐只管放心,小人自會打點。」 癡兒卻問:「姐姐,我們不吃飯嗎?我肚子好餓哦。」 店小二不由愕異地望望慕容智,他見慕容智衣服破爛,蓬頭垢面,正不知他是這位俏姑娘的什麼人,一時不知怎麼稱呼他才好。現聽他叫這俏姑娘為姐姐,當然愕異了,心想:這一對是什麼姐弟呵! 莫紋問:「小二,你店裡有飯吃麼?」 店小二連忙應道:「有,有!就是辦八大碗的酒席,我店也辦得來。」 「好!你就給我辦一桌八大碗的酒席來,擺到我們的房間去。」 店小二愕然:「八大碗?!」 「你剛才不是說辦得了嗎?」 「不,不,小人是說,八大碗一桌酒,你們吃得了嗎?小姐,你是不是還有人來?」 癡兒茫然問:「姐姐,我們還有人來麼?」 莫紋卻對店小二說:「吃不吃得了,你就不用問了,你給我辦來就是。」 「是,是。」 說著,人已進了內院。莫紋一看,是個四合院式的內院,院中有不少花木、石凳,倒也靜雅。店小二帶他們到東面的廂房裡,打開了門,莫紋略略掃視了一眼,的確是乾爽光亮,窗明几淨,點點頭:「這一間房還可以,還有一間呢?」 「就在這問的隔壁。」 「你打開給我看。」 店小二又打開了隔壁房間的房門。這房比剛才那間更為寬敞,房中還擺了一張酸枝木的八仙桌,另外還有凳椅茶几的。店小二問:「小姐,這間滿意不?」 「好!」莫紋丟給店小二一錠十兩重的白銀,問:「這夠不夠房錢和酒席錢的?」 「小姐要住多久?」 「頂多兩天。」 「小姐,那有多了!」 「你記住,菜要上好的菜,酒要上等的酒,還有,給我這兄弟弄一套上等料子的衣服來。」 「小姐,就是這樣,也還有多呵!」 「有多的就打賞給你。」 店小二大喜:「小人多謝小姐。」 「好了!你快去給我準備吧!酒菜,要越快越好,我兄弟肚子可餓了。」 「是,是!小人馬上就去準備。」店小二高興得立刻走了。他想不到這位小姐出手這麼闊綽,將她當財神似的敬奉了。 店小二走後,莫紋問慕容智:「你想住哪個房間。」 「我跟姐姐一塊住。」 莫紋一聽,臉頓時沉下來:「你胡說什麼?想找死了?」 「姐姐,我一個人睡害怕。」 「你怕什麼?」 「我、我害怕鬼。」 「你這麼大的人還怕鬼,在家裡你不是一個人睡?」 「在家,有小三子和二位姐姐伴著我住一間房子的。」 「你跑出來幾天,也有人伴著你睡麼?」 「這——!」癡兒說不出話了。 「去!你到隔壁房間裡睡去!」 「姐姐,有鬼我怎麼辦?」 「你不會叫喊麼?我就在你隔壁房間裡。」 「姐姐,你睡著了怎麼辦?我叫喊,你會醒來麼?」 莫紋感到好笑,一個學武的人,那怕是睡了,只要外面有半點動靜,都會驚醒過來。哪會大叫而不會醒的?何況現在是在江湖上行走,這城裡又有黑、白兩道上的人,能不分外保持警惕?要不是這樣,就是有十個腦袋也給砍下來。但她一下想到這癡兒雖然是十八歲了,智商仍如八歲的小孩一樣,不由放緩了口氣,溫和地說:「別怕,我會醒的。」 「姐姐,你不會騙我吧?」 「哎!我騙你幹什麼呀!你快過去吧。」 「姐姐,我還沒吃飯哪!就過去睡嗎?」 莫紋不由又瞅了他一眼,心想:這麼一個癡兒,我怎能帶著他的?別枉送了他的性命,得想辦法早點送回去才是。可是,我怎麼送他回去呢?她不由想到了無影飛盜黃劍琴來,對!就打發這奴才送這癡兒回去好了。想到這裡便說:「那好吧,吃了飯,你得去睡。」 「唔!」 這時,店小二端了茶水和挽了一桶熱水進來,說:「小姐,少爺,請先洗把臉,飲杯茶,酒菜隨後就到。」 莫紋說:「好!你放下,酒菜快點送來。」 「是!小姐。」店小二又告辭而出。 莫紋對慕容智說:「兄弟,你也回房間去洗臉吧,你這張臉髒得像個叫化。」 「姐姐,我沒毛巾,怎麼洗臉的?」 莫紋心想:這個癡兒,真難伺候,但想到這癡兒的爺爺對自己一家有救命之恩,便從行囊中取出自己的毛巾丟給他:「好了!你拿去洗吧。」 「姐姐,那我不弄髒了你的毛巾嗎?」 「這是我給你的,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姐姐,我在這裡洗好嗎?」 莫紋點點頭:「你總不會要我給你打水端水吧?」 癡兒憨憨笑了笑:「我會自己倒水的。」 這癡兒真的自己倒水洗臉。他一邊洗一邊說:「姐姐,你這毛巾好香啊!」 莫紋皺了皺眉:「別胡說八道的。」 「姐姐,是真的香呵!我沒有胡說。」 莫紋不再去理他。這時,夕陽早已西落,暮色已臨大地,一彎殘月,升在東邊。莫紋點亮了茶几上的油燈。癡兒說:「姐姐,我洗完啦!」 莫紋在燈光下看了他一眼,不由心裡一動,這張面孔,頗為英俊瀟灑,酷似恩人墨明智,只是一臉的稚氣,那神態、動作,乃至所說的話,仍同八歲小孩。心下暗想:這癡兒長得不俗,只可惜是個繡花枕頭。他一家幾代行俠仗義江湖,怎麼生出了這麼一個癡人來?這天老爺也太不公道了。 癡兒說:「姐姐,你也洗臉吧,我給你倒水。」 「不用了!我自己來。」 莫紋略略洗了臉,見這癡兒怔怔地在望著自己,不由問:「你看我幹什麼?」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這句話,要是別的男人說的,莫紋早將他的頭砍下來了。可是這說話的是個不懂事的白癡呀,只好一笑說:「我長得好看嗎?」 「好看極了!比我家裡的幾個姐姐妹妹都好看。」 「別胡說了,聽,店小二送飯菜來了。」 果然,店小二和另外一個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來,有雞,有鴨,有無蹄扣肉等等,其中還有一碟八寶飯,真真是民間辦酒宴的八大碗。八大碗外,更有一大碗海參雞絲鮮湯。 癡兒一見有這麼多的菜,高興得跳起來,不知是餓極還是高興得忘情,一手就抓起一隻雞腿,大口大口咬著吃,令店小二看得傻了眼,問:「少爺,你不喝酒麼?」 莫紋問:「什麼酒?」 「貴州茅台。小姐要是不喜歡,小人再去換別的酒來。」 莫紋一向生長在貴州,怎麼不知道自己家鄉的名酒?便說:「這酒很好,不用換了。」 「小姐、少爺,待小人給你們斟酒。」 「不用,我們自己來。沒事,你們可以走了。」 「小姐不用小人伺候?」 「這是我們姐弟兩人用飯,用不了別人伺候。」莫紋實在不願意別人看見癡兒吃飯的不雅。這個癡兒,已幾口吃完一條雞腿,又再抓起一塊扣肉送進了嘴裡。 店小二說:「那小人們告退。」便與廚工退出來,順手掩上了房門。 莫紋問癡兒:「你吃飯不能斯文一點麼?」 慕容智茫然:「斯文?!什麼叫斯文?」 「你在家吃飯不用筷子,用手抓?」 「我,我跟小三子吃飯都是用手抓的,只有跟爸爸媽媽吃飯才用筷子。姐姐。你要我用筷子吃?」慕容智說完,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又伸手去抓另一條雞腿了。看來,他真是餓極了。 莫紋皺皺眉,用勺子裝了一碗八寶飯吃,一邊說:「你以後吃飯得用筷子,不能再這麼用手抓來吃了。」 突然,慕容智叫起來:「姐姐,我、我頭有點暈。」一雙油膩膩的手在捂著腦袋。 莫紋一怔:「什麼?!你腦袋痛?」 「姐姐,這酒、酒、酒裡……」癡兒說著,蹲在地上了。 莫紋一看,顯然這癡兒中了毒。不用說,不是菜裡有毒,就是酒有毒了。暗暗怪自己忒般大意,急說:「你中毒了!快屏息別動,我給你運氣排毒。」 慕容智是不是中毒?到底怎樣才能排毒?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六回 浴血激戰 上一回說到慕容智中毒了,他忙說:「我中毒?姐姐,我、我身上有化毒丹。」 莫紋一聽,一下想起這癡兒還帶了他家傳的珍寶——玉女黑珠丹出來,便放心了,問:「你放在哪裡了?」 「在、在我懷中。姐姐,我、我不能動了,不能掏、掏……」 莫紋急忙從他懷中掏出一個小扁瓷瓶來,倒出一顆藥丸餵他服下。玉女黑珠丹果然不愧為武林中的稀世珍寶,不一會就將毒化解了。癡兒一下從地上站起,問:「姐姐,這酒菜裡怎麼會有毒的?」 莫紋「噓」了一下,示意他別出聲,一邊拔下自己頭上的銀簪,每一碗菜都試一下。銀簪並沒有起變化。一插入酒中,銀簪馬上變成黑色,這說明,菜裡沒下毒,只有酒中下了毒藥。莫紋又用銀簪在茶水中試試,也沒起變化。便輕輕對慕容智說:「菜和茶都沒下毒,你放心吃飽,然後我們裝著中毒的樣子。」 「姐姐,我們幹嗎要裝中毒?」 「別問,你聽我的話就行了。」 「姐姐,我們還飲不飲酒呢?」 「你不怕再中毒?」 「不怕。我奶奶曾說,只要服下兩顆丹,吃什麼毒也不怕了!姐姐,你也服兩顆吧,那我們就可以飲酒啦!」 莫紋本想不服,但為防萬一,怕銀簪一時試不出別的毒藥來,或者賊人在碗邊下了毒,慢慢滲入菜裡,那是銀簪一時試不出來的。便點點頭:「好!我就服下兩顆,你也再服兩顆。」 癡兒笑著:「好呀!酒這麼好,不飲多可惜。」他服下兩。顆,又狼吞虎嚥地吃菜喝酒了。莫紋見他飲下酒不起變化,也放心呷了一口酒,癡兒大聲說:「姐姐,這酒好飲呵!來,我和你再飲一杯。」 莫紋發覺有人進了內院,悄悄摸近了自己的房門口。這癡兒大呼大叫,正好起了麻痺賊人的作用,於是向癡兒打了一下眼色,用密音入耳之功說:「兄弟,我們快裝著中毒,有人來了。」然後放聲說:「兄弟,我飲下這杯,再不能陪你飲啦!」 「姐姐,那你飲呀!」 莫紋暗暗將酒潑下地,突然說:「兄弟,我,我有些頭暈。」一邊又向癡兒使眼色,便故意仰面翻倒地下。而癡兒早已伏在桌上不動了。 這時,門外有人一聲輕笑:「他們中毒了,我們進去。」 另一個人說:「鬼七,別急,聽說這丫頭武功極好,內力深厚,我們等等看。」 「馬面,放心好了,這是我特製的迷魂酥骨散,那怕她是一等的高手,內力再深厚,服下了不但渾身無力,沒三天三夜也醒不過來。我們快進去搜出秘本,遲了,恐怕那些名門正派的人趕來,我們就什麼也撈不到了。」 「鬼七,我感到奇怪,怎麼那丫頭先倒了,而這癡小子卻遲倒的?你不擔心那丫頭使計?聽說她狡黠過人……」 「這你就不懂了,這就是我家獨門的迷魂酥骨散與眾不同的地方,往往內力深厚的人,反而會先倒下的。你不去我去。」鬼七說著,便破門進來,馬面也只好跟了進來。 莫紋悄悄用眼角打量了他們一眼,見進來的兩條漢子,一個臉目生得奇醜,一個臉長得特別的長,看來奇醜的叫鬼七,長臉的叫馬面了。鬼七看了下房中的情景,得意地說:「馬面,你看,他們不是翻倒了麼?」 「鬼七,我們快搜!」 馬面首先去翻床上的被褥、草蓆,鬼七卻去取莫紋的行囊,將行囊裡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在燈光下一下就發現了幾部本本,其中一部書面寫著「西門劍法」四個篆字,頓時大喜:「馬面,秘本找到了,在這裡。」 馬面急奔過來看。這些秘本,不單有西門劍法,也有折梅手法和六合掌法。馬面感到這些絕學來得太容易了,不禁懷疑起來:「鬼七,這會不會是假的?」 「那我們再找找,沒有,它們便是真的了。」於是他們又在房中四處翻尋,最後將目光落在地上仰面臥著的莫紋身上。鬼七見莫紋一張動人的面孔,略為隆起的胸部,頓時起了色心,淫猥地問馬面:「這丫頭太美了,要不要嘗嘗。」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寒光倏然在燈光下一閃,鬼七那顆奇醜的腦袋便掉了下來。他身軀剛倒下,而另一具身軀卻站了起來,一把利劍的劍尖,已貼在愕然驚恐的馬面的心口上。握劍的人,正是剛才還躺在地上的莫紋。 馬面驚恐地說:「你,你沒有中毒?」 「中毒的人會殺人嗎?他的毒,難不了本姑娘。」 馬面說:「你、你、你別殺我。」 「不殺你也可以,說!誰打發你來的。」 驀然,門口一個淡淡的聲音說:「大瑤山血腥鬼手刀闞雲山闞寨主手下的兩個小頭目,鬼七和馬面,他們自然是闞雲打發來的了,莫姑娘還用再問嗎?」 莫紋側頭一看,是一位青年俠士,神態瀟灑,一臉英氣,正含笑地望著她,不禁問:「閣下是誰?」但劍心仍貼在馬面的心口上。 「在下小姓上官,賤名林。」 莫紋說:「原來是華山派的高手,武林中人稱鐵劍無敵的上官少俠。」 「不敢!在下只是浪有虛名而已。」 「你大概也是為這些秘本而來的吧?」 「在下只求莫姑娘將這些秘本送還慕容莊主。」 「哦?你不想要?」莫紋說時,出手先封了馬面的穴位,將劍收了回來。 「我華山派自有華山一派的武功絕學,要它幹嘛?」 「你不想要,何必跑來?讓我拿了不好?」 「在下勸莫姑娘,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閣下大概是想慕容家的紫竹山莊,永遠不得安寧吧?」 「莫姑娘此話怎說?」 「試問少俠,這些秘本交還給慕容莊主,以後就無人去奪取?」 「請莫姑娘放心,有我們中原幾大門派的人守著,誰也奪不了去。」 莫紋一笑:「我現在不是奪了嗎?」 「莫姑娘的意思是不想送回去了?」 「我那麼辛辛苦苦得來的珍寶,能送回去嗎?如果這樣,我何必又去奪取?」 「莫姑娘不送回去,恐怕出不了這羅城縣境。」 「就憑少俠的一把無敵劍?」 「單憑在下的劍,當然攔不了姑娘,可另有追魂劍啊。」 莫紋一怔:「追魂劍?你是說崑崙派的百里追魂劍女俠雲中燕?」 上官林點點頭:「想來唯有她可以攔住姑娘了。」 「是嗎?我真想試試。」 一條身影似落葉般輕靈地從窗口飄了進來,說:「你想試,現在就可以試了!」 說話的是位黑衣黑褲的勁裝少女,年齡在十九、二十歲之間,英姿綽約,目光流盼,正是武林中以輕功劍法稱絕的百里追魂劍女俠雲中燕。 莫紋微笑說:「『小女子久聞雲女俠輕功、劍法兩絕,恨無緣相見。想不到在這嶺南小小的山城見到,算是有幸。」 「莫姑娘,還是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的好,我們也不為難你。」 「我要是不交,你們要聯手齊上?」 「姑娘要想比武,我一人便可奉陪。要是想再耍什麼花樣鬼招,將秘本帶走,恕我們無禮了。」 癡兒慕容智不知幾時醒過來,突然將散在床上的各種武功秘本抱了起來,大喊道:「這些五功、六功是我家的,你們誰也不能要,也不准打我姐姐。」 不但上官林、雲中燕感到意外,連莫紋也感到意外了,想不到這癡兒會先搶了秘本,大家一時都愕住。 雲中燕說:「小莊主,你認識我嗎?」 「我認識,你叫雲姨。」 「那好,你將這些秘本交給我。 莫紋說:「兄弟,你不能交給她。」 癡兒「唔」了一聲,對雲中燕說:「姐姐叫我不交給你。」 雲中燕說:「小莊主,你怎麼不聽雲姨的話,而聽她的話?」 「因為姐姐好,我答應過要聽她的話。」 「你難道不知她搶了你家的武功絕學麼?」 「它現在不是在我手上嗎?幾時搶了?」 雲中燕一時語塞。她想了一下說:「那好,你好好帶上它,跟雲姨回去。」 「現在就回去嗎?」 「不錯,現在就走。」 「外面那麼黑,我怎麼走?路上沒有老虎、豹子嗎?」 「別害怕,有雲姨護著你。」 癡兒轉頭問莫紋:「姐姐,我能跟雲姨走嗎?」 「你跟她走也可以,但要將這些本本交給我。」 「姐姐,我交給你,他們不打你嗎?」 「你看,我有沒有手?」 癡兒茫然不解:「姐姐有手呀!」 「我有手,就不怕他們打了。」 「不,姐姐,你千萬別跟雲姨他們打呵!」 「兄弟,不打不行吶,除非他們走開。」 癡兒又對雲中燕說:「雲姨,你走開好嗎?別打我姐姐。」 上官林這時說:「雲女俠,這小莊主顯然是讓這妖女用了什麼藥迷失本性了。」 莫紋不由揚起了一雙秀眉:「姓上官的,嘴巴裡放乾淨一點,你在胡說什麼?」 「哼!你做過的事,還怕人說?」 莫紋「鏘」一下,將劍拔出,癡兒又嚇了一跳:「姐姐,你跟他打架?」 「兄弟,你沒聽見他胡說麼?」 癡兒忙對上官林說:「你別胡說,姐姐幾時用藥迷失我了?姐姐對我好,買新衣服我穿,買雞給我吃。」 上官林和雲中燕被癡兒這一段話弄得啼笑皆非。人傳慕容家出了一個白癡,今日看來果是真的,怪不得易為梵淨山這妖女騙了。 莫紋說:「兄弟,你站到一邊去,最好躲到床底下,別讓你手中的幾部本本叫人搶了。」 「姐姐,那,那他們來搶怎麼辦?」 「跟他們打呀。要不,就交給我。」 「不、不,姐姐,我怕打架,這些本本,我還是交給姐姐收藏的好。」 這個癡兒,簡直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本本是武林中的稀罕物,人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輕易地又交給莫紋了。 雲中燕急叫:「你千萬不能交給她。」 莫紋早已將本本放到懷裡,睨視著上官林和雲中燕,說:「現在是慕容家的人自願給我,不是我搶的,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上官林「哼」了一聲:「他是個癡兒,根本不懂事。」 「那麼我們是在這房間裡過招,還是到外面院子中去?」 雲中燕說:「別驚嚇了這個癡兒,我們到院子中去。」說完,自己先走出房間。 莫紋對慕容智說:「兄弟,你手中已沒有本本,誰也不會殺你,你想跟這位上官林回家,就跟他回家好了。」 「不!我要跟姐姐。」 莫紋皺皺眉:「那也由你。」一縱身,便落到了院子中。 雲中燕早已拔劍在手,說「請!」 莫紋說:「慢點,我要問一下,我們交鋒,勝負又如何處置?」 雲中燕說:「我要是敗在你劍下,立刻便走,你敗了又如何?」 「我只有乖乖地將慕容家的武功秘本奉上。」 「好!我們一言為定。」 莫紋又側目瞄準了從房間出來的上官林一眼,問雲中燕:「你敗了,你走,姓上官的走不走?」 「這是上官少俠的事,我作不了主。」 莫紋一笑:「說來說去,你們要輪流交鋒,何不一塊聯手齊上?」 「莫姑娘,你太放肆了!看劍!」雲中燕一招抖出,劍光如秋水,寒氣頓生,直取莫紋天突穴。雲中燕一出手便是凌厲追魂劍。 崑崙派的追魂劍,由追魂掌結合上一輩武林八仙的嶺南雙劍劍法演變而成,劍法輕靈飄忽,疾如閃電,不但令人難以捉摸,更兼含凌厲無比的殺機,一擊便奪人性命,比江湖殺手的無回劍法更勝一籌,更沒一招是虛招。雲中燕一出手便是殺著。因為她聽人說這邪派女子的武功高深莫測,武林少見,不能不一出手便制敵在先。 正所謂行家看出手,便知有沒有。莫紋見雲中燕一出手便是凌厲的招式,心頭不禁凜然,身形輕閃,順手一招發出,快似電光火石。梵淨山莊的武功,極少在武林中出現,武功處處帶邪氣,姿態優美,宛似劍舞,卻陰狠刁毒,專挑人身上的禁穴,往往異峰突起,出人意外。 剎時間,劍光化成了一團光球。這兩位女劍手的輕功極俊,一個輕靈敏捷無比,一個身形變化莫測,使人只看見兩團滾動、縱跳、驟分驟合、倏上倏下飛騰的光球。 號稱鐵劍無敵的上官林看得不禁目瞪口呆,暗想:這位邪派妖女的劍術端的了得,若然自己真的與她交鋒,恐怕走不滿二十招便敗北。要是雲中燕女俠勝不了她,當今武林要勝她的就沒有幾個人了。要是讓她再得到西門劍法,哪還了得? 上官林一邊胡亂想著,也不知她們各出了多少招,最後只聽見一陣兵器相碰的響聲,火花似繁星般進射而出。霎時間,光球驟分,人影驟離。只聽見莫紋略帶氣喘地說了一句:「多謝雲女俠承讓。」 上官林不由一怔,急向雲中燕看去。只見雲中燕鬢髮紊亂,木然無語,鮮血從手臂的臑上奇穴滲透出來。臑上是經外奇穴,給人刺中,不但一條手臂不能動彈,就是全身也半麻木。幸而雲中燕會用六陽真氣護體,加上莫紋劍下留情,劍尖略挑破肌肉而矣。上官林大驚:「雲女俠,你怎麼了?」急奔了過去。 雲中燕搖搖頭,身子軟軟的,聲音低低地說:「我沒什麼。」她用極為複雜的目光望著莫紋,奇異、驚愕、疑惑、感激的情感交織在一起,最後長歎一聲:「多謝姑娘手下留情,今日暫別,他日再會。」說完,宛如輕燕,一縱而逝,消失在夜空中。 上官林急叫:「雲女俠,雲女俠。」可是雲中燕早已走遠了。 莫紋說:「你不用喊叫了,她走遠啦。我們之間,要不要來一次交手?」 上官林一拔劍,說:「在下明知不敵,但也想向姑娘討教兩招。」 「你既然明知不敵,又何必硬來?你盡可以離開這裡,我不攔你。」 上官林感到自己這麼一走,太不光彩了。交鋒嗎?連雲中燕這樣的拔尖高手,也敗在這妖女的劍下,自己能敵嗎?正在遲疑時,驀然間,月夜黑幕裡,又一連落下了四條人影。 上官林一見大喜:「禪師、道長,你們來得太好了!」 這先後而來的四個人,是少林寺的枯木禪師,武當山的青風道長,峨嵋派的清和子以及恆山派的方圓圓女俠,這四個人,都是當今武林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四大門派的精英。 他們能及時趕來;主要是丐幫弟子事先放出了特有的聯絡信號。當莫紋和慕容智進入羅城時,便被丐幫的一位弟子發現,立刻就放出信號。這麼一來,不但中原幾大名門正派的人知道了莫紋的下落,黑道上的人也知道了,因此才有大瑤山鬼七、馬面和上官林、雲中燕先後出現…… 四位來人中,只有方圓圓是位女子,她首先關心的是雲中燕,向上官林:「雲女俠呢?她沒趕來?」 上官林說:「雲中燕已給這妖女刺傷走了。」 眾人一聽,不由愕異相視。連當今的一等劍手,輕功劍術稱絕的雲中燕也敗在這青衣少女的劍下,其武功可想而知了。頓時四下分散,圍著莫紋組成了一個包圍圈。 莫紋見一下來了這麼多武林高手,心裡也暗暗吃了一驚。四位高手,她與枯木禪師、清和子在紫竹山莊中見過面,也曾與枯木禪師交過鋒,知道這個老和尚的內勁高過自己。論單打獨鬥,她並不害怕這個光頭和尚,但他們聯手齊上,自己今夜就不知能不能走脫了。她不動聲色地說:「真沒想到,光頭和尚,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 枯木禪師合什說:「阿彌陀佛,女施主用的好計,將貧僧等人騙走,而奪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貧僧勸女施主還是將武功絕學秘本留下,並隨貧僧往少林寺走一趟的好。」 「哎!光頭和尚,你大概今夜裡吃了太多的大蒜頭吧?」 「女施主這話怎講?」 「口氣好大呀!」 「女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光頭和尚,你少林寺是樂園嗎?整日吃齋念佛,不苦?再說,我跟了你去少林寺,你就不擔心我將你寺裡大雄寶殿中的三尊大菩薩掀了下來,打個稀爛?」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清和子生氣地說:「小妖女,你將不將慕容家的武功秘本留下來?」 「看來,你們是要聯手齊上了?」 其他人倒沒怎麼出聲,上官林忍不住說話了:「跟你這邪派女妖,用不著講什麼江湖道義,我們要的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不是想跟你比武過招。」 清和子點點頭:「上官少俠說得不錯,要是女居士將慕容家的武功秘本留下來,女居士想比武試招,貧道卻也願意奉陪。」 上官林和清和子都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雲中燕,若單打獨鬥,怎麼也敵不了莫紋,心裡的確想聯手對付這妖女。但擔心枯木禪師和青風道長不願意聯手,所以才將話挑明。 莫紋冷笑一聲:「你們何必說得這麼好聽?聯手齊上好了。」 青風道長動怒說:「對付你這小妖女,用得著我們聯手麼?」 莫紋問:「那麼說,你要和我單打獨鬥?」 「不錯,貧道要看看你的高招,配不配你所說的話。」 青風道長深得上代掌門人常懷玉太極兩儀劍的精奧,除了內力和火候不及掌門師兄青松道長外,卻也是當今武林八大劍手之一,劍法在雲中燕之上。所謂八大劍手,就是除了慕容小燕、玉羅剎、時不遇和點蒼派的萬里豹兒(這些人物見拙作《神州傳奇》《奇俠傳奇》中)等上一輩劍法名家外,是指青松道長、雲中燕、清和子、方圓圓等人而言。上官林雖然號稱鐵劍無敵,卻排不上八大劍手之列。 莫紋揚揚眉說:「我也不知道我的話配不配得上,但要是你一人獨自而上,恐怕你討不了什麼便宜。」 青風大怒:「妖女,出劍!」 上官林急道:「道長,你千萬別上了她的當。」 「貧道上了她什麼當了?」 「她有意用話激怒道長。我看,我們還是先聯手將她懷中慕容家的武功秘本奪下來再說,同時也提防她再次用計溜走了。」 「憑貧道的劍,難道還不能逼她交出來?」 上官林皺著眉不出聲了。莫紋微笑著說:「你這長毛道士,怎麼將姓上官的好心當成驢肺了?他擔心你丟醜呀。我看,你還是與他們聯手齊上才是。」 青風道長氣得大吼:「妖女,快出劍,不然,貧道先出手了。」 莫紋心想:這個牛鼻子道士,氣急如此,恐怕劍術也不、會高到哪裡去。任何一位武林高手,在臨陣之時,切忌盛怒,他難道不知?這道士如此不經得起激,對付他就比對付雲中燕易多了。莫紋徐徐提劍說:「小心,我先出手啦!」便輕輕一劍刺出。 這一劍雖是輕輕刺出,但含著多種不同的變化。青風道士「哼」了一下,一劍就將它撥開。誰知莫紋手腕輕轉,劍突然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到青風道長的下腹去。 青風道長一怔,急忙後退,將劍尖劃成一個小圈圈。頓時,小圈圈化大圈圈,大圈圈套小圈圈,將劍使得全無半點破綻。這還是武當派的太極兩儀劍法,圈內圈外,全是劍刃閃閃,只要對手冒險進招,不是手斷劍落,也必中劍帶傷。這,一招的確逼得莫紋無法進招,只能像蝶舞似的,在青風道長身前身後翻騰飛縱,一出劍,便為青風道長的劍砸飛碰斜。莫紋暗暗歎道:想不到這牛鼻子道士使得這麼一手上乘劍法,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剛柔相濟。儘管他的劍術論到威猛凌厲、快速多變不及崑崙派的追魂劍,但有攻有守這一點卻勝過雲中燕的追魂劍法多了。 轉眼之間,雙方交戰不知多少回合,青風道長儼然已佔上風,步步逼緊莫紋。儘管莫紋的劍法詭異,變化莫測,但在這水潑不進、針插不入的太極兩儀劍法下,一時也變成了老虎咬龜,無從著手。 最後,莫紋「呀」的一聲,人向後退,青風道長一見,劍鋒便直取莫紋。誰知他這麼一來,卻露出了破綻。莫紋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剎那時機,人起劍出,一下便刺中了青風道長右手腕上的太淵、太陵兩穴。莫紋這一招;如電光火石般的快。青風道長「呀」了一聲,跟著「噹」的一下,劍掉落地,人也似木雞般站著不動了。 莫紋劍尖指著青風道長的廉泉穴。也正在這時,一物件從黑夜激射而來,震偏了莫紋的劍,跟著又是一物飛到,直取莫紋的太陽穴,逼得莫紋輕縱閃開,從而使青風道長避免了難堪的場面。清和子、方圓圓、上官林見狀立時一齊拔劍圍上來。 莫紋連連冷笑:「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突施暗器,不害臊嗎?」 屋頂上有個人嘻嘻笑著說:「嗨!這不關他們的事,是我叫化看得太高興,隨手將兩根吃剩的雞骨丟了下來,可不是什麼暗器呵!你看清楚一點,別冤枉了人。」 莫紋在月下一看,果然是兩根雞骨,不禁心頭悚然。這兩根雞骨,來勢勁猛,能震開了自己手中的劍,這叫化的內力可不小呵! 上官林等人都大喜了:「笑長老,你也趕到了?」 笑長老在瓦面上說:「對不起,我叫化輕功不好,比你們遲到了。」說著,他沒有從瓦面上跳下來,而是攀簷附牆角爬了下來,趿著一雙爛拖鞋,踢踢嗒嗒走到莫紋面前,笑嘻瞎說:「小女妖,我們又見面了。」 莫紋一怔:「又是你?」 原來莫紋離開梵淨山時,第一個碰上的江湖中人,就是這個笑嘻嘻的叫化。他橫臥在山道的樹蔭之下,擋住了道路。莫紋騎在騾背上,沒法通過,只好叫醒他讓路。誰知他眼皮也不睜開,揮手說:「去,去,我剛剛入睡,你怎麼就來打擾我了?你讓我再睡睡好不好?」 莫紋一見這叫化衣衫襤褸,蓬首垢面,但一張臉滑稽像令人發笑,便說:「你怎麼睡在路中間呢?要睡也睡到一邊去呀!」 「哎哎,你別吵我好不好?」 「喂!你再不起來,別怪我的騾子踩著你了。」 「踩吧,踩吧,踩死了我,我今後就不用再去向人家討吃了。」 「要是踩不死,踩斷了你的手腳怎麼辦?」 「那不行,你要踩就得踩死我,踩斷了我的手腳,我不死不活的,走又不能走,怎麼去討吃?」 「那你起來呀!」 「你行行好吧,我叫化倦得很,怎麼有力氣爬起來呢?要不,你就動手將我的身子搬到一邊去吧。」 「好呀!你不起來,就斷手斷腳好了。」 莫紋便吆喝騾子走,嚇得這叫化慌忙跳了起來:「喂喂,你怎麼真的要踩斷我叫化的手腳?不怕造孽麼?」 莫紋笑道:「我還以為你不起來哩!」 「你、你是故意嚇我叫化的?」 「不嚇你,你會起來嗎?」 莫紋話雖是這樣說,但從叫化跳起來的敏捷身手看出,這不是一般的叫化,而是會武功的人。不由暗暗警惕,以防意外。可是叫化揪著自己腦袋的頭髮,呆了會說:「好,好,我叫化算怕了你了。」說著,從騾側一擦而過,趿著爛鞋,踢踢嗒嗒地走開了。 莫紋反而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這叫化就這麼的走了。沒有找自己的麻煩。她越想越感到不對,這叫化不會無端端地睡在這山道上的,她看了看騾背旁掛著的行囊,用手摸摸,不由吃了一驚:一個裝有金銀的小袋不翼而飛。原來這叫化是個高明的小偷,將自己的金銀偷去了。她急忙拍騾追趕,可是那叫化早已走得不見了蹤影,追也無從去追趕。莫紋經過了這一次教訓,不能不處處小心了。現在一見這叫化,她不由脫口說:「又是你!?」 叫化嘻嘻笑了笑:「你們算是有緣份,又碰上了。」 「你這小偷,偷去了我的金銀,快將金銀還給我。」 「喂喂,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幾時偷了你的金銀?這話傳到了官府的耳中,我叫化不是要坐牢的嗎?再說,你那一小袋的金銀,恐怕來路也不正。」 「怎麼不正了?」 「你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敢偷,你那一小袋金銀難道不是偷來的?」 「叫化,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就是叫化嗎?又是什麼人了?」 枯木禪師說:「女施主,他就是武林中人稱的一見笑,丐幫中的長老。」 「哎哎,你這光頭和尚,怎麼亮了我叫化的底了?你不說出來多好。」 方圓圓笑問:「怎麼不說出才好呢?」 「一說出來,我叫化再也沒法子偷到她懷中的那些秘本啦!」 莫紋愕異:「你怎麼知道秘本在我懷裡?」 「嘻嘻,我叫化要是看不出,今後又怎能去偷東西?」』 「好呀,你這小偷,這下不打自招了吧?快還我的金銀來!」 「嘻嘻,我還你金銀可以,你也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我們大家來個物歸原主。」 「叫化,你想得多美。」 「你不願意交換?」 「願意是願意,不過,我太吃虧了!」 「那你想怎樣交換?」 「添上你這顆髒腦袋。」 「你要我叫化的這顆髒腦袋?」 「是呀!你願不願交換?」 「沒腦袋,我叫化怎麼吃飯?」 「以後就不用吃了!」 上官林說:「笑長老,別跟她多說。我們大家聯手齊上好了。」 莫紋說:「其實你們早應這樣才是。」 雙方正在劍拔弩張,房裡的癡兒慕容智突然驚恐地奔了出來,大喊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他一直到莫紋的面前。雙方的兵器不期然放了下來。 莫紋問:「你怕什麼?誰嚇你了?」 「鬼。」 「鬼!?什麼鬼?」 「姐姐,房間有一個好可怕的鬼。」 莫紋愕然:「真的?」 「姐姐,是真的呀!一個不見眼睛、鼻子的黑鬼,從窗口跳進來,嚇死我了!」 莫紋不由望了上官林、方圓圓、清和子等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叫化的身上,冷冷地問:「叫化,是不是你帶了同伴來,悄悄地摸到我房間裡偷東西?」 眾人見癡兒慕容智突然奔了出來,已有些意外。聽了這癡兒的話,更愕異了。現在又聽到莫紋問笑長老的話,一想不錯。世上真的有鬼嗎?這不可信。就算有,在這麼多武林高手交鋒的時刻,也不會貿然大膽出現。只有一個可能,是丐幫的人想去搜索武功秘本。所以大家都望著笑長老了。 笑長老見大家都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笑不出來了,問:「你們望著我幹嘛?」 方圓圓問:「你沒有帶人來?」 「沒有呵!」 「你們丐幫的人也沒有來?」 「這個我叫化就不知道了!」 莫紋說:「你這笑叫化,別給我裝神弄鬼。要是我房間裡少了任何一樣的東西,我唯你是問。」 「你別冤枉我,你最好到房間裡看看少了什麼的。」 「你怕我不去看麼?」 莫紋提劍便往房間走,癡兒慕容智拉著她:「姐姐,你別進去。」 「為什麼不進去?」 「那、那、那鬼太可怕了。」 「兄弟,你害怕,你就留在這院子裡。」 「不、不,我怕,我跟著姐姐。」 雙方本來敵意很濃,要分個生死勝負。給癡兒這麼一鬧,殺氣全沖淡了。大家為了想看看事情的究竟如何,不期閃開,讓莫紋和慕容智回到房間裡去。 莫紋回到房間一看,鬼七的屍體仍在,馬面卻不見了,見自己行囊中的金銀、衣物也沒有少,已知這不是丐幫的人所為,是大瑤山的人將馬面救走了。她一下想起,我這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她故意大聲問:「咦!人哩?」 癡兒說:「我,我不知道呵!」 莫紋輕問癡兒:「你跟我還是跟他們?」 「我跟姐姐。」 莫紋又大聲說:「快,快看看床下,那鬼有沒有躲在那裡。」一邊用密音入耳之功說,「兄弟,我先走,你明天一早騎著我的騾出城,我自會找到你。」 「唔!姐姐,他們人多,你別跟他們打架。」 莫紋感到訝異,她奇怪的是癡兒竟然會說出這話來。儘管語氣只八歲孩子的語氣,見解也是孩子們的見解,但他怎麼不害怕?願一個人留下來?這就不是一般孩子的表現了!這個癡兒是真癡還是假癡?她不及多想了,身形一閃,如輕煙般飄出窗外,悄然躍上對面民房瓦面,立時消失在月夜中。 枯木禪師等幾大武林高手仍在院子中,凝神傾聽房間裡動靜,也聽到了小妖女和癡兒的說話。他們感到房間如有什麼鬼怪出現,既然不是丐幫的人,那必是黑道上的高手,絕不會是白道上的人。因為俠義中的人物,一向光明磊落,沒有必要裝神弄鬼。最後,他們聽到癡兒大叫大喊:「姐姐,你別追呀,我怕!」 眾人不由一旺,急忙進房一看,房裡除了一具無頭的屍體和癡兒外,那小妖女早已不見蹤影。上官林急問癡兒:「小莊主,那小妖女呢?」 慕容智茫然:「小妖女?」 方圓圓說:「就是你叫姐姐的人呀!」 「她、她,」癡兒指著窗口,「她、她去追那個鬼了。」 一見笑叫化一拍腦袋:「不好!我們又上那小妖女的當,她趁機逃走了。」 上官林一跺腳,叫道:「好狡猾的妖女,我們快追!」自己先從窗口縱上了瓦面。其他人也跟著縱上瓦面。只有方圓圓和青風道長沒走。方圓圓問青風:「道長,你的傷怎樣了?」 青風道長說:「不要緊,這點傷沒事。方女俠,你也快去追吧,別叫這小妖女帶著慕容家的武功秘本跑掉,那將是武林中的一場災難。」 「那道長好好休息。」 方圓圓縱上瓦面,舉目在月下顧盼,只見正南方,有幾條黑影先舌似箭離弦般地飛奔。看來那邪派小妖女往南逃跑了,自己也舒展輕功追去。 在幾大高手中,以枯木禪師和丐幫的一見笑輕功最好,他們首先緊追前面的一條黑影不放,在離城三十多里的荒野上,枯木禪師一縱身,便落在那黑影的前面,攔住了黑影的去路,說:「女施主,別走了。」 一見笑卻落在黑影的身後,說:「小妖女.看你還往哪裡跑!」 黑影停了下來,枯木禪師和一見笑一看,不由全傻了眼。這黑影根本不是什麼小妖女莫紋,而是一位面目頗俊的青年男子,一見笑急問:「你是誰?」 那青年男子故作愕異:「在下黃劍琴,江湖上人稱飛盜俏郎君。你們說什麼女施主、小妖女的?」 顯然,飛盜黃劍琴有意掩護莫紋,將這幾大門派的高手引來南面,讓莫紋悄悄地從北面逃掉了。 一見笑問:「你在追什麼?」 「在下在追趕一位青衣女子。」 「追趕一位青衣女子?那女子呢?」 「給你們這麼一阻攔,她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這時,清和子、上官林、方圓圓也先後趕來。上官林問:「禪師、長老,這是怎麼回事?那小妖女呢?」 一見笑變成了一見哭,說:「我們給這飛賊誤了大事,讓那小妖女跑掉了!快,我們再分頭追,千萬別讓她跑掉。」 可是,莫紋雖然擺脫了這幾大門派的高手,但在北面,卻給一夥黑道上的人物攔住了。 這伙黑道人物,行為極為機密,不但盯蹤莫紋,也盯蹤著幾大名門正派高手的行動,只要這些正派高手一搶到武功秘笈,他們便會出來,至於名門正派高手與莫紋打生打死,他們卻冷眼旁觀,絕不插手。 再說,莫紋在月下一口氣連奔了六七十里,最後在樹林邊停下來,望望四周,似乎無人,但她隱隱感到,彷彿是有人尾隨著自己的,暗想:難道那奴才沒有將那幾位引開?讓他們跟蹤而來?那這奴才太沒有用了。 驀然,莫紋感到身後一陣輕風驟起,情知不妙,一個靈猴身法躍起,倒翻上身後的一顆樹上,往下一看,一條黑衣漢子,朴刀雪亮似水,正砍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 莫紋頓時生怒,這人怎麼這般無恥,竟敢暗算我?人落劍出,快若電閃,直挑那人腦後的玉筧穴。想不到這黑衣漢子身手敏捷,轉身以刀相架。莫紋避開了他的刀鋒,劍走輕靈,劍尖一直不離這人身上各處的要穴。奠紋惱恨這漢子偷襲暗算,不像對武當、崑崙的人那般留情了,出手都是無情殺著,出劍三四招後,便逼得這黑衣漢子連連後退,連反擊的餘地也沒有,最後莫紋一招芙蓉出水,便挑斷了他手腕上的太陰肺經,先令他握刀的右手全廢;跟著劍尖貼在這漢子膻中穴上,冷冷地問:「說!你是什麼人,竟敢暗算我?」 突然,有三股勁風從左右和後面幾乎同時射來,莫紋這時的靈猴身法發揮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境地,人如青鶴,沖天躍起,劍尖也從眼前這黑衣漢子的膻中穴劃到了天突穴,劃開了整整一條成三寸深的裂縫。莫紋不但閃開了這三股不同方向射來的暗器,挑翻了黑衣漢子,人在半空中,宛如飛翔的紫燕,一個輕翻,驟起驟落,倏然落在左面發射暗器的地方,劍出如電。只聽見一聲慘叫,又一條伏在草中的黑衣漢子給莫紋挑飛起來.摔到三丈的遠處,變成了一具屍首。 莫紋抖出了這兩招中原武林少見的武功,詭異絕倫,出手見屍,一時將四周埋伏著的賊人全驚震了!半晌,一位持劍的黑衣人從樹林中閃身出來,說道:「莫姑娘,好深厚的武功,果然是名不虛傳,令在下大開眼界。」 莫紋先鎮定了自己,持劍側頭問:「你是誰?」 「在下無名無姓,綽號血雨腥風,西域玄冥陰掌派的一名弟子。」 莫紋恢復了常態,一笑:「我要是沒看錯,你就是那位輕風使者吧?」 「莫姑娘見笑了。」 「聽說無影無盜在你劍下走不了十招,是不是有這回事?」 「那只是這飛賊武功不濟,並不是在下的武功好。」 「看來你還蠻謙虛的。你這次來,大概也是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吧?」 輕風使者點點頭:「姑娘說得不錯。」 「武功秘本就在我身上,你打算怎麼要?」 「在下願化干戈為玉帛,當然希望姑娘能自動交出來。這樣,姑娘今後在江湖上走動,就沒有什麼危險了。」 「你想,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姑娘怎麼不相信在下的話?」 「我交了出來,你們就不會殺人滅口?這樣,你們既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黑鍋讓我死後背著,江湖上就無人知道是你們拿了,一勞永逸,多好的算盤。」 「姑娘不愧是個聰明人。」 「你們的算盤打得不錯,可惜撥錯了一顆子。」 輕風一笑:「撥錯了什麼子?」 「你以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在我身上嗎?」 「不在姑娘身上在什麼地方?」 「我總不會那麼傻,將那些本本帶在身上,一路來,我不會藏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麼?所以就算你們能殺了我,也得不到那些武學秘本,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再說,你們殺了我,一定要做得十分的乾淨,一旦讓我梵淨山莊的人知道,我實在擔心玄冥陰掌這一派,從此在武林除名。」 輕風帶笑地說:「姑娘不但武功極俊,口齒也伶俐。據在下所知,那武功秘本,姑娘一直藏在懷裡,並沒有收藏在別的地方。」 「哦!?你知道得這麼清楚?」 「姑娘在羅城一投店,在下便有人注意姑娘的行蹤了。大瑤山的人要毒殺姑娘,中原七大名門正派與姑娘交手,以及姑娘一路奔來,都沒有離開我派人的耳目。」 「你以為我懷中的那幾部本本是真的嗎?」 「難道不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我離開紫竹山莊幾天了?」 「就是連今夜,也不到九天。」 「在羅城投店前的幾天,我不會做手腳,將真的換成假的了?」 「那麼說,姑娘將真的收藏起來了?」 「這就是你算盤中撥錯的一顆子。」 「既然這樣,我們可以將這顆子重新撥過。」 「怎麼撥法?」 「只好請姑娘跟隨在下幾天。」 「那你們等著七大門派的人來找麻煩好了,說不定我梵淨山莊也會聞風而來。」 「姑娘放心,在下也會像姑娘收藏那些武功秘本一樣,將姑娘收藏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不錯,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可是我這張嘴對秘密的東西,一向是守口如瓶,什麼也不會說出來。」 輕風望著莫紋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在下還忘記了告訴姑娘一件事。」 「什麼事?」 「在下一向對姑娘們不大規矩,尤其是對漂亮的姑娘,更不能坐懷不亂。」 莫紋柳眉一豎:「你找死了!」 「不敢,只要在下與姑娘一親近,姑娘就會什麼也說出來,不但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是梵淨山莊的武功,在下也希望得到。」 「似乎我就在你掌中的了?」 「在下也知道不勞而獲的東西,是怎麼也得不到的。」 「我擔心你勞而無功,連性命也賠上。」 「這不用姑娘擔心,只要姑娘落在我派人的手中,在下賠上一條命也不錯。」 莫紋一劍突然刺出,輕風一縱避開,一邊說:「姑娘,請慎重一些,最好還是先別動刀動槍的好!」 「你不是願意賠上一命嗎?」 「姑娘最好先看清楚四周,再動手也不遲。」輕風說時,一拍掌。頓時四周的草叢亂石中和樹林裡,閃出了三十多個一色的黑衣人,其中二十多個人手中挽著強弓怒箭。 莫紋一看,不由怔住了,怎麼自己這般大意,沒發覺這一帶竟藏了這麼多的人?暗暗運真氣護身,以防流矢飛箭。 輕風笑著:「姑娘看清楚了吧?在下還想告訴姑娘一件事,他們的箭頭、刀刃、劍鋒,都是淬了使人迷暈的巨毒,只要不小心碰上一下,就無法再行動了。」 莫紋問:「奇怪,你好像算定我會來這裡,早就在四周埋伏了這麼多人。」 「就算姑娘在別處出現,也會碰上這麼多的人。」 「那麼說,玄冥陰掌這次是傾巢而出啦!」 「姑娘錯了!在下這些兄弟們,一個個輕功極好,不管姑娘在哪裡出現,他們都會先後跟蹤而至。」 「想不到西域玄冥陰掌派有這麼多高手,看來你們不只是為了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還想稱霸武林吧?」 「姑娘要是聰明的,最好還是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可惜我笨得很呢!」 「姑娘莫怪在下下命令了!」 「是嗎?」莫紋身形驟然躍起,如流星飛矢,直撲東面。輕風一見,急下令:「放!」 頓時,箭如雨般直取莫紋。莫紋人在空中,揮劍如一道光牆,紛紛將射來的箭打落擊飛,人落劍飛,將東面一夥埋伏的黑衣人,剎時挑翻了幾個,慘聲叫聲迭起。 輕風以為莫紋想縱身而逃,所以才急下令放箭。莫紋卻想先殺掉一個方向的敵賊,採取傷十指不如斷一指的戰略,先消滅了一個方向的賊人,減少了賊人的力量,進可以再次殺敵,退可以衝開一缺口而走。莫紋這一出人意外的舉動,令黑衣人既驚震又大怒。東面一些沒給莫紋挑翻放倒的黑衣人,再也不能放箭了,只好短兵相接,拔刀撲來,這麼一來其他埋伏的弓箭手,也不好放箭了,怕射傷了自己人。 莫紋一落到賊人中間,心反而定了,劍擊如風,挑、削、砍、刺,一連又放倒了七八個賊人,梵淨山莊的劍法,辛辣刁狠異常,這才是真正的追魂奪命劍。 輕風急得再叫:「快!給我再放箭!」 一黑衣人問:「使者,這不傷了自己人?」 因為還有兩個武功較好的黑衣人,仍在與莫紋拚殺。 輕風咬著牙說:「放!先射倒這小妞再說。」 頓時,亂箭如雨般射出。莫紋想不到輕風連自己人的生死也不顧。她一方面要與這兩個黑衣人交鋒,一方面又要防箭。最後,她雖砍翻了兩個賊人,自己大腿也中了一箭,幾乎站立不穩。 輕風見莫紋中箭,便喝聲:「停!」人也躍起,來到莫紋前面不遠的地方,拔劍問:「小妞兒,你現在想死還是想活?這箭簇上有毒,一會兒你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莫紋暗暗運氣,似乎感到自己並沒有中毒的象徵,心想:這箭頭可沒有毒呵!他為什麼說有毒的?他是用話嚇我,還是有別的用意,令我分心?別管他,我先將箭拔出來再說。便想動手拔箭。 輕風喝道:「小妞兒,你最好別拔箭,一拔,連我的解藥也救不了你。你就算不死,也落得一身癱瘓。」 莫紋見輕風的話並不像是恐嚇自己,而是真的,暗想:難道西域的毒藥與中原不同?使人感到沒有中毒之感?她一下猛然想起來,自己在客棧中曾服下了癡兒家傳的玉女黑珠丹,看來自己所中的毒已給化解了!不由暗喜,卻不動聲色地說;「我死了不更好嗎?你不稱心?」 「不!我要你說出收藏慕容家武功絕學的地方。」 「說出了我也是一死,我幹嗎要說?」 「我立刻給你解藥,保證你不死。說不定我們教主會對你特別倚重。」 莫紋卻突然一咬牙,將箭簇連肉帶血一塊拔出來,順手封了傷口四周的穴位,不使血大量湧出。的確,一支箭插在自己的大腿上,要戰鬥、要走也不方便。 輕風看得呆了:「你,你,你這是自找死了!」 「看來,你們西域的毒藥,對我並不起作用。你說我一會就倒,怎麼我不倒的?」 輕風怔了半晌,凝視著莫紋,見莫紋沒有半點中毒的現象,問:「你,你沒中毒?」 莫紋回答他的卻是一劍刺來,一邊卻說:「我也不知道呵!」這一驟出的一劍,幾乎挑破了輕風的喉嚨。 輕風急躍閃開:「小妞兒,你太心狠了!」 「你們不心狠嗎?」莫紋說著又是一招發出,心想:只要我纏住了你,近身交鋒,諒你手下的人也不敢放箭。 輕風一連閃開她幾招,怒道:「小妞兒,我本想不殺你,這是你逼我出手了。」於是也一劍刺來。 論劍術,輕風的劍術不在雲中燕之下,與青風道長的劍術在伯仲之間,不到一百四十招以上,不能分出勝負。可是莫紋一來已負箭傷;二來她與雲中燕、青風道長交鋒時耗了不少的內勁,剛才又與一群黑衣人打鬥,十多招後,便慢慢處在下風了。輕風更是劍劍逼緊,不容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就在這個時候,輕風驀然聽到自己的弟兄慘聲四起,一個個倒了下去。跟著又是一位蒙面黑衣人驟然出現,只輕出兩劍,就將他逼了回去,解救了莫紋的危險。顯然,這蒙面黑衣人的武功奇高。 不但輕風驚震了,連莫紋也驚奇起來:這是哪一路的高手,趕來救自己呢?輕風卻驚問:「閣下是誰!?」 蒙面黑衣人聲音略顯蒼老,冷冷說:「黑鷹!」 黑鷹兩字一出口,莫紋更驚訝起來,脫口而說:「黑鷹?」 黑鷹望了莫紋一眼,點點頭說:「不錯,老夫便是黑鷹。姑娘,我們曾在紫竹山莊中交過手。」 「你來救我?」 「對不起,老夫只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姑娘最好別走。」黑鷹說時,一指勁風,隔空便封了莫紋的穴位。 莫紋大驚:「你——!」 「姑娘最好還是別出聲。」黑鷹轉身向輕風說,「閣下,你手下所有的弟兄,老夫全打發了,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你想交鋒,只管出手好了。」 輕風想到這蒙面黑衣人在瞬息之間,便不聲不響幹掉了這次自己所帶來的弟兄,一顆心不由涼透了。剛才又見他只出劍兩招,便封住了自己的劍路,與這黑鷹交鋒,不啻是自尋死路,便一時無語。 黑鷹又說:「你不想交鋒,那你走吧。回去對你們的碧眼老怪說,叫他別老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也趁早收起稱霸武林的野心,本本分分在西域當他的教主,不然,老夫不用三天,便令他在武林除名。」 「你怎不殺了我?」 「老夫見你也是一條漢子。再說,殺了你,誰給老夫傳話回碧眼老怪?快走!」 輕風一聲長歎,掉頭而去。 黑鷹等輕風走後,一雙炯炯目光,盯著莫紋,看得莫紋心裡發毛,強作鎮定,問:「你看著我幹嘛?」 「姑娘,你死到臨頭,還能這麼鎮定說話,老夫不能不佩服你了!」 「我要是害怕,你就放了我嗎?」 「你將武功秘本交出來,老夫便放了你。」 「我想,你一定很早就到這裡吧?」 「不錯。」 「你既然早就到了,難道沒聽到我與玄冥陰掌派人說的話?」 「老夫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字也沒漏。」 「那就不對了。」 「什麼不對了?」 「真的秘本,我已經藏起來啦!我現在怎麼交給你?」 「姑娘,老夫不同那個什麼輕風使者,會聽你胡說八道。你騙得了他,騙不了老夫。」 「我幾時騙你了?」 「你從紫竹山莊出來,老夫就一直在暗中盯著你,你幾時藏了什麼武功秘本了?秘本就藏在你的懷中。」 莫紋怔了半晌,問:「既然在我懷中,我現在又不能動,你怎麼不取走?」 「老夫要你心悅誠服,自願交出來。」 「哎!原來這樣。那麼說,你是俠義道上的人物了?」 「姑娘,你最好別用話套老夫的來路。老夫可以告訴你,老夫並不是什麼俠義道上的人。」 「怪不得哩!俠義道上從來沒聽說過有黑鷹這個人的。可是黑道上,也沒有人說呀!」 「因為知道老夫底細的人,全都變成不會說話的人了!」 「你割了他們的舌頭?叫他們成了啞巴?」 「不!全成了死人。」 「你全殺了他們?」 「誰叫他們想知道老夫的底細。所以姑娘想活命,最好別打聽老夫的過去和知道老夫的面目。」 「好呀!你現在要我怎樣?」 「將秘本交出來!」 「這樣交出,我會心服嗎?」 「我救了你一命,不心服?」 「你救我,我當然感激你,這與服不服是兩回事。」 「你是不想交出來了?」 「你不是說要我心服麼?」 「你要怎麼才心服?」 「你要是不害怕我,最好解開我的穴位,讓我起來,交鋒一次,你勝了我,我才心服。」 「你不會逃跑?」 「你不見我這腿有傷麼?能跑嗎?」 黑鷹看了她的腿傷,搖搖頭:「我不能與你交鋒。」 「那你害怕我了。」 黑鷹動怒:「老夫會害怕你!?」 「你不害怕,就拍開我的穴呀!」 「你負傷與老夫交手,能勝得了老夫?老夫勝了你也不光彩。你要交鋒,老夫等你的傷好了再交鋒!」 「你老人家真不愧是個大英雄,大豪傑,到時你勝了我,我真正口服心服了,不用你說,我會將武功秘本雙手奉上給你。」 「姑娘,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我呀!牙齒當金。」 「好!老夫等著你。」黑鷹說完,一指勁風出,又隔空解了她的穴位,隨後說:「你跟著老夫來。」 「我跟著你幹嘛?」 「現在黑、白兩道上人都在尋找你,我不願你落在他們的手上。老夫帶你到一處偏靜的地方住下來,在那裡養傷。同時也守著你,別讓你跑了。」 「要是他們找到了我怎麼辦?」 「老夫殺了他們。」 「那我多謝你啦!」 「你多謝我什麼?」 「多謝你保護我呀!」 「老夫保護的是武功秘本,不是你!」 「那也是一樣。」 「你別想老夫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要是用計逃走,老夫也會殺了你!快起來跟我走。」 莫紋暗想:看來這個蒙面黑衣人,似乎不是什麼奸邪之徒,跟了他去也好。便站起來,誰知剛一站起,便感到一陣穿心似的痛,不由「呀」的一聲,坐了下來。 黑鷹一怔:「你怎麼了?」 「對不起,我這條腿不聽使喚了。」 「你不能行動?」 莫紋一咬牙,忍著痛,一下又站了起來:「不!我能走動。」 黑鷹不由看了她腿傷一眼,問:「你沒服刀傷跌打之藥?」 「為了交鋒,來不及服,後來又給你封穴不能動,有藥也服不了啦!」 黑鷹一下從自己懷中掏出兩顆藥丸來:「這是老夫家傳的特效金瘡藥,你快服下一顆,另一顆嚼碎敷在傷口處。包你不到兩天,生肌復原,箭傷自好。」 「有這麼奇效?」 「你服不服?」 「好!你拿過來,我服。」 莫紋接過藥丸,便聞到一種奇特的香味,似乎其中有天山的雪蓮,便依言服下敷上,果然不到半刻,傷口不痛了,心裡驚喜:這是什麼藥丸?功效比梵淨山莊獨制的金瘡藥神效多了。便撕下一塊布條將傷口包紮好,說:「我們走吧!」 黑鷹冷冷地問:「你不害怕我給你的是慢性毒藥?」 莫紋一笑:「你老現在要殺我,易如反掌,又何必要用毒藥?」 「你倒有些豪氣。」 「不敢!沒你老這麼豪氣。」 黑鷹點點頭,又問:「你能不能施展輕功?」 「我想還可以。」 「好!你在前面往東面山下走,不出十里,便有一家獵戶,你可以在那裡養傷。」 「你老對這一帶似乎很熟悉呵!」 「少廢話,快走,要不,天就亮了,會被人看見。」 果然,走了十里,在山坳樹林中有一處人家,這裡的確偏僻,既不是來往的山徑小道,也不顯眼,不進山谷,轉入樹林,根本不知道這深山老林中有這麼一戶人家。 這時,東方已白,那戶人家已飄起了炊煙。儘管深林中光線黑暗,事物仍隱約可認。黑鷹說:「好了!這戶人家只有老倆口,你自己去投宿好了。」 莫紋問:「你不去?」 「老夫這樣去,會嚇壞他們的。我想,你總不會要老夫教你怎麼向他們問話吧?」 「哎!這卻不用。你就這麼走了?」 「老夫就在附近一帶,三天後,老夫便在這樹林裡與你交鋒,你別想悄悄溜掉。」 「你以為我害怕你嗎?」 「這樣就更好。」 黑鷹說完,一下便像輕煙般在樹林中消失。這一等一的上乘輕功,又使莫紋驚愕了半晌。這黑鷹行蹤神秘,他到底是哪一條線上的人?他有這麼一身極俊的武功,幹嗎還要謀奪慕容家的武功?說他是黑道上的人嗎,可是他對自己的行動卻光明磊落,明知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在自己身上,卻不強奪,要自己心服口服地交出來,這根本不是黑道上人的作風。說他是俠義道上的人嗎,他幹嗎行動這麼神秘?連自己的真面目也不讓人看見?這又不是俠義道上人的舉動了!更奇怪的,自己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江湖上有黑鷹這麼個神秘人物的。難道他是介乎正、邪之間的人物,凡是知道他的人都叫他殺了滅口?他武功那麼奇高莫測,出手兩招,便使西域玄冥陰掌派的一等高手輕風,逼得無法還手。三天後他來與自己交鋒,自己能不能勝得了他?輸了,那不要將慕容家的武功秘本全交給了他?不行,我得要用智取勝才行。一想到用智,莫紋不由想起了在紫竹山莊中與這黑鷹交手的一幕來。當自己撕下他的面巾時,便嚇得他掩面而走。對!我勝不了他,挑下他的面巾,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也好,說不定也同樣能驚走了他,就可以保存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莫紋想罷,已踱到了獵戶的籬笆外。這時天色大明,一輪朝陽,升起東邊,東邊天際,一片殷紅,染得群山峰頂,鮮紅點點。樹林深處,晨鳥啾啾,飛出尋食了。 莫紋在籬笆外揚聲叫喚:「喂!有人嗎?」 柴門「呀」的一聲打開,從草屋裡走出一位年約五十多歲的老獵人,用驚愕的目光打量著她,問:「姑娘,你是從哪裡來的?怎麼一身是血跡?」 莫紋說:「老伯,我遭到一夥強人搶劫,受了傷,好容易逃了出來,摸黑來到這裡,望老伯借個地方,讓小女子養傷,傷好之後,小女子必當厚報老伯。」 老獵人以特有的警惕又打量莫紋一眼,再望望莫紋的來處,問:「姑娘是不是碰上豹頭山那伙賊人們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 「那姑娘快進來。」 「多謝老伯。」莫紋從袖袋中掏出有二兩重的銀子,「這些就權作小女子住宿、茶飯之用,請老伯收下。」 「噢!我能答應姑娘,就不是貪圖姑娘的銀兩,請姑娘收回去。」老伯似乎不大高興了。 「老伯要是不收下,那小女子只好到別處去了。」 「這四周十里,沒有人家,姑娘去哪裡養傷?姑娘既然這樣,我只好收下了。」 這老獵人吩咐老伴騰出一間房,讓莫紋住下養傷,自己卻帶上弓箭,轉了出去。莫紋頓時生疑,問老婦人:「老伯這麼早就出去打獵嗎?」 「不!是出去看看,姑娘來的路上,有沒有留下痕跡。」 「哦?是擔心賊人跟蹤尋來?」 「姑娘不知道,豹頭山上那伙賊人可凶殘得很哩!要是讓他們知道了,我們就只好帶著姑娘轉到另一處地方養傷了。」 莫紋心裡一動,問:「豹頭山的賊人很凶殘嗎?」 「凶殘極了,打家劫寨,見人便殺。我倆原是一處寨子的人,給他們將全寨子都燒了,只好遠遠避到這裡躲藏,打獵為生。姑娘碰上他們不死而逃出來,算是大命了!」 莫紋問:「豹頭山離這裡遠不遠?」 「遠,有五十多里。」 「他們的賊頭叫什麼名字?」 「飛天豹子。」 「好!終有一天,我找他們報仇。」 「姑娘,你千萬別去,他們可有一二百人的,連官家也奈何不了他們。姑娘,你放心養好身子,我去給你端碗粥來,先暖暖身子。」 「多謝伯母。」 莫紋不知是勞累,還是流血過多,喝下一碗粥後,便上床睡了。當然,她就是入睡,也保持武林中人應有的警覺。 不知過了多久,莫紋正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給樹林裡的一陣哭鬧聲驚醒過來,不由一怔,是豹頭山的賊人來了,還是玄冥陰掌派的人尋來,傷害了這對獵人夫婦?她從床上一縱而起,拔劍凝神傾聽。一聽,更愕異起來,這不是紫竹山莊那癡兒慕容智的哭喊聲嗎?他怎麼到這裡來了? 到底是不是慕容智的哭喊聲音?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七回 一度生死 上回說到,莫紋突然聽到遠處似傳來癡兒的哭叫聲,跟一著傳來老獵人的聲音:「小哥,是什麼人帶你來這樹林裡的?」 「是,是個有白鬍子的老伯伯,他帶我來尋找姐姐,一到這樹林裡,他便丟下我不管了。嗚嗚,我,我去哪裡找姐姐呵?」 「小哥,你與姐姐在哪裡走散了?」 「嗚嗚,我姐姐昨夜就走散了。」 「小哥,我是問你在什麼地方走散了。」 「在、在一個有、有很多人的大城裡。」 「你姐姐怎麼會在城裡走失的?」 「嗚嗚,有好多的人要打她呵!」 「哦?沒有人出面管嗎?」 「沒、沒有呵。」 「好了,小哥,你先到我家裡住下。」 「不!我要找我姐姐。」 莫紋暗想:看來是那個神秘的黑鷹帶這癡兒來這裡了,黑鷹為什麼要帶這癡兒來?有什麼用意?莫紋收了劍,步出草屋,來到樹林裡。癡兒慕容智一看見是莫紋,破涕為笑,高興得大喊大叫:「姐姐,姐姐!」撲向她而來。 莫紋見了他又好笑又生氣地說:「你這麼大的人,怎麼還哭哭啼啼的,不怕人笑嗎?」 「我到城外久等姐姐不來,就、就害怕了。」 莫紋不由心帶歉意,暗想,我怎麼將這癡兒忘了?便似姐姐般地給他擦乾淚水,說:「好啦,你看見我了,別再哭啦!」 「姐姐,我現在已經不哭啦!」 老獵人想不到這個小哥,竟然是姑娘的弟弟,有些意外,便說:「難得你們姐弟大難後相逢,真是老天爺有眼。姑娘,你傷仍沒好,而且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到家裡慢慢說吧。」 癡兒睜大了眼睛:「姐姐,你受傷了?」 「不要緊,我這點傷差不多好了。兄弟,我們到屋子裡說。」 回到屋裡,莫紋問:「兄弟,誰帶你來這裡的?」 「是一個白鬍子的老公公。」 「他人生得怎樣?」 「他人生得好呀!」 「兄弟,我是問你,他有多大年紀,人長得高不高大。」 「姐姐,他差不多跟我一樣高,多大年紀,我沒問呵!」 「他相貌怎樣?」 「相貌!相貌!是個老公公呀!」 「你沒問姓什麼叫什麼嗎?」 「我、我、我沒問呵!」 「兄弟,他那麼好心帶你來這裡,你怎麼不問問人家的姓名?」 因為莫紋斷定帶這癡兒來的人,一定是黑鷹,極想從癡兒口中知道黑鷹的長相和為人。可是這癡兒傻乎乎的,什麼也沒問出來,只知道是跟這癡兒一般高,大概有一絡白鬍子的老人。 癡兒說:「姐姐,我以後見到他再問他好嗎?」 「就怕他不會告訴你。」 「他怎麼不會告訴我的?」 莫紋只好一笑,想了一下又問:「兄弟,他帶你到哪裡就走了?」 「樹林裡呀!我一轉身就不見了他。我見儘是樹林,又沒路了,便害怕得哭起來。姐姐,你以後可不能再丟下我走了。」 「兄弟,你還是回家吧,別跟著我了。」 「姐姐,你不帶我回去麼?」 「恐怕我不能帶你回去了!」 「姐姐,那我怎麼辦?」 「我請這屋裡的老伯帶你回去。」 「不!我要跟著姐姐。」 「兄弟,你跟著我有危險。」 「有什麼危險呢?」 「你沒有看見有很多人在盯蹤追殺我麼?」 「姐姐,我幫你打他們。」 「你懂武功?」 「懂呀!我學過五功、六功、七功。」 莫紋想起他在紫竹山莊花園所展示的五功、六功、七功的情景,不由感到好笑,問:「你是說你的青蛙跳和猴子翻觔斗麼?」 「是呀!那不算功夫麼?」 莫紋笑起來:「你這些功夫怎麼跟他們打呢?」 「我跳給他們看,會嚇走他們。」 「好呀!不過,他們不會給你嚇走,卻笑走了。」 「笑走?怎麼笑走了?」 「因為他們看見你的青蛙跳功,準會笑得肚子發痛,笑得腸子打轉轉,變得渾身無力,不走幹嗎?」 「姐姐,那不更好嗎?」 「兄弟,別胡鬧了!早一點回家的好,你爸爸媽媽在盼望著你哩。」 「嗯!姐姐,你怎麼要趕我回去呢?」 「現在我是泥菩薩過河,無力看顧你。其實,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俠士們,見了你,就應該送你回家才是。尤其是丐幫中的人,各地耳目那麼多,更有責任護送你回家。可是,他們為了你家的武功絕學,居然沒一個人送你,枉你祖母、祖父對他們那麼好。」 「姐姐,他們那麼兇惡,我不要他們送。」 「兄弟,你不是說要聽我的話嗎?」 「我聽呀!」 「現在我叫你回家,怎麼又不聽了?」 「我——!」 「好了!吃過飯,我請老伯送你回家。」 吃過飯後,莫紋對老獵人說:「老伯,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姑娘,是不是要我送你兄弟回家?」 「請老伯能答應我的要求。看來這裡也不是什麼安靜地方,遲早會有賊人到來,萬一老伯和伯母有不幸之事發生,我心裡更不安了。不如老伯和伯母一塊帶著我兄弟,回到南丹孟英山的紫竹山莊,在紫竹山莊留下來,以過一個晚年,也勝過在這裡了。」 「姑娘,我送你兄弟回家可以,但卻不想留下,我一向是以打獵為生,不想……」 莫紋打斷說:「老伯不願留在紫竹山莊也可以,但一定要住一段日子,等這裡的事過了後才好回來。不然,我實在擔心你倆的安全。老伯,我這裡有五十多兩銀子,交給你用作路費吧。」 「姑娘,用不了這麼多銀兩。」 「老伯,出門在外,多帶點錢好。老伯和伯母最好現在就和我兄弟離開這裡。其實老伯要打獵,孟英山有的是野獸,又何必在一處打?」 莫紋的意思,是希望這雙老夫婦,留在紫竹山莊,以免在這荒蕪人煙的老山深林中擔驚受怕。莫紋已感覺到,這深山老林遲早會出事,並且她慧眼也看出這對年老夫婦,人極可*,有一副古道熱腸。更難得的是老獵人的警惕、機敏,將癡兒托給他,勝過托給那些俠義人士。 癡兒這時在旁說:「是呵!我孟英山有很多山兔、黃獠、狐狸,老伯要打獵,我帶老伯去打好了。」 老獵人在沉思著。莫紋又說:「老伯,小女子還有個不請之請。」 「姑娘有話請說,我能辦到的,一定去辦。」 「這樣更好了!我想叫我兄弟拜老伯為義父。」 「這——!」老獵人感到意外,身子不由一震。 莫紋推著慕容智說:「兄弟,你快拜呵!」 這癡兒也真聽莫紋的話,立刻跪在地下叩頭:「義父,我給你叩頭啦!」 老獵人神情激動,目光一亮,他一生遺憾的,就是夫妻兩人年過半百,膝下沒有一男半女,現在平空有了這麼一個義子,自己身後,也有一個送終的人了,又怎不激動?莫紋也看到這一點,才自作主張叫癡兒拜老獵人為義父,就算紫竹山莊有不測,這個什麼也不懂的癡兒,也多一個人照顧,而自己也算報答了癡兒祖父之恩。 老獵人激動地扶起慕容智:「孩子,用不了行大禮。」他對莫紋說:「姑娘,你放心,今後有我夫婦在,就有你兄弟在。」他憑自己多年久閱人世的經驗,早已看出這位受傷的姑娘是武林中人,武林中的恩怨仇殺,他見得多了。 莫紋深深襝衽說:「小女子在這裡拜謝老伯和伯母的大恩啦!」 老獵人夫婦慌忙回禮:「姑娘,別這樣,你兄弟已是我倆的義子,又怎會不盡心照顧?」 「老伯,伯母,本來我應該送我兄弟回家的。但小女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好拜託老伯、伯母。今老伯、伯母年老長途跋涉,又怎敢不拜謝?」 老婦人關心地問:「姑娘,我們都走了,你怎麼辦?」 癡兒也說:「姐姐,是呵,姐姐的傷……」 莫紋說:「你們放心離開,這小小的傷,今天就會好了,以後的事,小女子自有安排。」 老獵人說:「姑娘,要是真有什麼不測,*樹林兩邊山巖之下的亂草叢中,有一個秘密巖洞,它有兩處洞口,姑娘可以在那裡躲避一時。」 「多謝老伯。」 就這樣,獵人夫婦把慕容智扮成一個獵人後,便收拾好行裝,帶上短刀、弓箭,一家三口,裝著出門上山打獵,從另外一條野草漫徑的山道轉出山谷,取路往懷群、大安而去。他們不走水路,而是翻山越嶺,直奔南丹的孟英山。 癡兒和獵人夫婦一走,莫紋的心事就全然放了下來。她練了一回內功,感到全身真氣暢通無阻,內勁恢復如常。再檢查腿傷,幾乎全好了。她不由暗暗吃驚:這黑鷹給我的是什麼藥?好得這般快?就憑這一點,我要感謝他才是。但一想到三天後黑鷹再來,將有一場生死決戰,她的心又一下收緊了。她心裡已打算好,萬一敗在黑鷹劍下,也絕不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去,到時把這些秘本全毀了,頂多自己一死而已。正因為這樣,莫紋才急著催癡兒和獵人夫婦遠遠離開這裡,她擔心黑鷹這個亦正亦邪的人,在自己毀了秘本後,一怒之下,不但殺了自己,也會殺了癡兒和獵人夫婦。 三天來,這深山老林中倒也平安無事,更沒有什麼武林人士闖進來,的確給了莫紋一段很好的養傷練功的日子。現在,莫紋不但傷勢全好,功力也進了一層,她精神奕奕,在小屋周圍溜躂,就等著黑鷹的到來。 這一夜裡,莫紋盤腿運氣,凝神傾聽,眼見子時已過,丑時來臨,還不見黑鷹到來。莫紋納悶:莫非黑鷹有什麼事不能來了?那更好,我走了,可怪不得我啦!莫紋又等了一會,丑時也過去了,寅時已來臨。看來這神秘的黑鷹是不會來了:於是莫紋便打點行裝,準備離開這裡。她哪裡知道,在這三天中,不論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各處找尋她的下落,江湖上更是流傳著關於她的種種傳說,還送了她一個不十分難聽的外號——青狐妖女。 莫紋打點了行裝,帶上劍,步出茅舍。只見山谷中松濤陣陣,似水的月光把山谷照得一片銀白。正在這時,一條黑影,宛如月夜中的神鷹,從山峰上驟然飛落,蒼老的聲音冷冷地問:「姑娘,你想走嗎?」來人正是神秘的黑鷹,與以往一樣,蒙了面孔,只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莫紋說:「我還以為你不來哩!」 「老夫從來不會失約。」 「你看看是什麼時辰?快天亮啦!」 「不錯,老夫送你來這裡時,也正是這個時候,不早不晚,剛好三天三夜。」 「好呀!你說,我們該怎麼交鋒?」 黑鷹想了一下說:「老夫想,單憑一種武功決勝負,你會輸了不服氣。那我們就來比試三種武功:劍法、掌法和輕功。不論誰丟了二局,便算輸。你認為怎樣?」 莫紋沉思一會說:「好呀!劍法、掌法和輕功又怎麼比?要是比劍法時,我一劍就挑翻了你,那掌法和輕功就不用比了。」 「為什麼不用比?」 「你死了,還比什麼?叫我跟你的鬼魂比試嗎?」 黑鷹生氣地說:「你能一劍挑翻老夫?」 「我這是譬喻呀,說不定你也一劍挑翻了我,也不用比啦!」 「唔!是有些道理。姑娘,我們只是為了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秘學,平日沒冤沒仇。這次只決勝負,不決生死。我們在三局比試中,點到為止。」 莫紋聽了暗喜:你這隻老烏鴉,也叫我的話套住了。若論劍法,莫紋看見他那一夜出劍的手法,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是黑鷹的對手,比劍法,自己准輸無疑。輸還不要緊,若是他一劍挑得自己不死不活的,叫自己交出秘本來時,恐怕自己連自盡的力氣也沒有。現在他主動提出比試三種武功,心裡便暗暗高興。論掌法,自己是怎麼也輸不了的。梵淨山莊的天殛掌天下無敵,儘管自己下山時,師傅一再告誡:千萬不要抖出這一掌法來,只有在生死存亡之時,不得已才可以使用。現在的對手又是武功奇高的黑鷹,為了保護這些武功秘本,只有抖出天殛掌法,方可以取勝。至於輕功,就看怎麼比試啦,快,不一定就能取勝。 於是,莫紋笑著說:「是呀!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應該是點到為止,不決生死。其實呀,我也頂害怕看見死人的。」 黑鷹默然不作聲,莫紋又揚揚眉問:「你說,我們先比什麼好?」 「隨姑娘挑選,老夫無所謂。」 「你要我挑選?」 「不錯!」 「你不後悔?」 「老夫這輩子不知道後悔兩字怎麼寫。」 黑鷹不知道後悔,莫紋卻有些後悔了,早知道這個神秘的黑鷹這般自負,我先挑選比掌法多好,一掌便拍傷了他,那就什麼也不用比了。又問:「你真的不後悔?」 黑鷹不耐煩了:「老夫說了就算。」 莫紋想,既然黑鷹說過這麼一句:「點到為止」,看來他一定不會傷害我,我何不落得大方?便說:「我們先比劍法,再比掌法,最後比輕功怎樣?」 「可以!」 莫紋徐徐拔出劍:「請前輩亮兵器。」 黑鷹也拔出劍。這把劍外表平常得很,但一拔出,便有一股森森的劍氣。黑鷹說:「請姑娘賜招。」 莫紋想了想說:「我看,還是慢一點,我還有話要說。」 「你想改變主意?」 「我是說,這三局比試法,勝了的怎樣?輸了的又怎樣?」 「老夫勝了,姑娘身上的秘本自然交給老夫。」 「你輸了呢?」 「老夫以後再也不找姑娘的麻煩。」 「這公平嗎?」 「有什麼不公平的?」 「我輸了,秘本便給你。我勝了,你只是抬抬腿一走了事,我什麼也得不到,公平嗎?」 「那秘本不就是歸姑娘了嗎?」 「你說得好笑了,這秘本是我辛辛苦苦弄來的,就是不比武,秘本也是我的。」 「唔,不錯,是有點不公平。姑娘你想怎樣?」 「我說,要是你輸了,你以後得跟隨我,聽從我的調遣。」 「你想老夫成為你的奴僕?」 「你是不是怕輸了?」 「老夫會輸給你麼?」 「既然不怕,那就比呀!」 「好!就這樣。」 「那我先出手啦!」 「請!」 莫紋知道黑鷹武功奇高,一出手就是辛辣的殺著,黑鷹只是腳步輕移一步,便閃避了莫紋辛辣的一劍。莫紋又是一劍刺出,黑鷹腳步更是怪異,身軀一扭,又閃開了莫紋的第二招,他並不出劍還擊,似乎要先看清莫紋的劍法招式。 莫紋的第三招,「花前弄影」跟著發出。只見劍影重重,將黑鷹整個的身形全罩住了,要是黑鷹不出劍擋開或縱身躍起,根本無法閃避。 梵淨山莊的劍法,是適合女子使用的劍法,以陰柔為主,招式很是優美,名稱更是好聽,什麼「芙蓉出水」、「輕風拂柳」、「紅梅映雪」、「梅開二度」「蘆花飛絮」等等,名美劍式美。但招招都是辛辣陰狠的殺招。然而,倒在劍下的屍體,就不那麼美了。 莫紋使出這一招「花前弄影」,直教劍影重重,令對手摸不清那一劍影是真正的劍鋒。可是黑鷹的步法、身形,簡直是出神入化,竟然從重重劍影中閃了出來,既不出劍,也不躍起。莫紋一連擊刺幾招,都沒法碰到他的衣服,就別說能刺中他了。這一下她才大驚失色:這黑鷹到底是人是鬼?她驀然想起,這不是天山派的「迎風柳步」嗎?黑鷹難道是天山派高手?要是這樣,自己再好的劍法也是枉然呀! 這時候,黑鷹出劍了。他抖出的劍法又令她大吃一驚,竟然是江湖上久已不露相的醉劍劍法,什麼「貴妃醉酒」「醉倒山門」「醉揮詩篇」等等,四五招後,已逼得她無法還招。最後莫紋手中的劍竟然被震脫了,黑鷹的劍鋒架在她的粉頸上,問:「姑娘,你輸了吧?」 莫紋怔了半晌才說:「不錯,論比劍,我是輸了!」的確,黑鷹要殺自己,易如反掌,劍略一揮,自己的脖子立刻便斷,連毀身上的武功秘本也沒機會。 黑鷹收了劍說:「姑娘,我們再比掌法。」 莫紋帶著一種極為複雜的心情打量著黑鷹,暗想:他為什麼不殺我?殺了我,那不是不用比掌法和輕功了嗎?同時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不是也到手了?看來他行為雖然神秘,但言出如山,重守諾言,卻是真正的俠義道上的人。她不禁問:「你老是不是天山派?」 「姑娘,老夫勸你別想打聽我的面目了。」 「我是想知道我究竟敗在什麼人的手下而已。」 「你只要知道敗在老夫的劍下就行了。」 「好吧,那我們比試掌法吧。」 「請!」 「你又讓我先出手?」 「按武林比武常規,應由輸的一方先出手。」 「好,小心啦!」 莫紋一掌輕輕拍出,這是梵淨山莊驚震武林的絕招,「天殛掌法」。莫紋一出掌便抖出了這一掌法,因為她再不能失敗了,一失敗就不用比輕功,武功秘本就得交出來。 天殛掌法,武林少見,輕靈飄逸,掌式優美,一沾即走,宛如蝶飛,好看極了。但掌法卻異常凶狠,一拍中便取人性命。 黑鷹見莫紋這一掌輕飄飄地拍出,所蓄含的內勁非同小可,比她使出的劍法不知高出了多少倍,不由心頭凜然,不敢大意,也抖出了武林中少有的「分花拂柳」掌法來。 分花拂柳掌法,是已經在武林中消失了百年的太乙門的掌法,也是一種適用於女子的掌法,以輕靈飄逸為主,但極為正派,志在制敵而不取人性命。這就是武林中人在武功上所分別的正邪武功。一個志在出手殺敵,一個志在出手制服敵人。其實若論武功,根本就沒有什麼正邪之分,不論制敵或殺敵,都是為了取得勝利。 這時天色漸亮,輕紗似的薄霧在深谷老林的上空瀰漫,隱見黑鷹和莫紋宛如兩隻飛蝶,在屋前一塊不大的草地上蹁躚起舞,時而互相追逐,上下翻飛。一個是青衣紅顏,宛若仙子降世;一個是玄服黑臉,似雷公再生。轉眼間他們已交鋒百多回合。也在電光火石之間,莫紋的纖纖玉掌,已印在黑鷹背後的靈台穴上。她嬌喝一聲:「去罷!」便將黑鷹拍倒在地,自己也一躍後飛,佇立在一丈開外的地方。剛才的一掌直可取了黑鷹的性命,剎那間她想起了黑鷹兩次不殺自己的情景,心一軟,用勁便不到三分,只把黑鷹拍倒,而不傷黑鷹的心肺筋骨。雖然用勁不到三分,若是其他武林人士給拍中了,也會穴位受制,躺在地下不能起來,任由莫紋的宰割。而黑鷹一身真氣渾厚,身剛沾地卻一躍而起,目光露出驚愕之色,說:「姑娘,好凌厲的掌法!」 莫紋更驚奇他能在片刻間躍起,喘了口氣說:「你的內力真深厚呵!但這一局比試,你是輸了。」 「不錯,老夫是輸在姑娘的掌下。」 「那我們大家都是一勝一負啦!」 「唔!」黑鷹點點頭,「老夫感謝姑娘掌下留情。」 「你怎知我掌下留情了?」 「以姑娘的內力,出掌不會這麼輕的,顯然是姑娘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要是姑娘用八成功力,老夫即使內臟不亂,也必骨折。」 「這麼說,你也不必感謝我。你剛才也是劍下留情。現在我們是誰也不欠誰的啦!」 「雖然這樣,老夫想知道姑娘剛才使出的是什麼掌法。」 莫紋不願說出天殛掌法的名稱,眨眨眼皮說:「這是擊鷹掌法,你沒聽過吧?」 「極英掌法?老夫真的從未聽過,想不到梵淨山還有這一套掌法。」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你知道為什麼叫擊鷹掌法嗎?」 「請姑娘賜教。」 「擊是打擊的擊,鷹是天上會飛的鷹。這套掌法,專門是用來對付飛鷹的,因而叫擊鷹掌法,現在你明白了吧?」 「原來姑娘在調侃老夫,老夫只知道梵淨山有一種武林少見的天殛掌法,看來姑娘剛才抖出來的,是天殛掌法了!」 莫紋不由一怔:「你怎麼知道?」 「有什麼武功能瞞過老夫的?這樣,老夫敗在天殛掌法下,也不為愧。天殛掌,天殛掌,果然不愧為武林的絕技之一。」 「那我們還比不比輕功?」 「要是姑娘願意將慕容家的絕學秘本交給老夫,就不必比了。」 「你大概是昨夜發夢,還沒有醒吧?」 「那我們只好再比輕功了。」 「輕功怎麼比法?是比快?還是比輕?」 黑鷹望望山峰,說:「我們比上山峰,看誰先到達誰勝。」 莫紋暗想:這樣比,自己准輸無疑。以黑鷹剛才從山峰上躍下來的速度來看,黑鷹的輕功已達到一等一極上乘的境地,不論快與輕,自己都要遜一籌。 黑鷹見莫紋沉思不語,又問:「姑娘怎麼不出聲?」 莫紋說:「這樣比太俗氣了!」 「哦,姑娘想怎麼比?」 「我們最好在這樹林中比。先由你捉我,後由我捉你,誰捉到了誰算輸。」 「我們都捉到了呢?」 「那就打平,不用比啦!不過,我一定捉到你,你捉不了我的。」 「你那麼自信?」 「你要怕輸,就別比呀!」 「好!那就比吧。」 「慢著,在比之前,還有三個規矩宣佈。」 「什麼規矩?」 「只准在這片樹林中,不准跑出樹林,誰跑出樹林外,誰就算輸,這是第一條。」 「唔,就很好。不然,跑到了外面、或者跑到市鎮人煙多的地方去,就沒法比了。」。 「第二,以一炷香的時間為限,一炷香燃光,捉不到的就輸。」 「這更好,不然要捉到幾時才罷休。姑娘,第三個規定呢?」 「被追捉的人,只管用輕功在樹林中逃跑,不准用其他武功閃避,更不能動用兵器反抗。要不,我捉到了你,你突然出手殺了我怎麼辦?再不,你以天山派的迎風柳步閃避,我怎麼能捉到你?」 「姑娘這條規矩是針對老夫而言的吧?」 「對我也一樣呀!要不,我們就別比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黑鷹說:「看來,我們還是別比了。」 「那好呀!我走了。」 「姑娘,你能走得了嗎?」 「我怎麼不能走?你想反悔?用劍殺我?」 「姑娘別誤會,老夫是說,已有幾位絕頂的武林高手來了。」 「真的?」莫紋一怔,四下打量,可哪裡有什麼人的?她 「人呢?在哪裡?」 「他們在五里之外,很快就來到了,其中,還有你那一個癡兄弟。給他們捉了來。」 「你聽出來了?」 「唔!老夫並不騙你,你試凝神聽聽。」 莫紋真的凝神靜聽。她內力也不弱,聽了一會,果然昕有四五位一流的上乘高手,以極俊的輕功,朝這山谷奔來,紋驚震黑鷹的內力,的確比自己強多了,他在五里外的地就聽出動靜,自己卻是直到來人在兩里之內才聽出來,便:「他們來了,你打算怎樣?」 莫紋以為黑鷹會與自己聯手對敵。誰知黑鷹一笑說:「他是來找你,並不是來找老夫的。」 「那麼說.你是袖手旁觀了?」 「老夫犯不著與他們照面。」 「我還以為你是個英雄豪傑,原來這麼膽小怕事。好呀,走呀!」 「姑娘,你別想老夫為你出力,老夫只是為慕容家的武功學而來。」 「武功絕學落到了他們手中,你又怎麼辦?」 「武功絕學絕不會落到他們的手中。就算姑娘保不住,還有老夫。」 「原來你是想我們鷸蚌相爭,你來一個漁翁得利,這算盤打得不錯。」 黑鷹眼神中似是笑了笑說:「這不更好嗎?老夫就用不著和姑娘再比輕功了。」 「你別想得美,弄不好我來個玉石俱焚,誰也得不到。」 「姑娘,性命也沒有了,要那武功絕學何用?不如你現在交給老夫好了。」 「你在威脅我麼?」 「不敢,老夫只是想姑娘能心甘情願交給老夫。」 「你想,我會心甘情願嗎?」 「那麼,姑娘小心應敵了!」黑鷹說完,便閃身隱到樹林中去了。 莫紋心裡冷笑,到時,什麼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叫它永遠在世間消失。莫紋暗暗運氣調息,以應付大敵。片刻,一聲呼哨從山峰上傳來,跟著一條人影從上空飛躍而下,人落笑聲起:「哈哈,小妖女,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來人是神偷手一見笑。莫紋問:「又是你這小偷叫化?」 「嗨!你別將我叫化叫得這麼難聽。」 「就你一個人先趕來?」 「來了,來了,他們很快就來了!」 「你一個人先來送死?」 「呸!呸!小妖女,怎麼一大清早,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來,真是大吉利是。」 「小偷,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山谷而已,又是什麼地方了?」 「這山谷叫死亡谷,這樹林,叫葬身林,你趕來這裡,會大吉大利麼?」 「小妖女,你別嚇唬我叫化,我叫化可不信邪。」 莫紋倏然一劍劈來,一見笑嚇得一個後翻,飛躍了上樹,說:「小妖女,你怎麼不打招呼就出手了?」 「你不是不信邪麼?」 「那你也不能突然亮傢伙呵!幸而我叫化閃得快,要不,不就完蛋了?」 「你知不知道犯了我的忌?」 「哦!我叫化幾時犯了你的忌了?」 「我是邪派中的妖女,你不信邪,那不犯了我的忌麼?」 「嘻嘻,你這小妖女說話怪有趣的。」 「等會你倒在地下,更有趣哩!」 莫紋想再次出手,從兩旁山峰中又先後躍下幾個人來,那是峨嵋派的靜和子、華山派的上官林、恆山派的方圓圓和另一位從來沒見過面的中年武士。那邊樹林裡又悄然出現了一僧一道。僧是少林寺的枯木禪師,道是一位從沒見過面的白眉白鬚老道,他神態飄逸,雙目宛如冷電,一派仙風道骨相貌。顯然,這位老道士的內外功,已臻上乘。 一見笑在樹上笑道:「小妖女,這一下可熱鬧了。夠你玩的啦!」 莫紋說:「看來,你們想人多欺我一個人了。什麼名門正派,傳到了江湖上,不怕人笑嗎?」 枯木禪師合什說:「阿彌陀佛!貧僧勸女施主還是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隨貧僧回少林,以免引起武林的風波。」 莫紋問:「幹嗎我交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還要跟你這吃蝦米豆腐的和尚回少林寺?」 「貧僧這是為施主設想。」 「你為我設想什麼?」 「以施主的武學基礎,某些武功又與慕容家的武功有淵源,現在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落到了施主手中十多日。在這十多日中,施主恐怕早就學會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算施主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交了出來,我們白道上的人不想傷害施主,黑道上的魔頭誓必要得施主,逼施主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默背出來或演示給他們看。」 莫紋根本沒想到這一點,現在枯木禪師一說,她才感到自己拿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了。問:「那麼說,你叫我去少林,是保護我啦!」 「阿彌陀佛!貧僧不忍看江湖再掀起混戰,也不忍看施主跌入無邊劫難的深淵。」 「和尚,你不怕我跟你去了少林,給你們少林添上麻煩?黑道上的那些魔頭不找上你少林寺?」 「阿彌陀佛,我不入虎口,誰入虎口?」 「算啦!別老是蝦米豆腐啦。小女子不想給你們少林寺添麻煩。」 「施主是不願隨貧僧回少林了?」 「和尚,你囉哩囉嗦還有個完的沒有?」 那中年武士怒喝一聲:「妖女!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莫紋不由柳眉直豎:「閣下是誰?」 「錢無璐。」 「原來閣下是衡山派的新任掌門,武林中人稱七步奪命鞭錢無璐。」 「你既然知道,還不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 「可惜衡山派的人太沒長眼睛了,怎麼選了你這麼一個人來做掌門?」 「淫妖!你說什麼?」 「你嘴巴太臭了!配當掌門人嗎?」 「本掌門說錯了你?你將慕容家的小莊主慕容智擄走,孤男寡女在這深谷老林中,玩夠了就打發他走,哄得他叫你為姐姐,不是淫妖是什麼?」 「你找死了!」莫紋氣得手腳冰冷,驟然一縱身,劍光頓起,直劈錢無璐。一個少女,最重的是名節,尤其是在明朝,更講求名節、道德倫理。一個少女性命可丟,名節不能毀。武林中儘管有些人不拘小節,但一旦給人冠上淫妖蕩婦,就是在武林中,也變成了人人得而洙之的人了。莫紋無端端地給錢無璐這般侮辱,怎不惱怒?她真恨不得一劍就劈死了這憑空造謠的小人。 莫紋一劍驟然劈出,也給驟出的一劍擋回。擊劍的是那位白眉白鬚,飄逸似仙的老道。莫紋想不到老道劍術這般精奇快捷,一怔之後問:「你又是誰?」 老道收劍稽首說:「女居士,貧道是終南山離塵真人。」 「人稱君子劍的離塵大師?」 「女居士過獎。」 這又是武林中一等上乘高手,為人極有風度。莫紋問:「你也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 「貧道勸女居士回頭是岸。」 「你閃開,等我殺了這口臭的人再說。」 「女居士,何必因一句話而取人性命。」 「那莫怪我先殺了你這老道。」 剛才莫紋一劍劈來時,錢無璐一下感到措手不及。幸得離塵真人把劍擋了回去,他一下子呆若木雞,現聽莫紋這麼一說,立刻大怒,將他的九節鞭亮了出來,說:「淫妖,你敢突然出手傷人?真人,請你閃開,我來接她的招。」 錢無璐的一條九節鞭,在南方幾省稱為武林第一鞭,打敗了黑、白兩道上的不少高手,一向自視甚高。最近他又被衡山派的人推上了掌門人的地位,更是目空一切,似乎天下英雄,非己莫屬。他聽人們紛紛傳這妖女武功怎麼厲害,在羅城先後擊敗了雲中燕和青風道長,但不以為意,認為雲中燕和青風道長只不過浪有虛名而已,要是碰上自己,還能讓這妖女得逞麼?他早已想找這妖女交鋒,以振名聲了。 衡山派一直在武林默默無聞,不但不及中原的幾大門派,甚至連江湖上的一些小幫派也不如。主要是衡山派自創派以來,除了第一代創派人略有聲望之外,以後根本沒出過什麼人材,武功頂多只踏上二流高手的境地。現在出了個錢無璐,不但衡山派一些弟子,就是錢無璐本人,也認為已登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該是衡山派在武林中出頭露角的時候了。 錢無璐不但為慕容家武功絕學而來,也是為了想與莫紋交鋒,在武林中揚名而來。現在聽莫紋口口聲聲說要先殺了自己,簡直不把自己看在眼裡。他不由大怒,已忘記了自己剛才的窘相,一下便亮出了九節鞭。 莫紋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見離塵真人仍在原地不動,說:「老道!人家請你閃開呀!你沒聽見?」 剛才莫紋驟然一劍劈向錢無璐時,離塵真人見到錢無璐措手不及的神態,已知這位衡山派新掌門的武功高不到哪裡去了,一個武林人物,反應這樣遲緩,又怎配稱一流高手?他本想說:「錢掌門,你不是她的對手。」但錢無璐多少是一派的掌門,倘若這話一出口,不啻看不起衡山派。所以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這當兒,錢無璐又說:「真人,請閃開,讓在下先接她的招。若在下不行,請真人再出招好了。」 離塵真人看看莫紋,又看看錢無璐,點點頭說:「既然錢掌門這樣說了,貧道就暫且退到一邊,望錢掌門小心。」 「多謝真人指點。」錢無璐說完,又對莫紋說:「淫妖,出手吧!」他這時仍不失一派掌門的風度,讓莫紋先出手。 莫紋冷笑一下:「你嫌死得不快麼?」倏然一劍平胸刺出,劍勢變幻莫測,疾似電閃。莫紋惱恨他污言猥語傷人,一出手就是凌厲殺招,給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錢無璐這才心頭驚震,想不到這淫妖出劍這麼快。幸而他早有防備,躲過了這一招。而九節鞭只利於遠擊,不利於近身搏鬥。他急急退,後一丈多遠,九節鞭也隨手揮出,「叭」的一聲,九節鞭如怪蟒直向莫紋捲去。莫紋一個靈猴身法,閃開了他一鞭,人落劍出,又逼近到錢無璐跟前,只出劍兩招,便殺得錢無璐手忙腳亂了。 上官林、靜和子、方圓圓三人這時以為這位衡山派的新掌門,武功必然非凡,才敢公然獨自挑戰莫紋。卻怎麼也想不到他這般不濟事,感到再不上前支援,這位錢無璐就會屍橫山谷了。錢無璐死倒沒什麼,可卻掃了中原武林人士的面子。首先是上官林躍出,說聲:「妖女,看劍。」一劍揮出,先解了錢無璐的危。 接著,靜和子和方圓圓雙劍齊上。方圓圓很會做人,怕錢無璐面子一時擱不下,說:「錢掌門,對付這樣一位妖女,用不著跟她講什麼規矩,我們大家聯手齊上,將慕容家武功絕學秘本奪過來再說。這些秘本,千萬不能落在邪派妖女的手上。」 錢無璐點點頭:「方女俠說得不錯,先聯手除了她,也是為武林除害。」 一時便形成了四派高手聯手圍攻莫紋,枯木禪師、離塵真人和一見笑在旁靜觀。一個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在中原武林中極有聲望,不願參加圍攻,免失身份;一個是終南山的元老,在北方幾省極有地位,覺得沒必要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妖女而聯手,至於一見笑,是丐幫的一名長者,聲望、地位雖不及枯木禪師和離塵真人,但總感到這麼多高手去圍攻一個女子,也實在不像話,所以也不出手,只防小妖女再次跑掉。 莫紋力戰四人,仍從容鎮定,手中劍揮灑自如。她的身形,在劍光鞭影中飛騰翻躍,閃避縱挪,矯捷無比,招招劍隨人意,東挑西撥,竟然逼得四人無法近身。 枯木禪師三人看得相顧愕然。他們想不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妖女,劍法如此精湛,奇變莫測,怪不得中原武林的兩大使劍高手,相繼敗在她的劍下了。突然聽見莫紋嬌斥一聲,一招「飛雪揚花」抖出,首先挑翻了錢無璐,劍尖刺中了他的大腿,令他立時倒地,九節鞭頓時失去了威力。跟著又是一招「雨燕輕飛」,刺傷了上官林,只聽見「光當」一聲,上官林長劍即時落地。接著又是一招「長虹飛蝶」,劍尖直取靜和子的要害。莫紋這連環三招劍式揮出,宛如一氣呵成,變化在瞬息之間,直殺得這四位高手劍光鞭影零亂,潰不成招。 枯木禪師感到自己再不出手,峨嵋派的靜和子必喪身在莫紋的劍下了。他身形一晃,人如幻影,閃入雙方劍光之中,揮掌拍出,掌勁震偏了莫紋的劍身,令莫紋刺出的劍險險從靜和子腰旁擦過,只刺穿了靜和子的道袍而沒傷其皮肉。這變化只在瞬息之間,已使靜和子面色大變,急躍後退。 也在同一時間,方圓圓為救靜和子,一劍向莫紋身後劈出。莫紋左掌接了枯木禪師的掌勁,右手一招「花前對酒」揮出,劍勁之強,足令方圓圓手臂也震麻了,手中之劍幾乎震飛。而莫紋卻被枯木禪師的掌勁震飛了出去。莫紋翻身似輕燕落地,感到胸內心血翻滾,疾忙以劍支撐自己,運氣壓下了翻滾的心血。只見她鬢髮紊亂,一雙俊目瞪著枯木:「老和尚,你終於出手了,不念你的蝦米豆腐啦?」 莫紋這幾招劍術,剎時擊敗了四大武林高手,最後還添上了武林一等一上乘拔尖高手枯木禪師,真如石破天驚,足以驚震武林。 枯木禪師也被莫紋的掌勁震得後退兩三步,高聲說:「請各位停手,貧僧有話說。」 其實不用他說,劍光早已消失,鞭影更是無蹤,茅屋前的林邊空地一片靜寂,除了錢無璐坐在地上,其他人都屹立不動,就連離塵真人和一見笑,也在一旁呆呆地立著。他們這才曉得,莫紋的武功,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半晌,莫紋喘過一口氣,冷冷地問:「老和尚,你有什麼話要說?」 枯木禪師說:「女施主,你何必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與整個武林為敵?」 「老和尚,你這說這話不顛倒了嗎?」 「貧僧所說,怎麼是顛倒了?」 「怎麼不顛倒?小女子從來沒有找過你們,是你們來找小女子;並不是我與你們為敵,是你們偏要與我為敵。」 「女施主,其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是武林的禍害,女施主不如當著我們的面,毀了它,以平息武林風波。」 離塵真人說:「不錯,女居士,趁早在我們面前毀了它吧!」 「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麼高招,原來說話竟這般糊塗。」 「女居士,我們怎麼糊塗了?」 「這些秘本,是慕容一家幾代人心血凝成,是武學上的奇珍異寶,毀了它不可惜嗎?再說,除了慕容家的人,誰也沒這個權利毀了它。慕容家現在又不是沒有人在,要毀,也只有交還給慕容家的人來毀。老和尚、老道士,你們這個主意,問過了慕容家的人沒有?」 莫紋這一段問話,問得枯木禪師和離塵真人默然無語,莫紋又說:「再說,你們說它是武林禍害,我更糊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是禍害,難道少林寺的七十二個絕技就不是禍害了?還有終南山的君子劍法,算不算禍害?叫化小偷,丐幫中的打狗棍法和降龍十八掌,是不是禍害?你們各門派的絕學都不是禍害,為什麼慕窩家的武功絕學就成了禍害了?這說得公平嗎?」 方圓圓說:「小妖女,你別在這裡花言巧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到了你的手裡,就成了禍害。」 「方女俠,不論你怎麼稱呼我,我還尊你一聲方女俠。」 方圓圓說:「不敢。」 「敢不敢是你的事。我想問方女俠一下,怎麼到了我的手中就變成禍害了?」 「因為你是邪派女妖。」 莫紋冷笑問:「那麼,落到你們這些正派人手中,就不是禍害了?」 「當然。」 「唔!慕容一家算不算正派中人?」 「那還用問嗎?」 「奇怪了!為什麼最近幾個月來,慕容家的紫竹山莊給鬧騰得日夜不得安寧?先有嶺南瘋丐、無影飛盜、黑、白雙妖大鬧靈堂,後有大瑤山、大明山等人斷絕紫竹山莊的道路,再有嗎,就是你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人士闖入紫竹山莊了。連遠在西域的玄冥陰掌門的人,也早就派人臥底,一個個都在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似乎它成了慕容一家的禍害。」 「小妖女,你別扯遠了,正因為有你們這些旁門左道邪派,之人,才將紫竹山莊鬧得日夜不得安寧。」 「這不對吧?」 「怎麼不對了?」 「據我所知,名門正派的人,也早已派人去紫竹山莊臥底。」 「胡說八道!哪一個名門正派派人前去臥底了?」 莫紋不由目視錢無璐:「錢掌門,你衡山派有沒有派人前去臥底?」 「胡說!我派怎麼有人去臥底?」 「你怎麼不將紫竹山莊的小莊主帶出來問問?」莫紋目光又轉到靜和子身上,「你峨嵋派呢?也沒有派人前去臥底嗎?」 「小妖女,你別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莫紋連連冷笑:「可惜武當派現在沒有人來。我看一些名門正派,比旁門左道的人還不如。他們想謀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仍不失光明正大的行徑。而你們,既想謀奪秘本,又怕人知道,偷偷摸摸,叫人鄙視。」 枯木禪師說:「阿彌陀佛!女施主說話得有根據,不可亂說。」 「老和尚,亂說不亂說,我們不妨一塊去見慕容莊主,一問他,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靜和子說:「禪師,千萬別上這妖女的當,她想脫身逃跑哩。」 方圓圓卻說:「好呀!我們一塊去紫竹山莊問問。不過,你得先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交給你嗎?」 「你不交給我也行,交給枯木禪師,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你敢擔保這光頭和尚不起貪念?」 枯木禪師說:「罪過,罪過,貧僧怎敢有此貪念。」 「老和尚,就算你沒貪念,可是你這麼糊塗,萬一叫人偷了去怎麼辦?」 一見笑連忙說:「小妖女,你不是說我叫化吧?」 「你連我的金銀都偷了,這些武功秘本你不偷?小偷,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一見笑叫起苦來:「小女妖,你這是坑害我叫化了!我叫化只不過一時嘴饞,不問自取拿了你一小袋金銀,去買酒買雞吃。這一下,我叫化跳到黃河裡也洗不乾淨了。」 莫紋忍住笑說:「你跳進黃河裡,越洗越不乾淨。」 「那我叫化該跳進哪裡?」一見笑說著,便挨近身過來問。 莫紋一亮劍:「小偷!你敢再走近我一步,我就削去了你這一雙髒爪子。你以為我上了你一次當,會再上你的當嗎?」 莫紋說著,突然見一陣薄薄的晨霧,從谷口飄來,剎時便在山谷、樹林瀰漫散開。當時誰也不在意,離塵真人突然叫起來:「不好!這晨霧有毒!」 眾人一聽說有毒,一下怔住了。他們不敢相信離塵真人所說的話。就是連莫紋,也感到愕異:怎麼這晨霧會有毒的?是嶺南的瘴氣,還是那神秘黑鷹放的毒?可是這晨霧聞不出異味奇香呀!要是黑鷹放的毒,那太可怕了!他不但毒殺了自己,也毒殺了這七大門派的高手,那武林中就誰也不知是他取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這時,晨霧似輕紗般地瀰漫了整個山谷,枯林禪師暗暗運氣,感到自己經脈略有阻滯,急說:「不錯,這晨霧是有毒,大家快坐下屏息運氣,以防毒氣侵入內腑。」 方圓圓跳起來,衝著莫紋怒吼:「你這女妖,叫人暗中施放毒氣,我就是中毒死了,也要先拚殺了你!」說時,一劍刺出。劍尖剛挑破莫紋手臂,便感到渾身無力,人倒下劍也墜地。 莫紋冷冷地望著她,不屑地說:「這毒要是我放的,試問你能刺中我手臂麼?」說時,也徐徐坐下運氣排毒了。 一見笑愕然:「這毒不是你放的?」 莫紋已閉目運氣,不去理睬他了。離塵真人和枯木禪師互相望了一眼,說:「這毒恐怕不是她放的,要不,我們還有命麼?」 一見笑說:「不錯,不錯,毒不是這小女妖放的,因為她也中毒了。那麼,是誰放的毒暗算我們?」 有人在樹林中笑道:「對不起,是我們放的,你們都沒想到吧?」 在交戰雙方的八個人中,枯木、離塵和一見笑叫化,內力最為深厚,仍能運氣排毒,不致無力而神智昏迷;莫紋略次之,強鎮心神,極力凝神抗毒;其他如方圓圓、靜和子、上官林,不但渾身無力,人也在半昏迷中。尤其是錢無璐,早已昏迷不省人事了。 枯木、離塵、一見笑聞言一看,只見林中先後走出五條大漢來。他們是四山聯盟的頭面人物:一個是黔南更頂山的刁龍;一個是大瑤山的闞雲山大寨主;一個是桂南大明山的冷棟;一個是滇東祿布山的陸海;最後一位是本地的地頭蛇,豹頭山的飛天豹子。 除了飛天豹子,刁龍等四人都是西南黑道上有名的人物。而說話的人,正是黔南桂北心狠手辣的刁龍,一見笑歎了一口氣說:「原來是你們放的,想不到我叫化縱橫江湖十多年,卻栽在這小山溝中。」 飛天豹子卻望著閉目調息運氣的莫紋問:「刁寨主,你們所說的青衣狐狸,是不是就是她?」 原來莫紋在俠義人士的眼裡,是女妖、淫女;在黑道人士的目中,卻是一頭狡黠、妖媚的狐狸。刁龍說:「不錯,正是她。」 「她武功真的深奧莫測?」飛天豹子不相信地問。 「要是她沒中毒,你看見了她,最好還是遠遠地避開的好。」 陸海說:「刁兄,閒話少說,我們快去搜查她的行囊,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幹掉了他們後立刻就走,以免夜長夢多。」 飛天豹子淫邪邪地說:「我要先搜搜這狐狸,看在不在她的身上。」這個姦淫虜掠的山賊,心存歹念,要動手搜莫紋了。他感到這只美麗的狐狸,比什麼武功絕學更為重要。他寧願不要秘本,而要這頭狐狸。 冷棟一把刀攔住了飛天豹子,飛天豹子驚問:「你,你這是幹什麼?」 冷棟冷冷地說:「我勸你別打她的歪主意,不然,你會死得更慘。」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最好你別碰她。」』 「冷二寨主,你看上她了?」 「去你的!我冷某也是頂天立地的一條漢子,殺人放火可以幹,但絕不肯干如此禽獸行為。」 「既然二寨主不肯幹,何不把她讓給我?我可不想去要那什麼武功絕學秘本。」 「要是你碰了她,還將她留下來,那我們今後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陸海說:「不錯,先殺了她再說,絕不能留下她來,以免後患無窮。」 飛天豹子說:「這麼漂亮的一個妞兒,殺了不可惜?」 刁龍目視著他,面露殺機。飛天豹子心怯了:「好,好,殺了她。」他感到,小妞兒可愛,自己的一條命更可愛。 陸海提刀奔向莫紋,冷棟的一把刀又攔住了他。陸海瞪眼問:「冷二兄,你到底想幹什麼?」 冷棟問:「我們四山聯盟,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你現在殺了她,萬一我們在她行囊、身上搜不出武功秘本,向誰問去?」 一直不出聲的闞雲山說:「他們橫直已中毒無力,先搜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再說。」 飛天豹子立刻道:「好,我來先搜搜這狐狸的身。」他色迷迷地走近莫紋,笑嘻嘻說,「小妞兒,對不起了。」他的手剛想向莫紋的胸口摸去,莫紋突然一掌飛出,「蓬」的一聲,他的胸口上重重挨了一掌,他立時便似敗草般的飛起,摔在二丈多遠的地方,接著便聽到莫紋的喝叱:「你這該死的東西!」 莫紋這一掌,已用盡了自己的最後餘力,接著人也向後倒下。飛天豹子慘叫一聲,血從口中噴出,肋骨、內臟全碎,再也活不成了。 這一突發的事變,令刁龍、冷棟、闞雲山、陸海四人全驚震了。他們想不到莫紋中了毒後.仍有這樣的掌力。半晌,凶殘的刁龍跳了起來:「先殺了這狐狸再說!」 驀然之間,他們眼前人影一閃,莫紋身邊,憑空出現了一位黑衣黑褲,面孔蒙了一塊黑布的人來,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如冷電般地掃了刁龍一眼,看得刁龍心裡直發寒氣。蒼老的聲音問:「你們殺得了她嗎?」 刁龍等四人又是一怔,幾乎同聲問:「你是什麼人?」 「黑鷹!」 「黑鷹?」 刁龍四人更驚訝了。黑鷹是誰?江湖上可不見傳名,而從來人的輕功可看出,這黑鷹可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刁龍首先問:「你來幹什麼?」 黑鷹面無表情冷冷地說:「慕容家的武功秘本。」 「你也想奪取?」 「不錯。」 「你自問有這個能力?」 「老夫勸你們將解藥交出來,不然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黑鷹不屑去回答刁龍的提問,反而要他們交出解藥。 陸海首先忍不住了:「好!我先來看看你有沒有這份力量。」 「老夫勸你別看的好。」 陸海一刀凶狠劈出,黑鷹身形如絲影,竟意外地轉到了他身後,只輕出一招,便將他手中的刀奪了過來,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問:「你現在還想不想看?」 陸海嚇得連忙說:「饒、饒命!」 「解藥在哪裡?」 「我,我,我沒有解藥。」 黑鷹出手封了他兩處要穴,將陸海踢倒在地,說:「老夫不屑殺你,等老夫問過他們三人再說。」 刁龍、冷棟、闞雲山見黑鷹出手一招就制服了滇東一霸陸海,驚震得半晌出不了聲。一個個自問,要單打獨鬥,誰也不是黑鷹的對手。 黑鷹轉過身來,朝他們三人問:「說!解藥在誰的身上?」 半晌,刁龍說:「你能打發我們三人?」 「你要不要試試?」 「就算你能打發了我們三人,你也飛不出這山谷。」 「老夫知道,樹林中埋伏了你們的二十多位射手,都是強弓怒箭,並且箭頭還餵了毒。」 「你自問能閃得過麼?」 「老夫可以先告訴你們一聲,他們一個個比你們先躺下了。」 「什麼?你全殺了他們?」 「不!全給老夫封穴點倒。不然,老夫怎麼敢闖進來?」 「你——!」 「你們交不交解藥?」 「我們不交又怎麼樣?」 「老夫說得再明白不過,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 刁龍說:「那這頭狐狸同樣也活不了。」 黑鷹瞧了一下昏迷不醒的莫紋,冷冷地說:「老夫志在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她的死活,老夫不管。」 冷棟問:「既然這樣,你何必問我們要解藥?」 「因為武功絕學秘本不在她身上,只有她才知道這些武功絕學秘本藏在了什麼地方。」 「你怎知道不在她身上?」 「老夫已搜查過她的行囊,也看出秘本不可能藏在她身上。」 闞雲山說:「這樣好不好,解藥我們可以交出,武功秘本我們大家都有份。」 「不行!老夫所要的東西,絕不讓任何人染指。」 刁龍怒道:「那我們大家都別想要。」 「老夫先殺了你們,解藥嘛,還愁得不到?」 「就是你得到解藥,沒我告訴你用法,也沒有用。」 黑鷹陰森森的目光盯著刁龍:「那麼說,解藥是在你身上了?」 刁龍不由後退兩步,凝神戒備。黑鷹逼上一步問:「這毒是不是九龍門的一聞酥?」 刁龍一怔:「你怎麼知道?」 「將解藥交出來!」黑鷹儼然下令了。 闞雲山歎聲,暗使眼色說:「刁兄,將解藥給他吧,看來我們三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 「闞兄,我們的功夫不白費了?」 冷棟也說:「明知不敵,又何必強為?」 刁龍咬咬牙:「好!我交!」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小瓶,丟給黑鷹,自己便掉頭而去,眼見便要進入樹林中了。但黑鷹比他更快,幾乎似飛魂般地出現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刁龍驚震了,後退一步問:「我不是把解藥給了你了?你攔住我幹嗎?」 「等老夫將人救醒了,你才能走。」 刁龍不再答話,猝然一刀劈出,刀勢凌厲,如白練攔腰掃來,想一刀將黑鷹劈為兩段,黑鷹身形驟起,閃開了他這猝然出手的一刀。刁龍刀法不弱,刀雖橫掃,招式不老,見黑鷹躍起,不等黑鷹躍下,刀勢一變,化為長虹,掠空而過,想在半空中將黑鷹劈死。因為黑鷹手中並無兵器相架,人在半空中,想閃避也不能,可黑鷹身法太怪異了,居然在半空借劈來的刀風刀勁,再次一個倒翻,從刀光中翻了出來,人落掌出,雖沒有拍中刁龍,但一股掌力的勁風,已逼得刁龍站立不穩,連連後退幾步。 刁龍更是大驚。想不到這名不見經傳的黑鷹,輕功已舉世少有,掌力更是駭人。他剛剛將腳步站穩,可是黑鷹第二掌又拍出了。第一掌掌力未竭,第二掌掌力又到,宛如一股狂濤,後浪推著前浪,將剛剛站穩的刁龍撳飛了起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刁龍別說交鋒,單是黑鷹拍拙的掌力便受不了。黑鷹不等他爬起來,人如閃電欺近,一手抓起了他,照他面部一拳擊去,不但又將他打飛,臉形也打歪變形,血與牙齒齊落。黑鷹這一拳,只不過才用一成之力,要是用上三成勁,刁龍這顆腦袋,不打個碎爛才怪。 黑鷹又奔過去提起他問:「你交不交出解藥來?」 「我,我,我不是交了麼?」 「那是毒藥,不是解藥,你以為老夫嗅不出來?好!你說是解藥,我就先餵你服下。」 「不,不……」 「說!真的解藥在哪裡?」 「在、在、在他們兩人身上。」 冷棟和闞雲山以為刁龍丟下假的解藥,便可騙過了黑鷹。就是讓黑鷹識破了去追刁龍,到時自己便可挾帶莫紋遠遠離開。怎麼也想不到黑鷹這麼老練,行動出人意外的快速,直到刁龍在剎那間給打得不成人樣,他們想出手已來不及了,上去動手不啻如羊撲虎口,自討苦受,現在一聽火已燒到自己身上,再不走等到何時?他們便身形一閃,急往樹林奔去。 其實,黑鷹一邊與刁龍交鋒,一邊也在暗中注意他們的行動,他一見闞雲山、冷棟雙雙逃走,順勢封了刁龍的穴位,人如流星激光,也飛進了樹林,轉眼之間,樹林中兩聲慘叫,跟著黑鷹一手提著一個人轉了出來,丟在刁龍的身邊,冷冷地問:「你們再不交出真正的解藥,老夫先整得你們九死一生,然後才殺了你們,我不信從你們身上搜不出解藥來。」 冷棟有氣無力地問:「我們交出了解藥,你放不放過我們?」 「老夫不喜歡講條件,首先看你們的解藥,能不能弄醒中毒的人。」 「我們交出來也死,不交出來也死,那我們何必交出來?」 「好!你們就等著受苦好了!我將你們的腸肚也挖了出來,我不信解藥收藏在你們的腸肚裡。記住,老夫並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俠義道上的人,跟你們一樣,心狠手辣,什麼手段都可以使出來。」 黑鷹說著,一腳朝已變了形、不能動彈的刁龍踢去,直將他踢得飛起來,又狠狠摔在地上,跟著又一腳踏在他的胸口,「必剝」兩聲,顯然肋骨已斷了兩根。刁龍喊道:「我的天王老子,你放開了我.我交出解藥就是。」 「好!你交出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至於他們,我一個也不留。」 闞雲山和冷棟見黑鷹這麼凶殘,完全絕望了,也連忙說:「我們也交出來。」 「那快交出來!別自討苦吃。」 刁龍、闞雲山、冷棟和陸海,都先後說出了解藥收藏的地方,只有冷棟還能動彈,自己將解藥從靴子裡掏出來。 黑鷹將解藥拿去先喂枯木禪師服下,一邊說:「要是這和尚死了,你們四個人,就等著我碎你們的屍。」 一會兒,枯木禪師解了毒,站起來合什說:「多謝施主仗義相救。」 黑鷹說:「和尚,你別多謝老夫,老夫也沒有仗義,並且也不存好心,只是拿你試試這解藥是.不是真的而已。」 「不管怎樣,施主相救之恩,貧道永不敢忘。」 「忘不忘是你和尚的事,老夫可不管。」黑鷹說完,走過去拍開刁龍等人穴位,「好!你們可以走了!最好下次別再讓老夫碰上。」 刁龍等人,一個個帶傷而去。他們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去。他們初時以為,經過一番苦心嚴密安排,大可一舉而成功。想不到半路殺出了一個在江湖上從不露面的絕頂高手——黑鷹。 刁龍等人走了後,一見笑立刻喊道:「喂!喂!你這位蒙面黑衣老兄,怎不將解藥給我服下?」 黑鷹搖搖頭:「說真的,老夫有點忌憚你這叫化。」 「你忌憚我叫化什麼?」 「一來害怕你能活動後,與和尚聯手對付我;二來嘛,更害怕你這三隻手,一下不小心,將老夫手中這四瓶解藥全扒了去。」 「嗨!你是我叫化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與和尚聯手對付你呢?再說,就是和尚,他更不會向你出手呵!」 「是嗎?你們能讓老夫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奪走?」 枯木禪師叫了一聲「阿彌陀佛」後說:「施主,以你一身的絕學,足可以傲視武林,何必再貪圖慕容家的武功?」 黑鷹一笑問:「和尚!老夫是志在必得,你是不是要與老夫交手?」 「阿彌陀佛!施主對貧僧有救命之恩……」 「和尚,救命之恩免提。你要是不阻攔老夫,老夫可要帶這姑娘走了。」 「施主不能聽貧僧一句忠言麼?」 「你最好免開尊口。」 黑鷹說完,丟下一瓶解藥,從地上抱起不省人事的莫紋,帶上莫紋的利劍和行囊,一閃身,頓時杳如黃鶴,不見蹤影。 枯木禪師不由深思起來。黑鷹這份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放眼當今武林,恐怕就沒有幾人能及。這黑鷹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在武林中從未聽人提到?顯然,他絕不會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要是玄冥陰掌門的人,自己和一見笑、離塵真人等幾派高手,早已喪在他的掌下了。因為在自己中毒無力時,就是一個不懂武功的樵夫鄉農,也可輕易取了自己的性命。 一見笑喊道:「和尚,你怎麼還不將解藥給我們服下?我們這樣坐著、躺著好看嗎?」 枯木彈師這才從遐思中醒過來,連忙拿了解藥,先給一見笑和離塵真人服下,然後又喂方圓圓、上官林、靜和子和錢無璐等四人服下解藥。 方圓圓等四人服下解藥以後。到底能否醒過來,身上的毒解了沒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八回血戰荒谷 上一回說到方圓圓等四人服下解藥。一見笑解了身上的毒後,跳起來朝枯木禪師嚷道:「你這和尚也不是好東西,怎麼不早救我叫化?你是不是想我叫化死在這裡?」 「笑長老,請原諒,貧僧一時走神了。」 「你走什麼神了?」 「貧僧在想,這黑鷹是何處的高人?」 「他也不是好東西。」 「罪過,罪過。」 「什麼罪過了?我叫化說錯了他?」 「笑長老別忘了,要不是他趕來,我們恐怕難逃今日大難。」 「我看他是為慕容家武功而來,並不是存心救你這和尚。」 離塵真人這時說:「笑長老,雖然這樣,他不像黑道上的人物,也沒有乘危向我們下手,反而是救了我們。不管怎樣,我們應該感激他才是。」 枯木禪師說:「貧僧還看出,他更不是濫傷人命的世外高人,對刁龍這樣一些凶殘的黑道人物,只教訓了他們一頓,而沒取他們的性命。」 一見笑不服地說:「什麼高人,那是糊塗蟲。要是我叫化,就是不殺他們,也起碼廢去了他們的武功,以免他們殘害無辜的平民百姓。」 方圓圓等四人一個個甦醒過來,看看四周,驚訝地問:「誰救了我們?」 「黑鷹。」 方圓圓茫然:「黑鷹?黑鷹是誰?」 枯木禪師說:「貧僧與四位施主一樣,不知他是誰。」 「那他呢?現在哪裡?」 一見笑說:「走了!抱著那女妖走了。」 方圓圓問:「你們沒殺了那女妖?怎麼讓他抱走了?」 上官林也說:「是呵,你們至少告訴黑鷹,那女妖是個可怕可惡的女魔頭呵!毒是她放的。」 離塵真人說:「你們錯怪那女妖了,毒不是她放的,她本身也中了毒。」 「哦!那是誰放的?」 「刁龍等黑道上人放的。」 方圓圓驚訝:「刁龍?黔南更頂山的大寨主?他們也趕到了這裡?」 上官林和靜和子也疑惑地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枯木禪師略略將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方圓圓等人聽了,半晌出不了聲,最後才問:「那麼說,女妖和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都落到這黑鷹的手上了?」 「是這樣。」 「那我們怎麼辦?」 一見笑說:「怎麼辦?跟蹤吶!」 「跟蹤黑鷹?他多少也救過我們呵!」 「正因為他救過我們一命,我們更要跟蹤他才是。」 枯木禪師問:「笑長老這話怎說?」 「你這和尚,是不是豆腐蝦米吃得太多了!腸子不會打轉轉?我叫化擔心他給那女妖害了!」 眾人愕然:「女妖會害了他?」 「你們想想,那女妖古靈精怪,詭計百出,嘴甜心狠,黑鷹能鬥得過她麼?她千方百計得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會甘心雙手奉給黑鷹?你們不擔心這女妖耍手段將黑鷹殺了?」 枯木禪師說:「這樣,我們務必要跟蹤女妖和黑鷹了。」 他們草草埋葬了飛天豹子,離開山谷,分頭去追蹤莫紋和黑鷹的下落。而錢無璐自覺無顏,便告辭回衡山養傷,只吩咐衡山派弟子與幾大門派聯繫追蹤莫紋和黑鷹的事。 再說,莫紋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一看自己躺在一堆柔軟的乾草上,四周是石壁,一盞油燈放在石壁上一個小洞中,發出幽幽的光。她不由吃了一晾,一下坐起來,暗想:我到了什麼地方?怎麼躺在這麼個石室中的?她回憶起自己竭盡全力殺了飛天豹子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難道我已經死了。落到了陰曹地府?還是給刁龍這伙ilj賊捉住時在這裡?她再摸摸身邊,劍與行囊還在,手腳也沒有給捆綁著,懷中的武功秘笈也沒有給搜去。她初步判斷,自己沒有落到刁龍等山賊的手中。要不,他們怎不奪走慕容家的武功秘本和拿走自己的劍? 莫紋又暗暗調息運氣,感到自己武功沒有喪失,中的毒全解了。除了手臂上的劍傷已給人包紮好外,就再沒有什麼不便之處。奇了!誰救了自己?總不會是枯木、笑叫化他們吧?他們跟自己一樣,也中了毒呵!不是他們,那又是誰呢? 驀然,她發現燈光下出現了一條人影,不由喝問:「誰?」 一個非常耳熟而又喜悅的聲音叫起來:「小姐姐,你醒過來了?剛才我好怕呵!」 莫紋一聽,又怔住了。這不是慕容家的那個癡兒慕容智嗎?他怎麼也在這裡呢?癡兒又嘻嘻地笑著問:「小姐姐,你手臂還痛不痛?」 莫紋問:「是你救了我?」 癡兒慕容智搖搖頭:「我沒有救你。」 「那我怎麼來到了這裡?」 「我,我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小姐姐,我,我真的不知道呵!」 「這是什麼地方?」 「這、這,我也不知道呵!」這個癡兒,怎麼什麼也不知道呢?問他等於白問。莫紋皺皺眉問:「那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是一個老爺爺帶我來的。」 「老爺爺?身穿黑衣黑褲的?」 「是呀!小姐姐,你怎麼知道他穿黑衣黑褲的?」 「他面上還蒙上一塊黑布?」 「沒有呵!他蒙黑布幹嗎?」 「他沒蒙黑布?那他有多大年紀?人長得怎樣?」 「他、他、他有一把鬍子。」 「什麼樣的鬍子?」 「鬍子不就是鬍子嗎?還有什麼樣的了?」 「嗨!」莫紋又生氣又好笑地說,「一個人的鬍子有多種多樣,有的是滿腮的絡腮鬍,有的是三綹長鬍子,有的是八字須,還有像山羊一樣的鬍鬚,他的鬍鬚像哪一種?」 「像羊咩咩的鬍子,他笑起來,也像羊咩咩一樣地叫。」 「他的臉長得怎樣?方的?圓的?長的?」 癡兒睜大了眼睛:「臉也有方的圓的長的嗎?」 「怎麼沒有?」 「小姐姐,四四方方的臉那像什麼了?再說一個人的臉也不會是圓的,像皮球一樣呀!」 「嗨!我是打比方,你懂不懂?」 「小姐姐,我不懂,臉就是臉嘛!」 「好了!我問你,他的臉生得怎樣?」 「有鼻子、眼睛、嘴巴和耳朵。」 莫紋有點生氣了:「沒有鼻子、眼睛、嘴巴,那還是人嗎?」 「他怎麼不是人了?」 「你看見過有人沒有鼻子、眼睛的嗎?」 「有呀!我看見過。」 「你看見過?」 「我看見過有個人爛了鼻子,也看見過有人少了一隻眼睛,大家還叫他單眼炳呢!」 莫紋給癡兒弄得哭笑不得。對這麼一個形同小孩的癡兒又怎能問得出黑鷹的長相來?便歎了一聲說:「他怎麼帶你來這裡的?」 「小姐姐,我給一些惡人捉住了,他們把我丟在草堆裡,又用一塊布塞住我的嘴巴,不准我哭喊。後來、後來,就是他救了我。我說我要見你,他就帶我來這裡了。」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說,你睡著了,叫我不要吵醒你,讓你好好睡一會。」 「現在他呢?」 「走了!」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去了什麼地方?」 「沒有呵!小姐姐,你肚子餓不餓?這個老爺爺走時,留下一些好吃的東西,叫我等你醒來一塊吃。」 「你怎麼不叫他帶你回家呢?」 「我、我、我想見見小姐姐。」 「你來見我幹什麼?」 「嗯!我就是喜歡小姐姐呀!」 「你不怕我會殺了你?」 「你、你、你會殺我嗎?」 莫紋一下拔出劍來:「你要不要試試?」 「不,不!小姐姐,你別嚇我。」 「你想不死,就得離我遠一點,立刻回到你的紫竹山莊去。」 「我、我、我不認得路呵!」癡兒一急,竟坐在地上哭起來。 莫紋一下心軟了,感到自己對這麼個不懂事的癡兒做得太過分了,便收了劍,和顏悅色地說:「好了!別哭!姐姐是跟你鬧著玩的。」 慕容智揚著淚臉問:「你不會殺我?」 「姐姐怎會殺你呢?」 「你也不趕我回家了?」 莫紋登時沉下臉來:「你得回家去。」 「小姐姐,我怎麼回家呀!外面黑麻麻的,我怕。」 莫紋這才想起現在是晚上了,夜裡趕這癡兒回家,那不危險?再說,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也不知道,叫癡兒一個人怎麼走?便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 「小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呀!是老爺爺帶我來的。」 「唔!我出去看看。」 莫紋站了起來,從石壁上已看出這是一個巖洞。她走出巖洞口一看,只見月升中天,長空萬里無雲,星光點點,散佈在碧藍碧藍的夜空。巖洞口下是條小小的溪流,』巖洞口就錯落在溪畔亂石叢中,不易為人注意。莫紋再凝神傾聽,除了風聲、流水聲和林濤聲外,再沒有其他的響聲了,說明這幽谷附近,沒有什麼人家。她暗想:顯然是黑鷹救了自己,將自己帶到幽靜無人煙的幽谷中養傷。這個黑鷹真叫人不好捉摸。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救自己?何不乾脆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本奪了去?幹嘛非要自己心甘情願地將武功絕學交給他?他這種作法,正不正邪不邪,難道是個怪人,自視甚高,還是心智有毛病?不然,這種舉動,叫人難理解。 莫紋不由又回首看看巖洞,只見癡兒慕容智神態迷惘站在巖洞口,莫紋驀然一下想到,黑鷹將癡兒帶來這裡,不知會有什麼意圖和用心。她又想起了刁龍、冷棟等人口中不乾不淨,說自己是青衣狐狸,而正派人士更罵自己是淫妖。想到這裡,再看看慕容智,莫紋臉孔不由升起了一層薄薄的紅雲。 當初莫紋在羅城城郊碰上癡兒,把他帶到客棧投宿,完全是出於一片同情心。想不到卻惹來了這些流言蜚語,這如何洗得乾淨?偏偏這癡兒又什麼都不懂,一味纏著自己。本來莫紋對這些流言蜚語不屑一顧,可是現在孤男寡女在這麼一個山洞裡,日後傳到了江湖人耳中,不知又會翻出什麼故事。 這個癡兒,兩次都是由黑鷹帶了來,莫不是有意毀自己名節和聲譽?他幹嗎要這麼做?想到這裡,莫紋不由吸了口冷氣。 癡兒這時叫喚起來:「小姐姐,我肚子好餓呵!我們不吃些東西嗎?」 癡兒這一叫,莫紋真的感到自己有些肚餓了。從早上到現在,莫紋沒喝過半口水,沒吃過一點東西。她緩緩回過身來說:「你肚子餓,不會自己吃嗎?」 「小姐姐,你肚子不餓嗎?這些東西,老爺爺說是給你的,你不吃,我不敢吃。」 「好吧,我們回巖洞去。」 他們在幽暗的燈光下面對面坐下吃起來。這個黑鷹,留下食物真不少,除了乾糧外,還有不少包子和滷牛肉,一隻熟雞,這些食物,足夠他們吃上三天。 莫紋一邊吃,一邊問癡兒:「那個黑鷹有沒有告訴你,他會回來這裡?」 「有呵!老爺爺說你傷好了,他就會回來。老爺爺叫黑鷹嗎?」 「唔!你沒問他姓什麼叫什麼名?」 「沒有呵。小姐姐,你不是說他叫黑鷹嗎?」 「這恐怕是他的綽號,不是他的真實姓名。」 「綽號?什麼叫綽號?」 「癡兒,你老奶奶叫什麼的?」 「叫奶奶呀!」 「她沒姓名和綽號?」 「我,我沒有叫呵!我只叫奶奶。我奶奶綽號叫什麼了?」 「九幽小怪。」 「九幽小怪?奶奶可不小呵!怎麼叫小怪了?」 「你去問你的奶奶吧。」 「可是我奶奶已不在了。小姐姐,那你的綽號叫什麼?」 莫紋沉下臉說:「我,沒綽號。」 癡兒睜大眼睛問:「你,你叫墨綽號?那不跟我爺爺同姓了?」 莫紋「噗嗤」一聲笑起來:「誰跟你爺爺同姓了?」 突然,癡兒嘻嘻地笑起來。莫紋問:「你笑什麼?」 「我知道小姐姐的綽號了!」 「你知道?」 「青衣狐狸!」 莫紋剔起了秀眉:「你說什麼?」 癡兒睜大了眼睛:「青衣狐狸呀!」 莫紋「嗖」的一下,利劍出鞘,她豎起柳眉說:「你再說一聲,我就割下你的舌頭。」 癡兒嚇得縮到了一角,眼露驚恐的神色,他不明白莫紋為什麼要發怒。 莫紋見癡兒嚇成這個樣子,感到自己太過分了。這個癡兒,什麼也不懂,自己怎麼會將惱怒發洩在他身上呢?他到底是恩人的兒子呀。莫紋的心頓時軟下來,柔聲說:「你過來,別害怕,剛才我跟你逗著玩的。」 「小姐姐,你剛才好凶呀!」 莫紋說:「只要你以後別再亂說話,我就不生氣了。」 「小姐姐,我沒亂說話呵!青衣狐狸不好聽嗎?」 「不好聽!」 「小姐姐,青衣狐狸可好呀!」 「好什麼了?」 「我家張姥姥說,青衣狐狸又聰明又善良又美麗,她專門救好心人,懲治大惡人。後來,後來,她還成了仙女呢!」 莫紋心目中的狐狸,是淫蕩、妖媚的代名詞,聽癡兒這麼認真說,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起來,問:「有這麼一隻狐狸嗎?」 「有呵!張姥姥給我說過好多好多狐狸故事,她們一個個都是千年得道的狐狸,變成漂亮的女孩子,專門幫助貧苦人家的。」 「那是故事,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張姥姥會說得出來嗎?」 「你很喜歡狐狸了?」 「喜歡呀!我怎麼不喜歡了?」慕容智說著,卻歎了一口氣,「可惜,我就沒碰到過這麼一隻狐狸的。小姐姐,你真的是一隻青衣狐狸就好了!」 莫紋不由沉下臉來:「你又胡說八道了?」 「小姐姐,我說的是真的呀!」 「好了!你吃飽了,去睡吧。」 癡兒不由興趣索然,環顧巖洞一下問:「小姐姐,我睡在哪裡好?」 「你睡在這火邊好了!」 「小姐姐,我怕。」 「你怕什麼的?」 「這裡近洞口,外面黑麻麻的,我怕,我怕鬼。」 莫紋以為癡兒怕野獸毒蛇之類的東西,想不到癡兒怕的是虛無縹緲的鬼神。對鬼神妖精之類,莫紋曾記得師父說過,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鬼神妖怪,有,也是人扮的。壞人歹徒就會利用這些不存在的東西來嚇唬人。莫紋不大相信有鬼神,就算有,仗著一身好功夫,也不害怕。便說:「別胡說了,世上根本就沒鬼神。」 「有,怎麼沒有了?」 「你見過鬼神了?」 「神,我沒見過。但鬼,我見過了。」 「你見過了?」 「是呵!在我家園中,我見過它。全身黑乎乎的,沒鼻子嘴巴,只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好怕人呵!」 「那不是鬼,是來你家偷東西的蒙面黑衣人。」 「不!它一轉眼就不見了。」 「那說明他的輕功很不錯。」 「不,它真的是鬼呀!」 莫紋真對這癡兒沒辦法了,問:「你想怎麼樣?」 癡兒望了望巖洞內,說:「我跟小姐姐一塊睡不好嗎?」 「你想死了!」 癡兒瞪大了一雙迷惑不解的眼睛:「我,我怎麼想死了?」 莫紋望著癡兒,瞧出他根本無半點邪念,只是害怕。心想:這個癡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嗎?他只有七八歲小孩的智商,根本不懂男女間之事;小嗎?他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人,身軀散發著異性成熟的青春魅力,足使少女們心煩意亂。一對孤男寡女住在巖洞裡,已十分的尷尬了;再睡在一起,那成何體統了?莫紋想了一下說:「好吧,那你睡到裡面去,我在這火堆旁睡好了。」 「小姐姐,你不怕嗎?」 「我不怕。」 「小姐姐,我——!」 莫紋揚起了眉:「你睡不睡?不睡,我走了。」 「不,小姐姐,你別走,我睡,我睡。」 「那快睡去!」 「小姐姐,我睡著了,你不會走吧?」 「我不走。」 「小姐姐,那我去睡啦!」癡兒神態真像小孩子一般,委委屈屈走到裡面去睡。莫紋卻坐在火堆旁,*壁閉目養神,不久,癡兒便呼呼大睡,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莫紋睜開雙眼,只見洞外天色大明,林中鳥語啾啾。莫紋休養了一天一夜,體力已完全恢復,只是手臂上的劍傷,仍未痊癒。看來黑鷹說得不錯,自己要在這巖洞裡療養三天才行。暗想: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何不趁黎明時分,登上高峰看看?她看了裡面一眼,見癡兒仍沉睡未醒,便悄然出洞,施展輕功,宛如小鳥般飛上一處山頭,四下打量。只見晨色迷濛,雲煙飄渺,山巒起伏,連綿天際,四周幾十里內,不見炊煙。顯然這是荒無人跡的深山大嶺,黑鷹這怪老頭真會找這麼一個養傷的好地方。 不一會,只見朝陽從東邊天際升起,霎時間霞光萬道,山野、森林明亮起來,野草、樹葉上的珠露,在朝陽的照射下,反射出斑斕的色彩,彷彿這山峰上撒滿了千萬顆七彩珍珠似的,令人對大自然的瑰麗景色產生了無盡的遐想。 莫紋想:這裡既然無人,我何不在這山峰上運氣調息,練練內功?於是莫紋選擇了附近的一塊岩石,迎著朝陽盤腿坐下,默默調息運氣。不久,她頭頂上形成一團白霧,凝結不散。這是梵淨山莊獨步武林的天地混元內功心法,比武林中任何門派內功的收效來得迅速。這種內功的特點是易練難精,稍一不慎,便會走火入魔。莫紋的天地混元內功,已練到八層的境地了,它的最高境地是十二層。但是從第八層起,想再進一層都十分艱難。每衝破一道玄關,都要冒著付出生命代價的危險。但若練到十層以上,便是身輕如煙,行走如飛,只要衣袖輕拂,足可致人死命。至於摘葉飛花傷人,那更是彫蟲小技了,就是現在的莫紋,也可以辦得到,不過得暗聚真氣,不能像十層那樣,隨意便可發出。聽說梵淨山莊自創建以來,沒有一個人能練到十二層的最高境地。星宿海一派,也似乎無一人能達到。就算是武功深奧莫測,令中原武林人士不敢正視的天聖老人和地賢夫人,天地混元功只練到十層至十一層之間,連十一層也達不到,別說十二層了。 梵淨山莊,也就是星宿海一派的內功,與中原武林中幾大名門正派的內功正好相反,如少林、武當的內功,都是循序漸進,難練易精,沒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但要練到高境界,非得有幾十年的修練才行。所以神功大成時,已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大多數的人,終身也不可能達到。星宿海一派的內功,易練難精,成效極快,往往十多二十歲,便可練到六七層,所以莫紋雖然只有十七歲,天地混元內功,便達到了八層的佳境,是可以傲視武林群雄了。當然,這要*一個人的勤奮和天資,不是一般人能練得到的,否則人人都可以學了。 莫紋剛練完天地混元功時,便聽到慕容智在山峰下大哭大喊,不由吃了一驚:難道癡兒碰上危險了?便急忙飛身下山峰。來到巖洞,只見癡兒眼淚鼻涕滿臉,坐在洞口哭喊。再看看四周,見沒什麼變化,便放下心來,問:「你哭什麼了?」 癡兒一見莫紋出現,立即破涕為笑:「小姐姐,你去哪裡了?我醒來不見了你呀!」 莫紋搖搖頭說:「我上山峰去了!」 「小姐姐,我以為你丟下我走了。我,我好害怕呵!」 「你也真是,這麼大的一個人,還哭呢。」 「小姐姐,你不見了,我不哭嗎?」 「好了,好了!你快到溪邊洗洗臉吧,別哭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癡兒嘻嘻地笑起來:「小姐姐,是真的嗎?你以後不會丟下我了?」 「我怎能丟下你呢。」莫紋心想,看來,得早一點將癡兒送回去,帶著他怎能在江湖上行走? 癡兒骨碌地爬起來:「小姐姐,我聽你的話,現在我去洗臉。」他蹦蹦跳跳地朝溪邊跑去,誰知「嘩啦」一下,給樹枝草莖絆倒,痛得癡兒呀呀叫起來。 莫紋看得又好笑又好氣,走過去扶起他來:「你怎麼這般不小心,哪裡摔痛了?」 「我,我的膝頭好痛呵!」 「讓我看看傷得怎樣了?」莫紋掀起癡兒的褲腳,只見左腿膝蓋擦破了點皮,沁出一絲絲血來。這一點點小傷,在練武的人看來,簡直不當一回事。可是癡兒竟然痛得連眼淚也流了出來。莫紋只好用纖纖玉手給他揉了揉,說,「好了,洗臉去吧,別再跌倒了。」 這一天,他們就在這裡度過了。莫紋在溪邊練劍,慕容智就在溪水中追逐小魚兒玩,有時還跑進樹林中摘野果。 第二天黎明,莫紋正想上山峰練內功,癡兒叫道:「小姐姐,你要去哪裡?」 「咦!你醒了?」癡兒嘻嘻傻笑著說,「我醒了。」「我到山峰上練功。」「小姐姐,我也去。」「你又不會輕功,怎麼上去?」「我可以爬上去呀!」「別胡說了!爬?就算你不怕摔下來,那得爬多久?」「那、那,小姐姐,你不去不行嗎?」「我這是去練功,怎能不去?」「在這洞裡練不行嗎?」「洞裡沒山峰上那麼好。」「小姐姐,我怕、怕、怕……」「這山谷中沒野獸,你怕什麼?」「小姐姐,我是怕你……」 莫紋打斷說:「你怕我上去不下來嗎?」 「不,不是,我怕你上去有危險。」 「有什麼危險?」 「小姐姐,山峰上有狼呀!」 「你又胡說,狼一般在夜裡才出來,怎會在大白天跑動了?山谷裡沒狼,怎麼山峰上卻有狼了?」 「小姐姐,我說的是真的呀!」 「你怎麼知道有狼了?」 「因、因、因為我昨夜在夢裡看見了。」 「哎!做夢的事,怎麼當真的了?」 「小姐姐,我就是怕嘛!」 「好了!就算真的有狼,我也不怕,你乖乖地在山谷裡玩吧,我會很快回來的。」 「小姐姐,那你要小心啦!」 這個癡兒,怎麼將夢裡的事當做真的?莫紋也體會到他對自己的關心,說:「你放心,我自會小心的。」說完,便閃身出巖洞,躍上山峰。 儘管癡兒所說的是夢中的事。上到山頂,莫紋也不由四下打量觀察。驀然間,她隱隱聽到了亂石草叢中似乎有一種輕微的氣息聲,不由一怔:難道癡兒夢中所見的狼,真的出現了?她全神戒備,喝問:「誰?」同時隨手拾了一塊碎石,飛擊過去。突然,一個人影從亂石草叢中飛躍起來,閃過這塊飛石,落在一塊岩石上,跟著是一陣笑聲:「姑娘,好深厚的聽力,在下佩服。」 莫紋定神一看,是一位皂衣勁裝的中年漢子,粗眉大眼,一臉絡腮短鬚,頭紮一條白布,不由驚訝地問:「閣下是誰,怎會來到這山峰上?」 「在下姓徐名塵,特為姑娘而來。」 莫紋揚揚秀眉:「看來你也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的吧?」 徐塵大笑:「姑娘聰明機敏,一猜便中。」 「你想我會交給你嗎?」 「姑娘要是真的聰明,最好還是交出來的好。」 「憑你一個人?」 突然,一個女子冷冷的聲音說:「還有我哩!」 莫紋一看,自己左邊的亂石中,冒出了一位藍衣藍裙的姑娘,年約二十多歲,鳳眼瓜子臉,容顏俏麗,神態冰冷,彷彿是位冰美人。莫紋又是一怔。看來,這一對男女,已在這山峰上等候多時了。幸好自己上山時聽了慕容智的話而有所警惕。不然,自己要是略一大意,坐下練功,別說他們隨時可取自己性命,就是不出手,只要略一驚動,自己也會走火入魔。莫紋想到這裡,不由暗暗感激癡兒昨夜裡發了這麼一個夢,儘管是胡言亂語,不啻救了自己。 莫紋斜視了這女子一眼,說:「看來你們想趁我練功之時出手吧?」 徐塵說:「所以在下才佩服姑娘深厚的聽力。」 「那麼,你們很失望啦!」 冰美人說:「能領教梵淨山的絕學,也不枉此行。」 「你們這種行為,不感到可恥?」 徐塵一笑:「姑娘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可也是不光明磊落。」 「看來你們不是什麼名門正派的人了。」 「像姑娘一樣,在中原武林人的眼中,也是一個邪派。」 「哦?你們是那處門派的人?」 「西域玄冥陰掌門派。」 莫紋又是一怔:「西域玄冥陰掌?」 「不錯,姑娘聽了,大概願意交出來吧?」 「你怎不去問問你們的什麼輕風使者,我會願意交嗎?! 冰美人冷冷問:「你要在武功中分出上下才交?」 莫紋搖搖頭:「就算我敗了,也不會交出來。」 徐塵說:「到時就由不得姑娘了!」 「你們是聯手,還是單打獨鬥?」 「在下志在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好!你們就聯手齊上好了。」 「姑娘,在下得罪了。」徐塵說完,魚鱗七星寶刀出手,便是藍光流動,寒氣逼人。 輕風、明月、徐塵、邵雪,兩男兩女,是西域玄冥陰掌門人手下的四大使者。冰美人便是明月。四大使者,武功在中原武林來說,可列為一流的上乘高手。論單打獨鬥,莫紋僅僅只略勝一些,那也要在百招之外,才能分出高低來。要是兩人聯手,莫紋是怎麼也勝不了,何況莫紋手臂上的劍傷還沒有痊癒,出劍有些力不從心。所以在兩大高手圍攻之下,十多招之後,便險象環生,全*她過人的輕功閃避。正當她萬分危險時,黑鷹突然出現,以不可思議的身法、手法,如幻影般閃入刀光劍影之中,拍飛了徐塵、逼退了冰美人明月,將莫紋解救了出來。黑鷹能在一招之下制服了兩大高手,一來他來得突然,出其不意出手;二來他身法、手法太快了。 徐塵雖然給拍飛,憑著自己一身的真氣、超絕的輕功和豐富的臨敵經驗,受傷不重,竟能飄然落下,站穩腳跟,但刀光劍影同時全消。交戰雙方,都以驚愕的目光看著蒙了面的黑鷹。莫紋驚愕中交集著喜悅的神情,她幾乎忘了黑鷹也是來奪取武功的。 徐塵、明月驚愕中交集著恐懼、敬畏的心情,他們感到這突然而來的蒙面黑衣人,武功驚世駭俗,身法、手法快得無與倫比。儘管這蒙面黑衣人完全以偷襲的手段攻擊自己,令自己一時不防,但也說明他武功的確勝自己一籌。 冰美人明月驚問:「你是何人?」 「黑鷹!」來人以蒼老的聲音吐出。 「黑鷹?武林中似乎沒你這號人。」 「有沒有老夫不在乎,老夫勸你們還是乖乖離開的好。」 徐塵問:「前輩與這姑娘是同一條道上的人?」 黑鷹冷電般的目光掃了莫紋一眼,搖搖頭說:「對不起,老夫也志在奪取武功。」 「既然這樣,我們何不合力殺了這丫頭?」 「殺了她,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老夫問誰要?問你們?」 「那我們就合力捉了她吧。」 「不行,老夫所要的東西,不容許任何人碰。」 「前輩,你知不知在下兩個是什麼人?」 「西域冷魔頭手下的兩個小卒。」 冰美人明月帶怒地說:「請你說話最好客氣一點。」 「老夫對你們已算最客氣的了。」 「你知不知道招惹了我們會帶來麻煩?」 「老夫不在乎這些麻煩。」 「看來,你不想活下去了。」 「你要威脅老夫麼?」 徐塵說:「我們是據實相告。前輩,要不要看看?」 黑鷹嘿嘿說:「不用看了!老夫難道不知道這山峰四周,埋伏了幾個極好的弓箭手?而且箭簇上都淬了令人散失內力的毒汁。」 徐塵、明月不禁愕然,一齊問:「你已知道了?」 「嘿嘿,老夫不先觀察清楚,能貿然而來麼?」 半晌,徐塵才問:「你將他們怎樣?」 「他們全都躺倒了。請放心,他們沒有死,全變成了廢人。」 「你廢了他們武功?」 「對不起,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想廢人內力,老夫也只有廢去了他們的內力,這很公道吧?」 徐塵、明月不由相視一眼,感到這黑鷹武功難測,居然能不聲不響放翻了自己埋伏在四面山頭上的人,便不說話,閃身便走。 莫紋嬌叱一聲:「別走!」 可是徐塵、明月人如流星,早已飛躍而去。莫紋一跺腳,衝著黑鷹道:「你怎麼放他們走了?」 黑鷹說:「老夫不會追殺自認不敵之人。」 「那你怎麼像冤魂般地跟著我?」 「姑娘可不同,一來姑娘不認為不敵老夫;二來姑娘身上帶著老夫想要的東西。」 「好呀!那我們現在就交手。」 黑鷹搖搖頭:「姑娘劍傷未痊癒,老夫勝之不武。等姑娘傷勢全好了,老夫再來領教。」 莫紋真的弄不透這黑鷹到底想怎麼樣,便說:「我們比輕功,關劍傷什麼事了?」 「姑娘,還是留些精力,安心養傷吧!」 黑鷹說完,便想離開。莫紋叫住了他說:「這裡已為人知道,我還能安心養傷嗎?」 「這一點姑娘放心,老夫既然叫姑娘在這裡養傷,自然會在暗中保護姑娘的安全。」 「你的好心我多謝了,最好請你將癡兒帶走,送他回去。」 黑鷹搖搖頭:「這點老夫無能為力。」 「不行,你非得帶走他不可。」 黑鷹目光現出愕然:「他跟隨你不好?」 「你將他帶來跟我是什麼用意?」 「老夫會是什麼用意了?」 「你自己心裡明白。」 「這癡兒口口聲聲要跟你,老夫是一片好心把他帶來,你不謝我幹嘛還怪罪我呢?」 「我已叫人將他送回去,你為什麼又將他捉了回來?」 「姑娘,你似乎是蠻不講理了!」 「我怎麼不講理了?」 「這癡兒不是老夫捉的,是那幾位名門正派的人捉了,把他丟在樹林中,他還險些死在什麼四山聯盟人的刀下。老夫不忍,救了出來,才將他帶來給你。姑娘,你想想,你是不是蠻不講理了?」 「你既然救了他,怎不送他回紫竹山莊?」 「姑娘,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什麼真真假假了?」 「紫竹山莊已給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一把火夷為平地,連地面也掘起了三尺,老夫怎麼送他回去?」 莫紋一怔:「紫竹山莊給西域人毀了?」 「他們為了尋找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先毀去地面的一切,後挖土翻尋,最後一把火燒掉,你沒聽說?」 莫紋急問:「那慕容莊主一家人呢?全給他們殺害了?」 黑鷹嘿嘿地說:「姑娘似乎對慕容家的人很關心呵!」 莫紋怎會對慕容家的人不關心?她為了報恩,不惜在江湖上揚言,自己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將江湖上黑、白兩道的人都引來,以解紫竹山莊之危。想不到還是於事無補,紫竹山莊仍然難逃浩劫。她現在不去理會黑鷹說話的用意,急切關心的是慕容一家人的安全,急問:「你說,慕容一家的人怎樣了?」 「聽說慕容一家人早已離開紫竹山莊,不知去向。」 「真的?」 「要不,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又何必毀去一切,挖地三尺尋找?他們捉了慕容莊主來嚴刑拷問不好?」 莫紋一聽,頓時放下心來,那麼說,慕容莊主已依從自己之言,事先離開了。她不由咬著銀牙說:「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這麼狠毒,但願他們今後別再碰上我。」 黑鷹以一種奇特的目光注視莫紋,略有所思,問:「姑娘怎麼這樣關心慕容一家呢?」 莫紋一怔,暗想不好,別叫這怪老頭看出來了。一下平靜下來:「我關心什麼了?我只惱恨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太過心狠於辣。」 黑鷹搖搖頭:「姑娘這麼關心,卻引起了老夫的思疑。」 「你思疑什麼?」 黑鷹突然陰森森地問:「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是不是真的奪取了?」 「你不相信?」 「姑娘,你最好老實告訴老夫,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在不在你身上?」 「你不相信,可以別纏住我呀!」 「不在你身上?」 「你想,我會那麼傻,把它帶在身上嗎?我把它收藏在一處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了!」 「老夫問的不是這個。」 莫紋明知故問:「你想問哪個?」 「老夫再說一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是不是你真的奪取了?」 「你不相信又有什麼辦法?」 「是不是你與慕容一家事先安排好了騙局,武功絕學還在慕容一家人的手上?」 「好呀!那你去找慕容一家好了,找我幹嗎?」 「嘿嘿,小丫頭,你最好放明白一點,欺騙老夫的結果,是很慘的。」 「你不外乎用酷刑殺了我而已。我死了,你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只要在你身上,老夫不怕你不交出來。」 「哎!你說過的話別忘了。」』 「最後比試輕功,對吧。但武功既然不在你身上,老夫還比什麼?」 莫紋乾脆用激將法:「你是不是害怕比輸了?」 黑鷹怒道:「老夫會輸給你麼?」 「那我們比呀!」 「老夫現在沒心情跟你比,等你劍傷全好後,先去一趟紫竹山莊看看。老夫要是瞭解到實情,嘿嘿,丫頭,有你苦受的。」 「你不擔心我走了?」 「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老夫自有本事找到你。」 「你那麼自信?」 「老夫想你不是一個沒信用的人。」 「哎!你別忘了,我可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人,說過的話,轉眼就會全忘了!」 「那你走吧!老夫不信找不到你。一旦讓老夫找到了你。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最害怕的是什麼?」 「你、你想幹什麼?」 「姑娘,你想保存名節,最好別食言。到時,老夫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莫紋頓覺一股寒意由心裡升了上來:「你、你,到時我只有一死而已。」 「那麼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在你身上了?」 「誰說不在我身上的?」 「既然在你身上,只要你不食言,又害怕什麼了?」 「誰害怕你了?」 黑鷹詭秘一笑:「你既然不怕,那太好了,老夫告辭。」 「你別走!」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你將那癡兒帶走。」 「老夫帶他幹什麼?」 「人是你帶來的,你不帶走誰帶走?你帶走了,管你幹什麼都好,我不管。」 「好!那老夫殺了他。」 莫紋一怔:「什麼?你殺了他?」 「這麼個沒用的癡兒,留在世上也無益。」 莫紋豎起柳眉說:「你敢動他一根頭髮,我會跟你沒完沒了!而且你什麼也別想得到。」 「既然這樣,讓他跟著你好了,老夫可不管。」 黑鷹說完,便閃身而去。莫紋怔住了,半晌出不了聲。心想:這個癡兒,現在無家可歸,我怎麼帶呢? 莫紋再也無心思練功了,心煩意亂地奔下山來,卻見慕容智坐在溪邊玩一條手腕粗的蛇,令莫紋嚇了一跳,退後兩步問:「你這是在幹什麼?」 癡兒笑了笑:「小姐姐,你回來了?」 「你快將蛇扔開!」 「小姐姐,這條蛇可好玩呵!」 莫紋天不怕地不怕,唯獨見了蛇,便感到渾身起疙瘩,這種滑膩膩的東西,令她感到害怕。她大聲叫著:「你再不扔掉它,我以後不理你了!」獨自一個人走了。 「小姐姐,你別走。」 「那你快扔掉它。」 癡兒還是捨不得的將蛇扔掉。莫紋一揮劍,蛇在半空便給削成了幾段。癡兒愕然:「小姐姐,你怎麼殺了它?」 莫紋揚揚劍,板著臉說:「你以後再玩這種東西,我連你也殺了!」 癡兒害怕起來:「你,你別殺我。」 「你以後還玩不玩蛇?」 「我不玩了。」 「快在溪邊洗乾淨你這雙髒手,不然,我不准你走進巖洞半步。」 「小姐姐,我洗,我洗。」 在嚴厲的姐姐面前,癡兒只好乖乖地在溪水中洗了手。莫紋也洗乾淨了劍上的蛇血,收劍入鞘,轉回巖洞。 癡兒害怕她生氣,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乖乖地坐在巖洞的一角,神態十足像個知道自己做錯事闖了禍,在大人面前不敢出聲的孩子。 莫紋見了他那害怕可憐的神態,心中不禁一陣心酸。想不到威震武林百多年的武林世家,竟會有這樣的後人。憐憫之心頓生,關切地問:「手洗乾淨了?」 「小姐姐,我手洗乾淨了!」 「你怎麼不怕蛇咬?」 「它不敢咬我呀!」 「它怎麼不敢咬你?」 「小姐姐,我身上有化毒丹呀!」 「蛇會知道你身上有化毒丹嗎?」 「這種化毒丹有一種味,別說蛇,就是其他有毒的東西,蜈蚣呀,蠍子呀,聞到了都會害怕,和我乖乖地玩。」 「是玉女黑珠丹?」 「小姐姐,你怎麼知道它叫玉女黑珠丹的?」, 莫紋微笑:「你忘了曾經告訴過我嗎?」 「小姐姐,我不記得了。」 「好了,我們吃東西吧。」 「小姐姐,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生你的氣幹什麼?」 癡兒一聽莫紋不生氣,便高興起來。莫紋又暗暗搖頭,一邊吃一邊問:「你想不想回家?」 「我不想。」 「你怎麼不想回家呢?」 「我願意跟著小姐姐。」 「你不怕我會殺你?」 癡兒咧著嘴笑道:「我知道小姐姐為我好,怕我被蛇咬,才嚇我的。」 莫紋有點發愁了。這癡兒要是沒人照顧,怎能活下去呢?或者是帶他去尋找他的父母,或者是帶他回梵淨山莊。可這兩個辦法都不容易辦得到。慕容莊主夫婦下落不明,他們也許會隱姓埋名藏匿起來,自己又去哪裡找?目前自己正為黑、白兩道上的人物追蹤,一旦被人發現,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交鋒。回梵淨山莊?梵淨山莊可不是隨便收人的,得經過嚴格的挑選,資質、悟性不好的絕不會收下,而且只收女孩,不收男童。況這癡兒牛高馬大,梵淨山莊根本不可能留他。將他再寄放在附近一帶的貧苦人家嗎,可一旦被武林人士知道,會把他作為人質,要挾自己或他父母的。再說癡兒也不會安安分分呆在別人家中,遲早總會逃出來。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帶在自己身邊,好好看顧他。要是沒碰上癡兒,這事當然不會放在自己身上。現在既然碰上了,這擔子也就只好挑起來。 猛然間,莫紋聽到一個聲音問:「小姐姐,你在惱我嗎?」一下將莫紋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她一看,原來是癡兒見自己沉默不語,目光灼灼瞅著自己,便說:「我沒有惱你。」 「那小姐姐幹嘛不說話?」 莫紋隨口說:「我在想剛才山峰上的事。」 「對了,小姐姐沒有碰上狼吧?」 癡兒這一問,莫紋心裡動了一下。是呵,要不是癡兒將夢中的事說出來,自己就糟了。就算黑鷹來救,那自己在練內功時也會真氣亂竄,也就是走火入魔,變成半身癱瘓了。說起來應該感謝癡兒才對。便說:「我碰上了。」 癡兒睜大了眼睛:「山峰上真的有狼?」 「有!不過不是四隻腳的狼,而是幾隻兩腳狼。」 「兩隻腳的狼?小姐姐,有兩隻腳的狼嗎?那是什麼狼了?」 「是兇惡的壞人。」 「壞人?他們欺負姐姐了?我去打他們!」 「你打他們?你會武功麼?」 「小姐姐,我不但會五功,還會六功、七功、八功。」 莫紋好笑:「別提你的六七八功了。你吃飽了,休息一會,我們再出洞到外面走走。」 「好的,小姐姐。」 癡兒一聽能和莫紋到洞外玩,將打人的事忘了,高興得跳了起來。的確,叫癡兒整天呆在巖洞裡,悶也將他悶死了。 莫紋又問他:「你要永遠跟著我?」 「是呀!我要永遠永遠跟著你。」 「你不想爸爸媽媽?」 「我不想。我爸爸媽媽一見我就罵,又不准我玩這玩那的,有時還將我關在柴房裡,還是跟姐姐的好。」 「你不擔心他們找你?」 「小姐姐,我們在這裡,他們找不到我們的。要不,我們到很遠很遠好玩的地方去,他們就更找不到我們了!」 聽了癡兒的話,莫紋不由一陣心酸。又問:「你永遠跟著我幹什麼?」 「姐姐長得好看極了,像畫上的仙女一樣,叫人看見心裡歡喜。」 凡是少女,都喜歡別人讚自己的美麗,就算表面上不高興,心裡也感到舒服、滿意,莫紋自然不會例外,不由笑了起來,問:「我真的長得美嗎?」 「美!美極了,比仙女還美。我一看見小姐姐,就喜歡小姐姐了!」 「別胡說了!是不是我長得美,你才跟著我?」 「是呀!姐姐不但美,還有本事呢。」 「我有什麼本事了?」 「姐姐捉鳥兒的本事。」 「捉鳥兒?」 「是呵!小姐姐能捉飛鳥,還能叫鳥兒在手掌裡飛不起來。對了!小姐姐,你教我這個本事好不好?我以後捉住了鳥兒,就不用拿繩子綁住它的腳啦!」 這是梵淨山莊絕學之一的「攝物掌」,要學這門功夫談何容易。先要有深厚的內力,然後學會逆經行氣的方法,才可能辦到。單是練得深厚的內力,就不是幾天幾個月的事了,起碼要幾年的不斷修煉才行。 莫紋笑著問:「你知不知這門功夫要練多久?」 「要多久?三天?」 「三天?」莫紋笑起來,「三年也不一定能學會。」 癡兒睜大了眼:「三年?要那麼久?這是什麼功夫?」 莫紋揶揄地說:「十五功。」 「十五功?」 「是呀!你學到第幾功了?六七八功你學會了,那麼九、十、十一、十二功你學了沒有?你學了,還有十三、十四呢。最後才到十五功。你算算,這要多久的日子?」癡兒完全傻了眼,大概捉鳥兒太好玩了,他咬咬牙說:「小姐姐,我學!」 這可出乎莫紋的意外。原以為這麼一說,準會使癡兒知難而退。想不到他倒下了決心要學。不由仔細打量著他,認真地問:「你真的要學?」 「小姐姐,我是真的呀!」 莫紋皺皺眉:「你學過內功沒有?」 「內功?那是第幾功了?」 「就算它是第九功吧!」 「我沒學過,要先學第九功嗎?」 「當然要學啦!沒學過第九功,就學不了以後的第十、十一、十二功的。」 「姐姐,那你教我第九功吧,我學。」 這一來,弄得莫紋有點為難了。因為梵淨山的武功,尤其是內功絕不准外傳,她又怎能傳給他呢?她以為說說而爾;想不到這癡兒認真起來。她暗想,先教給癡兒天地混元內功的幾句口訣,叫他默誦背出來,他背幾天背不出來,自然就沒有恆心學下去了。於是說:「好吧。我先教你內功的口訣,你能背出記在心裡,再練內功吧。不過,你一定要專心學,不能貪玩。」 「姐姐,我會用心學的。」 莫紋只好將天地混元內功口訣的開頭幾句念給他聽,什麼凝神於眉心,運氣於丹田,吸天地之正氣,藏於肺腑之中等等。癡兒茫然地問:「什麼藏於肺腑之中?」 「哎!你先默誦,記在心中,其他的你別管,那是運氣的方法。」 「好的,姐姐。」 單是教開頭的七八句,便花去了足足一個時辰。這個癡兒,記得了上句便忘了下句,記得了中間,又忘記了頭尾,等到記得尾來,開頭的兩句又丟掉了。弄得莫紋生起氣來,用手指輕輕戳著他的腦袋:「你這顆腦瓜子,是石頭的吧?就是石頭,我教了你這麼久,就是鑿也鑿得出來了。你怎麼轉眼就忘記了?」 癡兒苦著臉說:「姐姐,你教的歌兒,沒有張姥姥教的那麼好記呵!」 「張姥姥教你什麼歌兒了?」 「她教我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檳榔,檳榔香,娶二娘呀!」 「我教你的是內功口訣,不是兒歌。」 「姐姐,你不能將口訣編成月光光嗎?那麼好記。」 莫紋給癡兒弄得煩了,說:「好好!你去念你姥姥的月光光去,別學我的了。」 癡兒一下嚇得不敢出聲,委屈地望著莫紋,半晌才問:「姐姐,我說錯了嗎?」 「你沒說錯,很對哩!」 癡兒也聽出這是反語了,問:「姐姐,你不教我了?」 莫紋本想說,你這麼個石頭腦瓜子,我是孔夫子再生,也沒法教,你叫我怎麼教你?怪不得慧冠武林的慕容小燕老前輩,不傳他武功了。可是當她一接觸到癡兒祈求的目光,心又軟下來,暗想:可不能傷了他的心。其實,這麼個癡兒,自己何必認真?他記得多少,就記多少好了。便說:「我教,你可得用心記,它可不是唱月光光般易記。」 最後,莫紋只好兩句兩句地教他,讓他完全記住了,才教下面兩句。 這一天,他們兩個居然沒有走出洞口,一個教,一個學,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癡兒也就僅將開頭的八句記下來。莫紋暗暗搖頭:這麼個癡兒,能學會武功,那真是天下的奇跡了。 第三天一早,莫紋不再上山峰,便在洞口練功,對癡兒說:「我現在要練功了,你到洞口外邊給我看守,碰上了什麼事,也別大驚小怪吵著我,知道嗎?」 「姐姐,我知道。奶奶曾經說過,一個人在練內功,是不准許別人打擾的。」 「你知道就好了!」 這個癡兒,真像守護神似的,在洞外認真給莫紋看守著。這一點又出乎莫紋的意料之外。她這次練內功,練的並不是天地混元內功,而是運氣調息,以便迎接黑鷹的比武。三天來,她手臂上的劍傷不但完全好了,似乎還感到添了一些功力。她哪裡知道,是慕容智給她服下了祖傳良藥——九轉金創還魂丹,這種舉世少有的良藥,別說莫紋受的只是皮肉之傷,就是傷了經脈,斷了骨頭,也可以在短短的日子內痊癒。所以莫紋的劍傷,好得特別神速,可以與黑鷹一比高下。 莫紋練完功走出洞口,見癡兒凝神注視四周,神態完全是成年人一般莊重,心想:要是這癡兒不說話,不幹出小孩般的舉動,誰又能看出他癡了? 癡兒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來,又回復了小孩般的神態,嘻嘻笑著說:「姐姐,你已練完功了?」 「唔!」莫紋心情十分好,問,「你怎麼叫我姐姐,不叫小姐姐了?」 癡兒咧著嘴笑:「叫姐姐好嘛。」 莫紋也不在乎他叫什麼:「是嗎?你就在這洞口玩好了,別走遠,我到那邊樹林裡看看有什麼小野物。」 「姐姐找小野物幹嗎?」 「山洞裡已沒有吃的啦,我去捉些野物回來烤著吃。」 「姐姐,我也去。」 「你別去,說不定等會有人來找我。」 癡兒驚訝了:「誰來這裡找姐姐?是兩腳白狼嗎?」 「恐怕這次來的不是狼,是老虎。」 「老虎?」 「兄弟,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帶你來的老頭兒?」 「姐姐,是他來找你?」 「算日子,他今日上午應該來了。」 「姐姐,他可不是老虎呵!」 「恐怕他比老虎還凶。」 「姐姐,要是他欺負你,我幫你打他。」 「別說孩子話了!你那六七八功,怎麼也打不過他的。好好地守著洞口,知道嗎?」 「姐姐,你可快點回來呵!」 「我會很快回來。記得,我回來後,你得背那八句話給我聽。」 癡兒一聽,一下愣了眼。莫紋心裡好笑。準是這癡兒一夜間,又將那八句話丟到腦後去了,問:「你不是不記得吧?」 「我,我記得。」 「好呀!那我回來聽你背出來。」莫紋轉身便朝山谷深處的林中走去。 當莫紋用攝物掌掌力攝取了一隻山雞和山兔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讚道:「姑娘好功夫!」 莫紋一看,是黑鷹。不知幾時,他來到這樹林裡了,似乎特意在樹林中等候著自己。 莫紋問:「你怎麼來這裡呢?」 「姑娘,這裡很好呀。」 「好!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在這樹林中比試輕功?」 黑鷹搖搖頭:「老夫是特意來向你告辭的。」 「告辭?你不比了?」 「老夫實在不大相信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真的奪了去。」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不管。你比不比?不比,我可不在這裡再等你啦!」 「老夫並不強留你在這裡等我。」 「那我可不是食言了。」 「不,你沒有食言。」 「好呀,那我們今後各走各的。」 「姑娘,我們的事情並沒有完。老夫一旦查明武功絕學在你身上,自然再來找你。」 「我隨時恭候。就怕你找到我時,武功絕學已被他人奪去了」。 「真是這樣,老夫再從他手裡奪回來。不過,以姑娘的武功和慧敏,恐怕沒有他人能從姑娘身上奪了去。」 「承蒙誇獎了!」 黑鷹以疑惑不定的目光打量著莫紋,最後說:「姑娘,望我們後會有期。」 「對不起,我可不想再見到你。」 黑鷹一笑:「到時就由不得姑娘了!」說完,便閃身而去,身形像一道電光,轉眼便消失。 莫紋一見這樣神速的輕功,心頭凜然。暗想:我要是真的與他比試輕功,將會敗北。不行,以後真的再碰上這怪老頭,我可得想別的辦法才行,千萬別與他比輕功。 神秘黑鷹一走,莫紋心頭上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了下來。的確,莫紋下山以來,所碰到的對手,最厲害的就是這個行為怪異、神秘的黑鷹了。真的交鋒,莫紋自問沒有能戰勝他的把握。幸好他行為怪異,不像黑、白兩道上的人物,一定要逼自己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來。 莫紋提著山雞兔子轉回巖洞,一看,癡兒不見了,洞內洞外,不見蹤影,心裡不由一怔:癡兒不會出事吧?是黑鷹將他挾了去?還是別的人?莫紋越想越心慌。要是癡兒落在俠義正派人的手中還好辦,他們絕不會殺害一個癡兒;要是落到黑道人物的手中,那就危險了。 莫紋放下了手中獵物,四下打量,高聲叫喚:「兄弟!你在哪裡!」她運足中氣,一連聲地叫喚,四邊群峰響莊,山谷回音,哪怕是癡兒在三里之內,也會聽得到。 過了一會,只見癡兒匆匆忙忙從另一邊的亂石雜樹叢中鑽了出來,叫道:「姐姐,我在這裡。」一邊應,一邊向莫紋奔跑過來。 莫紋透了一口大氣,慍怒地問:「你跑去了哪裡?怎麼不在這洞口附近?」 「姐姐,我、我、我——」 莫紋見他一身敗葉殘屑,問:「你又去捉蛇和蜈蚣了?」 「我、我沒有捉。」 「你這一身的草屑是怎麼弄的?」 「我、我去那邊大解了!」 「要跑那麼遠的地方?」 「姐姐,我怕臭了這裡,又怕姐姐回來看見了。」 莫紋一時語塞。想不到癡兒有這般的想法,便說:「好啦!算我錯怪你了。」 「我知道姐姐是怕我走失了有危險,就是我也怕姐姐走失呀。」 「你快去洗乾淨手,我們等會烤山雞兔子吃。」 「姐姐,那樹林裡山雞兔子多不多?」 「有不少。」 「姐姐,明天我也去樹林裡捉山雞。」 「過了今晚,明天就得離開這裡。」 「姐姐,我們不住了嗎?」 「這裡很好玩嗎?」 「我跟著姐姐,到哪裡都好玩。姐姐,我們要去哪兒?」 莫紋心想:是呵,帶著癡兒去哪兒才好呢?轉回孟英山紫竹山莊?別說會再次碰上神秘黑鷹這怪老頭,可能也會碰上其他的武林人士。即使到了紫竹山莊又怎樣,能找到慕容莊主夫婦嗎?帶著這癡兒在荒山野地奔走,也極易引起武林中人的注意。看來,只有往縣城裡跑了。縣城起碼有官府,有差役,一般黑、白兩道上的人不敢在大街公開打鬥殺人的。她想了一下說:「我們先到桂林去。」 「姐姐,桂林好不好玩?」 「兄弟,桂林山水甲天下,奇巖怪洞極多,怎會不好玩呢。」 癡兒高興得拍起手來:「姐姐,那我們上桂林玩去。」莫紋望著他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兄弟,到了縣城州府,你可要像大人一樣規矩,別叫人見了笑話。」 「姐姐,我知道了。」 既然這癡兒說知道了,莫紋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這一天一夜,總算是沒發生意外,平安度過。莫紋打算一等天亮便帶癡兒離開這裡。誰知臨天光時,癡兒突然從夢中跳起來,輕輕喊道:「姐姐,姐姐,我怕。」 莫紋驚醒了,問:「兄弟,你怕什麼了?」 「姐姐,外面來了好多可怕的野獸呵!」 「野獸?」莫紋凝神傾聽,沒有聽到野獸走動的響聲,問:「你怎麼知道外面來了很多野獸呢?」 「姐姐,我發夢見到了。」 莫紋一怔:「你發夢見到?」 「是呵!它們一個個張牙舞爪,可把我嚇死了!」 莫紋一下想到癡兒前天夜裡發了一個夢,夢見山峰上有狼,想不到山峰上真的有兩腳狼在暗算自己。難道這次又是有敵人到山谷來了?事情有這麼的巧?莫紋不由提高了警惕,全神貫注諦聽洞外的一切動靜。終於她在風聲、溪水流動聲、樹葉隨風擺動的響聲中,辨別出了是有腳步輕移的聲響。是野獸還是敵人?最後,憑自己深厚的內力判斷出來了:進入山谷的不是野獸,是人,而且不是一個,有十多個,一個個的輕功似乎不錯,顯然全部是武林中的高手。是四山聯盟的山賊,還是正道上枯木老和尚這一批人?抑或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莫紋以一種奇異的目光在火光下打量著癡兒,暗想:難道這癡兒身上在某種特異功能,能預知將要發生的凶險事?第一次發夢,可以說是巧合,難道第二次也巧合嗎? 到底是癡兒身上有特異功能,是不是一次巧合,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九回千年女鬼 上一回說到莫紋正在考慮癡兒的夢是特異功能,還是一種巧合。可莫紋已沒時間去多想了,敵人有的快接近巖洞口了。她馬上將火滅掉,輕輕對癡兒說:「兄弟,你在這裡千萬別動,別出聲,我出去一下。」 莫紋想出去,癡兒說:「姐姐,外面黑乎乎的,你出去幹嗎?」 「兄弟,外面真的來了一群野獸了。」 「姐姐,真的是野獸?那你出去不危險?」 「要是我不出去,就更危險。」 「姐姐,我一個人在洞裡害怕。」 「只要你不作聲,我會把他們引開。不然,等天一亮,我出去時,他們就會發現這裡有個巖洞口了。」莫紋說完,人似輕煙,閃出了洞口,消失在黑幕中。 雖然快臨近黎明,然而黎明前天色卻是最黑暗的,尤其是在山谷中,伸手不見五指。莫紋由於在這山谷中住了三天三夜,熟悉了山谷中的地形,很快找到一處有利的地形隱蔽下來,利用微弱的星光,凝神注視四周的一切動靜。以她個人來說,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悄然離開這山谷,遠走高飛,讓前來的敵人撲個空。可是,她不能丟下癡兒不管。她要先弄清來的是些什麼人。要是俠義上的人物,如果對手強大,便悄然離開。因為俠義上的人絕不會殺害癡兒的,何況這癡兒是慕容家的人,他們會有所顧忌。要是西域或黑道上的人,那就萬萬不能離開了,哪怕對手強大得難以應付,她也要設法將對手引開,以免累及癡兒。 驀然,莫紋發覺左邊兩丈遠的地方,有兩條人影慢慢朝自己方向摸索而來。莫紋隨手拾起一顆小石子,暗運內力,朝其中一條人影發去,這人「呀」的一聲撲倒了。隨後的人一怔,輕問:「哈木,你怎麼了?」顯然這問話的人不知道自己同伴是中了暗器翻倒,以為同伴給什麼絆倒了。 莫紋一聽「哈木」兩字,便判斷出前來的敵人,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中原人士沒有這樣的名稱。莫紋殺機頓生,當哈木說:「小心,我中了暗……」莫紋身如飛魂,一劍首先劃開了那問話人的喉頭,跟著冰冷的劍刃擱在哈木的頸脖上,厲聲輕叱道:「你想活命,別出聲。」 哈木嚇傻了,他看不清來的是什麼人,眼前晃動的只是一條黑影。 莫紋輕問:「說!你們這次來了多少人?」 「二、二十多、多人。」 「來的是什麼人?」 「三位使者,和、和、和一個護法長者。」 「紫竹山莊是不是你們這夥人毀的?」 「這、這不、不關我、我的事。」 「毀紫竹山莊你沒份?」 「我、我、我奉、奉命……」 莫紋咬著牙說:「這也留你不得了!」莫紋一劍便挑翻了他。哈木連「饒命」兩字也來不及叫出。 莫紋問話雖輕,但在黎明前寧靜的山谷中,立即被玄冥陰掌門在附近一帶摸索的人聽到了,在那邊輕問:「喂!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這人話音剛落,便感到眼前人影一晃,冰涼的劍尖已刺進了他的胸膛。他一聲慘叫,咕咚翻倒。這一來,響聲更大,有人在附近驚叫道:「妖女在這裡了!大家快來!」 莫紋不容他再喊第二聲,人到劍出,快如閃電,一劍又打發他魂歸西域。莫紋惱恨玄冥陰掌門兩次暗襲自己,使自己身受刀傷和險遭不測;更惱恨他們毀了紫竹山莊。她已變成了一個復仇的女神,下手絕不留情。她想的是,趁著黎明前的黑暗,能幹掉一個敵人就幹掉一個,以減少圍攻自己的對手。 莫紋以閃電般的快速,趁著熟悉山谷地形,在黑暗中一連挑倒放翻了七八個人。這時,天色漸亮,晨霧如煙,人影可辨,但也是莫紋出其不意刺殺對手的好機會。她左穿右插,身如飛魂往來,一連又刺翻了三個。她前後一共放倒了十二個人,削去了對手近半的力量。最後,她迎面碰上的是冷美人明月使者。明月冷冷地說:「小丫頭,你好心狠手辣,一下殺傷了我們十二個人。」 莫紋反唇相譏:「你們就心慈手軟了?」 「丫頭,你自縛吧!說不定我們掌門人可饒你一條性命。」 「是嗎?最好你在我面前自斷一臂,我也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丫頭,你這是找死了!」明月說時,一刀劈出,如一道白練,平地捲來。 莫紋出劍相迎,說:「我要看看刀法有沒有你嘴巴厲害。」 明月一刀緊接著一刀,一邊說:「小丫頭,前天要不是那黑鷹來,你早已是本姑娘刀下的遊魂了!現在就是他趕來,也救不了你。」 莫紋出劍接招,如奔雷閃電,一邊說:「上次你夾著尾巴而逃,沒想到你還有臉再來。你要是還像個人樣,最好還是單打獨鬥。就是死於我的劍下,也還像個英雄,我會為你好好安葬的。」 「小丫頭,本姑娘就憑手中之刀勝你!」 「是嘛!這總算還有點人樣。」 她們邊說話邊出手,晨霧當中,只見青藍兩團人影,伴。隨道道白光,時分時合,時聚時散。有時是一連串刀劍相碰的響聲,有時刀劍一碰即走,如飛蝶輕舞,你追我逐。看得四周的人都目瞪口呆。四周的人,是四大使者以下的高手,他們自問武功不濟,只能四周包圍,以防莫紋不敵而走,不敢貿然上前相助。 論雙方武功,莫紋略勝半籌,所以一過八十招後,莫紋已穩穩佔了上風。她劍走輕靈,變化莫測,左掌右劍,劍中驟然出掌,掌拍之下,劍尖已臨。要是其他武林高手,恐怕最多二三十招後,就會傷在莫紋奇快莫測的劍下了。 明月漸漸不敵了。這時,從山坡上又飄下了一位二十歲的白衣少女,生得如一朵春花,人與劍切入兩團人影之中,一邊說:「明姐姐,這位青衣妹妹好身手,小妹忍耐不住,也來湊湊熱鬧啦!明姐姐,你不會反對吧?」 明月本來已經不敵,見來了一位同伴,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位白衣少女,正是玄冥陰掌門下四大使者之一的邵雪。在四大使者中,論武功,以徐塵為高,其次是輕風,邵雪排第三位。邵雪的劍法比明月的刀法略高一些。這次四大使者來了三位,便是輕風、明月和邵雪。徐塵不是不想來,而上次挨了黑鷹一掌,傷勢未好,才沒有來。 三位使者除了帶來二十個手下外,也帶了一位護法長老,是專門來對付黑鷹的,這位護法長老,武功又在四位使者之上。玄冥陰掌上次在這裡伏擊奧紋不成功,還損兵折將,虧了。他們探出莫紋還沒有離開這山谷,便大舉而來,志在必得。 莫紋見來了一位高手,便躍出圈子,按劍而立,不屑地說:「我還以為你們會有些人樣。看來,我還是看錯了。好!你們就聯手齊上,我不在乎你們人多。」 邵雪說:「哎!你別誤會,我見妹妹劍掌使得挺棒,心癢難禁,想來討教幾招。我打我的,明姐姐打明姐姐的,可不是聯手齊上呵!」 莫紋說:「是嗎?我可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妙論。看來,你這張小嘴,比你的劍術更妙呀!」 這時,從另一處山坡上穩穩躍下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單是來人這份輕功,已使莫紋心裡吃驚:顯然,這又是一流的上乘高手。她並不擔心自己,真的不敵,可以一走了事。擔心的是癡兒,倘若此癡兒落在這批人手中,必死無疑。 邵雪一見來人又說:「風哥哥,你也來湊熱鬧嗎?」來人又是玄冥陰掌門的使者輕風。 明月皺皺眉說:「雪妹,別多說了,先合力擒了這丫頭再說。」 輕風道:「慢一點。」他對莫紋說,「姑娘,在下有句話,請姑娘三思。」 莫紋心下緊張,但卻裝出非常輕鬆的模樣,笑著說:「還請指教。」 輕風說:「在下想姑娘已看清目前的局面了吧。」 「我眼不瞎,怎麼會看不見的?」 「那太好了!只要姑娘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在下可以放姑娘離開這裡。」 「我怎麼相信你的話?」 「請姑娘相信在下。」 莫紋搖搖頭:「剛才她們兩人的行動,已叫我心寒了。倘若我真的交了出來,你們會放我走,不殺了我滅口?說不定你們還會毀屍滅跡,然後在江湖上揚言,你們什麼也拿不到,也不知我去了哪裡,令武林中人仍到處追蹤我的下落。而你們呢,既拿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沒有人知曉,這真是條好計策。」 輕風不由生氣地說:「姑娘,在下絕不會如此卑鄙,再說,我派也不將中原武林放在眼裡,用不了來這一套。」 「誰敢保證你們會不會?」 「姑娘,你是不願意交出來的了?」 「的確,我很想交出來,可惜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並不在我身上。」 「什麼?不在你身上?」三位使者不由相視一眼。 「是呀,你們很失望吧?」 「那它放在哪裡?」輕風進一步追問…… 莫紋一指明月:「她知道放在哪裡的。」 明月愕然:「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是看見了嗎?」 「胡說八道,我看見什麼了?」 「你看見了黑鷹呀!」 輕風一怔:「是黑鷹奪去了?」 「這下你們明白了吧。你們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應該去找他要,別來問我,對不起,我告辭啦!」莫紋說完,閃身便走。 輕風叫道:「姑娘,你別走!」 可是莫紋已去遠了,眼看已躍上山峰。 明月叫道:「追!」 以莫紋的輕功,轉眼便可躍上山峰。但她的目的不是逃走,而是想將人引離山谷,因而並不抖出輕功,意在引輕風他們追來。 莫紋怎麼也想不到,還沒到達山峰,前面躍下一位光頭的紅衣大和尚,雙掌推出,說:「女施主,請別走。」 光頭大和尚的掌勁掌風,驟然刮起了一股巨大的強風,逼得莫紋又躍下山峰,回到了山谷草地上。也在這時,輕風、明月、邵雪趕到,成三角形將莫紋包圍在中間,紅衣光頭大和尚也飛落下來。 莫紋朝光頭大和尚嚷起來:「你這個光頭和尚好沒規矩,怎麼跟一個女孩子胡來,動手動腳的?造孽呀,你是怎樣念佛的?」 邵雪笑著說:「小妹子,這是我們的護法長者,西藏的一位佛爺,你千萬可別得罪了。」 邵雪的性格跟莫紋一樣,喜怒笑罵,隨情而為。莫紋道:「還是一位活佛呢,這樣不知規矩,該打入地獄才對。」 紅衣和尚說:「阿彌陀佛!女施主這話,不怕遭報應麼?貧僧不過請女施主別走而已。」 莫紋說:「有你這樣動手動腳請的嗎?」 「貧僧不這樣,又怎請得動女施主?」 明月忍不住,冷冷地說:「小丫頭,快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我不是說不在我身上麼?怎麼交呵!」 邵雪說:「小妹妹,你說不在你身上,能不能讓我搜搜身?」 「對不起,我頂害怕癢的。而且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好意思嗎?要不,你讓我搜搜你的身看看。」 明月說:「雪妹,別再跟她說廢話,先擒了她。」說著,一刀劈來。 邵雪也說:「小妹妹,我們得罪了!」同時一劍刺出。莫紋從刀光劍影中閃身,劍劈邵雪,掌拍明月。霎時間,藍、青、白三條人影,宛如三隻粉蝶翻飛。 輕風皺著眉,不願出手,紅衣和尚更是保持自己的身份,不屑介入。只有三位少女交鋒搏鬥。 這個時候,癡兒從巖洞裡跑出來了,他大喊大叫!「不准你們欺負我姐姐!不准你們欺負我姐姐!」一邊叫,一邊朝莫紋奔來。 莫紋千方百計,目的就是想保護癡兒。可癡兒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從隱蔽的巖洞跑出來,還大喊大叫,生怕別人不知他存在似的。 玄冥陰掌門的那十多個武士,突然見從山邊亂石草叢中跑出來這麼個大喊大叫的青年,手舞足蹈,顯然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其中兩個人上前去攔住他:「你是什麼人?別過去。」 癡兒說:「你們別攔我。」他在亂石中跌跌撞撞,想推開別人,自己反而仰天摔倒了,腳尖也那麼巧,跌倒時,碰到一個人的大腿,而一隻手,又拍在另一個人的腳上。這兩個人,也莫名其妙地翻倒了。癡兒跟著跳起來,又向莫紋衝去。 有四五個武士看了愕然,不明白他們的同伴怎麼摔倒的,一看圍了過來,不准這癡兒過去。 癡兒著急地叫喊:「你們別攔我,你們別攔我呀!」不但雙手亂拍,人也在亂石中左閃右避,居然在五個人的包圍中閃了出來,將他們拋到了身後。 另外三個武士一看不對路,提刀奔過來,其中一個人吼道:「小子,你再亂叫亂跑,我就劈了你。」 癡兒嚇得抱著頭說:「你們別殺我,我要去幫我姐姐呀!」 另一個凶狠的武士朝癡兒一刀劈來:「好!我叫你幫。」 癡兒嚇得跌在地上,凶狠武士一刀砍在石頭上,火花四射,他不但一刀劈空,人也站不穩,撲倒在地上了。 癡兒爬起來,茫然地說:「你,你怎麼也跌倒了?」 另外兩個提刀的武士愕然,其中一個問:「嚴老弟,你怎麼撲倒了?」這個叫嚴老弟的凶狠武士,再也不出聲,也沒有動。問話的武士奔過去看看,驚叫起來:「嚴老弟已死去了!」 癡兒怔住了:「他,他死了嗎?不會吧?這,這不關我的事呵!」 這武士大怒:「渾小子,我先劈了你。」 癡兒嚇得又抱頭亂跑,一邊嚷道:「你別殺我,你別殺我。」 這時,後面追來的五個人也趕到了,一齊動手,要捉癡兒。癡兒慌亂地左衝右突,手腳亂舞亂蹦,身子跌跌撞撞,不是撞在這個人的身上,便是碰到那個人的背脊,有時還腳下一滑翻跌,反而將後面追來的人撞倒了。一時間,這七個人又惱又恨地罵起來,一個說:「不好!這小子碰中我的伏兔穴了。」另一個說:「這個渾小子,撞到我玄門穴了。」 轉眼之間,七個武士一個個都坐在地上爬不起來。這個癡兒,胡打亂撞,居然都踢到他們的要害穴位上。 莫紋初時見癡兒不知天高地厚跑出來,心裡大為著急。但面對兩大高手,不敢分心,心想:我只有先擊中了她們其中一個,作為人質,才能解救這癡兒。因而她將平生的絕技全力抖了出來,人如幻影,劍若游龍,人與劍化成了一團光華,一時間將明月、邵雪鬥得手忙腳亂,幾乎招架不住。她也不知自己發出了多少招,但知道招招都是刁鑽凌厲無情的殺著。 明月驚叫:「雪妹,小心,這小丫頭殺瘋了!別跟她拚死,先避開她的鋒芒,纏住她,別叫她逃走就行。」 癡兒卻在這時,狼狽不堪地闖了進來,發怒大叫:「你們要不要臉的?兩個人打我姐姐一個人,我,我跟你們拼了!」他又朝愕然的紅衣和尚說,「你這個大和尚,見兩個人打我姐姐,也不幫我姐姐的,你是出家人嗎?」 莫紋一心對敵,無暇分心,不知這癡兒怎麼闖過了那十多個武士的關,居然跑到自己跟前來了,不由大驚:「你怎麼跑來了!」 莫紋一分心,出劍略慢,便給冷美人乘虛進招。等到她擋開明月的刀後,邵雪的劍已刺中她的左腿了,鮮血直流。莫紋大怒,忍痛隨手一劍揮出,快似電擊,劍尖從邵雪的左肩一直劃到右脅之下,長長一條劍傷,血流如注。要是劍尖再劃深幾分,邵雪必死無疑。 而同時,癡兒像一頭不知死活的怒虎一般,撲向明月。明月收刀不及,也想不到這個癡兒竟然不顧生死朝自己撲來,而這一撲更沒招式,完全像小孩般的胡打蠻纏。她想一掌將癡兒拍飛,掌沒拍下,癡兒卻一頭撞在她的腹下,這一股蠻力,又將明月整個人撞飛了,摔到一丈開外的亂石中去。 莫紋重傷了邵雪,自己也站不住了,跌在地上,癡兒一下背起了她:「姐姐,我們走!別跟他們打了。」 紅衣大和尚見癡兒背起莫紋要走,從驚愕訝異中醒過來,喝聲:「你想走麼?」 當初癡兒慕容智出現時,這位玄冥陰掌門的護法長老根本就沒去注意,認為憑那十一個武士是可以應付這手忙腳亂不懂武功的青年人了。想不到十一個武士居然攔不了,捉不住,一個個莫名其妙地倒下,居然讓他過了來,這簡直不可思議。 紅衣和尚看得驚訝不已。他看出這青年人手忙腳亂,笨手笨腳,全無章法,顯然是一位不懂武功的人,而且說話、行動,形同小兒。心想:這難道是個瘋子?當他看見慕容智一下將明月撞飛了,大吃一驚。他看出這一撞之勁,不下武林中任何一流上乘高手的內力。當慕容智背起莫紋要走時,他突然出聲喝住了。 輕風的驚愕詫異不下於護法長者,當慕容智奔過來時,他看清楚了,這是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慕容家中的癡兒。他感激慕容小燕不殺之恩,存心要掩護慕容智,驚叫道:「長老,你快來,邵雪快不行了!」 這護法長老聞聲一看,邵雪從左肩到右脅下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胸骨已見,奄奄一息,再不服藥和輸入真氣搶救,必死無疑。追人重要,救人更重要,正在他猶豫時,慕容智背著莫紋已跑進亂石灌木叢中,轉眼便不見人影。 紅衣護法長老只好迅速出手,封了邵雪胸前傷處的幾大穴位,先制止出血,然後給邵雪服下一顆續命還魂大金丹,對輕風說:「你快給她輸入真氣,貧僧去看看明月姑娘怎樣。」 明月給癡兒一頭撞飛,不見爬起來,不知是生是死,護法長老走過來看時,見明月臥在地上,似乎正在運氣調息,要衝開被封的穴位。紅衣和尚訝然問:「你沒受重傷,只是穴位被封了?」 明月說:「我給那渾小子撞中了章門穴,一身真氣提不起來,並沒重傷。」 紅衣和尚更驚訝了,明月沒受重傷,說明那小子的內力不是自己想像那麼深厚,只是一股蠻力而已,但怎麼又封住了明月的章門穴呢?是無意撞中還是有意擊中?紅衣和尚一時也弄不明白了。她拍開了明月的章門穴,明月一下跳出來,咬著牙說:「我找那渾小子去。」 紅衣和尚問:「你真的沒受內傷?」 「長老放心,我真的沒受傷,只是摔下來後有點疼痛罷了。」 紅衣和尚更是奇異:這是什麼力道?明月沒受傷,穴位反而給封住了,這似乎不可能,也是武林中從來沒聽過的怪事。便問:「你是不是摔下來時,給什麼樹枝碎石撞中了章門穴吧?」 明月也迷惘地說:「我也不知道,當我想爬起來時,真氣沒辦法提起,才知道自己的章門穴位給封住了。長者,你認為我不是給那渾小子撞中的?」 「似乎不可能,你別去追,要去,貧僧去追好了,你先看看那些武士怎麼樣了。」 紅衣和尚心想:這渾小子沒什麼深厚內力,又不會武功,背上一個人,絕不會跑多遠的。這一叢灌木、亂石一直伸展到山谷口,諒他們未必出得了山谷。於是他飛上山峰,四下觀察。只見晴空萬里,浮雲片片,山嶺下的一切景物清清楚楚映現眼下,紅衣和尚有著精湛的內力,視力更是可以看見十里外飛鳥走獸的行動,奇怪的是沒看見癡兒與莫紋的蹤影。暗想,他們絕不可能逃出十里以外的地方,難道他們藏在亂石灌木叢中?於是,他又從谷口沿途搜索到巖洞口附近的交戰地方,仍然搜索不到癡兒和莫紋。這時明月也帶著那批武士在亂石灌木叢中搜索,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劍挑刀砍,有的連岩石也翻開來,足足忙了大半日,除了發現莫紋、癡兒住過的巖洞外,什麼也沒有搜索到。顯然,癡兒和莫紋也已逃離山谷了。 玄冥陰掌門這次由一名護法長者紅衣和尚率領,帶了三名武功上乘的使者和二十二位武士,本想一舉而擊斃黑鷹,活擒莫紋。想不到黑鷹未見,卻跑出了這麼個癡兒,死的人冤枉,敗的人感到莫名其妙,帶來的人,黃瓜打狗一一不見了一半,三名使者還重傷了一名,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紅衣大和尚幾乎給氣昏了。他又下令在這山谷四周十里之內的地方,不論森林、山溝、峰嶺,通通搜索一遍,又足足忙了一天一夜,還是一無所獲。又風聞中原幾大門派的高手趕來了,才頹喪地悄然而去。 其實癡兒和莫紋根本就沒有離開山谷,他們跑進了亂石灌木叢中一個更為隱蔽的巖洞中去了。 這是個地下巖洞,洞口在一叢荊棘的根下,又為兩塊岩石遮擋著,癡兒背著莫紋奔到這裡,搬開一塊岩石,跳了下去,在裡面又將岩石搬回到原處,只留下一道罅隙,這罅隙除了小昆蟲可進出外,就連蛇也穿不進去。何況它還是在荊棘叢中。 玄冥陰掌門的人也搜索過這個地方,也曾用劍挑,刀砍過,這麼個隱蔽的處所當然發現不了。這個地下巖洞大而且深,涮內還有水源,更妙的是另外還有兩處隱蔽的洞口,一處在山谷深處樹林中;一處卻在山峰上的亂草叢中。由於癡兒背著莫紋往谷口的亂石灌木叢中跑,故洞口的兩處所在都為玄冥陰掌門的人忽略,而沒有去搜索。其實,就是發現了這兩處洞口,尤其是山峰上的那處洞,直線下落,如深井般的,沒有壁虎之功,難以上下,何況巖洞內的通道錯綜複雜,千奇百怪的鐘乳石觸目皆是,洞內的任何一處都可以藏人。搜索兩個人,就是千軍萬馬入洞,也搜索不到。 癡兒到了巖洞裡,將莫紋放在一個乾爽的地方,問:「姐姐,你傷得怎樣了?重不重?」 莫紋大腿上的劍傷,給邵雪刺得極深,幾乎穿腿而過。當時幸好莫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回手一劍,重傷了邵雪。不過,只要邵雪手腕勁一橫,她這條腿便給削斷了。 莫紋失血不少,雖然及時出手封了傷口的幾處穴位,制止了大出血。但這時也感到虛弱無力,她設回答癡兒的問話,望了望問:「兄弟,我們進了什麼巖洞了?敵人會不會進洞裡來?」 「姐姐,他們不會發現的。」 莫紋點點頭,荊棘叢中岩石下的洞口,不知情的人,怎麼也發現不了。不由問:「你怎麼知道有這麼個巖洞的?」 「是那位黑衣老爺爺帶我來的呀。」 「黑衣老爺爺?」 「姐姐,他不是帶我來見姐姐嗎?」 「你說是黑鷹?」 「對,對!姐姐,就是他呵!我不記得他叫黑鷹了。」 莫紋略感愕異,情感也十分複雜。黑鷹用意不良,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但每每在自己最危險時,他總是突然而來救了自己。這個神秘莫測的黑鷹,難道他能預測玄冥陰掌門的人去而復來,知道自己已有危險才告訴了癡兒有這麼一個隱蔽的地下巖洞?那麼說,黑鷹不但武功過人。才智也過人了,自己真不是他的對手。這麼說,這幾天來,黑鷹根本沒離開過山谷,一直在這隱蔽的巖洞中,暗中窺探著自己。怪不得他一時在山峰上出現,一時又在山谷的深林中出現了。 癡兒見她沉思不語,擔心地問:「姐姐,你怎樣了?傷口痛嗎?我身上可有醫治跌打刀傷的好藥。」 「哦!你身上有什麼好藥呢?」 「我奶奶說,是什麼九、九……轉丹的。」 「是不是九轉金創還魂丹?」 癡兒咧著嘴笑著:「是,是,奶奶是這麼說的,我老記不住。」 「那可是舉世少有的良藥呵!你也帶在身上了?」 癡兒故作神秘地說:「姐姐,我偷了一瓶,常常帶在身上。因為我怕爬樹不小心跌下來,服了它,就不傷不痛啦!也就沒人知道我爬過樹跌下來呀!」 莫紋聽了感到有些心痛。這種起死回生的救命良藥,拿來醫治一些皮肉擦傷,真是暴殄天物,便說:「兄弟,這種良藥,你千萬別白白浪費了。」 「姐姐,這是給你治傷呵!是浪費嗎?」 「兄弟,我是說,一般的跌傷,用其他藥也可以治好,別用它。」 「那姐姐的傷也不用嗎?」 「好!你拿出來我服下。」 癡兒高興了,慌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交給莫紋。莫紋問:「兄弟,怎麼服用的?」 「奶奶說過,重傷服兩粒,另外嚼爛二粒敷在傷口上,用布包紮好。」 「兄弟,我多謝你啦!」 「姐姐,我多謝你才是。」 「你多謝我什麼?」 「多謝姐姐帶我呀。」 「兄弟,別這樣說,我是應該做的。」 莫紋依照癡兒所說的服用方法,先服了兩粒,又嚼爛兩粒敷在傷口上,然後撕下一截衣裙包紮起來。頓時便感到一種清香的涼意直透入骨,痛苦全消,這真是武林中難求的良藥,比梵淨山莊熊虎駁骨散還見效。莫紋心想:這個癡兒,身懷兩種奇丹神藥,萬一給武林中知道,那不啻招來殺身大禍。不由問:「兄弟,有沒有人知道你身上有化毒丹和九轉丹的?」 「沒有呀!我爸爸媽媽都不知道。」 「黑鷹不知道?」 癡兒茫然:「姐姐,他知道了?」 「你沒有告訴他?」 「沒有呵!」 「兄弟,你以後對任何人,也不能說你身上有這種丹,不然,他們不但搶了你的藥,還會殺了你。」 癡兒一聽又害怕了:「姐姐,那我怎麼辦呢?萬一我一下說出來,不就死了?」 「所以你千萬別說出來。」 「姐姐,你給我收藏好不好?」 莫紋暗想:我代他收藏未嘗不可以。但自己已成為武林人士追蹤的對象,萬一遭不幸,這兩種舉世少有的奇珍良藥,不就給人拿了去?倒不如藏在癡兒身上的好,起碼沒人注意。便說:「兄弟,只要你不說出來,就不用害怕。」 「我說出了呢?」 「那等別人砍你的腦袋好了。」 「姐姐,我一定不說。」 「好了!兄弟,你到一邊去,我需要運氣調息。」 「姐姐,那我出去看看。」 「你是不是想死了?」 「我,我怎麼想死了?」 「你聽聽,外面那批人正尋找我們哩!」 癡兒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說:「姐姐,我沒有聽到呵!」 莫紋心想:你沒有什麼內力,當然聽不到啦。便說:「你千萬別出去,他們還沒有走。兄弟,你不是要學捉鳥兒的功夫嗎?我教你的練內功的訣你記下了沒有?」莫紋只好用這個辦法使癡兒在巖洞裡安心坐下來。 「我,我想想。」 「好。那你坐到一邊去想,等我養一會兒神,你再背給我聽,背不出,小心我敲你腦瓜子。」 癡兒只好乖乖地坐到一邊去,沒再提要出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紋調息完畢,居然能扶壁站起來。一來莫紋一身真氣渾厚,二來九轉金創還魂丹是舉世少有的良藥,它與別的跌打刀傷、駁骨舒筋藥不同,服下之後,能在體內長期保存醫療的神效。莫紋上一次手臂傷,已服下了這種良藥。當受到邵雪一劍重傷時,血雖然大量湧出,但殘存在她體內的藥力不久就發揮了作用。即使莫紋不出手封自己傷處的穴位,這藥力也有止血、散瘀、消炎的作用,傷口再也不會繼續大量出血。現在她又得到了新的藥力,當然就好得異常神速了,因而很快能扶壁走動。 癡兒見她站起來,驚喜地問:「姐姐,你已經好了?」 莫紋說:「算是好了。但要完全恢復,恐怕還要七八天才行。」 「姐姐,七八天就七八天。我們在巖洞裡住很好呵!」 「你不想出去嗎?」 「想呵!姐姐,他們走了嗎?」 莫紋凝神聽了一會兒:「他們還沒有走。」 「姐姐,那我們不能出去了?」 莫紋想:要是自己能行動,在黑夜的掩護下,完全可以一個個地將這批人幹掉。但現在可是力不從心,腿不方便,要施展輕功就難了,更別說與人交鋒。更令莫紋擔心的是:玄冥陰掌門的人不知幾時才走,要是他們在山谷中一連呆幾天,叫他們在哪兒找吃的?自己還可以挨下去,癡兒也能挨下去嗎? 驀然間,巖然深處傳來流水的響聲。跟著又傳來一兩聲似小孩般的叫聲。癡兒給嚇得跳了起來:「姐姐,我怕。」 莫紋也不禁感到悚然。難道是敵人摸進巖洞裡來了?這巖洞還有其他的洞口?要不,這巖洞裡出了妖魔鬼怪?莫紋鎮定心神,輕對癡兒說:「兄弟,別害怕,有我哩!」 「姐姐,是不是他們也跑進巖洞裡來了?」 「兄弟,我問問你,這巖洞還有沒有其他洞口的?」 「有呵!那位老爺爺說,一個在山峰上,一個在山谷樹林深處。」 莫紋一下明白黑鷹為什麼一時在山峰出現,一時又在樹林中露面了,原來這巖洞還有兩處洞口的。是敵人從這兩處洞口摸進來了?便說:「兄弟,別出聲,讓我再聽聽。」 莫紋又聽了半晌,除了流水的響聲和再次傳來一兩聲小孩般的叫聲外,沒聽到任何人的腳步聲、呼吸聲和說話聲。顯然,不會是敵人摸進巖洞來。那麼是巖洞裡的妖魔鬼怪或是其他怪獸毒物?她問:「兄弟,這巖洞深處你去過沒有?」 「沒有呵!那天姐姐去捉山雞、兔子,我才跑來這巖洞裡玩玩,見裡面黑古隆冬的,不敢進去。後來姐姐又在外面叫喊我了。」 莫紋想起那天癡兒奔來時,一身草屑和塵土的情景,原來他跑到這巖洞來玩了。問:「那天你怎麼不告訴我來這巖洞玩呢?還胡說什麼大解了?」 「我,我怕姐姐罵我貪玩呀。」 「兄弟,你以後碰上什麼事別瞞住我。」 「唔!我不瞞姐姐。」 「兄弟,那批人沒有摸進洞來。」 「姐姐,不是他們進洞了?」 「不是!」 「那怎麼有人叫喊呢?」 「很可能是一種怪獸。兄弟,我們到裡面看看。」 「姐姐,不會是妖怪嗎?」 「黑鷹他在這巖洞裡呆過來,要是妖怪,黑鷹早已將它除掉了。」 「姐姐,你、你怎麼知道他在這巖洞裡呆過呢?」 「他要不呆過,又怎麼一下在山峰上出現,一下又在樹林中現身了?看來,一定是什麼會發出小孩般叫聲的怪獸了。這怪獸恐怕也不會傷人。」莫紋說到這裡,想了一下笑著說:「兄弟,說不定是只會變姑娘的青毛狐狸哩!」 癡兒驚喜的睜大了眼睛:「真的?」 「你不想去看嗎?」 「姐姐,我想。」 「那我們走呀!」莫紋說著,用火石鐮刀點燃了火熠子,四周的景物一下子全看得清清楚楚。想不到離他們一丈遠的地方,竟存放有不少松柴和火把。不用說,這一定是黑鷹留下來的。莫紋正擔心短短的火熠會很快用完,見了這麼多的火把松柴,便放心了。既然黑鷹在這個奇異的地下巖洞中居住,必然會有可以居住的地方和其他日常生活用具了。但現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這個像小孩般叫聲的怪獸是什麼東西,會不會危害自己。 莫紋點燃了一支火把,又點燃一支松油柴木,插在石壁罅隙中。這樣一來,即使持著的火把給洞裡的穿堂風吹滅,仍有石壁上的火光照明,不致手忙腳亂。最後,她又叫癡兒拿了一抱火把松柴木,說:「兄弟,我們走吧。」 癡兒說:「姐姐,我背你走好不好?」 「你背我走?」 「是呀,這樣可以走得快些。」 莫紋的身子,從來沒有給任何男子碰過,只是剛才曾讓癡兒背過。但當時是在生死關頭,根本沒想到那方面上去。癡兒智商雖如小孩,但已是十八九歲了,男女之間的嫌疑,能避還是盡量避開的好。不由說:「不用了,我們現在又不是逃命,我扶著壁可以走。」 「姐姐,洞裡的路不平,而姐姐的腿剛紮好,不怕又傷著嗎?」 「兄弟,別擔心,我走得了。」 「那我扶著姐姐走吧。」 莫紋想了一下:「好!兄弟,那辛苦你啦!」 癡兒便扶著莫紋,循著水響聲慢慢走去。隔二十丈遠,莫紋便叫癡兒點燃一支松油木插在石壁的罅隙中。頓時巖洞火光通明,照見了巖洞中各種千奇百怪的鐘乳石,有的如羅傘,有的似怪獸,有的如石柱,更有的形成一座拱門,宛如巖洞中的石府大門。他們彎彎曲曲走了好一段路,驀然聽到前面不遠處水聲嘩嘩地亂響。莫紋舉高了火把,在火光下一看,只見前面一汪清潭,潭面水波翻滾。潭邊四周,怪石嶙峋,顯然有什麼怪獸在水中搗動著。 癡兒說:「姐姐,我怕。」 莫紋拔出劍來,以防萬一,說:「兄弟,你走遠一點,我看看是什麼怪物。」 「姐姐,你別過去。」 莫紋不答,注視潭水。當水波平靜下來時,潭水清可見底。莫紋看見潭邊岩石之中,有三四隻怪獸露出了腦袋,三四雙小而圓溜溜的眼睛,似乎瞪著火光發愣。莫紋看清了,不由啞然失笑。什麼怪獸,原來是一群娃娃魚,怪不得像小孩般地叫喊了。 娃娃魚,也就是鯢。其實它不是魚,是一種兩棲動物,眼小,口大,四肢短,尾巴扁,生活在水中的岩石中。它的肉,極為有益,補血壯身。 莫紋說:「兄弟,我們不用到外面找吃的,這些娃娃魚,已夠我們吃七八天了。」 癡兒睜大了眼睛:「這些怪物是魚嗎?」 「不錯,我們叫它做娃娃魚,是一種難得的珍品。想不到潭水中有這麼多的娃娃魚。兄弟,你沒見過嗎?」 「我沒見過,它能吃嗎?」 「當然能吃啦,比山雞、兔子肉還好吃。」 「姐姐,它咬不咬人呢?」 「你去捉它,當然咬啦。」 「姐姐,那我們怎麼捉它呵?」 「要捉它還不容易?兄弟,我們再到別處看看。」 「姐姐,我們不捉這怪魚嗎?」 「它們跑不了。」 繞過潭水,道路便漸漸往上而走。當他們轉過一個彎時,巖洞突然開闊,再不是狹窄的通道。竟然是個寬闊的大廳,而且空氣也不像下面那麼潮濕。那一個個由鐘乳石滴成各種奇形異像的石筍,彷彿是大廳的裝飾品,居然還有石桌石凳。天地間的奇景,如鬼斧神工般的,在這地下巖洞中展現出來,令人歎為觀止。 莫紋暗想:難道這處地下宮殿是神秘黑鷹的隱居之處?要是這樣,他為什麼要讓癡兒知道?莫紋在火光之下,一一打量四周的石壁。石壁上有不少石龕,可放雜物。其中兩處石龕,一處擺放了些罈罈罐罐,一處竟堆放了個大缸。莫紋好奇的揭開看看,又驚訝了。大缸中放的是米面之類的糧食,還有肉乾臘味,而罈罈罐罐中是油鹽醬醋之類的調味品。 大廳中的一角有一處小室,室內不但有灶、有柴草,更有鑊、鍋之類的烹調用具、碗碟匙筷,一應俱全,這顯然是廚房了。即使巖洞中沒有娃娃魚,也足可以令莫紋和癡兒在這巖洞中生活一個多月了。 莫紋又暗想:難道黑鷹算定了自己會受傷,預先安排了這一切讓自己安心在巖洞中住下來?他這是什麼用意呢?是想叫自己在這巖洞裡等著他從紫竹山莊調查事件真相回來?不管他,我先在這裡養好傷再說。 莫紋又巡視一下,感到既然有廚房,恐怕就有臥室之類的小室了。莫紋點亮了石龕中的一盞大油燈,整個巖洞大廳更明亮起來,有的石筍石柱,還反射出五顏六色的色彩,宛如金石般閃閃發亮,將大廳點綴得富麗堂皇,如天上神仙宮殿一般。 這個在火光照耀下的富麗大廳,共有三處出入口。一處是來路,下通有娃娃魚的水潭,另外兩處又通往哪裡?莫紋選擇了左邊的一條通道走去,走了五十步左右,石壁有一扇木門,推門進去一看,莫紋又驚訝了。室內不但床、椅、桌、櫃俱全,還有被褥衣服。令莫紋驚訝的是室內光亮如白晝,這光亮完全由石壁上的一顆珠子發出來的,這顯然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了。黑鷹真大方,怎麼不把這顆珠子帶走?不怕人拿了去麼? 癡兒更驚喜得叫起來:「姐姐,這壁上是顆什麼珠子呵!我拿來玩玩。」 「兄弟,別動。」 癡兒愣住了:「姐姐,它拿不得麼?」 莫紋故意嚇他:「你不怕它燙傷了你的手麼?」 癡兒怔住了:「它會燙傷手?」 「怎麼不會?它比火把還光亮,你敢不敢摸這火把上的火?」 「我,我不敢。」 「那就對了!兄弟,我們再沿通道上去看看是什麼地方。」 他們從室內走出,沒走幾步,路就一直往上,最後走到了終點。終點有一股風從上面直吹下來,一下將他們手中的火把吹滅了。莫紋抬頭一看,巖洞頂有一個大圓洞,幾縷光線從圓洞口的樹葉、草莖中透射下來,這巖頂上的圓洞宛如一口深井般的,直上直落,沒有上乘的輕功和壁虎之功,根本不可能攀爬出洞口。要是從上面往下看,黑古隆冬,深不可測,什麼也看不見。不小心掉下來,不死也骨折腿斷。 莫紋隱隱聽到那個紅衣大和尚在上面怒道:「你們,給我在這山谷十里之內全搜索一遍,他們不會逃到了哪裡去的。」 不用說,這個圓洞口,便是直通山峰的出入口了。癡兒也聽到紅衣和尚的怒喝聲,害怕地說:「姐姐,他們在上面呵!」 「兄弟,別出聲,別讓他們聽到了。」 癡兒不敢出聲了。莫紋又聽了一會兒,感到玄冥陰掌門已離開了這山峰,到別處去搜索了。莫紋想:看來這個洞口不但險,也非常隱蔽,他們才沒有發現。莫紋真想躍上石壁,施展壁虎功出洞口看看外面的情景。她看看傷腿,歎了口氣說:「兄弟,我們轉回去吧。」 「姐姐,他們不會從上面爬下來嗎?」 「不會的,他們已離開山峰了。」 莫紋又沿坡而下,來到了剛才光亮的臥室。她帶傷走了這麼久,感到有些累了,說:「兄弟,我想睡睡,你自己一個人到那大廳去玩玩吧。」 「好的,姐姐。」 「你一個人不害怕吧?」 「姐姐,這洞裡沒吃人妖怪,我不怕。我也想摸摸那些發出紅紅綠綠光的石頭玩。」 「兄弟,那你可要小心了。」 「姐姐,我知道啦。對了!姐姐,怎麼不見那個青毛狐狸呢?」 「你很想見見它嗎?」 「想呵!我想看看她長得有沒有姐姐這般好看。」 「要是她比我長得好看,你就跟她了?」 「不!我要跟姐姐。」 「她比我好看呀!」 「不!她一定沒有姐姐這麼好看。」 「你怎麼知道了?」 癡兒憨憨地笑道:「我想姐姐就是青毛狐狸變的。要不,他們怎麼說你是青衣狐狸?」 莫紋沉下臉說:「你又胡說八道了。」 「姐姐,我說的是真的呀!」 「你快去大廳玩吧。」莫紋有點拿這不懂事的癡兒沒辦法。 癡兒蹦蹦跳跳地到大廳上去了。 莫紋練了一會兒內功,便和衣上床而睡。當她睡醒來時,沒聽到癡兒在大廳的響動,心裡一下急了:他怎麼不在大廳上玩,去哪裡了?不放心地跑出去看看。 大廳上的那盞大油燈依然明亮,石柱、石筍以及巖頂上一些倒懸的鐘乳石,那些會閃光的石頭也閃閃發光,而大廳上空無一人,癡兒真的不知去哪裡了。莫紋叫喚了幾聲:「兄弟,兄弟。你在哪裡?」 聲音在巖洞中迴響,就是沒聽到癡兒的回應。難道癡兒貪玩,跑去水潭捉娃娃魚了?就算在水潭邊,他也應該聽到叫聲呵。既然不回答,也不見跑來,莫紋不由心慌了,心想,這癡兒不會跌下潭中淹死吧? 初時,莫紋對癡兒的好感,除了報恩外,還由於同情慕容智天生的缺陷。現在她心裡似乎多了份複雜的情感,除了同情,還有關心,一旦癡兒不在她身邊時,心裡似乎少了一件東西。少了什麼東西呢?她又說不出來。寂寞、孤單、情趣、溫暖?還是癡兒的安危、生死令她擔憂? 莫紋急忙趕到那一汪清澈的潭水邊舉火高喚,嚇得潭邊岩石中的娃娃魚亂竄。細觀潭底,除水下黑黝黝的岩石外,並無何物。莫紋略略放心,暗想:這癡兒到底跑到哪兒去了!總不會跑到巖洞外去吧? 莫紋再轉回大廳,凝神傾聽。她聽到了一個輕微的鼻息聲從廚房中傳出來,便慌忙到廚房一看,廚房中也不見人,而輕微的鼻息聲從柴草堆中傳出。莫紋用劍挑開柴草,一下發現癡兒在柴草堆中睡得像死豬一樣。莫紋長吁了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放下。還擔心他呢,他卻鑽進柴草堆中呼呼大睡,真是白擔心了。 莫紋用腳挑挑癡兒:「醒來,醒來!」 癡兒「唔」了一聲,翻過身又睡了過去。這哪裡像武林世家的子弟?完全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少爺。莫紋搖了搖頭。看來,剛才的一翻折騰,把他累壞了,就讓他好好睡一會吧。 莫紋不忍心再驚醒他,乾脆淘米洗菜,升火煮飯。梵淨山莊的女孩子,除了練武,女孩子所應干的活都會幹,打水、煮飯、裁衣、刺繡,樣樣都做得來。梵淨山莊不但對姑娘們訓練極嚴,管教也極嚴,目的就是從小磨練姑娘們能在艱苦的環境下,在險惡的風浪中生存下去。 莫紋一邊做飯,一邊端詳癡兒的面容:五官端正,劍眉入鬢,要不是他先天性的殘缺,可以說是一位英俊的美男子,莫紋看著看著,臉兒不禁飛起了一片紅雲。女孩子家怎能這樣打量青年男子的?雖然這個男子是個癡兒,但叫人看見了,也不好意思呵。 癡兒不知是睡夠了,還是飯菜的香味將他弄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看見莫紋坐在自己的身邊,一骨碌爬起來,驚喜地問:「姐姐,你幾時來這裡的?」 莫紋笑問:「你這個懶豬,也知道醒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醒哩!」 癡兒憨憨笑著:「姐姐,不知怎麼回事,我在這草堆裡坐坐,就睡著了。」 「你怎麼鑽進柴草堆裡睡呢?我還以為你給什麼妖怪吃了哩!」 「姐姐,你不是說沒有妖怪嗎?」 「沒妖怪,也會有青毛狐狸。」 癡兒又咧著嘴笑道:「那它更不會吃我。」 「你怎麼不在大廳玩,卻跑來這裡睡?」 「姐姐,我玩了。」 「兄弟,我們吃飯吧。」 「是姐姐煮的嗎?」 「不是我,是狐狸煮的。」 癡兒一下傻了眼:「姐姐,真的有狐狸了?它那麼好心,給我們煮飯?」 「你吃不吃?」 「吃,吃,姐姐,我怎麼會不吃呢!」 「那快洗乾淨手,端碗拿筷去。」 「噢!我去。」癡兒便跑了出去。 「哎!你去哪裡洗手了?」 「去那個水潭呀!」 「你不怕跌下去,娃娃魚吃了你?」 「那,那我去哪裡洗好。」 「這水缸裡有水,你打一盆水洗吧。」 「水缸裡有水嗎?剛才我看過,可沒有水呀!」 「你再看看,有沒有水?」 癡兒打開缸蓋一看,真的有滿滿的一缸清水。驚奇地說:「姐姐,怎麼這水缸裡有水了?剛才我想找水喝也沒有呢。」 「快洗手端碗筷吃飯吧!」莫紋熄去了灶火,站了起來。又問:「你在家裡沒挑過水嗎?」 「沒有呵,幹嗎要挑水呢?」 「你每天洗臉的水是怎麼來的?」 「是小三子給我端來的呀!」 「看來,你在紫竹山莊,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了。」 癡兒愕然不知怎麼回答。莫紋又說:「我的少爺,手洗乾淨就吃飯吧,你總不會要我給你餵飯吃吧?」 「姐姐,我會自己用筷子扒飯吃的,不要人喂。」 「是嗎?我以為你只會用手抓哩!」 「抓,我也會呀。」 莫紋失笑起來:「單是吃飯,你就會兩門功夫了,難得,難得!」 癡兒不知是諷刺話,還以為莫紋讚自己,頓時高興起來:「姐姐,要不要我抓飯給你吃?」 「算了,我才不敢吃你的抓飯。不過,你在我面前吃飯,只能用一門功夫。」 「姐姐,哪一門功夫?」 「用筷子扒飯夾菜,不准用手抓。」 「用手抓了呢?」 「那我砍下你的手來,你想要手的話,只能用筷子。」 癡兒嚇得不敢吱聲了。 在這奇妙的巖洞中,他們就這樣過了八天。在這八天中,他們不知日夜,吃飽了,不是練功,就是休息和睡覺,有時也談談心。 癡兒內功沒有練成,卻學會了打水、煮飯和洗碗。因為莫紋教給他的內功口訣,他背得了後面的八句,又將前面的八句丟了,莫紋對他毫無辦法,後來乾脆每次八句八句地教,也不管他記得不記得,總算將梵淨山的內功口訣完全教給了他,算是對自己的諾言有了交待。 這個癡兒,背完最後的八句口訣後,更沒心思去學,寧願跑去潭水中捉娃娃魚玩,或者搶著打水煮飯。最後的兩天,飯菜完全由他去弄,不用莫紋操心。別看癡兒武功沒學上手,弄的飯菜,卻很合莫紋口味。莫紋感歎地說;「兄弟,要是你用學煮飯炒菜的心思,用來學武功多好。」 「姐姐,用來學煮飯炒菜不好嗎?」 「好,好,起碼你今後一個人在野外,也不會餓死了。」 「姐姐,我怎麼會一個人呢?你不要我了嗎?」 「兄弟,我總不能帶著你一輩子呀!」 「不!姐姐,你要帶我一輩子。」 「別胡說了,我們怎能一輩子在一起的?」 「姐姐,為什麼不能呀?我願意跟你一輩子,不離開你。」 「那我死了呢?」 「姐姐怎會死的?」 「人遲早總會死的,我怎麼不會死?」 「那,那我跟姐姐一塊死。」 「你又胡說了!」 「不!姐姐,我說的是真的呀!」 「好了,好了,兄弟,你今夜好好睡,明天我們一早就離開這裡。」 「姐姐,你怎麼要離開這裡?這裡不好嗎?外面有惡人,他們會欺負你。」 「那我們就永遠呆在這巖洞裡?」 「姐姐,這巖洞裡很好呀!」 「好呀!哪你就永遠呆在這巖洞中,我可要走了。」 「我,我要跟姐姐的,我一個人怕。」 「那明天就走呀!」 驀然間,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大廳一角飄來:「你們想走嗎?走不了啦!」 這驀然而來陰森森的聲音,幾乎令人膽戰心寒。莫紋一怔,站起來喝問:「誰?」 巖洞中跑進人來,叫人毫無察覺,想必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了。 大廳仍然不見人影,陰森森的聲音又從另一角飄起:「小丫頭,別問我是誰,你得留下來!」 在大廳明晃晃的之下,這個人居然行動無聲,來去無影,其輕功可想而知了,莫紋幾疑這不是人。是人,憑自.己的聽覺和視力,怎能不發覺?莫紋持劍問;「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陰森森的聲音嘿嘿一笑:「小丫頭,你說對了,我的確不是人。」 莫紋不由心頭大震:「你是鬼?」 「不錯,我是鬼,是這山谷中千年女鬼。自從你來到這山谷後,日日弄得我不得安寧。」 「你真的是鬼?」 「小丫頭,要不然我現形給你看。」 「那你現形呀!」 莫紋話剛落,大廳的石柱旁便出現了一個人影,彷彿一下子從地下冒出來一般,從頭到腳,一身黑紗。燈光下,這影子似幻似真,似有似無。連頭也沒有。只露出一雙深湛湛發光的眼睛。癡兒嚇得大叫:「姐姐,這是鬼,我怕!」他縮到莫紋的身背後去了。 莫紋心想: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她強懾住了心神,對癡兒說:「兄弟,別害怕,有我哩!」 「姐姐,我們走吧!」 黑影森森說:「你們如何走得了?」 莫紋問:「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我只要你們留下來,永遠伴著我,千多年來,我一個人在這裡好孤單呀!總沒有一個人伴我。小丫頭,要不是你說明天要走,我也不會現身的。」 「你要我伴著你幹什麼?」 「伺候我呀!」 「我看你不是鬼!」 「我怎麼不是鬼了?」 「你要是鬼,我八天前殺了那麼多人,他們不可以給你做伴,伺候著你?」 「不行呵!他們一個個給閻王爺收去了,一個也沒留下來。」 「奇怪,閻王爺怎麼不收了你去?」 「我是個千年的孤魂野鬼,閻王爺也沒有我大。我做鬼時,他還在人間哩!他不敢收我,其他鬼也不敢得罪我。我只好一個人在這深山野谷中游來蕩去。難得你們來了,伴了我八天。」 「那麼多人,你為什麼挑選我來伴你呢?」 「沒有什麼人來呵!就算有嘛,也是匆匆而過,我來不及留住他們。」 「是嗎?那黑鷹呢?他可不是匆匆而過吧?」 「黑鷹?你是說那老頭子吧?」 「他伴你不更好嗎?」 「他是個糟老頭子,我不喜歡。我喜歡的是你這麼個鐘靈秀氣的女孩子,還有這個永遠童真的小癡兒。」 「恐怕你沒辦法留住我們。」 「我要留的人,怎麼會留不下來呢?」 莫紋突然動若脫兔,一劍如閃電般刺出。她根本就不相信對方是鬼。世上哪有這麼奇怪的千年女鬼的?連閻王爺也不敢收,這顯然是胡說八道。她這麼驟然一劍刺出,就算當今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恐怕也一時間來不及閃避。 莫紋滿以為這一劍不將她刺死,也必刺傷了她。誰知這黑影只是輕輕一閃,便閃開了,說:「小丫頭,你怎麼這般不客氣?」 「因為我想代閻王爺收了你去。」 黑影森森笑著:「閻王爺都不敢收我,你這黃毛小丫頭還能收我?」 癡兒說:「姐姐,我們走呀!」 「兄弟,你站開去,小心我的劍不慎傷了你。」莫紋說完,又一劍像流星般發出,跟著又是十多劍一連發出,如石破天驚,長虹貫空,劍光織成了一扇光網,莫紋知道對手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便採取先發制人的方法,將一生所學的劍招全抖了出來,不容對手有還招的餘地。 可是這個千年女鬼,真如幻影飛魂一般,像是釘在地上一般,身形在如網的劍光中閃來閃去,居然沒一劍能刺中她。莫紋心頭悚然:難道她真的是鬼?轉眼之間,莫紋已發出三四十招,招招都是刁鑽凌厲莫測的殺著,但招招走偏刺空,不但沒刺中這千年女鬼,就連女鬼身上的黑紗長袍,也沒削下半片來。女鬼一聲長長的桀笑:「好啦!小丫頭,我們玩夠啦!」莫紋也不知她怎麼出手的,只感到手腕上的經渠、太淵穴一麻,手中的劍便給千年女鬼奪了去。這是不可思議的白手奪刃武功,莫紋一下像木雞般的呆住了。這真是天外有天,人中有人。莫紋出道以來,從來沒有將中原幾大門派的高手放在眼裡,也沒將玄冥陰掌門的人放在心中,就是武功深奧莫測的黑鷹,也可以與之對抗;想不到在這巖洞中,碰上了這麼個千年女鬼,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莫紋傲視武林的心,頓時冷了下來。怪不得自己臨下山時師父說:「丫頭,世上眾多高人奇士,切莫自大。你下山辦完事後,便趕快回來,千萬不要在江湖上闖蕩。」可自己為報慕容家的大恩,傲視武林群雄,將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攬到了自己身上。 千年女鬼將奪來的劍順手一丟,便插入石壁中。單這一擲劍的手腕勁力,又令莫紋暗暗吃驚。這是虛無縹緲的女鬼嗎?根本不可能。 千年女鬼冷冷地問:「小丫頭,你還有什麼絕學,不妨抖給我看看。」 莫紋恢復了鎮定,側頭問:「你要看我的絕技?」 女鬼點點頭:「不看,我怎麼能留下你?就是留你下來,你心裡也不服氣。」 莫紋一掌拍出:「好!我抖給你看。」 女鬼閃開說:「小丫頭,你是不是弄錯了,劍都不行,你這雙掌還行嗎?」 莫紋雙掌連環拍出,一邊說:「我也不知道這雙掌行不行,希望您老指點呀。」 女鬼見莫紋雙掌拍出,掌法新穎,招式凶刁狠,招出的角度出人意外,掌力的陰柔之勁足令武林人士變色。這種掌法,看上去如舒臂曼舞,姿態美妙,宛如彩蝶紛飛,又如蜻蜓點水,一沾即走,有極大的迴旋餘地;但招式十分刁狠,一時不慎,給拍中一掌,不死也會重傷。因為所拍中的地方,都是人身致命的經外奇穴。千年女鬼不敢大意,竟也凝神應戰了。 女鬼同樣以莫測的掌法拍出,雙掌紛飛,似是在翩翩起舞,招式優美而不歹狠,掌力拍出制敵而不取人性命。霎時間,她們像兩隻粉蝶,在大廳上翩然飛舞。這哪裡像生死交鋒?簡直是舞蹈表演了。 癡兒看得忘了神,他感到好看極了。這的確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掌法。一個是梵淨山的絕技——天殛掌法;一個是幾乎絕跡的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法。互相來往不下百招時,千年女鬼便佔了上風。她的掌法幾乎成了天殛掌法的剋星,不但化解了莫紋的掌法招式,也化解了莫紋拍出的掌勁掌風。女鬼說:「小丫頭,你掌法好是好了,可惜內力不濟,火候也欠缺些。要是你再練兩年,放眼武林,恐怕少人能與你敵。」 莫紋越打越心寒。要是在荒山野嶺中,她早已施展輕功一走了之。可是在巖洞裡,又怎麼走?何況還有一個癡兒在旁邊,不能丟下他不管。 現在聽女鬼這麼一說,她趁機躍出圈外,喘著氣說:「多蒙指點,我不打了。」 癡兒卻說;「姐姐,你怎麼不打了?你們打得很好看呵!」 莫紋心想:真是個癡兒。我以性命相搏,你還說好看?再交鋒下去,就算不死,一身的內力也給化完了。她說:「還打什麼,我打輸了!」 癡兒愕然:「姐姐,你怎麼打輸了?姐姐你沒有打輸呵!」 是輸是贏,癡兒又怎能看得出來?女鬼問:「這下,你們可留給我做伴了吧?」 癡兒說:「姐姐,我不願留下跟她做伴。」 莫紋苦笑一下:「兄弟,我們不留不行了!」 「姐姐,你真的要留下來嗎?」 「恐怕由不得我們說話啦!」莫紋交鋒一百多招,一身真氣,已耗去了大半,再戰下去,只有給人活捉,到那時,連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沒有了。 千年女鬼說:「小丫頭,你可以說話呀,不服氣的,還可以抖抖你的其他絕技來。」 莫紋說:「我不知你是人是鬼,我還是尊稱您一聲老前輩。」 「唔!你叫我老前輩未嘗不可。」 「老前輩,您真的要我留下來伺候您?」 「不錯。」 「您不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 「我是千年女鬼,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幹什麼?」 「不錯,以您老前輩登峰造極的武功,確實也不將慕容家的武功看在眼裡。」 「小丫頭,廢話少說,你們留不留下?」 「老前輩,我有個條件。」 「小丫頭,別弄錯了!講條件的是我,而不是你。」 「既然這樣,老前輩能留下我的,只是一個屍體。」 「我要你的屍體幹什麼?我要的是人。」 「老前輩不答應我的條件,我只能這樣。」 「小丫頭,你想以死來威脅我嗎?好!你說說看,中聽的,我或者可以答應。」 莫紋一指慕容智說:「我希望老前輩放他走,我一個人留下來。」 癡兒叫起來:「姐姐,我不離開,我要跟著你。」 「兄弟,你出去找你的父母吧,外面那些惡人,恐怕不會難為你的。」 「不,姐姐留下,我也留下。」 「兄弟,你不害怕這千年女鬼嗎?」 「姐姐,我們可以跑呀!」』 這正是癡人說夢話,能走的,莫紋早就走了。黑袍老婦嘿嘿地說:「沒我的點頭,誰也走不了。小癡兒,不信,你們試跑跑看。」 「姐姐,我們跑呀!」 莫紋突然挾起了癡兒,往一處洞口走去。誰知剛跑到洞口,黑袍老婦已像幽靈般出現在出口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莫紋一掌拍出,轉身奔向另外一處洞口,這次還沒有奔到洞口,黑袍老婦幾乎似幻影般又出現在她面前了。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輕功。 老婦說:「小丫頭,你帶著這麼個癡兒,又怎能跑得掉?就是你放下了他,自己一個人也走不了!不信,你不妨試試。」 癡兒說:「姐姐,你快放下我,自己一個人走。」 莫紋放下癡兒,搖搖頭說:「兄弟,我們是走不了了,她的武功太好了!」 莫紋他們到底能否跑掉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回江邊風浪 上回說到黑袍老婦武功太高,莫紋他們跑不掉。癡兒說:「那,那我們得給她做伴嗎?」 莫紋不答,對老婦說:「我的條件,你是不答應了?」 「小丫頭,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不但他可以走,你也可以走。」 「什麼條件?」 「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 莫紋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問:「回答你的問話?」 「不錯,回答我的問話。」 莫紋這次聽清了楚了。她初時以為這個武功奇高的千年女鬼,提出的條件是要自己斷手斷腳,或者廢去自己的武功,再不就是提出令自己難以辦得到的事情。想不到只是回答她的問話,哪還不容易?便說:「好呀!老前輩,您問吧。」 「你聽清楚了,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不許有半點虛假。」 「老前輩,要是我老老實實回答了,您說是虛假的,我怎麼辦?」 「老不老實,我一聽就知道,你瞞不了我。」 「好呀!你問好了!」 「小丫頭,你聽清楚了,我首先問……」 「哎!老前輩,你慢一點。」 「你不想回答?」 「不是,我是問,我老實回答了,您就放我們走?」 「我說話一是一,二是二。」 「您不會後悔?」 「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不錯,老前輩是位世外高人,言出如山,我多心了。」莫紋先用話扣住了她。 「小丫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沒有?」 「沒有了,老前輩請問。」 「我首先問你,為什麼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武林中的至寶,人人都想據為已有,我當然也想佔有啦!」 「小丫頭,你這是老實回答我的問話嗎?」 「老前輩,我怎麼不老實了?」 「別人這樣說,我完全相信;你嗎?我一點也不相信。」 「您要怎麼樣才相信?」 「要你說出老實話來!」 「我的話夠老實的了!」 「小丫頭,大概你是不想離開這裡了!」 「老前輩,您認為我哪點不老實?」 黑袍老婦厲聲說:「你根本就沒有盜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所盜取的,完全是假的!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幹?」 莫紋不由怔住了,暗想:這事她怎麼知道了?是慕容莊主夫婦告訴了她?這事,只有我和慕容莊主夫婦知道,誰也不知道的呀。 黑袍老婦又森森地問:「小丫頭,你說不說?」 莫紋一時摸不透這自稱為千年女鬼問話的用意,故作愕然地問:「我,我盜的不是真的?是假的嗎?」 「是真是假,能瞞得了我的一雙眼睛?」 「老前輩,您怎麼知道我盜取的不是真的了?」 「小丫頭,是我問你,還是你來問我?」 「不錯,是老前輩問我。」 「你知道這一點才好。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慕容家的人給了你什麼好處?要你將黑、白兩道上的人招惹到你身上?」 莫紋不禁暗想:這老婦到底是什麼人?是正道人士,還是黑道人物請了她出來,追問這事情的真相?我要是說沒有盜取,他們勢必又去追蹤,為難慕容莊主夫婦了。我死了不要緊,那可更害了慕容一家的人,我一場用心不白費了?於是說:「老前輩,您一定是弄錯了。」 「小丫頭,我哪一點弄錯了?」 「我從來也沒見過慕容莊主的面,也從來沒有去過紫竹山莊,他們給我什麼好處了?我也不知道我盜取的是假的呵!」這一點,莫紋的確沒有說假話,她事前的確沒見過慕容墨夫婦,也沒去過紫竹山莊。 「看來,你是不想說實話了!別怨我下手無情了。我殺了你,再殺這癡兒。」 莫紋說:「我真不知老前輩要聽我什麼話。」 「老實的話。」 「老前輩,我說我拿的是真的,你說是假,就算這些武功秘笈是假的吧。至於我為什麼要這樣幹?因為我喜歡冒險,感到好玩。」 「給黑、白兩道上的高手盯蹤、追殺,好玩嗎?世上有你這種玩法的嗎?」 「這樣,我可以見識各門各派的武功,又刺激,不好玩嗎?」 「只有瘋子才這樣玩,小丫頭,我看你半點也不瘋,老身最後問你一次,你說不說實話?」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苦苦追逼我。」 「我要聽實話。」 「只是聽實話,沒別的用意?」 「不錯!我感到你這小丫頭的行為,不可思議。」 「我說了實話,您不會傷害慕容家的人?」 「我傷害了呢?」 「小女子寧死不說。」 「好!我答應你不傷害他們。」 「老前輩這話當真?」 「小丫頭,你還有個完的沒有?老身問你,反而成了你問老身了!」 「好吧!老前輩,小女子這樣做,完全是出於報恩。」 「報恩?慕容家有何恩於你了?以致你不顧生死?」 「這恩可大了。」 「什麼恩?」 「一家的救命大恩。」 「慕容家的人幾時救過你一家人了?」 「是墨大俠在勾漏山中,將我一家從死亡中救了出來,小女子才能活到今天。」 黑袍老婦不由凝視著莫紋,以判斷她說話的真偽。半晌,老婦說:「小丫頭,你這種報恩的做法,可算犧牲大了。」 莫紋說:「老前輩,小女子什麼也不懂,只記得先父的一句話: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而已。」 「你現在不是湧泉,而是湧出自己的血了。」 「小女子的這條命,本來就是墨大俠賜與的,交回給慕容一家也是應該的。」 「憑你這樣的武功行嗎?小丫頭,你已經是幾度生死了。」 「小女子只知報恩,難以顧及其他了。」 「要不要老身成全你?」 「小女子不明白您老的意思。」 莫紋知道,因為江湖上人在此時所說的成全,不外兩個意思:一個是殺了自己,以成全自己的心願;一個是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由這黑袍老婦承擔今後的一切風險。 「將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交出來!」 「交給誰?」 「隨便你交給誰都可以。小丫頭,這樣,你就可以從危險中擺脫出來了。」 莫紋搖搖頭:「小女子一來不願累及他人;二來更不願給一些具有野心的人得了去。」 「小丫頭,這樣,你就等死吧!」 「事到如今,小女子只有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共存亡,人在秘笈在,人死秘笈滅。」 「這樣,你和癡兒留下來吧。」 「老前輩,你怎能說話不算數?」 「我怎麼不算數了?」 「您說,我說出了實話,您就讓我們離開這裡的。」 「小丫頭,你也太不將天下武林人士看在眼裡了。單是玄冥陰掌門的兩位使者聯手,你就勝不了。何況中原幾大門派的掌門人還沒有親自出手,玄冥陰掌門的大魔頭也沒現身,老身不想你跑出去送死。」 「老前輩的意思——!」 「老身要成全你!」 「殺了小女子?」 「老身殺你幹什麼?我要你留下來,傳你內力和一套武功,免得你出去白白送死。」 莫紋真的不敢相信了:「老前輩要傳我內力和一套武功?」 「你不願意?」 「小女子不明白老前輩的用意。」 「你報答慕容一家,老身也是要報答慕容一家,這意思夠明白了吧?」 莫紋喜出望外,連忙拜謝說:「小女子多謝老前輩的大恩。」 「小丫頭,你坐下來,老身要以本身的真氣,先打通你任督脈的玄關。」 莫紋依言坐下來,癡兒在旁問:「姐姐,她不會傷害你嗎?」 「兄弟放心,這位老前輩在相幫我們哩!」 黑袍老婦揮袖叫癡兒走開:「去,去!到廚房煮飯去。」 莫紋說:「兄弟,你去吧。」 「好的。姐姐,那我先去捉條娃娃魚去。」 癡兒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老婦說:「小丫頭,老身以真氣輸入你體內,千萬別運氣相抵。可能有些痛苦,希望你能咬牙承受過來。」 「老前輩,小女子會承受得了。」 「小丫頭,什麼也別去想,才能達到忘我境地,知道嗎?」 「小女子知道。」 老婦也坐下,雙掌按在莫紋身背的要穴上,一股純和的真氣,徐徐輸入莫紋體內。莫紋只感到一股熱氣直透丹田,接著氣在體內走動,流遍了自己的全身經脈。不久,全身感到炙熱,彷彿置身於炭火之中,開始難受起來。跟著,莫紋又感到又一股強大的真氣,在經脈中滾動,直衝任督兩脈的玄關。莫紋感到自己有點受不了,便咬緊牙關,放鬆全身肌肉。也不知過了多久,莫紋感到任督兩脈的玄關一震,玄關給一股熾熱的真氣衝開了,全身香汗濕衫。很快,熾熱消失,體內異常清涼舒適,自己精神倍添。老婦一拍她說:「小丫頭,行啦!起來吧!」 莫紋一躍而起,這輕輕一躍,身體輕得幾乎要撞到大廳上高高的巖頂去了。莫紋更是驚喜異常。這位武林老前輩,何止給自己打通了任督兩脈的玄關,更輸給了自己強大的真氣,勝過自己練一甲子內功,幾乎是一步登天了。 莫紋本來的一身真氣,已是相當的奇厚;現憑空增添這一股真氣,不啻如虎添翼,更昇華到另一層新天地中去了。怪不得只輕輕一躍,便要撞到巖頂上去。 莫紋身似輕煙般飄下來,看看蒙面黑袍老婦,似乎勞累異常,在閉目凝神養氣。莫紋連忙下跪叩頭說:「小女子終身不忘前輩成全的大恩大德。」 半晌,老婦睜開眼說:「丫頭,你扶我到寢室中休息,也別來打擾我。」 「是!」 莫紋扶起老婦,到臥室中去,關上房門,自己便退了出來。 癡兒也從廚房裡跑出來,看見莫紋,又張望大廳四周,問:「姐姐,那位老婆婆呢?她走了嗎?我,我可煮好了飯菜呵!」 「兄弟,那位前輩很累,在房裡休息,我們別去打擾她。」 「那要不要等她一塊吃飯?」 「當然等啦!兄弟,你在這大廳上別亂走動,我去潭裡洗洗身子就來。」莫紋剛才出了一身大汗,衣衫皆濕,需要洗洗澡換過一身衣服。 「好的,姐姐,你去洗吧,我不會亂走動的。」 本來天一亮,莫紋和癡兒就要離開巖洞,所以一切行裝都打點好了,放在大廳的石桌上。想不到突然來了這麼個世外高人——蒙面黑袍老婦,又將他們的行程改變了。 莫紋從行裝中取出一套衣服。這些衣服,原來是放在山崖下溪水邊的巖洞中。當玄冥陰掌門的人離開後,癡兒才去巖洞取了回來。巖洞,早給玄冥陰掌門的人翻得一塌糊塗,連他們睡過的草墊也翻得亂七八糟。幸而他們的目的是在尋找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只將他們的衣服、用具拋得滿地皆是,並沒有取走,取走的是一些金銀。 莫紋取了衣服,又吩咐癡兒別去打擾老婦,才去潭水中洗澡。當莫紋洗完澡回到大廳時,看見癡兒從老婦休息的臥室中轉出來,「咦」了一聲,問:「你怎麼去打擾老前輩了?」 癡兒說:「姐姐,她叫我拿飯給她吃呀!」 「哦?她現在好嗎?」 「我,我不知道,大概好吧。」 「兄弟,她好不好你怎麼不知道的?」 「姐姐,她蒙了那麼一個只露出兩隻眼睛的黑紗袋子,我看不見,怎麼知道呵!」 「你端了飯菜給她沒有?」 「端了呀!」 莫紋不再問癡兒了,走到房門邊,輕輕叩響,老婦在裡面問:「誰?」 莫紋說:「老前輩,是小女子,老前輩身體怎樣了?」 「丫頭,我很好,你們也吃飯去,別再來打擾我。」 「是!老前輩。」 既然老婦叫別去打擾她,莫紋也就不再進去了,走回大廳說:「兄弟,我們也吃飯吧。」 「姐姐,明天我們還走不走?」 「不走了。」 「姐姐,那我們幾時走?」 「兄弟,你不是不願離開這裡嗎?怎麼現在又急著要走了?」 「姐姐,我,我有點怕那老婆婆。」 「兄弟,她對我們好哩!」 「她,她不是鬼嗎?」 「兄弟,別胡說,這是一位世外奇人——對了!兄弟,她說你家對她有恩哩!你以前有沒有見過她?」 「沒有。」 「她說話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來?」 癡兒搖搖頭:「姐姐,我沒見過,怎麼能聽到她說話了?」 莫紋想:這位隱退山林的武林前輩,過去可能受過慕容家的恩,特來報答的。既然她不願別人知道,看來請教她的姓名也不會說了,便說:「兄弟,我們吃飯吧。」 癡兒說:「姐姐,我不餓,我想睡。」 莫紋一想,是呵,這癡兒一天也沒好好睡過,於是說:「兄弟,那你到廚房裡睡吧。」 「姐姐,你不睡嗎?」 「我在這大廳上伏案休息就行了。」 「那不冷嗎?」 「我不會冷的,你快去睡吧。」 「那我先給姐姐端飯菜來。」 「不用了,我也不感到餓。飯菜,留到明天吃吧。」 的確,莫紋不感到肚餓,也不感到寒冷,只感到渾身精力充沛。她哪裡知道,這位蒙面黑袍老婦人所輸給她的真氣,是武林中最上乘的真氣——九陽真氣,更是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東西。這既是莫紋的奇緣,也是莫紋好心有好報的結果。 第二天,老婦出來了。莫紋在大廳上早已聽到腳步聲,慌忙站起,上前迎接,說:「老前輩,你身體沒什麼事吧?」 「我很好。」 「老前輩身體好,小女子就放心了。」 「小丫頭,看來你很關心我呵。」 「老前輩為小女子消耗真氣,要是老前輩身體有什麼不妥,小女子心中實感不安。」 「放心,我已恢復了,那小癡兒呢?」 「他仍未醒,我去把他叫醒。」 「不用叫他了。小丫頭,我現在要先傳你一套掌法,你可要用心記下。」 「是!」 「你知不知我為什麼要傳你這套掌法?」 「小女子的掌法不及老前輩。」 老婦搖搖頭:「梵淨山莊的天殛掌法,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上乘掌法。但天殛掌法太過陰狠,殺氣太重,出則必取人命。老身不想你重蹈我過去殺人過多,在江湖上播下仇恨種子的過失,所以才傳你這套分花拂柳掌法。」 莫紋驚喜道:「分花拂柳掌?」 「唔!這套掌法,能制敵克敵,而不取人性命。」 莫紋驚疑了。她隱隱知道,分花拂柳掌是武林中極少露面的太乙門的絕技之一,當今武林,學這套掌法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丐幫的掌門人金幫主;一個就是墨大俠。難道這蒙面前輩是金幫主?還是太乙門的傳人?莫紋正在猜想,耳邊又聽到老婦人的聲音,連忙說:「小女子多謝前輩的厚賜。」 「小丫頭,使這套掌法時,要控制體內真氣的吸納。先是吐出,後是收回,將人拍飛後,又以吸力使他慢慢跌下而不致於跌斷了筋骨。因為你在拍中他時,相當於封住他身上的某個穴位。」 「小女子記住了。」 「好!現在我先慢慢將這套掌法使出來,你細心看清楚了。」 於是老婦將分花拂柳掌的招式一招招使出來。這套掌法,本來就是最適合婦女施展的,以陰柔之勁拍出,姿態優美,步法蹁躚,要是慢慢施展,簡直就是一套令人賞心悅目的舞蹈。 莫紋慧根好悟性高,看了第一遍,已記下了七七八八。再看第二遍,已全記在心裡了。只幾個時辰功夫,連看帶學,便能把整套分花拂柳掌抖展出來。 癡兒早已醒了,他看見莫紋舞得這麼好看,也不禁在廚房門口手舞足蹈地舞起來。但他舞得根本不合拍,簡直像猴子亂跳,老婦喝著他:「你在這裡亂跳什麼?」 「我跟姐姐學跳舞呀!」 「去,去,你到別處跳你的猴子舞去。」 莫紋擔心癡兒觸怒了這位前輩,便小聲地說:「兄弟,你到外面玩去吧。」 「對對,我到外面跳去,這裡地方太小了!」 「兄弟,別走遠了,等會回來吃飯。」』 「我知道。」 這癡兒真的跑到洞外山谷去跳了。 一連幾天,莫紋從老婦手中不但學到了分花拂柳掌法,也學會了最上乘的白手奪刃的折梅手法和某些劍法中的精湛招式。這時,莫紋的內功外功,已是更上一層樓了。放眼武林,能與她交鋒對敵的人,已屈指可數。 老婦見莫紋武功已有成就,便說:「小丫頭,難得你有這樣的慧根和悟性,在短短的幾天內,你已學會了老身所教你的功夫,可以在江湖上行走了。」 「這都是前輩的栽培。」 「小丫頭,你今後還得苦練。江湖上的奇人能士極多,可大意不得。有的善於用計,有的長於使毒,也有的武功比你高。只要你小心應付,論單打獨鬥,能勝你的人只有幾個,其他的皆不足畏了。」 「小女子謹記前輩教誨。」 「小丫頭,我臨走時,不得不叮囑你兩句話。」 「小女子在聆聽前輩教誨。」 「以你目前一身的真氣,在武林中已算屈指可數,所以你的天殛掌法,千萬不可輕易抖出來。對罪大惡極非殺不可的人才可以使用。一般的,你用劍、用分花拂柳掌就可以了。尤其對一些武林中真正俠義上的人物,更不可用。」 「小女子謹記在心。」 「好!我走了。」 「老前輩,請慢點走。」 「你還有話要說?」 莫紋遲疑一下,下說:「小女子有兩個請求,一是希望能知道老前輩的尊姓大名,二是希望能一睹老前輩的慈容。不知老前輩能否答應小女子的請求?」 「不必了,最好你今後把我忘記了,更不能向任何人說起老身教會了你的功夫。這個自稱為千年女鬼的高人說完,身形一晃,又彷彿似幻影般消失了。幾天來的事似真似幻,莫紋也有點迷惘了。她癡癡地望著剛才老婦人說話的位置呆了半晌,直到癡兒在旁叫了幾聲,她才醒過來,說:「兄弟,你在叫我嗎?」 「是呵。姐姐,你不是有病吧?」 「我沒病。兄弟,那位老婆婆走了。」 癡兒說:「她走了嗎?我怎麼不知道的?姐姐,她幾時走的?」 「剛才。」 「剛才?剛才她不是跟姐姐在說話嗎?」 「是呵!她說走就走了。」 「姐姐,她不再教你功夫了嗎?她教的功夫又好看又好玩,我也學到了一些。」 莫紋啞然失笑:「兄弟學到她什麼功夫?」 「跳舞呀!摘花呀!」 老婦人突然離開,莫紋心中怏怏若有所失。給這癡兒這麼一說,心中的不快一下消失了,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兄弟,你學到的跳舞功我知道,怎麼又有摘花的?」 「姐姐,我使出給你看看好嗎?」 「好呀!我也想看看你的摘花功夫。」 這個癡兒,居然也伸出了三個指頭,東摘一下,西采一把,這哪是太乙門的折梅手法,不但半點不像,簡直是在胡鬧。要是那位老前輩還在這裡,看見將她的武功糟蹋成這個樣子,準會大為生氣的。莫紋幾乎笑彎了腰:「好了,好了!兄弟,你別摘了!」 癡兒還一本正經地問:「姐姐,我學得好不好?」 莫紋隨著嘴笑著說:「好!好極了!」 癡兒仍不知莫紋說的是反語,大為高興,說:「我學得那麼好,就知道姐姐一定會讚賞我的。」 莫紋「噗嗤」一聲笑起來:「不錯不錯,你是學得蠻好的嘛!」心想:有這麼個癡兒在身邊,什麼不快和憂愁,都給他的天真無知沖得一乾二淨了。 癡兒說:「姐姐,我再摘給你看好不好!」 莫紋連忙阻止:「好了,好了!我的兄弟,你別再摘了。我們也準備一下,離開這裡到外面去。」 「離開?姐姐,那婆婆回來,不是見不到我們嗎?」 「她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這裡不是她的家嗎?」 莫紋一聽,不由聯想到黑鷹來。要是這裡是這神秘老婦人的家,那黑鷹呢?這巖洞不是他的家了?可是黑鷹一直在這裡出沒,以這老婦人不可思議的武功,能容得黑鷹住在這裡?莫非他們是一家人?這更不可能,黑鷹志在奪取慕容家的武功,這老婦人不但不奪取,還傳給了自己兩門絕技,讓自己能更好地護著慕容一家而在江湖上走動。他們絕不會是一家人。只有這個解釋:老婦人也是在暗中跟蹤著自己而闖到這巖洞裡來的。她不屑與黑鷹交鋒,將兩門絕技傳給了自己,讓自己與黑鷹交手,不再為黑鷹所欺負。 癡兒問:「姐姐,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惱我了?」 「哎!我怎會惱你了?我想,這裡不是婆婆的家,是黑鷹的家。婆婆也像我們一樣,闖進這洞裡來的。」 「那她幹嗎要我們留下來伺候她的?」 「她只不過說說罷了,不是真的要我們留下來伺候她。」 「原來她是嚇唬我們,我以為是真的呢!」 「兄弟,你喜歡伺候她?」 「不,不!我害怕她,她比我奶奶還凶。姐姐,我們走吧。」 「我們收拾一下,吃了飯再走好不好。」 「好!那我弄飯去。」 「兄弟,想不到你在巖洞裡,倒學會了煮飯炒菜這門功夫。」 「姐姐,我還學會跳舞、摘花的功夫,你忘了嗎?」 莫紋笑著:「對對,兄弟,你學會的功夫真不少呵!」 「姐姐,要是有人再欺負你,我就用這幾門功夫打他。」 「是嗎?那我等你保護好了!」莫紋突然一下又想起了那天這癡兒不顧生死衝過來救自己的事。這癡兒不懂武功,怎麼玄冥陰掌門十多個武士竟攔不住他,讓他闖了過來救自己?現在莫紋已有些明白了,一定是那位神秘的老婦人,在暗暗相助了這癡兒,從而使他奔來救自己。但不管怎樣,癡兒這種不顧危險跑來救自己的行為,莫紋心中是感激的。現在聽癡兒說要用煮飯炒菜跳舞摘花這幾門功夫和人相打,並不感到好笑。繼而一想:這癡兒說不定不知天高地厚,真的會這麼幹的,那不危險?便立刻說:「兄弟,你別亂來!你那幾門功夫,只能煮熟飯,炒好菜和跳給人看的,不能與人交手,一切讓姐姐來。」 「要是好多人欺負姐姐呢?我也不幫手嗎?那姐姐不危險?」 「不,不!你更應該躲起來,不能像那天胡跑亂衝的了!那天,要不是婆婆在暗中相助,你能跑過來嗎?」 癡兒愕然:「是婆婆幫助我?我怎麼看不見她的?」 「婆婆的功夫好極了,連我也看不見她怎麼來怎麼去的,你怎麼能看見?」 「怪不得那些兇惡的人,不知怎麼一個個跌的跌、倒的倒了,原來是婆婆幫助我。」 「所以你以後千萬別亂跑出來了。」 「婆婆不幫助我們了麼?」 「嗨!婆婆怎能老是跟著我們的?」 「姐姐有危險,那怎麼辦?」 「那你也躲著,別出來,或者趕快逃走。」 「不!我不逃走,我要幫姐姐。」 「兄弟,聽姐姐的話。」 「我不聽,我不聽!」 「好!你不聽,那我不帶你了。」 「不,不!姐姐,我聽,我聽。你要帶我的,我一個人害怕。」 莫紋歎了一聲:「兄弟,你聽話就好,我已學了兩門功夫,不會有危險了。」「姐姐沒危險,我也躲著嗎?」 「凡是我與人交手時,你最好遠遠躲著,別跑出來。」 癡兒極不願意地說:「唔。」 「還有,就是我戰不了他們,逃走了,你也別出來,我會回來尋找你的。」 「姐姐,我不能隨著逃走嗎?」 「不行!你跑不過那些惡人的。」 「那姐姐一定回來找我呵!」 「我幾時哄騙過你了?兄弟,你去弄飯吧,我去收拾行裝。」 「姐姐,我發現一個小小的洞,裡面有好多發光的東西,很好玩的,我們要不要帶些走?」 「哦?什麼發光的東西了?」 「我也不知道呵!」 「兄弟,你帶我去看看。」 「姐姐,就在堆放柴草的地方。」 莫紋跟著癡兒走進柴草房,在堆放柴草的石壁下,有一塊石板,移開石板,果然露出個洞來。莫紋一看,裡面藏著一個鐵箱子。顯然,箱子已給癡兒弄開了,箱子裡藏著的竟是價值連城的珠寶和金光閃閃的金葉子以及一些銀兩。莫紋驚訝地問:「兄弟,你怎麼發現這箱子的?」 「姐姐,我搬柴草燒,這塊石板碰痛了我的手,我生氣了,把它搬開,就發現了這麼個小洞,裡面還有一口箱子。我以為它裡面有什麼好吃的,弄開一看,就是這麼些閃閃發光的東西。」 莫紋暗想:這個神秘莫測的黑鷹,不知去哪裡弄來這些金銀珠寶,將它藏在了這裡,偏偏又給癡兒發現。這恐怕是黑鷹怎麼也想不到的。而自己所帶的一些金銀,又給玄冥陰掌門的人取了去,正愁不知去哪裡弄銀兩,現在有了這些金銀珠寶,真是太好了,不用去向那些富家豪門借用啦! 癡兒問:「姐姐,我們能不能帶些玩玩?」 莫紋說:「好呀,你喜歡什麼就帶上什麼。」 「姐姐不帶上一些?」 「兄弟,你知不知道它們可以買好多好多的東西吃的?」 癡兒驚訝了:「它們能買包子糖果吃嗎?」 「兄弟,你從來沒買過東西吃?」 「沒有呵!我想吃,小三子就給我端來了,不用我去買的。」 莫紋搖搖頭:「兄弟,你生長在有錢人家,不知道窮苦人家的辛苦,一切東西,都得用錢去買。」 「姐姐,可是這裡的娃娃魚呀、米呀面呀,不用買的呀!」 「兄弟,到了外面就不同了,投店住宿吃飯,都得給銀子才行。」 「姐姐,怪不得在那個什麼城裡,我向他們要東西吃,他們不但不給,還罵我什麼二流子、大懶蟲,將我趕了出來。」 「兄弟,你知道就好了。所以這些東西,我們帶上些,是用來投店住宿和吃飯,不是帶上玩的。」 「姐姐,我們要不要全帶走?」 「不用,我們帶上夠用的就行了。」 莫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繡荷包,裝滿了金葉子和兩三顆珍珠便算了。她突然發現一支打制得十分精巧的金鳳釵,忍不住拾起來看。莫紋雖然是江湖兒女,但到底是個少女,少女是愛美的。她把這支精美的鳳釵插在自己烏雲般的秀髮上,問癡兒:「我這樣好不好看?」 癡兒說:「好看,好看,我也插一支在頭髮上。」 「哎!這是女孩子用的,你一個大男人,插了別人會笑話。兄弟,你插一支玉簪吧。」 莫紋選了一支玉簪給癡兒插上。癡兒卻對一些鴿子蛋般大的珍珠感興趣,取了七八顆,包在手帕裡,小心翼翼地藏在懷中,對金子銀子卻動也沒動。 莫紋問:「你怎麼不帶些金葉子和銀兩在身上?」 「姐姐,它們沒珠子好玩。」 「珍珠有什麼好玩的?」 「姐姐,這是彈子呀,可好玩了。在家裡,我就和小三子常常玩,贏了,我可以刮他的鼻子。」 莫紋聽了直搖頭,說:「你也帶上一些銀兩吧,萬一我們走失了,你也可以用它買些吃的,不用問人家要了。」 「好吧!我帶上些。姐姐,它真的能買吃的嗎?人家不打我罵我?」 「你有了它,誰敢打你?」 「真的?以後有人打我,我就給他金葉子和銀子。」 莫紋心想:這麼個癡兒,又偏偏生長在名冠武林的紫竹山莊,一切有人伺候,變成了什麼也不懂的白癡公子。慕容莊主也不知平日怎麼教他的。 他們將金銀珠寶箱子依然放好。吃過飯,收拾好行裝,便由山谷灌木叢亂石坡中的洞口走出來。在巖洞裡,他們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走出洞口一看,外面黑冥冥一片,才知道是晚上。莫紋望望滿天的星斗,估計離天亮不遠,這時出洞,正好是時候,沒人注意。 癡兒說:「姐姐,還沒有天亮呵!我們怎麼走呢?」 莫紋說:「我們摸出谷口,就會天亮。兄弟,跟著我走,別害怕。」 他們一前一後摸出谷口。莫紋又凝神傾聽了一會,感到四周並無動靜,便放心沿著山旁一條羊腸小道走去。 他們在巖洞裡一呆就是半個多月。玄冥陰掌門的人在山谷四周山野搜索了三天,沒發現他們的蹤跡。這時又風聞各派的武林高手趕來了,紅衣大和尚不想與這些武林高手交鋒,失望地拉隊走了。他們走後不久,少林、武當、峨嵋等派的高手也來到了山谷中。他們除了發現打鬥後的痕跡和血跡外,也跟玄冥陰掌門的人一樣,什麼也沒有找到。這些人只好追蹤玄冥陰掌門的人,看看他們是不是將莫紋捉了去。所以莫紋和慕容智出來時,這山谷四周山野,已恢復了往常的寧靜,依然是個人煙絕跡的荒山野谷。 他們走了一段路,天色漸漸明亮起來。晨霧如煙,遠山近巒,隱隱可見。走下山野,一輪麗日,已在東邊升起,大地山川,朝暉之中。 由於癡兒不會輕功,莫紋只好伴著他一步步走。這個癡兒,十足像個大孩子,走走停停,沿途還採摘野果山花玩。走了大半日,他們才走到柳江上游一處叫洛崖小鎮的郊外。這時癡兒已累得走不動了,說:「姐姐,我好累,肚子又餓,我們好不好去那裡坐下吃飯?」 莫紋打量前面小鎮一眼:「好!我們進鎮吃飯去。不過,你不能亂說話,也不能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摸這問那的。」 「好吧,我不亂說亂動就是,我聽姐姐的話。」 「唔,這就對了。」 他們進了鎮,在圩亭上找了一處賣飯的攤檔坐下。攤檔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婦,笑臉相迎,問:「兩位吃飯還是吃粉?」 癡兒說:「姐姐,我要吃粉,要有肉的。」神態活像個孩子。 中年夫婦不由奇異地望了他一眼。莫紋不禁皺了皺眉,朝中年夫婦說:「給我們兩碗湯粉來。」 「大姐,要叉燒還是要滷牛肉?」 「叉燒好了。」 「姐姐,我要那長條條紅色的肉。」 攤檔老闆說:「小哥,那是牛肉條,小哥沒吃過麼?」 「沒有呵。」 莫紋說:「老闆,你再切一碟牛肉條和一碟雞來吧。」 「是!大姐。」 癡兒高興了:「姐姐,你真好,我……」 莫紋瞪了他一眼,嚇得癡兒不敢說話了。當一碟牛肉條、一碟雞和兩碗熱騰騰的叉燒湯粉端到他們面前時,癡兒說:「姐姐,我沒有亂說話呀。」 癡兒不說還沒有什麼,這麼一說,不啻告訴了別人,他是個神智不健全的白癡,弄得莫紋尷尬異常,氣得只說了一句:「你快吃吧,別再說話。」 「姐姐,我不說話,我不說話。」癡兒連忙拿起筷子,俯首吃粉。說話加行動,更不啻又告訴別人,自己的確是個貨真價實、傻里傻氣的大白癡。 這一情景,不但引起攤檔老闆夫婦注意,連圩亭中其他攤檔的老闆和食客們都注意到了。一雙雙奇異的目光集中到莫紋和慕容智身上來。有的還交頭接耳,輕輕地說:「怎麼這個癡漢,配上了這麼個俊俏的小娘子?」 老闆娘同情地問莫紋:「大姐,他是你的兄弟?」 莫紋只好點點頭,老闆娘又問:「大姐,你兄弟從小就是這樣?」 莫紋點下頭說:「大嬸,讓你見笑了。」 老闆娘關心起來:「大姐,既然他天生這樣,你就不該帶他出來了,留他在家多好。」 莫紋歎了一聲說:「家裡沒人,我帶他出來走親戚的,希望能治好他天生的癡呆。」 「大姐親戚是位郎中?」「要不,我怎會帶他出來?」「大姐的親戚在哪裡?」「柳州馬平城。」 「馬平,離這裡還有一天的路程哩,不論水路陸路,都不大平靜。」 「大嬸,路上有什麼不平靜的?」 老闆娘不由望望四周,見沒有什麼陌生人,輕輕地說:「大姐,你還不知道?最近以來,不知什麼山的強盜,出現在這附近,專門找年青姑娘。城裡的捕頭都出動了。」 莫紋一聽,知道是那四山聯盟的山賊們,將網張開到了這裡,目的就是追蹤自己。幸好沒在路上碰著他們,不然,又引起黑、白兩道的高手們紛紛趕來了。 老闆娘又說:「大姐,我看你還是帶你的兄弟回去,過一段日子,等道路平靜了再走才好。」 莫紋根本不在乎這些山賊。此去正是要找大瑤山的什麼鬼手刀闞雲山算帳,端了他們的老窩,然後轉去桂南的大明山踩平了冷家三虎,看他們敢不敢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所以才從那山谷往南直下。想不到山賊的網竟撒到了這一帶。莫紋說了一聲:「多謝大嬸關心。」 老闆娘又問:「大姐還要去?」 莫紋說:「大嬸,我家鄉也鬧強盜的,所以才帶了我兄弟出來,一是避禍,二是求醫。」 「既然這樣,大姐最好到城裡打聽一下,看看有什麼人要去馬平,多些人,路上也有個照應。」 「城裡?這裡離城還有多遠?」 「不遠,過江的斜對岸,就是柳城縣的縣城了。」 癡兒這時突然說:「姐姐,我還想再吃一碗粉。」 莫紋說:「兄弟,你沒有吃飽,就吃吧。」說著,對老闆娘說:「大嬸,麻煩再多來一碗。」 「好的。大姐,還要不要切什麼肉。」 原來癡兒在她們說話時,將自己的一碗粉吃得個底朝天,那兩碟菜,也叫他吃光了,所以老闆娘才這樣問。 莫紋問:「兄弟,你還想吃什麼肉?」 癡兒指指鹵豬耳說:「姐姐,我要吃豬耳朵。」 「大嬸,麻煩你再切一碟豬耳。」 「大姐,不麻煩。」 老闆娘似乎對莫紋有好感,特意切了一碟滿滿的鹵豬耳端過來,在莫紋身旁輕輕說:「大姐,恐怕有人來尋事了。你別望他,最好吃完了快到城裡去。」 莫紋聞言回頭一望,果然有一位猥瑣的中年漢子,嘿嘿地笑著,露出了黃色的大門牙走了過來,對莫紋問:「姑娘,是不是要去馬平縣?」 莫紋說:「是呀!」 「我有一條船,正要去馬平縣。姑娘想要去馬平,不如坐船跟我同去。等會就開船,明天一早便可以到馬平縣城。」 「真的?」 「我何必騙姑娘。」 「要多少船錢?」 「好說,好說!只要姑娘肯坐,船錢分文不收。」 「那怎麼行呢?」 「姑娘,就是你不去,我這條船也要去的,多你們兩人有什麼所謂?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嘛!」 「大叔,你太好了!怪不得出門時,算命先生說我今天出門會遇貴人,原來遇到大叔你了。」 大門牙笑著:「姑娘,我算什麼貴人?姑娘要坐船,吃飽了便可隨我走。」 莫紋問慕容智:「兄弟,我們坐船去馬平好不好?」 「姐姐,坐船好不好玩?」 太門牙連忙說:「坐船好玩極了!搖呀搖的,又可看兩岸風光,不像走路那麼辛苦。」 「真的?姐姐,那我們坐船呵!」 莫紋對大門牙說:「那麻煩大叔啦!」 大門牙笑著:「不麻煩,不麻煩。」 老闆娘擔心地說:「大姐……」 大門牙朝她一瞪眼:「人家還沒有吃完,你就催帳了?」他又笑著對莫紋說,「姑娘,你們慢慢吃飽。錢,我給你們出了。」 莫紋說:「大叔,我們怎敢要你破費的。」 「小意思,姑娘別客氣。」 老闆娘還想說,老闆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孩子他媽,快收錢吧,別多嘴了。」 大門牙嘿嘿笑著:「還是老闆會做買賣。」他丟下兩分碎銀,「老闆,這是我給他們姐弟付的帳,夠不夠?」 老闆說:「客官,有多了!」 「好!有多就打賞給你。」他又對莫紋說,「姑娘,吃飽了沒有?吃飽了,我們就上船吧。」 莫紋似乎一派天真:「大叔,真是多謝你啦!」她又問癡兒,「兄弟,你吃飽了沒有?」 「姐姐,我吃飽啦!」 「吃飽,我們跟這位大叔上船去。」莫紋又對老闆娘說,「大嬸,多謝你關心啦!」老闆娘語含雙關地說:「大姐,你路上要多小心了。」 莫紋對大門牙漢子的用心不良,早已一眼看穿,只是摸不透他是山賊的線眼,還是一般居心不良之徒。對老闆娘的關心,同樣也摸不準,是一個古道熱腸的婦女,還是一個別有用心之人?因為江湖上,往往是最關心的人,就是最危險可怕的敵人;對自己有明顯不懷好意的人,不一定可怕。 莫紋對老闆娘笑了笑:「我會小心的。」便帶了癡兒,跟隨大門牙來到江邊。江邊,果然停泊了一條頗大的船隻,有內外兩艙。內艙的窗口邊,坐著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婦人,塗脂抹粉,打扮得十分妖艷。她見大門牙回來,笑了笑:「二爺回來了?」但一見大門牙身後兩個男女青年,女的十分明麗動人,不由愣了愣,跟著會意,堆著笑說:「二爺,你帶回兩個人啦!」 大門牙二爺一笑:「我帶來這位姑娘給你做伴好不好?」 「看二爺說的,當然好啦!」 大門牙回首對莫紋說:「姑娘,你就和她在一起,今後姐妹相稱。」 莫紋說:「姐妹相稱,我怎麼敢呢?」 「別客氣,今後我們是自己人了。」大門牙說著,自己從跳板先登上了船。莫紋拉著癡兒跟著上了船。 船上前艙裡兩條黑衣勁裝漢子,在大門牙和妖艷婦人對話時,早已從艙裡迎了出來,恭敬地叫了一聲「二爺。」但目光卻在打量著莫紋和慕容智。 大門牙「唔」一聲說:「今夜你們兩個,好好招呼這位小兄弟。」 「是!二爺。」 莫紋早已暗暗打量這船上的所有人了。她看出這兩個黑衣勁裝漢子,並不是什麼武林中的高手,看來是這個什麼二爺請來的保鏢或是豢養的打手。至於船尾的船家和船頭站著的一個水手,卻又是一般的水上人家,並不是什麼武林中人。莫紋基本肯定,這個大門牙二爺,不是山賊,只是一個用心不良的人,這就容易對付了。當大門牙請她到後艙時,她也就不客氣,只對癡兒說:「兄弟,你好好在前艙坐著,別亂走動,知道嗎?」 「姐姐,我知道。」 大門牙說:「姑娘放心,你兄弟有他們兩個看著,不會出事的。」 莫紋說:「二爺,你真是一位貴人,好心會有好報的。」 大門牙近乎淫猥地笑問:「那姑娘怎麼報答我?」 莫紋心想:這該死的露相了。但一笑說:「二爺說怎麼報答,我就怎麼報答好了!」 「好!好!」大門牙立刻吩咐船家開船。 船行走不久,癡兒就坐不住了,他憨憨笑著問那兩個保鏢:「你們會玩彈子嗎?」 兩個保鏢愕然:「玩彈子?玩什麼彈子的?」 癡兒從懷裡掏出兩顆光彩奪目的珍珠來:「就是我們一人拿一顆,你彈中了我的珠子,我就輸。我彈中了你的珠子,你也算輸,輸了的給人刮耳朵或打手板。你們玩不玩?」 玩彈子,這是小孩子在地上玩的事,大人怎麼會去玩這小孩子的把戲?但這兩個保鏢卻給癡兒手中光彩奪目的珍珠吸引過去,一時傻了眼。他們不敢相信這癡兒手上的是真正的珍珠,怕是塗了顏色的石頭珠子,說:「小哥,你將你手上的珠子給我們看看。」 「那你們和我玩不玩?」 「玩,玩。」 癡兒將兩顆鴿子蛋般大的珍珠交到了他們的手中。他們一人拿了一顆來仔細看。他們是識貨的人,馬上便看出這是真正的上等珍珠,每顆價值上千兩銀子。這真是天外飛來的橫財。他們幾疑自己在發夢,互相望了望。其中一個問:「小哥,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珠子?」 「不知道呵!它不就是珠子嗎?」 這兩個保鏢連忙說:「是,是,它的確是一顆珠子。」他們心想:這麼兩顆價值千兩的珍珠,這位小哥竟然將它當成了一般的彈子玩,不是白癡,那也是個不識貨的傻蛋。而且從他的說話和舉動看來,十足像個七八歲的孩子,一定是個白癡無疑了。要哄騙這麼個白癡,還不是三個手指拾田螺,十拿九穩?他們又問:「小哥!你身上還有幾顆這樣的珠子?」 「不多,但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好多好多的。」 「什麼地方?」 「我住的地方呀!」 「小哥,你住的地方叫什麼名稱?」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去。你們要問,問我姐姐呀,她知道叫什麼名稱的。」 兩個保鏢又相視一眼,本來他們得到大門牙的暗示:在今夜,要將這癡兒丟落柳江,謊說是失足跌落河了,然後大門牙就佔了那小妞兒的身子。現在才知道,將這白癡丟落柳江淹死,不啻丟掉了一筆天大的財富,叫這癡兒帶自己去取這筆珠寶不更好?有了財富,誰都可以做大爺,用不著再賣.命給人當保鏢了。 他們兩個心意相通,不去理會大門牙的暗示,先要將這個白癡騙了走,然後騙他帶自己去取珠寶。 在江湖上,錢財萬萬不能露人眼,不然,就招來殺身之禍。可是這個癡兒不懂,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懷的是每顆值千金的珍珠,卻將它拿出來當彈子玩,反而在今夜裡救了他一命。 癡兒急著要玩,又問:「喂!你們玩不玩?不玩,我自己和自己玩。」說著,便想要回珠子。 兩個保鏢,哪裡肯交回珍珠給癡兒?正所謂錢財到了光棍手,哪會有回頭?一個說:「玩呀!你身上還有沒有珠子?兩顆珠子,三個人怎樣玩?」 癡兒忙說:「有,有,我還有珠子,我們三個人玩。」說著,又從懷裡摸出一顆珍珠來。 兩個保鏢看得眼球都快凸出來了。他們不知道這個白癡身上有多少顆珍珠,恨不得一下搶了過來。但害怕癡兒叫起來,讓大門牙知道了,那這些珍珠,不全歸了大門牙?最好趁大門牙正在後艙裡打那小妞兒的主意時,將癡兒身上的珍珠全騙了過來,然後到了夜裡,挾帶癡兒跳水而逃。他們問癡兒:「我們怎樣玩?」 「輸了的給人刮鼻子。」 一個保鏢搖搖頭說:「刮鼻子不好玩。」 「那打手板心?」 「更不好玩。」 癡兒著急了,問:「那該怎樣玩?」 「小哥,我們這樣玩吧。你輸了,你手上的珠子,就是我們的,我們也不刮你的鼻子,也不打你的手板心,免得打痛了你。」 癡兒說:「好呀!那你們輸了呢?」 「我們輸了,給你刮鼻子,打手板心怎樣?」 「那你們不吃虧嗎?」 兩個保鏢一時愕然:「吃虧?我們怎麼吃虧了?」心想:別不是這癡兒將話說顛倒了?將他吃虧,說成了我們吃虧了?癡兒說:「我輸了,只給你們珠子,半點也不痛。你們輸了,給我刮鼻子,打手板心,那是會痛的。」 兩個保鏢一聽笑起來,連忙說:「我們同小哥玩,吃點虧不要緊。」 「你們可不許後悔呵!」 「不後悔,不後悔。」 兩個保鏢幾乎笑罵起來:你這個白癡,老子後悔什麼的?一千多兩銀子換一下手心板,就算給你打一千下,你的手板打痛了,老子的手板也不會痛哩。說到彈子這小玩意兒,我們的暗器百發百中,這船艙不到兩丈,寬不過一丈,老子還有彈不中你的珠子? 於是他們便在艙板上玩起來。他們第一次就彈中了癡兒滾在艙板上的珍珠,咧著嘴笑著:「小哥,現在這顆珠子是我們的了,是不是?」 「是呀!現在輪到我來彈啦!」 一個保鏢笑了笑,將手中的珍珠先滾了出去,癡兒便蹲下來,瞄準了這顆珍珠,將手中的一顆珍珠彈了出去。不知是癡兒從小玩慣了,還是鬼使神差,「叭」的一下,癡兒的珠子竟然在一丈遠的地方彈中了。癡兒拍著手高興地喊起來:「我彈中啦!我彈中啦!來,你給我打一下手板心。」 這個保鏢伸出手掌,讓癡兒打了一下。奇怪的事發生了,給癡兒打過手板的保鏢,不知怎樣,以後怎麼也彈不中癡兒的珠子,反而連連給癡兒打手板心。 先不說他們在前艙彈珠子玩的事。再說後艙發生的事情。船一過柳城縣城,到了兩岸無村落的江面上時,大門牙的眼光帶邪意了,笑問莫紋:「現在姑娘怎麼謝我?」 莫紋眉揚了揚:「你想我怎麼謝你?」 「來!你先讓我親親你的臉蛋。」 莫紋臉色一沉,跟著一笑,望了望那妖艷婦人:「你不怕你夫人生氣?」 妖艷的人笑起來:「小妹子,我才不生氣哩!我也不是他的什麼夫人。」 「哦?你是他的什麼人了?」 「我是他用錢包下來的,一到馬平,我就要回我的煙月樓啦!」 莫紋的江湖經歷並不怎麼豐富,不知道煙月樓是妓女們住的地方,任何一個有錢的人,都可以包一個妓女到外面住兩三個月的。她只感到這個女人怎麼這般的犯賤和不要臉。 大門牙淫笑起來:「姑娘,你聽到了吧!來!你坐到我的腿上,讓我先親親,今夜裡,我們再痛痛快快的樂一個晚上。小妞兒,你也別去找你的什麼郎中親戚了,就跟著我二爺過日子。」 妖艷婦人說道:「二爺,這位小妹妹面子薄哩,我還是先到船尾跟船家聊聊,你們先親熱吧,我不吃花生米啦!」 大門牙笑起來:「好好,今夜裡我們三個就一塊樂!」 妖艷的人知趣地走出後艙,並順手掩上了艙門。大門牙情急了,動手就去拉莫紋。驀然「叭」的一聲,大門牙捱了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他還沒看清莫紋是怎麼出手的,便感到半邊臉像火燒似的痛,一顆大門牙也落了下來,滿嘴是血。他驚愕地捂著臉,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打我?」 莫紋怒極而笑問:「你不是要親一下麼?怎麼樣?你還要不要親?」 大門牙一下跳了起來,伸手就去抓莫紋。莫紋略一出手,一招掌沿刀法,就將他伸來的髒手斬斷了手骨,痛得他想出聲大叫。誰知莫紋行動如電閃,一下就點了他的啞門,令他叫也叫不出來,痛得淚水直流,一身冷汗直冒了出來。 莫紋一腳將他掃得仰面跌在艙板上,含笑問:「二爺,你親夠了嗎?還要不要親?」 大門牙這時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個女煞星。他初時以為莫紋是一般鄉下少女,一片天真無知。後來見莫紋那麼容易上當受騙,暗暗大喜,準備今夜裡來一次銷魂,嘗嘗這個鄉下美麗少女的風味。 現在,他真的是消魂極了,更嘗到了這少女的風味。他叫又叫不出聲,嗚嗚地亂叫。莫紋從行囊中抽出一把寒光閃耀的利劍,劍尖貼在大門牙的胸口上,輕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大門牙嚇得連痛也忘記了,連忙點頭。 「你想活的,就別大聲亂喊亂叫,不然我一劍就挑了你,將你丟到江裡去。」 大門牙又趕忙點頭答應。 響亮的耳光,莫紋的說話,大門牙翻倒的響聲,外面的人不是沒有聽到,而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妖艷的妓女先是一怔,聽到莫紋的笑語,她好笑了。後聽到跌翻的響聲和嗚嗚的低聲呻吟,她便想到男女交歡方面上去了,她心裡說:二爺怎麼這般的喉急?那小妹怎麼受得了? 後艙裡的響聲和翻倒的響聲,外艙的兩個保鏢聽得更清楚。可是他們一心要騙癡兒的珍珠,聽到也等於沒有聽到,蹲著玩彈子不亦樂乎,完全忘掉了自己保鏢兼打手的職責。 後艙裡莫紋用腳踢開了大門牙的穴位,問:「說!你是什麼人?」 「我,我是柳州知府跟前的二管家。」 莫紋不由皺了皺眉。這個大門牙雖然是個奴才,但也是官府中的人。武林人士,極不願也不屑與官府中人打交道,以免招惹官非。對待這樣的人,一個是避開,一個是招惹上了,名門正派的武林人士是給他們一點教訓,放了他們,黑道上的人物是殺了他們滅口。 莫紋真想殺了這條色狼滅口。但殺了他,勢必也要將那妖艷婦人和前艙的兩個漢子也殺了滅口,不然,就累及船家。當然,黑道上的人往往連船家也殺了滅口。可莫紋既不是黑道上的人,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中的人。她想了一下,問大門牙:「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你,你是什麼人?」 「你沒聽說近來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叫青衣狐狸的女魔?」 「你,你,你是女魔?」 「對啦!所以你碰上了我,該你倒霉。」 「你、你想怎樣?」 「你別害怕,我想叫你傳個口信給一個人。」 大門牙放心了,心想:看來她知道我是知府的人,不敢得罪我了,自己的這條命總算保住。只要到了馬平縣城,到時我叫你看我的手段。連忙說:「我,我一定帶到,請姑娘說,帶給什麼人?」 「龍王爺。」 「龍王爺?」 「是呀!不過這條路很不好走,所以你現在到水裡去。」 大門牙一聽不妙,想喊救命。莫紋出手就點了他的死穴,衣袖一拂,就將他從窗口拂到柳江中去了。跟著莫紋裝著驚慌地叫起來:「不好啦!二爺跌到水裡去啦!快救人呀!」 船尾上的船家和妖艷婦人,先是聽到一聲水響,不知什麼掉到水裡去了。繼而聽到莫紋驚喊的叫聲,不由一怔。那妓女首先衝進後艙來,問:「二爺怎樣了?」 莫紋說:「姐姐,二爺不知怎的,高興過頭,不小心從窗口翻到水裡去了。姐姐,你快叫人打撈呵!」 妖艷婦人更慌了手腳,連聲高呼:「救人呀!救人呀!二爺跌到江裡去了!」 已是黃昏時分,這一段江水特別急湍,有一波千里之勢,人掉下了江裡,哪裡還能救?就是水性極好的人,也不敢在這一帶江面上跳下去救人。所以船家只能望著江水遲疑,將船帆收下,放慢了航行的速度。 兩個保鏢在前艙一心要贏癡兒的珍珠,根本不知道後艙發生了什麼事。莫紋的驚叫聲,他們先是沒聽到。直到妖艷婦人叫喊和莫紋衝到前艙來,一聽二爺跌到江裡,頓時呆若木雞,一時不知怎麼辦? 這兩個保鏢,本想騙了癡兒的所有珍珠後,在夜裡*近江岸時,挾著癡兒遠走高飛去尋寶的。現在二爺掉到江裡死了,自己如果再挾著癡兒遠走高飛,就有殺害二爺之嫌,官府必定通緝捉拿,自己是怎麼也不能走的。 癡兒不知道出了大事,此時正玩得高興,給莫紋衝進來打亂了,便說:「姐姐,我們正玩打彈子哩,你別來打亂了。」 莫紋說:「有人跌落江裡去了,你還玩打彈子?快收起來,不准玩。」 癡兒極不願意地拾起了艙板上的三顆珍珠,嘟嘟噥噥地說:「姐姐,他掉下水怎麼不自己爬上船來?」 兩個保鏢見癡兒將自己到了手的兩顆珍珠也拾起裝進懷裡,顧不得去理二爺的生死了,問:「小哥,你——!」 莫紋說:「你們兩個怎麼也跟我兄弟一般?還不去救二爺?」 兩個保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莫紋可不同癡兒,自己現在要去搶珍珠,鬧了起來,給知府大人知道了,先不說知府疑心自己謀害二管家,單是見死不救,謀奪別人珠寶,就是一條死罪。所以他們只好忍了下來,奔出艙找船家商量怎麼救人了。 船這時已順水走遠,離出事地方有七八里之遙。等到船逆流而上到了出事水面時,夜幕已臨,兩岸又無村落,看來二爺恐怕早已去見了龍王爺,哪裡還能救的? 兩位保鏢和船家商量了一會,只好將船泊在江岸邊,等到天亮,再尋找大門牙二爺,找不到活人,將屍首找到也好,向知府大人也有個交代。 誰知他們*岸不久,驀然間,江岸上出現了幾十條勁裝的悍徒凶漢,而江面上,也飄來一艘大船。不論水面、陸上,都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紋朝來人燃起的火把下一看,來的正是桂南大明山冷氏三雄和大瑤山二寨主闞雲海。其中叫莫紋有點驚訝的是,洛崖圩上粉攤上的老闆夫婦也在其中,這時那女的裝扮再也不是粉攤老闆娘了,而是手提柳葉刀的女山賊。 兩個保鏢見一下湧出這麼多的強人,也著實吃了一驚。但仗著是柳州知府的船,便站在船頭上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匪徒嘻嘻笑著說:「我們是什麼人,你就別問了!最好將你們船上那一對青年男女交出來,就沒你們的事,你們照樣可以將船開走。」 兩個保鏢一聽,不由又相視一眼,心想:原來這伙強人是衝著癡兒和他姐姐來的。顯然這伙強人也是為這對姐弟的珠寶而來的了,到手的肥肉,豈能讓他們奪了去? 一個保鏢說:「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什麼人的?」 一個匪徒哈哈笑起來:「你們是什麼人,老子們早已打聽好了!你們兩個,不過是知府二管家請來的保鏢而已。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們,最好交他們出來,走你們的路,別枉送了性命。」 「你們敢與官府作對,不怕犯王法?」 匪徒們都笑起來,有的說:「什麼王法?老子手中的傢伙就是王法。」有的說:「這傢伙說話怎麼這般不臭米氣?」有的還說:「去!去將他們宰了!叫他們到閻王面前說王法去。」 兩個保鏢原不過想憑官府之威,嚇唬眾匪徒,誰知眾匪徒簡直不將知府大人看在眼裡。他們雖有一定的武功,但一看這麼多匪徒,一個個凶神惡煞,早已嚇得手軟腳軟了。不知怎麼,他們挨了癡兒打幾下手心後,氣力似乎一下洩去了不少,人也軟癟癟的,怎麼與匪徒廝打搏鬥?弄不好,自己的腦袋也會搬家。珠寶雖然重要,但自己的一條命更重要。只好對匪徒們說:「好,好,我們交他們出來。」 莫紋從船艙裡閃了出來,笑著問他們:「怎麼,你們不保護我們了?」 「姑、姑娘,他們是來要你的,我們犯不著與他們作對。」 「你不是官家的保鏢嗎?見了匪徒,怎麼不敢捉?知府大人知道,不怕說你與他們勾結嗎?」 兩個保鏢見莫紋面對眾匪徒輕鬆自如,全無懼色,才知道莫紋不是一般的鄉村無知少女,不禁愕然相視。莫紋又說了一句:「去!進去看好我的兄弟,要是我兄弟身上少了一條頭髮,這些賊人不砍下你們的腦袋,我也會砍了你們的腦袋下來。」說完,莫紋便面向眾匪徒,臨風含笑而立,朝冷氏三雄說:「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莫紋一出現,不但冷棟認出來了,跟隨鬼臉棟的一兩個匪徒,也一下認出來了,頓時在眾匪中傳來:「是她,果然是她!」 一些沒見過莫紋的,也驚聞莫紋的武功莫測,連名門正派的幾大高手,也敗在莫紋的掌下劍下,所以他們一聽說眼前的少女就是莫紋,無不面露驚愕、駭然之色,一時間四周鴉雀無聲。 原來冷氏三雄和闞雲海得了粉攤老闆娘的報信,說那鄉下少女是不是青衣少女不敢說,但那個癡兒,肯定是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因為老闆娘在孟英山下的一個小鎮做線眼時,曾經見過慕容智。 冷氏三雄和闞雲海聽了又驚又喜。四山同盟自從在那獵戶的山谷中,用毒煙暗算失敗之後,人員死的死,殘廢的殘廢,但仍不死心,兵分兩路,一路由滇東祿布山和黔南更頂山組成,悄悄跟蹤各大門派的人,散開在湘桂一帶的交界上,一路由桂南大明山和桂東大瑤山人馬,散在柳州南面一帶。他們本來以為青衣少女多數往北而去,不會在南邊出現。想不到青衣少女真的出現了。儘管老闆娘不敢肯定,但紫竹山莊的癡兒抓到了,也多少可以知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下落和得到那兩種武林中的珍寶——玉女黑珠丹和九轉金創還魂丹。所以由老闆娘指點,跟蹤而來…… 莫紋見眾匪徒不出聲,又微笑問:「怎麼,你們不是要我嗎?見了我怎麼都不出聲了?」她又望著那老闆娘說:「我真佩服你化裝得那麼好,要是你今夜裡不現身,我心裡一直以為你是那熱心腸的大嬸,還惦記著你的關心呢。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真姓大名?」 「莫女俠,不敢,小婦人在江湖上人稱百變夫人覃素娥。」 莫紋說:「果然是人如其名,久仰,久仰。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認出是我了?」 「莫女俠有三點舉動不同常人,所以令我生疑。」 「哦?我哪三點令你生疑了?」 「莫女俠以一個鄉村姑娘出現,而帶了這麼一個白癡上路,既沒有鄉村姑娘的擔心,也沒有一般少女的憂慮,這不叫人生疑嗎?」 「不錯,這是叫人疑心的。第二呢?」 「第二,當莫女俠聽我說到路上不平靜的時候,神態沒半點害怕和不安。」 「唔!第三點呢?」 「第三點嘛,那太過明顯了。當那個什麼二爺對莫女俠有不良居心時,我也曾輕輕叫女俠注意。而莫女俠毫不放在心中而跟了他去,這更不是一般鄉下姑娘的表現了,只有膽大藝高的人,才敢跟他去。」 莫紋點點頭:「不錯,這的確令人生疑。看來你不但善於扮成各種各樣的人,也善於觀察別人,我真的要向你好好學學。」 百變夫人說:「女俠過獎。其實,任何武林中人,只要稍有眼光,都可以認出女俠來。」 莫紋轉對群匪說:「你們一定是來要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了!」 大明山大寨主冷山拱手抱拳說:「請女俠原諒,只要女俠交出武功秘笈,我們絕不敢為難女俠。」 「那麼說,我不交出,你們一定要為難了!」 「在下等人,極不想這樣做。」 「我有一句話,你們願不願聽?」 莫紋到底要講一句什麼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解。 正文 第十一回 忘年之交 上回說到莫紋要對群匪們講一句話。她說:「你們想保全性命,最好馬上離開,就算我不殺你們。名門正派的那些高手們,也必定會追殺你們。這其中還有西域玄冥陰掌門的高手。你們想想,他們會甘心讓你們得手嗎?」 大瑤山二寨主闞雲海早已在旁忍不住了。他雖然聽人傳說莫紋武功深不可測,人又狡黠,他總不相信眼前這位小妞兒,幾乎風吹都倒的身子,會有那麼好的武功。是不是冷氏三雄過分將她誇大了,以遮自己在紫竹山莊失敗之丑?他突然喝道:「你是不願交出來了?」 莫紋望了他一眼:「閣下是誰?」 「闞雲海!」 「原來是人稱一刀奪命的闞二寨主。」 「你知道就好!」 「對不起,我手中的這把劍,也叫一劍奪命的,你想不想先試試?」 「好!我就看看誰奪誰的命。」 冷山急說:「闞二弟,請冷靜一下,別衝動。」他又轉對莫紋說:「莫女俠,在動手之前,在下想請你先看一下,再動手不遲。」 「哦?你叫我看什麼?」 冷山拍拍手掌,頓時江岸的草叢、亂石中站起了三四十條漢子,一個個手挽強弓怒箭。冷山說:「莫女俠看清楚了,他們的箭簇上,都淬了致命的毒藥,沾上就死。同時再請女俠看看江面的那條船上,也埋伏了不少弓箭手。在下也知道莫女俠武功超群,機智過人。但只要在下一聲令下,就算女俠能夠逃脫,可是船上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和其他的人.就一個也逃不脫了。是不是請女俠再三冷靜地考慮一下?」 莫紋暗暗打量四周形勢,知道冷山說的是實情。自己要走,完全可能,可是那癡兒和船上的人,真的一個也走不了。其他人,莫紋並不在乎,主要是癡兒的生死,她不能不關心。也在這時,一個似蚊蚋般細小而清楚的聲音在她耳內響起:「莫姑娘,你放手對敵,癡兒有老夫照應著,不會出事的。」 莫紋驚訝了:這是黑鷹的聲音。這位神秘的黑鷹,也在暗中盯上自己了!好呀!有他的到來,我就放心了。 冷山見莫紋不語,以為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又問:「莫女俠,想清楚了沒有?」 莫紋無後顧之憂,含笑回答:「我想清楚了!我還是那一句話,你仃。想保全性命,最好馬上離開。」 闞雲海吼道:「冷大哥,別跟她囉嗦,我們動手!」 闞雲海的話剛落,莫紋身形已似一道流光撲來。冷山急叫:「闞二弟,小心!」舉刀相迎。」 莫紋人到劍到,快如迅雷,刀劍相碰,便將冷山震去了一丈多遠。但冷山這一刀相迎,卻救了闞雲海。闞雲海感到眼前冷風驟然襲來,又聽到冷山的叫喊,急閃身避開。而冷山已給莫紋震開了。他大怒:「小女妖,你敢突然偷襲,老子跟你拼了!」舉刀就劈。 莫紋身形矯如輕燕,劍招莫測,兩三招後,一聲冷笑:「你這樣的武功,也想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太不自量了!」劍光一閃,闞雲海叫喊也來不及,頭離肩飛了出去。跟著寒光閃處,又挑翻了幾條勁裝的黑衣凶漢。 莫紋這一出手,來得突然,更來得迅速,冷山下令放箭也來不及了。因為莫紋已貼身落在他們的人中間,放箭傷害不了莫紋,只會傷害自己人。 鬼臉棟提刀撲上,一邊急叫:「大哥,快下令放箭!」但莫紋劍光在他眼前一閃,左掌拍出,鬼臉棟慘叫剛落,莫紋人似閃電,撇開了他們,已落在弓箭手中間,宛如天邊的一道流星劃過,這些弓箭手不是飛了出去,便是仰面翻倒。這一顆流星成弧形在江岸一閃,光華過後,所有埋伏在江岸草叢亂石中的弓箭手,再也不見爬起來,不是重傷,便是見了閻王。最後,莫紋又落到了冷山、冷梁面前,面帶令人心碎的微笑,問:「冷寨主,你埋伏的強弓怒箭也沒用啦!」 冷氏三雄只剩下雙雄。冷山冷梁驚得面如土色。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武功,比人們傳說的更為可怕。莫紋這閃電般的一擊,已令這兩處的山賊潰不成軍。 冷山怎麼也想不到,莫紋在深谷的巖洞中,得到了那奇異老婦人輸入體內的真氣,功力比以往何止增長了一倍以上?身形、劍法、掌法,更是莫測,武功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更令冷山驚愕的,是江面上的那艘大船,沉寂得全沒動靜,反而蕩了開去,停泊到江的下游去了。莫紋又說:「聽聞大明山的人在黑道上也頗有俠名,我不想趕盡殺絕。還是一句話,請你們趕快離開這裡。冷寨主要是不服,我們不妨再次交鋒也行。」 冷山冷梁哪裡還敢出聲。闞雲海和自己兄弟冷棟,在她劍下掌下走不滿五招便喪身,自己和跟前的幾個兄弟就是一齊動手,也只有死路一條。 莫紋又斜視了百變夫人一眼:「至於你嘛,卻是江湖上一個異才,也沒有什麼劣跡,我也不想傷害,希望你夫婦倆今後好自為之。」 百變夫人和丈夫慌忙拜謝:「多謝女俠寬仁大量,我夫婦兩人自此永遠退出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也不再介入這場武林是非。」百變夫人又對冷山說:「大寨主,請原諒,我夫婦倆就此告別。」 冷山歎了一聲說:「你們走吧,就是我回山後,也會封山閉門修身,再也不想捲入這場武林是非了。」 莫紋說:「冷寨主能這樣做,還不失為明智之舉,要是沒其他的事,冷寨主可以帶人離開這裡。還有,你兄弟冷棟並沒有死,我只是用柔掌封了他的幾處穴位,你們抬走吧,一個時辰後,他自然會醒過來。」 冷山冷梁喜出望外,拱手相謝說:「多謝莫女俠。」便命人抬了冷棟先去。 莫紋轉身回船,突然一條白色的人影憑空而來。莫紋退後一步,按劍而問:「誰?」 「三小姐,是奴才。」 來人是無影飛盜俏郎君黃劍琴。莫紋笑罵了一句:「你現在才來,不是馬後炮了嗎?」 飛盜下拜說:「奴才為了打發江面那條船上的人,來不及先拜見三小姐了。」 莫紋有點意外:「那條船上的賊人,是你打發了的?」 「三小姐,不是奴才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和奴才同時打發了他們。」 「誰!?」 「黑鷹。」 「哦?是他?他現在哪裡?」 「走了。」 「走了?他怎麼走的?」 「奴才不知道。」 「你怎麼不攔住他呢?」 俏郎君苦笑一下:「三小姐,以奴才的武功,能攔得住他麼?」 「不錯,你是攔不了他,他有什麼話留下來的?」 「他說,他在前面等三小姐。」 「前面?前面什麼地方?」 「三小姐,他沒說。」 「你怎麼不問問他呢?」 「奴才想問,他一閃身,就不見了。」 「噢!你怎麼這般沒用,還說為我辦事哩。好啦,你就是為這事來見我?」 「奴才還有兩件事要向三小姐稟報。」 「你說吧。」 「第一件事,三小姐在這裡出現,丐幫的弟子也知道了,正飛傳給各大門派的高手們知道,叫他們趕來。」 「他們真是冤魂不散,緊緊地跟了來。好,第二件是什麼事?」 「大小姐也下山了。」 「大小姐?她下山幹嘛?」 「特來追三小姐回山莊的。」 莫紋一下不出聲了。大小姐岑瑤瑤,不但練成了可怕的飛針穿線這一門絕技,也會天殛掌法,而且為人一向冷面冷心,有第二代殺手玉觀音之稱。她要是迫自己回山莊,就不大好辦了。 俏郎君又說:「三小姐,大小姐似乎不大高興三小姐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秘笈。」 「你見到大小姐了?」 「是!奴才碰上她了。」 「她怎麼說?」 「她叫奴才傳話給三小姐,請三小姐到桂林去見她,還叫奴才將那個癡兒幹掉。」 莫紋大吃一驚:「你幹掉了沒有?」 「奴才沒三小姐的同意,怎敢動手?」 莫紋這才定下神來:「你以後動也不能動他,他要是在你手中少了半條頭髮,那你就別想活了。」 「奴才知道。」俏郎君說道,歎了一口氣。 「你歎什麼氣?」 「奴才想,這麼一個癡兒,三小姐帶著他幹什麼?就是不殺他,也該打發他走才是。」 「這事你別管。」 「是!三小姐。」 「大小姐為什麼要叫你殺他呢?」 「三小姐,你難道沒聽江湖上的閒言閒語麼?大小姐惱怒你這樣做,敗壞了梵淨山莊清白的聲譽,也壞了三小姐的名節。」 莫紋不由惱怒起來:「那些該死的小人,我要割了他們的舌頭!」 「奴才以後碰上了這些胡說八道的小人,也將他們的舌頭割了!」 莫紋生氣地說:「你還有什麼事沒有?沒有,可以走了。」 「奴才還有一事稟報。」 「你稟報的事真不少呵!」 「下游不遠的岸邊,就泊著匪徒們的那艘大船,三小姐要不要?」 「哦?匪徒們都死了?」 「不死的也走光了,奴才卻將三個船家留了下來。」 「好!我坐那艘船,你上這船將我的行囊和那癡兒帶過去,可不能嚇著了他。」 「奴才知道。」 莫紋先奔上了那艘船,一位船家在船頭上問:「是三小姐嗎?」 「哦,你知道我?」莫紋不由打量著這位船家。 那船家說:「是黃公子吩咐下來,說等會有位三小姐可能要坐這船。」 「今後你們叫我莫姑娘好了。這條船要開去哪裡?」 「莫姑娘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是嗎?我要去廣州,你們去不去?」 「去廣州,路途遠,恐怕要多購買一些糧食才好!」 「好,那你們就看著辦,多購買一些吃的好了。」 莫紋下了船,沿船邊巡看了一下,果然比剛才所坐的船大多了,也是分前後兩個艙,但後艙卻分隔成四個小房間,每個房間都有窗戶,裡面有一張僅容得一個人躺下的床。房子分成東西各兩間,中間是通道,船尾上是船家起居吃飯的地方。前艙就大多了,有桌、有凳、有茶几,儼然一個廳堂。這群匪徒,不知從哪裡弄來這麼一艘大船。莫紋細細詢問掌舵的船老大。這位船老大,年約五十歲上下,長眉深目,顯然是久經風浪的水上人家,面孔黧黑,身材瘦而結實,一身肌膚曬成古銅色。 莫紋問:「老丈,你們從哪裡開出來的?」 「柳城。」 「原先的人準備叫你開去哪裡?」 「這伙惡人沒說,一上船就吼著我立刻開船,用刀子在小老漢面前晃了晃,凶霸霸的說,不開,就砍了我們。」 「老丈,叫你們擔驚受怕了。」 「我也想不到在光天化日的縣城中,竟有這麼一夥強人,不敢不開呀。幸而姑娘和黃公子你們趕來,將這伙強人殺的殺,趕的趕。要不,小老漢這條命就這麼大了。姑娘,他們是跟蹤你們的吧?」 莫紋點點頭:「老丈,真對不起,令你們受連累了。」 「姑娘莫這樣說,小老漢應感激你們,不是你們趕上船來救了我們,這條船也完了。」 說著,俏郎君帶著行囊,拉著癡兒走上船來,俏郎君叫癡兒呆在前艙,自己奔至船尾對莫紋說:「三小姐,二少莊主帶來了。」 莫紋問:「你沒嚇著他吧?」 「豈敢豈敢,奴才豈敢讓他受驚嚇?」 船老大一聽,眼露愕異:黃公子怎麼自稱奴才?這位三小姐是什麼人?莫紋看了他一眼問:「老丈,現在能不能開船到馬平縣城?」 「可以!可以!」 「那麻煩老丈開船吧。」 「是!小姐:」船老大朝船頭喊:「阿四,收板啟錨,開船。」 莫紋對俏郎君說:「來!我們到前艙說去,別在這裡妨礙了老丈。」便與俏郎君一起離開。 癡兒一見莫紋,像迷失了路的孩子一樣,高興得喊起來:「姐姐,剛才我好怕呵!」 莫紋問:「你害怕什麼?」 癡兒望望俏郎君:「我不知道這位哥哥要帶我去哪裡,我、我害怕見不到姐姐。」 「哎!我還以為你害怕那些拿刀子的強盜哩!」 俏郎君說:「三小姐,二少莊主在你與賊人交鋒時,已經睡著了!」 莫紋望著癡兒:「虧你還睡得著呢?」 癡兒不好意思地說:「姐姐,我,我太累了,不知怎麼就睡著了。姐姐,我們幹嘛要換一條船呢?」 「你看,這條船多大呀,又寬敞又明亮。」 癡兒說:「姐姐,這條船大多了,好呵!有更多的地方玩彈子啦!姐姐,幹嗎不叫那兩個叔叔也過來?不然,沒人和我打彈子玩了。」 莫紋一聽,想起一件事來,問:「他們有沒有將你身上的珠子全騙了去?」 癡兒摸了摸懷中的珍珠:「沒有呵!姐姐,他們會騙我的珠子嗎?」 「以後,你也不准拿出來玩了。」 「姐姐——」 「聽我的話,不然,我就不要你。」 「姐姐,我聽話。」 俏郎君在旁聽了暗暗搖頭,不明白三小姐為什麼要帶著他在江湖上闖蕩。他試探一下問:「三小姐,要不要奴才將他帶走?」 「哦?你想帶他去哪裡?」 「三小姐,奴才會想辦法,將他安置在一戶好人家的。」 莫紋一想不錯,可是癡兒卻叫喊起來:「我不去,我不去,我哪裡也不去,我要永遠跟著姐姐。」 「兄弟聽話,你跟著我,一路上會擔驚受怕的。」 「不!我不怕,我要跟著姐姐。姐姐,你說過,你會帶著我的。」癡兒說著,竟像孩子般坐在艙板上哭起來。 莫紋忙說:「好了,我帶著你就是。別哭了,不然,我真的不帶你了。」 「我,我不哭。」癡兒果然停止了哭喊。 俏郎君在旁看得一直皺眉,心想:要是我,就是不殺了他,也會丟下他的。 莫紋說:「現在,你跟這位黃哥哥到後艙裡找個房間睡去。」 「不!我不跟他,我要跟姐姐。」 這雖然是癡兒慣常說的一句口頭語,即使旁人聽了,也不會有何想法。但莫紋聽了一時卻給弄得面孔紅起來。她瞟了俏郎君一眼,柳眉一豎:「你聽不聽話?去,跟黃哥哥去!」 俏郎君知趣,拉了癡兒說:「二少莊主,我們一塊睡去。」 癡兒見莫紋發了怒,嚇得不敢說話了,委委屈屈地跟了俏郎君到後艙睡去了。 莫紋卻坐在前艙一張椅子上,在燈下沉思。她想著今後該怎麼安置這癡兒,更從這癡兒的事聯想到了大師姐岑瑤瑤的下山。大師姐是個冷面冷心的人,說不定真的會殺了癡兒,逼自己回梵淨山莊。自己帶著這些假的武功秘笈回梵淨山莊?那不累及了山莊的眾姐妹?不行,自己怎麼也不能回梵淨山莊去。不回去,大師姐會答應嗎?弄得不好,不但會與大師姐撕破面子,更可能會給梵淨山莊趕了出來,那自己孤身一人,以後向何處棲身? 這時,有人在她身後輕叫了一聲:「三小姐!」她回身一看,是俏郎君。問:「癡兒睡了?」 「睡了。三小姐,你真的要帶著這癡人?」 莫紋歎了一聲:「他一家給玄冥陰掌門的人毀了,已是無家可歸的可憐兒,我不帶他又怎麼辦?起碼也要找到他的父母,將這癡兒交回他們才行。」 「三小姐太好心了!」 莫紋不語。俏郎君又問:「那三小姐今後又怎麼辦?見不,見大小姐?」 「你看,我見不見她好?」 「奴才不敢作主。要是三小姐不想見她,奴才便去回復大小姐。」 「你怎麼回復?」 「奴才只好說找不到三小姐。」 「大師姐會相信你嗎?」 「不相信,奴才也沒辦法。只有一口咬定,找不到三小姐。」 莫紋看了他一眼,從身上掏出一顆藥丸來:「這是解藥,你服下了它,就再也不受控制啦!」 俏郎君愕然:「三小姐。」 莫紋又歎了一聲:「我現在自顧不暇,萬一我不幸死了,梵淨山莊的人恐怕不會將解藥給你。我也不想害了你。你服了它,就遠走高飛吧,別再在這一帶露面了。」 「不!奴才願永遠跟隨三小姐。」 「你跟我有什麼好處?」莫紋說完,將解藥交到了俏郎君手中,「現在你自由了。但希望你今後別在江湖上幹壞事。」 俏郎君一陣激動,半晌後說:「奴才今後誓死相報三小姐的大恩。」 「其實我沒有恩給你,你也沒必要報答我。從今以後,你也別稱我什麼三小姐,也別稱自己為奴才。說不定以後,我也會成了梵淨山莊的叛徒。」 「不!奴才知道三小姐不是這樣的人。」 「今後的事,變幻莫測,誰也不知道,你現在可以離開我了。」 「不!奴才是永遠在暗中伺候三小姐的。」 「你想保命,最好是遠走高飛,別捲入這場武林的是非中去。」 「不管_二小姐怎麼說,奴才是跟定了三小姐的了。」 「你走吧!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就給我找到癡兒父母的下落。」 「奴才一定千方百計去尋找慕容莊主的下落,一有音訊,立刻回報。三小姐要是沒別的吩咐,奴才告辭了。」 莫紋點點頭,俏郎君行了一個大禮,身形一閃,已落身在江面上,抖出了梵淨山莊的武功之一,「萍葉渡水」輕功,踩著江面水波,轉眼已躍身上了江岸,消失在夜空中。 莫紋看得暗暗點頭,這奴才輕功實在練得不錯,並不遜色於自己,怪不得在江湖上闖出了「無影飛盜」這一綽號。俏郎君走後,莫紋心頭怏然若有所失。她轉回後艙,看見癡兒呼呼大睡,真是癡人不知憂愁事,自己便選了隔壁的一個房間,和衣而睡。 船順風順水,第二天一早,便到了馬平縣城下。船家因為要在馬平城裡採購糧食和日用品,將船泊在馬平縣南門城下的江岸邊。 癡兒慕容智早已爬起身,伏在窗口上觀望馬平縣一河兩岸的風光。他看見江邊上放滿了一排排的木排,幾個婦女在木排上洗衣服,幾個孩子脫得一絲不掛在水中打水仗,一時爬到木排上,一時又魚躍到碧綠的江水中去。 癡兒看得童心大發,跑到莫紋的房間說:「姐姐,我也想去木排上玩玩,跟他們打水仗,好不好?」 莫紋臨窗梳洗,木排上的情景也看見了。木排上玩水的都是一些七八歲的男孩子,脫光了衣服玩水也沒有什麼,聽癡兒這麼一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你也跟他們一樣跳到水裡去玩嗎?」 「是呵!姐姐,你看,那多好玩呀。」 「好呀!你去呀!你等著江邊的那些人將你抓起來,打個半死,然後送到官府中去。」 癡兒怔住了:「他們不准我去玩?」 莫紋白了他一眼:「有你這樣牛高馬大的人去玩嗎?也不害羞,不准去!」 「姐姐,那我們上哪兒玩?」 這時,一個船家端了熱水過來,聽癡兒這麼問,便笑著說:「少爺,馬平縣好玩的地方多了,最有名的是魚峰山、大龍潭。魚峰山,還是劉三姐唱山歌成仙的地方哩。」 癡兒問:「魚峰山有什麼好玩的?」 「少爺,魚峰山是山不高而奇,山上山下,樹木成蔭。山上還有一座『靈鰲剎』,整個古剎,都是在巖洞裡,洞內道路似迷宮,有四五處出口呢。」 莫紋對巖洞是看得多了,不感到新奇,但聽說整個古剎都是在巖洞裡,不禁問:「那麼說,什麼大雄寶殿,羅漢堂也在巖洞裡了?」 「是呵!是呵!都在巖洞裡。」 「那讓不讓去看的?」 「讓,讓,每天都有遊人到古剎參拜,更多的是遠道來的香客,到古剎還神許願,拜神求籤。」 癡兒聽了有這個好玩的去處,已恨不得立即就去,便央求地說:「姐姐,我們也去玩吧。」 莫紋點點頭:「吃過早飯去。」 「姐姐,我們不能現在去嗎?」 「你肚子不餓?」莫紋一見慕容智那種想說又不敢說的神態,立刻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過重了,於是便緩了口氣說:「兄弟,吃過早飯才去吧,不然,你肚子會餓的。」 「姐姐,你不生我的氣了?」 「你聽話,我就不生氣了。」 「姐姐,我以後一定聽話的。」 端熱水來的船家愕異地望著他們,心想:怎麼這位青年公子,神態、說話完全像個小孩似的?從相貌看,這個當姐姐的小姐,年紀好像比當弟弟的還來得年輕,他們兩個,應該掉過來才對。但他不敢多說,放下熱水說:「請小姐、少爺洗面漱口。」 莫紋說:「你放下就行了。」 船家放下熱水想退出去,莫紋叫住他問:「魚峰山在什麼地方?」 船家一指河南的一座大山說:「魚峰山就在這座馬鞍山的一側,小姐過河上岸後再問問人便知道,路不遠。」 「多謝啦!」 「別客氣,要不要小人帶小姐少爺去?」 莫紋說:「船家能帶我們去就更好了。」 「那小人告訴我們掌舵的一聲,小人順便也要去河南圩上買一些用品。」 吃過飯,船家便帶了莫紋、慕容智去魚峰山了。 魚峰山真像一條魚,尾朝天,頭朝地,魚頭之旁有一潭清池,人稱小龍潭,潭水碧綠清澈,幾可見潭底岩石。山下山坡,古木參天,這些古木扎根在岩石當中,樹葉濃密,宛如華蓋,樹下十分蔭涼。綠蔭之中,亭台樓閣,隱若可見。從山下往山坡上看,在奇巖怪石裡,古剎的山門坐落在綠蔭蔭的岩石中,恍如仙境一般。 癡兒立在潭邊,神志半點也不像一個白癡,望著清澈的潭水,似乎在懷念一件往事。莫紋看得暗暗驚訝,心裡暗想:這癡兒怎麼了?他會想什麼?這時,要是有人說他是個智商不全的人,那這人準是個白癡。癡兒這時的神態,宛如一個成熟了的翩翩美少年,以往的癡態,一掃而光。莫紋忍不住問:「兄弟,你在看什麼?」 癡兒似乎震動了一下,臉上馬上又恢復了孩子般的神態,憨憨地笑了一下:「姐姐,我在看潭水呀!我想下潭裡玩玩。」 莫紋見他恢復了癡態,心裡有些惋惜,微微歎了一聲,暗說:我不破壞他剛才的神思多好。便說:「聽說這潭裡有條大蟒蛇,你不怕它吃了你?」 癡兒嚇得退後了幾步:「姐姐,是真的嗎?那我們快走呵!」 船家說:「少爺,別害怕,這條大蟒蛇早已給人打死了。」 「哦?給人打死了?」 「少爺,在五十多或六十年前,這裡的確有條巨大的蟒蛇,吃了不少人。一天墨大俠來到了這裡,一招一掌,就將這條吃人的蟒蛇拍死,給這裡的人們除了一大害。」 莫紋驚訝:「墨大俠?」 「是!就是墨明智大俠,當時他跟少爺、小姐一樣的年紀。」(詳情見拙作《神州傳奇》第一卷) 莫紋不由用目光打量著慕容智,暗想:他剛才那麼神往地看著潭水,莫不是他在懷念他爺爺,而令他完全變了樣?這個癡兒,要是永遠像剛才那樣該多好。 癡兒卻感到奇怪:「沒名字?他怎麼會沒有名字?」 真是個癡兒,連自己爺爺的名字也忘了。莫紋說:「他就是你爺爺,你怎麼也不知道?」 癡兒睜大了眼睛:「我爺爺?我爺爺也來過這裡嗎?」 莫紋說:「兄弟,去古剎玩吧,你再說下去,就叫人笑死了。」 船家慢慢已看出慕容智是個癡兒。對癡兒的行動說話,並不奇怪,只是奇怪這個癡兒,連自己爺爺的事跡,也不知道。 莫紋、癡兒游完了古剎,對巖洞的上下左右、東南西北都有洞口並不怎麼稀奇,只奇異這麼一個小小玲瓏的山峰,居然會有這麼一個奇妙的大巖洞,也不知是哪些佛教徒將它建為寺廟。但這麼一來,這寺廟便與天下其他寺院都顯得不同了(可惜這麼一個有獨特風格的古剎,以後毀於兵荒之中,古剎再也不存在,只留下供後人憑弔的一個巖洞而已)。 游完了魚峰山後,他們便轉回船上。船老大笑臉相迎:「小姐、少爺,魚峰山好不好玩?」 癡兒說:「好玩好玩,什麼大肚菩薩、觀音菩薩、十八羅漢,全裝到巖洞裡去了。」 「少爺,還要不要到城裡玩耍?」 癡兒望著莫紋:「姐姐,我們還玩不玩?」 莫紋想了一下說:「別玩了,我們還是趕路吧。沿途兩岸好多州府,好多風景.夠兄弟玩的了。」 帶著這麼個癡兒在繁華的街市露面,不知要鬧出什麼事件來。人們見到癡兒時,必然會將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來。莫紋可不願自己給人們當成稀奇古怪的動物一般看待,說不定身後還會跟著一大群小孩,那更少不了引起武林人士注目。要是讓癡兒一個人去玩,莫紋也不放心,說不定會有人將他劫了去,作為人質來威脅自己。 癡兒見莫紋說不去玩要趕路,十分失望,委屈地應了一聲:「我聽姐姐的話。」 莫紋問船老大:「東西買齊了嗎?」 「小姐,買齊了。」 「買齊了開船吧。」 「好!開船。」 兩位中年水手用撐篙一點岸邊,船慢慢地蕩出了江心,然後揚帆往下游而去。這時,已是下午未時申時之間,紅日偏西,陽光將江面照得金光亂閃。 莫紋回到自己艙房,略略巡視一下,擺放的東西,似乎沒人搬動過,但放在枕頭邊的行囊上的一絲青發,卻不見了。莫紋眉毛不禁揚了一下,是從窗口吹來的江風吹走了,還是有人翻動、搜索過自己的行囊?要是有人翻動,是誰?是船家還是別的武林人士? 莫紋解開行囊一看,心中更明白了。來搜索的人,手腳極為乾淨利索,不露半點痕跡。行囊中的金銀半點也不少,一些衣服更沒有翻亂,要不是自己放在衣服中做標記的一段短短的頭髮不見了,真是看不出來哩。很明顯,來人志在搜索慕容家的武功秘笈,而非盜取財物,是武林中極有經驗的高手。是黑鷹來過?因為俏郎君曾說過,黑鷹留下話:在前面等自己。但莫紋轉而一想,不可能是黑鷹。黑鷹雖然要奪取武功秘笈,可不會偷偷摸摸,他會光明正大地與自己比武,要自己主動交出來。不是黑鷹又會是誰?名門正派的人也不會這樣幹,那只有是黑道中的高手來過了。 莫紋義細心觀察了一下艙板,微微一笑,便轉出房來。走到前艙,見癡兒一個人伏在艙板上玩彈子,將兩顆珍珠在艙板上彈來彈去,玩得極有興趣,不禁皺了皺眉。這麼兩顆價值千金的珍珠,給人發覺了,不惹下殺身之禍?幸好船家沒,注意這是兩顆名貴的珍珠。 癡兒見莫紋來到,滿懷高興地問:「姐姐,你來和我玩彈子嗎?」 「兄弟,你爬山走路大半天,不累?」 「姐姐,我不累,我在練功。」 「練功?練什麼功?玩彈子功?」 癡兒咧著嘴笑了:「是呵!姐姐,我在練彈子功。老遠老遠的珠子,我一彈便中。姐姐,你和我玩,一定輸。」 「兄弟,你回房間休息吧,別玩彈子了。」 「姐姐,我不累呵!」 「不累,也跟我回房間休息去,沒事,不准出來!」 「姐姐……」 「去!」莫紋口氣嚴厲了。 癡兒茫然地望著莫紋,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收了珠子,不大情願地走回自己房間。莫紋又說了一句:「關上門,不准出來。」 「唔。」 莫紋見癡兒走進了房間,又從窗口看看兩岸,只見兩岸沒有村落,江面水勢平穩,也不見有什麼船隻來往,殷紅的夕陽掛在西邊山峰上。她踱到船尾,船家已在升火煮飯了。船老大見莫紋來到,連忙說:「小姐,這兒髒,請小姐到艙裡坐會,飯菜很快就弄好了,會給小姐、少爺端去。」 莫紋微笑說:「老丈,別忙,我想問你一些事。」 船老大說:「小姐有事要問我?」 「是呀,老丈,我們到前艙談談好嗎?」 「好,好,小老漢就來。」船老大向身邊摘菜的水手打了一個眼色,說:「小心把好舵,別觸了礁。」便跟隨莫紋來到前艙。 莫紋說:「老丈請坐。」 「不敢!小姐有話請說。」 「也沒什麼,在馬平縣城,我想問問有什麼人來過這條船沒有?」 船老大說:「沒有呀!」 「真的沒人來過麼?」 船老大沉思了一會,搖搖頭:「小老漢沒看見有什麼人上過船。小姐,你發覺有人上過船了?」 莫紋「嗖」的一聲,利劍出手,劍尖貼在船老大的心口上,含笑問:「說!你到我房間幹什麼?」 船老大頓時驚震得不能出聲,半晌才說:「小姐,小姐,我、我……」 「說!你到我房間幹什麼?」 「小、小、小老漢去、去、去打掃……」 「翻了我的行囊沒有?」 「沒、沒、沒有!小、小老漢只、只、只是打、打掃和、和整理一下而已。」 「你真的沒翻動過?」 「小老漢敢發誓。」 「這個誓你別發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行囊裡作了印記,只要有人翻動,我便知道。」 「你作了印記?」 船老大這一句話,真是不打自招。莫紋問:「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說!你翻動我的行囊幹什麼?是不是在尋找慕容家的武功秘笈?」 船老大突然身形一閃,人已後躍出船艙,站在船頭上。這一身輕功,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了。莫紋並不追趕,點點頭說:「果然是位高手,我幾乎給你瞞住了。」 船老大一變以往船家老實、忠厚的外貌,恢復了武林中人的豪氣,一笑說:「莫小姐好敏銳的目光,怎知老夫搜索過你行囊裡的東西了?」 「連這一點目光也沒有,我一個人還敢在江湖上走動?」 「莫小姐的機敬,老夫早已風聞,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你也真是,慕容家的武功秘笈,我會隨便帶在身邊走動?要是這樣。這份武功秘笈,早巳落到他人手中了,會輪到你嗎?」 「莫小姐將它收藏在一個秘密地方?」 「你問這話不嫌多餘??」 「不過,老夫還是勸小姐說出來的好。」 「我不說又怎麼樣?」 「不錯,論武功,老夫不是你的對手,請小姐別忘了,這是在老夫的船上。」 「你以為鑿沉了船,我就會屈服嗎?這條江,我並不將它看在眼裡。」 「小姐不擔心,那個癡兒呢?你不擔心他掉進江裡喂王八?」 莫紋暗想:這個癡兒,的確是個麻煩,怎麼帶得他離開船?但仍微笑說:「你們殺了這個癡兒更好,我正想不知怎麼打發他,他死了,我除了給他報仇外,就再沒任何拖累了!」 「你忍心看著他死?」 「別忘了,我可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人士,何況是你們殺死他,又不是我殺死他的,我有什麼不忍心的?不過,殺死了他,你們的結果,恐怕比他更慘,我會把你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船老大大笑:「老夫才不在乎這些。好了!老夫數三聲,你不答……」 他話還沒有說完,「咕咚」一聲,便翻倒在船頭上了。莫紋身似飛魂,如閃電般一下出現在他身邊,帶笑地問:「說呀!你怎麼不說了?」原來莫紋出其不意,隔空一縷勁指風,封了他的穴位,今他翻倒在船頭舵板上。再也不能動了。 船老大怎麼也想不到莫紋內力竟然這麼深厚,可以隔空出指封人穴位,頓時十分驚恐:「你、你、你怎麼不打招呼就出手?」 莫紋笑道:「我不是說我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嗎?再說,你搜索我的行囊,你跟我事先打過招呼沒有?」 驀然,一股凌厲的刀風在莫紋背後驟然襲來,原來是一位水手在船篷上,見船老大翻倒,急向莫紋偷襲。莫紋頭也不回,反手一劍,不但震飛了他的刀,劍鋒直下,也劈去了他的一條腿,「砰」的一聲,那人便跌落船頭,翻落江中去了。 莫紋瞧也不瞧—眼,若無其事地間船老大:「現在,你還要不要慕容家的武功秘笈?」 也在這時,癡兒驚恐地在艙裡叫起來:「姐姐,你快救我。」 莫紋聞聲—看,癡兒已落在另一個水手的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貼在癡兒的腹上,那水手猙獰地說:「你快放下我的老大,不然,我就殺了他。」 莫紋—時怔住了,叫癡兒別開門出來,想不到他竟悄悄出來,落到了船家的手中,莫紋定了定神說:「你要是敢殺了他,我叫你碎屍萬段。」 「我不管,你放了我老大,我就放了他。不然,我殺了他,就跳水逃跑。」 莫紋一看,這船家已將癡兒挾持到窗口前,他殺了癡兒,的確可以跳水而逃,並不是虛言恫嚇。要隔空點這船家的穴位嗎,而船家身上的幾大要害穴,全給癡兒遮擋了。封他手腕上的陽溪、陽谷、少海等穴位,只怕他略一動,鋒利的匕首便刺進癡兒的腹中,就算癡兒不死,也會受重傷。莫紋只好說:「好呀!你放了他,我便放了你的老大。」 「不!你先放了我老大,我才放他。」 「我放了你老大,你不放他,我怎麼辦?」 船老大說:「莫小姐,我們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也出言如山。只要莫小姐答應解了老夫的穴位,他自然會放了二少莊主。」 「好!我答應你們。」 船老大朝那水手說:「放了二少莊主。」 水手說:「老大,她還沒解開你的穴位。」 船老大厲聲地說:「快放了二少莊主。」 水手遲疑了一會,便放開了癡兒。癡兒見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鬆開,貼在自己肚皮上的怕人匕首也拿開了,驚魂方定,吁出了一口大氣,仍不知道趕快跑開,反而軟得坐在艙板上,嘟噥地怨著:「你,你箍得我脖子好痛呵!」 莫紋一怔:「兄弟,你沒事吧?」 「姐姐,我就是脖子有些痛。」 莫紋瞪著眼問那水手:「你傷害了我兄弟?」 水手驚慌地說:「我,我沒有傷害他。」 這個水手不知是用力過度,還是太過緊張了,一旦鬆開癡兒,渾身也軟得坐下來,依*著窗口在透大氣。 莫紋不放心,人如急電閃入艙內,提起癡兒到一邊去。看看癡兒,見他身上的確沒受到任何傷害,才放下心來。她再看看那個水手,見他渾身無力地坐在窗口下,心想:他怎麼這般沒用,還想殺人跳水逃跑。 莫紋哪裡知道,這個水手體內一半的內力,叫癡兒不動聲色地吸去了。除了巫山一代神醫公孫茵茵,任何人也不知道癡兒慕容智身懷「春陽融雪」這門可怕的絕技。她看了只暗暗奇異而已。 水手有氣無力地說:「莫小姐,我放了二少莊主,你可以放了我老大吧。」 莫紋笑問:「你想我會放開他嗎?」 水手驚恐起來:「莫小姐,你——!」 「我可以放了他,你嗎,我可沒答應。」 「你,你要殺我?」 「誰叫你弄得我兄弟脖子痛。」 「好!只要你放了我老大,你殺我吧。」 「看你不出,還有這麼一股義氣,那麼,我成全你啦!」莫紋說時,手中的劍晃了晃。 船老大在船頭叫道:「莫小姐,你殺老夫好了!請別傷害了他。」 癡兒也叫道:「姐姐,你不能殺人。」 「兄弟,他剛才想殺你哩!」 「不,不,姐姐,我怕。」 「你怕什麼?」 「姐姐,我怕見死人。」 船老大又在船頭說:「莫小姐,老夫願一命換他一命。再說,這一切的事,不關他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 水手也說:「莫小姐,你殺我好了,千萬別殺了我老大。」 莫紋想不到他們竟會爭著死,這在黑道上可少見了。其實,她也不是真的要殺這個水手,只想給他一點教訓而已。於是便收了劍,一道指風,解開了船老大的穴位,說:「我不殺你們,你們將船*岸。」 癡兒問:「姐姐,我們不坐船了?」 「兄弟,這條賊船,你還敢坐嗎?」 船老大走進艙來,朝莫紋一拜說:「多謝莫小姐不殺之恩。」 「哎!別拜我,要拜,你拜你那個水手去,是他救了你。」 船老大說:「莫小姐說笑了!我們兩人,都是莫小姐的劍下遊魂。」 「那你們送我們上岸吧。」 「莫小姐真的不坐船去廣州了?」 「對不起,我這個人也頂怕死的,我害怕你們再做手腳,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 「莫小姐,老夫並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不殺之恩,終身難忘。別說老夫今後不敢生異心,就算生,以莫小姐的機靈、智慧和武功,老夫怎麼也害不了莫小姐。」 「你們希望我仍坐船?」 「老夫不過以此相報莫小姐不殺之恩。莫小姐不相信,也容許老夫送莫小姐到一處州府之地。這兩岸並沒村落,天色近夜,莫小姐人生路不熟,又何處投宿?」 莫紋看看兩岸,確是四野無人,暮色蒼茫,夜幕將垂,便點點頭說:「好!我就再相信一次。」 船老大大喜:「多謝莫小姐。」他朝那依窗而坐的水手說:「阿水,起來吧,準備晚飯,伺候小姐和少莊主。」 「是!老大。」 莫紋揚揚眉問:「你不會在飯菜中下毒藥吧?」 「莫小姐,你看老夫是不是下毒的人?」 「不錯!你要下毒,在昨夜和今天一早,早已下毒了。老大,你到底是哪一條道上的人?看你們的行為,可不像黑道上的人。」 「老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條道上的人。」 「請問老大高姓大名?」 「不敢,小姓韋,賤名一江。」 「韋一江?」莫紋不由一怔,「莫不是江湖上人稱嶺南江中一叟?」 「見笑了。」 莫紋襝衽說:「小女子得罪,望前輩見諒見諒。」 江中一叟慌忙回禮說:「莫小姐千萬別這樣,得罪的是老夫。都是老夫一時起貪念,以經不起別人唆使,想看看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幹了這麼一件傻事。」 「哦?誰唆使前輩了?」 「就是莫小姐剛才打發到江中的人。」 莫紋又有點驚訝:「他不是前輩的人?」 江中一叟搖搖頭:「他是大瑤山的人,前來遊說老夫。」 「那麼說,小女子殺了他,前輩不會怪我了?」 江中一叟一笑:「莫小姐不殺,老夫遲早也會幹掉他的。」 「前輩為什麼要殺他?」 「他威脅老夫加入他們的山寨,你想,老夫會答應麼?」 莫紋也笑起來:「大瑤山的山賊怎麼這般的不自量!」 驀然,江中一叟大叫一聲:「不好!」人似流星,閃出船艙,從船篷上躍到船尾,用力將舵一擺,使船頭一個急轉彎,避開了迎面而來的一堵山崖。 原來船順江而下到這一帶時,江面水勢急湍,又是江的轉彎之處。幸而江中一叟眼明手快,避免了船頭撞在江邊的崖石上,不然,船便粉碎了,人也會拋落急流中。 莫紋看得也不禁失色,暗叫好險。這時船在急流中,飛一般地往下流而去。暮色之下,只見兩岸峭壁懸巖往後飛逝旋轉,真是一處險灘。好一會,船駛出了險灘,江面又恢復了平靜,一彎冷月,已升起江面。江中一叟在船尾叫道:「阿水,掌燈!」 阿水應了一聲,點燃的一盞防風燈,掛在桅上。同時也在艙中亮了,又去船尾升火煮飯了。癡兒這時問莫紋:「姐姐,這老頭兒是好人嗎?」 「他呀,是壞人中的好人,好人中的壞人。兄弟,你看他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 「他跟我差不多。」 「跟姐姐差不多?那不是好人嗎?」 「我是好人嗎?」 「姐姐當然是好人啦!」 「別忘了,我可是偷你家武功秘笈的人。」 「我也偷了我家的東西。」癡兒咧著嘴笑著。 莫紋覺得,癡兒雖然形同小兒,心地卻是善良的,有善惡之分,更能不顧生死去相助他心目中喜歡的人。 這時,江中一叟端著飯菜進艙。莫紋一見忙說:「前輩,怎能要你親自來?你叫我們去吃好了。」 江中一叟哈哈笑著:「小姐,別忘了你是我小老漢的僱主,伺候是應該的。」這位武林怪叟,又恢復了船老大的面目。 癡兒說:「老伯,怪不得我姐姐說你是個好人。」 莫紋感到有些尷尬,正想說,江中一叟哈哈笑著說:「我是好人?只是頭頂上生瘡,沒有腳底下流膿而已。」 癡兒愕然:「老伯,你頭頂沒有生瘡呵!」 「有,怎麼沒有?只是少爺沒看見罷了。」 「真的?」 莫紋說:「兄弟,你少說兩句好不好?」又對江中一叟說,「前輩,我兄弟先天缺陷,不懂事,你別見怪。」 「哪裡,哪裡,他永遠保持一顆童心,這是任何人也做不到的。來,你們用飯吧。」 「前輩,我們一塊坐下吃不好?」 「小老漢可不敢放肆。」 「前輩,你這樣說,就是看不起我們了。」 江中一叟不由望了莫紋一眼:「江湖上有人說我怪,我看你比我更怪。」 「那就更好了,我們就算交個朋友怎麼樣?」 江中一叟豪氣頓生:「好!我就交你這個朋友。我去拿酒來,咱們喝上兩杯。」 癡兒一聽有酒,便說:「老伯,我也要喝酒。」 「那太好了。莫小姐,你哩?」 「前輩別叫我什麼小姐小姐,直叫我莫紋好了。酒嗎,我也可以奉陪兩杯。」 「痛快!」 江中一叟很快從船尾艙下捧了一罐桂林三花酒來,拍開封頂,酒香滿艙。倒滿了三大碗酒,端起碗對莫紋、癡兒說:「我們是不打不相識,來,我先乾為敬。」說完,便一口而見底。 癡兒也端起一碗酒來:「大伯,我也敬你一碗。」便骨突骨突地將一碗酒喝光了。 莫紋以奇異的眼光看著癡兒,癡兒說:「姐姐,輪到你啦!」 莫紋有些為難:「我酒量沒你們那麼好,只好隨量了。」說完,只呷了一口,將碗放下。 癡兒說:「姐姐,我幫你喝完。」 「你不怕醉倒?」 「姐姐,我不會醉的。」癡兒說著,真的將莫紋的一碗酒端過來,又骨突骨突像喝水一樣一喝而光。 江中一叟一見說:「好酒量,小兄弟,來!我們再乾一碗。」 「好!」癡兒欣喜地叫起來。他也不知道桂林三花酒是高度的烈酒,三碗酒下肚,引得他一身熱烘烘、嘴麻麻的。他只覺得好玩,跟著頭也稀里糊塗,舌頭也大了,說話含含糊糊,吃了一口菜,又倒酒喝。 莫紋又是驚異,這癡兒真的好酒量哩!癡兒喝了一碗又要再喝,莫紋說:「唉呀!兄弟,別飲了,小心醉倒。」 「姐姐,我、我、我沒、沒醉。」 癡兒話沒說完,「嘩啦」一聲,人仰面翻倒,坐的椅子也翻倒了,醉得不成樣子。 莫紋搖搖頭:「叫你別喝,還喝!」 癡兒掙扎爬起來,一邊說:「我、我沒、沒醉,我、我、我還要喝,喝——」可是,他哪裡爬得起來,趴在艙板上不能動了。 江中一叟說:「小兄弟,你真的醉了,來,我扶你到房間裡睡去。」 莫紋抱歉地說:「前輩,給你添麻煩啦!這個癡兒……」 「莫小姐,別客氣。」江中一叟抱起癡兒到後艙房裡放下,給他蓋上被,便轉了出來,說:「莫小姐,我們吃飯……」 莫紋說:「哎!你最好別再稱我什麼小姐了。你要是當小女子是你的朋友,乾脆叫我莫丫頭好了。」 江中一叟哈哈笑著:「好!我就不客氣叫你丫頭,你也別叫我什麼前輩了,叫我韋老頭或老頭子吧!」 莫紋笑著:「這才對啦!不比那文縐縐的稱呼好聽得多?而且才不生疏嘛!」 莫紋為什麼對江中一叟這麼快就成了忘年之交?除了江中一叟剛才與阿水在生死關頭互相爭死的義氣外,更主要的是自己下山時,二師姐司徒佩佩告訴她說:「紋妹,你有機會到嶺南去,見了嶺南江中一叟這怪老頭子,代我問候他一聲。」 「二姐,江中一叟是你親人?」 「不!他是一個值得相交的人。」 「哦?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一個邪不邪,正不正的怪老頭,真名叫韋一江,江湖中人都稱他為江中一叟,水上功夫極好,為人頂重義氣。不過,你恐怕不容易找著他。」 莫紋下山後,果然聽說有這麼一個怪叟,不論黑、白兩道,全不賣帳。既不趨炎附勢、仰慕武林高人,拜倒在什麼名門之下;也不畏懼強梁魔頭,有時還跟一些別人不敢招惹的魔頭人物開開玩笑。他一個人在水面上獨來獨往,笑傲江湖幾十載。 有時,他神不知鬼不覺竊去劣跡斑斑的土豪惡霸的財富田契,一把火燒去了他們苦心經營的莊園,弄得他們一夜之間變成了窮光蛋;有時也跟某些德高望重、驚震武林的名門正派的掌門人開開玩笑,摸去他們心愛的奇珍異寶,轉回來又當面賣回給他們,弄得你啼笑皆非。有的全然不知道是他幹的;有的雖然知道是他暗中弄了手腳,卻苦無證據,奈他不何。這一次,要不是莫紋在行囊中放了一絲頭髮為記認,也根本發現不了他。何況他一直混跡在一般的船家之中,誰都不去注意一個外表忠厚、怕事的船老大,會是一位武林中的高手。 當然,武林中不乏恃藝凌人,橫蠻霸道不講理的人,尤其是黑道上的人物,他們捕風捉影去找江中一叟晦氣,甚至揚言要殺了他才解恨。一來江中一叟混跡在水上人家,行蹤飄忽不定;二來江中一叟武功雖然不在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之列、但也是武林中的一等高手。去找江中一叟的人不是撲空,就是被江中一叟拖得東奔西走,累得精疲力倦。有的給拋進江中淹得半死,仍然見不到江中一叟的真面目,去找他尋晦氣的人,沒一個能從他身上討得半點好處,不是灰頭灰腦地走了,就是給弄得殘廢而歸。要不是莫紋出其不意隔空封了他的穴位,江中一叟完全可以跳水而走,說不定會將莫紋翻到江裡去,而且還不知道他就是江中一叟。 現在他聽了莫紋這一句話,更符合他的怪性格了,連說好,端起大碗又一飲而盡,說:「丫頭,看來我翻你的行囊是翻對了!」 「哦?你不擔心我的劍?」 「算了!要不是我一時大意,想不到你會隔空封穴,你那劍,殺不了我。不過這樣可好,我交了你這丫頭做朋友。」 「你是不是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秘笈?」 「我要它幹嗎?」 莫紋笑問:「你不想要,幹嗎去翻我的行囊?」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並不打算將它偷走。偷走了,你能放過我嗎?就是偷走了,我也不想學,只好埋藏在深山大野之中,別讓它流到一些居心不良之人的手中,而危害武林。」 「現在它在我的手中,你不擔心?」 「丫頭,你的行為,我打聽清楚了,你不是那種想雄霸武林的人。」 「老頭子,你這麼相信我?」 「丫頭,我自問不會看錯人。不過,我不大明白,以你這樣的武功,大可縱橫武林,何必要去奪取這份武功絕學,招來黑、白兩道人的追殺?」 莫紋眨眨眼:「老頭子,因為我想成為武林霸主。」 江中一叟笑道:「丫頭,你不是這樣的人,心不夠狠,也不夠黑,成不了武林霸主。」 「你從哪點看出我不夠狠不夠黑了?」 「你要是夠狠,也不會放了冷氏三雄;夠黑,還帶著二少莊主在身邊嗎?」 莫紋笑道:「原來昨夜裡,你什麼都看得清楚,還裝得像老實巴巴、膽小怕事的船老大哩!怪不得沒人認出你了。」 「好了!丫頭,你真的要去廣州?」「老頭子,你看呢?」 「我看不準。不過,我要告訴你,明天夜裡要過武闞、經大籐峽,那裡水急、灘險,更是大瑤山闞家寨強人出沒的地方,你殺了他們的二寨主闞雲海,你不擔心?」 「老頭子,闞家寨在大瑤山什麼地方,你一定很清楚吧?」 江中一叟會意:「那我們要在武宣縣城過一夜了。」 「幹嗎要過一夜?」 「丫頭,我可不敢白天去闖闞家寨,夜裡嘛。我就有這個膽量了。」 「你是要出其不意,令他們措手不及?」 「這就事半功倍了。我小老頭可不願學什麼名門正派的人,在幾百人前面公開叫陣,充什麼英雄好漢。」 「好!我聽你的話。」 「端掉了這一窩螞蟻,我今後過大籐峽,再不用提心吊膽啦!」 第二天的黃昏,他們出現在武宣縣城下江岸亂石灘。莫紋和癡兒,都已換上了船家人的裝束。 夕陽下,遙望大籐峽,只見兩岸奇峰峻嶺連綿無邊,江面水浪突起,暗流急湍,水下礁石處處,別說夜裡沒人敢過大籐峽,就是在白天,不熟悉航道、沒有經歷豐富的船老大,也不敢貿然闖大籐峽。所以一般船隻,下到了武宣,都要在這裡泊岸,住宿一夜,到了明天太陽升起,才敢闖大籐峽。因此武宣城下江岸,停泊了不少的大大小小船隻,江中一叟的船,混雜在各船裡,不引人注意。的確,武宣縣城,有不少是大瑤山闞家寨的線眼。所以莫紋、癡兒才換了裝束。 莫紋在船尾輕問江中一叟:「老頭子,你敢不敢夜裡闖大籐峽?」 江中一叟一笑,輕說:「我才不將它看在眼裡。丫頭,你要是不擔心,明天夜裡我們闖大籐峽怎樣?」 「好呀!我也想看看你水面上的功夫。有沒有像二姐說的那麼玄乎。」 「丫頭,萬一你掉進了水裡,見了龍王爺,可別怨我。」 「不行!我一定要告你謀財害命。」 說著,兩人相視笑起來。癡兒走了進來,問:「姐姐,你們笑什麼呀?」 「笑你呀!」 「笑我什麼?」 「笑你昨夜裡盡丟醜,一夜盡說醉話。」 「姐姐。我沒有說醉話。」 「你醉得一塌糊塗,知道嗎?今夜裡吃過飯,給我早點睡去。」 「姐姐,還有沒有酒喝呀?」 「你還想喝酒呀?小心我將你扔到江裡去餵魚。」 癡兒嚇得不敢出聲了,半響才問:「姐姐,魚會吃人嗎?」 「魚怎麼不會吃人?」 「魚那麼小,能吃人嗎?只有人吃魚才是呀。」 莫紋含笑不語。江中一叟說:「小兄弟,魚不但會吃人,連這條船也能一口吞下肚去。」 癡兒睜大了眼:「有這麼大的魚嗎?」 「有呵!」 「真的?那是什麼魚?」 「海裡的鯨魚,它像一座山那麼大,人到了它肚子裡,就好像我們吃一顆黃豆一樣。」 癡兒又驚愕得半響不能出聲了。 是夜,莫紋早早打發癡兒去睡,又擔心他半夜裡醒來出事,便點了他的昏睡穴,讓他一睡睡到大天光。江中一叟又吩咐阿水好好照顧慕容智後,便與莫紋在夜幕下,掠身飛躍上岸,朝群峰中的闞家寨而去了。 直到臨近天光時,他們兩個又似疾鳥般飛回船上,一看,癡兒在房間仍沉睡不醒,阿水也在前艙的艙板上睡著了。而在東邊的群峰中,火光沖天而起,染紅了半邊夜空。 莫紋笑著說:「老頭子,你也真會放火的,一放就是四五處火頭,叫闞家寨的賊人們大亂。」 江中一叟愕然:「丫頭,怎麼是我老頭子放火了?我只點著了一處,那幾處不是你放的麼?」 莫紋說:「老頭子,你別盡打哈哈,火不是你放的,有誰去放?我尋人廝殺還來不及。哪有時間去放火?」 江中一叟動疑了:「丫頭,我說的是真的,我只放了一處火,就碰上了一個厲害的對手,幾乎給他纏得不能脫身。」 「老頭子,你不是給我說笑吧?」 江中一叟臉色凝重:「丫頭,要是那幾處火不是你放的,恐怕有一位高人在暗中出手幫助我們了。」 莫紋見江中一叟不像是打哈哈說笑,也愕異了:「有一位高人暗中相幫我們?」 江中一叟驀然想起,問莫紋:「丫頭,我在危急中,是不是你奔過來出手相救,殺了那個厲害的對手?」 莫紋訝然:「沒有呵!我一直在前寨戰那闞家五狼,沒到過後寨。老頭子,真的有人救了你?」 「丫頭,那人跟你一樣,蒙了面,身穿黑衣,身手非常敏捷,劍法也跟你一樣,神奇莫測,一招就將那厲害的對手挑翻了,還揮手叫我到前寨去。他呢,又撲到群賊當中,劍光起處,賊人們傷的傷,死的死。這人功夫了得。」 「那人會是誰?」 那人到底是誰?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二回哭笑長老 上回說到江中一叟和莫紋都不知道蒙面黑衣者是何人。江中一叟說:「我以為是你哩!現在看來,一定是那位與俏郎君在柳城不遠江邊上同時出現的黑衣蒙面人。」 「黑鷹?」 「不錯,現在看來,一定是他了。」 莫紋更是驚訝,黑鷹怎麼會在闞家寨中出現?莫非他一直在暗中盯蹤自己?這個黑鷹,真是神秘極了,盯蹤著自己,一直不讓自己發覺。他到底藏在什麼地方?對自己瞭解得這麼清清楚楚?要是在陸地上,他跟蹤自己而不讓自己發覺,還有可能。可是自己一直在船上,後面又沒有任何的船隻跟蹤,而且是日夜順江而下,他總不可能日夜跟著船在岸上奔走吧?當然,以黑鷹那匪夷所思的武功,要跟蹤一條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他說他在前面等我,是這麼的等法?好呀!有了他在暗中保護,我更放心啦。 江中一叟見莫紋沉思不語,問:「丫頭,黑鷹你認識不?」 莫紋笑著:「認識認識,我怎麼不認識他?我跟他打交道,不是一兩次了。」 「他是俠義道上的人?」 「他跟『俠義』兩字扯不到一塊。」 「那他是什麼人?」 「我也說不上他是什麼人。不過可以肯定,他是個謀奪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一個可怕的人。」 「丫頭,那他跟蹤你……」 「他主要擔心武功絕學落到了別人手上。」 「那他怎麼不直接找你索取?」 「怎麼不索取?交鋒了兩次,他勝不了我,我也勝不了他,就這麼僵持住了。」 江中一叟擔心地說:「丫頭,以他的身手,要竊取在你身上的武功,不是不可能的。」 「問題是秘笈不在我身上,他怎麼竊取?再說,他為人也怪,不屑採取這樣的手段,而是要我心服口服地自願交給他,他才要。你想,我會自願交給他嗎?」 江中一叟聽了,不由說:「看來這個黑鷹,行為比我老頭子還怪,我真想見見他。」 「你想見他不難,我一出事,他準會出現的。到時,你千萬別讓他走了,合我們之力,撕下他的面巾,看看他是什麼人。」 「丫頭,你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要是我見過就好了,老頭子,我們也除下夜行衣,休息吧。」 於是他們各自回房休息。莫紋矇矇矓矓地睡了一會,聽到房外有人行走,睜開眼一看,已是紅日東昇,燦爛陽光晃動的江面,幾乎映射得她睜不開眼來。她一躍而起,伸頭往外面一看,不少船隻已炊煙飄起,大籐峽兩岸山峰上,環繞著如絲帶般的晨霧,已在慢慢地移動飄散了。而大籐峽江面上,有幾個黑點,那是一些船隻,已闖過大籐峽,往下游漂去了。 莫紋開門走出房間,來到船尾,江中一叟和阿水已煮好了飯菜。江中一叟一見她便笑問:「丫頭,睡得好吧?」 莫紋笑道:「好!你沒睡?」 「睡了,給阿水弄醒了過來。」 阿水要打熱水給莫紋梳洗。莫紋說:「你忙你的,我自己來。」 江中一叟也說:「阿水,你讓這個丫頭自己來好了。」 莫紋又看看不遠處的左鄰右船,人們似乎在興高采烈地議論著什麼。再看看江岸,也有三三兩兩的人議論紛紛,有的船家高興得拍起手來說:「這下好了,大籐峽已經平靜,沒人敢收什麼保護費啦!」 莫紋問江中一叟:「老頭子,他們在議論什麼?」 「丫頭,他們在議論闞家寨這賊窩,一夜之間,給人踩平了,所有山賊死的死,逃的逃,大籐峽內,再也沒人收過往銀兩了。」 莫紋一笑,心想從此以後,闞家寨在綠林道上除名,再也不復存在。以後找機會,再挑了更頂山和綠布山才好。 莫紋梳洗罷,便來到慕容智的房間,拍開了他的昏睡穴,敲敲桌子喊道:「起來,起來!你這懶貓,太陽已照到床上來了,你還睡?快起來。」 癡兒睡意未醒,嘟噥著不願爬起來:「嗯,姐姐,我還想睡一下,我好累呵!」 「你整整睡了一夜,還累?」 「唔!我就是累嘛!」 莫紋看見他這副似孩子般的貪睡相,哪裡像什麼驚震江湖的武林世家慕容家的子弟?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大少爺還差不多。便說:「好呀,你睡吧,我走了!」 這下,癡兒睡意全醒,一下跳起來:「姐姐,你要去哪裡?」 「你怎麼不睡了?」 「我,我醒了呵!」 「醒了就自己洗臉、漱口,吃過飯,你自己就在船上玩。」 「姐姐,我們不上岸玩玩麼?」 「別玩了,這麼個小小縣城,沒有什麼地方好玩的。」 「唔!姐姐,我想上街玩。」 「好呀!那你一個人上街去玩吧,我可要坐船走了!」 莫紋這句話,可是制服癡兒的法寶,癡兒一下又嚇得不敢出聲。他什麼都不怕,就怕莫紋離開他走了。 早飯後,所有過往的船隻都紛紛起錨,離開武宣縣城,往下游而去。江中一叟覺得自己如若不離開,就會引起別人注意了。本來他想夜闖大籐峽,但又怕驚動世俗,也只好命阿水啟錨而去。 莫紋問:「老頭子,你不夜闖大籐峽了?」 江中一叟笑了笑:「算了!你不怕行人注目,我可怕給人注意。」 船一進入大籐峽,果然是灘險水惡,漩渦處處,水下暗流急湧。江中一叟不敢大意,全副精力,放在舵把上。 一條滾滾而下的江水,竄入了群峰峻嶺之中,宛如一條銀蛇在奇巖亂石中左右盤旋,將大瑤山切割開,形成了八十里長險惡的大籐峽。大籐峽,遠遠比不上長江三峽那麼有名氣,也沒有長江三峽那般令人驚心動魄,兩岸也沒有三峽般迷人的風光。但就它的險惡,並不亞於長江三峽,不但水急浪高,江面上形成了一層水霧雲煙,更險惡的是江底礁石處處,危機四伏,一不小心。便船翻人亡。 莫紋和癡兒倚在前艙窗欞上觀看大籐峽的景色,只感到船彷彿在雲霧之中飛行,一去千里,令人目眩魄飛。癡兒不禁抓住了莫紋的衣袖:「姐姐,我怕!」 「兄弟,你怕,就別看了,回房睡去。」 「姐姐,我不敢走。」 「那你爬呀!」 癡兒真的伏在艙板上,像烏龜似地慢慢爬著,莫紋「嗤嗤」地笑得幾乎彎了腰,說:「好了!好了!我的大少爺,我扶你回房吧,別盡丟醜現人眼了。」 「不!我爬得動,不用姐姐扶。」 突然,江中一叟在船尾喝聲:「小心,坐穩!」將舵一擺,船一個左急轉彎,繞過了一處暗礁。這一下,癡兒可爬不穩了,人似冬瓜般滾到了茶几邊,「咚」的一下,撞著了額頭。癡兒「呵喲」叫了一聲。他叫聲未完,船又一個右急轉彎,癡兒又像冬瓜滾到了另一邊去。 莫紋見癡兒那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說:「爬呀!怎麼不爬了?」 「姐姐,我好痛。」癡兒臥在艙板捂著額頭說。 「讓我看看,撞成怎樣了?」 「姐姐,我的頭開裂了。」 「別胡說!」莫紋蹲下看看他的額頭,看來撞得不輕,額頭青了一處。便伸出玉掌,暗運真氣,為他按摩。 「姐姐,我的頭沒撞裂嗎?」 莫紋故意逗他:「裂了,快裂成兩邊啦!」 「姐姐,我會死嗎?」 「你裂成了兩個頭,閻王爺敢要你嗎?」 癡兒怔住了:「姐姐,我變成了兩個頭?」 「是呀。再撞一下,就成了哪吒,三個頭了,可惜沒有六臂,要不,誰也怕了你,不敢和你打架了。」 「真的?姐姐,那我再撞一下。」 「好呀!那就撞呀!」 癡兒真的想向桌子腳撞去,莫紋一手將他提了起來:「你是不是找死了?」 「姐姐,我想變成三個頭的哪吒,以後我可以保護你。」 「你呀!以後少給我胡鬧、丟醜,我就千多謝萬多謝了。」 他們就這麼說著,笑著,八十里的大籐峽,很快就拋到船後,不到半日,船便來到了潯州府桂平縣的西山之下,潯州府已遙遙在望了。這裡水勢平穩,一路下去再也沒有什麼險灘了。 船正*著江岸緩緩行走。突然問,一條人影從江岸躍上船來,莫紋喝聲:「誰?」 「三小姐,是奴才。」人也進了船艙。 是無影飛盜俏郎君。莫紋有點訝然:「怎麼,是你?你還不遠走高飛,跑來見我幹什麼?」 俏郎君一揖說:「奴才……」 「哎!你別再自稱什麼奴才了!」 「是!三小姐。」, 「你有什麼事要見我?」 「三小姐在一夜之間,踩平了闞家寨,已驚震江湖啦!」 「那又怎樣?」 「我不能不來告訴三小姐一聲,玄冥陰掌門的幾大護法率了一批高手,已聞風而來。同時,中原幾大門派的高手,其中有武當、崑崙派的掌門,也雲集在梧州、潯州兩府一帶,追蹤三小姐的蹤跡。」 「我正等著他們來哩!」 「三小姐,千萬小心才是。聽聞西域幾大護法的武功,一個個不在幾大門派掌門人之下,其中一位黃衣護法,還會邪術,能控制人的意志。他們誓必要找到三小姐才甘心。」俏郎君說到這裡,不禁又看看癡兒慕容智,「他們也在追尋二少莊主。三小姐固然能脫身而走,恐怕二少莊主落到了他們手上,就危險了。」 「他們要這癡兒幹什麼?」 「那位黃衣護法會在他身上使用邪術,可以從二少莊主的口中得知一些武功絕學的線索,同時也以他為人質,威脅慕容莊主和大少莊主慕容明出來。」 莫紋沉思不語。看來這一場腥風血雨,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嚴峻。的確,自己一個人可脫身而走,癡兒呢?怎麼辦好? 俏郎君又說:「三小姐,我們聽說大小姐也往桂林這一帶趕來了。」 「唔!你還有什麼情況?」 「沒有了,三小姐是不是先避開他們?」 「避開?你想想,我能避得了嗎?就算避開了玄冥陰掌門的人,也避不了中原那幾大門派的人。尤其是丐幫,他們的耳目遍及天下。難哪!」 俏郎君說:「三小姐要是一個人,要避開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 「你別多說了,我自會處理。」 「三小姐,要不要我留下?」 「你願留下?」 「我願以死相報三小姐之大恩。」 莫紋搖搖頭:「何必這樣?你還是快走的好,我不想拖累了你。再說,有你在身邊,我還多一份擔心。」 「既然這樣,我告辭了,望三小姐小心。」 俏郎君說完,便縱身往江岸躍去。 癡兒害怕地望著莫紋:「姐姐,你不會不理我吧?」 莫紋望著慕容智,歎了一聲:「兄弟,你剛才沒聽到他說的話麼?」 「我聽到,我求姐姐別離開我。」 「兄弟,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癡兒放心了:「姐姐,你真好,我只要跟著你,就什麼也不害怕。」 「兄弟,可是有很多人在追殺我呢!」 「姐姐,我們可以躲起來呀!」 「哦?去哪裡躲?」 「我們回去那個巖洞裡躲起來好不好?」 莫紋聽了好笑,便說:「兄弟,現在回去不行了。要不,你先找一個地方藏起來,我去……」 「不!我要跟著姐姐的!」 「你不怕他們捉了你?」 「我不怕!我也會捉他們。」 聽了癡兒的話,莫紋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一想到在那荒谷中,癡兒不顧生死跑來搭救的情景,她怎麼也忘不了。在羅城的那天晚上,要不是癡兒身上的玉女黑珠丹,自己恐怕就毒發身亡。自己再不能丟下他不管了。真的丟下癡兒,說不定他會千方百計來尋找自己,豈不是害了他? 莫紋現在的心情非常矛盾,帶這癡兒不是,不帶又不是。江中一叟這時說:「丫頭,別擔心,還有我這個小老頭,他們找不到你的。」 「老頭子,你有什麼辦法?」 「我只有一個拙辦法,船不*岸,在江心飛行,直達廣州,然後出海。找一處海島住它幾年再回來,到那時武林就變得不同現在了。」 癡兒首先高興得跳起來:「姐姐,我們出海玩呵!說不定在海上,我們會碰上神仙的?」 莫紋笑起來:「你聽誰說有神仙的。」 「我家的張媽呀。她告訴我,海上有個什麼蓬萊島的,島上住的都是神仙,吃一顆仙棗,可以活幾百歲,喝一口仙酒,就更長命了。還說觀什麼音菩薩就在南海上。姐姐,我們到海上找神仙去。」 這個癡兒,將民間的神話當成真的了。莫紋心想:自己橫直不回梵淨山莊了,到海島上住一段日子也好。她問江中一叟:「老頭子,你有把握能避開他們的追蹤?」 「十成把握我不敢說,但起碼也有七八成。萬一真的在江面碰上了他們,我們只好跟他們拼了。在江面上,他們討不了便宜。」 癡兒說:「對!姐姐,我也幫你打他們,將他們丟到江裡去。」 莫紋沒時間去理睬癡兒的癡言廢語,對江中一叟說:「我不願拖累了你。」 「丫頭,你這是不將我當朋友了!」 「老頭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丫頭,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你要是真的將我老頭子當朋友,就不應該這麼說。」 「老頭子,我們不能想一個更好的辦法?」 「好!你說,只要你不將我老頭子扔到一邊去就行。」 「老頭子,這樣好不好,到了桂平縣城,我一個人上岸,故意引他們盯上,你帶著我兄弟繼續沿江而下,等我擺脫了他們之後,再去找你們。這樣,這條船就不受人注意了。」 江中一叟望著莫紋:「丫頭,你不會一走了事吧?」 「哎!你怎麼這般不相信我?」 「丫頭,這個辦法的確好,可是我老頭子有點不放心。」 「你有什麼不放心?」 「你這樣很危險,能擺脫這麼多高手的追蹤嗎?」 「你放心好了,對付眾多高手,我或許無法取勝;但要走呀,他們就怎麼也追不上我。」 「丫頭,我還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讓阿水換上二少莊主的衣服,跟你一同上岸。」 「老頭子,你是不是怕我走了,故意叫阿水跟著我?」 江中一叟眨眨眼笑道:「讓人們以為阿水就是二少莊主跟你在一起不更好嗎?一來阿水對地形熟悉,很容易找到我的;二來阿水輕功過得去,一兩個人,他也可以打發掉,這不更好?」 「好!老頭子,我們就這麼辦!」 癡兒卻嚷起來:「不!我要跟著姐姐。」 「兄弟,你不是說要聽我的話麼?」 「是!我聽姐姐的話,可是姐姐走了,我怎麼聽得到你說的話了?」 莫紋真給這癡兒弄得一下語塞。她故意生氣了:「好呀,那我們在一塊死吧!」 癡兒愕然:「姐姐,我們怎麼在一塊死了?」 「你跟我在一塊,碰上了那伙惡人,我又要與他們交手,又要照顧你,一不小心,我不給他們殺了?我死了,他們不殺你?你看看,那不是一塊死嗎?」 「姐姐,我們不會跑麼?」 「你不會輕功,跑得過他們?」 「姐姐,我會重功。」 江中一叟和阿水都有些愕然,在武學當中,從來沒聽說有什麼重功,重功是一門功夫麼?莫紋雖知道癡兒的胡言亂語,也故意驚訝地說:「嘖嘖,兄弟會五六七八九功,怎麼又多了一門重功了?我可沒聽兄弟說過呵!」 癡兒急了,跺著腳說:「姐姐,我說的是真的。」 「好好,你說說,重功是什麼功夫呢?」 癡兒瞇著眼認真地說:「重功,重功,重功就是我用頭和身重重地撞他們一下,將他們撞倒了,我們不是可以跑掉了麼?對了,有人欺負姐姐,我就用重功撞他們。」 江中一叟和阿水聽了不禁啞然失笑。這真是癡兒說癡話。別說武林高手,就是一般武林中人,恐怕也撞不倒的,說不定還會撞在他們刀口上,不枉送了性命? 莫紋卻揶揄地說:「這真是一門不錯的功夫呵!我怎麼沒想起來?」 癡兒卻認真地說:「姐姐,那天我不是用重功撞跌了那個女惡人,背著姐姐跑掉了嗎?姐姐怎麼忘記了?」 莫紋想起那天在荒谷的情景,的確也是這樣,不由一時怔住了,困惑地凝視著癡兒。不錯,這癡兒是有些蠻力,但他撞飛了人,純屬偶然,人家是一時沒防備這個不會武功的癡兒。再說這癡兒根本就是亂來,沒有招式,突然而來,人家猝不及防,驟然也不知怎麼閃開。這事只可以一次,絕不能第二次了。莫紋只好點點頭:「不錯不錯,兄弟這門重功的確厲害。不過,這次我上岸,主要是引他們追到別的地方去,所以兄弟的重功不管用了,得用輕功才行。」 「唔!姐姐,我要跟著你。」 「兄弟,姐姐上岸,只是打個轉,不久就會回來,再跟兄弟玩彈子好不好?」 「真的?姐姐,不久是多久?」 莫紋問江中一叟:「老頭子,你打算在什麼地方等我?」 「丫頭,近了不好,太遠也不行,這樣吧,我在廣東、廣西交界的封川縣賀江口等著你們,時間三天,怎麼樣?」 「好!三天後,我和阿水到賀江口找你老頭子。可是,你別將我兄弟丟失了。」 「放心,有我老頭子在,就有你兄弟在。」 癡兒說:「姐姐,你要去三天嗎?」 「兄弟,三天很快就會過去的,你好好跟老頭子在一起,千萬別亂跑亂跳呀。」 癡兒無奈的說:「姐姐,三天後你一定要回來。」 「兄弟,我一定回來,到時,我們一塊到海上找神仙去。」 癡兒高興了:「姐姐,見了神仙,我一定向他們討一顆棗子給你吃,讓姐姐有好幾百歲,永遠這麼好看。」 莫紋笑道:「兄弟,那我先多謝你啦!現在,你先跟阿水換過身上的衣服。」 「好的,姐姐。」 船快要過西山時,驀然一陣風起,一條白影,快如電閃,從江岸掠起,輕輕落在船頭上,跟著一個聲音響起:「阿彌陀佛!女施主,老衲尋得你好辛苦。」 莫紋定神一看,是少林寺的高僧枯木禪師,正對著她稽首合什,不由一怔問:「老和尚,是你追來了?」 「想不到老衲又見到施主了。」 船篷上,又聽到有人嘻嘻地笑著說:「莫丫頭,還有我這個叫化也來了!」聲落人現,船頭上又坐著一個一臉滑稽好笑的叫化,這正是丐幫的長老一見笑。 既然來了這麼兩個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看來,以後還會有不少高手陸續趕到,一場交鋒是少不了的。莫紋不動聲色,問:「你們來幹什麼?老是冤魂不散地纏住我為的是什麼?」 一見笑嘻嘻地笑著說:「莫丫頭,我叫化實在沒辦法,四處討不到酒喝,想再看看你身上有沒有金銀呢。」 「你這小偷,還說,我那小袋金銀呢?你弄到哪裡去了?」 「我,我,我都換成酒,裝到肚子裡去了。」 「好呀!等會我挑開了你的肚皮,叫它流出來。」 「喂喂,你這是開玩笑嗎?挑開了我叫化的肚皮,今後我叫化的肚皮還能裝酒嗎?」 這時,上官林和方圓圓也先後躍上了船。上官林客氣地對江中一叟說:「船家,請將船*岸,我們不會難為你的。」 江中一叟見一下來了這幾個武林高手,論武功,自己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跳江逃走可以,交鋒接不了他們一招,這時幫助莫紋,只有越幫越忙。他只好乘機裝成膽小害怕的船家說:「你、你、你們是……」 方圓圓說:「船家,你放心,我們不是什麼劫船掠人的匪徒,只是來捉一頭狡黠的狐狸,你快將船*岸。」 江中一叟故意愕然:「小狐狸?」 方圓圓一指莫紋:「她就是。」 「她、她、她可是我的僱主呵!」 上官林說:「船家,快*岸,萬一交鋒起來,你這條船就毀了!」 莫紋回身對他們說:「你們這是幹嗎?在威脅船家嗎?還是不敢在船上與我交鋒?」 方圓圓說:「我們可不願看見船家為你而遭殃。」 枯木禪師說:「女施主,請別殃及無辜。」 莫紋說:「假慈悲,你怕傷了無辜,幹嗎不請自來?你們可以走呀!」 一見笑說:「莫丫頭,你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來,我叫化首先拍腿便走。」 「你走得了嗎?」 「我叫化怎麼走不了?」 「我真的將武功秘笈交給了你,華山派的上官少俠,恆山派的方女俠,還有你身邊的這位少林老和尚,他們能讓你拍腿而走?」 枯木禪師說:「阿彌陀佛!女施主願交出來,我們都會一齊而退。」 「哦?你不要我跟你回少林了?」 「女施主能隨老衲回少林更是善哉。」 莫紋搖搖頭:「老和尚,就是我願意跟你去,恐怕有一批人會不答應。」 「誰不答應?」 「玄冥陰掌門的人。」 「女施主,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我怎麼不擔心?」 「因為武當、崑崙兩位掌門人將他們擋回去了。」 「看來,你們是有備而來了!」 方圓圓說:「青衣狐狸,你識趣的,最好快點交出來。」 「我不交出來,大概你們要動手了?」 「這也是你逼我們出手的!」 這時,江中一叟在上官林的威脅下,已將船泊岸。一見笑說:「莫丫頭,來!我們上岸,我叫化想跟你走幾招玩玩。」說著,他自己已縱身上岸了。 莫紋用密音入耳之功對江中一叟說:「老頭子,請照顧我兄弟,我上岸與他們周旋後,便脫身而去,三日後在賀江口見面。」 江中一叟對莫紋眨眨眼,意思是明白她的話了。莫紋便縱身上岸,如輕燕般飄落在江邊的一塊岩石上。一見笑一見她這份輕功,呆了呆後,不禁讚道:「莫丫頭,好俊氣的輕功,看來一個多月不見,你功夫又大進了一步。」 「多蒙誇獎啦!不知你偷東西的功夫有沒有進步?」 「不行啦!我叫化沉醉於酒中,比以前大不如了。莫丫頭,最好我們只是玩玩,你別認真了,劍下留情,千萬別劃開了我叫化的肚子。」 莫紋笑起來:「有你這樣與人交鋒的嗎?」 一見笑說:「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不知道。」 「不行,莫丫頭,我們得將話說清楚,玩真的,我叫化可不同你玩了,叫這老和尚跟你來真格的吧。」 枯木禪師:「阿彌陀佛!老衲也極不願意出手。」 「好呀!你們都不願出手,我走啦!」莫紋說完,便想縱身往南而去。 一見笑慌忙掠身而起,橫身攔住了莫紋的去路:「哎,哎!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你們不出手,我不走幹嗎?」 一見笑搔搔頭:「可是,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你還沒交出來呀!」 「叫化,你是不是弄糊塗了?」 「我,我叫化怎麼弄糊塗了?」 「我交出來,是你走了,而不是我走了,對不對?」 「對,對,你交出來,是我叫化走。」 「那我不交出來,就是我走啦!對不對?」 「對,對,是你走——,哎!不對,你走了,我叫化怎麼辦?」 莫紋忍住笑說:「我怎麼知道你怎麼辦?你可以去喝酒呵!」 一見笑望著枯木禪師和上官林他們:「我,我叫化怎麼越說越糊塗了?怎麼變得去喝酒了?」去。強奪人家的東西,是強盜行為,是正經事嗎?虧你還自稱什麼名門正派俠義人士哩!」 一見笑愣住了:「這,這……莫丫頭,你奪了慕容家的東西,又怎麼說?」 「我呀!原來就不是什麼俠義人士,更不是什麼名門正派,奪了人家的東西,天經地義,你叫化可不同了。」 這時,又有幾名高手平空而落,其中一個,也是一身破爛打扮,跟一見笑完全一樣。原來他是丐幫人物,但愁眉苦臉,一副哭相,跟一見笑的臉面成了強烈對比。他一到來就朝莫紋喝著:「小狐狸精!快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便萬事全休。」 其他幾名高手,散成弧形包圍著莫紋。其中有莫紋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都是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高手。 莫紋睨視這叫化一眼,不屑地說:「你是哪裡滾出來的東西?敢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一見笑忙說:「哎哎,他是我叫化的師兄,人稱一見哭。莫丫頭,我師兄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 莫紋撇撇嘴說:「原來也是個臭要飯的。」 一見哭怒不可遏,喝聲:「小女妖,看掌!」「呼」的一聲,一掌拍出,掌風隱隱夾帶風雷,勁勢凌厲。 莫紋沖天而起,閃開了他這一凌厲掌風,嘴裡說:「你這臭要飯的,敢先出手!」人似輕燕,半空中一個觔斗,身形驟然欺近一見哭,也是一掌拍出。但見這一出掌姿式優美,玉掌拍出,似乎輕而無力,但暗含柔勁,刁鑽異常。這是梵淨山莊的靈猴百變身法和獨門掌法,專拍人身要穴,這種姿式伏著的身法、掌法,在正派人士眼中看來,卻是歹毒陰狠的武功。 一見哭與一見笑的武功在伯仲之間,都是丐幫的長老,武林中人稱哭笑二長者。一見哭見莫紋身段輕捷,掌法猝然拍到,心頭不禁凜然。暗想:這小女妖武功果然與眾不同,怪不得輕視武林群雄了。他不敢輕敵,身形略閃,又是一掌拍出,沉重而有力。 轉眼之間,這兩大武林罕有的高手交鋒十多招,一個神色凝重,掌法似拙而巧;一個身似靈燕,掌法多變而陰狠,一沾即走。很快地,一見哭已處於下風,防守多而反擊少了。 一見笑在旁看見不妙,便躍進來說:「莫丫頭,我叫化也來跟你玩兩招啦!你可小心了!」一掌從旁拍出。 莫紋說:「你這小偷,早該出手才是。」 頓時,莫紋獨戰丐幫兩大名傾武林的高手。她在哭、笑雙丐的掌影重重之中,既是凌空飛舞的紫燕,更像狂風中的粉蝶,上下飛舞,掌法驟變,輕巧敏捷,招招將哭、笑雙丐的掌勁化解得無影無蹤,不但群雄看得驚駭,連枯木禪師也看得睜大了眼。他看出了莫紋這一套掌法,不是梵淨山莊的武功,而是慕容家的絕學之一——分花拂柳掌法,心下悚然:難道這小女妖在一個月之內,便學到了慕容家的武功?要是這樣,今後武林,將無寧日了! 哭笑二長老更是越打越驚駭。他們已累得渾身出汗,內力已耗去了一半。可是莫紋,仍如輕歌曼舞般的從容得很。 上官林對群雄說:「我們全上,對這小女妖不能講什麼江湖道義了!」 群雄早已看出哭、笑雙丐已漸漸不敵,聽上官林這麼一說,便紛紛而上,只有枯木禪師不動,心有所思,凝神靜觀。 突然,癡兒慕容智從船艙裡跑了出來,奔到岸上喊叫:「你們這麼多人打我姐姐,不害羞嗎?」 江中一叟大吃一驚,喊道:「少爺!你快上船來,別過去。」 「不!我要幫我姐姐。」 莫紋見癡兒慕容智傻呼呼的奔上岸來,同樣也暗吃一驚,皺皺眉道:「你跑上岸來幹什麼?快回去!」 癡兒說:「我不回去!這麼多人打你,我用重功打他們。」說時,他真的衝過來了。 莫紋在群雄聯手的圍攻之下,稍有不慎,便有受傷就擒的危險,已自顧不暇,哪有出手逼他回船上的時間?她一邊應戰一邊暗罵起來:你真是癡兒說夢話,也真會找時機幫忙那不越幫越忙了嗎? 上官林和方圓圓雙雙從船上躍進,落在了癡兒的前面,方圓圓的手中的劍在他面前一閃,嚇得這癡兒連忙後退幾步。方圓圓說:「慕容二公子,你別衝過去,小心刀劍無眼,錯傷了你,你還是回到船上去吧。」 癡兒說:「不行!我要幫我姐姐。」 上官林搖搖頭:「她是女妖,不是你的什麼姐姐。」 「不!她是我的姐姐。」癡兒說著,不顧危險硬衝過來。方圓圓皺了皺眉,對這癡兒,不能用劍,只好輕出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一下將他拍得一連後退幾步,還踉踉蹌蹌地站立不穩。方圓圓這一掌,只用了一成的功力,並不想傷他,目的是叫癡兒知難而退,或者知道害怕,不敢再衝過去。 癡兒站穩了腳,瞪著眼問:「你打我?」 「二公子,你回船吧!」 「我,我打你!」 這個癡兒,簡直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揮舞手臂衝向方圓圓。方圓圓忍住笑,身形輕閃,腳下一絆,癡兒便「啪嗒」一聲,翻倒在地上,跌得四腳朝天。事情也有這麼的湊巧,腳尖碰到了一旁觀看的上官林手腕的神門穴位上,他手一麻,手中的劍就好像給癡兒踢飛了似的。 上官林是華山派的弟子,在江湖上人稱鐵劍無敵,就是與人交鋒,劍也不會輕易被踢中而脫手飛出的。想不到無意中給一個癡兒踢飛了,不由一愣,呆住了。但憑本能的反應,他一個縱身接住了飛落的劍。 方圓圓也不由吃了一驚,但癡兒又從地上爬起來,哭著說:「我,我好痛啊!」 方圓圓又擔心這癡兒了:「二公子,你沒有摔傷了吧?」 「我,我不知道。」 「你讓我看看跌傷了哪裡。」方圓圓到底是正派俠義人物,感到自己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使用了武功,實在有些內疚。何況這還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癡兒,不由關心起來。 可是癡兒竟發起惡來:「我不讓你看,你打我。」 莫紋一邊與群雄交鋒,一邊也暗暗留神癡兒的情況。見癡兒翻倒在地,一分心,險些中了一見哭一掌。後來聽方圓圓關心地問候癡兒,心想:看來這些名門正派的人,不會傷了這癡兒的。也就不再為癡兒擔心了,一招「旋風舞柳」雙掌拍出,逼退了聯手圍攻的群雄。只見她身形一閃,一招靈猴身法,躍出了群雄的包圍圈,她剛一落地,伏在一處的兩位丐幫高手雙雙從她後面驟然襲來。莫紋再一掌揮出,嬌叱一聲:「去!」 兩位丐幫子弟身軀就飛了出去。莫紋一聲冷笑,似飛魂般向南面群峰而去。丐幫哭笑二長老喝聲:「追!別讓這小女妖逃走了!」他們也飛快地向南面追去。大多數群雄,一時竟呆呆地立著,不知那些人為什麼竟全跑了。 枯木禪師一聲長歎:「這個女妖,一段日子不見,不但內力大添,更學會了慕容家的絕技之一——分花拂柳掌法,今日,她沒有傷人,只是初試其技而已。放眼當今武林,恐怕能制服她的,沒有幾人了。」 的確,莫紋今日抖出的掌法,就是武林中少有的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法,也就是慕容家的絕技之一。莫紋一來是初試其鋒;二來也是心存厚道,不願傷害這些名門正派的人。並不像枯木禪師所說,只單單初試其鋒,而是她根本不願傷人。要是她抖出的是梵淨山的天殛掌法,恐怕群雄中有人要喪身在她的掌下了。 群雄中有人驚愕地問:「女妖剛才抖出的掌法,就是分花拂柳掌?」 枯木禪師說:「老衲不會看走眼的。」 群雄們一聽,一時都傻了眼,但更多的是極端的神往或心癢難禁。要是說,以往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彷彿如霧中之花、水中之月,看不清也摸不著。現在是既看清楚了,也對過手了。一位少女,在兩個多月中,便可以學會慕容家的一門武功,力敵群雄,猶不顯敗跡,要是自己得到了,又該如何?那不同樣可傲視群雄嗎?這樣一來,他們欲獲得莫紋身上秘笈的初衷竟變成了他們不可動搖的決心。其中有的更想入非非,想到佔有了莫紋,便是財色兼收。 突然,又有兩條人影驀然飛來。眾人以為是哭笑兩位長老回來了,一看,是武當派掌門人中原一劍青松道長和崑崙派掌門鬼影瘦樂正谷到了。這兩位,更是當今名滿武林一等一的上乘拔尖高手,與少林、點蒼、峨嵋三位掌門人,合稱武林五君子,年紀都是在四五十歲之間。 群雄連忙上前拜見。鬼影瘦以輕功稱絕武林,青松道長以劍法威震神州。他們問:「那個小狐狸呢?哪裡去了?」 「跑了!」 鬼影瘦目光敏銳,一掃群雄:「她怎麼跑了?」 枯木禪師說:「老衲等人武功不濟,讓她跑掉了!」 青松道長略微驚訝:「以各位的武功,讓她跑掉了?」 上官林說:「這個小女妖,已學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哦?她這麼快就學到了?」 「是!連丐幫的哭笑二長老聯手,仍處於下風。」 鬼影瘦問:「這頭小狐狸武功竟然這麼的好?」鬼影瘦知道丐幫哭笑二長老的武功並非一般泛泛之輩,兩人聯手,就是自己,不戰百招,不能取勝。他望了望又問,「哭笑二長老呢?」 方圓圓說:「樂正掌門,他們去追趕那小女妖了!」 「往哪方追?」 「往南。」 「好!老夫要會會這頭小狐狸。」樂正谷說完,眾人只見身影一閃,便已失去了他的蹤影,鬼影瘦不愧為鬼影,輕功稱絕,一閃而逝,有他去追趕莫紋,莫紋還能跑掉麼? 青松道長對枯木禪師說:「禪師,我們也去追趕吧!」說時,便率了群雄往南而去。方圓圓卻不放心那癡兒,回頭一看,癡兒不在,不知幾時跑開了。她以為癡兒回到了船上,揚首問江中一叟:「船家,慕容二公子去了哪裡了?回船上了嗎?」 江中一叟說:「他,他在你們說話時,追趕她姐姐了。」 方圓圓吃了一驚:「真的?」 江中一叟說:「小老兒不敢欺騙女俠。他真的翻過山那邊去了。」 的確,在莫紋飛也似地往南奔去時,癡兒趁眾人驚愕之中,尾隨著哭笑二長老,不聲不響地跑了,除了江中一叟,誰也沒注意到癡兒的行動。 江中一叟見癡兒跑開,極想叫喊,又怕暴露了自己面目。連忙示意阿水去追趕癡兒。方圓圓又上下打量著江中一叟,見他不像是奸詐之徒,也想不出他有任何理由要欺騙自己,便說:「船家,拜託你去尋找他回來吧。」 「是!小老兒就去尋找。」 方圓圓便丟給他一錠銀兩。江中一叟有些愕然:「女俠,你這是……」 方圓圓說:「你找到他後,就麻煩你送他到桂林伏波山下方府,別讓他四處流浪。」 「這——!」 「你有為難麼?」 「小老兒害怕他姐姐找小老兒要人,那怎麼辦?」 「她根本不是他什麼姐姐,是個女騙子。慕容二公子跟著她,不但受害,說不定連小命也送掉。再說,那壞女子不會再來了,船家你放心。」 「是,是。」 方圓圓見再無話,便抖輕功,追趕眾人去了。群雄去了一會,阿水卻怏怏地回來了。江中一叟不見癡兒跟來,問:「你沒找到慕容公子,還是找到了他不願回來?」 阿水說:「我翻過山後,已不見了慕容公子。跟著見了那批武林高手,紛紛往南追去。最後,又見了那個什麼姑娘也趕去了。我又繼續尋找。突然,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話,叫我不用找了,慕容公子自然會有人送回船的。還叫我們也不必在這裡等,沿江直下就可以了。」 江中一叟困惑了:「有人在你耳邊輕聲說話?你沒見到人?」 「是!當時真嚇了我一跳。一看,我身邊前後並沒一個人,而聲音像蚊蚋般仍在我耳中響著。我疑心要不是神仙,準是碰上山中的精靈妖怪了,驚駭異常。」 「聲音如蚊,字字清楚?」 「是!」 「阿水,你碰上一位武林高人了!他用密音入耳之功跟你說話,你是看不見他的。」 「密音入耳!」阿水驚愕。 「這是一門上乘的功夫,要具有深厚的內力才行。就是我,也不可能做到。阿水,既然這位高人這麼說,我們就開船吧。不要在這裡等了。」 阿水又問:「這位高人是誰?」 江中一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總之,他不會害我們。阿水,上船來吧。」 阿水一肚的疑惑,只好解纜起錨,船便揚帆沿江而下。江中一叟卻不時注意兩岸,看看有沒有慕容智和莫女俠的出現。 再說崑崙派掌門鬼影瘦以極快的身法,憑著哭笑二長老沿途留下的記號,追趕了近六七十里。驀然見哭笑二長老給人吊在山道旁的一棵大樹下,愣了愣,問:「兩位長老怎麼給人吊到樹上了?」 一見笑的一張嬉戲笑臉再也不見了,一見哭一張苦瓜似的臉拉長得更難看。他們歎著氣說:「樂正掌門,我們兩叫化今日可算栽到家了!」 鬼影瘦精光似的雙目打量四周,發覺四周無人,問:「什麼人將你們吊在樹上的?」 一見哭說:「別說了,我們一時不慎,上了那小狐狸的當。」 「兩位怎麼上了這頭狐狸的當?」 一見笑即叫起來:「樂正掌門,我叫化吊在樹上好看嗎?你放我們下來再問好不好?要不,我叫化什麼話也不說。」 鬼影瘦為人頗為嚴肅,但見了他們這副狼狽相,也忍不住好笑起來,連忙說:「是是,老夫一時竟忘了你們給吊在樹上。」說時。便解了他們下來。一邊問:「憑兩位的武功與內力,就是一時不慎,給人捆了手腳,吊在樹上,也完全可以運內力將籐索震斷,怎麼仍像掛臘鴨似的吊在樹上?」 哭笑二長老身上籐索雖然解開了,仍躺在地上不能動。鬼影瘦問:「兩位,繩索解開了,怎麼還不起來,不會是受了傷吧?」 一見哭哭著臉說:「樂正掌門,我們給這狐狸女妖封了穴位,麻煩你再給我們拍開!」 一見笑又叫起來:「你以為我叫化願意臘鴨似的給人吊起來嗎?要不是給這狐狸封了穴位,我叫化不會震斷繩索麼?」 「原來兩位給這狐狸封了穴,待老夫給你們拍開。」 一見笑又沒好氣地說:「你別拍了!」 鬼影瘦愕異:「為啥?」 「你現在拍遲了。你看看,他們都趕來了,我叫化這副狼狽相,他們不見也見到了,還拍什麼?」 果然,首先趕來的是武當掌門中原一劍青松道長和少林寺枯木禪師,跟著而來的是上官林、清和子等人,最後方圓圓也趕來了。 丐幫弟子一見自己的兩位長者躺在地上不動,都吃了一驚,問:「長者,你們受傷了?」 一見笑說:「去,去,去,我叫化受什麼傷了?我喜歡躺在地上不行嗎?」 鬼影瘦素知丐幫一見笑長老為人,一笑說:「他們跑累了,在這裡休息一會。」一邊暗運真氣,拍開了他們被封的穴位,卻裝出是輕輕拍打他們一樣,給他們留了面子。只有青松道長和枯木禪師,看出了他們是給人封了穴位,其他人都沒看出來。 一拍開穴位,一見哭首先跳了起來,狠狠地說:「我找這頭狡猾狐狸算帳去!」 一見笑一下拉住了他:「不!我還沒歇夠。老哥,我們要歇一會,這樹下蔭涼好睡呵!這頭狐狸,恐怕走遠了,追不到啦!」 「不行,她就是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以雪今日之恥辱。」 枯木禪師說:「阿彌陀佛,兩位長老,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見笑嘻嘻地說:「老和尚,沒什麼事。那頭狐狸,見我倆追得辛苦,特意用山籐給我們編織了一張軟床,吊我們上樹歇歇涼。」 群雄聽得莫名其妙。方圓圓笑了笑:「老叫化,那麼說,你們是給她捆了手腳,吊到樹上啦!」 「嗨!你這麼說,我叫化臉夠光彩嗎?你這女娃子聽清楚了,是讓我們歇歇涼。」 一見哭說:「老兄弟,別打腫臉充胖子了。我們一時大意上當,給這頭狐狸吊在樹上,這有什麼不好說的?」 群雄聽了駭然,愕然相視。以哭笑二長老這樣的武功,都給青衣女狐捉了起來,吊在樹上,那其他人更不是她的對手了!單獨去找她,那是自找苦吃! 鬼影瘦問:「你們是怎樣上她當的?」 一見哭悻悻地說:「她逃進了這一片樹林,我們分頭尋找,怎麼也想不到她一下驟然在我身後出手,兩股背勁,便封了我們的穴位。」 一見笑說:「跟著這狐狸跑出來,轉眼用山籐將我叫化兩人請到樹上休息啦!」 鬼影瘦困惑地問:「你們一點也沒發覺她在你們身後?」 一見哭搖搖頭:「這狐狸身法手法,簡直快得叫人不可思議。」 一見笑卻瞪大了眼睛:「我叫化要是發覺,還讓她點倒嗎?對了!樂正掌門,是不是這頭狐狸跟你有什麼關係?」 不但眾人愕然,連鬼影瘦也愕然:「她與老夫有什麼關係了?」 「她那身法手法,不是你傳授給她的嗎?她身法之快,跟你一樣呵!」 枯木禪師說:「笑長老,別說笑了!老衲知道梵淨山的輕功,不下於天山、崑崙,只是武林中少見罷了!」 鬼影瘦說:「是呵!崑崙派的鬼影、追魂掌這兩門武功,怎會傳給他人的?」 武當掌門青松道長這時問:「笑長老,這女妖朝哪個方向逃跑了?」 「依我叫化看,她絕不會朝北方跑。」 一見哭說:「你怎知她不會朝北方跑?」 「老哥,你是不是給吊得轉暈了腦袋?北方這麼多人來,她往北方跑,不給人碰見了?」 「我偏說她往北方跑了!」 群雄一聽,知道這哭笑二長老又互相抬槓了。一見笑說:「好好!那你往北方追吧。我可不陪你。」 「我陪你,一路上盡倒霉,還給那狐狸當臘鴨似的掛在樹上。」 方圓圓歎口氣說:「你們別急了!那狐狸到底往哪個方向跑了?」 一見笑說:「除了北方,東、南、西三個方向都可能跑。不過我叫化可想往南方去。」 「笑長老,那她……」 「哎!女娃子,你別叫我叫化笑長老了,我叫化笑不出來,只會哭。」 方圓圓忍住笑說:「那她往南邊跑了?」 「我叫化沒這樣說。」 「那你怎麼往南走呢?」 「因為我叫化知道往南跑是大海,大海邊有個叫合浦縣的,那裡珍珠多極了,我叫化想撿幾顆珍珠買酒喝。」 方圓圓問:「你意思是不是那狐狸跑去合浦拾珍珠了?」 「哎哎!我叫化只說我去拾珍珠,並沒有說她。不然,到了那裡找不到她,大家不更罵我叫化?」 枯木禪師說:「看來,我們大家分頭去追蹤這位女施主才行!」 方圓圓問:「禪師,那我們在哪裡會合?」 「潯州府龍華寺怎樣?」 一見笑說:「你這和尚怎麼盡找和尚廟會合?不能找別的地方會合麼?和尚廟,盡吃齋,更沒酒喝。」 枯木禪師笑問:「笑長老,你說,你要去哪裡會合?」 「有酒有肉,哪裡都行。」 方圓圓說:「笑長老,你要喝酒,我在潯州府買給你吃好了。」 「好!我叫化就跟你在一塊。」 「笑長老,我可不想跟你去撿什麼珍珠,你還是跟哭長老一起吧。」 「你嫌我叫化髒?」 「噢!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見笑看看方圓圓,又看看上官林,似乎明白了,說:「你是想跟上官林這小子一起。」 方圓圓一下紅了臉,啐了他一口:「沒半點正經,我不跟你說了。」 除了青松道長、鬼影瘦和枯木禪師不笑外,其他人都笑起來。群雄心中都明白,方圓圓和上官林,正是武林中的一對俠侶,論相貌、武功和門派,都十分相稱。 最後大家便分頭追蹤莫紋。青松、枯木和鬼影瘦先回潯州龍華寺等候莫紋的出現;上官林和方圓圓自然是在一起;笑長老和哭長老,抬槓是抬槓,最終還是在一塊往南追蹤去了;其他人便往東、西方向而去。 潯州府桂平的金山村一帶,都是群山峻嶺。而潯州府與梧州府都是在大容山中,山巒起伏,連綿千里。山與山,嶺與嶺不是為峽谷分開,便是為急流所斷。這一片山嶺真是多見樹木少見人。 哭笑二長老走路好像不會拐彎似的,逢山過山,遇澗跨澗。他們邊走邊談,一見笑問:「老哥哥,你覺得這頭狐狸為人怎樣?」 「狡黠!」 「還有呢?」 「這已夠了。」 「老哥哥,我感到這頭狐狸狡黠雖然狡黠,卻頂可愛的。」 「什麼可愛?」 「她很有趣。」 「你還嫌她吊你不夠?」 「其實,她完全可以摘掉了我們兩顆腦袋,但她沒有這樣做。」 「吊起我們當眾出醜,比割了我們腦袋更可惡。」 「老哥哥,你總不會說她是心狠手辣的女魔頭吧?」 「她與魔頭不同。」 「老哥哥,我們捉到了她怎麼辦?」 「我要吊她一頓解氣。」 「不殺了她麼?」 「她交出慕容家武功秘笈,放她走。」 「也不吊她了?」 「吊!」 「你吊了她,她會交出麼?」 「喂!你有個完的沒有?」 「老哥哥,我問問你嘛!」 「那你殺不殺她?」 「她那麼逗人愛,殺了不可惜?」 「那你怎麼對她?」 「捉她回去,交給我們的金幫主。我想,我們的金幫主見了她,一定喜歡得不得了!」 「你怎麼知道金幫主喜歡她了?」 「因為她跟我們金幫主一樣的狡黠,喜歡逗人。說不定會收她為女兒哩!」 「那我們丐幫就別想過安靜的日子了!」 「你是說這頭狐狸會亂了我們丐幫?」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各大門派必然會來找我們的麻煩,說我們意圖獨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不錯不錯,這是個麻煩。」 一見哭歎了一聲:「老弟,其實我們只不過壽星公跳舞——老天真而已。」 「我們怎麼老天真了?」 「老弟,憑我倆的武功,能捉到這頭狐狸麼?」 一見笑搔搔頭:「是呵!論武功不行,談到心計,更不如。我倆憑什麼能捉到她?不,不,說不定,我倆時來運轉,瞎貓碰上了死老鼠,叼現成的。」 「你真是叫化子彈琵琶,窮開心。」 「我倆本來就是叫化嘛!」 一見哭有感而說:「看來,只有我們金幫主出馬,才能捉到這頭狐狸。」 「青松這雜毛和那鬼影老頭兒也不行?」 「我看若是單打獨鬥,他們也捉不到她。」 「我們幫主武功,並不比他們高多少呵,能捉到她?」 「但我們幫主有過人之智。」 說著說著,他們轉出了一處山谷,慕然見前面路旁樹下站著兩個持刀的黑衣漢子。一見笑說:「老哥哥,我們不會碰上了攔路搶劫的強盜吧?」 一見哭望了望:「你怎知他們是強盜了?」 「不是強盜,他們持刀守著谷口乾嗎?打獵也沒有持刀的。」 「老弟,你身上是不是有銀兩?」 「老哥哥,有銀兩我還不早換了酒喝?叫化留不得隔夜米,我哪還有隔夜的銀兩?」 「那你怕他們幹什麼?」 「不,不!他們那兩把刀明晃晃的,好怕人。你看,他們在朝我們揮手了!」 「他們揮手幹什麼?」 「不是叫我們往回走,便是叫我們過去。」 「是叫我們過去。」 「不對!是揮手叫我們往回走的。」 「那他們就不是強盜了。來!我們走過去看看。」 「不,不,老哥哥,我腳發軟了。」 他們的話,是說給那兩條黑衣漢子聽的。這兩條漢子,服裝一色打扮,刀也相同,所不同的,一個有兩撇鬍須;一個卻是大小眼。年紀也不相上下,三十多歲。 一見哭拖著一見笑走過去了。大小眼已瞪起了一雙眼睛,大小更分明了,說:「你們是不是想找死了?我叫你們往回走,為什麼還要跑過來?」 一見哭故意愣了愣眼:「你不是打手叫我們過來嗎?」 「老子打手勢叫你們往回走,沒看見?」 一見笑笑嘻嘻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哥哥眼睛不行,看不清,誤會了。」 「快滾回去!」 一見哭卻問一見笑:「兄弟,他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你耳朵聾了?」 一見笑又慌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哥哥的耳朵也不大好使,說話聲大了,他反而聽不清楚。」 大小眼問:「你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清楚,我叫化不論眼睛、耳朵都好使。」 大小眼又吆喝:「那快滾回去!」 一見哭又問:「兄弟,他說什麼呵!」 一見笑說:「老哥哥,他叫我們滾回去。」 一見哭好像不明白:「滾回去?滾回去哪裡?」 「老哥哥,當然是滾回去山谷中啦!」 「山谷中可沒有人家,我們怎麼討吃?」 「對對,山谷是沒人家,討不到吃,我們不餓死了?」 「兄弟,那我們往前走呵!」 一見笑又笑嘻嘻對大小眼漢子說:「大爺,你積積德,讓我們到前面人家討口飯吃吧。」 大小眼晃了晃手中的刀,喝道:「趁早給老子滾回去!」 八字須漢子說話了:「兄弟,別跟他們囉嗦,打發他們走好了!」 一見笑笑說:「嘻嘻,你這大爺真好心,想到打發我們走。大爺,你身上一定有吃的了!施捨點吧,我們吃飽了,就回山谷去。」 八字須說:「老子身上只有一把刀。」 「刀?刀能吃嗎?」一見笑望著他手中的刀。「它,它好像不是麵粉搓成的呵!」 八字須說:「它不但好吃,而且吃進了肚子裡,你們今後就再也不用向人討吃了!」 「哦?吃了它,就永遠不會肚餓?」 「不錯!你們今世永遠不會餓了!」 「那不成了寶貝嗎?讓我叫化看看。」一見笑笑嘻嘻地說,一手就將八字須漢子手中的刀奪了過來,真是出手快如電閃。 八字須和大小眼一時呆若木雞,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窮叫化會突然奪去了自己的刀。 一見笑卻拿著刀在眼前看了看,困惑地說:「這,這不像是麵粉搓成的呵!」 一見哭說:「兄弟,你給我看看是不是麵粉做成的。」 一見笑慌忙收了起來:「不不,這是我討來的,你不會向他們討嗎?」 「不錯!我也向他們討一把。」一見哭說著,出手如風,大小眼剛想躍開,一把刀早給一見哭奪去了。 要是說八字須的刀給人奪了去,還可以說一時沒防備。而大小眼的刀,不能說沒防備,但也同樣給人奪去了。他們這時才感到眼前的這兩個老叫化不是一般的叫化,而是武林高手。他們在驚愕中醒過來,一齊撲了上去,一邊吼道:「你們找死了!」 他們剛撲上來的身軀卻飛了回去。不但飛回去,同時還摔在地上爬不起來。他們一齊給哭笑二長老拂飛而封了穴位,又怎麼爬得起來? 一見笑嘻嘻笑道:「你們兩個,怎麼這般的小家子氣?我叫化只不過向你們討把刀罷了。」 一見哭卻將奪過來的刀,一塊塊地拗斷了,還將一小截鐵塊丟進嘴裡,咯咯地嚼著,真的吞下肚子裡去了。 一見笑問:「老哥哥,好吃不?」 一見哭說:「這麵粉太硬了,不好吃。」 「我看看。」 一見笑也將一把刀一截截掰斷,好像這不是鋼鐵鑄打成的刀,真是麵粉捏成的一樣。他同樣也丟了一小塊進嘴裡咯咯咬著,最後全部像麵粉似的吐了出來:「是不好吃,就算吃了它一世都不餓,我也不吃了,沒半點滋味。」 這兩個黑衣漢子更驚駭。這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而是一流的上乘武林高手,自己真是看走了眼。他們見哭笑二長老向他們走來,驚恐地問:「你,你們要殺了我們?」 一見哭問八字須:「你為什麼要騙我們?說它好吃?」 八字須緊閉雙眼,一咬牙,挺著脖子說:「好!你殺了我吧!」 一見笑說:「我們殺你幹嗎?我叫化只想問問,幹嗎你們要叫我們往回走?不讓我們到前面去?」 「在下勸兩位還是別往前面走的好。」 為什麼八字須不讓他倆往前走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三回 桂南山中 上回說到八字須不讓一見笑他們往前走去。一見笑說:「哦?前面沒有人家可討吃的?可是我叫化好像聽到前面叮叮噹噹響著,有人在打鐵呵!」 「那是我們四大護法師與人交鋒。」 「是在交鋒?是兵器相碰,不是打鐵?」 「是!兩位前輩武功雖俊,在下還是勸兩位別前去管這件事。」 「去了又怎樣?」 「在下難保兩位能安全而回。」 一見哭問:「你們到底是哪一道上的人?」 「西域。」 「西域?玄冥陰掌門派?」 「是!」 「與什麼人交鋒?」 「一位姓莫的女子。」 一見哭一下跳了起來,朝一見笑說:「我們快趕去。」 「我們去救這小狐狸?」 一見哭對一見笑說:「但也不能讓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那夥人手上。」說完,人已飛去了。 一見笑對黑衣漢子說:「你們太辛苦了,就在這裡躺躺也不錯。」說完也趕了去。 他們快要趕到交鋒處時,樹林中竄出兩個漢子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喝問:「你們是哪裡跑來的兩個叫化?」 一見笑說:「東南西北。」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 「老子問你們從哪裡來的。」 「乖孫子聽著,東南西北來的!」 「東南西北是什麼地方?」 「隨便乖孫子怎麼說。」 那人大怒:「你是尋死了!」便一劍刺出。一見笑閃開:「乖孫子,你怎麼敢刺你叫化爺爺了?不怕雷劈麼?」 那人不答話,又一劍凶狠揮出。一見笑縱開揮掌拍出,一股掌勁,將這漢子逼了回去。一邊說:「乖孫子,你這劍法不行呵!」 另一邊,一見哭正與另一漢子交鋒,四五招後,一見哭將人拍飛。幾乎同時,一見笑也將對手拍翻在地。可是又一條漢子從樹林中走出來,含笑地說:「好掌法,不愧是丐幫的哭笑二長老。」 哭笑二長老略為吃驚:「你怎麼認識我叫化倆了?」 「哭笑二長老蹤跡天下,名震武林,在下又怎不認識?」 哭笑二長老打量這漢子一下,見他目光如隼鷹,身形瘦小如猴,看來,就算武功不好,輕功也必然極俊,而且氣宇不凡,神態從容,這顯然是一流高手的風度,不由問:「閣下是誰?」 「不敢,在下只是教主手下的一名使者,名輕風。」 哭笑二長老又略略一怔:「是玄冥陰掌門四大使者之一的輕風使者。」 「見笑了。兩位長老不是來救莫姑娘吧?」 一見哭翻翻眼:「你們捉住她了?」 「她這一次跑不了。」 一見笑說:「那麼說,你們還沒有捉住。」 「不久就會捉住的。在下勸兩位長老,還是別來插手的好。」 「你知不知這頭狐狸是被趕來這裡的?」 輕風微笑:「在下知道。」 「你既然知道,你想,我們辛辛苦苦趕來的獵物,會讓你們捉去麼?」 輕風又笑了一下:「在下還知道,兩位不但捉不住她,她還給兩位長老開了個玩笑。」 一見哭喝問:「你說什麼?」 「在下沒說什麼,給人吊起來的滋味很好受吧。」 一見哭喝聲:「看掌!」便一掌拍出。 輕風飄然閃開,含笑說:「兩位長老的掌法,就算勝了在下,也勝不了我們四大護法。在下好心奉勸兩位回去。」 「你們四大護法武功很高麼?」 「在下勸兩位最好別去試。」 一見笑說:「好呀!那請你閃開,讓我們過去。」 「在下連交手也不交手,就放你們過去,似乎說不過去吧?」 「好!你拔劍。」 輕風微歎一聲:「你們要尋死,在下也沒辦法。」便徐徐將劍拔出。 一見笑對一見哭說:「老哥哥,你陪他玩玩,我先去了!」 輕風一劍揮出:「你要去哪裡?」 「咦!你還想留下我叫化?」 一見哭卻一掌拍出:「看掌!」丐幫的降龍掌,是武林中上乘的掌法,以剛猛見著。二見哭見輕風似乎不把他倆放在眼裡,這一掌的拍出,便用了七成的功力,罡風驟起,如狂浪湧來。 輕風不敢大意,縱起出劍。一見笑又從一邊一掌拍出,說:「閣下,你好好陪我老哥哥玩玩,別太認真了!」他一掌逼開輕風,身形如電,已閃入樹林裡了。 輕風想去攔,不但來不及,也給一見哭纏住,不能脫身。他手下兩位武士去追趕,不消片刻,便給一見笑放倒,一見笑同時放出了發現莫紋的信號。 一見笑趕到玄冥陰掌門人與莫紋交鋒處一看,地下已躺倒了玄冥陰掌門派的七八個人,莫紋正與兩個光頭紅衣大和尚激戰,另外兩個光頭紅衣大和尚在旁虎視眈眈,不知是防莫紋逃跑.還是隨時準備加入戰鬥。 莫紋劍光如練,掌影似網,力戰兩大護法,仍揮灑自如,神情飄逸。使兩大護法佔不了上風。莫紋這一套左劍右掌的武功,似乎對中原武林人士從來沒抖出過。一見笑伏在一棵樹上看得暗驚訝:這頭狡黠的狐狸,武功真是深不可測了!在潯州江畔,她要是以這門武功對付自己和老哥哥,恐怕在四五十招後,自己便敗了下來。 一見笑再看看那兩個紅衣和尚,一個使鈸,一個用伏魔杵,都是西域一派的奇門兵器。使伏魔杵的,力大無窮,呼呼生風,一杵抖出,幾乎如泰山般壓下來;使鈸的更是變化出奇,既可當盾接住莫紋刺出的劍,也可夾住對手的兵器,更可以當暗器旋轉飛出,斷人身軀,割下人的腦袋後又飛回他手中。它飛出時,真是銀光四射,眩人雙目,亂人心魄。四周的樹木和岩石,都給飛出的金鈸削斷擊碎了。以這兩位紅衣護法的武功來看,可以說不下於中原武林九大門派中的掌門人。要是自己,只能應付一個;若然要同時對付兩個和尚,那就難以想像了。可眼前的這頭狐狸,競能從容對付兩大勁敵。顯然,她的武功,比自己初見時,又攀上了一層。一見笑不但感到驚愕,也感到駭然。 玄冥陰掌門的四大護法,都是西域的紅衣喇嘛,也稱金、銀、銅、鐵四大佛爺。金佛爺名贊普,銀佛爺名班石,銅佛爺名哈孜,鐵佛爺名札巴。 四位佛爺,都懷有一身絕技,都具有一派宗師的武學,與中原武林九大門派掌門人可爭雌雄。碧眼教主手下有四大護法和四大使者,同時還收羅了不少黑、白兩道上的高手,令他野心膨脹,要君臨中原武林了。 在中原武林中,碧眼教主顧忌的只有三人:墨明智、慕容小燕、點蒼派掌門千里豹。三個人中,尤其忌憚慕容小燕。現在慕容小燕一死,墨明智失蹤,只剩下一個千里豹,他便無所顧忌了。若是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技,那真是如虎添翼、如龍生翅,試問天下,誰人敢敵?還不臣服於自己腳下,匍伏朝拜? 碧眼教主在中原武林各門派中都派了線眼,掌握了各門派的一舉一動,滿以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唾手可得。想不到憑空殺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莫紋來,冷不防讓她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搶了去,怎不叫碧眼教主震怒?誰料想到他們在追蹤莫紋時,又跳出個神秘莫測,武功極高的黑鷹,這一來,碧眼教主便真真的氣煞了。 這黑鷹是什麼人?碧眼教主事前毫無知曉,查遍武林,根本就沒有叫黑鷹的。各處耳目的回音,也查不出個端倪。彷彿這黑鷹一下從天上或地府中冒出來似的,誰也不知道其來歷。有一點他卻很清楚:往往有莫紋出現的地方,就必然會有黑鷹的出現,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位神秘異常,行蹤莫測的黑鷹,莫非就是已失了蹤跡的九幽小怪墨明智?若真的是這樣,黑鷹就是最厲害的大敵了。 碧眼教主因此便親自趕赴中原,不但自己親自來,也例外地帶了四大護法一同前來。若是在以往他要外出,必然留下兩位護法守著老巢的,這次為了對付黑鷹,四大護法都出動了。 中原武林黑、白兩道都在追蹤莫紋,碧眼教主更是在盯著莫紋的蹤跡,甚至故作疑陣,讓一部分人故意引開白道上的高手,使自己的人突然包圍了莫紋。這次潯江之濱,就是他有意引開了武當、崑崙兩大掌門人的。其實追蹤莫紋的正道人士中,就有幾個是玄冥陰掌門的線眼。別說群雄不易捉到莫紋,就是捉到了,這幾個線眼也會暗中設法讓莫紋跑掉的。 正派人士不想莫紋落在西域玄冥陰掌門人的手中,玄冥陰掌門人更不想莫紋落在正派人士手中。以後莫紋往往能化險為夷,正是由於這種微妙複雜的關係所造成的。不過,這是後話,這裡不說。 再看雙方交鋒時,銀、鐵兩佛爺聯手久戰莫紋不下,鐵佛爺的紅衣袈裟,反而給莫紋劍鋒削下兩幅,就是銀佛爺也被莫紋劍尖劃開了袈裟。幸而他閃得快,不然銀佛爺的背上,就是一條劍痕。他們越戰心越寒,也焦急起來。他們初時以為聯手而上,不用多久,就會將莫紋擊傷而活擒,沒想到丟醜的反倒是自己。 金、銅兩佛爺在旁看見,目光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尤其是銅佛爺哈孜大為吃驚。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莫紋,就是他一個月前在幽谷所見到那位少女,隔一個多月,莫紋不但內力大增,就是武功也與以前大大不同。 莫紋一見碰上的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還有四個紅衣光頭大和尚,知道遇上了勁敵,一場惡戰免不了,更惱恨他們毀了紫竹山莊,所以一出招就是凌厲的殺著。交鋒不到十回合,就把十多個先撲上來的武士殺得不是腦袋搬家就是重傷倒地,不死不傷的也嚇得跑開了。 金銀銅鐵四位佛爺愕然。班石銀佛爺跳了出來:「女施主,你下手太狠了!佛爺今日來超度你。」銀鈸飛出,直取莫紋。莫紋用劍順勢一撥,就將它撥到了一邊去,說:「禿頭,你也來送死吧!」 銀佛爺見她居然輕輕一劍,就撥開自己勢若疾風的銀鈸,「咦」了一聲:「手腕不錯,值得佛爺親自出手了。」他以深厚內力將飛偏了的銀鈸吸了回來。 金佛爺贊普說:「上兩個,速戰速決,早點擒了她走,別等中原武林中人趕來。」於是鐵佛爺札巴也上了,雙雙戰莫紋。誰知竟久戰不下,自己還處於下風。 金、銅佛爺沒出手,一來他們認為根本用不了再出手;二來也要防備神秘莫測的黑鷹突襲,現在看來不對勁了。 他們相視一眼,金佛爺點點頭,銅佛爺哈孜便躍出。顯然,四大護法中,金佛爺贊普為大哥,三位紅衣喇嘛都聽他指揮。 莫紋力戰兩大護法,儘管略佔上風,但要想取勝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現在又添上一個內力深厚、以掌法見雄的銅佛爺,不免有些吃力。看來,不能與這四個光頭和尚久纏下去,得早點走開才好。 銅佛爺似乎看出了莫紋的心意,冷冷地說:「女妖,你別打算今日能逃走,這裡不同往日的幽谷,能讓你僥倖逃走麼?」 莫紋一邊出招一邊說:「那天是你這個光頭麼?好呀!我正想找你呀!」她以意想不到的靈猴身法,在兩件兵器的光華中倏然躍起,凌空出劍,劍尖罩住了哈孜佛爺的頭和肩幾處要穴,嚇得這個銅佛爺就地滾開。 莫紋這一劍刺出,正是西門劍法中「天姬送子」的變形一招,不但來得突然,更來得意外。要不是銅佛爺是一等一的上乘高手。這一劍就打發他去西天見佛祖了。莫紋身形落地,銀、鐵兩佛爺的兩件兵器又似狂風怒浪直蓋而下,莫紋又不得不閃開了。霎時間,三團紅影一團青影交織一起,驟起驟分,莫紋漸漸處於下風。 一見笑在樹上濃葉中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自己再不出手,這頭狐狸就怕頂不住了。這時一見哭卻悄然而來,一見笑問:「你現在才趕來?」 一見哭說:「那輕風實在不易擺平。」 一見笑急說:「先別說了,我們也下去動手吧。」 一見哭看了看:「別忙,這狐狸還沒受傷,等等。」 「你要等她受了傷才出手?」 「不這樣,我們下去,她跑了怎辦?」 「老哥哥,她受了傷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我們能招架得住那四個光頭和尚麼?再說,她受了傷,你背著她跑麼?」 「你想現在就出手?」 「只能這樣了。合三人之力,才能戰敗四個和尚。不然,我們就別去了,看著他們將狐狸捉走好了。」 「好!我們去吧。」 「不!我先下去,你等會來。」 一見笑早已拔出打狗棍飛身下去,宛如一道流星,落在交戰的雙方中。交戰雙方見突然來了這樣一位身形奇快的高手,不由全都躍開。首先是莫紋驚訝地問:「是你?」 一見笑對她眨眨眼睛:「嘻嘻,是我。」 四個紅衣喇嘛全神戒備,一齊問:「你是黑鷹?」 「嘻嘻,我叫化可不是黑鷹,是黑熊。」 「黑熊?」喇嘛們又全都愕然。 「對對,黑鷹的兄長,黑熊。你們沒聽說過?」一見笑又眨眨眼問莫紋,「你聽說過了吧?」 莫紋笑了:「聽說過,聽說過,黑鷹的兄長嘛!好啦,你來了,你就跟他們玩吧,我可要走啦!」 一見笑一聽急了:「哎哎!你走了,我怎麼辦?」 莫紋笑著:「你跟他們玩呀!我可玩夠了,輪到你啦!」 「不不,你不玩,我叫化也不玩了。」 金佛爺贊普大喝一聲:「誰也不能走!」 一見笑聳聳肩,卻不看贊普,對莫紋說:「你聽聽,我們誰也走不了啦!」 金佛爺揚了揚手中的金輪:「不錯!誰也走不了!」 一見笑一副嬉皮笑臉:「大和尚,你手中拿的什麼東西?讓我叫化看看。」說著,一伸手,快如急電,便想去奪金輪。 一見笑另一門絕技,就是出手竊物如電。他在江湖中的另一綽號便是神偷手。一出手,百發百中,沒有取不到的。可是這一次,他竟落空了。金佛爺比他更快,不但閃開,更還手反擊。把一見笑的打狗棍一撥,「噹」的一聲,打狗棍與金輪相碰,一見笑一條手臂全給震麻了,打狗棍幾乎脫手飛出。 一見笑不由心頭悚然,暗想:這光頭好深厚的內勁,我叫化恐怕玩不過他。幸而紅衣喇嘛贊普心忌黑鷹,又見一見笑一副嬉皮笑臉,毫無所忌,所以這反擊的一招,只是試探,僅用了五成功力,要是用到八成,一見笑這一條手臂就別想要了。, 一見笑愣了愣:「你這和尚怎麼這般小氣,看看有什麼要緊。你這麼砸下來,不怕砸傷了我叫化?」 莫紋說:「你也真是,這輪子有什麼好看?你知不知這是什麼輪?」 「什麼輪呀?」 「輪迴輪呀,你想輪迴轉世,就去碰碰它,不然,就別去碰了。」 他們的一問一答,有恃無恐,更使四個紅衣喇嘛疑心大起:難道黑熊的武功比黑鷹更深不可測?贊普喇麻剛才交鋒半招,看出一見笑的武功也不見得怎樣,但卻疑心一見笑故意深藏不露,真正的武功還沒有抖出來,或者有意令自己輕敵上當。一時間,都不敢貿然出手。而且他們也看出一見笑剛才出手取物的一招,的確也是不凡。 金喇嘛贊普盯著一見笑問:「你是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 一見笑還沒答,莫紋卻搶先說了:「他當然是為慕容家的武功而來,這還用問嗎?你以為他存心來助我?」 一見笑嘻嘻笑著說:「不錯!不錯!你們以為我叫化跑來趁熱鬧、貪高興嗎?」 贊普喇嘛說:「好!那我們合力擒了這女妖後再說。」 「擒了她可以,但她得由我叫化帶走。」 「人帶走可以,但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得留下來。」 「我叫化要她的人幹什麼?」 「好!武功秘笈你帶走,人留給我佛爺。」 一見笑感到有些意外:「有這麼大的青蛙隨街跳?」 紅衣喇嘛不知這一句俗話的意思,皺眉問:「你說什麼?」 莫紋帶笑說:「他說你像只大青蛙隨街亂叫。」 一見笑叫起來:「你這小狐狸。還嫌我們不早點打起來嗎?」 金佛爺贊普果然大怒:「你敢說本佛爺是青蛙?」金輪響噹噹砸出,聲勢凌厲,如石破天驚。 一見笑大叫:「不妙!」急忙閃開,不敢接招。他知道喇嘛內力太強,弄不好會骨斷棍折,那就什麼也不用玩了。一邊又說:「小狐狸,我們還不合力拼了他?我叫化死了,你也走不了啦!」 贊普一連幾招,砸得一見笑只有閃避,無法還招。贊普一聲冷笑:「黑熊,你武功也不過如此,今日,本佛爺叫你們全留下。」 班石、哈孜、札巴三位紅衣喇嘛,見一見笑的武功頂多只能與自己的使者交鋒,懼意全消,什麼黑鷹、黑熊,看來是徐塵、掃雪等使者過分將黑鷹的武功誇大了,比起莫紋還不如。便一齊向莫紋聯手圍攻。 這時,一見哭如閃電飛落,與一見笑聯手戰贊普,兩支打狗棍,使的全是游鬥巧招,不與贊普的金輪相碰,這才挽回了敗勢。三人交戰,贊普是游刃有餘,哭笑二長老卻戰得十分吃力。而莫紋力戰三大紅衣佛爺,眼見也顯得吃力了,再戰下去,必敗無疑。而這時,遠處山峰哨聲迭起,中原名派高手很快就要趕來了。哭笑二長老精神大振,他們一邊打,一邊說:「哈哈,我們的人來了,紅衣番僧,你們等死吧!」 贊普等四位喇嘛,從哨聲聽出,來的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不由出手更凶狠凌厲,希望早點打發了他們,以應付來人。 果然一位蒙面黑衣人驀然從林中飛起,倏然趕來,迅如驚雷拍出兩掌,首先解了莫紋之困。 莫紋一見是真正的黑鷹趕來了,精神大振,出劍如電,一劍就挑傷了札巴,報了幽谷之恨。 黑鷹出掌拍飛了哈孜後,朝莫紋說:「你還不快走?」 莫紋會意,點點頭:「好!你玩吧!」她知道再不走,中原各大門派高手趕來,又是一場血戰。於是閃身往東飛去。 黑鷹等莫紋一走,便身如飛魂飛向贊普,凌空先拍出一掌,掌勁如濤,直取這為首的紅衣喇嘛,人剛落地第二掌又拍出,真是掌勁一浪接一浪,強勁無比的勁風,逼得贊普退後一丈,從而又解了哭笑二長老之危。 黑鷹的出現,電光火石般的行動,掌法之奇,內力之深,令四位紅衣喇嘛震驚,令哭笑二長老駭然。這才是武林中少見的高手。其他人不認識黑鷹,一見笑卻是認識的,他又驚又喜地叫起來:「黑鷹!是你?」 一見哭頓時傻了眼:「他就是黑鷹?」 「老哥哥,不是他又是誰?」 黑鷹目如寒星冷電,掃了他們一眼,不知是嘲諷或是譏笑:「你是黑熊,不就是我的兄長嗎?」 一見笑愕了愕,跟著嘻嘻笑起來:「我叫化隨口而說,你別當真的了。」 四位紅衣番僧這時幾乎是一齊問:「你就是黑鷹?」 「不錯!老夫就是,你們要不要領教?」 贊普說:「好!佛爺先來領教。」 「請!」 可是班石一面鈸已旋風般地飛了過來:「那你就先領教一下銀佛爺的飛鈸吧!」他惱恨黑鷹出掌拍飛鐵佛爺哈孜,令哈孜負了傷,便採用了偷襲行為。這飛鈸的周緣是鋒利的鋸齒,來得極快而凌厲。黑鷹卻輕出一手,任何武林中人認為不可能抓住的飛鈸,卻叫黑鷹抓住了。他不屑地說:「什麼破銅爛鐵,也來出醜。」暗運內勁,五指一捏,一面銀鈸,碎裂成十多片,碎屑紛紛掉下。 一見笑連叫:「可惜可惜!這面銀鈸,給我叫化用來換酒喝多好。」 班石一旁驚得不敢出聲。的確,暗運內力而震碎這面銀鈸,任何內力深厚的武林高手都可以辦得到,就是哭笑二長老也行。但要抓住這面夾帶凌厲呼聲旋轉急速飛來的銀鈸,就不是任何武林高手能做得到。因為它含有班石的內力,鈸緣鋒利如刀,一旦接不住,腦袋便給飛鈸割了下來。可是。黑鷹似乎毫不費勁就將它抓住了,其內力和武功可想而知。 黑鷹把手中的兩小塊銀鈸碎片隨手丟出,勁道凌厲,分別取贊普和班石兩番僧。贊普立即用金輪擋住,但手腕卻震得有點發麻。這時,他才信服了輕風、徐塵兩使者所說的話。而班石在驚震中竟忘記了躲閃,給飛來的銀鈸碎片削去了左邊耳朵的一半,更驚得面無人色,暗想:幸而自己沒閃,要是向左略閃,自己不完蛋了? 黑鷹不屑地掃了他一眼:「算你撿回了一條命,沒向左閃。老夫殺人,是一擊必中,不中老夫也不想殺了。」他又目視贊普,問,「你要不要來領教?」 在西域,除了碧眼教主,贊普的武功可算是第一了。一他極想與黑鷹交鋒,但見大批中原武林高手快趕來了,四個人中除了自己,三個都受了大小不同的傷,就是交鋒勝了,也討不到好處。他悻悻地說:「佛爺改日再來領教。」說時,便揮手叫同伴離去。 黑鷹在他們身後又說了一句:「回去叫你們的什麼碧眼、藍眼教主洗乾淨腦袋,等老夫來摘取。」 贊普見中原高手已有人趕到了,第一個趕到的人,就是崑崙派的掌門鬼影叟樂正谷,他陰著臉不出聲,急速而退。 鬼影叟樂正谷聽到一位黑衣蒙面人以這樣傲然的口吻對紅衣喇嘛贊普說話,十分驚訝。贊普這西藏番僧,他不但認識也交過手,自忖沒百招後,不可能勝。而這黑衣蒙面人居然沒將這番僧放在眼裡,而番僧也居然不敢回駁他的侮辱悄然離去,這黑衣蒙面人是誰? 樂正谷一時不瞭解情況,又見哭笑二長老也愣在一旁,就沒阻止贊普的離去。他又打量一下四周,除了地面留下四五個黑衣武士的屍體,再沒別人,更不見自己要追蹤的青衣狐狸莫紋。等到他再回過頭來,黑衣蒙面人卻不見了,只剩下哭笑二長老仍呆在那裡。 樂正谷一怔,自己人稱鬼影,輕功在武功中首屈一指,難道這黑衣蒙面人輕功比自己還好?他走過來問哭笑二長老:「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哭笑二長老直瞪眼睛,打眼色和眨眨眼皮,手腳都不能動。 樂正谷大吃一驚:「你們給人封了穴位和啞穴?」 一見笑長老連忙眨眨眼,目光中露出焦急之色。樂正谷連忙拍開了他們的啞穴和被封的穴位。一見哭頹然坐下,一見笑卻衝著樂正谷叫嚷起來:「你怎麼到這時才趕來?」 樂正谷一笑:「兩位長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見笑生氣地坐下來:「我叫化倆,盡給人耍了!」 原來黑鷹不知幾時,悄悄出手封了他們的穴位和啞穴,令他們不能動,也不能說,只能瞪著眼干看干聽和乾著急。 中原武林各派高手先後趕了來。他們先在遠處聽到了一見笑的叫嚷,來到時,又見他們全都坐在草地上,再看看,不遠處躺著西域黑衣武士的幾具屍體。方圓圓首先問:「樂正掌門,你們與玄冥陰掌門的人交鋒了?」 樂正谷說:「我也不知道,正在問哭笑二長老呢。」 「不是來捉那青衣狐狸的嗎?那頭狐狸不在這裡?碰上這伙黑衣武士了?」 一見笑一下又跳了起來:「狐狸,狐狸!你們幹嘛現在才跑來?別說是一頭狡黠的狐狸,就是一頭慢慢爬的蠢烏龜,也跑掉了!等你們來捉?」 群雄愕然不知一見笑為何發這麼大的火,他不是一直笑嘻嘻的麼?怎麼變成一見火了?只有方圓圓和丐幫的一些兄弟,知道一見笑長老一定碰上了十分倒霉丟臉的事,才會生這麼大的氣。 方圓圓問:「是不是那女妖又得罪你了?」方圓圓不敢將捉弄他們的話說出來,以免這老叫化火上添油。 一見笑說:「她沒得罪我叫化,是你們!」 方圓圓忍住笑問:「我們怎麼得罪你了?」 「你們早來一步,不就捉到那狐狸了?現在才趕來,怎不得罪我叫化?害得我叫化給人封了穴位,像木頭公仔似的站在這裡丟醜。」 眾人又是愕異:「她又封了你倆老的穴?」 一見哭甕聲甕氣地說:「不是狐狸,是那只護著她的黑鷹!」 眾人更是一怔:「黑鷹?」 枯木禪師不禁問:「黑鷹在這裡出現了?現在他呢?走了麼?」 「還不走呀,等你老和尚來談經文?」 「阿彌陀佛!聽老衲師弟枯木說,上次在桂北的一座山谷中,這位神秘的黑鷹出手救了他和一些武林人士的性命。老衲是要感謝他才是。笑長老,聽說那一次你也在呵!」 「我叫化感謝他幹什麼?感謝他弄得我叫化像木頭公仔般站在這裡?」 「他怎麼封了你們的穴了?」 「我叫化怎麼知道?問我,我叫化問誰去?」 鬼影叟樂正谷這時問:「那黑衣蒙面人就是黑鷹?」 「不是他,又有誰一下能將西域的四大護法全打發走了?」 青松道長、枯木禪師等人聽了都不禁肅然、駭異,西域碧眼教主的四大護法,那是武林中拔尖的上乘高手,幾大門派的掌門人也不敢小看了他們,黑鷹竟然以一人之力,全打發走麼?鬼影叟樂正谷埋怨地說:「你們怎不早說?早說了,我就不會讓他走了!」 「我叫化給他封了啞穴,能說嗎?要不,我叫化點了你的啞穴,看看你能不能說話。」 樂正谷不禁一笑:「老夫忘了,是不能說話,我怪錯你們了。」 「這就對了。」一見笑似乎氣順了些。 方圓圓更知趣,從長江雙雄中一位的腰裡解下了酒囊遞給他:「笑長老,辛苦了!喝口酒,散散火後慢慢說。」 一見笑真的一見酒便笑了,可是仍揚著臉說:「我叫化幾時有火了?」但酒囊早搶了過來,直往嘴裡倒。 一見哭甕聲甕氣說:「老弟,別忘了我老哥哥呀。」 一見笑將酒囊遞給了他:「老哥哥,我怎會忘了你?你喝兩口。」 群雄又相視啞然而笑。哭笑二長老喝了酒後,添了精神。一見笑說:「好!你們問吧,我叫化是知無不言。」 一見哭也甕著聲說:「我也是一樣。」 方圓圓問:「這些黑衣人是誰殺的?」 「小狐狸!你們去看看,他們都是死於劍下,我叫化可沒有劍。」 「狐狸先與他們交鋒?」 「不錯!」 一見哭卻說:「不對!」 一見笑問:「老哥哥,我怎不對了?」 「是我們先交鋒。」 「不!是小狐狸!」 「是我們!」 哭笑長老又抬起槓來,群雄們不禁搖頭。一見笑大聲說:「你說說看,怎麼是我們先交鋒了?」 「我們一出谷口,不就與兩個黑衣武士交了手?」 一見笑睜著眼,半晌才說:「不錯不錯!看來是我們倆先交鋒了。」 方圓圓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們就趕到這裡了。」 群雄們左問右問,花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將事情頭尾經過問得明白。最後,一見笑說:「說是說,要不是黑鷹及時出手,像你們這麼慢才爬來,我和老哥哥不早死在那紅衣光頭和尚的金輪下麼?」 一見哭揚著臉說:「我可不高興他莫名其妙突然不聲不響封了我們的穴位。」 「是!我叫化也不高興。他想我們不開口說出他來,跟我們打個招呼不就行了麼?」 群雄這才明白黑鷹為什麼出手封了他們的穴位。武林中誰不知他們一張嘴沒遮攔的?看來,黑鷹很瞭解這兩個老叫化的為人了。 枯木禪師說:「兩位長老,莫施主往哪個方向去了?」 「老和尚,你還想去追她?」 「不追蹤她了麼?」 「她跑遠了,今日怎麼也追不上了。不如我們都趕回去潯州府城,飽飽吃一頓,喝一頓酒,沖衝我叫化身上的晦氣。不 「要回慕容家的武功。否則給那個什麼教主奪去了更危險。」 一見笑驀然想到了一件事,揪著自己一頭亂髮,又敲打著腦袋罵自己:「我叫化怎麼這般的稀里糊塗。」 一見哭說:「你本來就糊塗。」 「你以為我糊塗什麼?」 「糊塗得不想去追蹤狐狸。」 「我糊塗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了?」 「老哥哥,你有沒有聽到那贊普番僧說的話?」 「番僧說的話不少,你指哪一句?」 「他開始時說把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留下,狐狸由我們帶走。」 「他看出我們不可能帶走狐狸,才樂得大方。」 「我說不行,他又說慕容家的武學秘笈可以給我們,狐狸由他們帶走。」 「那是他認為秘笈可以再從我們手中搶走。」 「嗨!老哥哥,看來你比我更稀里糊塗!」 「我糊塗什麼?」 「他這樣說,你不覺到奇怪?」 「半點不奇怪。」 「這紅衣光頭早比我們看出小狐狸已學到了慕容家的西門劍法和分花拂柳掌,帶人、帶武功秘笈都一樣,所以才這麼說。」 一見哭愕了愕:「不錯,是這樣!快,我們快埋了這些死人,追蹤狐狸去。不管是人是秘笈,都不能落到西域番僧的手中。」 「現在,慕容家的武功秘笈我叫化可不著急了。」 「你不著急?金幫主怎麼吩咐我們?你忘了?」 「我叫化沒忘。搶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暫時交由少林寺的光頭們保管。」 「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老哥哥,依我看,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別說我們不可能奪回來,就是奪了也沒用。而且,我叫化可以寫字立據,慕容家的武學秘笈我們根本不可能奪到。」 「你憑什麼這樣說?」 「老哥哥,你想想,狐狸學會了慕容家的武功,不是將魏笈毀了,就是藏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她還能帶在身上嗎?就是帶在身上的,也會是假的,絕不會是真本。所以我叫化著急的是狐狸這個人,而不是秘笈。」 「對!那我們是要追蹤她了!」 他們草草埋葬了死人後,便起身往東南方向奔去,不回潯州府了。他們沒走多遠,便看見前面一位青衣少女坐在一條急流山溪邊的一塊岩石上,神志極為悠閒地在濯足。 哭笑二長老頓時全傻了眼。這不是那隻狐狸,又是什麼人了?他們幾疑自己看花了眼。一見笑說:「老哥哥,我眼睛不行了,你看看那女娃子是誰?」 一見哭也說:「我們不是在做夢吧?」 「我們咬咬手指頭看看,是不是做夢。」 的確,誰又會想到,黑、白兩道的群雄們,千方百計要追蹤的這頭狐狸居然沒有走遠,卻坐在離剛才交鋒的地方不到半里的溪邊,實在大出人們的意料之外。 莫紋卻轉臉向他們笑道:「你們快咬手指頭呀!看看是不』是做夢了?」 哭笑二長老全神戒備,不知這只狡黠的狐狸玩什麼花樣,害怕再次又給她吊起來,那就別想再做人了。 一見笑問:「真、真、真的是你?」 「是不是,你們可以走近來看清楚呀!」 「不不,我叫化可不再上你的當了!」 一見哭想從討米袋摸出信號燃放,莫紋笑著說:「苦瓜臉叫化,你別摸了,你們的信號煙花,全都在我這裡了。」 一見哭一摸,果然信號煙花不見了,驚愕地問:「你,你幾時偷了去?」 「哎!叫化,別說得那麼難聽,偷?我不過是見你們放的煙花好玩,也想玩玩罷了。」 一見笑問:「我的你也摸去了?」 「你這笑叫化還好意思說麼?你摸去了我的一小袋金銀,我還沒找你算帳哩!現在我只摸去了你幾個煙花,你就心痛了?」 「你、你、你現在想怎樣?」 「你們不是要捉我麼?我在這裡等你們呵!」 哭笑二長老又驚疑地四下打量,除了莫紋,四周似乎再沒有別的人了,他們實在弄不清莫紋要玩什麼花樣。本來他們在追蹤莫紋時,就像兩頭獵犬追捕狐狸一樣,無論如何都要捕捉到。想不到兩頭獵犬見到了狐狸,好像見到了一頭老虎似的,自己反而害怕起來。 莫紋見他們驚疑地四下打量,笑說:「你們不用看了,這四下除了我,再沒別人。」 一見笑又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嗨!我不是說在等你們嗎?」 「你怎麼沒跑遠?」 「跑遠了,你們能追到我嗎?」 一見哭拔出打狗棍來:「好!我叫化倆,再次領教你的高招。」 「嗨!剛才我們還合力鬥那四個紅衣光頭,現在怎麼又要打起來?你不嫌累?你不累,我可累了。」 一見笑問:「所以你才沒力氣跑遠?」 「對啦!要不,我還不跑得遠遠的?哎!你們別想打我的主意。我雖然累,但對付兩條哭喪棒,卻還是有辦法的。」 「你不會是又想將我們吊起來吧?」. 莫紋撲哧一笑:「我怎麼會想將你們吊起來呢?我真的想這樣,會坐在這裡等你們嗎?在你們埋死人時下手不更好?」 哭笑二長老又怔住了。那不是說明這只狡黠的狐狸根本就沒有跑,一直在交鋒的附近隱藏起來,不但暗暗注視自己,也注視著中原武林群雄的舉動,那麼多內力深厚的高手,如鬼影叟、中原一劍和枯木禪師,都沒發覺她隱藏在附近,叫她騙過了。除了大家麻痺大意外,更說明這狐狸屏息靜氣的功夫,已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半晌,一見哭問:「我們所說所幹的,你全都看見和聽見了?」 「我就伏在你們原先躲藏的那棵樹上,這樣近,我耳不聾、眼不盲,怎不見到聽到?」 這又出乎哭笑二長老的意料之外。這狐狸狡黠得有過人之處。一見笑仍疑惑:「那你怎麼又在這裡出現?」 「我知道你們往東南方向追蹤我,在你們辛辛苦苦埋死人時,我就先在這裡等你們了。」 「這一次,你是想殺了我們?」 「因為你們太聰明了。」 「我叫化不明白。」 「太聰明的人,我感到害怕。」 「所以你要殺了我們才放心?」 「是呵!你們不但知道我學到慕容家的武功,還知道我身上藏的是假武功,一旦讓你們說了出去,我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搞陰謀、要詭計呵!」 一見哭苦笑一下:「好,好!狐狸,你出手吧,我倆接你的招。」 莫紋卻問:「你倆肚子餓不餓?」 哭笑二長老又是愕然。一見哭問:「我們肚餓又怎樣,不肚餓又怎樣?」 一見笑問:「我們肚餓了,你會讓我們到小鎮上吃飽了再來這裡拚殺?」 莫紋笑著說:「不錯,肚餓了,就先吃飽了再動手。」 「讓我們到小鎮上去?」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女孩嗎?你們走了,不會去通知人來?就是不通知,也會跑掉了,我不白等一場?」 「那怎麼讓我們吃飽?」 「因為我行囊中有你們吃的東西。」 「是劍?是刀?還是暗器?」 「你們看看就知道了!」 莫紋說著,便解開了自己的行囊,拿出一包包油紙包著的東西擺在石上。哭笑二長老雙眼眨也不眨一下,緊盯著她,以防她突然出手。當莫紋打開一包包油紙時,他們兩人更傻了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見油雞、滷牛肉、油炸花生米、包子奇跡般地出現了,單是其中一樣,就足令哭笑二長老流口水了。 莫紋微笑說:「喂,過來吃呀!」 一見笑問:「你真的讓我叫化吃?」 「真的呀!」 一見哭問:「是不是它們都下了毒的?」 「噢!你們兩個是老江湖了,有毒沒毒,你們還看不出來?」 哭笑二長老仔細打量了食物一番,見莫紋拿起了幾片滷牛肉放入嘴裡吧嗒吧嗒地吃得津津有味。他們簡直弄不明白莫紋在玩什麼花樣,他們看出食物是沒有下過毒。其實,這狐狸要殺自己,又何必要下毒?但他們總想不明白莫紋為什麼要請自己吃東西。不由問:「你幹嗎請我們吃?」 「哎!你們不明白?就是官府要處斬一個死囚前,都先讓他吃飽了才行刑的呀!我要殺你們,當然就得讓你們先吃飽啊!」 「你當我們是死囚?」 「嗨!你們吃不吃?不吃,我一個人吃了!」莫紋說著,又撕下了一隻雞腿放在嘴裡吃著,一臉的微笑。 一見笑說:「老哥哥,我們吃,就是死了,也是個飽死鬼。」 莫紋笑著說:「這就對了!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好。而餓死鬼往往總是膽小的,膽小得連東西也不敢吃。」 一見哭給激怒了:「好!我們吃。」他首先走過去撕下一半雞肉,放在嘴裡大嚼起來。一見笑便不願落後,也抓起了另一半雞,連骨頭也咬碎吞到肚子裡去,一邊還說:「就是有毒,我叫化也吃了。」 他們吃完了雞,又去抓滷牛肉吃,一見笑嘻嘻笑問:「狐狸,你行囊中有沒有酒呢?」 「有呀!」 一見笑睜大了眼:「真的有?」 「我就怕你醉倒了!」 「什麼話?我叫化會醉倒嗎?你拿出來!」 「你醉倒了,就不用我動手啦!那多沒意思。」莫紋說著,真的從行囊裡摸出一個裝滿了酒的皮囊來,丟給了一見笑。 哭笑二長老一看這皮囊,一時更傻了眼,驚訝、茫然地問:「這不是長江雙雄的酒皮囊麼?我叫化剛才還喝過了一囊酒,它怎麼轉到你手上了?」 「是呀,你剛才喝的是長江老二的,這皮囊是長江老大的。」 「我叫化要問,它怎麼轉到你行囊中去了?」 「我會變魔術呀!別說這酒囊,就是他們兩人的腦袋,我也會摘到行囊中去。不過,就會弄髒了我的行囊,我才不去幹。」 長江雙雄,在中原武林中也算是一流的高手、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莫紋能在不知不覺中取走他們身上的酒囊,若是暗算他們,還不易如反掌?他們越想越害怕了,這狐狸的武功,真不可思議。 莫紋側著頭問:「你們怎麼不作聲了?是不是這酒太好,你們聞到酒香就醉了?」. 一見笑說:「狐狸,我叫化算服了你了!我叫化在江湖上人稱神偷一見笑,現在這神偷之名,應該送給你才對。」 「我不成了女神偷狐狸了?」 「應該是狐狸女神偷!」 「算了!我不敢掠你叫化之美名。」 一見笑說:「我叫化手法再好,也不及你,不敢在眾目之下去偷長江雙雄的酒囊,更偷不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又向一見哭說,「老哥哥,我看,這一次交鋒,我們就別跟她打了。」 「那我們等著她砍我們的腦袋?」 「老哥哥,這隻狐狸要取我倆的腦袋,恐怕早已取去了,用不著等到現在。」 莫紋說:「是呀!你們想我不取你們的腦袋,就得答應給我辦一件事。」 「辦件什麼事?」 「殺一個人。」 「殺一個人?殺誰?」 「哎!你們先別問,幹不幹?」 一見哭說:「狐狸,你要殺我們,只管出手好了!叫我們憑空無辜去殺人,我死也不會幹。」 「嘖嘖,果然是俠義道上的人。你們知道我叫你們殺什麼人了?」 一見哭說:「什麼人我也不幹!」 一見笑說:「老哥哥,先聽聽她說。」 「是嘛!沒問清楚就拒絕,這怎麼行呵!」 一見笑問:「你說,叫我們殺什麼人?」 「贊普這紅衣光頭。」 「殺這番僧?」 「不願去?」 一見笑說:「狐狸!你不如殺了我們吧。」 「哦?你們寧願死,也不願去殺他?」 一見哭帶氣地說:「你這是借刀殺人,以為我們看不出嗎?」 一見笑說:「還是一箭雙鵰,不!一箭三雕。」 「我借刀殺人?一箭三雕?」 一見哭說:「你是借番僧之刀,殺了我們!」 一見笑說:「殺了我們兩個叫化,一、可以殺人滅口;二、挑起了中原與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仇殺;三、你這狐狸從此可以平平安安再練慕容家的其他武功。你精,我叫化倆也並不傻。」 莫紋歎了一聲說:「我還以為你們真的是俠義之人,原來是貪生怕死之徒。」 一見哭怒道:「我們怎麼貪生怕死了?」 「不怕死,為什麼不敢去殺這番僧?」 一見笑說:「狐狸,要是我們能殺那番僧,剛才我們不早殺了?用得你叫我們去?要是我們有能力殺了番僧,我叫化才不管你什麼一箭三雕之計。」 「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貪生怕死。」 「明知不敵,硬要去幹,那是大傻瓜的行為,與貪生怕死扯不上。」 莫紋說:「算了!你們不去,我只好一個人去了j」 「你一個人去哪裡?」 「去殺那紅衣光頭呀!」 「你一個人能殺得了那番僧?」 莫紋眨眨眼:「因為我是一個大傻瓜,明知不敵,也要去幹了。」 「你這不是去送死嗎?」 「有什麼辦法呢?就是我不去,他們遲早也一定會找上我,不如我去找他們好,省得像兔子似的給人追來追去。」 「不,不,你一個人不能去找他們!」 「可是,你們又不願幫我。我又不願像兔子般的藏來躲去。」 一見笑問:「你請我們喝酒吃雞,這是想叫我們合力去殺這番僧?」 「是呵!四個紅衣光頭,現在已三個負傷,只剩下贊普一個,不趁這時殺了他,以後就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可是,我知道我一個人,武功敵不了他,而你們又不願與我去,還說我借刀殺人一箭什麼的……」 一見笑疑惑地問:「你真的是這樣?不是在捉弄我叫化倆?」 「這樣的大事,我捉弄你們幹什麼呵!」 「你怎麼不早說清楚?幹嗎要嚇唬我們?」 「叫化,我是想跟你們開開玩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跟你們開玩笑了。再說,有拿酒拿雞來嚇唬你們的嗎?有雞有酒,我自己不會吃,坐在這裡等你們來?世上有沒有這樣一個行為荒誕的人,要殺你們,還等你們吃飽了再殺的?」 「是沒有!」 「這不就行了?我不是什麼借刀殺人了吧?」 一見笑問:「你真的與我們合力,去殺這個紅衣番僧?」 「你們不信,可以走呀!」 一見笑說:「要是碰上那番僧,你跑了怎麼辦?」 「哎!這番僧的目的是我,可不是你們,我跑,他不會追嗎?這樣吧,碰上了他,我先上,你倆從旁相幫怎樣?」 一見笑說:「我叫化還有一事不明,你怎麼不找別人,卻找我叫化倆呢?」 「你叫我找什麼人?中原武林中俠義道上的人嗎?一來,他們武功不及你倆;二來,他們一見我就刀劍相向不像你倆;況且,我們曾經還有過一段對敵的合作。」 「我們幾時合作過了?」 「剛才我們不是共同對付那四個紅衣光頭麼?你們這樣快就忘了?」 一見笑說:「你這狐狸頂會攀交情的!」 一見哭說:「但我怎麼也忘不了你將我們吊在樹上丟人獻醜的事。」 莫紋笑著:「哎!你怎麼老提這件事?」 「不提!你讓我吊吊看。」 「好呀!等我們合作殺了那紅衣光頭時,我就讓你們吊在樹上好了!」 一見哭睜大了眼:「你願意?」 「我有什麼不願意呢?吊在樹上,比蕩鞦韆還好玩。」 一見哭揚著臉說:「好!殺了番僧後,我定要讓你嘗嘗吊樹的滋味。」 「那我們說定啦!可不許反悔呵!」 哭笑二長老感到不可理解,世上還有人甘心情願讓人吊起來的?別不是這狐狸又玩什麼花樣了?他們不由相視一下,又打量著莫紋,莫紋卻笑得如春花般的:「哎哎!你們又盯著我幹什麼?」 一見笑說:「說真話,我叫化實在對你不大放心。」 「你們這樣多疑,那我們別合作了,來個黃牛過河,各顧各的。你們照樣與那些道士、和尚在一起,繼續追蹤我。我嗎,就一個人去找那紅衣光頭們算帳。」 一見笑說:「好吧,我們願與你合作,殺了那番僧。」 莫紋頓時歡笑起來:「好呀!你們吃飽了沒有?吃飽了我們就去找那紅衣光頭們。」 「去哪裡去找他們?」 「那些紅衣光頭們,四個有三個受傷,恐怕走不了多遠;他們往西走,我們就往西追蹤怎樣?」 「我們一塊上路,還是前後分開走?」 莫紋說:「分開的好,再說,我也實在不大放心你這叫化小偷,一不小心,給你又摸去了我身上的金銀怎麼辦?」 「嗨!我叫化更不放心你哩!說不定你連我叫化的討米袋也摸了去。」 「你那髒討米袋,我才不去摸哩!」莫紋說著,將信號煙花交回給他們,「這是你們的救命信號,拿回去吧。」 哭笑二長老有些意外:「你不怕我們放信號叫人來?」 「我要是擔心,就不交回給你們了!」 「你那麼相信我們?」 「我呀,可沒有你們多心,除非你們不想合作了。再說,兩位名滿武林,總不會對我小女子失信吧?」 哭笑二長老不由掠過一道驚訝、激動的目光,他們真摸不透莫紋的心思。一見笑說:「狐狸!要是你沒有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我們說不定會成為一對極好的朋友的。」 一見哭說:「是呵,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 莫紋說:「可是,我要是不奪取,又怎麼能結識你們?」 一見笑說:「這樣吧,你將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交出來,我叫化可以為你兩肋插刀。」 「好呀!那我現在就將武功秘笈交給你們。」 哭笑-長老一怔:「現在就交給我們?」 「不好?」 「你身上的是慕容家的武學真本?」 「你們又不相信了?要不,我拿出來給你們看看?」 「不不,你千萬別在這時拿出來,也別給我們看,更不能說出它藏在什麼地方。不然,我叫化倆只好拍屁股溜開。」 「哦?你們追蹤我,不是為了它麼?」莫紋微笑著進一步問。 「不不,我們可不想惹這個說不清楚的麻煩,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誰誤會你們了?」 「狐狸,你雖然狡黠,對江湖上人心的險惡,恐怕你沒有我叫化倆知道那麼多。」 「小女子未出江湖,已聽聞兩位俠義過人,性情詼諧而心地耿直,名滿武林,誰敢不相信兩位了?」 「不不,小狐狸女,你真的想交出來,等我叫化倆燃放信號,通知各大門派的人趕來,你當著群雄的面,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少林寺的枯木禪師好了。」 莫紋不由以奇異、敬佩的目光望著他們,心想:別人千方百計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甚至不擇手段、殺人滅口也幹得出來。就是俠義道上的人,也有人這樣做,難道這兩個叫化全無貪念,連看也不願看。看來他們兩位是武林中的真正君子,我總算沒有看錯他們。 莫紋之所以說要將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交出來,只不過是試探他們,看看他們是不是像江湖上人所說的那樣真正無私。現在一試之下,果然如此。莫紋所知道的,峨嵋、武當、衡山等門派,就有人暗暗企圖掠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所不同的,他們沒有黑道上人明目張膽、赤裸裸的干而已。往往這些偽君子、假俠義人,比黑道上人來得更為可怕。 莫紋說:「我當那麼多的人面前交出來,他們能放過我嗎?首先,少林寺那些和尚就不會放過我,要將我關起來,更有人即使不殺我,也恐怕要廢去了我一身的武功。」 哭笑二長老不作聲了,莫紋說的是實情。半晌,一見哭首先問:「莫姑娘,你相不相信我?」現在,他客氣稱莫紋為莫姑娘,再不以狐狸相稱。 莫紋笑著說:「我當然相信兩位啦,要不,我怎不找別人幫助?」 「多謝莫姑娘信賴,這樣吧,你交出慕容家武功後,我們保護你不受任何侵害,他們敢難為姑娘,首先我跟他們拼了!」 莫紋搖搖頭:「這不行。」 「怎麼不行?」 「萬一有些人不放過我,令你們和他們反目,那我不累及兩位?在江湖上,兩位比我閱歷豐富,人心難測,俠義道上的,兩位能保證沒有人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起覬覦之心?就是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中,他們能像兩位這麼信我嗎?」 一見笑想了一下說:「這樣好不好,我叫化帶你去見我們金幫主,再由我們金幫主出面散發英雄帖,邀請各大門派掌門人雲集君山,你當著幾大門派掌門人交出來,憑我們金幫主的面子,就沒人敢為難你。」 「這樣,更會累及了你們整個丐幫,在群雄面前,恐怕金幫主也作不了主,難以與其他門派相抗衡。」 「狐狸女,你意思怎樣?」 「我—時也想不出好辦法來;但兩位放心,慕容家的武學秘笈,我絕不會交給任何人,更不能交到西域玄冥陰掌門人的手中。到時,我若不能當眾交還給慕容家的話,一定當眾交給金幫主就是。現在,我們先去殺了那紅衣光頭才說,怎樣?」 一見哭說:「好!莫姑娘,我相信你。」 莫紋在芸芸眾生中,總算找到了兩個可以信賴的人,從心裡噓出一口大氣,說:「那我們現在分開,往西去尋找他們。注意,我們前後可不能拉得太長了,不然,碰上了那幾個紅衣光頭,我們來不及呼應。我先走,你們作為追蹤我的行蹤,就不會被人注意了!」 —見笑笑說:「好辦法!最好你沿途留下暗記,以免我叫化倆追失了。」 「好呀!那我在明顯處畫個圓圈兒,圓圈下有條線,就表示直向西走。」 莫紋說:「線兒在右,就往南;線兒在上,就往回路走;線兒打轉轉,就說明我找到了他們或發生危險了,你們要趕快去,好不好?」 哭笑二長老連忙點頭稱好。又問:「要是你在一個地方停留下來,又怎麼表示?」「那圓圈兒上什麼也沒有,說明我在這附近住下來了,那你們也找地方住下。」 「好,就這樣!」 莫紋突然「噫」了一聲,側耳凝神傾聽。哭笑二長老問:「出了什麼事?」 到底又會出了什麼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四回 水中仙子 上一回說到莫紋突然像發現有什麼事情。哭笑二長老忙問:「出了什麼事?」 莫紋說:「有人朝這兒來了,我先避避,你們隨後來。」說時,莫紋身形一閃,已往西邊的樹林中而去,蹤影轉眼消失。 哭笑二長老也凝神傾聽,果然是有兩個人朝自己方向奔來了,他們又是驚訝莫紋的內力,似乎比自己還深厚,同時也比自己警覺,與自己談話時,仍注意四周的動靜。這隻狐狸,真是警覺而機靈,中原武林人士真要捉住她,恐怕不容易。 不久,從北面樹林中轉出兩個人來,一個是上官林,一個是丐幫中的兄弟、綠州堂的副堂主巧手沙石生,兩人直朝他們奔來。 鐵劍無敵上官林首先說:「兩位長老,怎麼還在這裡?在下還以為長老出事了。」 沙石生也說:「是呵,大伙見長老這麼久沒跟來,便打發了我等來尋長老了。」 一見笑反而埋怨起他們來:「你們一個個一拍屁股便走,留下了我叫化倆在埋死人。」 沙石生愕然;「埋死人?」 沙石生剛才並沒有隨群雄趕來,而是在群雄北歸的途中碰上的,不知道有死人這回事,因而動問。 一見哭也沒注意沙石生剛才有沒有隨群雄趕到,當時那麼多人先後趕來,他根本沒去注意誰到誰沒到,以為沙石生故作不知,生氣了:「躺在那邊山坡上的黑衣西域武士是活人嗎?」 沙石生朝一見哭指的方向望了望,更是愕然:「長老碰上玄冥陰掌門的人了?」 「喂,你這個副堂主是怎麼當的?」 上官林說:「兩位長老,沙堂主剛才沒來,你們別錯怪了他。」 一見笑更耍起賴來:「好呀!我們辛辛苦苦追蹤那狐狸,你這小子卻偷懶,躲到哪裡睡大覺了?」 沙石生瞭解兩位長老的為人,一笑說:「屬下並沒偷懶,往東北追遠了,所以遲來。」 一見笑說:「好了!好了!你們見到了我倆,可以回去了!」 沙石生問:「兩位長老不隨屬下回綠州府麼?」 「我倆有事,先不回去,你們回去向大家說一聲,我叫化倆暫時不回去了。」 上官林問:「兩位長老有什麼事?」 「我叫化的事可多了!喝酒、吃飯、睡大覺,有時還高興讓人吊在樹上蕩鞦韆。總之,我叫化倆沒事發生,你們可以走了!」 上官林心想:是不是他倆給那狐狸捉弄吊起來,以後又給黑鷹封了穴,一時感到面子無光,暫時不回去?的確,以他們的武功和名聲,給人這麼捉弄,也可以說是一件奇恥大辱,又怎有面目見人?讓他們暫時避開,消消氣也好。於是說:「既然這樣,在下和沙堂主就先回去,請兩位長老小心。」 「放心,我叫化倆死不了!」 沙石生卻問:「兩位長老,要不要屬下相隨伺候?」 「算了,算了!有你在旁,更礙手礙腳,我們又不老,幹嗎要人伺候?」 上官林說:「沙堂主,兩位長老不想人相隨,我們就回去吧。」 一見笑揮手說:「快走,別妨礙我叫化倆辦事。」 上官林和沙石生只好告辭而去。 他們一走,一見笑又揪住了自己的亂頭髮,問:「老哥哥,我們在幹什麼事呵!」 「跟蹤莫姑娘呀!你不會是喝醉了吧?」 「老哥哥,我是說,我們不會是給這隻小狐狸迷住了,給她辦事吧?」 「老弟,你怎麼這般說的?」 「老哥哥,說心裡話,我叫化心裡實在喜歡這只狡黠的小狐狸,心甘情願給她辦事哩。」 「不錯,這隻狐狸不像人們所說的那麼壞,更不是心狠手辣的凶殘之人,在某方面說,她比我們一些俠義道上的人好多了。」 「那我們一定是給她迷住了!」 「別胡說八道。只是她在某方面,值得人去信賴。我們快跟上,要不,她走遠了。」 他們閃身穿過樹林,便發現莫紋在路邊岩石上留下了暗記,竟然是用指力在石上畫了個圓圈圈,下面有一條直線,意思說直往西邊走。 一見笑說:「這小狐狸好深厚的指力。以她目前的武功,放眼武林,的確是少人能敵。」 一見哭點點頭,暗運內勁,用掌將石上的暗記抹掉,說:「我們走!」 他們走了不久,前面便出現了一處村落,入村的一棵樹幹上,又出現了莫紋留下的同樣暗記。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殷紅,村中炊煙飄起,正是牧童晚歸,夜鳥投林的時分。他們穿過了村落,一望前面,山巒起伏,連綿天際,只有兩條山道,一條往南,一條朝北,蜿蜒往深山大野中去,分路口的一棵樹上,留下了莫紋的暗記,一條線兒,卻畫在圓圈圈的左邊,叫他們往北而去。 一見哭怔了怔:「老弟,她怎麼不在這村落住下,要我們連夜趕路麼?」 一見笑望了望北面,除了山還是山,在暮色蒼茫中,沒見炊煙升起,顯然是五十里內,絕無人家。他摸摸腦袋:「這小狐狸既然叫我們往北走,我們就往北走好了。碰上了老虎山豹,我叫化倆只好認命啦!」 他們拔腿走了二三十多里,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但卻看見莫紋在轉角處的一塊石上,留下了一個圓圈圈,沒有直線。一見笑打量四周說:「老哥哥,這小狐狸有沒有弄錯了?這裡什麼也沒有,叫我們找地方住下。她當我們跟她一樣,也是狐狸嗎?隨便找一堆亂草就可以躺下來?」 一見哭也困惑地說:「她不會又捉弄我們吧?」 「誰知道,早知這樣,我們不如在那村子口的大樹下睡還好,肚餓了也好向人討口飯。」 一見哭突然一指前面不遠的山坳處:「老弟,你看,那裡好像火光升起來了。」 「不錯,有火花就說明有人,我們去看看。」 他們奔到了山坳處,在夜色下一看,山坡樹林中有座孤零零破破爛爛的山神廟,火光就是從破廟裡透射出來。心想:看來莫紋示意我們在山神廟住下了,有座爛廟,總算可以遮風避雨。再說,叫化住破廟,更不為武林中人注意,也不為村民感到奇怪。可是,廟裡的火是誰點燃的?難道這間破爛的山神廟,還有廟公不成?但這麼個深山荒野處,有人總好過沒人。 他們帶著武林中人應有的警惕,一步步走近山神廟。廟門大開,廟堂中燃著一堆篝火。仔細傾聽,似乎廟內沒人。他們驚疑了:沒人,誰燃起了這一堆火?總不會是山中獵人在這裡歇腳,燃起的篝火沒撲滅就走了吧?要不就是留下的餘燼,給山風一吹又死灰復燃? 他們小心翼翼剛跨進破廟,驀然一道寒光從他們面前閃起,有人喝聲:「看劍!」 哭笑二長老一個向後躍開,一個竄進廟裡,避開了這一劍,定神一看,一位少女咯咯地笑著說:「好身手,居然能閃避了我突出的一劍。」 他們在火光下一看,又傻了眼。向他們偷襲的不是別人,正是要跟蹤的莫紋,一見哭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哎!我跟你們開開玩笑也不行嗎?」 一見笑說:「你這是開玩笑嗎?我叫化若不及時躍開,你不要了我叫化的一條老命?」 「要是這麼一劍就要了你們的命,在江湖上早已沒有哭笑二長老了!」 「荒山野嶺破廟,你這麼來一下,不怕嚇破了我們的膽?」 莫紋笑著:「好好!我給你們賠不是。」 「不行!一句話陪不是就算了?起碼得醫治我們嚇破了的膽。」 「行呵!用酒醫治行不行?」 哭笑二長老的眼睛頓時發起亮來:「你真的有酒?」 莫紋身似輕燕,一躍而起,落到神壇上,從斷了一條手臂的山神塑像身後,捧出了一罈酒來。這一罈酒不下十斤,而且還沒有開過封泥的。笑著問:「這夠醫治你們破了的膽吧?」 哭笑二長老驚喜了,一個說:「夠夠,你可以再嚇我們兩次。」一個問:「你這是從哪裡弄得來的這罈酒?」 「那村子裡有位土財主,地窖的陳年酒多的是,我只不過隨便捧一壇罷了!」 一見笑歡笑起來:「小狐狸,你怎麼不給我叫化多捧兩壇來的?」 「捧來,你喝得了嗎?」 「喝得喝得,我叫化倆,十斤、二十斤,一倒落肚子裡,轉眼就光了!」 「不用吃其他東西了?」 「不用,不用,我叫化有酒喝就行。」 一見哭問:「莫姑娘,還有其他的東西?」 「你們扒開火堆看看。」 「火堆裡還有東西吃?」 「有呵!有三隻泥漿糊著的雞,幾十個大紅薯,不知煨焦了沒有。」 哭笑二長老一聽急了,連忙伸手往火裡灰裡扒。莫紋笑問:「你們在幹什麼?」 「看看烤焦沒有。」 「我可是剛丟進去沒多久呵!」 「那你嚇我們幹嗎?」 「嗨!你們不是說,我可以再嚇你們一兩次麼?」 哭笑二長老真的成了哭笑不得的二長老了。莫紋又說:「你們伸手往火灰裡扒,手不髒嗎?怎麼抓東西吃?快,快洗手去!」 一見哭說:「我吃東西從來沒洗過手。」 一見笑說:「我叫化吃東西洗手,那成叫化嗎?乾脆去當老太爺好了。」 「那怎麼你們沒生病的?」 「呸呸,你這小狐狸說話怎麼這般不吉利,想咒我倆生病嗎?」 「好呀!你們不洗手,別說東西別想吃,那酒也別想喝了!」 哭笑二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好像聽了新鮮事情一樣,叫化吃飯前洗手,那真是破天荒的事,說出來也叫人笑掉了牙。一見笑笑起來:「小狐狸,你聽人說過叫化吃東西洗過手了?」 「沒聽說過。」 「那不行了,幹嗎我們要洗手的?」 莫紋說:「你們不洗手,就別喝酒吃東西。」 一見哭說:「莫姑娘,我們去哪裡洗手?」 「這山坡下,有條山溪水,你們到那裡洗去,最好連臉也洗乾淨。」 「那我叫化倆不如乾脆跳進山溪裡,從頭到腳,全部洗乾淨。」 「那就更好!」 「可我們不好!」 「怎麼不好?」 「我叫化一洗乾淨身子,那以後將會生一場大病。」 莫紋「噗嗤」笑起來:「我沒聽說過。」 「你現在不是聽到了?」 「那你們準不會生病。」 「我們怎麼不會生病。」 「你們知不知這壇是什麼酒?」 「什麼酒?不會是竹葉青、茅台、大曲、汾酒吧?」 「是桂花三蛇酒,提神養氣,不會生病了吧?」 哭笑二長老一聽驚喜了:「梧州名酒?」 「你們去不去溪邊了?」 一見笑嘻嘻笑問:「能讓我叫化拍開封泥聞聞嗎?」 「不行!」 一見哭說:「不拍開封泥,我們回來再拍開,手不就又髒了?」 「好吧,那你們拍開封泥聞聞吧。」 哭笑二長老大喜,慌忙拍開封泥,揭開壇蓋,不用聞,頓時酒香充溢整個廟,惹得兩個叫化肚子裡的酒蟲大跳動。一見笑嘻嘻地問:「小狐狸仙,我叫化喝兩口行不行?」 莫紋笑起來:「你叫我什麼了?」 「小狐狸仙呀!」 「你怎麼不叫我狐狸公主娘娘?」 「那可沒有小狐狸仙好聽呀。如果你喜歡這麼叫,我叫化就這麼稱呼你好了。」 「算了,你別叫了,要喝,你們就喝兩口,喝完了,快去洗淨身子。」 這兩個在江湖上有名望的哭笑長老,黑道上的人聞名莫不害怕。他們一向獨來獨往,不拘小節,就是連金幫主也遷就他們三分。想不到在莫紋面前,竟然像兩個十分溺愛自己小孫女、乖乖地聽從小孫女使喚的小老頭兒一樣,高興得更像一對小孩子,捧起酒罈子連喝兩口,就蹦蹦跳地跑到溪邊洗澡去了。要是讓武林人士看到這一情景,準會瞠目結舌。或者認為他們中了莫紋的迷魂藥,喪失了神智,才會出現這不可思議的行為。 一會兒,哭笑二長老真的在溪水中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地跑了回廟,像討好莫紋似的,嘻嘻地笑著說:「我們洗乾淨了!」 莫紋含笑地打量他們一下,點點頭:「好,你們可以喝酒吃東西了!」 他們高興得幾乎要歡呼莫紋萬歲了。轉身用柴棍先將三隻糊成一泥團的雞從火中扒出來,也不怕灼熱燙手,拾起來一掰,將燒黃烤乾的泥塊帶雞毛也掰了出來,露出了令人口液欲滴、雞香撲鼻、黃油油的雞來。 哭笑二長老迫不及待咬下了一口雞肉,頓時雞油滿嘴,嚼也不嚼,便吞到肚子裡去了。一個大讚:「太美了!我叫化弄了幾十年叫化雞,沒一次有這麼好吃。」一個嘻嘻地邊笑邊說:「小狐狸仙,你能弄這麼好的叫化雞吃,我叫化以後跟定你了。」 莫紋笑著說:「算了,你們千萬別跟著我,我可沒法天天給你們弄雞吃。」 一見笑說:「狐狸仙,那不怕,我叫化三頭兩日給你捉兩隻大肥雞來。」 「你有那麼多的銀兩?」 「銀兩?捉雞要銀兩嗎?」 「沒銀兩,你們去偷?」 哭笑二長老奇怪了:「你這三隻雞不是偷來的嗎?」 「聽著,這是我用銀兩向村裡一戶農家買的!那麼說,你們兩個叫化,平日裡一定是偷雞偷慣了。好一雙俠義道上的人,原來是偷雞賊!」 一見哭忙說:「你別大聲嚷嚷好不好?」 一見笑說:「我,我叫化也只是偶然順手牽雞,要偷,都是大戶人家的雞。」 「三頭兩日捉兩隻大肥雞,這是順手牽雞嗎?」 一見哭問:「這三隻雞,你真是買的?」 一見笑眨著眼說:「狐狸抓雞,還給銀兩?這真是新鮮的大奇事。」 「你以為我像你們,成日去偷雞?你們不信,可以到那村子向農家問問。」 「你哪來那麼多銀兩?」 一見笑順竿爬著上:「是呵!上次你的銀袋袋不是給叫化摸去了麼?」 莫紋笑起來:「好呀!你這小偷叫化,是第二次不打自招了!」 他們吃著、說著、笑著,不知幾時,篝火旁多了一個蒙面黑衣人,不聲不響,伸手將另一隻雞掰開了咬著吃。 三個人不由嚇了一跳。憑他們三個人的內力,別說是人,就是一隻兔子從廟旁跑過也能察覺出來。這個蒙了上半部臉的黑衣人,竟然像一個影子,一個深山荒野中的幽靈,無聲無息地,等到他伸手抓叫化雞吃才發覺。其武功不說,單這份輕功,也令莫紋、哭笑二長老駭然了。 哭笑二長老本能地躍開,一個問:「你是什麼人?」一個說:「你是人還是鬼?」 來人聲音蒼老,臉也毫無表情,只說了一句:「鬼不會吃雞。」 莫紋凝神打量著來人。來人用一面特別的黑紗蒙了大半張面孔,只露出一雙敏銳如鷹目的眼睛和一張嘴及嘴下的一綹須,與她以往所見到的黑鷹略有不同。以往的黑鷹,只露出一雙眼睛,臉上其他什麼部位都遮蓋住了,不知其長相如何,而現在,卻露出了嘴以下的部分。 莫紋卻從他的眼神看出來,這是她多次打過交道的黑鷹,而且也想起了癡兒形容過黑鷹的一句話:是一個有公羊鬍子的老公公。不由驚疑地問:「你是黑鷹?」 來人點點頭算是回答,仍咬著雞吃。 哭笑二長老一聽,頓時又驚喜了:「你就是黑鷹?」 莫紋倏然一劍刺出,宛如電光驟閃,說多快有多快,劍尖眼看要刺進黑鷹的眉心。黑鷹更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三個手指捏住了劍尖,令劍尖不能前進半分,然後緩緩拿開,冷冷地說:「老夫不喜歡開玩笑。」 莫紋收了劍:「不錯!你的確是黑鷹。」 哭笑二長老見莫紋倏然刺出一劍,驚震了。黑鷹不管怎樣,總是救過了自己,而且也同時救了莫紋的,怎麼莫紋突然向他下手了?這不是恩將仇報麼?聽莫紋一說,明白莫紋是以武功試探黑鷹的真假,才放下心來。 黑鷹仍然毫無表情地說:「現在你相信了吧?」 莫紋問:「你怎麼跑來的?」 「用腳!」 「我可沒有請你來的。」 「老夫一向不用人請。」 一隻叫化雞,黑鷹很快全吞到肚子裡去了。他武功俊,吃東西的功夫也了得。一見笑問:「你要不要喝酒?」 「唔!」 一見笑抓起酒罈想遞給他,黑鷹說了一句:「不用!」一見笑將酒罈放下,問:「你不喝酒?」 話沒說完,只見火光之中,一條銀線從罈子裡飛出,直落了到黑鷹的嘴巴裡。銀線消失後,黑鷹只說了一句:「這酒不錯!」 不但哭笑二長老,連莫紋也驚訝了:好深厚的功夫!空中、水裡攝物,莫紋用掌也可以辦到,但要用嘴巴攝取,就不可能做得到了。 莫紋問:「你一向這麼飲酒?」 「不!老夫只是不想麻煩笑長老。」 莫紋又問:「你今夜裡來,不只是來吃雞喝酒吧?」 「當然不是。」 「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唔!」 「可是我們還有一場武沒比哩!」 「老夫不想比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身上根本就沒有,老夫就是勝了,你也交不出來。」 「那你想怎樣?」 「要人!」 「要我?」 「唔!因為你就是一本活的武功秘笈。」 「你想,我會跟你去嗎?」 「由不了你作主!」 「那麼說,我們只有拼一死活了!」 哭笑二長老也不由拔出了打狗棍。一見哭說:「你想動一動莫姑娘,得先取了我們的性命才行。」 莫紋說:「我承認你武功極好。但憑我們三人之力,你恐怕也不易獲勝。」 「老夫勝了你們三人怎樣?」 一見笑說:「勝了,你將我叫化的性命拿去好了!」 一見哭說:「我也是一樣。」 莫紋說:「我嘛,只好陪他們一塊啦!你得到的,只是三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老夫要的是活人,要死屍幹嗎?」 莫紋說:「這恐怕難了!」 黑鷹逼視著她:「你寧願死?」 「必要時只有這樣。」 「哼,你落到了老夫手中,恐怕死不了!」 一見哭長老將自己懷中的一塊青竹符令交給莫紋:「莫姑娘,你先走,找我們金幫主去,讓我們來擋他一陣。」 一見笑說:「快!有了這塊符,你只要找到我幫的任何一個弟子,他都會帶你找我們金幫主的,快走!」 莫紋一陣激動:「不!我怎能丟下你們而走的?你們先走,由我來纏住他好了。」 他們三人,在今天上午,還是正邪兩立的敵對派,現在居然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令黑鷹看得大為驚訝。他奇怪地盯著哭笑二長老:「你們不是也在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麼?」 一見哭說:「我本派的武功還學不了,要慕容家的武功幹什麼?」 「那你們追蹤她幹什麼?」 「我們只是不想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旁門左道人的手中。」 一見笑說:「以閣下的武功,足可傲視江湖了,何必要貪圖慕容家的武功?」 「老夫是嗜武成癖,不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是丐幫的降龍伏魔掌和打狗棍法,老夫也想奪取。」 「天下武功,你都想要?」 「不錯!」 「那你為什麼不去少林寺奪取七十二絕技,卻跑來奪取慕容家的武功?」 「少林寺的武功絕學,老夫當然要奪取,但可以慢慢來。目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卻是人人都在奪取,老夫已是慢了一步,讓這小狐狸奪了去。所以,老夫先趕來了!」 本來,一見笑故意與黑鷹糾纏,沒話找話,示意莫紋快走,誰知莫紋卻不願先走,他不由朝莫紋發起火來:「你這狐狸,一向不是頂聰明的麼?怎麼現在這般傻了?還不快走?你真的要死了才走麼?」 一見哭也催著說:「莫姑娘快走吧。」 黑鷹搖搖頭:「她走不了!」 哭笑二長老問:「她怎麼走不了?」 黑鷹「哼」一聲:「就算老夫今夜裡不捉她,她明天也會落到了玄冥陰掌門的人手中。」 「你怎麼知道?」 黑鷹譏諷地說:「你們去找那四個紅衣番僧,人家卻早已在這一帶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們等著去送死吧。」 哭笑二長老一怔:「真的?」 莫紋卻問:「所以你今夜裡來,就是想帶走我們,不落到他們手中?」 「老夫帶走的不是你們,而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莫紋狡黠地說:「那還不是一樣嗎?」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那你帶我們走呀!」 「你們最好連夜往東南走,天明走出這一帶山嶺,或許可以衝破這面天羅地網。」 莫紋說:「我們多謝你啦!」 黑鷹仍木無表情地說:「別多謝,老天也沒安好心,只是不想活的武功秘笈落到了西域人的手中。」黑鷹說完,一晃而逝,真是達到了輕功最上乘的佳境:來無蹤,去無影,沒半點聲息,彷彿平空消失一樣。 哭笑二長老呆了好一會:「他就這麼的走了?」 莫紋說:「你們吃飽了沒有?沒吃飽,便帶在路上吃,我們也快離開這裡。」 一見哭遲疑地問:「我們真的走?」 莫紋說:「黑鷹不會騙我們,他也沒有這個必要騙我們。」 一見笑說:「不錯!我們往東走的好!」 他將沒喝光的酒,分別裝進了自己和一見哭的葫蘆裡,帶上煨熟了的紅薯,三人一齊施展輕功,連夜離開了這破爛的山神廟,聯袂往東南急奔而去。廟裡,仍留下那堆篝火在燃著,不啻擺了個空城計。 在很遠的山峰上,的確是有人在盯視著這火光,一些人影也迅速蠕動向山神廟*攏過來。臨天亮時,他們撲進了破廟,除了一堆仍有餘溫的炭火和地下灑滿了雞骨紅薯皮外,只剩下一個窄酒罈,什麼人也沒有。這些人全都大眼瞪小眼,不知莫紋三人跑去哪裡了,帶隊的銀佛爺班石圓瞪雙目,吼著:「給我在這破廟四周搜索,別讓他們跑了!」 明月、徐塵、掃雪三位使者立刻帶著武士們分開搜索,破廟四周半哩之內都搜遍了,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只驚走了一些野兔和山雀。 這個失去了半隻耳朵的佛爺,帶著對莫紋的仇怨而來,明月、掃雪更是對莫紋懷有極大的仇恨。他們都愣了,相視而問:「她怎麼走了?是誰暴露了這次行動的?」 自從莫紋出現在那村子之後,立即為玄冥陰掌門暗藏在村裡的耳目看見了,用飛鴿傳書,報告給白石山中的碧眼教主知道。 碧眼教主不動聲色地比中原武林群雄先趕到了桂南,隱居在白石山中人跡罕到、野獸出沒的深林峽谷中,指揮著這次擒獲莫紋的行動。 他從暗藏在群雄中的耳目那裡知道了莫紋在潯江邊與中原武林人士交鋒後,正往自己隱藏地的方向逃來的消息後,立刻派出人馬有意引開追蹤莫紋的武林高手,更派出了四大護法、輕風使者和一批武士迅速攔截莫紋,想在中原群雄趕到之前活擒了莫紋,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滿以為四大護法出手,必定馬到功成,想不到四大護法中的三位佛爺和輕風使者,都先後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結果是失敗而歸。 現在一下又接到了莫紋行蹤的消息,他頓時大喜,立刻著手行動。可以說,這一次山神圍捕莫紋的佈局,完全由教主親自策劃,由滿懷仇恨的銀佛爺和三位使者執行。班石和三位使者除帶了一批武功較好的武士外,更帶了一百多個弓箭手和暗器手,不論弓箭、暗器,全都煨上了令人昏迷不醒的毒藥。他們在半夜裡出動,悄悄地向破山神廟包圍而來。 碧眼教主失算了一著,沒有將神秘莫測的黑鷹考慮進去。當紅衣番僧班石銀佛爺吼著帶人在破廟四週一帶搜索時,莫紋和哭笑二長老已離開破廟有百里之遙,來到了梧州府容縣所屬的容山山嶺了。 他們在晨霧中打量了四週一下,一見哭說:「我們跑到什麼地方了?」 一見笑說:「管它是什麼地方,我叫化可跑累了。」說著,他躺了下來,一邊嘀咕著,「什麼天羅地網,說不定那黑鷹耍了我們。」 莫紋說:「你既然知道他耍我們,幹嗎要跑?」 「你們都跑,我叫化不跑行嗎?」 一見哭「咦」了一聲:「好像不遠有座和尚廟的,我們要不要去那裡歇歇?」 莫紋一看,果然在遠處的綠林中,一座紅牆綠瓦的寺院隱隱可見,說:「不錯,那裡是一座寺院,你們累了,到那裡去休息一下也好。」 一見哭問:「你不去嗎?」 「一大清早,我這麼一個女的跑去那裡,不叫人思疑?你們去就不同了,誰也不會懷疑你們。」 「那我們以後怎麼會面?」 「只要留下約好的暗記,自然會找到你們。」 一見笑坐了起來:「你不殺那紅衣光頭了?」 「殺!怎麼不殺?我先在這一帶等候時機,以出其不意的手段殺了他。」 「你一個人干?不要我叫化倆了?」 「我不想再麻煩兩位了。 「不行!我叫化倆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贊普這番僧的武功,可不是好應付的。」 莫紋微笑了:「單是他一個人,我自問可以應付。再說,我可不是什麼俠義道上的人物,用不了跟他講什麼光明正大的交鋒,不像你們,先打招呼才動手。我呀,什麼手段都可以使出來。真的殺不了他,我還可以走。」 一見哭說:「莫姑娘,這樣吧,你去哪裡,留下暗記,我們跟蹤著你。」 一見笑說:「是呵,我還想吃你弄的叫化雞呢。」 「是嗎?你們以後一定有機會的。看!那邊有兩條漢子朝我們這山坡走來了!」 哭笑二長老回頭一望,果然遠遠山道上,有兩位當地打扮的漢子朝這山坡走來。哭笑二長老感到一陣微風輕起,一看,莫紋也不見了,一見笑怔了怔:「她怎麼一下就走了?」 一見哭說:「看來,她真的不願再麻煩我們。」 「那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到她嗎?」 「要是她有心避開我們,恐怕很難再單獨見到她了。」 「那我們怎麼辦?跟不跟蹤?」 「看看吧,老弟,我們到那寺院討點齋飯吃去。」 「老哥哥,一提和尚廟,我就感到頭痛。見了和尚,我準倒霉,不是逢賭必輸,就是偷東西失手。」 「你不去?」 「老哥哥,我們不如問那兩條漢子,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小市集的還好。去寺廟,聽的是豆腐(陀佛),吃的也是豆腐。到了小市集,說不定我們還可以討到一塊雞骨吃。」 一見哭見他一副疲憊的神態,問:「你真的累了?」 「可不是。昨天我們跑了一整天,打鬥了兩場。昨夜又跟著那小狐狸跑了一夜,就是鐵打的人也累了。」 一位武林中的高手,別說跑一天一夜,就是三天三夜,也不會累,何況還是一流的上乘高手。一見哭看了看他,問:「你是不是喝醉了不想走?」 「我也不知道,要是現在再有一葫蘆酒就好了。」 「你那葫蘆酒全喝光了?」 「不到半路就喝光了,要不,怎能跟那狐狸跑一夜?老哥哥,你也坐下來躺躺,等那兩個鄉下人上來,我們問問。」 一見哭只好坐下來,摸摸腰上的酒葫蘆,發覺葫蘆空了:「咦!我葫蘆裡的酒怎麼不見了?」 「老哥哥,是不是葫蘆口你沒塞緊,讓酒跑光了,真可惜呀!」 「不對!這酒葫蘆不是我的。」 一見笑故作愕然:「什麼,不是你的?你看清楚了沒有?」 「這是你的酒葫蘆。」 「我的?」一見笑看看自己腰上的葫蘆:「對對,怎麼我的葫蘆跑到你身上,你的葫蘆跑到我身上了?這一定是昨夜裡我叫化裝酒時調錯了。」 一見哭盯著他:「老弟,你也太不講義氣了!你喝光了自己的酒,摸去了我的葫蘆不說,還將你的空葫蘆掛在我身上。」 「哎哎!老哥哥,真的是昨夜時調錯了,你別誤會。」 「快將我的酒葫蘆還給我,讓我喝兩口。」 「恐、恐怕你葫蘆的酒也沒有了!」 「什麼?你也喝光了?」 「大概是吧。」 「怪不得莫姑娘處處提防你。老哥哥我今後也得提防你了!」 「老哥哥,別這樣。到了小市集,我一定弄滿滿一葫蘆的美酒給你。咦!怎麼那兩個鄉下人還沒有上來?別不是他們打別處走了?」 一見哭一想也是,就是文弱不經風的書生,也該走到了,怎麼他們還不見上來?便一下跳起來張望,跟著又「咦」了一聲:「老弟,這兩條漢子恐怕有點不對路。」 一見笑問:「怎麼不對路了?」 「他們不但沒上來,反而掉頭往那和尚廟跑了!」 「大概是他們一早去和尚廟還神許願吧?要不,就是和尚廟裡打雜的。」 「不對!他們剛才是閒遊似的走來,現在卻像兔子似的跑了!」 「是不是他們碰上了什麼可怕的毒物?」 驀然,他們身後不遠處響起一個甜甜的少女聲:「他們當然是碰上可怕的毒物啦!」 哭笑二長老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又傻了眼。不知幾時,莫紋又悄然回來了。 「是你?」 「你沒走?」 莫紋說:「我只不過到那小叢林裡休息,怎麼就走了?」 「那你幹嗎騙我們?」 莫紋笑著:「好啦!你們準備大戰吧!」 「大戰?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知不知道那兩條漢子碰上什麼毒物?」 「什麼毒物?」 「就是你們!」 一見哭愕然:「我們?」 一見笑問:「我們怎麼是毒物?」 莫紋說:「在這兩條漢子的眼裡,你們不單是毒物,更是可怕的毒物,他們遠遠看見了你們,怎不嚇得往回跑呢?」 一見哭問:「他們是什麼人?」 「你還看不出來?他們是那紅衣番僧贊普跟前的兩個黑衣武士。」 哭笑二長老一下又跳了起來:「那紅衣番僧在和尚廟裡?」 「我想,那紅衣光頭很快就會趕來了。」 一見哭問:「那麼說,我們還沒有跑出他們的天羅地網?」 莫紋說:「我已留心察看了這四周的地形,好像並沒有什麼人埋伏,不像是天羅地網。」 「那這番僧怎麼在這裡的?」 「我們不是要殺他麼?看來,那神秘的黑鷹叫我們往這方向跑,是有他的用意。」 「黑鷹早知道這番僧在這裡了?」 「只有這樣來理解。」 「黑鷹安的什麼心?」一見哭問。 一見笑說:「老哥哥,還不明白?黑鷹知道小狐狸仙要殺這番僧,有意引了我們朝這裡跑來。」一見笑是小事糊塗,大事半點也不糊塗。 莫紋點點頭:「恐怕是這樣。兩位長老,你們閃到那小叢林中,由我先來對付他。」 哭笑二長老生氣了:「你叫我們躲起來?」 「兩位別誤會。小女子是說,請兩位暗中給我注意四周,讓我全力對付這紅衣番僧。我真的不行了,你們再出手不遲。」莫紋說到這裡,美目閃了閃,「我要是叫你們先上,說不定你們口裡又嘀咕我這狐狸什麼借刀殺人啦一箭三雕啦!」 一見哭幾乎叫起來:「嗨!莫姑娘,你怎麼還這般說的?將我倆看成什麼人了?」 一見笑卻笑說:「小狐狸仙,我叫化的一句笑話,你怎麼都擺在心裡的?」 「兩位快閃開。你看,那番僧已出來了。」 一見笑說:「好好!我倆先躲開,小狐狸仙,你可要小心了。」 「走吧走吧!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 哭笑二長老一下便閃進了叢林中。不久,紅衣番僧金佛如一團紅雲似的,上了山坡,一眼看見莫紋一個人立在山坡的一棵樹下,大感意外問:「是你?」 莫紋含笑說:「光頭和尚,沒想到吧,我們又見面了!」 贊普望了望四周:「那兩個叫化呢?」 「走啦!到附近的小市集上討吃去啦!怎麼,你是找他們,不是來找我?」 跟著,那兩個鄉下人打扮的漢子和兩個黑衣武士也先後趕到了山坡上,一見莫紋,更是驚訝,目光似乎在說:怎麼是這小妖女,不是丐幫的哭笑二長老了? 贊普仰天大笑:「不錯,本佛爺正是要找你。」 「你不找那兩個叫化了?」 「佛爺找到了你,還找那兩個叫化幹嗎?莫施主,本佛爺不能不佩服你,昨夜裡你居然能衝破了二護法撒下的天羅地網,跑到這裡來了,身上還沒帶點傷。」 「那麼說,昨夜是你在指揮的啦!」 「本佛爺並沒有參加。要是本佛爺在,試問,你可以衝得出來麼?」 「看來,這一次我走不掉啦!」 「莫施主,本佛爺並不想為難你,只要你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本佛爺不傷你半根毫毛,你要走,盡可以走。」 「真的有那麼好的事?」 「本佛爺不打誑語。」 「可惜我沒法交出來。」 「你是不願交了?」 「不是不願交,因為我根本就沒帶在身上,怎麼交呵!」 「那麼,請你留下來。」 「我留下幹什麼?跟隨你嗎?」 贊普大眼睛一轉,哈哈一笑:「本佛爺怎敢委屈莫施主?施主要是歸順本教,佛爺我可以向教主推薦施主為一名女護法。」 「女護法?很不錯呵!」 「莫施主,其實你歸順了本教,再也不必擔心中原武林人士追殺你,更不用東奔西跑,一舉兩得,有何不好?」 「我真的能當上護法,與你平起平坐?」 「這一點請放心。」 「我知道已有四位護法,再添上我,不成了五位護法了?」 「這更好!」 「我感到不好。」 「不好?」 「你知不知道我幹嗎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女旋主不外想學到絕技,傲視群雄。」 「不!單憑我梵淨山的武學,也可以傲視武林了,何必要去奪取慕容家的武功?」 「那施主想幹什麼?」 「我呀!想君臨天下,令武林全臣服我。僅一個小小派系的護法,我會放在眼裡?叫你們教主做我的護法還差不多,而且還得看我高不高興收留他,不高興嘛!你想我會怎樣?」 贊普幾乎給氣爆了脖子,忍住氣問:「你會怎樣?」 「我只想將他的腦袋割下來當球踢了。那一定更好玩。」 贊普暴怒得大吼一聲,如平地一聲焦雷,震得群峰抖動,林鳥亂飛,野獸慌竄:「小妖女,本佛爺要將你砸成一團肉漿。」身形與金輪齊飛起,似泰山壓頂般地向莫紋劈來。 贊普這一句話遞出,已抖出七八招,招招都是凶狠的殺著。莫紋一連接了他七八招,也一邊說:「哎!你大聲大氣的幹嗎?想嚇死人麼?」 贊普是四大護法中武功最高的護法,武功比銀、銅、鐵三位護法高出一籌。金輪是奇門的兵器之一,招式更與中原武功不同。他不再答話,恨不得一口就吞下了莫紋,將一身的武學全抖出來,只見金光閃耀亂走,人如飛魂幻影無處不在,將伏在叢林中觀看的哭笑二長老驚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已是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了,竟然沒法看出這位番僧是怎麼出手的,更談不上看出其招式了。顯然,贊普與他們交鋒時,根本就沒有抖出全力。若抖出全力,恐怕哭笑二長老不到十招便敗北或輪下喪命。 另一個叫哭笑二長老驚愕的,就是莫紋的武功。只見莫紋在一片金網紅影之中,劍舞如游龍,人飄似驚鴻。她的身形,幾乎是有形而無實,像一團縹緲的青煙,明明看到凌厲而驚心動魄的金光,好像已將她分裂了似的,她竟然神奇般;地散而復聚,聚又復散,令人不可思議。 哭笑二長老根本沒法看出誰佔上風,這樣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們只有乾瞪眼,根本幫不了莫紋的忙。雙方交戰的強風勁道,不但逼得西域那四個武士退到二十多丈遠的地方去,四周的草木沙石,更是亂滾亂飛。西域四位武士,同樣也幫不了贊普的忙。 哭笑二長老行走江湖以來,第一次看到這般震裂心魄的交鋒,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一對上乘拔尖高手的惡鬥和精湛的武功。玄冥陰掌門的一個護法,武功就這麼驚人了,遑論碧眼教主的武功,那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驀然間,他們聽到莫紋嬌叱一聲,人與劍闖進了金光中,跟著是贊普一聲慘叫,莫紋幾乎是劍掌並進,劍尖刺傷了贊普,掌也拍飛了贊普。莫紋已抖出了梵淨山的獨門絕學天殛掌,拍中的又是要害部位,所以贊普一身真氣再渾厚,也受不了莫紋極為陰柔凌厲的一掌,人似敗草,直向山坡下飛落。 而莫紋?發紊亂,一口鮮血噴出,也頹然倒下。 雙方的人一時全都驚呆了。也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條黑影如流星般由山峰直落,抱起了莫紋,一掌按在莫紋的靈台穴位,又驟然向山峰上飛去。雙方的人同時從驚呆中醒過來。哭長老首先向那黑影撲去,厲聲說:「給我停下來!」一見笑二手扯住了他:「別去追了!就是追也追不到,他是黑鷹。」 而那四位武士,也撲下了山坡,跟著其中一位武士驚叫起來。「金佛爺死了!」 哭笑二長老又一時間怔住、這位紅衣番僧死了!他們不由也跑下山坡看看。可不是。贊普當胸中掌的地方,表面上皮肉沒帶傷痕,只有一個淺淺的紫色的掌印。而皮下的骨頭、內臟全碎了。哭笑二長老這樣的武學大師,一眼便看了出來。這比武林中傳說的摧心掌更厲害,是梵淨山獨步武林的絕技——天殛掌。 四位武士見他們來了。—個個面露驚恐,拔刀凝神應戰。一見哭不屑地掃了他們—眼:「我不會趁人危難出手,只是來看看,你們千萬別亂來,要不,就別怪我了。」 一見笑說:「是呵!快將你們金佛爺的屍體抬走吧!」 西域武士自問不是哭笑二長老的對手,互相望了一眼,默不作聲,抬了屍體而去。 一見笑用手肘撞了一見哭一下:「老哥哥,現在沒我叫化倆的事了,我們也走吧,回潯州府去。」一見哭卻望著山峰:「不知莫姑娘生死怎樣了?」 「這狐狸死不了!」 「你放心?」 「她真的死了,黑鷹還抱著她走幹什麼?他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絕不會讓狐狸死,必定千方百計將狐狸救活過來。」 「老弟,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會不會落到了黑鷹的手上?」 「很難說。要是狐狸感激他兩次救命之恩,恐怕會交給了他。」 「要是這武功莫測的神秘黑鷹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一旦為害武林,那不更可怕?」 「但願他只是嗜武好了,不然,只有天知道。我們快趕回去,將這一情況向大家說說,看看大家的意見怎樣。」 是夜,桂南深山密林中一戶獵人家中,一盞油燈亮起了豆大的火焰,在幽幽的燈光下,莫紋慢慢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床前站著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農婦,見她醒了過來,噓出一口大氣,歡欣地說:「小姐,你終於醒了!」 莫紋望了望四周,這是一間簡陋卻收拾得頗乾淨的斗室,問:「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 婦人說:「我是深山獵戶人家。小姐,你喝一碗雞湯吧,這雞湯我已熱了幾次了。」說著,將桌上的雞湯端了過來。 「大嫂!慢著,我想知道,我怎麼來到這裡了?」 「是一位蒙面老人抱小姐來的。」 「蒙面老人?不是老叫化?」 莫紋以為救自己來這裡的,一定是哭笑二長老的其中一位。莫紋敢與贊普交鋒,最後不顧自己會受重傷,冒險闖進了贊普的金光網中,抖出了凌厲的天殛掌要殺贊普,就是因為有哭笑二長老暗中照顧自己。自己雖會受重傷,可有哭笑二長老相救一定可以殺了贊普這紅衣番僧。要不,她不會冒險走這一招了。現在聽獵婦說是一位蒙面老人,有些愕然,所以才這般問。 婦女說:「小姐!這位老爺子,怎麼會是叫化?他人頂好的,給了我們兩個銀元寶,叫我一家要好好伺候小姐。」 「他蒙了面孔?」 「是呵!這老爺子很怪,不知為什麼蒙上了面孔,不讓人看,大概是他面孔生得醜惡,怕嚇了我們一家,才這麼蒙了面孔的。」 莫紋心想:這一定是黑鷹了,怎麼不是哭笑二長老,而是他救了自己?不禁又問:「他走了沒有?」 「沒有。在外面樹下與我男人談話。」 「大嫂,麻煩你請他來一下。」 「好的。」 神秘的黑鷹走進了莫紋房間,語氣淡淡地問:「姑娘。你好些了吧?」 「是你救了我?」 「老夫耽心慕容家武學從此失傳。」 「多謝你啦!」 「你願把慕容家的武功交給老夫?」 「你要挾恩相逼?」 黑鷹似乎怔了怔:「老夫沒這個意思。」 「這不行!你想要武功絕學,得遵守諾言,我們還得再比試一場。」 「你這麼不顧死活與人交鋒,要是死了,老夫找誰比去?」 莫紋狡黠地說:「那就麻煩你以後在暗中多照顧我啦!」 「哼!老夫的忍耐性是有一定的限度的。」 「那就沒辦法了!」 黑鷹搖搖頭:「老夫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幹?」 「我喜歡呀!」 「沒別的解釋?」 「還有什麼解釋?」 「你殺番僧贊普,是不是惱恨他指使人毀了紫竹山莊,為慕容家的人報仇雪恨?」 莫紋眨眨眼說:「紫竹山莊關我什麼事了?」 「你不是為這事殺他?」 「你這個人怎的這般囉嗦,我不是說我喜歡嗎?」 「你知不知道殺了贊普,可惹上了一場大禍?」 「我才不在乎:其實我就是不殺他,就沒有大禍?西域玄冥陰掌門就會放過了我?他們還不是一樣千方百計要尋找我?」 「但你這樣一來,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誓必不會放過你了。你以為你是一隻貓?會有九條命?」 「你說錯了,我比貓還多兩條命。」 「你憑什麼這樣說?」 莫紋笑了笑,不出聲。 「你笑什麼?」 「我笑是你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問這句傻話。」 黑鷹頓時惱怒:「別忘了,你是老夫救出來的。」 「對啦!我說我比貓多兩條命,原因就是有你在暗中保護我。」 「姑娘,你別想得太美了!我救得你一次二次,救不了你第三次。」 「那除非你不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在哪裡?」 「你想我會說出來嗎?」 「你最好說出來!」 「你要殺我?」 黑鷹恨恨地說:「老夫要殺你,早已將你殺了,還留你到現在?不過你放心,老夫是言出如山,在比武沒有勝你之前,老夫絕不會去動它。」 「那我幹嗎要先說出來?」 「老夫擔心你萬一給人殺死.老夫無從尋找。」 「我死了你就去取?」 「你死了,老夫就不必去遵守什麼諾言。」 「那我更不能先說了出來,不然,我連一條命也沒有了,說不定第二天便屍橫荒野。」 「你認為老夫會殺你?」 「你雖然不會親自殺我,但誰敢保證你不會暗暗通知玄冥陰掌門的人來殺我?」 黑鷹厲聲說:「老夫是這樣的小人?」 「你這麼大聲幹嗎?」 「哼!」 莫紋一笑說:「好啦!算我說錯了好不好?但我先說了出來,你就不在暗中保護我了,那我今後碰上危險怎麼辦?不是一樣給人殺死?你看對不對?」 「老夫再說一次,我不會無了期地永遠在暗中盯蹤你,老夫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那隨便你了!」 半晌,黑鷹才恨恨地說:「好!你安心養好傷,老夫等你傷一好,就比武,老夫也希望你不會食言。」說完,便一閃而逝,丟下莫紋走了。 黑鷹一走,莫紋反而感到心頭像失落了什麼似的。失落了什麼呢?莫紋一時也說不出來。她希望黑鷹在自己的身旁?似乎又不是。從心裡說,莫紋是感激這神秘莫測的黑鷹幾次救了自己,起碼使自己有一種安全感。這個黑鷹,不會丟下自己一走了之吧? 黑鷹一走,莫紋只好安心在獵人家中養傷。莫紋由於拚命而殺了紅衣番僧贊普金佛爺,不但耗去了極大的內力,也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的確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全恢復過來。幸而這對獵人夫妻對自己還算不錯,送茶送水,有時還燉些野味給自己補身子,服侍不算不周到。 莫紋靜心休養了兩三天之後,越發感到自己像少了什麼似的。隨身的行李?佩帶的寶劍?行囊中的金銀和走江湖應備的藥物、工具?可是它們什麼也沒有少,樣樣都在自己身邊。那少了什麼呢?慢慢地,她發覺自己身邊的確少了一樣東西,是癡兒慕容智。似乎有癡兒在身邊,會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樂趣和安慰。這個癡兒儘管有時弄得自己啼笑皆非,但他的無知和天真,又無時不聽從自己的行為,的確使她感到了生活的樂趣。要是癡兒這時在身邊,總比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養傷好。 原來自己心頭感到丟失的一件東西,竟然是癡兒慕容智。她以前是怎麼也想不到的。黑鷹會不會又像前兩次那樣,將這癡兒帶到自己身邊?看來是不大可能的。自己曾托江中一叟照顧癡兒,這時恐怕已坐船下了蒼梧,又怎會來這深山之中?就是癡兒要來,江中一叟也不會不理,任由他亂跑的。 事情也真有那麼的巧,莫紋正沉思癡兒不會也不可能來到自己身邊時,偏偏癡兒就來了。她驀然聽到癡兒的聲音在外面說:「我姐姐真的在這裡嗎?」 莫紋不由怔住了:是癡兒?她抬頭一看,果然是癡兒慕容智衝進了她的房間。她驚喜地問:「兄弟,是你?」 癡兒慕容智也驚喜地叫喊起來:「姐姐,你真的在這裡呀!我還以為她們在騙我哩!姐姐,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呵!」 「兄弟,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是誰帶你來的?」莫紋心想:除了神秘的黑鷹,又有誰能帶癡兒來這裡? 可是癡兒的回答,又令莫紋大吃一驚。癡兒說:「是兩個好兇惡的姐姐帶我來這裡的,我不願跟她們,她們就打我。」 莫紋一怔,急問:「是誰?」 「姐姐,我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她們,她們好兇惡呀。」 莫紋一下警惕起來,從床頭拿起了劍,心想:是誰?是名門正派的人尋來了?還是西域玄冥陰掌門人?莫紋正想著,只見門簾掀動,走進來兩位俊俏少女,一身勁裝,腰懸利劍,婷婷玉立,站在自己面前,一個神色冰冷異常,一個卻面含微笑。莫紋一見,頓時又傻了眼,脫口而問:「是你們?」 原來這兩位俊俏少女不是別人,卻是梵淨山的大小姐岑瑤瑤和二小姐司徒佩佩。莫紋怎麼也想不到她們會尋來這裡。二姐司徒佩佩還好說話,大姐岑瑤瑤素有冷面冷心殺手冷觀音之稱,就不那麼好說話了。 二姐司徒佩佩打量了莫紋一下,含笑而又關切地問:「三妹,聽丐幫的人說,你受了嚴重的內傷了,現在好點了沒有?」 「多謝二姐關心,小妹好多了。」莫紋說著,便拜見大姐岑瑤瑤和二姐司徒佩佩。 佩佩說:「三妹別多禮,我們坐下來談談。」 「是,兩位姐姐請坐。」 房間雖然不大,設備簡陋,但兩張木凳是有的。岑瑤瑤和佩佩坐了下來。獵婦也識趣懂禮,端了三隻碗進來,給她們泡了一壺山茶。 莫紋說:「麻煩大嫂了!」 獵婦笑了笑:「不麻煩。姑娘,山裡人不懂規矩,粗茶一碗,請原諒。你們談吧,我給你們準備飯菜去。」 佩佩說:「大嫂,不用了,我們等會便走。」 「姑娘怎麼一來就走?」 岑瑤瑤冷冷地說:「對不起,我們有急事要走。」 莫紋害怕岑瑤瑤出言傷了獵婦,連忙說:「大嫂,你就不必忙了!我兩位姐姐真的等會便要走。」 「那好。我出去,你們坐。」獵婦說完,便轉了出去。 獵婦一走,莫紋對癡兒說:「這是我的兩位姐姐,你上前叫聲大姐、二姐。」 癡兒說:「我不叫,她們打我。」 「兄弟,聽話。」 癡兒幾乎要哭出來:「姐姐,她們打得我好痛!」 莫紋不由皺起了眉頭。看來大概是大姐打得他好痛,不然,這癡兒不會不聽自己話的。 司徒佩佩笑了笑:「三妹,他不叫算了!」 岑瑤瑤哼了一下:「我不殺你已是算好的,誰叫你不願跟我們來?」 癡兒說:「你一見面,就叫我是臭男人,我臭嗎?」 莫紋說:「好了,好了。兄弟,你出去坐會,我們要說話。」 「不!姐姐,她們會打你的。還說要捉你回去,我不離開你。」 莫紋沉下臉來:「兄弟,你出不出去?」 岑瑤瑤朝外面說:「琴兒,將這癡兒拉出去,別讓他跑了。」 飛天盜俏郎君黃劍琴在廳上應了一聲:「是!大小姐!」便走進來將癡兒拉了出去。莫紋又怔了怔,原來是這奴才帶了大姐、二姐來,他怎麼不遠走高飛?我不是解了他身上的毒麼?難道他在半路上碰到大姐二姐沒法走掉?莫紋一時弄不清,也不便動問,只是說:「大姐、二姐,你們怎麼尋到這裡來了?」 岑瑤瑤問:「你不高興我們尋來?」 司徒佩佩說:「三妹,你在潯江邊大戰中原名門正派高手,又在桂南山中殺了西域玄冥陰掌門的第一護法金佛爺,早已名動武林,驚震江湖了。又聽說你受了傷,我們想,你準會在桂南一帶深山裡潛藏下來養傷。我們關心你,怎不會尋來?」 岑瑤瑤譏諷地說:「三妹,這一下你可威風啦,弄得武林人人皆知了!」 莫紋說:「大姐,二姐。你們來尋找……」 岑瑤瑤打斷說:「莊主怎麼吩咐你下山的?」 「莊主是吩咐小妹出來捉拿逃奴黃劍琴。」 「你捉到他了,怎麼不回去?」 莫紋頓了頓:「大姐,我……」 「我問你,為什麼不回去?」 司徒佩佩緩和地說:「大姐。你容三妹慢慢說吧,別打斷她的話。」 莫紋說:「大姐,請原諒我暫時還不能回去。」 「為什麼?」 「大姐,你大概聽說,我奪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黑、白兩道的人,都在追蹤我。小妹不想給梵淨山帶來麻煩,更不想連累眾位姐妹,所以沒有回去。」 司徒佩佩說:「三妹,你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他們算了,不是沒事了麼?誰又再追蹤你了?」 「二姐,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就算我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了出來,黑、白兩道上的人也不會放過我。」 「哦?為什麼?」 「他們疑心我已學到了慕容家武功。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在奪取我武功後,要殺了我才放心。而白道上人,像少林寺,叫我隨他們上少林寺去,不准我重在江湖走動。」 司徒佩佩說:「他們敢這麼放肆,無視我梵淨山莊的人?三妹,你將武功絕學交給我,由我對他們說去。他們敢為難你,我和大姐殺了他們。」 「不!二姐,你千萬不能這樣。這樣,小妹就連累二姐了。這本是我一人做就由我一個人擔當好了。大姐、二姐千萬別捲進去。」 岑瑤瑤冷冷地問:「你真的是為了梵淨山,為了眾姐妹而不回去?」 「是,大姐。」 「你不是為了那個癡兒?」 「大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湖上傳言,你迷上了這面目英俊的癡兒。開始時我也不信,據你今天的情形看來,你的確迷上了這個癡兒,江湖上的人沒有說錯。」 「看來,我怎麼說,大姐也不會相信了。」 「要使我相信,你就當我的面,殺了這癡兒,我就相信你。」 「大姐,我不能這麼辦。」 司徒佩佩問:「三妹,你不會真的看上了這個癡兒吧?」 的確,不但司徒佩佩不相信,就是任何一個人,也不會相信,一個人中之鳳的莫紋,會愛上一個形同八歲小兒的白癡慕容智。莫紋說:「二姐,不管你們說什麼都好,小妹受一位武林前輩所托,得看顧這個癡兒。」 岑瑤瑤問:「誰?」 莫紋搖搖頭:「大姐,請原諒小妹不能說出這位武林前輩來。」 「這分明是你的托辭。」 司徒佩佩疑惑地問:「三妹,你難道要看顧這癡兒一生一世?」 「要是小妹找不到他的父母,只好看顧他一生一世了。」 岑璐瑤說:「我殺了他,看你怎麼看顧。」 「大姐要是殺了他,小妹也只好一死,相隨他於九泉之下。」 司徒佩佩叫起來:「三妹,你怎麼這般傻?什麼人不挑,怎麼挑上了這個癡兒?你知不知道,你這麼一來,犧牲多大?」 「小妹管不了那麼多!」 岑瑤瑤說:「丫頭!現在有兩條路由你選擇:一條,是殺了這癡兒,將慕容家的什麼武功絕學交給少林寺,隨我們回山;一條,是你跟隨這癡兒,以後與梵淨山永遠脫離關係,不再是梵淨山莊的人。」 莫紋心痛地說:「大姐,你別逼我。」 司徒佩佩說:「三妹,你想清楚了。莊主看上你,她老人家的衣缽,打算讓你繼承。要是你離開了梵淨山,後果是嚴重的。」 莫紋知道司徒佩佩所說的嚴重後果是什麼,說不定梵淨山的人會出手將自己殺了。要是自己選擇了前者,跟她們回山,那自己要報答慕容家救自己一家的大恩的心血就付之東流,同時更害了天真無知的癡兒。這種忘恩負義的事,莫紋寧願死,也不願這樣做,選擇後者嗎?莊主恩重如山,撫養自己成長,傳授自己一身武功,又怎能永遠離開梵淨山和恩師?同時自己今後在江湖上行走,更是困難重重,後果不堪設想,不由一時低頭不出聲。 岑瑤瑤上下打量著莫紋,問:「丫頭,看來,你不會與那癡兒發生了什麼事吧?」 莫紋一聽,知道大姐說的什麼事了,一時紅霞飛面,說:「大姐,小妹沒有。」 「既然沒有,你何必讓他玷污了你的聲譽,殺了他不更好?丫頭,你要是手軟,讓大姐殺了他好了。至於慕容家的武功,你捨不得交出去,那就帶回山,交由莊主處理。」 「不不,大姐,你千萬不能傷害他,他是個天真無知,什麼也不懂的癡兒,而且在這件事中他完全是無辜的。」 「丫頭,不殺了他,又怎麼消除江湖上對你的流言蜚語?」 「大姐,要是這樣,你殺小妹好了。小妹求大姐開恩,放了這個癡兒。」 「你寧願死去維護這癡兒?」 要是其他人,莫紋憑自己的智慧和機敏,完全可以用其他方法擺脫這一困境,或者帶著癡兒遠走高飛。但她現在不能這麼做,這是她一塊從小玩到大的兩位師姐。大師姐雖然冷面冷心,對自己從沒有個笑容,但除了莊主恩師,她幾乎是自己的嚴師,在習武上要求自己極為嚴格,往往莊主沒暇指點,就由她來指點自己。二師姐更是對自己關懷備致,什麼好玩好吃的,都讓著自己。對這樣的兩位師姐,莫紋不忍心耍手段去欺負她們,更不要說與她們動手交鋒了。 莫紋輕歎一聲:「沒辦法,小妹只好如此。」 司徒佩佩說:「三妹,你怎能跟這麼一個癡兒過一生一世的?」 莫紋苦笑了一下:「大概小妹命該如此。」 驀然,一個十一二歲的丫角少女奔了進來,對她們三人說:「莊主到了,請三位姑姑前去見面。」 莫紋大吃一驚,問:「莊主她老人家來了?」 「莊主就在外面樹下坐著。」 岑瑤瑤看了莫紋一眼:「丫頭,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尋你吧?現在,你有什麼話,對莊主說好了!」 司徒佩佩關切地說:「三妹,在莊主面前,你千萬別任性亂說話呵!」 她們三人,神色莊嚴,走出茅舍,一看,果然莊主一臉嚴霜,立在一棵樹下,身邊立著兩位佩劍的侍女。這位莊主,年約五十多歲,武功可以說已盡得梵淨山莊的精髓,中原武林已無人能敵。儘管這位梵淨山莊第四代傳人極少在武林中露面,也極少在江湖走動。但她一露面,往往就是驚震武林的大事。她曾經一個人,以驚世駭俗的武功和水中超絕的功夫,一舉而消滅了江南赫赫有名的太湖三傑,一時令中原武林各大門戶為之側目。 太湖三傑,向以獨門的水上功夫傲視武林,尤其是水下蛟王天笑,可在水下潛伏七天七夜,更能以一塊輕板,在水面踏波逐浪,行走如飛。他獨居在太湖中的洞庭西山,雄踞太湖。他上與官府有來往,中與江南的武林世家公孫氏稱兄道弟,下收羅各地水上的英雄好漢,在江南武林中名聲頗好,有武林小孟嘗之稱,接納各處而來的三流九教人物,可謂慷慨豪爽,仗義疏財。實際上他是太湖上一大惡霸,不但盤剝百姓,更設賭窟、開妓院,暗中以各種手段誘騙威逼良家婦女為娼,不知有多少婦女的青春,葬送在他的魔掌之下。更不知有多少少女含悲而死。 其他二傑,一個盤踞在太湖馬跡山上,江湖上人稱沉底鱷;一個是居住在太湖邊上張公洞的青衣秀士。這兩個人都各有一門水上功夫。他們三人結拜為金蘭兄弟,不但稱雄太湖,也稱雄於江南武林。武林中人稱他們為太湖三傑。 本來梵淨山遠在貴州叢山之中,與他們相隔萬水千山,根本沒有什麼利害的衝突,而且也素無來往。不知為什麼,太湖三傑大概罪惡到頭,竟然將梵淨山莊派來江南採購絲綢的一位女弟子,以迷魂藥迷倒,姦污了她不算,還威逼她到蘇州青樓當妓女。 被騙到青樓的梵淨山女弟子,趁三傑的打手們不提防,殺了青樓的老鴇和一兩個打手,連夜逃了出來,趕回梵淨山向莊主哭訴。 莊主忿怒非常,不動聲色帶了兩個武功極好的弟子,來到了太湖邊洞庭西山。她命令兩個弟子守住山寨前後,自己獨自一人,悄然出現在水中蛟王向天笑的面前。 向天笑正與眾賓客飲酒作樂,她的突然出現,使向天笑愕然了,問:「你是什麼人?」 「索命使者。」 「索命使者?」 「不錯,我就是來索你的命的。」 向天笑跟前的兩個親隨打手大怒,提刀就向她撲去。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五回轉戰群山 上一回說到向天笑跟前的兩個親隨打手大怒,提刀就向莊主撲去。只見莊主衣袖只輕輕一拂,頓時將他們拂飛,落下來時已是兩具屍體。向天笑一怔,知道來的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而是一位上乘高手,忍著氣問:「你是哪條道上的人?在下與你有什麼怨恨?」 「我是閻王道上的人,你納命吧!」 向天笑見不對路,立刻命眾人齊上,這位莊主掌擊袖舞,指東打西,轉眼之間,大廳上除了向天笑,便再沒有一個倖存者。這位莊主並不想一下殺了他,要將他生擒回山,交給自己受污辱的女弟子親手挖了他的心。 向天笑哪裡還敢交鋒下去,轉身就往寨外逃走。她冷冷一笑說:「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你這條命,我是要定的了!」 守住前寨門的女弟子見向天笑逃出來,舉劍便刺。莊主說:「放開他,你進寨去,寨內所有的人,一個不漏全給我殺了,然後一把火燒了這賊寨。」 「是!莊主。」 向天笑逃入了太湖水中,恨恨地說:「賊婆娘,你有本事,就跟本大爺下來,我們在水裡比試一下。」 「賊頭,你別太高興了!本莊主就是要在水中活擒了你。」說時,她如一片輕葉,飄落在湖面上。這時,正是夕陽西照,晚霞殷紅如血,染得湖面一片殷紅,水波如萬條金蛇在晃動。她在夕陽之下,立在金光晃動的湖面上,宛如凌波仙子般的,令一些湖面漁船上的人驚呼為水中仙子。從此以後,梵淨山莊第四代莊主,便以「水中仙子」美名在江湖上傳揚開來。 水中蛟王向天笑見她腳下不需要憑借任何浮力,便能凌空而站在水波上,不禁又傻了眼,剛剛說話時仍有得意之色,現在這種得意之色變成了驚恐之色,暗想:大概這婆娘的輕功極好,才能站在水面上,老子不與你在水面上交手,到水下才與你交手,量你在水下的武功,怎麼也不及我。 這個太湖豪霸,他哪裡知道梵淨山莊有一個冰湖?梵淨山莊的姑娘們,在練拳腳刀劍武功之前,就先在冰湖中練水下水面功夫了。她們水下功夫的快捷,可以說是舉世少有,要捕捉任何一條游魚,那真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水中蛟王向天笑的水下功夫,的確可以說是傲視武林,可是與梵淨山莊的絕學來比,那真是天淵之別。水中仙子在水下只出手三招,便將這條水中蛟王擊傷。向天笑受傷之後,還想逃走,他又怎麼快得過水中的游魚?沒逃出幾丈,就給水中仙子凌空封了穴位,然後在水中一掌先廢了他全身的武功,再提上岸來,將已像死魚般的他摔在湖畔上,恨恨地說:「淫賊,你怎麼也想不到有今天吧?」 向天笑一身武功全廢,想自殺也無力,仍不明白地問:「在下與女俠素不相識,不知有何仇怨將在下趕盡殺絕?」 水中仙子又給了他兩耳光,說:「一個多月前,青衣秀士這賊用迷魂藥將一個少女迷倒,送來給你。你不但糟蹋了她,還把她送到蘇州青樓為娼,你總不會忘記吧?」 「那少女是女俠——」 「她是我梵淨山的弟子。你敢向梵淨山的弟子下手,該不該死?」 「在下實在不知……」 水中仙子又給了他兩個耳光:「不知?她不是警告過你,她是梵淨山莊的人,你動了她,準不得好死?你以為梵淨山莊的人奈何不了你?向賊,你等死吧!我那弟子,她要親自挖了你的心餵狗,以洩其恨。」 這時,向天笑的山寨烈火沖天而起,兩個女弟子走了過來。這兩個女弟子雖然在武林不出名,但劍術、掌法可是一流。她們將向天笑的手下追殺得一乾二淨,除了婦孺,全都死在她們的劍下。水中仙子問:「眾賊都殺了?」 「無一人漏網,全都殺了。」 「好!你們在這裡等候沉底鱷、青衣秀士,同時看好這向賊。大火沖天,這兩個賊頭必然會趕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的。」 「莊主去哪裡?」 「我趕去張公洞,要是在半路碰上這黑心秀士,就殺了他,然後再毀了他的老巢。不管怎樣,你們都要在這裡等我回來。」 「是!莊主。」 「沉底鱷要是來了,就殺了他,別讓他走了!」 「莊主,弟子也想為師妹報仇。」 是夜,月光如雪。張公洞的青衣秀士見洞庭西山大火沖天,染紅了整個月夜,果然駕船而來。他在月下看見一位凌波而來的中年婦女,幾疑是湖中的仙子,正胡亂想著,這位仙子似幻似虛,從湖面躍起,落到了自己的船頭。他異常驚愕地問:「閣下是誰?」 「索命使者!」水中仙子言語冷似刀劍。 「索命使者?」 「你大概是什麼青衣秀士吧?」 「不錯!在下正是。」 「那我沒找錯了人,你受死吧!」 「你要殺我?」 水中仙子再不說話,出掌如電,首先就將青衣秀士身後的四個護衛拍下湖去,跟著就直取青衣秀士。交手三招,青衣秀士已變成一具死屍,給水中仙子踢進湖中餵魚,最後連船也沉下湖底。 這一夜,水中仙子和兩位弟子一舉而殲滅了太湖三傑,使他們在江湖上永遠除名。這太湖三傑,表面上是什麼正派人士,暗中卻是摧殘少女的元兇。他們在太湖一帶不知毀了多少少女的青春,逼死了多少良家婦女,最後卻死於婦女的掌下,這真是是網恢恢,疏而不漏。 以後一連三天,水中仙子蕩平太湖三傑在太湖一帶所開設的妓院、賭場,殺了太湖三傑的弧群狗黨,才吐出了積在心中的怨氣,押著半死不活的向天笑,回到了梵淨山莊。那女弟子親手殺了向天笑之後,也橫劍自刎。梵淨山莊的姑娘莫不悲傷流淚,水中仙子搖頭歎息:「孩子,你太傻了,你留下來,再到江湖殺盡那些淫賊奸徒不更好?何必要自殺?」 水中仙子經過這一次,對江湖上那些拐騙婦女、逼良為娼、姦殺少女的元兇惡徒,更是深惡痛絕。此後一兩年中,她不時在江湖上走動,殺了東海金銀島的島主海上神魔展雲翅;踏平了塞北的淫魔沙千里;千里追殺長江雙妖這一夥專門誘騙婦女賣淫的集團;撲殺了嶺南販賣婦女的南天一霸。這一兩年內,她足跡踏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所到之處,一些拐賣婦女的團伙、姦淫少女的惡棍,莫不紛紛死於她的掌下,無一能逃生。一時間,令一些拐騙婦女,逼良為娼的元兇、惡徒、流氓,幾乎在江湖上絕跡。她幾乎成了人間嚴懲這些元兇惡徒的正義女神,令正直善良的老百姓拍手稱快。每每有流氓調戲婦女時,只要有人一說:「你不怕水中仙子報應?」就令那調戲婦女的流氓馬上收手而去。 初時,武林中一些名門正派的人對她殺戳太湖三傑有些誤解。因為太湖三傑所幹這些不見得光的罪惡,從來不自己插手,表面上是一派正人君子,蒙騙了武林中人。而梵淨山莊一向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視為邪教,有的甚至要找水中仙子算帳。後來太湖三傑的醜事一一敗露,武林中人才消除了誤會,有人漸漸對水中仙子敬重起來。一些人卻嫌水中仙子殺戳太重了,只殺掉太湖三傑不行了麼?何必要趕盡殺絕,連太湖三傑的手下也全不放過?不但太湖三傑是這樣,就是海上神魔展雲翅、塞北淫魔沙千里和長江雙妖的所有手下及其家屬,也一一殺得乾乾淨淨,幾乎無一漏網。邪教始終是邪教,殺戮起來,太殘忍了。這又令武林中一些人對水中仙子敬而遠之,甚至還有些不滿,稱她為水中女魔王,想出面制止她殺戳過重的行為。但這一來,一是理不直、氣不壯,不啻為這些惡徒們說話;二是武功不濟,想制止也制止不了,說不定自己也喪身在水中仙子的掌下。 的確,曾經有些名門正派的弟子,不瞭解情況,見水中仙子殺了那麼多的人,仍追殺一些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不由動了俠義心腸而出面制止。水中仙子又一時認為是他們這伙惡徒的同路人,一出手就絕不容情,首先就重傷了他們。等問清楚後,雖沒殺他們,也冷笑一聲而去。這樣,又多多少少與名門正派結上了怨恨。 一次,水中仙子正要端掉西北一處拐男騙女的惡霸老巢烏雲堡時,在殺了這惡霸後,不期碰上了少林寺的一位高僧。那高僧說:「女施主請住手!」 水中仙子揚揚眉問:「你是什麼人?」 「老衲是少林寺的僧人。」 「你要來插手管這一件事?」 「女施主不嫌殺生太重麼?上天有好生之德,老納勸施主積些德才是。」 「老和尚,這些話你對你的佛祖說去,對我不適用。」 「阿彌陀佛!女施主不怕上天報應麼?」 「老和尚,要是上天有眼。該報應的不是我,而是這些在人間欺男霸女、拐騙婦女賣淫的惡棍們!再說,我也根本不信什麼上天和鬼神,也不是什麼信男善女。我只知道,只有殺了這些惡徒,才為人間解恨。」 「善哉!善哉!女施主殺了為首的已夠了,何必要濫殺他人?」 「老和尚,你知不知道?往往為首的固然要殺,但沒有這些為非作歹的惡徒們給他們通風報信,強將人搶來騙來,這為首的一個人有多大本領,能作這麼多的惡麼?不殺了他們,受害的百姓能解恨麼?往往百姓最惱恨的,就是這些走狗們!難道他們不應得到報應?」 「女施主,殺人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老和尚,既然你不是他們一夥人,請馬上走開,我是非殺了他們不可!在目前人間喪失正義的時候,殺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起碼他們今後再也不能作惡了。」 「女施主,不能讓他們有個重新做人的機會麼?」 「我就算不殺了他們,也要斷去他們的手腳。」 「女施主既然不殺他們,又何必令他們斷手斷腳,終身殘廢?叫他們今後如何謀生?」 「老和尚,這事你一定要管了?」 「老衲是勸女施主別多傷人命。」 「我要是不答應又怎樣?」 「那老衲只好出手制止了。」 「好!我看你有多大的本領能制止我。」水中仙子說時,衣袖一拂,拂起了地上的碎石細沙,一齊向那些惡徒、打手們飛去,全打中了他們的命穴,叫他們一個也走不了。然後說,「老和尚,你出手吧!」 少林寺高僧見水中仙子這一手飛袖拂石打穴的功夫,頓時睜大了眼,說:「原來女施主是位絕頂的上乘高手,老衲失敬了!」 「那你還管不管這件事?」 「老衲只好勉強接女施主的高招。」 「老和尚,你不怕死?」 「出家人生死看得並不太重。」 「好!老和尚,接招吧!」水中仙子輕揮一掌,姿式美妙,宛如舞蹈,但這一掌暗含致命的殺機。 高僧不敢輕視,凝神應戰,以涅盤如來掌迎去,一掌化兩掌,兩掌化四掌,四掌化八掌,頓時掌影重重,不但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各處奇經要穴,也迎著水中仙子的玉掌拍去。 水中仙子玉掌拍出似乎輕柔無力,掌也飄忽不定。她一連拍出五招,感到這高僧渾身上下,似乎有一道無形無影的牆擋住自己的手掌一樣,也似乎高僧一身是掌,相迎而來。水中仙子不由讚了一聲:「老和尚,好掌法!」 「不敢!女施主的掌法不錯,可惜太歹毒了一些。」 轉眼之間,各拍出了五十多招。高僧儼如一座屹立不動的山嶽,渾身真氣護體,掌影只在自己身邊上下盤旋飛舞。而水中仙子身形飄忽不定,驟然而來,飄然而去,竟然沒一招能拍中屹立如山的高僧。水中仙子出道以來,第一次碰上了這麼厲害的對手。其他的武林高手,根本接不了她十招。就算最上乘的一等武林高手,也接不下她二十招。水中仙子抖出的掌法,是武林中少見的天殛掌,掌法陰柔歹毒,江湖中幾乎無人能擋,就是少林的其他的和尚,恐怕也不是水中仙子的對手,一百多招過後,突然四掌相接,「隆」的一聲悶響,雙方都飛了出去。水中仙子落下來時,感到心血翻滾。她極力運氣將翻滾的心血壓了下來,但已是香汗淋漓,面色刷白了。 再看少林寺高僧,已閉目盤坐,運氣調神,一絲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水中仙子不由以敬仰的目光望著這高僧,內心也滿懷感激。她知道高僧在對掌之中,沒有出盡全力,只以體內的真氣震開了自己,而自己反而以陰柔之勁傷了高僧。不禁問:「老和尚,你沒事吧?要不要服下我的藥丸?」 高僧搖搖頭:「多謝女施主,老衲過一會就好。」 「老和尚,我不能不佩服你這份救人的善心,好!我答應你,放過了他們。但他們必需廢去了武功。」 水中仙子說完,走近那十多名不能動彈的惡徒面前,一連拍出十多掌,在拍開他們被封的穴位時,也同時廢去了他們的武功。她冷冷地說:「你們快滾開,通知堡中的婦孺,收拾細軟,逃出堡去。等會我就放火燒了這烏雲堡,叫它不復存在。記住了!你們雖失去武功,但仍如一般常人可自行謀生。要是以後再敢欺壓婦女,就別怪我殺了你們,將你們的肉割去餵野狗。去!」 他們聽水中仙子這麼一說,都叩頭拜謝,感謝仙子不殺之恩。水中仙子說:「你們別拜我,要拜,拜這老和尚去。我是看在他的情分上,才放過你們的。」 少林寺高僧這時已恢復過來,連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殺念消失,善心頓生,將是武林中的大幸。」他又對眾惡徒說,「你們快走吧!老衲盼你們今後改惡從善,會有善報的。」 眾人還是拜謝了這位高僧而去。高僧又向水中仙子合什稽首說:「老納叩謝女施主手下留情。」 「老和尚,你的心地太好了,今後碰上奸詐的兇徒會吃虧的,你也別謝我,我可沒答應你今後不殺人。」 「阿彌陀佛!但願女施主多發善心,要殺,只殺十惡不赦的歹徒好了。其他的人,讓他們能改惡從善,重新做人。」 「老和尚,你也走吧,等會我就要放火燒堡啦!萬一燒死了你,可別怨我。」 「女施主說笑了!」高僧便拜別而去。 高僧走後不久,幾處火頭,同時從烏雲堡中升起,轉眼便大火熊熊,烏雲堡從此也在西北武林中永遠除名。 水中仙子自從火燒了烏雲堡之後,又見江湖上拐賣婦女的現象減少,從此以後,便不再在江湖上出現。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現在她重出江湖,主要是為了莫紋之事。莫紋在江湖上鬧得武林大亂,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追蹤著她這個最心愛的女弟子,她不能不為莫紋擔心。 岑瑤瑤、司徒佩佩、莫紋叩見過莊主水中仙子後,垂手而立兩旁。莊主目光凌厲地盯著莫紋,見莫紋內傷沒有全好,不由又軟了下來,但語氣仍是嚴厲的:「三丫頭,你怎麼將武林鬧得像滾了一鍋水似的?我怎麼吩咐你來?」 莫紋又跪下叩頭說:「弟子該死,違背了莊主的教訓。」 「你為什麼不回山?」 「弟子該死,在武林中闖下了這麼個大禍,害怕莊主見責,也害怕連累了梵淨山莊的眾姐妹,因此一直在外面流浪,不敢回山。」 「哼!沒別的情由?」 「弟子沒別的情由。」 水中仙子語氣更嚴峻了:「那位癡兒又是怎麼回事?」 「莊主,那是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是個可憐的癡兒,什麼也不懂。弟子連累得他無家可歸,他又幾次跟隨弟子出生入死,弟子不忍心將他丟開不理。」 「聽說他不懂武功,怎能跟隨你出生入死?那些人不殺了他?」 「大慨他是一個癡兒,正派的人不忍心殺他,黑道上的人也不屑殺他。」 「就這樣?沒別的原因?」 「弟子不敢說謊。」 「江湖上傳言,你迷上了這個英俊的癡兒,有沒有這回事?」 「莊主,那是人們在胡說八道,弟子只是同情這個癡兒而已。」 「三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敗壞了梵淨山莊百年來的聲譽?武林中人怎麼看我梵淨山莊?」 「弟子該死。」 「那你死吧!或許你的死,能挽回梵淨山莊的聲譽。」 水中仙子這話一出,所有人全驚震了。岑瑤瑤、司徒佩佩雙雙跪了下來,叩頭說:「望莊主原諒三妹年紀還小,不懂事,只將她帶回去懲罰一下算了。」 水中仙子厲聲說:「你們兩個站開去!她變得如此任性,你們兩個也有責任。」 莫紋叩頭說:「這不能怪兩位姐姐,都是弟子任性胡為。為了梵淨山莊的聲譽,弟子願一死謝罪。」說時,便拔出自己的劍來。 岑瑤瑤、司徒佩佩一齊叫起來:「三妹,使不得!」也在這時,癡兒從茅舍內如流星般地撲出來,手忙腳亂一下就奪去了莫紋手中劍,丟到遠遠的地方去,抱著莫紋喊道:「姐姐,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這癡兒竟然在莊主水中仙子面前抱住了莫紋,弄得莫紋又羞又急,用手略出力將他一推,推得這癡兒咕咚一聲,向後翻了一個大觔斗,跌得連頭也碰出血來了,一時情不自禁又心痛起來:「兄弟,你沒事吧?」 本來癡兒突然從茅舍中奔出來,一下就奪去了莫紋手中之劍,一時眾人都驚訝起來,癡兒這奪劍的手法,看來是十分的笨拙,但暗含一門奪劍的高超招式,是這癡兒無意中使出,還是有意這樣?但看到癡兒給莫紋輕輕一推,又翻了一個大觔斗,額頭還碰出血來,眾人心中一下又釋疑:果然這癡兒不會武功,剛才他奪去莫紋手中之劍,只不過是無意的,可能是莫紋根本就不提防他來奪劍。 癡兒顧不了頭,說:「姐姐,我不要緊,但你不能死,我們一塊逃走,好不好?」 這才是癡人說夢話,誰能從水中仙子手中逃脫的?莫紋說:「兄弟,你自己一個人走吧,別管我了。」 「不!姐姐,我不能讓你死。我們不能跑開嗎?姐姐,你那麼有本事,不能跟她們打架?我幫你,會打得過她們的。」 「兄弟,別說傻話了。她是我的莊主,也是我的師父。」 癡兒奇怪了:「她是你師父?幹嘛她要你死?世上有這樣的師父嗎?」 水中仙子冷冷地問癡兒:「你是不是很愛你的姐姐?」 「是呵!我當然愛她啦!你不愛她麼?」 慕容智最後的一句話,十足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令在場的人幾乎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來。 「你不想你姐姐死?」 「當然不想啦!有人會想自己的姐姐死嗎?那他不是比我更傻了?」 「你想她不死很容易。」 「真的?」 「那你代她死!」 「死也能代嗎?」 「你願不願意?」 「我死了,我姐姐就不會死了對不對?」 「不錯!」 「那我願意。」 莫紋急了:「兄弟,你別胡說!」 「姐姐,我沒有胡說呵!我死了,姐姐就不用死了,那不好嗎?」 「兄弟,你知不知死了,就什麼也見不到了?」 「姐姐,我知道,一個人死了,就像睡著了似的,當然什麼也見不到啦!」 水中仙子又問癡兒:「你想要怎麼樣的死法?」 癡兒問:「死法也可以要的麼?」 「當然可以,上吊、用刀割自己的脖子、撞牆、跳崖等等,你想選哪一種死法?」 癡兒害怕地說:「不,不,我不想這幾樣死法。上吊,舌頭伸得長長的,好怕人;用力割自己脖子,那不痛嗎?」 「那你想怎麼死法?」 「我想,我跟我奶奶一樣的死法。」 「你奶奶是怎麼死的?」 「她睡在床上,睡呀睡呀,就睡著了,就再也沒爬起來了。我爸爸媽媽都說奶奶死了。」 「好!那你服毒吧!」「服毒?那痛不痛?」 「不痛,跟睡著了一樣。」 「那我服毒死。」 水中仙子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來:「這是一顆毒藥,你吞下去!」 「這毒藥苦不苦?我怕苦。」 「它半點也不苦,跟糖一樣的甜。」 「真的?那我吃。」 癡兒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以為很好玩哩,接過毒藥,一「咕嚕」一下,就吞進了肚子裡,對莫紋笑了笑說:「姐姐,它是甜的.這毒藥很好吃。」誰知他話沒有說完,就咕咚一聲,翻倒在地上了。 莫紋一聽癡兒說是甜的,頓時面色大變。這是梵淨山一門特製的毒藥,首先將人迷倒,然後一個時辰死去。這是梵淨山莊處置叛徒或犯了死罪的人的一種賜死方法,只對自己人,絕不對外人使用。 初時,莫紋聽著癡兒與莊主的對答,以為莊主故意嚇這癡兒,或者試試這癡兒會不會真的為自己而死而已。想不到莊主真的給了癡兒這種致死的毒藥,癡兒當著好玩卻服了下去,等到她想出手制止已來不及了,癡兒已將藥吞到肚子裡去,才不由大驚失色。 莫紋見癡兒服毒,心如刀割,也不想活了,便舉掌向自己的腦門拍去。水中仙子出手如風,頓時封了她的穴位,令莫紋不能動彈,厲聲說:「三丫頭!你真的要死?」 莫級含著淚說:「莊主,癡兒一死,弟子也不想活了,願隨他於九泉。」 水中仙子似乎採取一種報復的心理,冷笑一聲說:「想這癡兒能活過來,除非你嫁給了他,我再救活他來!」 莫紋說:「我…!」 「三丫頭,你想清楚了!這是你終身的大事。」 莫紋一咬牙:「莊主,你救活他吧!我答應嫁給他。」 岑瑤瑤和司徒佩佩一齊叫起來:「三妹!你怎能和這癡兒長伴一起的?」 「多謝兩位姐姐,只要他能救活,小妹什麼也願意。」 水中仙子長歎一聲:「三丫頭,你再想清楚,你嫁了他,就不再是梵淨山莊的人了!」 「弟子知道。」 「你不後悔?」 「弟子命該如此。」 「三丫頭,你現在將話收回也不遲。你要嫁人,盡可以揀一個比這癡兒強百倍的如意郎君。」 莫紋搖搖頭:「莊主別多說了!」 水中仙子以複雜、奇異的目光望著莫紋,說:「三丫頭,今後你就好自為之。」說時,餵了昏迷不醒的癡兒服下另一顆藥丸,拍開了莫紋被封的穴位,便率眾而去。 眾人走後,莫紋望著地下臥著的癡兒,長歎一聲,淚落如雨,心裡說:「冤家!我今後生生死死是你慕容家的人了!但願你今後別負我!」於是便親手抱起癡兒,回到自己養傷的房間,默默無語,坐在一旁守候。一炷香的時間,癡兒清醒了過來,望望四周,問:「姐姐,我怎麼睡在你的床上了?我剛才不是死了麼?」 「兄弟,你沒有死,只是昏了過去。」 「我沒死,那,那,那兇惡的老太婆會不會要姐姐死的?」 「她們走了!」 「姐姐,是不是她們以為我死了就走了?」 「大概是吧。」 癡兒高興得在床上翻起觔斗來,一邊說:「姐姐,這下好了!我們大家都不用死了!」 莫紋慘笑一下:「兄弟,你今後要懂事點,好好做人,切莫辜負了我。」 「姐姐,我不會辜負你的。我聽你的話,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好好做人。」 英紋見慕容智說話形同小兒,又不禁淚珠滴下。癡兒一怔:「姐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沒有聽你的話?」 莫紋慌忙用衣袖抹掉淚水,強笑一下說:「兄弟,我沒有哭,你現在覺得身體怎樣?不舒服麼?」 「我身體舒服呵!」 「兄弟要是身體沒什麼,先出去玩玩,姐姐想休息一會。」 「好的!姐姐,那你休息,我出去了。」 「別走遠了!」 「姐姐,我只在門口玩,不會走遠的。」 「那你出去玩吧。」 癡兒高高興興地跑到茅屋大門口。坐在門口樹下的獵人夫婦見癡兒,跑了出來,有點驚喜地問:「少爺,你好了?」 「我好啦!」 「少爺,剛才可把我們嚇壞了!」 「怎麼會嚇壞你們的?」 原來這一對獵人夫婦,一直站在門口看著聽著,不敢出聲。他們深知武林中人的事,行為怪異得與人不同,動不動就會殺人。 獵婦說:「少爺,剛下你服下了那顆毒藥,看見你倒了下去,以為少爺死了!想不到少爺命大福大,能活了過來。」 癡兒迷惘地說:「是呵!我怎麼會活過來了?」 獵婦說:「那是小姐答應嫁給你,才將你救活了!」 癡兒不明白:「嫁給我?什麼嫁給我?」 「少爺!你是不是高興得糊塗了?就是小姐答應嫁你啦!她今後是你的媳婦兒,永永遠遠跟你在一起啦!」 這癡兒別的沒聽懂,但「永永遠遠在一起」是聽清楚了,他高興得睜大了眼睛:「那姐姐永遠和我在一起,不分開啦?」 「少爺,她是你的人,當然不分開啦!」 「不!你們說錯了!我是姐姐的人。」 獵人夫婦好笑起來,同時又不禁為莫紋歎息: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子,卻嫁了這麼一個癡兒,真難為她了!婦人又好心地說:「少爺!你今後要好好看顧她呵!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我當然要好好看顧她,不准別人再來欺負她的。」 「少爺能這樣就太好了!」 他們在外面的談話,莫紋在裡面雖然靜心調息養傷,卻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癡兒已是十八歲的人了,比自己還大兩歲,卻什麼都不懂。但癡兒是真心實意的喜歡自己,冒險來救自己,願意代她而死,尤其是癡兒最後的一句話,她感到了安慰。要是他不癡,世上又去哪裡找這麼一個好丈夫?但願他以後慢慢正常起來,像一般人一樣,就算他不會武功,自己的終身也有所托了。 驀然間,她聽到有幾縷勁風吹起,又聽到癡兒在外面驚問:「你們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莫紋一怔,知道敵人找到這裡來了,提劍便奔了出來。一看,又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七八條彪悍凶漢,一色黑衣勁裝,看來是西域玄冥陰掌門一等的武士。 莫紋急忙叫喚:「兄弟,你快過來!」 癡兒奔過來問:「姐姐,他們是什麼人?」 「玄冥陰掌門的人,是來搶你家武功絕學的最兇惡的敵人。」 「姐姐,我知道了!是那深谷中的一夥惡人,姐姐,我們快跑吧。」 這時,一團紅雲從山峰急降而落。莫紋一望,是紅衣番僧銅佛爺哈孜。上次在深谷中,也就是這個紅衣大和尚帶了三位使者和一批黑衣武士前來圍捕莫紋的。癡兒也認出這個番僧了,說:「姐姐,你快進去躲躲,是這個紅衣光頭大和尚,他很兇惡的。」說著,便拉著莫紋的手,要進茅屋裡。 莫紋也掂量了目前的敵我力量。要是自己沒有受傷,這紅衣番僧和這七八名西域武士,也不怎麼看在眼裡。現在自己的嚴重內傷只好了七成,自己的武功恐怕也要大打折扣,僅可以與番僧一戰。要是番僧纏住了自己,癡兒和獵人夫婦就,,危險了! 不知為啥,癡兒在拉莫紋的手時,癡兒的手熱乎乎的,似乎有一股熱流,通過自己手指上的少商、商陽、少衝、少澤、中沖、關沖等六穴,注入到自己體內的六脈中去,竟然使自己內力大增,內傷似乎全好了。莫紋感到十分驚訝,但大敵當前,已來不及細想了,說:「兄弟,別拉,我們進屋不是辦法,你快跟獵人大哥大嫂走吧。姐姐在這裡擋他們一陣。」 銅佛爺哈孜再也不像什麼出家人了,一臉的凶相。由於莫紋殺了他的大師兄金佛爺贊普,他恨不得將莫紋抓過來撕成碎片,獰笑著說:「跑?你們任何人也跑不了!本佛爺要生擒了你們,生祭我大師兄。」 莫紋打眼色給獵人夫婦,希望他們帶著癡兒逃進深山叢林中去,一邊與番僧答話:「看你有哪一點像出家人了?簡直是從地獄裡跑出來的凶鬼。你想生擒我們,我還想生擒了你們,押解你們到酆都城哩!什麼金佛爺我也不看在眼裡,你這光頭大和尚,又算什麼東西。」 銅佛爺大怒,喝著武士:「上!先給本佛爺活捉了那三個人,這小賤人由本佛爺來打理。」 莫紋也冷笑一聲:「憑你一個人來對付本姑娘?那你等著去追隨你的什麼大師兄好了!」莫紋說著,身影一晃,人到劍出,首先將兩個提刀撲去捉獵人夫婦的武士,劃傷挑傷,逼得他們退了回去。 莫紋這一出手,似乎發覺自己的功力沒有打折扣,比沒受傷前功力更添一成,暗暗驚訝:難道我的內傷全好了?還是莊主在拍開我的穴位時,暗輸了我的功力?這一來,莫紋的信心更是大增,不像先時那麼擔心了。 番僧在剎那間見莫紋身形如流星飛矢,快得幾乎不可思議,更看不出莫紋是怎麼出手的,一下就傷了自己兩個一等武士,將他們逼了回來,不由傻了眼問:「你沒受傷?還是傷勢全好了?」 原來這銅佛爺知道莫紋在殺了自己的大師兄後,也受到了嚴重的內傷。一個受了傷的小妞兒還不容易活擒了回來?所以便大意輕敵,連使者也不帶,只帶八個武士尋來。現在,他看見莫紋的武功,竟比自己先前所見到的還高,怎麼不傻了眼? 莫紋一招生威,恢復自信。心想:要是這樣,這光頭大和尚也纏不住自己。說話也自然瀟灑,含笑說:「原來你這賊佛爺欺負我受了傷,才敢這麼大膽尋來。我還以為你們的什麼教主傳給了你什麼絕招,才這麼目中無人。真不知你們教主,怎麼叫你這麼一個笨蛋當護法的,看來給我提鞋也不配。」 銅佛爺哈孜給莫紋的話激得七孔生煙,暴跳如雷,哇哇大叫:「好!本佛爺誓必擒了你這小狐狸精!」 莫紋不屑地掃了他一眼,暗想:這賊和尚合當找死了。本來高手過招,應冷靜、沉著為主,最忌動怒,怒則浮躁生亂。好呀!我再來激他幾句,這賊和尚今日便必死無疑。就是不死,也叫他終身殘廢,不能言武。於是說:「那你來呀!大聲大氣亂叫什麼?想嚇人嗎?」 銅佛爺幾乎凝集了自己十成的功力於雙掌,一聲如驚雷似的大吼:「看本佛爺的掌!」雙掌齊齊向莫紋劈來。頓時罡風驟起,四周草木滾動,茅舍屋頂一角茅草,也給這驟起的一股罡風掀了起來。一邊又喝著手下武士,「你們齊上,先把那三個人活捉了!」 莫紋先避其銳氣,一招靈猴身法,隨罡風飄起,躍到了番僧的身後。銅佛爺不愧是一等的上乘高手,反應極為敏捷,轉身如山似的朝莫紋撲來。莫紋仍然不急於出招反擊,又以不可思議的身法,向後一個翻身,遠遠躍開去,一邊嘻嘻地笑著說:「你這光頭大和尚,怎麼亂撲亂跳的?這算什麼招式?難看死了!大水牛跳也比你好看得多。」 銅佛爺如影隨形,雙掌推出,莫紋更身似幻影,輕靈閃開,「轟然」一聲巨響,哈孜雙掌之勁,竟擊得莫紋身後的一塊岩石四分五裂,掌勁實在驚人。哈孜這一劈二撲三推出,已是抖出了自己的平生絕學了,仍沒辦法能擊中莫紋,凶狠的氣焰不禁打掉了一半。番僧氣得又是大吼:「你這是算哪一門的武功?一味的躲閃?」 莫紋卻咭咭地笑起來:「我這是看大笨熊亂蹦亂跳亂吼的一門武功。怎麼?你沒聽說過?」 番僧一邊出掌一邊吼著:「你敢氣弄本佛爺?你不怕死得痛苦?」番僧見莫紋只能閃避,不敢回招反擊,心想:這小妞兒的內力一定不如自己。便肆無忌憚放手搶攻。 莫紋挖苦他說:「你算什麼佛爺?要是佛爺像你這狗熊樣,世上恐怕就沒有人出家當和尚,更沒有人燒香拜佛了!」 莫紋與他一邊周旋,一邊仍注意著癡兒、獵戶夫婦的安危。有兩個武士去捉癡兒,癡兒掉頭就往山坡上跑。癡兒跑得並不慢,卻笨手笨腳,怎跑得過那兩個西域一流的武士?其中一個武士已躍到了癡兒的前面,獰笑道:「你還跑?」嚇得癡兒往後退,腳下一滑,跌了個仰面朝天。如猛虎般撲來的武士,不但撲了個空,小腹反而給癡兒踢中了。腹部,是人身體最為柔軟的地方,這武士竟然痛得蹲了下去。後面的武士這時又撲了來,嚇得癡兒又往旁一滾,後面的武士竟然撲到前面武士的身上去了,兩個抱成一團,滾下山坡,不知是碰著了地面的石頭,還是一時扭了經脈,雙雙都爬不起來。癡兒反而怔怔地爬了起來望著他們,說:「咦!你們怎麼也跌倒了?」 在癡兒跌倒時,莫紋想抽身躍過去,不料轉眼便發生了這莫名其妙的事情,心想:莫非有什麼高手在暗中護著這癡兒?恐怕是那神秘的黑鷹了。想到這裡,莫紋更是放心對敵。至於那對獵人夫婦,身手敏捷,早已奔進了屋後的森林中。進了森林,便是獵人的天下。 番僧又一連拍出了幾招,莫紋趁這番僧在換氣的剎那間,開始出劍反擊了。莫紋的劍光突然閃起,在重重的掌影中,宛如一道流光,破雲而出;隨後更似耀眼的閃電,四處亂閃,攪亂了番僧的重重掌影。 梵淨山莊的劍法,本來就是十分的詭異,招式無常,飄忽不定。這一套劍法,為中原武林視為邪劍。何況莫紋在那神秘的巖洞中,又得武林前輩老婦人的指點,使莫紋詭異莫測的劍法更上一層樓。莫紋不反擊則已,一反擊,便如滔滔長江水,源源不斷湧來,殺得番僧只有閃避、招架之功,沒有還擊之能。 莫紋一邊說:「賊和尚,現在你怎麼只會躲閃了?幹嗎不出招反擊?」 「本、本、本佛爺跟你拼了!」 這個番僧,給莫紋殺得狗急跳牆,又驚又氣又恨,放開門戶,雙掌齊飛。莫紋一聲嬌叱:「賊和尚,你納命吧!」 只見莫紋凌空躍起,身劍合一,化成劍光閃耀的長虹,橫空飛射,切入了番僧的掌網勁風之中,一條帶血的手臂從劍光中飛了出來,番僧整整的一條右手臂,給莫紋齊肩切了下來。這個銅佛爺大叫一聲,轉身奪命而逃。莫紋擔心癡兒的安全,並不追趕,轉身目視那幾名武士,其中有兩名武士正在追趕著癡兒,一見這情形,除了進森林追捕獵人夫婦的兩個武士,其他六人,嚇得帶傷逃跑了。 莫紋見癡兒氣喘吁吁,渾身衣服撕爛,問:「兄弟,你沒受傷吧?」 癡兒坐了下來:「姐姐,剛才嚇死我了!」 「兄弟,我問你受傷了沒有!」 「我,我不知道。」 「你怎麼受沒受傷都不知道的?」 「姐姐,我感到雙腳好痛!」 「那你受傷了?」 莫紋急忙奔到他跟前,蹲下來關切地說:「兄弟,你快讓我檢查一下。」 莫紋首先注意到,這癡兒一身衣服給利刀劃破了不少地方,但沒有血流出來。再看看他的一雙腳,除了有一兩處略略青瘀之外,也沒給刀鋒劃傷劃破,莫紋才放心下來。看來這些青瘀的地方,只不過是碰傷,揉揉自然會好。便說:「兄弟,你沒受傷。」 「姐姐,那我怎麼這般痛呵!」 莫紋這時與他再不避男女之嫌,說:「兄弟,那我給你搓揉一下。」於是暗運真氣,在癡兒青腫之處搓揉了幾下,問:「還痛不痛?」 「姐姐,不痛了。」 「那好,你坐在這裡歇歇,我進林子裡看看獵人夫婦去。」 「姐姐,我怕,我跟你去。」 「你怕什麼了?」 「我怕那幾個兇惡的人會跑了回來。」 莫紋一想也是,丟下癡兒一個人在這裡,實在也叫人不放心。 正說著,那一對獵人夫婦從森林轉回來了,莫紋訝異地問:「你們沒事?」 獵婦笑了笑:「我們沒事。」 「那兩個黑衣人呢?」 「全掉進陷阱裡死啦!」 莫紋好奇地問:「他們怎麼掉進陷阱裡了?」 「小姐,不瞞你們說,這是我們用來捉兇猛野獸的陷阱。我們有意引誘他們朝陷阱走,怎會不掉下去?」 「那陷阱裡有毒?要不,他們怎麼會死?」 「沒有毒,卻插滿了尖尖的竹籤,他們一掉下去就死了。本來我們也不想害他們,但他們太可怕太兇惡了!用刀要砍死我們,我們才不得不如此。」 莫紋說:「大哥大嫂,你們做得對,這伙賊人不殺,就會殺害更多的人,殺了他們更好。」 獵人問:「你們沒事吧?」 「我們沒事。」 獵婦說:「小姐,我夫婦還擔心你們呢!」 「多謝大哥大嫂了!」 癡兒卻好奇起來:「那捉野獸的陷阱在哪裡,好不好帶我去看看?」 獵人點點頭,正想說好。莫紋卻說:「兄弟,你一雙腳剛好,別去了!」 「嗯!姐姐,我想看看陷阱是怎麼裝野獸的嘛!」 獵婦說:「少爺,那陷阱遠哩!都是在野獸出沒的地方,要去,明天才去吧。」 「我想現在就去。」 莫紋說:「兄弟!別胡鬧。」 獵婦說:「少爺,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去到那裡再回來,天也恐怕黑下來。還有,我還得給你們煮飯吃。少爺,你不餓麼?」 「餓。」 「那我給你們淘米做飯去。」 癡兒又問:「我們吃了飯去不去?」 莫紋問:「兄弟,你怎麼一定要今天去?明天去不行?你不怕天黑了,森林中有野獸出沒?」 獵人也說:「是呵!天一黑,森林中的野獸就出來走動了,有狼,也有老虎。」 癡兒說:「我正想看看野獸怎麼掉進陷阱的,那不更好玩嗎?」 莫紋皺皺眉問:「兄弟,你不是說要好好聽我的話麼?怎麼不聽了?」 「唔!姐姐,我怕在這屋子裡住。」 「你怕什麼?」 「我怕這屋子裡半夜會有鬼。」 獵婦首先叫起來:「少爺,大吉大利!你怎麼這樣說話?」 獵人也不滿地說:「我一家在這裡住了十年,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麼鬼怪。」 但莫紋聽了不禁心頭一動,問:「兄弟,你怎麼知道這屋子今夜裡有鬼?」 「姐姐,因為、因為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這屋子,半夜有些鬼跑出來放火,所以我怕。」 獵人說:「少爺,做夢的事,怎麼你當真了?」 獵婦也說:「夢裡的事怎麼會准呵!」 莫紋卻不出聲,以一雙疑惑、迷惘的目光望著癡兒。她想起了在那深谷與癡兒相處的日子裡,這癡兒兩次做夢,兩次都准了,暗想:難道我這兄弟人雖然癡,卻有一種預先知道發生危險的特異功能? 以一個武林中人來說,自己隱藏的地方一旦被敵人發現,是再也不安全的了,應早些離開才好。莫紋本來也打算在這裡住一夜後,明天便與癡兒離開,同時也勸這對獵人夫婦暫時先到外面避一個時期再回來。現在聽癡兒這麼一說,又打量了四周的地形。的確,這座孤伶伶落在深山坳中的茅屋,讓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半夜趕來,佔據了四周的山峰,不用交鋒,單用火箭放火,就算自己能跑出火海,那癡兒和獵人夫婦不危險?不給燒死了?不行!兄弟說得不錯,要立即離開,就在今天走,不能拖到明天。便對獵戶說:「大哥,大嫂,我兄弟的擔心沒有錯,我們吃過飯後,就馬上離開這裡,轉到森林中去。」 「真的今夜有鬼?」 「有沒有鬼,我不知道。但那伙強人必定會來報復。大哥大嫂,他們死傷了人,會甘心嗎?今夜裡不來,恐怕明天一定會來,說不定會放火燒屋。所以我勸大哥大嫂最好還是離開這裡,到外面暫避一段日子,等事情過去了,再回來不遲。」 獵人夫婦不由相視一眼。莫紋又說:「至於大哥大嫂的損失,我一定會賠償,我身上有四十兩銀子,不知可不可以作為賠償之數?要是不夠,我可再添。」 獵人說:「四十兩銀子已有多了,我們不需要這麼多。」 獵婦說:「小姐,強人們來燒我們的房子,怎能叫小姐賠呢?再說房子還沒有燒呵!」 「大嫂,都是我累了你們,怎能不賠?就算房子沒燒,這四十兩也作為你們今後的生活費用吧。」 「小姐別這樣說,那位蒙面老爺給我們的銀兩還沒有用光呢!」 「不不!那是他的,我給你們是我的,你們不收,我也不敢再麻煩你們,只好和兄弟現在就離開。」 「哎!小姐,你身子還沒全好呢,怎能走的?好!銀子我們收下,吃過飯後,我們帶你們到森林中避避。在那裡,強人們是怎麼也找不到我們的。」 癡兒問:「那裡也有地方住嗎?」 「有有,有一間草棚子,雖簡陋,也夠我們住的。」 癡兒一聽說森林中有草棚子住,像孩子似的感到新鮮好奇,問:「草棚子是什麼屋?好住嗎?」 獵婦笑起來:「少爺,草棚子只不過是山裡人臨時搭起來的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並不是什麼房屋。」 癡兒連忙說:「那我要去住住,它一定很好玩了!」 「少爺,草棚子並不好玩,但森林中的一些雀兒、小野兔、小鹿子,卻很好玩。」 癡兒一聽,連忙對莫紋說:「姐姐,我們快到森林裡住吧!」 本來莫紋打算待吃過飯後,就帶著癡兒遠離這個地方,轉到別處去。要是以往,莫紋是不會理癡兒的。但這癡兒現在已成了自己的丈夫了,又見癡兒這麼的高興,不忍過分叫他掃興,遷就地說:「兄弟,我們吃過飯就去那裡住吧,現在我們幫大嫂弄飯去。」 獵婦忙說:「哎!這些事,怎是小姐少爺干的?你們先休息,我會很快將飯菜煮好端出來。」 吃過飯後,他們便收拾了一些日常生活必需的東西,轉到森林深處的草棚子了。這一片森林,真是濃葉遮日,連綿十多里,絕少人煙,不是熟悉這片森林的人,進了林子,幾乎沒辦法摸出去。林子裡根本沒有道路,處處荊棘叢生,橫枝擋路,他們有時要撥開野草,用獵刀削去荊棘才能過去。 黃昏,夕陽如血,他們來到了森林深處的草棚,這茅草、樹枝搭蓋的草棚,實際上是一個三角形的草蓬子,像行軍打仗的帳篷,搭蓋在兩峰之間山凹的森林中。不遠處有一條小小的山泉,在亂石、樹根中往山下懸巖流去,無論從哪個山峰看,都發現不了這個草棚,就算到了它附近,也不易發現。莫紋打量四週一眼,這裡的確人少到,也不為人注意,就是樵子,也不會到這個地方砍柴割草。何況一路行來,獵人說他在這四周半里之內,都設有各種大小陷阱和捕山豬、黃麂的機關、鐵夾和繩網。莫紋暗想:這地方倒還安全,不妨多住兩天。癡兒的衣褲都爛了,她需要為癡兒趕製一兩套衣褲。要是在江湖上走動,就沒有時間縫製了。 癡兒在夕陽下看見一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草棚子,開心極了,就想跑進去。獵人一下拉住他說:「少爺,你先別進去,這兒日沒有人住過,不知裡面有沒有長蛇和毒蟲。讓我先進去看看,打掃一下,你和小姐就先到溪水邊洗洗臉,坐一會兒。」 癡兒問:「有毒蛇怎麼辦?」 莫紋可以說什麼也不怕,唯獨最怕接觸這種滑膩膩的東西。她不禁問:「這一帶有蛇麼?」 獵人說:「山野中怎麼沒有蛇的?但小姐放心,我內當家的卻是專捉各種毒蛇的能手,有她在,什麼蛇也跑不了!」 「那它半夜裡溜進棚子怎麼辦?」 獵婦笑著說:「那小姐更放心好了,我帶了一種避蛇的藥粉,在草棚四周灑上,任何蛇也不敢爬過來。」 「那就好了!」 「小姐這麼有本事,連那些兇惡的強人也不怕,怎麼怕蛇的?」 莫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怕這種長長滑膩膩的東西。」 癡兒卻說:「我不怕,我敢捉它玩。」 莫紋叫起來:「我今後不准你去碰它,要不,你別接近我。」 癡兒嚇得不敢出聲了。他什麼也不怕,就是怕莫紋生氣,不要他了。 獵人夫婦走進了草棚裡,癡兒望著莫紋說:「姐姐,我以後不捉蛇玩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那東西滑溜溜的,你不怕髒嗎?」 「姐姐,它並不髒呵!很好玩的。」 「你別說了,總之,你以後別去碰它。」 不久,獵人夫婦從草棚子走出來,對他們說:「小姐、少爺,棚子裡已打掃好了,你們可以進去休息了。」 「辛苦你們了!」 「小姐別客氣。」 莫紋帶了癡兒走進草棚。這是較為長形的草棚,分隔了內外兩間,前面還有一個小廳,廳中有灶,還生起了火,火上放了一個瓦罐,看來是在燒水。說這小廳是廚房也行,灶的四周便是坐人的地方。莫紋問:「在這點火燒水,不怕人注意麼?」 「小姐放心好了!夜裡,在任何一個山頭上,都看不見這裡的火光,除非他們走近了才能看見。平常白天,根本就沒人來這裡。夜裡,就更沒有人敢來了。」 獵婦說:「有了火,可以使山裡的野獸不敢闖進來。」 莫紋又看了看裡面的房間。地面乾燥,而且床也是離地面半尺高用樹枝、木板架成,上面不但鋪了一層厚厚的柔軟的草,還鋪上了一層獸皮,其中一個房間堆放了不少的獸皮。顯然,這個隱蔽在深山老林中的草棚,是這對獵人夫婦存放獸皮的地方。 坐在灶火旁,莫紋問:「你們怎麼會在森林中搭蓋這麼一間草棚的?」 獵人憨厚地笑了笑:「為了捕捉野獸方便,要在夜裡守著,所以蓋了這麼個低矮的草棚;二來,也提防一些強人搶劫。我們那間茅屋,是在出山進山的山道旁,下山趁圩較為方便,但不時也有一些山裡人經過,易為山裡強人注意。一兩個強人來,我們夫婦兩個還可以對付,多了,我們只好避到這裡了。」 「那強人來這裡怎麼辦?」 「強人們來不了這裡。他們一走進森林,就分不出方向,說不定轉不出去,會餓死在森林裡哩,怎麼敢來這裡?」 莫紋又問:「你們是不是學了一些武功,才敢在深山中安家?」 「武功我們沒學過,只學會了如何對付老虎、山豬和野狼的辦法。」 癡兒欽佩地問:「你敢打老虎、山豬?我聽人說,老虎是百獸之王,山豬是山中之神,它們都是很兇惡的。」 獵人說:「老虎我不敢打,只設陷阱,山豬可打了不少。少爺,今天你吃的,其中就有一碗山豬肉。」 「那我不是吃了山神肉了?」 獵婦笑起來:「少爺別亂說,山豬怎麼是山神的?小心,別真的叫山神爺爺聽到了,他老人家聽了會發怒的。」 莫紋又問了獵人夫婦一些別的事,還打聽了附近有些什麼村子和市鎮,打算買一些衣料回來給癡兒縫製衣褲。癡兒這一身衣服,說是叫化嗎?叫化哪有這麼質地上乘的衣褲?說不是,又破破爛爛不成樣子。這樣走出去,那更引起武林中人注意了。 獵婦問:「小姐,你打聽市集,是不是想買些東西?你有什麼要買,叫我當家的給你買好了。」 「大嫂,我想買些布料給我兄弟做一套衣褲,他這一身衣褲不能再穿了。」 「小姐,這附近一帶的市集,恐怕沒有少爺所穿的這種衣料,只有縣城裡才有,明天就叫我當家的進城裡買吧。」 「去縣城有多遠?」 「有七八十里。」 「大哥一天能趕回來?」 「能!但兩頭不見天亮的。」 莫紋一下想到玄冥陰掌門的人,叫獵人出山買布不危險?便說:「那別去了!」 「小姐怕我當家辛苦?其實我當家的經常進縣城裡賣獵物,一天來回是常事。」 「大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今天逃走了的那一夥強人,他們的同夥必定在附近,最好這幾天內,還是別出山的好。萬一碰上了他們,就危險了。」 「那少爺的衣服怎麼辦?小姐,這樣吧,要是少爺不嫌棄我當家的衣褲髒舊,就暫時穿我當家的衣褲好了,他們身高差不多,穿起來也適合。」 莫紋一想,這太好了,癡兒和自己扮成山裡獵戶的人家,起碼令武林人士不大注意,自己明天不是可以走了嗎?便連忙說:「那多謝你們了!不知大嫂有沒有多一套衣褲,我也想換換。」 「有呵!只怕我的粗布衣褲,小姐穿不慣,也不合小姐的身份。」 「大嫂別這樣說,其實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從小就穿慣了。」 是夜,他們草草吃了晚飯,在溪水中洗了身,莫紋和癡兒都換上了一套獵人夫婦的衣褲,在火光下一看,莫紋和癡兒一下都變成了山裡獵戶的兒女。要是在面部略略化裝一下,再戴上遮陽斗笠,恐怕一時叫人認不出他們原來的面目。 癡兒換上了衣服,仍不想去睡覺,卻纏著獵人好奇地問一些山裡打獵的事,如怎麼打山豬和獵捕野獸等等,獵人也耐心地跟他說,癡兒突然天真地問:「山豬惡還是狼兇惡?」 獵人說:「山豬兇惡而猛,可是狼兇惡而狡猾。尤其是一個人在山裡走夜路,狼會不聲不響用前腳搭在你的肩上,你回頭一看,狼一下就會咬斷了你的喉嚨,給它吃掉。」 癡兒睜大了眼問:「要是這樣怎麼辦?」 「最好別回頭去看。」 「不回頭它就不咬了?」 「怎麼不咬!不過它沒有這麼方便罷了。這時,最好用手抓住狼的前腳,用頭用力頂著狼的喉嚨,將狼背回來,請人將狼打死就行了。」 癡兒更瞪大眼問:「狼不掙扎嗎?」 獵人笑了笑:「它怎麼不掙扎?但它沒辦法咬人了。」 「大哥!你是這樣捉狼的嗎?」 「我只這樣捉過一次。」 獵婦說:「還說!那次幾乎嚇壞我了!我初時以為他背了一條大狗回來,後來才看清了是狼,急忙進廚房取了一把菜刀才將狼砍死。而他的雙腿,都給狼的後腿劃得道道傷痕,足足醫了好長時間才好。」 癡兒問:「大哥,,你不這樣捉不行嗎?」 獵人說:「給狼前腳搭住了雙肩,不這樣捉不行。當然,最好別給狼撂住雙肩,一早發現了它,就是用木棍,也可以將它打死。」 癡兒問:「山豬、老虎會不會用腳搭人的肩膊?」」山豬老虎不會這樣,見了它們,最好先爬上大樹上去躲避,然後用箭射殺它們。」 「沒有箭怎麼辦?」 獵人笑了笑:「那只好等它走開才下來。」 「它們會走開嗎?」 「它們等得不耐煩,自然會走開。」 「那要等多久?」 莫紋見癡兒越問越不像話了,說:「兄弟,你快去睡吧,別問了!」 「唔!姐姐,我想問清楚嘛!」 獵人說:「少爺,天不早了,去睡吧,明天,我帶你看陷阱去。」 癡兒這才高興地跑去睡。 半夜,莫紋驀然給癡兒驚恐的叫聲驚醒了過來,一看,棚外一彎殘月,將山峰、森林照得像水晶般的世界,一片雪白晶瑩,一丈以內的事物,清楚可見。莫紋心頭一怔,難道是癡兒遭到什麼意外?便慌忙躍起,到另一間堆放獸皮的小房看看,連問:「兄弟,你怎樣了?」沒見癡兒的回應,但卻聽到癡兒均勻的氣息聲,顯然是癡兒沉睡未醒,暗想:難道我剛才聽錯了?不對,這明明是癡兒驚恐的叫聲,我怎會聽錯?莫紋不由亮起了火褶子。在火光下一看,癡兒正沉睡得像頭豬似的,蜷縮著臥在一張獸皮上。莫紋不放心地看看四周,又俯下身來檢查癡兒身體,是不是有什麼毒物叮咬著癡兒。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樣。奇怪,這癡兒怎麼會驚恐地叫了起來?難道他做惡夢,在夢裡叫喊? 這時,在小廳炷旁睡的獵人夫婦也驚醒過來,問:「小姐,出了什麼事?」 莫紋說:「沒出什麼事,大概是我兄弟說夢話,所以起來看看。」 獵婦說:「少爺白天受了那麼大的驚恐,難免在夜裡作夢,小姐,要不要將少爺叫醒過來?」 莫紋看了癡兒一眼,說:「不用了,你們也睡吧,」於是熄了火,走回自己的小房間,坐在床上沉思了這癡兒做了什麼惡夢?莫非預示有什麼危險發生?她不由凝神傾聽棚外的動靜。 突然,她聽到遠遠之處有人的喝叫聲,似乎從獵人茅屋那一方向傳來。心頭一動:難道玄冥陰掌門的人,真的在半夜裡包圍了那間茅屋?更是凝神運氣傾聽。莫紋的內力本來就頗為深厚,加上在那神秘的巖洞中,又得了武林前輩老婦人一身真氣的輸入,內力更是比以前深厚得多了,就是在白天,莫紋凝神傾聽,也可以聽到五里之內的響動聲來,在這麼一個荒野的深夜裡,聽力更可以超出五里之外,十里之內。茅屋離這草棚子,上嶺下坡,穿越森林,雖然有十里路之遠,但實際相隔還不到六里地。莫紋凝神傾聽,當然聽得較為清楚了。 莫紋不但聽到有人這麼喝喊著:「你們再不出來,別怪我們放火燒房了啦!」也有人喊道:「莫姑娘,今夜裡你是怎麼也走不掉的!就算你一個人能走掉,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怎麼也走不了。你要是乖乖將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不然,你就害了二少莊主和這一家獵戶了。」 不久,又有另一個人大吼著:「你再不出來,我們就動手了!」 莫紋心想:幸而癡兒叫來這裡,不然今夜裡,自己真不知怎麼辦才好。她驚訝癡兒有這種預知危險來臨的特異功能,更惱怒玄冥陰掌門的人太可恨,像陰魂不散的死死纏著自己不放。看來自己不痛下殺手,他們怎麼也不會感到害怕。莫紋想到這裡,便一下站起來,提了劍想走出草棚。 獵人夫婦驚問:「小姐,半夜你想去哪裡?」 「那伙強人們來了,我去看看。」 獵人驚愕:「他們能穿過森林,到這草棚子來?」 「不!我是說他們已到了你們的那間茅屋,想放火哩!」 獵人夫婦驚疑地問:「小姐,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了他們的喝叱聲。」 這對夫婦更驚奇:「怎麼我們沒聽到?」 莫紋想:你們沒這樣的內力,又怎麼能聽到?她不想多說,只說:「大哥大嫂,麻煩你們看顧我兄弟,別讓他亂跑出去,我去一會就回來。」 獵人說:「小姐,那間破茅屋,他們燒了算了,你別去冒這個險。」 「不行,我非殺了他們不可!」 獵人說:「小姐,這四週一裡之內,我都設了陷阱和捕捉野獸的機關,你不熟悉,碰著會有危險。小姐一定要去,那我伴同小姐去好了。」 「不!你們不能去。」 獵婦說:「那小姐怎麼走出去?」 「你們總不會在樹上也裝有機關吧?」 「樹上倒沒有裝。」 「我從樹上走,總不會有危險吧?」 「小姐能從樹上走?」 莫紋笑了笑不出聲,身形一閃,已從草棚飛躍到附近一棵大樹上去,轉眼便見她似月下一隻輕靈的夜鳥,飛躍過幾棵樹便失去了蹤影,這對獵人夫婦看得驚愕不已。原來小姐是位高來高去的奇人,怪不得不怕那伙強人了! 莫紋不動聲色地來到茅屋附近山峰,潛伏在亂石草叢中,先冷靜地觀察敵情,看看來了多少人。她在水銀似的月光下望去,茅屋四周,潛伏著不少手持弓箭暗器的黑衣人,有一個光頭和尚和兩位黑衣勁裝的漢子,站在茅屋門口的坪地上。只聽到這光頭和尚說:「別叫喊了!給本佛爺放火箭。」莫紋一聽,這個光頭和尚就是曾經給自己削去一隻耳朵的什麼銀佛爺。看來這夥人是他帶來的了。 跟著,他身邊的一位黑衣人說:「二護法,不能放火。」 莫紋一聽,這是玄冥陰掌門的輕風使者,也曾與自己交過鋒。那麼說,另一位黑衣勁裝人,就是徐塵使者了。這個番僧,帶了兩大使者和眾多的射手,志在必得。 她又聽到佛爺怒問:「為什麼不能?」 「二護法,我們來是奪取慕容家的秘笈,要是放火,全燒死了他們,我們怎麼能得到秘笈?又怎麼向教主交代?」 「那小妖女能一把火燒死她麼?本佛爺是逼她出來。」 「莫姑娘固然不會燒死,那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不燒死了?」 「你關心那個癡兒?」 「二護法,我不是關心。二少莊主要是能活捉了,恐怕對我們追尋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多少有些好處。」 「這癡兒半點武功也不懂,有什麼好處?燒死算了!」 「二護法!」 「什麼?你敢反抗本佛爺?」 這時徐塵使者說:「二護法,我看還是先別放火的好。」 「你也來反抗本佛爺?」 徐塵說:「我不是反抗,我感到這茅屋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 「我們叫喊了這麼久,裡面沒半點動靜,我疑心這是間空茅屋,他們全都走了,裡面根本沒有人。」 銀佛爺班石一聽,頓時也生起疑來,自言自語地說:「真的沒人?他們全走了?好!先派兩個人進去看看。」 銀佛爺一揮手,叫站在樹下的兩個武士進茅屋裡去看看。兩個武士互相看了一眼,提刀便朝茅屋大門走去。在門口大聲喝問:「裡面有人沒有?快開門給我們走出來。」 同樣也沒人回應,其中一個武士一腳將門踢開,衝了進去,第二個武士也跟著衝了進去。他們剛一進去,人便橫飛了出來,摔在番僧和兩位使者跟前的,已是兩具不會說話的屍體。這不但令銀佛爺和輕風、徐塵兩位使者驚愕,連伏在山峰上亂石草叢中的莫紋,也看得驚愕起來。這是怎麼回事?茅屋內不是沒有人麼?怎麼又有人了?不但有人,而且還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一舉而取了兩位一等武士的性命。這位武林高手是誰?是自己的師父——梵淨山莊莊主?還是那神秘莫測的黑鷹?只有他們,才知道自己住在這茅屋中。 兩個武士的屍體飛了出來,但茅屋裡的人並沒有出來,依然是寂靜無聲。月光下的茅屋,更顯得神秘異常,彷彿是座鬼屋。 銀佛爺班石先是一怔,繼而大怒,一揮袖,喝聲:「放箭!」 剎時十多支火箭,齊朝茅屋射去,轉眼茅屋便大火熊熊。只見一條黑影,快如流星,從火光中飛出,銀佛爺一見又急喝道:「快,別讓這小妖女走了!」 輕風、徐塵兩位使者正想撲過去,誰知這黑影反而落在了他們三人面前。 莫紋在山坡上一看,這不是黑鷹又是誰?原來這黑鷹並沒有離開茅屋的附近,一直在暗中盯著自己,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去了那森林中的草棚子? 班石和兩位使者一見是位蒙了面孔、只露出兩隻寒星般眼睛的黑衣長袍人,又不由一齊驚問:「你是誰?」 那人陰森森地說:「老夫黑鷹。」 班石和兩位使者更吃驚了:「黑鷹?」 「不錯!」 「那小妖女哩?」 「老夫正想問你們!」 「小妖女不在茅屋裡?」 「要是在,老夫容得了你們在這裡大叫大嚷麼?老夫本想不理睬你們,你們偏偏不識趣,大叫大鬧,還派人進來,老夫不能不下殺手了。現在你們將老夫驚動了出來,你們只好納命吧!說!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要老夫親自動手殺了你們?」 班石、輕風、徐塵都曾經同黑鷹交過手,知道這神秘的黑鷹武功莫測。若單打獨鬥,他們怎麼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有聯手,才能應付這大敵。而玄冥陰掌門的四大護法和四大使者,除了輕風知道中原武林不可輕視之外,其他都幾乎是目中無人,沒將中原武林人士看在眼裡,只是桂北的深谷中,與莫紋交過手後,才第一次知道了中原武林人士並不是好惹的,尤其是神秘莫測的黑鷹,武功不知比他們高出了多少倍。其次是這一次在桂南山中盯蹤莫紋時,四大護法,就有一個被莫紋所殺,三個都傷在莫紋的劍下,才算打掉了他們原以為不可一世的氣焰。他們再不敢大意輕敵。 這次黑鷹又突然在茅屋中神秘地出現,他們怎能不吃驚?但聽到黑鷹根本不將他們看在眼裡的說話語氣,也感到氣忿。首先不能容忍的是銀佛爺班石,別說中原的武林人士,就是自己的教主,也敬自己三分,哪敢這般輕視自己?班石「哼」一聲:「在沒有交手之前,本佛爺請你放亮了眼睛看看,不知是你要我們納命,還是我們要你納命。」 「那麼,你是要老夫動手了?」 輕風知道黑鷹的厲害,忍住氣說:「我們是為慕容家的武功而來,並不想與你老對敵。」 他們到底動手了沒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六回力殲群寇 上回說到,輕風說:「我們並不想與你老為敵。」黑鷹冷冷地說:「老夫不是說過,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除了老夫,誰也不許染指麼?你們沒將老夫的話記住麼?」 班石大吼一聲:「上!」手中的雙鈸「鏘」一聲發出巨響,震得群峰抖動,草木搖晃。他先向黑鷹出手了。接著輕風、徐塵也提劍拔刀撲上。四個人貼身交鋒,使得埋伏在四周的武士和弓箭手都不敢射箭施暗器,怕傷了自己人。 黑鷹只憑一把劍,力戰西域護法番僧和兩大使者,只見他從容鎮定,一劍首先逼退了輕風使者,用密音入耳之功對輕風說:「老夫知道你為人頗正義,知恩圖報,不想難為慕容家,今次來只是奉命而已。你最好藉故敗走,免得老夫傷了你。」 輕風使者聽黑鷹這麼說,不禁驚愕了,手腳一慢,黑鷹又一劍逼來,左掌向他輕輕一拍,就將他拍飛了,摔到山坡下去。但他一飛起,暗中似有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下放在地上,半點也沒有受傷,他驚駭不已。這明顯是黑鷹手下留情,真的不想傷害自己。看來教主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學,稱雄中原武林,簡直是妄想了。 接著,他又看到徐塵使者給黑鷹拍飛到一邊山坡去,遠遠聽到徐塵「呀」的一聲慘叫。輕風雖然不滿教主的野心,但不能不救自己的同伴,只好裝著受了內傷的樣子,慢慢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問:「徐兄,你怎樣了?」 只見徐塵一口鮮血噴出,有氣無力地說:「我,我恐怕不行了!」 「徐兄,別這樣說,你快閉目調息,我給你輸真氣。」輕風來到徐塵身邊,輕輕地安慰他說。 「兄弟,你快走吧,別管我了。」 「我怎麼也不能丟下你不管。」 輕風雙掌按在徐塵背後的穴位,徐徐將自己體內的真氣輸給了徐塵。不一會,徐塵緩過一口氣說;「兄弟,行了,我自己慢慢調息好了。」 火光下,茅屋前坪地上,銀佛爺和四位一等武士正聯手齊攻黑鷹。黑鷹左掌右劍,招式莫測,轉眼又將兩個武士拍飛,兩個給扔到茅屋的大火中。銀佛爺已顯得手忙腳亂,連聲大吼:「放毒箭!快!放毒箭!給本佛爺射殺他。」 突然,一個清脆似銀鈴的聲音說:「你別亂叫亂吼啦!你埋伏的射手們,不是死了,便是跑了!」 銀佛爺一怔:「你?」 只見莫紋一身農婦打扮,出現在兩人面前,班石一下子認不出她來。 「怎麼,不認識我了!你不是要找我嗎?」 「你是小妖女?」 「怎麼你現在才認出來?太遲了。」 銀佛爺一邊與黑鷹交鋒,一邊與莫紋說話,更不是黑鷹的對手了。黑鷹陰森森地問:「你們說夠了沒有?」 莫紋笑道:「說夠了怎樣?沒說夠又怎樣?」 「說夠了,老夫要打發他上路了!」 「小女子不反對!」 這個二護法班石本來就不是黑鷹對手,一連幾招下,黑鷹凌厲的一劍揮出,就將紅衣番僧班石的一顆光頭削飛了,肥大的身軀「轟然」一聲倒下。 輕風、徐塵遠遠在山坡下看到,嚇得互相扶攜,飛也似地逃進了樹林裡。 要是說金佛爺贊普的死,是對玄冥陰掌門一次重大的打擊;那麼這一次茅屋前之戰,便是玄冥陰掌門最大的慘敗。在桂南山中,碧眼教主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傷,他今後得更換別的手法來對付黑鷹和莫紋了。 莫紋見輕風、徐塵向樹林中逃去,便想去追趕。黑鷹卻一劍伸出,攔住了她的去路。莫紋一怔,問:「你這是幹嘛?」 「別追了!」 「你有意放了這兩個使者?」 「老夫只懂得窮寇莫追,遇林莫入。」 「你擔心我有什麼閃失?」 「老夫只擔心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從此斷了線頭。」 「你一直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念念不忘?」 「你以為老夫好心救你?」 「那麼說,我不必感謝你了。早知這樣,我就不會殺了那批埋伏在四周的射手,讓你們來個兩敗俱傷。」 「小丫頭,你以為那批射手能傷得了老夫麼?」 「起碼也弄得你手忙腳亂。」 黑鷹冷冷地逼視著莫紋,半晌,才崩出一句:「小丫頭,以後你說話最好小心點。」說完,人向山峰上飛去,一下子消失在茫茫月夜中。 莫紋不知道他這麼一下就走了,感到有些意外,心想:他怎麼不提與自己再比武要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事了?難道他與紅衣番僧交鋒時已受了內傷而急著要走開?除了這種原因外,就沒有急著要走的理由。 莫紋望望天色,快天亮了,便將所有的屍首,全丟進了大火中去,然後施展輕功,回到草棚。 莫紋回到草棚,天色已經明亮。獵人夫婦似乎沒有睡過,正焦急地等她回來。一見莫紋似一片輕葉閃進草棚子,驚喜地說:「小姐回來了,我們總算放了心啦!」 莫紋望了望他們,問:「你們沒事吧?」 「小姐,我們沒事,可擔心小姐你哩!」 「我走後,你們沒睡過嗎?」 「我們迷迷糊糊合了一下眼,剛醒過來。」 「我兄弟呢?」 「少爺一直沒醒過。」 「那位蒙面的黑衣老人有沒有來過這裡?」 獵婦驚訝地說:「沒有呀。那老爺子恐怕不知道我們來了這裡呢。」 獵人卻問:「小姐,你見到那老爺子了?」 莫紋點點頭:「見到了,賊人放火燒了你們的茅屋,而他將那一夥賊人幾乎全殺了,也算給你們報了燒屋之恨。我以為他會來這裡找你們哩!」 「小姐,他沒有來。」 「恐怕他到別的地方去了。」 正說著,癡兒也醒了,走了出來,問:「姐姐,你們怎麼早早就起來了?」 獵婦說:「少爺,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天還早呵!」 癡兒搖搖頭:「我不睡了,我想跟你們去看看裝野獸的陷阱和機關。」 「少爺,天還早哩!森林裡霧大,看也看不清楚。」 「你們這麼早起來,不是去看陷阱有沒有裝著了野獸嗎?」 癡兒昨夜一直沉睡未醒,怎知昨夜裡發生了大事?一早爬起來便急著想去看陷阱和機關。 莫紋問:「兄弟,昨夜你做了什麼夢?」 癡兒茫然:「做夢?姐姐,我沒有呵!」 「那你為什麼半夜三更驚叫起來?」 癡兒想了想:「是了!姐姐,我好像夢見姐姐和一夥壞人打架,其中一個壞人跑來捉我,我害怕得叫起來。」 「怪不得哩!兄弟,你去洗臉吧。」 「姐姐,你呢?洗過臉了?」 「兄弟,我還想睡睡,你別來吵我。」 「姐姐,那我也去睡。」 「你還沒睡夠?不想去看陷阱了?」 「我——!」 「好了!你想睡就睡,想玩就玩,但不准來吵我。」 「姐姐沒睡夠嗎?」 「還說,昨夜給你的驚叫聲吵醒了,一直沒好好合過眼。」 獵婦說:「少爺,小姐昨夜的確沒好好睡過。來!我幫你去溪邊洗臉,別纏著小姐了。」 「好的,洗完臉,我們去看陷阱。」 癡兒的確沒有再吵莫紋休息。當莫紋再次醒過來時,癡兒卻興高采烈地提著一隻受了傷的果子狸,跟著獵人從森林中回來。獵人手中提了兩隻山雞。一見莫紋,癡兒便高興地大聲叫道:「姐姐,你看!我捉到什麼東西回來了?」說時,將捆了四腳的果子狸高高舉起。 莫紋從來沒見癡兒這麼高興過,不禁也笑了,問:「是你捉的嗎?」 「不!它給大哥裝的鐵夾子夾住了一隻腳,我想去捉,它還發狠想咬我哩!大哥將它的嘴和手腳都綁起來,我才捉住它。」 莫紋心裡好笑,但不忍讓他掃興,笑了笑說:「兄弟很勇敢呵,敢捉這隻狐狸呢。」 「不!姐姐,它是果子狸,不是狐狸。」 「對對,是果子狸,我說錯了。」 「姐姐,要是狐狸,我就不捉它了。」 「哦?為什麼?」 「因為狐狸會變美人,會救好人呀!」 這—下,連獵人夫婦也忍不住笑起來。 莫紋忍著笑說:「好了!你快放下它吧,到溪邊洗手去。吃過飯,我們就要離開這裡。」 獵人夫婦一怔,一齊問:「小姐,你怎麼就要走了?」 「大哥大嫂,我已經麻煩了你們不少日子,也該走了。幸而死了不少賊人。他們大概也不會再來這裡了。」 獵婦問:「小姐的內傷都全好了?」 「全好了,多謝大嫂這些天來的看顧。」 「小姐別這樣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癡兒卻嘟起嘴來說:「姐姐,我們怎不在這裡住?這裡多好玩。姐姐,我還沒玩夠呢。」 獵婦說:「是呵!小姐,既然少爺喜歡在這森林中玩,小姐就多住兩天不好?」 莫紋說:「大嫂,我不是不想多住。不瞞大嫂說,我得罪了不少武林中人,住久了,他們遲早會找到這裡來,那就害了你們,不如早離開的好。只要我在別的地方出現,他們就不會來害你們,更不會尋來這裡。」 獵人說:「小姐,這麼一處無人敢進的森林,他們怎會找得到呢?」 「大哥,你不知道,他們都是高來高去的能人,別說這裡,就是海底下的龍宮,他們也會闖來,我看我還是早走的好。」 癡兒問:「姐姐,我們真的要走嗎?」 「你想留在這裡?」 「姐姐,我想多玩兩天。森林裡有許多好東西,我還沒有看哩!」 「兄弟,你不怕害了人家?」 「大哥不是說,這裡沒人敢來嗎?連老虎、山豬也來不了,他們來得了嗎?不怕掉進了陷阱裡?」 獵婦說:「是呵。小姐要走,也不遲這兩天呢,趁這兩天時間,小姐把精神養好,也讓少爺玩個高興。到時,你們走了,我們也放心。」 「是嘛,姐姐,我們多玩兩天嘛!」 莫紋望著一臉急求之色的癡兒,心想,他終究是自己的丈夫,難得他現在這麼高興。想起他跟隨自己以來,四處流浪,幾度擔驚受險,沒過上一天好日子,也應該讓他在這森林中玩兩天才是。何況獵戶人家對自己這麼關心,熱情豪爽好客,也不能太令他們失望。莫紋又想了一下,問癡兒:「玩兩天後就走是不是?」 「是呀!多玩就是四腳爬爬的王八。」 莫紋頓時沉下臉來:「你說什麼?」 癡兒見莫紋變臉色,不由慌了:「姐姐,我——」 「以後不許這麼說,懂嗎?」 「是!姐姐。」 莫紋又對獵戶說:「那我就再麻煩大哥大嫂了!」 獵婦忙說:「小姐別這麼說。我們巴不得小姐、少爺在這裡多住兩天呢。」 用過早飯後,莫紋又對癡兒說:「兄弟,你好好跟著大哥到森林中玩,別來打擾我。」 「姐姐不去玩嗎?」 「姐姐要練武,不陪你去了。要是你回來不見我,也別去找,我會回來的。」 「姐姐,你不會丟下我自已走了吧?」 「兄弟,我怎會丟下你呢?今後我們要相依為命了,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姐姐,你真好。我也永遠永遠不離開姐姐。」 莫紋聽了,不知是喜是悲。莫紋微微歎息了一下,轉對獵人夫婦說:「大哥,大嫂,我兄弟就麻煩你看顧他一天啦!」 獵婦疑惑地說:「小姐,你不是要到哪裡去吧?」 莫紋說:「我只是找個沒人的寬闊處練練劍而已,不會去哪裡的。」 其實莫紋想到附近的一個縣城裡買些衣料,給癡兒制一套衣褲。同時也想在縣城裡亮亮相,讓武林中人發現自己,以免他們追蹤到這山裡來。莫紋的這番苦心可不能對癡兒說,以免他纏著跟來。 莫紋現在所在的山頭,是梧州府、玉林州屬下北流縣的勾漏山,離北流縣城來回有一百多里。 等癡兒高高興興地跟著獵人到森林中打獵玩後,莫紋換上了自己原來的衣褲,帶上利劍,一躍而起,樹過樹地往南面的北流縣城而去。北流縣雖然是一個小縣,但商舖卻不少。莫紋很快找到了一間賣布的店舖,買下了衣料,又在街上轉了一圈。她很快被丐幫的人發現了,接著也為玄冥陰掌門的耳目注意到,這些人都不動聲色地暗暗跟著她,想摸清她落腳的地方。 莫紋故意裝作不知道有人跟蹤,出城後徑直往南面的扶來山而去。當經過一片林子時,突然身形一閃飛躍進了樹林中。丐幫和玄冥陰掌門的耳目,都先後跟蹤到樹林裡。首先進來的是丐幫弟子,他後面遠遠的是玄冥陰掌門的耳目。這耳目打扮成當地人一樣,是個吊雞眼,三十來歲年紀。 這片林盡頭,有一座古廟;另一條小路,卻通往山邊的一個小山村。吊雞眼正疑惑莫紋不知是去了古廟,還是往山村走。突然,他聽到身後一陣輕風揚起,回頭一看,不由傻了眼。莫紋正笑吟吟站在他身後,側著頭問:「你跟著我幹嘛?」 吊雞眼很快冷靜下來,故意愕然地問:「小人幾時跟著姑娘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從城裡一直跟著我來這裡。說!誰打發你來的?」 「姑娘冤枉了!我在前面,你在後面,我怎麼跟著你了?」 「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是不會說真話。」莫紋輕輕一掌拍出,這吊雞眼居然能閃避過這快速的一掌。莫紋冷笑一下:「這下你說實話了吧?原來你是玄冥陰掌門的人。」 吊雞眼一怔:「我!幾時說我是玄冥陰掌門的人了?」 「你剛才閃避的身法告訴我了。」 吊雞眼早已聽聞第一護法金佛爺死在莫紋左掌右劍之下,哪裡還敢與莫紋交鋒?而且她只一掌,便看出了自己的武功,嚇得掉頭飛奔。莫紋有意放他逃走,讓他將錯誤的情報傳給碧眼教主,所以故意追趕不及,回轉身來,對伏在草叢中的丐幫弟子說:「叫化,別藏在那裡了!給我滾出來!」 丐幫弟子已知道自己給莫紋發現,只好站出來,手持打狗棍,一邊凝神應戰,—邊說:「姑娘!你叫我叫化出來幹什麼?」 「打賞你幾兩銀子呀!你不高興?」 這叫化疑惑了:「姑娘打賞我叫化幾兩銀子?」他不知這小妖女玩什麼花樣。 莫紋一把利劍出鞘:「你看,我這劍值幾兩銀子?」 「你要殺我?」 「對不起,誰叫你鬼鬼祟祟蹤著我?剛才已跑了一個,我再也不能讓你跑了。」 叫化面無懼色地說:「我叫化只好與姑娘拚力一搏了!」 「你幹嘛不向我求饒?」 「丐幫只有斷頭的弟子,卻沒有求饒的弟子,不過你就算殺了我,也一樣有人知道你曾經在這裡出現過。」 「看來我殺你也沒什麼用了?」 「這一點,姑娘心裡明白。」 莫紋收劍入鞘:「好!你走吧,但別再跟著我。」 「那麼請姑娘殺了我的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活得不耐煩了?」 「盯蹤姑娘,是我的職責,我不能不跟蹤著姑娘。」 莫紋驚奇地打量著這丐幫弟子。想不到丐幫中竟有這樣不怕死,忠於職守的人。不由冷笑一下:「你以為你跟蹤得了我?」 「我叫化盡力而為。」 莫紋驟然出手,隔空就封了他的穴位,這叫化驚恐地問:「你這是幹嗎?」 「你不是說要跟蹤我麼?現在你跟呀!我想看看你怎麼跟蹤我呢。」 「你怎麼突然出手傷人?」 「我只是封了你的穴位,並沒傷你呀!」 「你——!」 「好了!我沒時間跟你囉嗦,你乖乖地在這裡站一個時辰,我走啦!再有,請你傳話給你們幫主,千萬別惹惱了我,不然,我連你們的叫化窩也一起端了。」莫紋說罷,閃身往南而去,卻留下了一串笑聲。 莫紋走了一段路,發覺再沒有人盯蹤,然後走進樹林裡急轉方向,往北奔回了勾漏山。莫紋的這一行動,引得黑、白兩道上的大批高手,紛紛奔向北流縣的扶來山。 黑夜將臨,莫紋才回到草棚。獵人夫婦見莫紋回來,放下了心頭大石。獵婦忙對裡面說:「少爺,別哭了,小姐回來了。」 癡兒滿面淚水從房間跑出來,又哭又笑地問:「姐姐,你去哪裡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見到你就好了,再也不害怕了。」 莫紋問:「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我,我害怕姐姐走了,不要我了!」 「我不是說好我會回來嗎?」 「我見姐姐這麼久不回來,就是怕嘛!」 「奸了!快抹乾眼淚,這麼一個大人,怎麼還像孩子似的哭?」 獵婦說:「小姐,你也別怪少爺,他一心想著你,連晚飯也沒有吃。對了,小姐,你在外面用過了晚飯沒有?」 「我趕著回來,沒有頤得上吃飯。」 「那小姐和少爺一塊用晚飯吧,飯菜我都在鍋裡熱著。」 「大嫂,真麻煩你啦!兄弟,快洗乾淨臉去,和姐姐一塊吃飯。」 「是!姐姐。」癡兒—把抹去臉上的淚水,歡笑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去溪邊洗臉。 獵婦見他蹦蹦跳跳的,說:「少爺小心,別跌倒了!」 誰知話還沒說完,癡兒嘩啦—聲,真的跌倒了,還跌了個四腳朝天,莫紋看得不由好笑。但見癡兒「呵呀」地喊痛,便忍著笑奔過去扶起癡兒,問:「跌痛哪裡了?」 「我,我的手臂好痛呵!」 「你也真是,走路怎麼這般的不小心?還說自己練了五、六、七、八幾種武功哩!」莫紋一邊給他揉揉手,「別喊了!男子漢大丈夫嘛!流血不流淚,跌一交就喊痛?」 「姐姐,但它真的痛呵!」 「現在還痛不痛?」 「姐姐,我不敢說。」 「怎麼不敢說了?」 「說痛,我怕姐姐罵;說不痛,我怕欺騙了姐姐。」 「你現在還能不能洗臉?你總不會要我侍候你洗臉吧?」 「不不,姐姐,我自己洗。」 癡兒忍著痛,走去溪邊慢慢地把臉洗乾淨。 是夜,莫紋在燈光下,依照癡兒所穿的衣服尺寸的大小,給癡兒剪裁衣褲,然後又一針一線縫起來。癡兒在旁好奇地看著,說:「姐姐,你真能幹,會做衣服呢。」 「女孩子誰不會縫製衣服的?」 「我奶奶和媽媽,她們就不會。」 「那你一家的衣服是誰做的?」 「城裡的裁縫師父呀。每年,我家都請了他們來做衣服。」 「當然呀,你家有的是錢,衣服不用自己親手做。」 「姐姐沒錢嗎?」 「我呀!家裡窮得很,布是自己織的,衣服也是自己做的。」 「姐姐,你現在不是有錢麼?怎麼還自己做?」 「有錢也得自己做,別忘了本。好了,你去睡吧,別妨礙我做衣服。」 「姐姐,我陪你不好嗎?我也想學做衣服呢。」 「你也真是。這是女孩子們的活,你做像話嗎?你應該像這裡的大哥一樣,學學打獵,學一件今後謀生的本領才是。」 「姐姐,我已學會打獵了!」 「哦?你這麼快就學會打獵了?」 「是呀!大哥今日教我放箭。姐姐,要不要我放給你看?」 「那麼,你射中了多少野獸和鳥兒?」 癡兒一聽,頓時頹喪地說:「姐姐,不知為什麼,我總是射不中。那些兔子、小鳥兒跑得太快了,它們不是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讓我射。」 莫紋噗嗤一聲笑起來:「你這叫打獵嗎?」 「不叫打獵叫什麼?」 「我不跟你說了!快睡去!」 莫紋將癡兒趕回房間睡,縫衣服到天亮才倚著床欄合上眼略略休息。 一天兩夜,莫紋不但為癡兒趕製了兩件洗換的內衣、一套獵人衣褲及公子哥兒穿的衣褲,也為自己做了一件獵婦的服裝,不僅針線細密,剪裁更非常合身。 癡兒穿了莫紋給自己做的獵人服裝,像小孩子過年穿新衣服般的高興。獵婦看得更是大為驚訝,嘖嘖地讚道:「小姐,你這一手針線功夫,恐怕連裁縫店的老師父也比不上,真羨煞人了。」 「大嫂!別取笑,我做得不好。」 「小姐,這還說不好,那世上就沒有好的了!我真佩服小姐,既能握劍刺殺,又能拈針走線,恐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小姐這樣能幹的人了。」 「大嫂,世上能幹的女子比我多的是呢。」 癡兒說:「不!我說姐姐比任何人都能幹和好得多。我奶奶也有本事,但不會做衣服。」 「見弟,別胡說!你知不知你奶奶是什麼人?」 「她是什麼人?」 「她是一位巾幗女俠士,技壓江湖,慧冠武林。武林中人,有誰不對你奶奶敬重?兄弟,要是你學到你***一成功夫就好了,那麼,武林中還有誰敢爭奪你家的武功絕學?」 「姐姐,我一定好好練功,像我奶奶、爺爺一樣,不讓別人來欺負你。」 莫紋微歎了一口氣,心想:像你爺爺、奶奶一樣,真是談何容易?就是有武學根基的機靈人,也不可能達到你爺爺奶奶那樣高的武功境地。你這個癡兒,恐怕一輩子也達不到。若你今後用心練武能自衛,我就心滿意足了。她苦笑一下:「兄弟,但願你今後真的好好用心練武。兄弟,我們在這裡已住了兩天了,你玩夠了沒有?」 「姐姐,我玩夠啦。」 「玩夠了,我們走吧。」 「姐姐,我們去哪裡?」 「你不記得韋伯伯在等我們?」 「船上的那個韋伯伯?」 「對呀!」莫紋突然想起,自己曾托江中一叟照顧癡兒,他怎麼讓癡兒跑了出來?以江中一叟的武功,不能看住癡兒?莫非江中一叟遭到了不幸?急問:「韋伯伯怎樣了?他不會有事吧?」 「我不知道。」 「兄弟,你怎麼不知道?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我見姐姐跑了,那麼多兇惡的人追你,我一急,便跑來追姐姐了。」 「韋伯伯沒叫住你?」 「叫了,還叫阿水大哥來追我哩!」 「他沒追上你?」 「我跑到山頭上,不小心,滾了下來,滾進了一條水溝裡。阿水大哥大概沒找到我,我又一時爬不起來。等我爬起來時,四周都不見人了,我只好四處亂跑找姐姐啦。」 「韋伯伯不是給人殺害了?」 癡兒愕然:「沒有呀,誰殺害韋伯伯了?」 莫紋一聽江中一叟沒遭殺害,略為放心。她是擔心大師姐岑瑤瑤將韋一江殺了。又問:「你是怎麼碰上我大姐和二姐的?」 「姐姐,你是說那兩個兇惡的女人?」 「你怎麼會碰上了她們?」 「姐姐,我跑得肚餓了,跑到一個圩上買東西吃。那個姓黃的哥哥,不知怎的,一下子在我身邊出現了,問我:『少莊主,你怎麼在這裡?我家三小姐呢?現在哪裡?』 我說:『我不知道呵!我正在找姐姐。』跟著,他便帶我去見你的兩個姐姐。她們也這麼問我,我說不知道,她們就打我,罵我不老實。」 「你就跟著她們來找我?」 「姐姐,我不願跟她們,她們太惡了,是她們捉我來的。我幾次想跑都跑不掉。她們問我:『你不想找你的那個莫姐姐嗎?』我說:『想呀!但我不願跟你們一塊找。』你的什麼大姐說:『你不聽話我就殺了你。今後你再敢跑,就先砍去你的一隻腳,看你跑的。』姐姐,我嚇得不敢再跑了!」 「兄弟,真對不起,叫你受了那麼多的苦。」 「姐姐,只要找到你,我什麼苦都不怕。」 「好了!別說了!我們向大哥大嫂告辭去,多謝他們這麼多天的照顧。」 莫紋帶了癡兒向獵人夫婦告辭。獵人夫婦知道怎麼也留不住他們了,一直送他們到山下,才揮手作別。 莫紋和癡兒打扮成山中獵人一般,頭戴遮陽斗笠,腳穿麻耳草鞋,身扎腰帶,劍藏於行囊中。癡兒這一身打扮,一脫以往少爺公子哥兒的神態,像一位英俊、健壯的青年獵人,要是他不亂說話,誰也看不出他是個癡兒。莫紋看見也不禁驚奇,心想:要是這癡兒永遠能這樣多好。他們取大道直奔容縣,過岑溪,走華竹,踏入了廣東境內的羅定州,在西寧縣一處叫甘子坑的地方住下來。這是一段四百多里的山路,他們翻山越嶺,涉溪過澗,走得癡兒好辛苦。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往往在無人的地方,莫紋便背著癡兒,施展輕功行走。幸而這一段路程,沒碰上什麼武林中人,只碰上一些地方上的流氓,他們垂涎莫紋的美貌,前來騷擾生事,都輕易地給莫紋打發掉,不是殺了他們,便是令他們終身殘廢,再不能為害百姓。對於武林中人說來,這些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一樁;但對山裡的土豪、流氓來說,便無疑是一件大事了。漸漸,在這一帶山區的百姓中,傳開了這樣的話:近來這一帶出現了一對青年男女獵人,他們神秘異常,凡招惹過他們的人,事後都不得好下場,不是橫死,便是殘廢,而且一個個都變成了啞吧。這些話引得武林中人注意起來,尤其是在扶來山追蹤莫紋的黑、白兩道高手們,一直在扶來山找不到莫紋的半點蹤影,現聽聞粵桂邊界雲開大山的群峰峻嶺中,出現了這麼一對出沒無常、神秘的行俠仗義的青年男女,不免感到稀奇。這一對青年男女,是哪一派的弟子?白道上的俠義人士,初時還沒想到這是他們要跟蹤的小妖女莫紋。因為莫紋在他們的心目中,是屬於黑道上的邪派人物,不可能幹這樣的俠義之事。至於莫紋踩平了大瑤山闞家寨,殺了黑道上的一些人物,只不過是為了爭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已,這是黑吃黑,不值得稱道。讓黑道上的人物自相殘殺就更好了。 黑道上的人物可不同了,尤其是玄冥陰掌門的人,一開始就疑心這一對在雲開大山出現的男女青年獵人,極可能就是他們要追蹤的小妖女莫紋,便派了些精明能幹、輕功不錯的人到雲開大山中打聽。就這一點來說,黑道人物往往比白道上的人來得聰明,他們比所謂的俠義人士更瞭解莫紋的為人。 偏偏莫紋和癡兒在甘子坑住下來後,便碰上了麻煩。甘子坑附近不遠處,有一個叫落鷹千孔巖的險峻山峰,近兩年來聚集了一夥山賊。他們時聚時散,並不像一般的綠林好漢佔山為王,安營紮寨。他們是行動時便聚集在一起,沒事時便分散為一般平民百姓。這伙山賊大約有一二百人,為首的山賊姓羅名鷹,綽號沙膽鷹,身材高大,臂力過人,練成了一身硬功夫,與人交鋒,手持一個大鐵錘,重一百來斤,舞起來虎虎生風,若叫他擊中,頓時成一團肉餅;要是給擦過了,必也筋斷骨折。他帶著十多個亡命之徒,在落鷹干孔巖落腳。近兩年來,他們不時聚集,搶村劫寨、燒殺掠奪、姦淫婦女、無惡不作,縱橫在雲開大山中,連官兵也奈何不了他們。 由於沙膽鷹遠在南疆一角的群山之中,又是近兩年來才崛起的一股悍匪,不為中原武林俠義人士所注意。雖然有一兩個武林高手偶然路過,想為民除害,卻又苦於無從找到他們。因為落鷹千孔巖不但險峻,地形也複雜,更兼有大大小小的巖洞互相貫通。沙膽鷹一見不妙,就要仗著地形逃跑,隱蔽在巖洞裡不出來。武林高手對他可以說是老虎咬龜,無從下手。至於一般的嶺南武林人士,有的不是他的對手,有的也不敢輕易進入千孔巖。這也是官兵奈何不了他的原因。他手下的百多個兄弟,平常分散在附近一帶的村落,變成了一般的村民。官兵未到,沙膽鷹早早就知道了。小隊來,他一口吃掉;大隊來,他遠走高飛。燒了他的寨嗎?那只是幾間木板房和茅草屋。官兵一走,他又搭蓋起來。平日所掠得的金銀財寶,都埋藏在大大小小的巖洞中,除了沙膽鷹和他的四五個心腹外,就是山賊中的人,也不知埋藏的地方, 甘子坑當然也有沙膽鷹的弟兄。莫紋和癡兒一到不久,沙膽鷹便知道了。莫紋和癡兒也不想去招惹沙膽鷹,以免驚動了武林人士,只是打算在這裡住一夜,第二天便離開。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息,莫紋不想去惹沙膽鷹,沙膽鷹卻找上門來了。 沙膽鷹早有所聞這一對青年男女,沿路上殺了些土豪、流氓。在這些流氓當中,也有沙膽鷹的手下。又聽聞女的是位貌若天仙的少女,身懷武功。沙膽鷹最感興趣的是美女,不由色心大動,心想:老子身邊正缺少一個貌美而懂拳腳功夫的女子,搶了她來作自己的押寨夫人多好?至於說什麼身懷武功,他才不去注意。一個少女,武功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怎是自己的對手?老子親自出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半夜,沙膽鷹便帶了二十多個悍匪,闖進了甘子坑,將莫紋住的地方包圍了起來。他們點起了火把,喝喊著:「屋裡面的人聽清楚了,快將那女的交出來,不然,我們闖進去,全部殺了,一個也不留。」 由於沙膽鷹這次只是搶人,不是打家劫寨,所以沒有召集自己所有的弟兄來。沙膽鷹一進村,留莫紋住宿的屋主便慌了手腳。莫紋問屋主:「來的是什麼人?」 「落鷹千孔巖的沙膽鷹,一個大山賊。」 「原來是他呀!好!你們別慌,我出去見見他。」 癡兒說:「姐姐,我和你一塊去。」 屋主連忙說:「你們千萬不可得罪了他,得罪了他,我一家大小就沒命了!」 莫紋一笑:「你放心,我們不去得罪他,好好地勸他走好不?」 屋主簡直不敢相信:「姑娘,你能勸得他走麼?」 「試試看,勸不了,我就跟他走怎樣?」 「姑娘——」 「你別多說了,總之,我叫他不去為難你一家人。」莫紋又對癡兒說:「兄弟,你也別出去,在這裡等我。」 「姐姐!」 「兄弟,聽話!」 這時,沙膽鷹又在外面喝喊起來。莫紋劍也不帶,便走了出去。眾山賊見莫紋一個人從屋裡走出來,一個個都瞪大了一雙驚訝的眼睛,全都說不出話來。莫紋太俊美了!在火光之下,莫紋恍若天仙,丰姿綽約,秀麗無比。他們幾疑莫紋不是人間的少女,而是天仙下凡。沙膽鷹更是看得眼也定了,人也呆了,恨不得一伸手就將莫紋抱起來。不知哪一個首先叫喊:「好一個俊俏的小姐!」跟著是群賊響應。 莫紋含笑地問:「你們看夠了,說夠了沒有?沒有,你們可以再看看。」 山賊們又是驚訝,心想:這個小姐好大膽,居然沒半點害怕。她真的是仙女?沙膽鷹哈哈大笑:「小姐,你跟我回去吧!」 莫紋故意愕然:「回去?你叫我回家?別出來打獵麼?」 沙膽鷹又是一陣大笑:「小姐,你今後不用再打獵了,跟我回寨去,做我的夫人,我包你一生享受不盡。」 「哦?你有很多的家產嗎?」 「有,有,我的金子銀子多的是,你一世也用不了!」 「不對吧?你的金子銀子有我這麼多嗎?我單單是懷裡的一顆珍珠,就值一千兩銀子,你想不想看看?」 沙膽鷹愕異:「你有一顆珍珠?」 「你不相信?」莫紋便從懷裡掏出一顆閃耀著光華的珍珠來。這顆珍珠,是癡兒從那深谷巖洞中帶出來的其中一顆,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流光滾動,光彩奪目。群賊們更是看得瞠目結舌,有人驚疑:她一定是位天仙,要不,哪來的這麼一顆價值千金的珍珠? 莫紋又問:「你相信了吧?所以說,你不如跟著我好了,做我手下一個聽話的奴才,我也包你一生吃用不盡。」 「什麼?我做你的奴才?」 「其實,你做我的奴才也不夠份量,頂多做我奴才的奴才。」 沙膽鷹大怒:「小丫頭,你不想活了?」 莫紋一笑:「你想做我奴才的奴才,怎麼對我這麼不尊重?看來,你才是不想活了!」 沙膽鷹喝聲:「來人!先給我將這丫頭活捉了,再一把火燒了這房子。」 「是!大王!」 兩個悍匪便躍出來。沙膽鷹又說:「別傷了她的面孔!」 「屬下知道。」 兩個悍匪空手撲向莫紋。莫紋身形只一閃,衣袖輕拂,就將這兩個悍匪似敗草般拂飛,不偏不正,摔在沙膽鷹的跟前,已是手腳齊斷,再也爬不起來。莫紋在進入雲開大山後,已聽聞這伙山賊,是一群無人性的東西,所以一出手便是殺招,絕不留情。 山賊還沒看見莫紋是不是出了手,只看見自己兩個同伴無緣無故憑空飛了起來,感到莫名其妙。 沙膽鷹見自己的手下倒在面前,還以為他們只是摔傷而已,一怔之後怒喝:「上!全上!活捉了她,我要在這裡扒光了她的衣服!」 除了舉著火把的,十多個山賊全上了,這些殺人放火、姦淫虜掠的悍匪,還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莫紋身如幻影飛魂,轉眼之間,全將這伙悍匪放倒了。 莫紋打發掉這十多個山賊悍匪後,鄙夷地掃了沙膽鷹和五個舉著火把的山賊一眼,冷冷地說:「殺了你們,簡直是污了我的手。姓羅的,現在輪到你了!」 沙膽鷹瞪大了眼,他簡直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武林高手他也見過,哪有像莫紋這樣不可思議的高手?驚問莫紋:「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莫紋笑問:「你看呢?」 一個舉著火把的山賊說:「大、大、大王,她、她、她不是天上的神、神、神仙,就、就、就一定是山中的妖、妖、妖魔了!」 莫紋說:「你說對了!我正是小妖魔。這次專來收你們的魂。」 沙膽鷹不愧稱為沙膽鷹,他吼著:「就算你是山中的妖魔鬼怪,老子也不怕你。」 的確,沙膽鷹為人凶殘,但也膽大過人,在深山中來往,不怕什麼老虎、豹子,所以人稱沙膽鷹。他那一百多斤重的大鐵錘,向莫紋的頭頂砸來,更如泰山壓頂。 莫紋從來沒見人使過這麼沉重的兵器,閃過一旁,好奇地問:「喂!這麼個大錘,是不是木頭做的?」 「去你的木頭!」沙膽鷹又是一錘橫掃過來,呼呼生風。一邊說,「你乖乖的跟老子回去,伺候老子。」 莫紋笑著:「你使這麼個大兵器,給我看門口還差不多。」莫紋一邊輕閃,一邊說。她不急於殺沙膽鷹,想看看沙膽鷹揮舞這大鐵錘能舞多久。 沙膽鷹本來見情況不妙,早早跑了便沒事了。當然,他逃不逃得了,那是另外—回事,正所謂色迷心竅,他垂涎莫紋的美,更貪戀莫紋身上的那顆價值千金的珍珠,色迷更兼財迷,同時見莫紋一味閃避,以為莫紋怕了自己手中的大鐵錘,便更不打算逃跑,想來—個財色兼收。死的那十多個弟兄,他半點也不在乎。他將大鐵錘舞得似車輪般轉,也不知使出了多少招,連莫紋的衣服也沒碰著,弄得渾身大汗,手臂也酸軟了。莫紋調侃地間:「羅賊!你舞夠了沒有?」 「老子舞夠了又怎樣?」 「舞夠了,將你的大鐵錘給我舞舞。」 「你提得動嗎?」 莫紋笑嘻嘻地不說話,驟然一出手,就將沙膽鷹的大鐵錘奪了過來,舞了一下,側頭問:「你看,我提不提得動?」 沙膽鷹這才傻了眼,一時呆住了! 莫紋又說:「這大錘太輕了!一定是木頭做的。」說時,暗動內力,一掌拍在大鐵錘上,頓時將一個大鐵錘拍得四分五裂,成了小鐵塊。莫紋又將一塊鐵塊暗運指勁一捏,又一下捏成粉碎,笑問:「你看,這不是木頭做的嗎?」 沙膽鷹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竟然有這樣的神力。舉火把照明的幾個山賊更看得臉露驚恐之色,其中一個說:「大王!我們快跑,她真的不是人,是山裡的妖魔,陰間的羅剎。」有兩個早已嚇得丟下火把逃跑了。 莫紋用手上的一些細小鐵碎,以梵淨山莊特有的絕技——飛線穿針的手法,分別向這五個舉火把的山賊發射出去,首先將兩個逃跑的山賊擊中倒地,其他三個,都封了他們的穴;令他們像石像般舉著火把照明。 沙膽鷹哪裡還敢說話?轉身便跑。沒跑出二丈,莫紋憑空而落。攔住了他的去路,問:「你怎麼自己一個人跑了?不要我跟你回去嗎?嗯?」 這個賊頭,真是困獸猶鬥,一拳朝莫紋當胸擊來。莫紋冷笑—聲:「你是個見棺材不流淚。」只略出輕巧的三招,就將他踢飛了,「砰」的—聲,像條死狗般摔在地上。莫紋沒等他爬起來,走過去用腳尖踢了他—下,順帶封了他的穴,問:「你現在想怎麼死法?」 沙膽鷹連忙說:「女俠饒命!我願意做你的奴才。」 「你配嗎?」 「對,對,我不配,我做奴才的奴才。」 莫紋搖搖頭,不屑地說:「太遲了!你早一點答應多好。」 「求女俠饒命!我家中還有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母,要我供養。」 「似乎向我求饒命的人,都說他家中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你怎麼不說些別的?」 「我,我……」 「是不是還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爹?或者還有一個一百多歲的老祖母?」 「是,是,我還有個老爹和老祖母。」 莫紋忍不住笑起來:「你一家人真長壽呵!可惜只有你短命!」莫紋再也不理這賊頭了,對屋裡喊道,「兄弟!你出來!」 癡兒頓時跑了出來:「姐姐,你叫我幹什麼?」 莫紋說:「兄弟,你用繩索將這幾個沒有死的山賊全綁了起來!尤其是這個躺在地上的賊頭,綁緊了,別讓他逃掉。」 癡兒慕容智走到外面,見地上橫了十多個屍體,害怕起來:「姐姐,我怕!」 莫紋說:「你真是生人不生膽,死人你害怕什麼?」 「姐姐,他們的樣子好怕人。」 「你還說保護我,不讓人欺負我,現在連死人也害怕,你怎麼保護我呀!」 莫紋一激,癡兒頓時鼓起了勇氣,拍拍胸口說:「我不怕!姐姐,我要保護你。」 莫紋笑著說:「這才對嘛。」 癡兒向屋主要了幾條麻繩,首先將沙膽鷹捆了起來,然後又將五個拿火把的山賊也捆了,對莫紋說:「姐姐,我綁好他們了。」 「兄弟,再用一條繩將他們串在一起。」 「姐姐,這樣幹嘛?」 「因為你只綁了他們的手,沒有綁他們的腳,他們的穴位一旦解開,不一個個跑了?串在一起,他們便跑不了。」 「他們不能一起跑嗎?」 「六個賊,你扯我,我拉你,跑得快嗎?」 癡兒笑起來:「是是,他們跑不快的,我也能捉住他們。」癡兒一邊說,一邊用一條繩將他們串在一起。 「兄弟,綁好了沒有?」 「綁好啦!」 「好!我現在給他們解穴,你再將他們綁到一棵樹下,我們去睡。」莫紋說著,又隔空用指力解了這六個山賊被封的穴位,使他們雙腳能行走。癡兒將他們像羊群似的全部綁在一棵樹下。 沙膽鷹問:「你們想把我怎麼樣?怎麼不殺了我?」 癡兒說:「我不知道,你去問我姐姐呀!」 莫紋說:「你不是想做我奴才的奴才麼?麻煩你們今夜在這裡給我們看門。」 癡兒說:「是呀,你們今夜好好給我們看門口,有什麼人來,你們要汪汪叫醒我們。」 沙膽鷹心裡說:「有人來,老子不會叫他解了我們逃跑,還汪汪叫醒你們?」一個山賊卻害怕地說:「萬一來了野獸,它不吃了我們?」 癡兒一時愣住了,問:「這裡有野獸嗎?」 「有!有!這裡不但有老虎、豹子,還有豺狼呵!」 「真的?」 「大爺,是真的,你別綁我們在樹下,綁我們……」 沙膽鷹喝起來:「閉你的鳥嘴!你這麼怕死,幹嘛跟老子打家劫舍?」 這個山賊委屈地說:「大王,我寧願叫人一刀砍了,也害怕活生生給野獸咬死,那太可怕了!」 沙膽鷹幾乎要罵出來:你這個笨蛋,要是將我們綁進了屋子裡,我們連跑的機會也沒有,你去等死吧!老子可不想死。但他不能罵出來,只是喝著:「橫直是死,有什麼好怕的?」 莫紋微笑問:「你似乎很英雄呵!幹嗎你剛才又求我饒命?願做我奴才的奴才?」 沙膽鷹說:「你不肯饒我們,橫直是死,老子也不害怕了。」 癡兒對莫紋說:「姐姐,真的來了野獸,不吃了他們麼?」 莫紋說:「吃了他們更好,省得我動手殺了他們。」 「姐姐,那太慘了!」 「兄弟,他們蠢,你也蠢嗎?這林子裡有的是獵戶,野獸敢闖進來嗎?再說,這裡燃了一堆火,野獸還敢來麼?」 「是是,姐姐,我怎麼沒想到有火,野獸不敢來的?」 「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 「姐姐,這幾個賊呢?」 「明天,交給村子裡的人,押他們到縣城去不就行了?」 「姐姐不殺他們麼?」 「我一向不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 莫紋和癡兒走回屋裡,只見燈光之下,屋主一家大小齊跪在地下,向他們叩頭。莫紋愕然:「老丈,你這是幹什麼?請起來。」 屋主巍顫顫地說:「小老一家求兩位少俠到別處去住吧,小老再也不敢留二位了。」 莫紋皺皺眉頭問:「為什麼?」 屋主欲言又止,似乎是害怕而不敢說出來,只是說:「求求二位看顧我一家大小的生命安全,到別處去住吧,我家是不能再住了。」 「你害怕其餘的山賊會來殺害你們?我們走後,他們一樣也可以來害你們的呀!」 屋主只是叩頭不語。莫紋心想:怎麼老丈這般害怕?莫非這村子裡有沙膽鷹的人?要是這樣,這屋主一家更應該留下我們才是,怎麼反而催我們走呢?唔,可能是屋主見我們不殺沙膽鷹而押解上縣城,怕沙膽鷹一旦走脫,會前來尋他一家解恨,所以不敢再留我們。莫紋想了一下問:「你們是不是害怕沙膽鷹不死,他會殺了你全家?」 屋主不答,只求他們快走。 莫紋說:「好吧,我們今夜裡走。」 屋主叩頭說:「多謝兩位大恩。」 癡兒說:「姐姐,這麼晚,林子不能住,我們去哪裡住?」 屋主連忙說:「離我們莊子北面兩里地的山坡上,有一座山神廟,那裡可遮風避雨。」 莫紗問:「廟裡沒人?」 「那是座沒人住的空廟,每逢節日,鄉民們才去燒香拜神。」 莫紋說:「既然有這麼個地方,兄弟,我們到山神廟住吧。」 他們從老丈家轉出來,屋主「砰」的一聲,連忙把大門關上。癡兒說:「姐姐,這一家好沒道理,我們幫他們殺山賊,他們不但不謝我們,反而將我們趕出來。」 「兄弟,山裡人害怕山賊,怪不得他們。我們先把這伙賊人一齊拉去山神廟,叫他們給我們看守廟門口。」 「姐姐,那這些死了的山賊呢?要不要帶他們走?」 「好呀,你有力氣,就帶他們走呀!」 「我,我沒力氣。」 「那你何必問?讓他們躺在這裡好了,讓這村子的人埋也好,丟到荒外野地裡也好,我們今夜只帶活的山賊走。」 癡兒不敢再出聲,拉著沙膽鷹等六個山賊向山神廟而去。 果然兩里地的山坡上,有座孤零零的廟宇,他們乘著月色來到山神廟。莫紋打量了一下,對癡兒說:「兄弟,你看好了山賊,我先到廟裡看看。」 「姐姐,你快點回來,我一個人怕。」 「怕什麼?他們敢跑,那他們就別想活了,我會砍去了他們雙腳,然後丟到野地裡喂野獸去。」 山賊們忙說:「我們不跑,我們不跑,你別砍去了我們的雙腳。」 「這樣,你們還算聰明。不然,讓野獸咬自己的肉吃真不好受。」 除了沙膽鷹,其餘五個山賊聽了面面相覷。這個美麗的少女,一定是個山妖,一般獵人家的少女,哪有這般的膽色和殘忍?他們嚇得更不敢亂動了。 莫紋走後,沙膽鷹舔舔自己的嘴唇說:「小兄弟,要是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成箱的金子,包你一世吃用不盡。」 癡兒訝然:「一箱金子,可以吃一世嗎?」 「可以,怎麼不可以?足足夠你們二人吃一世。」 「這一箱金子是用什麼做的?用肉還是用米做的?吃一世,它不會變壞嗎?」 沙膽鷹愕然:金子就是金子,怎麼是肉是米做的?看來這是個癡兒,連金子也不懂。他只好說:「金子是不會變壞的。」 「真的?我聽奶奶說,吃的東西放久了,就會變壞,不能吃,吃了會肚子痛。」 沙膽鷹給癡兒弄得哭笑不得,說:「金子永遠也不會變壞,但它不能吃。」 「不能吃,我要它幹嘛?」 「金子可以買好多好多的東西吃,更可以買房買田地。」 「你,你,你說的是銀子吧?」 「對對,就是銀子。」 「那你怎麼說是金子?」 沙膽鷹聽了心裡罵起來:你這個白癡,放了老子,老子先將你宰了!連金子也不懂,留下你幹什麼?老子真不明白,你姐姐那麼俊俏有本事,怎麼有你這麼一個廢物?怪不得連死人也害怕。他為了逃命,急著說:「小兄弟,你快放了我,你要銀子,我可以給你五大箱銀子。」 「五大箱銀子?那是多少兩?」 「小兄弟,一箱銀子,就有三千多兩,夠你用的了!」 癡兒嚇了一跳:「那麼多?它重不重呢?」 「重,重,一箱銀子,足足有二百斤。」 「二百斤?我怎麼拿呵!」 沙膽鷹知道跟癡兒怎麼也說不清,便說:「小兄弟,你快放我,不然,你連一分銀子也沒有了!」 「我放了你,就有嗎?」 「有,有!一兩也不會少了你。」 癡兒說:「好,好,我現在放了你。」 沙膽鷹大喜,暗想:果然是個癡兒,容易騙,說:「那你快過來解開我的繩子。」 他手下五個山賊一見,也急忙說:「大王,你也叫他放了我們吧。」 癡兒怔了怔:「也放你們?你們有銀子給我嗎?」 「有,有,我大王有好多箱的銀子。」 沙膽鷹喝著:「你們吵什麼?放了我,我自然會解開你們。再吵,他姐姐一回來,那我們一個也走不了!」 他手下給喝得不敢再爭了。沙膽鷹連忙對癡兒說:「你快過來解開我的繩子。」 癡兒說:「好的!你一定得給我銀子呵!」 「一定給,一定給。」沙膽鷹心下說:等下我給你一個大拳頭,將你白花花的腦漿打出來,不就是銀子了? 癡兒正想去解沙膽鷹時,莫紋回來了,問:「兄弟,你這是幹什麼?」 沙膽鷹一見,頓時暗叫完了。他智急連忙應道:「小兄弟沒有什麼,我想小解,求你兄弟鬆鬆繩子。」 癡兒愕然:「你不是說給我銀子叫我放了你嗎?怎麼說什麼小解大解的了?哦,你是騙我的!」 沙膽鷹一聽,連連叫苦:癡兒真是癡兒,這話也捅了出來。 莫紋揚揚美眉,微笑著問:「兄弟,他答應給你多少銀子?」 「姐姐,他說是五十箱,一箱就有二百斤重的。」 「那麼說,一箱就有三千多兩銀子了!」 「是是,姐姐,他是這麼說來著。」 莫紋問沙膽鷹:「你真的有這麼多的銀兩?」 癡兒又說:「姐姐,他還說有一大箱金子,可以夠我吃用一世。」 「兄弟,你放了他,他說將這些金銀全給你?」 癡兒問沙膽鷹:「你不是這麼說的嗎?」 沙膽鷹對這個癡兒,真是哭笑不得,只好硬著頭皮說:「是!」 莫紋說:「好,我們放了你,你將金子、銀子交出來。」 沙膽鷹幾乎不敢相信:「你真的放了我?」 「有那麼多的金銀,我當然放你啦!」 「那你快解開我的繩子呵!」 「慢著,我們放了你,去哪裡取金銀?」 「我派人送來。」 「你不送來我怎麼辦?」 「我一定送來,我一定送來。」 莫紋搖搖頭:「我可不相信。」 「那你想怎麼辦?」 「你最好帶我們去呀!或者,你將放金銀的地方告訴我,我自己去取。」 沙膽鷹一想,要是我帶你們去落鷹千孔巖,到了那裡,老子隨便往哪一處巖洞一鑽,你們還能找到老子麼?到時,不怕你武功再好,遲早也會落到老子手中,沙膽鷹立刻點頭:「好!我帶你們去!」 「去哪裡?」 「我的山寨,落鷹千孔巖。」 莫紋笑著說:「好呀,明天我們跟你去。」 「那你們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對不起,沒有拿到金子銀子之前,我們可不能放了你。就辛苦你們在山神廟呆一夜,我頂多不叫你們守門口,可以躺下來睡。」 「捆著我們的雙手睡?」 「不但雙手,連雙腳也捆了。我可害怕你們跑了,就什麼金銀也取不到啦!兄弟,拉他們到山神廟去。」 「是的,姐姐。」 癡兒像趕鴨子似的喝喊著:「走呀!不然,我用鞭子抽打你們了!」這個癡兒,不知幾時,手中有了一條柳枝,抽得呼呼地響,感到十分好玩。 沙膽鷹這個山賊頭兒,在粵桂邊境這一帶,多少也是個厲害人物,他動動嘴,可以令群峰變色,跺跺腳,令大地顫抖。他沙膽鷹的名字,只要有人一說,嚇得連小孩子也不敢哭,幾時受過這樣的侮辱了?給人當鴨子似的趕著走?而趕的人,偏偏又是個癡兒。這叫他幾乎氣爆了肚皮,暗一咬牙說:「好!明天到千孔巖,我看你這白癡怎麼死在老子的手中。到時老子更要弄得你姐姐不死不活的,才知道我沙膽鷹厲害。」 沙膽鷹略為慢了一點,「啪」的一聲,癡兒的柳條抽打在他的背脊上。這一鞭,打得他火辣辣的發痛。他不由「呵唷」一聲叫起來:「你幹什麼打我?」 癡兒打了人,更感到好玩,說:「走呀!你幹嘛不走?」癡兒又揚揚柳枝,「你再不走,我又要打你了!」 沙膽鷹只好忍氣吞聲加快了腳步,雙眼在月夜下射出了歹毒的凶光。 山神廟,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廟,除了神殿,連房間也沒多一個。殿後一間小房間過去還有一個廟祝住著,大概是山賊鬧得厲害,將廟祝也嚇跑了,小房間現在沒人居住,雖然這樣,它也是用青磚砌成,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比村子裡的一些泥磚土牆好得多了。 莫紋叫癡兒將沙膽鷹等六個山賊分別捆在神殿的四根石柱下,殿中燃起了一堆篝火,以驅山中深夜寒氣和防野獸闖進來。關上廟門後,莫紋說:「兄弟,你辛苦了,到殿後那間小房裡去睡吧,我已經打掃乾淨了。」 「姐姐,你不睡嗎?」 「我就在這神台上面睡。」 「唔!姐姐,我一個人怕去裡面睡,不如姐姐去裡面睡,我在這神台上睡。」 「你不怕跌翻了下來?」 「那,那我在神台下面睡。」 莫紋想了一下說:「那好吧,別睡死了,有什麼事,你就叫我。」 「我知道啦!」 癡兒真的鑽到神台下面去。莫紋又檢查了綁捆山賊們的繩索,同時暗暗封了他們身上的穴位,令山賊們雙手不能亂動,才轉到殿後小房中去睡。 大概是癡兒太累了,沒多久,神台下便響起了癡兒的鼾聲。殿後小房中,也沒有什麼響動,看來莫紋也睡過去了。 整個山神廟,頓時顯得冷清起來,除了癡兒不時發出的鼾聲和篝火的閃爍外,廟內廟外,像死一般的沉寂。幾個山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掙扎,可雙手像不是自己似的,不聽使喚。有個山賊輕輕地問:「大王,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們有那麼多的金銀嗎?」 的確,這一夥山賊,幾年來四處搶劫,所劫的都是窮苦的地方,殷實的大戶,不是住在城裡,便是建有城樓碉堡,這伙山賊才一百多人,根本攻不進去。所以他們劫來的金銀珠寶,頂多只有一萬兩銀子而已。加上山賊們大吃大喝,也花去了不少的銀兩,哪有五大箱銀子和一大箱金子交出來?沙膽鷹只不過騙騙癡兒放自己逃走而已。 沙膽鷹是單獨一個人捆在一根石柱下,他怨恨地盯了幾個手下兄弟一眼,心想:要不是你們這幾個笨蛋,說不定那癡兒早鬆了我的手腳,自己早就逃之夭夭了,哪用淪落到現在給人捆綁在這山神廟?他壓低嗓音怒喝一聲:「閉上你們的鳥嘴!你們還嫌受苦不夠?」 「大王!我們是害怕交不出那麼多的金銀,會給那厲害的小姐砍了腦袋。」 「到了千孔巖,老子自有辦法。沒事,給老子閉上鳥嘴!睡去!」 山賊們疑惑地問:「大王有什麼辦法?」 沙膽鷹又低喝一聲:「你們是不是嫌命長了?死得不夠快?」 一個山賊說:「我們別說了,大王怕那小姐聽到,看來,明天大王會有辦法救我們的。」 沒有多久,五個山賊便睡去了三個。臨近天亮時,沙膽鷹迷迷糊糊給一陣輕微的響聲驚醒了過來。一看是自己山寨上的兄弟翻牆摸進來了,他驚喜地輕聲問:「是二苟子?」 二苟子噓了一聲說:「大王,二大王帶了山上和其他村子裡的弟兄來救大王了!」 所謂二大王,就是沙膽鷹的第一號副手高腳七,沙膽鷹出外,就留他看守千孔巖,武功雖不及沙膽鷹,但有一肚的詭計。 沙膽鷹更是驚喜:「他們都來了?」 「都來了,有八九十個人,都埋伏在這四周,備有強弓毒箭。二大王叫我先爬進來看看大王有沒有在這裡。」 「好!你快解開我的繩索。」 「是!大王。」二苟子拔出了匕首,正想割斷繩索。驀然間,二苟子身後一位少女輕輕說:「別割了,你就是割斷了繩,他也沒辦法出去。」 二苟子急忙回身一看,是一位獵戶少女,在火光下,宛如一朵嬌艷的山茶花,驚問:「你是誰?」 沙膽鷹說:「她是個厲害的小妞兒,你小心了!」 二苟子驚愕地問:「你就是一下殺死了我們十多個弟兄的那個少女?」 莫紋含笑說:「你說對啦!」 二苟子二話不說,掉頭就走。莫紋笑起來:「哎哎,你怎麼跑了!不救你的大王了嗎?」說時,身形一晃,輕舒玉臂,抓住了二苟子的後衣領,將他摔在沙膽鷹的身旁,又是凌空一指,封了他的穴位,莫紋調侃地說:「跑呀!你怎麼不跑了?」 二苟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功,驚恐地問:「你想怎樣?」 「說!你們來了多少人?」 「有一百多個。」 「哦!你剛才不是說八九十個嗎?怎麼又多出了十多個人?」 「我們剛才的話你聽到了?」 「你翻牆時我就聽到了,你們說的話,我怎麼聽不到?」 「不錯!是八九十個,由我們二大王帶隊,備有強弓毒箭,埋伏在廟的四周。」 「看來,你們不但想救人,還想殺了我們哩!」 沙膽鷹獰笑著說:「小妞兒,我勸你最好還是乖乖地放了我們,我們也放了你們,各不相犯。」 「我放了你,那金子銀子怎麼辦?」 「你不放我們,那你等死好了!」 「可惜你們會比我死得早。」 沙膽鷹問:「你要先殺了我們?」 「只要外面一射箭,恐怕中毒箭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還用得著殺你們嗎?所以呀,你最好叫外面的人別亂來。」 「那,那你想怎樣?」 「要五大箱銀子和一大箱金子呀!」莫紋說。 沙膽鷹說:「好!你跟我們去。」 「現在我又不想跟你去千孔巖了。」 「那、那、那你怎麼取金銀?」 「你們那麼多的人,不會叫他們抬來這裡交給我嗎?」 沙膽鷹到底會不會叫人將銀子抬過來交給莫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七回剪除山賊 上一回說到莫紋要沙膽鷹他們派人將銀子抬過來交給她,正說著,又有兩個山賊在爬牆了。原來高腳七見二苟子爬進廟裡不見動靜,又打發兩個山賊來看看是怎麼回事。莫紋一笑,隨手拾起一段沒燒盡的樹枝,扔了過去,正中一個山賊的頭部。這山賊「呀」的一聲慘叫,屍體掉在外面了。另一個山賊見狀不妙,嚇得慌忙縮了回去。 莫紋側目睨視沙膽鷹一眼:「你看見了吧?你們想不死,最好叫外面的人別亂動。我不想殺太多的人。」 沙膽鷹說:「我恐怕叫不動他們。」 「看來你這個山大王是有名無實。好!那你們全都等死好了!」 二苟子慌忙說:「不,不,你放我出去,我去跟二大王說說,叫外面的人別亂動。」 莫紋看了他一眼:「唔!你去說說也好。」 莫紋「嗖」的一聲一指勁風,頓時解了他的穴位:「快去!」 二苟子如獲大赦,慌忙想爬牆出去。莫紋說:「你爬牆幹嘛?」 「你不是叫我出去嗎?」 莫紋一指廟門:「你開門出去!」 二苟子愕然:「叫我打開廟門?」意思說,你不怕我們的人衝了進來? 莫紋說:「去!開門出去。」 「是是!」 二苟子剛打開廟門,四五支箭一齊射來,嚇得他滾在地上,大喊:「別放!別放!二大王,我是二苟子。」 外面頓時停止射箭,有人喝問:「是二苟子?」 「是!我是二苟子。」他像撿回了一條命似的,從地上爬起來,埋怨地說,「大頭炳,你們怎麼問也不問,就放箭?要不是我閃得快,不要了我的命嗎?」 跟著又有一個人問:「二苟子,大王在裡面沒有?」 「在在。」 「是誰將爛頭貓打死了?」 「二大王,我過來再說清楚吧。」 「好!你快回來!」 原來後面說話的是所謂的二大王高腳七。這時,天色已微明,莫紋藉著濛濛的晨光向外面打量一下,只見二苟子朝廟外的一株大樹走過去。兩條依稀可見的人影,從大樹後閃出來。莫紋又看看神殿四周,沙膽鷹和幾個山賊仍捆綁在石柱上,一雙雙眼睛閃著既高興又害怕的神色。 莫紋奇怪的是癡兒,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怎麼還沒有被驚醒的?莫紋什麼也不擔心,就是擔心這癡兒,萬一山賊們不顧一切,亂箭射來,這癡兒不知厲害,亂跑亂跳,那不危險?莫紋朝神台下喊道:「兄弟!兄弟!」 不見癡兒回應,莫紋一怔:難道這癡兒遭了意外?還是大睡未醒?不由走過去掀開了神台前的神布,一看,癡兒慕,容智正睡在那裡,嘴角還流露出一絲微笑,大概他正在做一個甜蜜的美夢吧。莫紋看得又好笑又生氣,用腳去踢踢他:「兄弟,快起來!」 癡兒一下給踢醒過來,睜大眼問:「姐姐,是你叫我嗎?」 「快起來!」 「姐姐,天亮了麼?這麼早就起來,不多睡一會?」 「大群山賊來了!」 「大群山賊?在哪裡?」 莫紋指指廟門外:「你睜開眼看看。」 「什麼?他們將廟門打開了?」癡兒睡意全消,一下跳了起來,「彭」的一聲,癡兒的頭,一下撞在神台橫槓上,痛得他一下叫喊起來,摸著頭坐在地上:「姐姐,撞得我好痛呵!」 莫紋看得直搖頭,幾個山賊看得也忍不住偷笑起來。莫紋說:「兄弟,一點點事,你就這般不小心?等會山賊衝進來,你不就更慌亂了?」 癡兒一聽,真的又慌亂起來,痛也顧不得了,問:「姐姐,他們會衝進來嗎?」 「很難說。」 「姐姐,那我們怎麼辦?我們快跑吧。」 沙膽鷹得意地說:「四周都有我們的弟兄,你們往哪裡跑?」 癡兒更慌了:「姐姐,是真的嗎?」 莫紋突出一劍,沙膽鷹只見眼前寒光一閃,自己的耳朵已給削下一隻來,沙膽鷹嚇得張大了嘴:「你!你……」 莫紋冷冷地說:「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先砍了你,不信,你再說一句看看。」 沙膽鷹嚇得不敢再出聲了。癡兒又問:「他是在嚇我嗎?」 「兄弟,你別慌,一切有姐姐我呢。山賊要是放箭,你別亂跑,就伏在這石柱後面,亂箭射不到你的。」 「那姐姐呢?」 「我看著門口,他們進來一個,我就殺他們一個,叫他們不敢踏進這廟門半步。」 「好的,姐姐,我躲在石柱後就是了。」 莫紋又拾起二苟子丟下的匕首,交給癡兒,說:「兄弟,你帶著它,看著這個賊頭。他要是不老實,你就捅他一匕首。」 「姐姐,其他的山賊不老實呢?我捅不捅他們?」 「捅!朝他們心窩或頭頂捅一下,他們就老實了。」 「姐姐,他們不會死吧?」 莫紋笑了一下:「死不死我就不知道,大概他們就會永遠老實不再亂動了!」 「真的?姐姐,我捅一個試試。」 幾個山賊一聽慌了,急忙說:「少爺,你別亂來,你一捅我們就死了!」 「那你們老不老實?」 「老實,老實,我們全都老實。」 莫紋也看得好笑,說:「兄弟,現在別捅他們,你只在他們不老實時才捅,知道嗎?」 癡兒剛想說知道,一看,廟門外有個山賊來了,便急忙說:「姐姐,有個山賊來了!」 莫紋一看,是原先出去的二苟子,再看看他身後,沒有別的山賊,說:「兄弟,別害怕,這是來回話的山賊。你看著這幾個山賊好了,我去聽聽他怎麼回話。」 莫紋又凝神傾聽了一下,面部露出一絲冷笑,從神台香爐中取下一札香腳,便走出神殿,迎著二苟子問:「你們二大王怎麼說?」 二苟子說:「女俠,我家二大王說,只要女俠放了我家大王和幾個弟兄,我們便立刻離開,再也不來麻煩女俠。」 「金子銀子呢?」 「這——!」二苟子一時不知怎麼說。 「你沒有說?你回去再告訴你家的什麼二大王,沒有金子銀子,本姑娘絕不放人。」 「女俠,希望你……」 「你們殺人放火搶劫得來的血腥錢,還捨不得吐出來?告訴你們的二大王,問他要錢還是要命!要錢的,將他那條命交給我!」 「司是!我……」 二苟子話沒說完,莫紋突然嬌叱一聲,玉手一揚,十幾支香腳似利針激射而去,將從瓦面上剛要躍下的十多山賊全部擊中,摔下來時,全變成了不會動的屍體,個個眉心都中了一支香腳,齊插入腦裡。這是梵淨山莊的絕技——飛線穿針。過去,梵淨山莊的殺星玉觀音,就以這一門絕技,驚震武林,揚名江湖,令人變色(詳情請看拙作《江湖傳奇》)。 莫紋的飛線穿針之功,已練到了拈起十多二十條絲線,運氣擲出,可以穿過兩丈多遠十多口的針眼,而且這十多口針排列不一,有遠有近,有疏有密,都能一齊穿過,是梵淨山莊眾姑娘中第一個具有這門武功。 現在,莫紋手中拿的不是軟綿綿、輕飄飄的絲線。而是用竹枝削成的香腳,何況要擊的不是細小的針眼,而是活人,又怎能不一舉而擊中? 莫紋本來就有心要剪除這伙山賊,為這一帶的百姓除害。她更惱恨這伙山賊,竟敢用詭計,從瓦面上躍下來,凌空從背後偷襲自己,才下手無情,殺了這十多個山賊,驚震這一群南疆的亡命之徒,令他們知難而退。 當這十多個山賊在半空中摔下來時,連叫也沒叫喊出,就一個個橫躺在山神廟院子中的草地上不動了,不但是二苟子,就是在神殿中的沙膽鷹這幾個山賊,也驚駭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聲來。他們更疑莫紋不是天神,就是山妖了。 莫紋用目光逼視二苟子,直嚇得二苟子心裡發慌,渾身打顫,腿肚子打抖,站也站不穩,跪倒在莫紋的面前,口裡說:「這、這、這不關小人的、的、的事,是、是、是二大王叫、叫、叫小人來、來、來的。」 莫紋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們以為用這樣的詭計,明派你來,暗派這十多個人爬上瓦面,伺機從上面出其不意偷襲我,能瞞得過我嗎?你們簡直打錯了算盤。好!現在我再放你一次,回去對你們的什麼二大王說,別再玩什麼詭計花樣,老老實實將你們劫來的金銀全部吐出來。不然,我先殺了你們的大王,再殺你們,然後上千孔巖,將你們的窩也翻轉了。到時,你們再後悔也遲了。去!快給我滾回去說清楚。」 二苟子哪裡還敢說話,他第二次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的了,叩了一個頭,爬起來就跑出了廟門。 這時天色大明,晨霧散去,遠近景物,一一可辨。二大王高腳七在廟外遠處正對著廟門的樹下觀看。當時他看見悄悄爬上山神廟瓦面的十多個弟兄躍下,以為得手,摸著八字須暗暗得意。轉眼之間,他傻了眼,不明白自己的十多個弟兄落到地面時怎麼全躺著不動了。然後又見二苟子跪下叩頭,這是怎麼回事?當二苟子面青唇白跑來時,他急問:「怎麼了?那十多個兄弟怎麼不會動了?」』 「二大王,他們全死了!」 高腳七一怔:「什麼?他們全死了?他們怎麼死的?」 「是那女子殺死的。」 「那女子可沒有動手呵!」 「二大王,那女子是用一把香腳,全射殺了他們。說起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他們眉心全插了一支香腳,不見血流就死了!」 高腳七又怔了半晌問:「她怎麼放你回來?」 「她要我傳話給二大王。」 「她說什麼?」 「她說要我們將所有的金銀交出來,不然,就全殺了我們。」 「我們這麼多弟兄。她殺得了?」 「二大王,我看那女子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麼?」 「她呀,不是天上的仙女,就是山中的女妖,要不,她怎麼一下就殺了我們十多個弟兄?」 高腳七不由望了望立在神殿前院子中的莫紋一眼,心想:她真的是仙女還是女妖精?是仙女會一下殺那麼多的人?是妖精,又怎不吸人魂魄和精血呢?要金銀來幹什麼?高腳七雖然是個亡命之徒,但比沙膽鷹有頭腦,他們兩個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東西,一下要他們將所有搶劫來的金銀財寶交出來,不啻要了他們的命,不如殺了他們的好。 高腳七低聲說:「老子不信邪,準備放毒箭!」二苟子大驚:「二大王……」 高腳七不理二苟子,對身後兩個親信輕聲吩咐:「你們一個在右,一個在左,等這裡放一會箭後,你們帶著左右埋伏的弟兄翻牆從左右進廟。就算她是千手觀音,我們也亂刀砍殺了。老子不信我們這麼多人,殺不了她。」 莫紋內力深厚,儘管高腳七在輕聲說話,她還是聽到了,心想:這伙山賊,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沮,他們既然找死,我不想殺人也不行了。 這群亡命之徒,大概是罪惡到頭,碰上了莫紋,莫紋可不是武林中名門正派的人士,也可以說身帶一些邪氣,交鋒對敵,絕不手軟,不干則已,一干必徹底乾淨。 莫紋看了看四周,對癡兒說:「兄弟,你躲到山神像的身後去;這伙山賊要射毒箭了。」 「姐姐,那這幾個山賊不看著嗎?」 「別看了,他們跑不了!」 莫紋說著,又出指封了沙膽鷹等人的穴位,說:「兄弟,快到神像後去。 莫紋話音一落,已有一排毒箭射進廟裡來。這一排毒箭,只有一兩支朝莫紋身上射來,莫紋用劍輕輕一撥,就將它撥到一邊去,其餘的箭,全部射空,有的還射不進廟門,射到廟的圍牆外。這伙烏合之眾,當然沒有幾個好箭法的了。 西域玄冥陰掌門的武士、射手,不知比這群山賊高出了多少倍,莫紋也沒看在眼裡。大瑤山闞家寨賊眾勢大,高手如林,莫紋也在一夜之間挑了,令闞家寨在武林黑道中除名,高腳七又算老幾?簡直排不上隊!莫紋在山賊的一排箭射出來之後,身如疾燕,飛越左邊圍牆,二十多個山賊提刀舞棍從埋伏中跳出來,有的正想爬牆進廟。 莫紋已從天而降,人似飛魂,劍光如流星飛逝,這二十多個山賊還沒看清來的是什麼人,就倒下了一片。只有一兩個人逃出來,掉頭跑進了樹林中去了。 莫紋解決了左邊的山賊後,人又似流星,從正面飛越,出現在右邊的山賊中間,劍光落處,人倒血飛,右邊的二十多個山賊,沒一人能逃脫。轉眼之間,左右兩處山賊便全部解決掉。高腳七帶來的八九十多人,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再加上原先進廟被香腳擊倒的十多個山賊,高腳七身邊所剩下的就不多了,連他自己和二苟子,才有二十二人。 高腳七整個人驚呆了,他這時才相信莫紋不是人,是天上的仙子,山中的精靈。他有點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 二苟子說:「二大王,我們快跑,她朝我們來了!」 高腳七一見大驚,急喊著:「放箭!放箭!快給我放箭!」而他自己,卻轉身就跑。 箭是放了,怎能阻止莫紋的到來?莫紋先揮劍挑翻了四五個山賊,身形輕閃,便出現在高腳七的面前,冷冷地問:「你還想跑?」 高腳七武功不及沙膽鷹,但凶悍並不亞於沙膽鷹,他對身後的八位親信說:「上!我們跟這小女妖拼了!」 莫紋說:「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留你在世上只會害人。」莫紋用劍先挑飛撲上來的兩個山賊,便直取高腳七,剩下的六名親信拚死上前搶救。他們全然不顧自己的性命,毫不防守,門戶大開,這近乎無賴的打法,令莫紋看得暗暗稀奇。看來高腳七才真正是千孔巖的山大王,沙膽鷹只是個凶殘的魯莽之夫,千孔巖的傀儡。怪不得他說他叫不動這伙山賊了。山賊全都聽高腳七的調動,為他效命。 莫紋不想與這六名山賊纏下去。幾個絕招,將他們全放倒,最後只剩下高腳七和二苟子,其他山賊,沒死沒重傷的,全都跑了。 莫紋問高腳七:「你現在還想怎麼樣?」 高腳七氣喘吁吁的說:「好!你放了我,我將金子銀子全給你。」 突然間,有個人在草叢中站起來說:「女俠!千萬不能放了他,不然,這一帶百姓鄉親又會全遭殃的!」 莫紋一看,是自己住過的那一家屋主,奇怪地問:「是你?」 「女俠,請原諒,小老有說不出的苦衷,請你快殺了他。」 莫紋點點頭:「不錯,留下他,這一帶百姓恐怕沒個人敢說話。」 高腳七怒吼一聲,如困獸般直撲向屋主。莫紋再也不留情了,一劍就削下了他的腦袋,他的身軀在半空中「砰」地掉了下來。二苟子又嚇得跪地求饒。 莫紋問屋主:「老丈,這個山賊殺不殺?」 屋主歎了一聲,對二苟子說:「二苟子,我幾次勸你別跟這伙賊頭跑,你就是不聽,現在也是你助惡的報應。」 二苟子叩頭說:「五叔,我知錯了!我今後一定本本分分做人。」 莫紋問:「他是老丈令侄?」 「女俠,他是小老的堂侄,請女俠念在他還有一個瞎眼的母親,饒他一命。」 「老丈既然這麼說,我就放了他。」莫紋對二苟子說,「你走吧,今後再敢作惡,傷害鄉親,我就殺了你。」 「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二苟子又叩了一個頭,爬起來便走。 屋主又向莫紋下拜道:「多謝女俠大恩,小老昨夜為山賊所逼,得罪了女俠,請女俠恕罪。」 莫紋扶起他說:「老丈別這樣說。現在還有沙膽鷹這個賊頭在廟裡,我得去看看,別叫他走了。」 「女俠要押解他上城麼?」 「老丈認為怎樣才好?」 「押他上城,等於放虎歸山,遲早他會被放出來的。」 「哦?官府裡有他的人?」 「有沒有小老不清楚,但他有金銀,女俠,財可以通神呵!」 莫紋一笑:「老丈放心,我知道怎麼處置這賊頭了,他再也不會放回來的。」 「小老就代這一帶百姓多謝女俠大恩。」 「老丈別客氣。」 莫紋回到山神廟,只見沙膽鷹等山賊仍捆在石柱下坐著,癡兒卻不見了,便喊道:「兄弟,你在哪裡?」 癡兒從神像後鑽出來:「姐姐,我在這裡呀!」 「兄弟!下來,不用再躲了,山賊們差不多都死光了!」 「真的?我們不用跑了?」 莫紋笑起來:「兄弟,虧你還是一個男子漢,這般膽小,一見賊怎麼就想到跑?」 「姐姐,他們人多呵。」 「那你怎麼保護我?」 「我會背起姐姐跑,山賊們會追不到我的。」 莫紋一下想起了自己受傷遇險時,這癡兒不顧一切衝過來,背著自己逃進那秘密地下巖洞的情景,溫柔地說:「兄弟,我知道你為我連性命也不顧,但逃跑不是保護我最好的辦法。」 「姐姐,那我該怎麼保護你?」 「你最好能學一門武功。」 「姐姐,我會的。我以後一定要像姐姐那麼有本事,打那些欺負你的惡人和壞蛋。」 他們說著,驀然聽到外面人聲嘈雜,有人奔來。癡兒慌了:「姐姐,又有山賊來了!」 莫紋一看,只見屋主帶了一大群村民湧向山神廟來了。 莫紋說:「兄弟,不是山賊,是村裡的鄉親們。」 「他們來幹什麼?」 原來莫紋在山神廟殺賊的情景,給附近進山打獵的人遠遠看見了,一傳十、十傳百,霎時便傳遍了附近一帶村子山寨,有些人還提了扁擔、鋤頭和打獵的三叉前來助戰,希望一舉而消滅了這群兇惡的山賊,有些人聽說是位年青的獵家少女力戰群賊,帶著好奇敬仰的心情來觀看,百多人不約而同,都朝甘子坑山神廟來了。 快到山神廟時,他們碰上莫紋曾經住宿過的屋主甘五叔,一問,才知道是位路過的女俠,昨夜裡已活擒了沙膽鷹,今早又殺了高腳七,一百多名山賊,幾乎全給這位女俠消滅乾淨。 聽了這消息,村民都歡呼起來,有的人激動得流淚叫喊著:「這是天老爺有眼,冥冥中打發了這麼一位俠女來收拾這兩隻惡鷹。」 有人說:「怪不得我一早爬起,聽到村口樹上喜鵲叫,原來是除掉了這兩隻大蟲的喜事。」 有人高喊:「我們到山神廟去,拜謝這位為我們除害的俠女!」 「對對,我們應謝她才是。」 這樣,人們都湧到山神廟來了。 甘五叔首先搶上一步對莫紋說:「女俠,附近一帶鄉親父老,聽聞你活擒了沙膽鷹、殺了高腳七,都特地前來拜謝你了。」 莫紋慌忙說:「不,不,這是天意,只不過是老天借我的手殺了他們,大家不必謝我。」 人們當時以為,能活捉沙膽鷹和殺了高腳七的女俠,必然是一位身材高大而強有力的女子,沒有高大威猛的身材和力舉百斤的氣力,又怎能除掉這兩個可怕的賊頭和眾多山賊?可是他們一看,眼前竟然是一位俏生生的少女,身材婀娜娉婷,眾人更是驚訝不已。 甘子坑的百姓首先下拜,跟著是附近的鄉親們下拜,廟裡廟外,黑沉沉地跪了一片人,弄得莫紋慌了手腳,連忙回拜,暗運中氣說話:「各位鄉親父老,快請起來,不然,就折小女子的壽了!」 她話一說出,宛如鳳鳴,幾乎聲傳九天,廟裡廟外,人人聽到,人們本來已暗傳莫紋是位仙女下凡,打救人間,聽了莫紋鳳鳴一樣的聲音,眾人更是深信不疑,於是眾人連連叩頭,朝拜不已。 莫紋對甘五叔說:「老丈,你叫大家都起來吧,要不,小女子可要走了。」 甘五叔說:「女俠叫大家起來,大家就起來好了!」 看來甘五叔在這一帶山村有些威望,甘五叔一說話,大家便先後站起來。莫紋說:「老丈,沙膽鷹這六個山賊,我就交給大家,大家放他也好,殺他也好,都由大家。」 人群中一個人忿怒地叫著:「這害人的賊頭絕不能放了!」 跟著有幾個人喝喊著:「打死他!打死他!」 人群中衝出一個憤怒異常的青年,掄起扁擔,就向沙膽鷹沒頭沒腦地打,一邊喊著:「我打死你這賊頭!我打死你這賊頭!」頓時將沙膽鷹打得頭破血流。 甘五叔一見說:「二虎!別打了。看看女俠怎麼說吧。」 這叫二虎的青年一下跪在莫紋的面前說:「女俠,請給我報仇,我要打死他!」 莫紋說:「大哥你快起來,你跟這賊頭有什麼仇恨?」 人群中有人說:「女俠,這沙膽鷹不是人,是畜生!是野獸!二虎的母親和一個妹妹,都叫這賊頭糟蹋了,先後都跳崖死了。」 又有人說:「這賊頭不知搶了多少良家婦女,拉到千孔巖給他糟蹋得不成人了!」 跟著又是人們的一片怒喊聲:「打死他!」「殺了他!」「我們要活埋了他!」 受害百姓的怒吼聲,聲聲入雲霄。莫紋聽得柳眉直豎,說:「好!這賊頭我就交給大家,任由大家處置。」 「多謝女俠!」 「二虎,將那賊頭拉出廟來,我們大家打死他!」 「對對,拉出來,打死他!」 人們在憤怒地叫著,喊著,二虎和另一個村民架著頭破血流不能動彈的沙膽鷹出了廟。人們一下湧上來,亂棍扁擔直打得沙膽鷹叫喊連天,活生生地死在憤怒的村民手下。 這也是沙膽鷹平日為非作惡的應有報應。 當憤怒的村民將沙膽鷹架出廟門時,莫紋拉了癡兒輕輕說:「兄弟,我們走吧。」 癡兒不明:「姐姐,幹嗎我們就走?」 「兄弟,這事一鬧開,少不了追蹤我們的那些人聞風而來,那就連累了這一帶的百姓。這裡,我們是再也不能呆了。」 「姐姐,要不要告訴他們一聲?」 「別,這樣我們更走不了,我們還是趁此機會悄悄離開的好。」 「好的,姐姐。」 於是,莫紋帶著癡兒,悄然離開了山神廟,很快進入樹林,然後挽著癡兒,施展輕功,往東北方向而走。 甘子坑一帶村民百姓將沙膽鷹亂棍打死了後,才算解了恨,吐出了一口怨氣。有人說:「我們將那五個山賊也一併打殺了!」 「對!一併打殺了好!」 甘五叔連忙說:「大家不可造次,我們先問過女俠才好。」 「甘五叔,女俠不是說這些山賊交給我們大家處置麼?」 「話雖然這樣說,我們也得問她一下才是。」 「那我們進廟問女俠去。」 眾人又湧進山神廟來。只見五個一臉恐慌、面如土色的山賊仍捆在那裡,女俠和她的兄弟都不見了。山神廟不大,除了最後一間小房,其他地方一眼便看穿。眾人「咦」了一聲:「女俠哪裡去了?」 「女俠不是走了吧?」 甘五叔說:「女俠對我們有大恩,我們快找找看,別讓她走了,我們要報答她的大恩才是。」 二虎說:「對!我們大家分頭找找。」 可是人們在附近兩里地內找遍了,也找不到莫紋的蹤跡。大家這才明白,女俠辦完了這件大事後,悄悄離開了。 甘五叔有些悔恨地說:「都是小老不好,沒看住女俠,讓她走了,沒法報答她的大恩大德。」 有人說:「五叔,你也別自責,我看這位女俠,不是凡間的人。」 有人立刻附和說:「對對,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打救我們這一帶受苦受難的人,辦好了事,又回天上去了!」 眾人更議論開來:「一定是,人間凡人,怎能收得了沙膽鷹、高腳七這兩個惡星?連官兵也奈何不了的呀!」 「是呵!官兵不去說,就是那些什麼俠客義士,沒辦法殺掉沙膽鷹、高腳七,最後還不是一走了事?哪有像這位仙女,不但殺了高腳七,還活捉了沙膽鷹,讓我們雪恨伸冤?」 人們議論過後,便一齊向天下拜,遙謝莫紋的大恩。一年之後,甘子坑的後山上,人們捐資出力,建起了一座仙女廟,日日拜祭。而那五個山賊,苦苦哀求人們饒命,向天發誓改惡從善而保留了性命,有兩個還自願在仙女廟中當廟祝,這些,都是莫紋走後的事了。 莫紋為了迅速離開甘子坑,也不避男女之嫌,攔腰挽起癡兒,在荒山峻嶺中施展輕功奔走,轉眼之間,已去幾十里之遙。 癡兒說:「姐姐,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我挽著你走不好嗎?」 「姐姐太辛苦了,要不,我背姐姐也走一段路吧。」 莫紋放下他後笑問:「你能背我走路?」 「能呵!要不姐姐試試。說不定我比姐姐還跑得快。」 莫紋看看四周,都是崇山峻嶺,遠近不見村落。他們不知不覺,已來到了羅定州西寧縣的金菊頂了。莫紋想了一想:我現在與這癡兒已是名分夫妻,看看他的內力有多深厚,能背我走多久也好。便說:「好呀,兄弟,那你背我走呀!」 癡兒大喜,好像能背莫紋走路,是件十分榮耀和開心的事。他一下背起了莫紋,說:「姐姐,你用手好好扶緊,我要跑路啦!」 莫紋從來沒有這般貼近過男子的,雖然剛才用手挽了癡兒走一段路,但急於要遠離甘子坑,對於男女之嫌根本沒多想。現在她伏在癡兒那寬闊的背上,一下便嗅到了青年男子那一股特有的青春氣息。她感到有些心亂,也感到一絲甜意,說:「兄弟,你小心了,別摔我下來。」 「姐姐,不會的。」 癡兒便大步在山野上奔跑起來。雖然遠遠比不上武林人士施展輕功的速度,卻走得比平常人快多了。更奇怪的是,癡兒登山爬嶺如飛,而且背著自己跑了一段山路,也不見十分氣喘。莫紋看得暗暗驚訝:這個癡兒,竟有一股不同常人的天生內力,是練武的好基礎。可惜是個癡兒,沒法去領會武功的招式變化,說到慧根,那更壓根兒談不上了。 跑了一段山路,莫紋說:「好了,兄弟,放我下來吧。」 「姐姐,我還能走的。」 「你不累麼?」 「不累!」 「你怎會不累的?」 「姐姐,不知怎麼,我聞到姐姐身上有一股清香氣,就覺得不累了!」 「少胡說!」 「姐姐,我是說真的呀!」 「好了!兄弟,前面恐怕有人家,你快放我下來吧!」 「姐姐,有人家怕什麼?」 「人家見了會笑話我們的。」 癡兒一放下莫紋,竟然坐在路旁草地上不想站起來,顯然是累了。莫紋說:「你看你,明明累了,還說不累的。」 「姐姐,不知怎麼,我放下姐姐,就感到累了!」 「兄弟,那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再走。」 「太好了!」癡兒在草地上躺了下來,再也不想動了。 莫紋有點擔心:「兄弟,你不是累壞了吧?」 「姐姐,我好像有點肚餓!」 莫紋一聽,才想起昨夜折騰了大半夜,今天一早,殺了高腳七後,又來了那麼多鄉親父老,弄得自己匆忙離開,直到現在,沒喝過一口水,沒吃過半點東西。真難為他空著肚,背著自己還奔跑了這麼一段山路。便說:「兄弟,我們休息一會兒後,到前面找戶人家看看有什麼可吃的東西沒有,有,我們就買些吃。」 「姐姐,我們還有沒有銀子?」 「有呀,你擔心姐姐沒有銀子?」 「我是見姐姐追問山賊要銀子,以為姐姐身上沒有銀子了。對了,姐姐,我們怎麼不向山賊取了那五大箱銀子,就走了呢?」 「你以為山賊真的有那麼多的金銀嗎?」 「他們沒有,幹嗎要騙我呢?」 「沙膽鷹不但想騙你放了他,還想殺我們哩!」 癡兒半天不語,最後問:「姐姐知道他沒有,幹嗎還追他們要?」 「我不過想藉故殺他們而已。就算他們有銀子,我也不想要,分給甘子坑一帶受苦的鄉親父老才是。」 「姐姐,你太好了!」 「兄弟,要是你怎麼做?」 「我也學姐姐一樣,分給那些鄉親父老。可是,我沒有姐姐那麼好的本事。」 「你可以慢慢練呀!」 「姐姐,不知怎樣,我練幾下,一顆心就想到別處去了,奶奶在世時,她就老罵我傻,將我趕了出來。其實,我一點也不傻,就是怕練奶奶那些什麼武功的。」 「你為什麼怕練?」 「我一練不好,奶奶不是打,就是罵。姐姐,你說,我怕不怕?」 莫紋笑說:「所以你就異想天開,去練你的什麼六、七、八、九功了!」 「是呵!我辛辛苦苦練,練好了,一心想練給奶奶看,希望她讚我。可是奶奶一看更火了,叫人將我轟了出來,還罵我不爭氣。」 莫紋給這癡兒逗得笑彎了腰,說:「好啦!兄弟,我們到前面找吃的吧。」 他們繼續上路。癡兒一邊走一邊說:「姐姐,要是我奶奶有你這麼好就好了。」 「我好什麼?」 「姐姐關心體貼我呀。親自做衣服給我穿,又買東西給我吃。再有,就是從來沒有打過我,。所以我要永遠跟著姐姐。」 他們翻過一座山,往下一看,山下有一處村子,並有一條驛道,直通西江邊的西寧縣城都城鎮。時間已是午時,陽光明麗。癡兒說:「姐姐,山下路邊大樹下,有人賣吃的。」 莫紋望了望,再往北望去,只見青山白雲間,隱隱有一處熱鬧的圩鎮。莫紋說:「兄弟,我們在路旁草棚吃過東西後,今夜就去那鎮裡投店住宿,明天再趕去封川找韋大伯。」 「姐姐,韋大伯會在那裡等我們嗎?」 「江中一叟韋大伯是位守信人,只要不出事,他一定會在那裡等我們。」 莫紋、癡兒走到山下,只見上山小道和驛道的三岔口,有一座草棚,裡面已有三四個來往行人在草棚歇腳喝茶吃東西了。看見一身獵人裝束的他們從山上轉下來,都以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一個勤快的小伙記迎了上前,笑著問:「小哥、大姐要吃粥還是喝茶。」 癡兒問:「有沒有飯賣?」 「小哥,飯沒有,但有粥,有包子,也可以吃飽的。」 癡兒問莫紋:「姐姐,我們吃包子嗎?」癡兒這麼一問,惹得眾人都以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們。莫紋在未踏入店之前,早已在暗暗打量四周和店中的人,看出他們中間沒有武林中人。叫莫紋感到奇怪的,店老闆竟然是位年已古稀,發白、眉白、彎腰駝背的老嫗;端茶提水,招呼客人的卻又是一個勤快的小伙子,小伙子是地道的山裡人,看得出沒有練過什麼武功。 莫紋一直在深山裡長大,對山裡人,一下就能認出來。她只是奇怪,這麼一位連走路也困難的老婦人,怎麼還經風冒雨跑到這路邊樹下擺一個茶水小食攤檔的?她家裡除了這個小伙子,就沒有別的人嗎?就算真的沒人,這個勤快的小伙子也可以打理店內的一切的了,何必辛苦她跑出來?莫紋總感到這事透著一層古怪。她隨口應了癡兒的問話:「兄弟,我們要兩碗粥和一碟包子算了,還是到前面的鎮子上吃飯去。」 小伙子立刻朝那老嫗大聲喊道:「奶奶,客人要兩碗粥和一碟包子。」同時抹桌撣凳,擺上筷子,招呼莫紋、癡兒坐下。 莫紋本來不想在路上惹是生非,能避開就盡量避開去。但現在踏進了這路邊排檔,又是買粥吃,她不能不小心提防了。往往江湖上的一些奇人異士,黑道上的高手,一時大意忽略了過去,結果自然是吃了虧,有時還丟了性命。她有意問小伙子:「那老太婆是你祖母嗎?」 「是是,正是小人的祖母。」 「令祖母這般年紀了,你怎麼還叫她出來操勞?」 小伙子說:「大姐,你不知道,小人家裡沒有什麼人了。小人出來,不放心她老人家一個留在家裡,而她老人家手腳又閒不住,擔心小人一個人照顧不來,所以小人只好帶她出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令祖母看來身體還很好呵!」 「貧苦人家,一向操勞,沒副好身體,又怎樣過日子?但她老人家身體已不如前兩年,耳朵也背了,不大聲說話,她老人家聽不清楚的。」 這時老婦人在那邊巍顫顫說:「發兒,粥已盛好了,你過來端給人家。」 「是!奶奶。」 小伙子趕快將兩碗粥端出來,接著又將一碟帶熱氣的包子擺上:「小哥,大姐,請慢用。」 莫紋還想問他一些話,突然,又有四條漢子進草棚歇腳打尖,一色勁裝,手提刀劍,一進來,其中一個短鬚的大漢就喝問:「店家,有什麼吃的沒有?」 小伙子慌忙迎上去說:「有,有,四位太爺,想吃什麼?」 「先給我們打兩斤酒來,有什麼下酒的,一齊端來好了!」 小伙子說:「大爺,我們這裡只賣茶水、白粥和包子、大餅,沒有酒賣。」 「什麼?你們幹嗎不賣酒?」 這大漢顯然蠻不講理了。小伙子慌忙說:「大爺,小人本錢少,做不起大買賣。」 另一個黑衣漢子說:「牛二兄,算了,我們隨便吃些東西好趕路。」他對小伙子說,「給我一盆包子和沏一壺茶來!」 「是!大爺。」 莫紋一看這四條漢子,都是武林中人,只是不知是哪條道上的。而其中一位穿黃衫的內功甚高,太陽穴突起,雙目有神,顯然是一流高手。心想:這一帶並沒有什麼武林中的名流人士,也沒有什麼幫會的堂口,他們怎麼會來到這裡的?不會是追蹤我的下落吧?便對癡兒說:「兄弟,我們快吃,早點離開這裡。」 癡兒問:「姐姐,為什麼?」 「別多問。」 莫紋也注意到這四條漢子在打量自己了,便低頭喝粥,故意不去理睬他們。 那黑衣漢子輕聲說:「你們看,那邊的一個小妞兒,不會是我們要追蹤的青衣狐妖吧?」 姓牛大漢說:「這麼一個小妞,怎會是青衣狐妖?」 「牛二兄,聽說那狐妖曾在雲開大山中出現,今日又有人傳說,什麼一個下凡的仙女,在甘子坑殺了沙膽鷹等一夥山賊。看來八成是那狐妖干的,我們不能不小心。」 牛二站起來:「好!我去問問。」 「牛二兄,小心,真的是那狐妖。她會突然出手的。」 「她敢?」 牛二大步朝莫紋這邊走來了。莫紋已喝完一碗粥,吃了兩個包子,心中已有所準備。而癡兒不但喝完粥,四五個包子全下了肚,手裡仍拿著一個包子吃。見姓牛的來,他說:「姐姐,他來了,我們走不走?」 莫紋不答,因為姓牛的大漢已到了他們的面前。莫紋故意害怕地問:「你、你想幹什麼?」 牛二盯視著莫紋,又望望癡兒,稍為客氣地說:「姑娘別慌,我想問問你們從哪裡來?』』 「金菊頂。」 「你們是獵戶?」 「是呀!大爺,你不會是想要什麼獸皮吧?我們可沒有帶什麼獸皮出來。」 癡兒揚著臉問:「我們不認識你,你幹嗎問我們?」 牛二一笑:「你們恐怕不是什麼獵戶!」 莫紋問:「那我們是什麼人?」 「你恐怕是武林中所說的青衣狐狸。」 癡兒跳起來:「不准你這樣問我姐姐,你走開。」他想用手去推這大漢,誰知卻仰面翻倒了。 莫紋一怔:「兄弟,你怎麼了!」 「姐姐,我,我全身沒力氣了。」 「什麼?全身無力?」莫紋一下站起,想到這是中毒現象,不可能有別的。同時,莫紋似乎也感到自己有頭暈,暗運氣,竟然勁力提不起來,自己也中毒了!這是誰下的毒?是這姓牛的?可是沒看見他出手呵!要是自己也看不見,中了毒也不知道,那麼說,這姓牛的是位使毒的一流高手了。 莫紋雖然中毒,但內力深厚,儘管勁力提不起,仍能站穩,瞪著杏眼厲問:「姓牛的,你敢向我們下毒?」 牛二愕然:「我幾時向你們下毒了?」 「不是你是誰?」 「我們四個人要捉你,何用下毒?」 這時,那老婦人嘎嘎地笑起來,腰也不彎,耳也不背了,身子挺直,雙目神蘊異常,宛如寒光冷電,說:「是老身!」 莫紋又一怔:「是你?」 「不錯!正是老身。」 莫紋這時已經全身無力,頹然坐在凳上,人卻清醒:「你、你、你為什麼要向我下毒?」莫紋一進店時本來已處處留心,後來見來了這四條漢子,全是武林中人,便將提防茶攤老闆的心,轉到這四條漢子身上,更沒注意到粥和包子裡有毒。不過,她不能不佩服這老婦人的毒實在高明,無色、無味,令自己吃不出也看不出來。 老婦又是得意地嘎嘎大笑:「小丫頭,你不是人稱的青衣狐狸麼?」 莫紋只好說:「你弄錯了!」 小伙子這時笑起來:「我曾在甘子坑山神廟前向你下跪叩頭,怎會弄錯了?」 莫紋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老婦人說:「小丫頭,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人說的青衣狐狸就行了!」 四條漢子這時一齊站了起來問:「她真是青衣狐狸?」 這四條漢子,見一個老婦人居然向人下毒,已是十分驚奇。現在一聽中毒的少女,就是他們要尋找的青衣狐狸莫紋,就更為驚訝了,一齊動問。 老婦睨視他們一眼:「老身沒有毒你們,你們已算大幸了,快走開,這裡沒你們的事。」 穿黃衫的漢子首先拔出了劍,說:「這狐狸你不能帶走,快將解藥交出來。」 「你們不走,還要老身交出解藥來?大概你們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姓牛的吼道:「我馬大哥叫你交出解藥來,你敢這般無禮?」 老婦人又是大笑:「你們不怕這丫頭服下解藥後,無人能敵得過她麼?」 黃衫漢子說:「好!你給她解藥,看我們能不能勝得了她。」 「要是你們敵不過她,老身不白辛苦一場?」 「那你想怎樣?」 「這樣吧,你們四人聯手,能戰勝老身的,這狐狸由你們帶走,並將解藥給你們。要是你們敗在老身手下,請你們立刻離開,並且不許將今日的事在江湖上說出去,怎樣?」 牛二說:「你一個人,用得著我們四人聯手?單我一人,就可以打發你了。」 老婦搖搖頭,不屑地說:「羅浮四傑馬、牛、楊、朱,稱雄嶺南,老身卻從來沒看在眼裡。你們還是四個齊上吧,別叫老身一個個打發,誤了時間。」 原來這四條漢子,正是稱雄嶺南的羅浮山四傑。穿黃衫的是馬老大,短鬚的是牛二哥,穿黑衣的是楊三弟,最後穿灰衣的是朱老四。四傑各有一套看家本領,其中以馬老大武功最好,內力最深厚。 牛二聽老婦這麼一說,頓時大怒:「你敢小看了我們?」說時,便撲向老婦,伸出葵扇般的手掌,想將老婦揪了過來。 老婦不慌不忙,只用燒火棍輕輕一撥一挑,不但撥開了牛二伸過來的大手,還將牛二百多斤重的身體,挑出了草棚外,「叭」的一聲,摔在地上。 老婦這一出手,不但令羅浮三傑驚愕,也令莫紋驚震了。莫紋雖然全身無力,人卻是清醒,她看出老婦這一撥一挑,招式含有無窮的變化,這才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了。莫紋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年已古稀的老婦人,竟然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這位深藏不露的老婦,是哪一處的高手?是黑道還是白道上的人? 老婦挑飛了牛二說:「怎麼樣?依老身看,你們還是聯手的好,你們想不交手,就請馬上離開,不准將今天的事說出去。」 穿黃衫的馬老大說:「好好,我們兄弟四人,就一齊領教前輩的高招了!」老嫗說:「我早就說你們四人齊上才是。」 馬老大一聲喝喊:「上!」 馬老大的劍首先刺出,跟著牛二的掌,楊三的刀,朱四的鞭,一齊而至。老婦人在四般兵器的交疊當中,身如魔影,凌空躍出了草棚,站在路邊平地上說:「出來交手吧!你們別將老身的家當打爛,老身今後還要做買賣的。」 老婦凌空躍出的身法,又是武林中一流上乘的輕功。馬老大心頭悚然,向他的三位兄弟打了一個眼色,說聲:「大家別大意了,拿出我們的看家本領來。」 三人點點頭,一齊奔出棚外,東南西北形成四方陣形,包圍了老嫗。老嫗看了看,讚許地說:「唔!是嶺南羅浮四象陣,看來你們已拿出看家的本領來對付老身,這還可以。」 嶺南四傑這一套四象陣,本來是用來對付莫紋的。他們早已聽聞最近驚震武林的青衣狐狸,武功極高,人極狡黠。廣西羅城郊外,她曾擊敗了武林幾大名門正派的高手;近來在桂南的群峰中,更殺了西域玄冥陰掌門的第一護法金佛爺,整個江湖都為她震動了。 同時,嶺南四傑更風聞,黑白兩道的人物在追蹤莫紋,主要是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嶺南四傑一向稱雄嶺南,不正也不邪,聽說莫紋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成為武林中人獵獲的對象,也不由怦然心動,因此也加入了追蹤莫紋的行列中。嶺南四傑的武功,除了馬老大略勝於嶺南瘋丐,其他只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但他們四人若是聯手,擺出四象陣,就是連中原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也不敢大意的。 嶺南四傑認為青衣狐狸能戰勝名門正派幾大高手,殺了金佛爺,未必能勝得了自己的一套四象陣。所以一接到他們派出的耳目傳來的消息,說在雲開大山甘子坑發現了一位少女,便專程趕來。果然在這路邊茶檔不期而遇。可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用來對付青衣狐狸莫紋的四象陣,變成了對付這個在江湖上不見人傳的山中老嫗。 朱四的長鞭首先擊出。老嫗在接招時,馬老大的利劍已從背後刺到。只見老嫗身不轉,手中的燒火棍卻突然一轉,「噹」的一聲,一根平常的燒火棍,在老嫗內力的貫輸之下,變成了一條堅實的鐵棍,將馬老大刺出的劍震偏了。 東、西方位的兩位,楊三的大刀也在這時順勢劈下;而牛二雙掌推出,聲勢如排浪。老嫗的燒火棍卻東挑西擊,既挑飛了楊三的刀,也逼退了牛二的雙掌,招式奧妙無窮,使出全不費勁,無論撥、點、挑、打,用的全是柔軟的巧勁,如武當派的太極劍法,以四兩撥千斤,借力打力。 嶺南四傑的四象陣,可以說是環環相扣、變化莫測、攻守兼備、轉位移步、相剋相生、威力無窮,是嶺南四傑專門用來對付武林中第一流上乘拔尖高手的看家本領。一時間,倒也弄得老嫗身形團團亂轉,防守多於出擊。 莫紋一邊在旁靜觀,一邊暗凝身體的真氣,進行排毒。可是她感到中的毒,竟然不是一般的毒,儘管真氣慢慢凝聚,但卻怎麼也提不起來,好像全然喪失了武功似的。她不由暗暗大驚:難道自己服下的,是江湖上過去所傳聞的散功丹?要是這樣,自己這一生一世,不全完了?癡兒內力不繼,已倒在地上暈迷不醒。 在這期間,棚外雙方已交戰了幾十個回合,形勢變得有利於老嫗。她手中的燒火棍,彷彿如魔棍似的。她首先將武功最高的馬老大,連人帶劍,挑撥到十丈多遠的路那一邊去。四象陣少了馬老大這個強有力的人,不但缺了一角,更少了一個帶頭人。瞬息之間,老嫗便勢如破竹,一下將其他三人全放倒,以燒火棍點了他們的穴位。等到馬老大跳起,再奔過來時,他的三個兄弟,也不會動了,形成了他與老嫗單打獨鬥的局面。 馬老大自問不是這老嫗的對手,長歎一聲,放下手中的劍說:「好!你勝了!」 老嫗問:「你不再交手麼?」 「在下自問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你怎麼不逃跑?」 「前輩,在下的三位兄弟——」 「你還想帶他們走?」 「前輩要殺了他們?」 「不錯!死人是不會將今天的事說出去的。」 「既然這樣,前輩也將在下殺了吧!」 被封了穴的牛二、楊三、朱四,雖然不能動,卻可以說話,他們一齊說:「大哥,你走吧,別管我們了!」 馬老大長歎一聲說:「我們四人,誓同生死,三位兄弟死了,我怎能獨活下去?」 牛二說:「大哥,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牛二隻希望大哥今後給我們報仇。」 楊三朱四也說:「是啊,大哥。你死了,我們連仇也不能報了,你快走吧。」 馬老大苦笑一下:「三位兄弟別說了。要死我們大家一塊死,要生我們一塊生。我是怎麼也不會走的。」 老嫗說:「看來,你們是很講義氣的呀!」 楊三說:「不錯,我們是講義氣,不像你,說過的話不算數。我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老身怎麼說話不算數?」 「你說過,我們四人勝了,狐狸由我們帶走,並將解藥也給我們;若我們敗了,就讓我們走,不將今日的事說出去。現在,你不是說話不算數麼?」 「老身這樣說來?」 「你要食言,快早些殺我們好了!」 老嫗問那小伙子:「發兒,我說過這樣的話沒有?」 小伙子說:「奶奶,你是說過的!」 「真的?我怎麼記不得了?」 「奶奶,你是真的說過的。奶奶大概是隨口而說,所以忘了。」 「那麼說,我得放他們走了?」 「奶奶不是常教我,人無信,不可立麼?」 老嫗說:「好!我放了他們。」她轉問馬老大,「今天的事,你們保證不說出去?」 「前輩不放心,盡可以殺掉我們好了!」 老嫗發怒了:「老身問你們會不會說出去,殺你們幹嘛?你們想使老身陷於食言而受世人恥笑?」 「在下等人絕不會說出去,前輩盡可以放心的。」 「唔!那你們走吧!」 老嫗用燒火棍點開了牛二等三人的穴位:「快走!別等老身改變了主意。」 馬老大一揖說:「多謝前輩不殺之恩。在下還想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你想要報仇?」 「不敢,在下只想知道敗在哪一位前輩之手而已。」 「老身是無名氏!」 「無名氏?」 「你們還不快走?」 「是!前輩!」 馬老大拾起兵器,帶著他生死與共的三位兄弟往東而去。 莫紋將這一情景看在眼裡,心想:無名氏?武林中可沒有這麼一個無名氏老婦人呵!還是這老婦人不願意將自己說出來?但她感到奇異的是,在交手搏殺中,幹嗎那幾個飲茶吃飯的路人也不走,一直在旁觀看著?他們不害怕,也不作聲。他們是什麼人?看來多半是這老婦人的手下了。何以他們一個個都不會武功?包括小伙子發兒在內。總不會他們二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老嫗朝渾身無力的莫紋走過來,問:「小丫頭,你現在想怎樣?」 莫紋眨眨眼說:「沒想怎樣。」 「你想生還是想死?」 「這能由我選擇嗎?」 「可以由你選擇。」 「沒任何條件?」 「條件之一,就是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交出來就可以生了?」 「不錯!」 「不交出來就死了?」 「的確這樣!」 「那你殺死我好啦!」 「什麼?你寧願死也不想交出來?」 「是呵,我死了,你就什麼也完了。」 「老身怎麼會什麼也完了?」 「我死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能得到麼?還有,黑、白兩道上的人,不久全都會找上你。他們可不同嶺南四傑,絕頂高手大有人在,你們能自保麼?這樣,你不是什麼也完了?」 「老身可不在乎。」 「你不在乎,又何必害怕嶺南四傑說了出去?」 「小丫頭,你是不是想死得快些?」 「我敢說,你現在還不敢殺死我。」 老婦目光森森:「你那麼自信?」 「那請動手呀!」 老婦一掌按在莫紋頭頂上:「小丫頭,你再說一句試試?老身內力一吐,你就轉世再做人吧!」 莫紋面不改色地微笑著:「那不錯呵!」老嫗不由將手拿下來:「小丫頭,老身真佩服你的膽色。」 「不敢!你過於抬舉我了。」 老嫗一下沉下臉色,對小伙子說:「發兒,叫人將這丫頭和這癡兒帶走。」 「奶奶,我已打發人去啦!」 「怎麼不見人來?」 「奶奶,你看,那不是他們來了?」 莫紋一看,只見兩輛馬車,從山下的村子裡飛奔出來。駕車的兩位漢子,彪悍敏捷,顯然都是武林中的一等好手。莫紋又不禁暗暗驚訝,看來這位武功莫測的老婦,是叱吒一方的人物了。這等的一流上乘高手,怎麼在武林中沒有人傳說過? 馬車來到草棚前停下,前後兩輛馬車裡,都跳下一位佩劍的妙齡少女,一個穿綠、一個穿白,眉宇都隱含著一團英氣,這顯然又是武林中的高手。她們下車時,都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莫紋,又望了望地下躺著的癡兒,然後恭敬有禮地對老嫗一拜說:「弟子見過幫主!」 莫紋一聽,又怔住了。幫主?這身手不凡的老嫗,竟然是一幫派的幫主?她是哪一幫派呢? 老嫗問:「你們都準備好了?」 「幫主,我們都準備好了,凡是路上吃的用的都有,一連幾天,不用投店住宿。」 「好!你們將那丫頭抬到我的車上去!發兒,你也將那癡小子背上後面的馬車上,小心看守,別讓這癡兒跑了!」 「是!幫主,小的會小心看著他。」 綠衣少女問:「幫主,那位姑娘,就是江湖上人稱的青衣狐狸?」 「是。」 「想不到這位武功極好,狡黠如狐的莫姑娘,也叫幫主手到擒來!」 老嫗笑了笑:「老身親自出手,還有不手到擒來?」 莫紋「哼」了一聲:「憑下毒捉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老嫗問兩個佩劍少女:「那丫頭說什麼來?」 綠衣少女說:「幫主,她不服氣哩!」 老嫗點點頭:「這也難怪她,要是老身稀里糊塗給人捉住了,我也不服氣。不服氣有什麼辦法?總不會撞牆死吧?」 白衣少女笑著說:「幫主,她說你老人家不是英雄好漢。」 「這一點她說對了!」 「幫主,她怎麼說對了?」 「老身是個老婦人,不是男子,當然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了!」 兩位少女嘻嘻哈哈地笑起來,把莫紋架上馬車裡,說:「不服氣的狐狸,小心坐好了,一路上都是山路,顛簸不平,你不會跌下來吧?」 莫紋問:「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綠衣少女說:「帶你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以免黑、白兩道上的人追殺你。」 「你們打算將我怎樣?」 「看來我們幫主十分喜歡你,打算照顧你的一生一世了。以後呀,你喝茶吃飯也有人餵了。」 「有人喂?這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女說:「說出來你別惱,因為今後你恐怕連一碗飯也無力端起來。」 「那我不成廢人了?」 「哎!別說得那麼可怕,有我們伺候你呀!你要出去,就坐在一輛小車上,我們推著你。」 「你們到底給我服的什麼毒?」 「我們也不知道,只有幫主才清楚。」 莫紋想再問清他們是什麼幫派時,老嫗已上馬車了,說:「你們兩個,怎不將她的眼睛用布蒙起來?」 「幫主,我們在夜裡趕路,她看得見嗎?」 「你們兩個別小看了這頭狡黠的狐狸,不但要蒙上眼睛,也將她的手腳全捆綁起來,牢牢地綁在座位上。」 「幫主,她還能逃走麼?」 「小心為上!」老嫗又伸頭到窗外問,「發兒,你那邊準備好了沒有?」 「幫主,準備好了!」 「好!馬上趕路!」 莫紋一雙眼睛給蒙上,人也捆綁在座位上。車伕「叭」的一聲,馬鞭在空中一揮,車便奔馳起來。莫紋只感到車輪轔轔,身子像騰雲駕霧似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突然不動了,只聽到車外的風聲水聲,似乎要過河了,不久,馬車又顛簸著震動起來,突然間,莫紋感到自己的昏睡穴給人點了,以後就什麼也不知道。這樣折騰了幾天幾夜,當莫紋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的手腳已鬆開,卻給關在一個鐵籠子裡面。她醒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尋找癡兒,連忙四周找尋,發現癡兒同樣也給關在另一個鐵籠裡,與自己的籠子相隔不遠,癡兒仍昏睡著未醒來。 莫紋再打量四周,這是一處牢房,一縷光線,從高高的鐵窗透射進來。對著籠子的,是一扇關著的鐵門。莫紋說:「兄弟,你快醒來!」 癡兒驚醒過來,一看,不由傻了眼:「姐姐,我們怎麼給人關在籠子裡了?」 「兄弟,你沒事吧?」 癡兒睜大了眼睛:「我有什麼事了?」 「兄弟,我是問你,你受了傷沒有?」 「沒有呵!」 「你沒感到身子有什麼不舒服麼?」 癡兒爬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姐姐,也沒有呵!」 「兄弟,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姐姐,你受傷了?」 「我沒受傷。」 「姐姐不舒服?」 「我只感到手腳無力,其他沒什麼。對了,兄弟,你沒感到手腳無力麼?」 「沒有呵!姐姐,你渾身沒氣力了?」 「我中了那老妖精的毒。」 莫紋一說到中毒,驀然想到自己中毒,怎麼癡兒卻沒中毒而有氣力呢?便問:「兄弟,你試跳跳,或者用手扳扳鐵枝,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氣力?」 癡兒依言跳了跳,又用手扳扳鐵枝,扳不動,卻搖得動,說:「姐姐,我有氣力呵!跟平常一樣呢。」 莫紋又奇怪了:怎麼癡兒會有氣力的?難道那老婦人對他下的毒與自己的不同?這不可能,因為自己與癡兒同時吃同一樣的食物,自己還吃得少,只有這麼兩種解釋,一是癡兒本身有一種特殊的抗毒能力,能自行化解;二是這種毒藥雖然使人渾身無力,時間一長,會自行消失。在路途上,老婦人不防癡兒,只防自己,所以點了自己的昏睡穴,在自己昏迷中又繼續給自己服下這種毒藥。除了這兩種原因,還有什麼解釋?要是前者,那就太好了。接著,莫紋又冷丁地想到另一件事來。這癡兒身上不是懷有慕容家特有的稀世良藥——玉女黑珠丹?這種珍貴的丹,可化解萬毒,會不會是癡兒無意中率先服了這種良藥? 莫紋正想動問,關著的鐵門突然打開了,門口出現了白、綠衣兩位少女,提著飯菜盒走了進來。綠衣少女笑問:「呵!你們都醒過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未醒哩!」 白衣少女說:「你們用飯吧。」 莫紋問:「你們將我們關在籠子裡是怎麼一回事?」 癡兒也說:「是呀!我們是老虎、豹子嗎?幹嗎要關在鐵籠裡?」 綠衣少女笑著:「你們雖然不是老虎、豹子,卻是狡黠的狐狸!」 癡兒問:「我們怎麼是狐狸了?」 綠衣少女說:「你問你姐姐呀!你沒聽人說,你姐姐是只青衣狐狸?」 「是狐狸又怎樣?要關在籠子裡?」 綠衣少女笑起來:「不關起來,狐狸不跑掉了?」 癡兒說:「我可不是狐狸呀!」 綠衣少女抿著嘴笑:「你不是狐狸,卻是一隻帶傻氣的小狗。」 癡兒愕然:「我怎麼不知道?也沒聽人說過的?」 「你現在不是聽我說過了?」 癡兒轉向莫紋:「姐姐,她說我是只傻氣的小狗,我像嗎?」 莫紋又氣又好笑地說:「你別聽她們胡說,她們才是狗!」 兩個少女早已笑得前仰後合了。白衣少女笑著說:「怎麼慕容家生出這麼一個癡兒來?綠姐,我們走吧。」 她們放下飯菜,嘻嘻哈哈地笑著出去,關上了鐵門。 癡兒愕然問:「姐姐,她們笑什麼?」 莫紋氣著說:「你問你自己去!」 「問我?」 「吃飯吧!」莫紋生氣地不理癡兒,端起了遞進籠子裡的飯菜吃起來。 癡兒茫然地望著莫紋:「姐姐,你生氣了?姐姐,你別生氣,下次她們來,我也罵她們。」 「你不餓?」 「餓。」 「那吃飯呀!」 「是!姐姐,我吃飯。」 莫紋一想:癡兒生性這樣,自己又怎能生他的氣呢?因為自己,還連累他也給關在籠子裡受罪。想到這裡,莫紋不由又看了看癡兒,溫和地問:「兄弟,你怪姐姐不?」 癡兒又有些茫然:「我怎麼會怪姐姐?都是我不好,剛才沒罵她們給姐姐出氣,讓她們曙嘻哈哈笑著走了。以後,我叫她們哭著出去好不好?」 「兄弟,別說傻話了。姐姐問你,你身上不是有兩瓶藥麼?還在嗎?」 癡兒摸摸自己的懷裡,說:「姐姐,還在呵!沒有丟失。」 莫紋大喜:「兄弟,你掏出來看看,有沒有給她們換了去。」 「她們不知道我有,怎會換了去?」 「兄弟,別多說,小心為好,你快掏出來看看。」 「是!姐姐。」 癡兒伸手入自己懷中,突然停了一下來。莫紋問:「怎麼?不見了?」 「姐姐,好像外面又有人來了。」 莫紋凝神聽了一下,急說:「兄弟,那你先別掏出來!」到底是什麼人進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八回三位老婦 上回說到莫紋知道有人要進來,忙叫癡兒把藥藏好。癡兒說:「姐姐,我知道了。」 「兄弟,別心慌,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說著,外面鐵鎖打開,跟著鐵門也打開了,白、綠兩位少女又走了進來,說:「你們吃了沒有?等會兒,我們幫主和兩位老夫人來看你們了。」 莫紋「哼」了一聲,算作回答。 癡兒問:「我們有什麼好看的?」 綠衣少女笑說:「好看,好看,怎麼不好看呢?」說時,二邊給他們收拾了碗筷。 癡兒問莫紋:「姐姐,我現在罵她們,叫她們哭好不好?」 莫紋連忙制止說:「兄弟,別胡鬧。」 綠衣少女笑問:「你怎麼罵我們?」 白衣少女也笑著問:「你會罵人嗎?罵來聽聽。」 正說著,幾天不露面的幫主進來了,她身後果然跟著兩位老夫人,一個穿青衫,一個披藕色披風,年紀都有七十多歲,尤其是披藕色披風的老夫人,目光流盼,風韻猶存,無論從身材和面部輪廓都可以看出,這位老夫人年青時一定是位丰姿綽約的美人。 莫紋又看得暗暗驚訝:七十多歲的老婦人了,走路既沒要人扶,也沒用枴杖,腳步輕盈穩健,目光神蘊異常,顯然,這是一流的上乘高手。她們身後,又有幾位少女跟隨著,帶了三張軟凳,在莫紋對面牆壁下擺放好。 幫主說:「二位賢妹請坐。」 三位老婦面對莫紋、癡兒坐下。這兩位老夫人,都以驚奇、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莫紋,像看一個稀有的珍品似的。首先,目光流盼的老婦含笑問:「秀姐姐,這小丫頭就是江湖上人稱的狐女了?」 幫主笑著回答:「玉妹,你總不會懷疑我捉錯了人吧?」 青袍老婦點點頭:「這丫頭眉目傳神,身段輕巧,尤其是嘴角眉梢,都含有一種迷人的風韻,怪不得慕容家這個癡兒,一個心眼兒跟著她跑了。」 癡兒突然說:「我當然跟著姐姐跑啦!我難道會跟著你們跑嗎?」 莫紋一下怕極了,以為這三位老婦必會大怒,那癡兒ˍ二定有好受的了,不給掌嘴,舌頭怕也難保。可是這三位老婦聽了卻相視一笑,不以為意,也不與癡兒計較,莫紋才放下心來。 目光流盼的老婦又說:「秀姐姐,我算服了你。聽說這狐女武功不錯,人又狡黠機警,黑、白兩道上那麼多的高手人物,都沒辦法能捉住她,不是給她傷了,就是給她溜掉了。秀姐姐略施小計,就輕輕巧巧將她活捉了過來。真不愧是我們的好姐姐。」 莫紋輕蔑地拋了一句話過來:「使用詭計,江湖上下三濫的手段——下毒,算什麼本領?」 目光流盼的老婦一笑:「秀姐姐,看來這丫頭不服氣喲。不知她用詭計,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盜走了,又算什麼本領了?」 幫主笑著說:「大概這丫頭認為自己使的是上三濫的手段了。」 青袍老婦對莫紋說:「丫頭,武林中人用計取勝,這是常有的事,你別不服氣。秀姐能用計活捉了你這機靈過人的丫頭,你看是上三濫還是下三濫?」 莫紋說:「我只是一時不慎,誤中奸計罷了。」 「丫頭,你下山時,難道你師父沒叮囑過你?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應隨時保持高度警惕,提防別人暗算,一時的不慎,會付出血的代價。現在我秀姐姐不殺你,也沒傷你,你不感激還不服氣,這又算什麼了?」 莫紋問:「那麼說,我還應該感激你們將我關在這鐵籠裡了?」 目光流盼的老婦說:「丫頭,這是給你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你當然該感激了。」 「小女子多謝啦!要是我有機會能出去,將會報答你們的恩賜。」 「你怎麼報答?」 「我會弄一個更大的籠子,將你們都關起來,讓你們到時再好好感謝我。」 幫主「哼」了一聲:「丫頭,恐怕你沒這個報答的機會了!」 「那麼說,我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來,你們也不會放我走了?」 「丫頭,就是放你走,老身也會廢去了你一身的武功。」 「多謝你提醒了我,看來,我還是不交出來的好。」 「丫頭,你就不想活命?」 「廢了武功,形同廢人,我活著幹嗎?換句話說,我要是廢去了你們的武功,你們願不願活下去?」 三位老婦不由相視一眼。青袍老婦說:「秀姐,看來這丫頭用計用智,不下於你,她用話一激,就將你的話掏了出去。要是這丫頭真的能出去,我們真要小心提防她了!」 目光流盼的老婦搖搖頭說:「我看這丫頭還不夠老練。要是我有這樣的打算,就不會事先說出來。她這一說,不就把自己送上了絕路了?」 莫紋一笑說:「我就是不說,你們會放我嗎?人老精,鬼老靈,小女子怎麼再聰明,也瞞不過你們,不如說出來痛快,你我之間,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豈不更好?」 「丫頭,那你是存心不想活了?」 「哎!你別威脅我。小女子自從捲入江湖紛爭尤其是捲進了慕容家這一漩渦裡,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問這話是多餘的。」 「你以為老身會隨便讓你死嗎?」 「那就更好了!」 「老身可以令你生不如死!」 「小女子可不在乎。」 目光流盼的老婦一笑:「秀姐,這丫頭有意用話激你。況且這丫頭抱著一死決念,有什麼話也威脅不了她的。」 「那我們怎麼才能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秀姐姐,小妹有一個辦法。」 「哦?玉妹,你有什麼好辦法?」 「秀姐姐,這丫頭機靈過人,我們到外面去說吧!」 莫紋笑著說:「是呀!你們在外面商量好了後,再來對我說吧。」 目光流盼的老婦笑起來:「秀姐姐,你看,這丫頭怪不怪?怎麼反而趕我們到外面去說話了?」 幫主說:「大概她還嫌關在籠子裡不夠舒服。」 「秀姐姐,你沒感到有點反常麼!」 青袍老婦問:「玉妹,難道這丫頭還會玩出別的花樣來?」 莫紋一聽,不由暗吃一驚。這叫玉妹的老婦,似乎比幫主還來得機敏,我可不能再大意了。的確,莫紋想使她們快一點出去,取到癡兒身上的玉女黑珠丹,早一點化解自己身上的毒,恢復功力,然後再想辦法出去。自己要是不恢復功力,就什麼也辦不成,那時就真正任人宰割了。於是,裝得若無其事地說:「你們不怕我聽到,在這裡說也可以呀,我更高興。」 玉妹老婦人笑道:「丫頭,你別想用話激我。這個辦法,我過去用得多了。」 「小女子怎敢用話激你?」 玉妹老婦不再去理莫紋了,對綠衣少女說:「你和小白兩個,先將這癡兒帶走!」 莫紋一怔:「你要帶我兄弟去哪裡?」 玉妹老婦微笑地問:「哦?你那麼關心這個無用的癡兒?」 「他雖然是慕容家的二少爺,但不會武功,又是一個癡兒,你們將他關起已太過分了,還想要折磨他,不感到慚愧麼?一旦傳揚到江湖上去,中原幾大門派能放過你們?」 「丫頭,我們也跟你一樣,才不在乎什麼幾大門派的。再說,這事只有這裡的人知道,誰又敢多嘴了?」 癡兒在籠子裡喊道:「我不跟你們去!我要跟著我姐姐!」 玉妹老婦問癡兒:「你願意永遠關在這鐵籠裡?」 癡兒說:「我當然不願意啦!」 「那我放你出去不好麼?」 「那我姐姐呢?」 「她只好關在這裡了!」 「不!姐姐關在這裡,我也願關在這裡。」 「你不想出去?」 「姐姐出去,我就出去。」 「這恐怕由不得你啦!」 「由不得我,難道由你嗎?」 「當然由我們了。」 「由你?你是我家什麼人?是我奶奶嗎?」 這真是小孩子說的話,眾人不住笑起來。玉妹老婦一縷勁風,隔空就封了癡兒的穴位,令癡兒不能亂動,笑問:「這一下你由我們了吧?」 莫紋大驚:「你將我兄弟怎麼樣了?」 「沒什麼,他太不聽話了,我只想他乖乖地聽我的話罷了。」 「你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出手,不害羞嗎?」 「我人老了,面皮也老了,也就不懂得什麼害羞不害羞了。」 莫紋咬著牙說:「要是你們傷了我兄弟的一根頭髮,放著我不死,我會以一報十,鬧得你們雞犬不寧,殺死了你們才解恨!」 「丫頭,這事以後再說好了,我也像你一樣,不受威脅。」 「你欺負一個弱者,到底是不是人?」 「我們不是人,是什麼?總不會是鬼吧?鬼也不會在白天出現呵!」 「你們是一群殘忍的老畜生!」 玉妹老婦頓時變色,冷冷逼視莫紋,半晌才說:「丫頭,你為這話會付出可怕的代價,你知不知道?」 「你們最好殺了我,不然,我有更惡毒的話要罵出來!」 「好呀!我想聽聽你這丫頭有什麼新鮮的惡毒的話要罵出來。我們一個個在年青時,已聽過不少惡毒話了,最好你揀新鮮的,別揀那些老掉牙的惡毒話。」 玉妹老婦這一段話,反而弄得莫紋罵不出來,說:「你——」 「罵呀!你怎麼不罵了?」 癡兒雖不能動,卻能出聲,這時他說:「姐姐,你別罵,我來罵她們!」 玉妹老婦笑問:「你這癡乎乎的小混蛋,也會罵人麼?」 「我怎麼不會了?」 「那罵呀!」 癡兒瞪著眼,望著這好看的老夫人,想了半晌,轉問莫紋:「姐姐,我用什麼話罵她才好?」 眾人先是愕然,繼而「哄」的一聲,全都笑了起來,連莫紋也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這個癡兒,連罵人的話也不會。 青袍老婦笑著說:「這麼一個癡兒,玉妹,你別逗他了,我們走吧。」 玉妹老婦含笑對癡兒說:「我說你不會罵人不錯嘛!」 「不!我會!你等等,我想想。」 眾人又是大笑。玉妹笑問:「癡兒,你想到了沒有?」 「唔!我想到了,那我罵啦!」 「我聽著!」 「你,你這小懶蟲,跑去哪裡了?幹嗎還不給我倒水來!」 眾人一聽,全都傻了眼。這是惡毒的罵人話嗎?簡直是莫名其妙。眾人以為這癡兒想了這麼些時刻,準有一句石破天驚、令人難堪的罵人話來,等了半天卻是這麼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玉妹仍帶笑問:「還有呢?」 「我,我沒有了!」 「就只得這麼一句?」 「那要多少句?」 「這是罵我的話嗎?」 「當然是罵你啦!」 「我怎麼是小懶蟲了?我這麼老,跟你奶奶一樣,怎麼是小呢?要罵,也應該罵老懶蟲才對。再說,我怎麼懶了?」 「這——」癡兒愣了愣眼睛,答不出話來。 玉妹又問:「這是不是你在家裡,罵伺候你的小三子的話?」 「你怎麼知道了?」 眾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笑,這時又「哄」的一聲,全大笑起來。兩個老婦笑出了眼淚,綠衣少女等幾個丫鬟,更是笑彎了眼,有的蹲在地上捂著肚子叫喊起「媽」來。 幫主老婦笑著說:「玉妹,好了,別再逗這癡兒了。」她又命綠衣少女和白衣少女打開鐵籠,架著癡兒出去。 癡兒身手不能動,被兩位少女架著,一邊大聲喊:「我不去,你們放開我,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癡兒叫喊聲留在石牢內,人已給架了出外面,莫紋擔心地問:「你們不會殺了他吧?」 玉妹老婦說:「這麼個癡兒,起先我的確想殺了他。但他說話有趣,留下來不時讓我們開開心也好。小丫頭,你還是多想自己的事才好!」 幫主老婦又冷冷地拋了一句話過來:「我們殺不殺這癡兒,就看你的了!你最好想清楚一點。」 隨後,三位老婦走了出去,鐵門也砰然關上。莫紋冷靜下來,暗想:那位玉什麼的老太婆會採用什麼方法來對付自己?絕食?斷水?嚴刑拷打?還是採取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惡毒方法令自己痛不欲生?自己只是擔心癡兒的生死。既然已抱一死的決心,以報答慕容家的大恩,還有什麼放不下的?莫紋想到這裡,索性閉目養神,不再去想三位老婦的種種對付自己的辦法了……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啷噹一聲又打開了,白、綠兩位少女含笑走了進來。令莫紋想不到的是,她們也將鐵籠打開了。莫紋感到有些意外,問:「你們要放我走?」 綠衣少女說:「莫姑娘,我們幫主和兩位老夫人,請你到客廳談話。」 「哦?我和你們幫主、老夫人有什麼好談的?」 白衣少女說:「莫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莫紋心想:她們又玩什麼花樣了?硬的不行,來軟的嗎?便說:「好呀!麻煩兩位在前面帶路。」 「還是我們攙扶莫小姐走吧。」 「你們怕我逃走嗎?」 「莫姑娘別多心,我們只擔心莫姑娘渾身無力,恐怕走不動。」 「不用!儘管我中了毒,渾身無力,路還是可以走的。」 綠衣少女說:「莫姑娘真的能走得動?」 「你們讓我走走看,我真的走不動,你們再扶著我好了。」 「那麼,莫姑娘請!」 莫紋的確渾身無力,舉步實在艱難。不知是她內力特別深厚,還是憑一股驚人的意志和毅力,咬著牙,一步步地竟然可以慢慢走動,令白、綠衣少女不禁讚了一句:「莫姑娘一身的內力真深厚,服了四川陶門的酥骨散,居然還可以走路。」 莫紋一怔:「什麼?我服的是四川陶門的酥骨散?」 白衣少女說:「是呀!任何武林中的一等上乘高手,只要服下了這一種毒藥,渾身骨頭酥軟,站也站不穩,別說走路了。想不到莫姑娘還走得動。」 「你們幫主去哪裡弄到四川陶門這一種毒藥?我知道,四川陶門以使毒獨步武林,從來不會將本門的毒交給外人的。」 白衣少女想說,綠衣少女輕咳了一聲,說;「我們也不知道幫主去哪裡弄到四川陶門的毒的。」 莫紋知道她們不願說出真相,一笑說:「你們幫主真有本事。」 白衣少女高興了:「是呵,我們幫主本事可大了,她想要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是嗎?恐怕有一樣東西,她永遠也不會得到。」 「莫姑娘,什麼東西?」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莫姑娘,你別將話說絕了!」 「不信,可以叫你們幫主試試看。」 「莫姑娘,你敢不敢和我們打賭?」 「打賭?那你們一定輸定了!再說,我贏了,你們能將解藥交給我或放我走?」 「這一點,我們做不到。」 「那我們就別賭了,賭也白費。」 兩位少女一時不能出聲。莫紋又問:「我們還要多久才可以走到大廳?」 「還有一段路哩。莫姑娘,我看我們還是扶著你走的好。」 莫紋似乎有點力不從心,暗想:「四川陶門之毒,果然厲害,不知癡兒身上的玉女黑珠丹能不能化解得了?化解不了,哪不就要聽任三位老太婆的擺佈?」莫紋還沒有想到,她現在能抗拒酥骨散的毒性,能走一段路,全*她過去服下的玉女黑珠丹的餘力,當然也與她深厚的內勁和堅強的意志有關。正是由於這三方面的因素,使她仍能撐著行動,但施展武功是怎麼也不可能了。 莫紋真的無力再舉步了,對她們說:「那麻煩兩位姐姐啦!」 「莫姑娘別客氣,幫主本來就叫我們來攙扶莫姑娘的。」 莫紋由她們扶著,走過了一條迴廊,最後來到大廳。一路來時,莫紋已暗暗留意四周的建築,這住宅似乎是有錢人家的內院,房屋和亭、台、樓、閣依山勢而建,花木處處,清雅美觀,佈局精巧。踏進大廳,其實這恐怕不是什麼大廳,只可以說是一間精雅的會客廳,桌椅茶几齊全,陳設舒適,幾幅字畫掛在當眼之處,長几上擺設著古董玩物。這座大院,似乎坐落在山峰之中。 莫紋踏入廳時,三位老太婆仍端坐不動,只有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婦人出來迎接,溫和地說:「莫姑娘來了,請坐!」 莫紋說:「不敢!」由兩位少女扶著在一旁坐下。廳上幾盞玻璃大吊燈,將整個客廳照得如同白晝。莫紋離開鐵籠時,已是黃昏。慢騰騰走了一段路,到這裡已是掌燈時分了。 剛才還被困在牢屋的鐵籠中,現在卻端坐在這麼一處清雅華麗的客廳上,莫紋這時真有點天堂與地獄之別的感覺,不知道這三個老太婆打什麼主意? 首先,還是那叫玉妹的老婦人含笑問:「莫姑娘,你知否老身等三人為什麼要請你來這裡?」 「小女子正想動問。」 「我們想問你,你需要什麼條件,才願意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莫紋揚了揚眉:「我說出的條件,你們辦得到嗎?」 「丫頭,你說吧,你要金、要銀,就是要這座大院,我們也可以答應給你,讓你一生一世吃用不盡。」 莫紋說:「這麼一座大院,我一個人怎麼住?要是我有了這座大院,恐怕死得更快,結果什麼也得不到。」 青袍老婦問:「你怎麼這樣說話的?」 「老夫人,你試為小女子想想,我一個人有了這麼一座大院,必定要請什麼管家啦,廚房大師父啦,護院家丁啦,養一大群奴才,我哪有這麼一大筆銀兩?沒有銀兩,我勢必又要去搶去偷,現在……」 幫主說:「丫頭,這一點你不必擔心,老身等人將這所莊院送了給你,就連同內外管家、各種下人全都送給你了,一切打點和銀兩來源,有內外管家處理,也用不了你操心,你只安心做你的莊主好了。」 莫紋笑了笑:「這太好了!」 「丫頭,那你同意啦?」 「小女子的確同意。不過,我想請幫主別忘記,小女子目前為黑、白兩道上的人盯蹤追殺,我在這裡一住,他們不會尋來?到時,小女子擔心這麼一座好端端的莊院,恐怕也像慕容家的紫竹山莊一樣,連地皮也給人翻了過來,害得全莊上下的人,都成了刀下之鬼。」 「丫頭,沒人知道你在這裡的。」 「幫主,有話說,紙包不住火。再密實的雞蛋,也會孵出雞仔來。黑、白兩道上那麼多精明的高手,他們不會跟蹤而到?連我在桂南荒山大野深處獵戶家養傷,可以說是足不出門,也給玄冥陰掌門的人尋到了,他們怎不會尋來這裡?」 「丫頭,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到了哪裡?」 「我到了哪裡?」 「這是大巴山,雲遮霧障的神農架中沒有人敢來的深谷幽澗,武林中人,怎麼也想不到你會來了這裡的。」 莫紋驚愕了:「真的?我怎麼來了這裡?」 幫主悻悻地說:「丫頭,為了弄你來這麼一處地方,老身已使出了渾身的本事,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沿途還激戰了兩次。白天在深山荒林中隱藏,夜裡才敢行走。費盡心血,才擺脫了所有的盯蹤者,悄然進入大巴山,你知不知道?」 「小女子一直在昏迷中,的確不知道幫主這麼辛苦。」 「現在你知道就好了。」 「小女子恐怕辜負了幫主的一番心血。」 「你不答應?」 「小女子不是不答應,而是不敢答應。」 「為什麼?」 「小女子這麼想,在這神農架的深山幽谷中,外人的確難以知道。但幫主和兩位老婦能來,其他武林高手也可能來。再有,小女子好走動,不喜歡一生一世蝸居在這裡。小女子一走動,勢必又為人注意了。」 藕衣玉妹老婦含笑說:「丫頭,你說來說去,是不願意要這座莊院是不是?」 「小女子生來命賤,享不了富貴,更怕前呼後擁有人伺候,注定一生一世在江湖上漂泊,與人尋事生非,不得好死。」 青袍老婦說:「丫頭,你怎麼這樣詛咒自己的?」 「老夫人,小女子恐怕命應如此,說不定就會慘死在這莊院中。」 「哎!我們叫你來,就不會傷害你。」 「我交不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們也不會傷害我嗎?那幫主的一番心血不白費了?」 藕衣玉妹老婦一笑:「我們能將你請來,就不算白費心血。」 「你們要我這個人有什麼用?」 「有用,有用,怎麼沒有用呢!」 莫紋想進一步問,一位下人進來稟報:「幫主,兩位老夫人,酒席已備好,要不要現在送上?」 青袍老婦說:「秀姐姐,這件事我們飯後再說好不好?」 幫主說:「那也好,端上來吧。」 「是,幫主!」下人退了出去。 莫紋站了起來:「幫主、夫人,小女子告退。」 藕衣老婦問:「你要去哪裡?」 「回到小女子原來的鐵籠子裡呀!」 「你不願陪我們飲酒?」 「小女子目前是階下囚,不敢有此奢望。」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 「小女子怎敢如此大膽?」 「害怕我們的酒菜有毒?」 「三位要殺小女子,在舉手之間,又何必再用毒這麼麻煩?」 「那你怎不陪我們飲酒?」 「一個階下囚,配嗎?」 青袍老婦說:「莫姑娘,我們請你來,已將你當成是我們的一位貴客了。」 「那小女子告罪坐下。」 「別客氣。」 飯後,莫紋說:「幫主,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賜教?」 「莫姑娘請說。」 「小女子不明白,幫主怎麼算準了我會從金菊頂而來,特意在山下大路邊擺了那麼一個茶店粥檔的?」 「老身在江中一叟口中知道,姑娘要前往封川江口與他會合,而姑娘又在甘子坑幹了那麼一件大快人心的事。那麼姑娘不從金菊頂一條路來,又走哪條路?」 莫紋說:「原來是他出賣了我。」 「姑娘別誤會江中一叟,他的確是位信人君子。只不過我們借口僱船,發現了姑娘的行囊,用計將他要去賀江口的事套出來罷了。」 「幫主怎麼套他的話?」 「我們僱請他去廣州,他說對不起,這船到賀江口就不去了,不就套了出來?」 「那麼小女子怪錯他了。茶棚裡飲茶歇腳的路人,也是幫莊有意安排的?」 「姑娘說對了。其實那茶棚原先就有,老身只借來一用,事後將茶棚交回了原主。」 「那幾位路人好像都不會武功,就是幫主的發兒,也好像不會的。」 「姑娘真不愧心細眼明,他們的確都不會武功。老身知道姑娘為人極為機敏,安排會武功的人,那不令姑娘生疑?」 「羅浮四傑,總不會是幫主有意安排來的吧?」 「那也是老身有意放出風聲,引他們而來,不然,怎能引得姑娘分心,去注意他們,而不提防老身?而且姑娘還得趕快吃完,準備臨敵哩!」 「小女子不得不佩服幫主的神機妙算。」 「那你佩服老身了吧?」 「在用計用智方面,小女子心服口服。要是羅浮四傑不闖來,小女子又起疑心,幫主又怎麼對付小女子?」 「真的這樣,老身只好採取下策,在武功上與姑娘見高低了。不過,老身已算準了,姑娘一定會上老身的圈套。」 「幫主這麼有信心?」 「因為在粥和包子中所下的毒,無色無氣無味,姑娘怎麼也看不出,試不出來。」 莫紋歎了一聲:「可惜小女子沒機會領教幫主的高招。」 「你要與老身比武?能勝得了老身?」 「小女子真想試試,只是現在力不從心。」 「你真要試?」 莫紋眨巴了幾下眼睛,反問:「幫主不會化解小女子身上的毒,讓我恢復功力與幫主比武吧?要是這樣,小女子首先就佩服夫人的膽色,勝負是其次。」 幫主似乎動心了,玉妹在旁眨眨眼睛說:「秀姐姐,你不擔心臨老還會在陰溝裡翻船麼?」 青袍老婦也笑了:「秀姐一生算計人,倒讓一個小丫頭算計了過去。」 幫主笑了:「原來莫姑娘用話來激老身,老身差一點中計了。」 莫紋一笑說:「你們千萬別誤會,小女子只不過極想見識幫主莫測奇變的武功罷了。幫主不是說沒辦法時,可以用武功勝我麼?你們不會是害怕敗在我的劍下丟面子吧?」 玉妹老夫人笑說:「好呀!莫姑娘,你先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我們就解了你身上的毒,然後再在武功上分高低。要是莫姑娘勝了.我們三人甘拜下風,慕容家武功絕學送還,任由姑娘離開。」 「看來小女子沒緣分討得幫主的高招。」 「你不願交出來?還是不相信我們?」 「小女子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藏在桂北的群峰峻嶺之中,想交也交不出來。其實,以幫主莫測奇變的武功,人又神機妙算,何必去貪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莫姑娘身懷梵淨山的絕技,也驚震了武林,怎麼又去盜取了?」 「小女子只一時好奇貪玩,才奪取了慕容家的武學,早知會惹出這天大的麻煩,小女子就不會去拿了。」 「那姑娘何不交給我們,擺脫這天大的麻煩?」 「那不害了三位嗎?」 「我們可不將黑、白兩道上的人物放在眼裡。」 「就是我交給了三位,恐怕也擺脫不了黑、白兩道上人的追蹤。」 「我們可以在江湖揚言,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由我們奪取了。」 「他們相信嗎?就算相信,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為什麼?」 「因為黑、白兩道上的人,都說小女子已學會了慕容家的武功。少林寺那個老和尚,口口聲聲要小女子跟他回少林面壁哩!玄冥陰掌門的人,更要活捉了我,要我當他們的什麼護法長老。所以小女子想,交出來也死,不交出來也死,不如不交出還好。看來,這個天大麻煩,只有小女子死了才會了結。」 三位老婦聽了相視不語,莫紋卻在心裡暗暗好笑:這下你們聽清楚了吧?我說得斬釘截鐵,死了也不會交出來,你們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別白花心思了。 幫主狐疑地問:「你沒有學過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沒有呵!我看也沒有看過。」 「那你盜取它幹什麼?」 「小女子不是說過,我一時好奇貪玩嗎?其實,梵淨山的武功,我要學也學不完,學慕容家的武功幹什麼?」 「莫姑娘,我們各退一步怎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嗎,以上賓之禮,接待姑娘,大院之內,任由姑娘來往;而姑娘嗎,只將慕容家的武學秘笈給我們看看,我們不佔有,仍由姑娘收藏,讓我們共同學會慕容家的幾門絕技。這樣,以我們四人武功,足可以打發武林中任何一流的上乘拔尖高手,令西域的玄冥陰掌門在武林中除名。那時,再沒有人敢盯蹤、追殺姑娘了。」 莫紋心想:這叫各退一步嗎?我身上的毒未解,連大門也走不出去,而你們卻得到了慕容家的武功,變相地達到想要的東西,我才不上你們的當哩!但莫紋沒說出來,卻裝得欣喜似的,說:「這太好了,將來我們可以傲視群雄,稱霸武林,而幫主說不定也變成武林盟主,令各大門派俯首稱臣。」 幫主笑了笑:「我們三人都老了,武林盟主,恐怕非姑娘莫屬。」 「我怎敢奢望武林盟主一職?」 「那麼說,姑娘同意了?」 「以後再沒有盯蹤、追殺我,我怎麼不同意?只可惜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在桂北的群峰峻嶺之中,我現在又不能去取,怎麼辦呢?」 「不用姑娘親自去取,只要姑娘說出在哪一座峰就行了,老身自會打發人去取來。」 「我也不知道那座山峰叫什麼名的,恐怕沒小女子親自去取,誰也找不到。」 「姑娘能不能將藏寶地方的圖形畫出來,老身想,姑娘收藏的地方,必定做了記號的。」 「這也是個好辦法,容小女子好好想想。幫主,你不會現在就逼我畫出來吧?」 「姑娘明天畫出來也一樣。」 「小女子多謝幫主啦!」 「別客氣,莫姑娘,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莫紋心想:鬼才跟你們是一家人,明天我胡亂畫出一張圖來,隨便說一種記認符號,讓你們白忙去。這樣,你們一去一來,我起碼有幾天的時間想其他辦法走脫。 藕衣玉妹老婦微笑:「莫姑娘,我想你不會捉弄我們吧?」 「哎!你們不信,那就算了!」. 幫主說:「莫姑娘不會捉弄我們的。莫姑娘是個聰明人,知道捉弄的後果是非常的可怕,對不對?」 「是呀!說不定小女子死得痛苦異常。」 「好!小白、小綠,你們兩人送莫姑娘到飛霞閣上休息,同時準備好筆墨紙張。」 「是,幫主。」白、綠兩位少女對莫紋說,「莫姑娘,請!」 白、綠少女扶著莫紋離開客廳。在路上,莫紋問:「關我的地方叫飛霞閣麼?」 兩位少女笑起來:「莫姑娘,那是地下石室,不是飛霞閣。飛霞閣是時老夫人接待貴客住的地方。」 「時老夫人?誰?」 「就是我們幫主稱她為玉妹的夫人呀!」 「那穿青袍的是什麼夫人了?」 「陶老夫人。」 「她們是你們幫主的妹妹?」 「不是,她們是我們幫主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兩位姐姐,我還想問問,你們是什麼幫的?」 「莫姑娘,幫主可吩咐我們不能說的。」 莫紋又暗暗納悶了。不能說?恐怕不是光明正大的幫派,說不定是個可怕的秘密集團,因而不敢在武林亮名號。她們的野心可不小,想稱霸武林,成為盟主,我更不能說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莫紋來到了飛霞閣,一位丫頭迎了出來,顯然,她是負責打點這樓閣的丫鬟。 綠衣少女說:「小芹,這是莫姑娘,就住在這裡,你要好好伺候了。」 小芹連忙拜見莫紋:「婢子拜見莫小姐。」 莫紋忙說:「不用,你快起來。」 「是!請小姐跟隨婢子來。」 莫紋走進閣樓中,只見閣內佈置得清雅絕俗,窗明几淨,香氣襲人。這哪裡是什麼接待客人住宿的地方?簡直是富貴人家千金小姐的閨樓。凡是女兒家用的,室內應有盡有。樓閣的寢室,分裡外兩間,外面一間,一邊擺放著盥洗用具,梳妝台上,胭脂香粉應有盡有,另一邊擺放著一張大書桌。裡面的一間,才是真正的寢室,傢俱是一色鑲大理石酸枝台椅,床上的被單枕頭,更是上等的綢緞料子製成,綠色的紗窗,粉紅色的蚊帳。莫紋從來沒有住過這麼高雅、舒適的地方,不由說了一句:「你們的幫主真有錢呵!」 白衣少女說:「莫姑娘別誤會,這裡的莊院,不是我們幫主的,而是時老夫人的,她才是這裡的主人。」 莫紋有些意外:「時老夫人不是你們幫會的人嗎?」 「時老夫人沒參加武林中的任何幫派,只聽說她年青時,曾是崑崙派的俗家弟子,而且也早已退了出來,不再打理崑崙派的事。」 「那麼陶老夫人也不是你們幫中的人了?」 「陶老夫人更加不是了,她可是武林中一門派的掌門人哩!」 莫紋又是驚訝:「什麼?她是一個門派的掌門人?」 綠衣少女說:「莫姑娘,你早點睡,我們告辭了。莫姑娘有什麼事,盡可吩咐小芹,她會給你辦的。」 「兩位姐姐,我還想問問,我兄弟現在哪裡?」 「莫姑娘,你可以放心,你兄弟很好,有人伺候他,我們沒有傷害他一根頭髮。」 「我想見見他行不行?」 「莫姑娘的要求,我們得問過幫主才行。」 「好呀,那你們去問問幫主吧。」 「莫姑娘沒別的話,我們走了。」 「辛苦兩位了。」 「莫姑娘真客氣。」 這兩位少女便雙雙而去。莫紋望著她們去後的背影,心裡說:哼!我客氣?要是我有功力在身,不將你們扣下交換我兄弟才怪哩! 小芹端上一杯香茶進來:「莫小姐,請用茶。」 「多謝姑娘。」 「小姐千萬別這麼稱呼我,叫我小芹好了。小姐,聽綠衣姐姐說,你要畫什麼畫兒的,筆墨紙張,我都準備好了,擺放在外面的書桌上。 「我明天才畫。」 「那我給小姐打水洗臉。」 「麻煩你啦。」 不久,小芹便從外面挽了一大桶熱水進來,看來不單洗面,便抹身也夠。小芹先從桶裡打了半面盆水,放下毛巾說:「小姐,請先洗臉,然後抹身,我再給小姐拿兩套洗換衣褲來。」 莫紋見小芹年紀比自己還小二三歲,動作乾脆利落,手挽一大桶水不見吃力,微笑問:「你練過武功吧?」 小芹笑了笑:「我們莊子裡的人,個個都練了武功。我練得不好,小姐別笑。」 「怪不得你手腳這般敏捷,誰教你們武功的?」 「老夫人呀!」 「哦?那你們練的是崑崙一派的武功了。」 「我可不知道是什麼武功呢。」 「聽說崑崙一派的武功,以掌法和劍術出名,獨步武林,你練的是掌法還是劍法?」 「我兩樣都練。」小芹見莫紋洗完了面。問,「小姐,要不要我給你擦身子?」 「不用,我自己來。」 「那我去給小姐拿衣服來。」小芹說著,端起洗臉水出去倒,順手替莫紋掩上了房門,在門外說:「小姐,等會小姐的衣服我就放在門左邊窗子上,小姐可伸手自己取來換上。」 「真麻煩你了。」 「小姐,不麻煩。」 莫紋自從在甘子坑、山神廟一戰,一直到今天,還沒洗過身子,身子和衣服也的確太髒了,便不客氣地想好好洗洗身子。 莫紋痛痛快快洗擦了一遍,便去取衣服換上。時老夫人似乎善曉莫紋心意,換上的衣褲、腰帶,都是一色的淡青色,質地都是上等的絲綢料子,非常合身。 莫紋穿好衣服後,小芹在外面敲敲門,問:「小姐,洗好了沒有?」 「洗好了,你進來吧。」 小芹推門進來,見莫紋的一身打扮,笑著說:「小姐,你真漂亮!」 莫紋想不到小芹會這麼說的,好笑說:「你也很漂亮呵!」 「哎!我要是有小姐一半的漂亮就好了!」 莫紋見小芹一派天真活潑,不禁心裡有了幾分喜愛,問:「小芹,你怎麼來這莊子裡的?家裡有什麼人?」 小芹說:「我是個孤女,是老夫人把我撿回來,將我養大,又教我功夫。」 「那我也跟你差不多。」 「我怎比得上小姐呢。」 「可是我現在連你也沒法比了。」 「小姐怎麼這樣說?」 「我今夜住在這裡,說不定明天又給關在鐵籠子裡面了。」 「小姐,不會的。」 「你怎知道不會?」 「我聽我家老夫人說起小姐時滿臉笑容,她說她打心裡很喜歡、佩服小姐的為人。」 莫紋一下警惕起來:別不是時老婆子故意安排這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來軟化自己,令自己不知不覺上當,對她們產生好感?便不動聲色地含笑問:「真的?你不是在逗我高興吧?」 「哎!小姐,我騙你幹什麼?」 「是嗎?她怎麼說來著?」 「她喜歡小姐獨自一個人闖江湖的膽色,更欽佩小姐的機智,將黑、白兩道上的高手玩弄於手掌上,比她當年闖江湖時強多了。」 「你家老夫人是黑道還是白道上的人?」 「我家老夫人什麼道也不是,是自走其道,跟小姐一樣。」 莫紋聽了好笑:「你家老夫人自走其道,怎麼會跟我一樣?我可是邪派中的一隻狡黠狐狸,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追捕我,現在連你家自走其道的老夫人都在追捕我,目前我不是給她捕捉到了嗎?再說,你家老夫人可是出身於名門正派的崑崙派,與我不同。」 「不管怎樣,我家老夫人就是喜歡和欽佩小姐。」 莫紋心裡說:她喜歡我嗎?那見鬼了!她喜歡的,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並不是喜歡我。便說:「好了!小芹,你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那小姐早一點休息。」 小芹提著水走了出去。 這一夜,莫紋睡在軟綿綿的床上,思緒萬千,暗暗後悔自己一時大意,中了那個什麼幫主的計,弄得自己像廢人般的給人看守著。她既惦記著癡兒的安全,也為自己今後怎麼逃出去苦思辦法。但目前最主要的是想辦法見到癡兒,得到他身上的玉女黑珠丹,使自己恢復功力。那麼,自己就有辦法脫身出去。她又有點後悔,怎麼不將癡兒身上的玉女黑珠丹由自己收藏起來?要是由自己收藏在身,那不沒事?可是,她轉而一想,這樣更不行,因為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劍呀、金銀呀,以及所帶的隨身應用物品,在自己昏迷時,全部給搜了去,玉女黑球丹要是在自己身上,那還不是給他們收了去?那麼,就連這一絲希望也沒有了。但願她們沒去注意癡兒,搜去癡兒身上那兩瓶稀世的丹藥。 莫紋想著想著,便迷迷糊糊睡著了。當她給外面人走動的聲音驚醒過來時,一看,外面已天色大亮,殷紅的朝陽,已從紗窗透射進來了。她輕輕地咳了一聲,小芹便笑瞇瞇地推門進來:「小姐,你睡醒了?」 「醒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小姐,還早哩!你還可以多睡一會。」 「不了,我現在起來。」 「那我給小姐端水來,讓小姐盥洗。」 小芹說完,便磚身而去。 莫紋又打量了外面一下。要是在往日,這時辰莫紋早已起身練功,哪會睡到這麼晚才起來?可是現在,渾身軟弱無力,還練什麼功? 莫紋慢慢爬起來,坐在梳妝台前梳頭。小芹已將熱水端進來了,一見說:「小姐,我給你梳頭吧。」也不等莫紋答應,便送上熱手巾給莫紋洗面,然後給莫紋梳頭。 要是在往常,住這麼好的地方,還有人伺候,這的確是一種享受。但現在對莫紋來說,卻是一種受罪,樣樣都由不得自己作主。 梳洗完畢後,小芹又端來幾樣精美的早點,伺候莫紋吃用。莫紋問:「你不吃?」 「小姐,我早已吃過啦!」 「那好,我吃完早點,準備畫畫啦。」 莫紋眼見筆墨紙張全擺在外面書桌上,感到不畫出一張地形圖來,恐怕連癡兒也見不到。 小芹說:「好呀,我給小姐磨墨。」 莫紋吃完早點,小芹墨也磨好了。莫紋提筆想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負傷,在一處山谷中一對老獵人夫婦家養傷時四周山峰的情景,微笑一下,便將那四周山峰的形狀畫了出來。梵淨山莊的姑娘,可以說是多才多藝,不但會武功,會刺繡、會打獵、會烹調,也會繪圖寫字。 小芹在旁好奇地問:「小姐,你畫什麼畫兒的?」 「藏寶圖。」 「藏寶圖?藏什麼寶?」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噢!我還以為小姐在畫山水畫哩!」 「我畫得好不好?」 「好!好!小姐畫得真美,有山,有水,有樹,有路,在那山峰下,還有一座小茅屋,寶就藏在茅屋中嗎?」 「不!藏在西側山峰中一個巖洞裡。」 「小姐怎麼不畫出巖洞來?」 「巖洞太小了,沒法畫,我寫明就行了。」 莫紋畫好畫後,自己又欣賞了一下,莫紋哪裡是畫地圖,她是在畫一幅別緻的水墨山水畫,心裡想:要是三位老太婆根據這麼一幅畫去找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到時她們準會氣破肚皮的。 莫紋對小芹說:「你快去對你家老夫人說吧,藏寶圖畫好了,是她們親自來取呢?還是我自己送去?」 「小姐,不用了,等會我家老夫人和陶掌門、秀幫主會來看望小姐你的。」 「是嗎?那我就等她們來啦。」 「小姐畫畫辛苦了,婢子扶小姐到那邊躺椅上休息。」 「不用,我自己會去。」 「那婢子給小姐斟杯香茶來。」 莫紋微笑一下,表示謝意。自己便到躺椅上躺臥著。這張躺椅鋪了一層柔軟的天鵝絨褥子,人在上面躺臥著,非常的舒服。 莫紋心想:我現在渾身軟弱無力,真成了事事要人伺候的富貴人家弱不經風的千金小姐了。所謂千金小姐,只不過是籠裡的一隻金絲雀,任由別人擺佈,怎及得江湖兒女那般快意自在? 沒多久,時老夫人和什麼陶掌門、秀幫主相偕而來,莫紋只好起身相迎,苦笑一下:「三位前輩請坐。」 三位老太婆微笑坐下,小芹一捧上香茶後,時老夫人問:「莫姑娘,昨夜睡得舒適吧?」 「多謝老夫人,小女子睡得太舒適了!擔心長久如此,變成了一個不會行動的廢物。」 時老夫人一笑:「那姑娘不願長久在這裡住下去了?」 「哪隻鳥兒願意關在籠子裡的?」 「不錯!姑娘是遨翔天空的一隻綵鳳,武林中叱吒風雲的奇女子,怎能長久蝸居在一處的?」 「老夫人過獎了!小女子只是天生的苦命,享受不了這裡的富貴和王侯般的生活。」 秀幫主說:「莫姑娘,我們閒話少說,那幅地圖,想必是畫好了?」 「不敢辱命,早畫好了。」 「哦?現在哪裡?」 莫紋一指書桌:「那就是。」 三位老太婆朝書桌上墨汁未干的畫兒瞄了一眼,略為驚訝。秀幫主問:「這就是藏慕容家武功絕學的地圖?」 「是呀。」 陶掌門笑起來:「我還以為是一幅畫哩!」 莫紋狡黠地笑了笑:「這不好嗎?這樣,才沒有人注意哩!」 時老夫人說:「芹兒,將畫取過來讓我們看看。」 「是!夫人!」 小芹將畫小心地取過來,交到時老夫人的手中,三位老太婆困惑地看了一會,相視一眼。陶掌門首先嘖嘖地讚著:「這幅畫畫得太好了!」 時老夫人也讚道:「這畫有遠有近,有疏有密,落墨瀟灑、佈局舒服。想不到莫姑娘不但是位使劍的高手,還是位丹青高手哩,失敬!失敬!」 秀幫主也點點頭:「真看不出她還能畫出這麼好的畫兒來。要是裱糊起來,拿到字畫店裡去賣,準會賣百幾兩銀子。」 莫紋笑道:「三位前輩別取笑,小女子只是隨便塗鴉罷了,怎能賣得百幾兩銀子的?」 時老夫人對小芹說:「芹兒,你快將莫姑娘的畫兒交給總管,叫他馬上請人裱糊起來,掛在我們客廳上。」 「是!夫人。」小芹提著畫轉出去了,沒有多久,就走了回來。 莫紋一時不知道這三位老太婆弄什麼花樣,略帶困惑地問:「這可是藏寶圖呵,你們怎麼將它當畫兒了?不怕人知道搶了去嗎?」 時老夫人一笑問:「姑娘不是說,這樣更沒人注意麼?有誰去搶一幅畫的?再說,又有誰敢來這裡搶?」 秀幫主補充了一句:「那這個人準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陶掌門含笑對時老夫人說:「玉妹,看來你很喜歡莫姑娘呢。」 時老夫人展顏歡笑:「莫紋人長得美,武功又俊,還畫得一手好丹青。這樣文武雙全的奇女子,世上又有幾人?我看誰都喜歡。不知哪家有福,能娶得這樣的好媳婦。」 秀幫主微笑:「玉妹,你這麼喜歡她,不如我們給你攀這門親可好?」 陶掌門鼓掌而笑:「對了!玉妹,你不是有一位孫兒麼?你就將莫姑娘娶過來好了!」 時老夫人笑得更歡了:「我那孫兒生性愚蠢,不知莫姑娘能看上眼麼?」 陶掌門說:「令孫雖然愚蠢,但長相不俗,也可以配得上莫姑娘。」 秀幫主說:「玉妹,以你家在武林中的威望,將莫姑娘娶來,也沒有委屈了她。」 陶掌門又說:「玉妹,我們都是江湖中人,辦事講求乾脆爽快,我看,今夜裡就把這件喜事辦了吧!」 這三位老太婆只顧你說我道,就當莫紋不存在似的。莫紋先是怔怔地聽著,後來越聽越不像話,十分氣憤,但心裡更是恐慌。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三位老太婆,會採取這樣的方法來對付自己。當時老夫人詢問她意見怎麼樣時,莫紋氣得手腳都冰冷了,半晌才說:「你、你、你們別打錯了主意!我、我、我死也不會答應。」 時老夫人感到驚訝:「你怎麼會不答應?是不是嫌我家配不上你?」 秀幫主說:「莫姑娘,你答應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我們可以不要,全歸你。」 陶掌門笑道:「莫姑娘,老身的侄孫生得一表非凡,你看見了,準會高興的。」 莫紋心想:要是我成了你們的孫媳婦,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還不是落到你們的手中嗎?你們當然說可以不要了。一表非凡,我算你孫兒貌似潘安、宋玉,我也不屑一看。 時老夫人說:「莫姑娘,你別衝動,冷靜想清楚,我們成為一家人多好?」 「對不起,我也勸你們別大白天作夢。」 秀幫主說:「莫姑娘,老身最歡喜白天作夢了,而且這個夢,很快就變成了真的,你相不相信?」 「你們想怎麼樣?」 「沒什麼,想你成為老身三人的好媳婦。」 「你們想強來嗎?」 「哎!別說得那麼難聽,有時強來一下,也非常的好。」 陶掌門說:「莫姑娘,我們也是為你著想的。你成了我們的孫媳婦,江湖上恐怕再沒有人敢來追殺你了。莫姑娘,我想,你總不會不嫁人吧?」 「我就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到你們家來!」 秀幫主冷冷地說:「這恐怕由不得你作主了!」 「我再說一句,你們想強來,所得到的,不但是我的屍體,也會賠上你們的什麼非凡的孫兒,說不定他會比我先死。」 「你在威脅我們?」 「我一向最不喜歡威脅別人,說出的話,一定辦得到,你們最好想清楚了。」 秀幫主說:「不用想,老身一向不信邪。玉妹,你準備辦喜事,今夜裡就讓你孫兒與她成親。」 陶掌門說:「不錯!木已成舟時,莫姑娘會慢慢轉過來的。玉妹,你放心辦好了。」 「那我多謝二位姐姐啦!」 莫紋一下站起:「你們真的要強來?」 時老夫人含笑說:「莫姑娘,你一時想不開,老身很體諒你,以後你就會知道,老身等三人,對你是一片好心。」 「強將人作你們的孫媳婦,是一片好心嗎?傳到江湖上,不怕人恥笑?」 「別人的恥笑,老身才不在乎。芹兒。好好伺候莫姑娘。」 「是!夫人。」三位老太婆要走時,莫紋突然喝聲:「慢著走!」 時老夫人問:「莫姑娘,你有什麼話說?」 「我要見見我的傻兄弟。」 秀幫主一下警惕起來:「你要見這個癡兒幹什麼?」 莫紋頓時冷靜下來,閃爍其辭說:「沒有什麼,因為他目前是我身邊的唯一親人,我要跟他說幾句話。」 「老身知道他是慕容家的一個不成器的白癡兒,跟你毫無關係,算什麼親人了?你有話,成了親才說吧。」 「你們是不是將他殺害了?」 「這麼一個無用的癡兒,殺不殺都是一樣。不過,目前我們並沒有加害他。老身要殺害他,又何必萬般辛苦將他帶來這裡?要殺,在路上早將他殺了!」 時老夫人說:「莫姑娘放心,這個癡兒,現在玩得很開心,恐怕他已經將你忘記了。」 「你們既然沒有殺害他,就得將他帶來給我。」 「好!我答應你。明天,我就將他帶來給你好了,今天可不行。」 三位老太婆走了。莫紋連最後一線希望也沒有了。整個人軟癱地坐下來。小芹說:「小姐,你疲倦了,婢子扶你到床上休息。」 「不用!你走開!」 「婢子是奉老夫人之命伺候小姐的。」 莫紋不由目視小芹,見小芹一張帶雅氣的俊臉,呈現出一派天真的笑靨,問:「你是在伺候我還是在看守著我?」 「小姐,你怎麼這樣說?婢子是在伺候小姐。」 「那我吩咐你做什麼,你就得服從了?」 「是呀!」 「唔!這樓閣裡太悶了,你扶我到走廊上坐坐,我要看看這裡的山色美景。」 「那婢子先搬一張軟椅到走廊上才好。」 「你馬上搬呀!」 「是!小姐。」 小芹很快搬了一張軟椅到走廊上放下,然後便扶莫紋薊走廊上憑欄坐下。莫紋不由打量了閣樓下的院中景色和院外的山峰流雲,長歎一聲,心裡說:想不到我莫紋誤中奸計,今夜裡葬身於此。傻兄弟,今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了。我只恨不能親手刃了這三個用心險惡的老太婆。跟著又想:不行,我要死,現在就跳樓才好,不然今夜裡,我殺不了那個時家的孫子,不受污辱了? 莫紋想了一下,對小芹說:「妹妹,麻煩你到裡面給我斟杯茶來好嗎?」莫紋想先將小芹支開,自己盡力翻過欄杆跳樓而死。 小芹卻說:「小姐,這裡風大,我還是扶小姐回閣裡的好。」 「怎麼?我吩咐你的話也不服從麼?」 「婢子不敢。」 「那你快去!我想在這裡多坐一會。」 「小姐,那你坐好了,婢子去給你斟茶來。」 「你擔心我會掉下樓麼?」 「小姐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你快去吧。」 「是!小姐。」 小芹轉身走入閣內。莫紋將牙一咬,出盡渾身之力,扶著欄杆,站上軟椅,正想翻下樓去。驀然聽到一陣風起。小芹身似輕燕,從閣樓的窗戶中穿出來,一下攔腰抱住了莫紋,如抱一團棉絮,閃身躍回了閣樓裡,小芹出手之快,輕功之高,大出莫紋意料之外。這種身法手法,已屬武林中一流高手之列了。 小芹將莫紋輕輕放在躺椅上,說:「小姐,你怎麼這樣想不開?萬一小姐有不測,叫婢子怎向老夫人交代?」 莫紋剛才的行動,已累得氣喘吁吁了,半晌才說:「你救我幹什麼?我自己尋死,關你什麼事了?」 「婢子可是伺候小姐的人,小姐死了,婢子恐怕也不能活了。」 「好呀!那你跟我一塊跳樓死吧。」 「婢子可不想死,也不願小姐死。」 「你知不知你幹了一件傻事?」 「婢子怎麼幹傻事了?」 「我要是不死,你家的什麼孫少爺今夜裡必死無疑。」 「這怎麼會的?」 「我會殺死了他。」 「真的?」 「因為我是一隻狐狸,見了青年男子,心癢難禁,殺了才感到舒服。你難道沒聽江湖上人們說我是狐狸女麼?」 小芹驚愕得睜大了一雙晶瑩的眼睛,疑惑地問:「小姐是狐狸女?」 「是呵!也就是人們所常說的狐狸精,最會害死男人了。你看看,你救了我,等於就害死了你家的孫少爺,這不幹了一件傻事嗎?所以你最好將我丟下樓去,才可以免你家孫少爺一死。」 小芹驚怔了半晌,上下瞅著莫紋,疑惑問:「那小姐怎麼沒有狐狸尾巴的?」 莫紋一聽,險些笑出來。這個小丫頭,武功極好,卻是一派天真無邪,自己臨死之前,逗逗她開心也好,到了地府一做個開心鬼總比做個愁眉苦臉的鬼好,便說:「狐狸要是露出尾巴,那還是狐狸精嗎?只有道行不深的狐狸,才露出尾巴的。」 「小姐的道行有多深了?」 「不多不少,剛好一千年。我早已算定今年今日,正是我解脫升天之日。現在,你不但害得我不能升天,也害得你家孫少爺將要跟隨我下地獄。」 小芹又怔住了:「那,那婢子怎麼辦?」 「快將我扔下樓呀!」 「我,我怕!」 「你怕什麼的?」 「我怕老夫人打我、罵我。」 「你說我不小心,自己跌下樓不行了?」 「我不敢欺騙老夫人。」 「好!我升不了天,先將你變成一隻狐狸,然後讓你咬死一莊子的男人。」 「不,不,我不變狐狸,尖嘴兒,大尾巴,那多難看,我更怕咬死人。」 「那你看我難看嗎?」 「小姐當然好看了,我能像小姐一樣嗎?」 「當然一樣。不過你道行太淺了,狐狸尾巴怎麼也變不掉,會露出來的。」 「不,不,小姐,你別將我變成狐狸,我不要大尾巴。」 莫紋「噗哧」一聲笑起來。這個小丫頭,怎麼將我的話當成真的了?我要是能變,先將那三個用心險惡的老太婆,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怎麼也輪不到變你這傻丫頭。 小芹似乎想起來了,懷疑地問:「小姐,你有那麼大的道行,幹嗎給秀幫主捉來了?」 「這是天意,我命裡該有此一劫。要是我今日不能解脫升天,一旦再吸了你家孫少爺的精血,就變成狐狸妖魔了,勢必要害死很多很多的人,最後會跌入萬劫不能超生的地獄中去,那太可怕了!」 「不,不,你千萬別這樣,我去向老夫人說一下。」 「那你快去吧!」 「婢子走了,小姐不會跳樓吧?」 「好!你這麼好心,我等你回來好了!我也不想你家老夫人為難你。」莫紋心裡說,只要你一離開,我就是爬也要爬到走廊上去,讓你們看見樓下的一具屍體。 小芹正想走下樓去,白、綠衣兩位少女雙雙蹬上樓閣來。小芹一見大喜:「白姐姐,綠姐姐,你們來得太好了!麻煩你們看著小姐,我有話要跟老夫人說。」 白衣少女說:「不用了,一會你家老夫人和你家小少爺會來這裡看莫小姐的。」 綠衣少女問:「你有什麼話要和老夫人說的?」 「莫小姐想自殺呵!」 白、綠衣兩位少女相互望了望,笑起來。一個說:「莫小姐服下了陶門的毒藥,連咬舌的氣力也沒有,怎會自殺呵!」另一個說:「你這傻丫頭,莫小姐是在嚇唬你!」 「姐姐,是真的,莫小姐沒有嚇唬我。」 「哦?她怎麼自殺?上吊還是撞柱子?她辦得到嗎?」白衣少女問。綠衣少女卻說:「芹妹,你還是快準備一下,你家老夫人帶著你家小少爺,前來和莫小姐相親,很快就到了。」 「不,不!別讓我家少爺和莫小姐相親。」 白、綠兩少女還來不及問小芹是怎麼回事,樓下已傳出。了時老夫人的聲音,跟著,就是一位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目如流星、面如滿月的俊俏青年跟隨時老夫人登上樓來。小芽慌忙上前行禮:「婢子叩見老夫人和小少爺。」 時老夫人說:「芹兒免禮!」 「是!老夫人。」 時老夫人對身後的俊俏青年說:「春兒,那就是莫姑娘,你快上去拜見。」 莫紋初時一見白、綠兩位少女上樓,便知道自己已不能自殺了,只有等待機會。現聽說時家小少爺前來相親,真是又恨又氣又羞。她冷冷地打量了這時家小少爺一眼,暗暗吃驚,心想:的確,這時家小少爺,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比癡兒強多了。時家的一位小丫頭,武功都那麼好,看來這時家小少爺的武功,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從他登樓的腳步便已聽出,在輕功上,恐怕是屬於武林的一流人物。莫紋很快將臉掉向窗外,不再去理睬時家的祖孫兩人。 翩翩青年走近莫紋跟前一揖說:「在下時逢春,拜見莫姑娘。」 莫紋已存心想死,更有意去激怒時家祖孫,毫不理睬地躺在躺椅中紋風不動,弄得時逢春一時尷尬異常,不知怎麼下台。時逢春用求援的眼神望著祖母,時老夫人極有涵養,笑說:「春兒,莫姑娘心情不好,你應該體諒一下。」 「是!奶奶。」時逢春又向莫紋一揖說:「在下不知姑娘心情欠佳,冒昧前來,請姑娘恕罪。」 莫紋仍然不理睬。白衣少女忍不住了:「莫小姐,時家小少爺以禮相見,姑娘這樣,太過分了!」 莫紋緩緩回過頭來:「對不起,小女子是山野之人,不知規矩。說到過分,你們用毒藥毒我,將我強擄到此,這算不算過分了?」 綠衣少女說:「莫小姐在紫竹山莊捆了慕容莊主夫婦,強取了人家的武功絕學,這又怎麼說?」 時老夫人說:「好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都別說了。莫姑娘,你看我這孫兒怎樣?」 「可惜是個死人。」 白、綠兩位少女和小芹頓時變色,不由往時老夫人望去,時老夫人依然面帶笑容:「你眼前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是死人了?」 「因為我看他是個死人,能活得過今天,活不到明天。」 「哦?我孫兒不好看?」 「不錯,他現在長得不俗,不知死後,還好看不好看?我真想不出,一個鮮血淋漓的死人,會好看的。」 時家祖孫,也算極有修養,時少爺說:「奶奶,莫小姐心情不好,我們走吧。」 時老夫人點點頭:「唔!莫姑娘心情的確不好,我們今夜裡再來吧!」 莫紋說:「時老夫人,你想令孫長命,最好別來接近我。」 「你認為你能殺得了我孫兒麼?」 「很難說!天有不測之風雲。我更難擔保,這座富豪的山莊,不知幾時,會成為鬼塚,白骨壘壘的鬼塚。」 小芹害怕了:「老夫人,你千萬別讓小少爺接近莫小姐。」 時老夫人瞅住她問:「哦!為什麼?」 「她、她會吸乾小少爺的精血的。因為她說她是個狐狸精,見不得男人,一見就會傷害。」 「你聽她胡說?」 「不!老夫人,婢子曾聽莊上一些嬤嬤也是這麼說的。」 「你這小妮子真沒見過世面。嬤嬤們是在講故事,你怎麼當真的了?」 「老夫人,莫小姐不是狐狸嗎?」』 白衣少女笑起來:「芹妹,莫小姐要是什麼狐狸精,還能讓我們幫主活捉過來嗎?」 「不、不,她說她命裡應有此一劫。」 時老夫人笑罵道:「你這小妮子,人家站著哄你,你就跪著哄別人。我怎麼沒想到你小小的腦瓜中,裝了這麼些妖魔鬼怪的東西?今後別去聽什麼狐狸精的故事了,再聽下去,你就更稀里糊塗,變成個小傻瓜了。」 綠衣少女說:「就算莫小姐真的是什麼狐狸精,現在已渾身無力,還不是乖乖的任由我們擺佈?」 老夫人起身說:「芹兒,今日你要格外小心伺候莫姑娘,半步也不能離開。」說時,她看到了走廊上的一張軟椅說:「更不能讓莫姑娘到走廊上坐了,以免發生意外,知道嗎?」 「婢子知道。」 時老夫人又望了莫紋一眼:「莫姑娘,你最好別胡思亂想,今夜過了你的大喜日子,明日,你就是時家的人啦!」 莫紋冷冷說:「我希望你別辦喪事!」 時老夫人一笑,偕同時逢春而去,隨後白、綠兩位少女也走了。莫紋長歎一聲,看來自己連自殺的機會也沒有了。 小芹卻望著她:「小姐,你不是狐狸精?在嚇唬我?」 莫紋對著這天真無知的小丫頭,又氣又好笑:「你看我是不是?不過,我沒有嚇唬你,今夜裡你就知道了。」 「你真要害我家的小少爺?」 「他自己撞來找死,可怨我不得。」 「不,不,我家小少爺是個好人,小姐,我求求你,千萬別害他。」 「我不害他,他就會害我了!」 「我家小少爺絕不會害小姐的。」 到底是時家小少爺害了莫小姐,還是莫小姐會害了時家小少爺,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九回柳暗花明 上一回說到莫紋正和小芹說著話,閣樓上突然憑空多出了一個蒙面黑衣人,宛如鬼魂似的,小芹驚恐地說:「你、你、你是什麼人?」 蒙面黑衣人蒼老的聲音說:「我是一隻老狐狸精。」 「什麼?你是老狐狸精?」 蒙面黑衣人的劍尖,以不可思議的快速手法,一下出鞘,貼在小芹的胸口上,劍氣森然,語氣更森然:「小姑娘,你最好別叫別動,不然,這劍就插進了你的胸膛裡。」 莫紋一聽這蒙面黑衣人蒼老的聲音,頓時大喜:「黑鷹,是你?」 黑鷹出手封了小芹的穴位,然後收劍對莫紋說:「你怎麼這般不小心,叫人捉來了這裡?」 「你別說了,先救我出去。」 「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怎樣?」 「黑鷹!你不是一個乘人之危的人吧?」 「老夫的確不是這樣的人,也不屑這樣做,就是得了也不光彩。」 「那就行了。」 「老夫是想問,你將收藏武功的地圖,交給了她們沒有。」 「放心,那三個老太婆,永遠也找不到。」 「好!不然又費老夫一番心血。」 「那你還不快帶我逃走?」 「慢點,等老夫殺了這小丫頭,以免暴露了老夫的行蹤。」 「前輩,你怎能殺害一個毫無反抗的小丫頭?不自損英名嗎?」 「老夫才不圖這個虛名。」 「哎!你別殺她。」 「哦?你要救這小丫頭?」 「我看這小丫頭心地很好,人又天真,我很喜歡她,殺了太可惜了。」 「你不怕她說出老夫來?」 「你老黑鷹之名,就是她不說,別人也知道,又何必怕多一個人知道?」 「唔。老夫看在你的份上,就放她一馬,我們走!」 黑鷹一手提了莫紋身上的腰帶,身形一閃,從窗戶直躍到樓閣邊的一棵大樹上,轉眼便消失在茫茫群峰中,最後在一處巖洞口停下來,放下莫紋,說:「莫姑娘,這是老夫盜來的解藥,你快服下,然後到巖洞裡運功調養,一個時辰,便可恢復你原有的功力。」 莫紋驚訝:「你去哪裡得來的解藥?」 「從陶掌門房間裡。你中的毒,是四川陶門的酥骨散。」 莫紋又是愕異:「你怎麼看出來的?」 「天下的毒,老夫沒有看不出來。莫姑娘,快服下去,老夫要走了。」 莫紋一怔:「你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功力未恢復,那三個老妖婆尋來怎麼辦?」 「放心,老夫只是在附近一帶弄些獵物當飯吃,不會走遠。」 莫紋這才放心下來。不知為啥,莫紋已將這神秘黑鷹當成了唯一的保護人,沒有將他看成是奪取慕容家武功的敵人。她依言服下解藥,走入巖洞內,盤腿合掌閉目調息。初時,她怎麼也沒法調動自己體內的真氣,漸漸,便感到有一股暖流慢慢從丹田處升起,顯然,藥已在自己體內發揮作用了,手腳也漸漸有了勁力。她更是屏棄一切雜念,集中意志精力,調神運氣,果然一個時辰後,身上的毒完全化解,恢復了原有的功力,神蘊異常,目光逼人,便一躍而起。莫紋活動了一下手腳,揮出一掌,拍向石壁,石壁上頓時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手掌印。她又一袖往另一塊岩石拂去,「啪」的一聲,這塊不大的岩石,霎時給袖勁擊得四分五裂,向四周飛濺,莫紋的功力,真的完全恢復了,經過這半個多月來的無形積聚,真氣比過去更為深厚。 莫紋不由大喜,走出巖洞,只見黑鷹在巖洞口不遠處忙碌著,一堆篝火上正烤著野兔山雞,她走過去,向黑鷹深深行了一禮「多謝前輩,又救了小女子一命。」 黑鷹的臉仍被一塊黑布蒙著,無法看出他的喜怒,只能看見他一雙如寒星冷電般的眼睛,但從他的聲音聽出,似乎帶著些喜悅,問:「你的功力全恢復了?」 「全恢復了!我真不知怎麼感激你。」 「你不必感謝我,我救你出來,全看在慕容家的這份武功絕學上。」 「不管怎樣,你三番四次救我,我怎麼也忘不了的。」 「莫姑娘,請坐下吃些東西,我們慢慢談話。」 「好的!」 莫紋在他對面坐下來。黑鷹問:「姑娘是吃野兔還是吃山雞?」 「隨便。」 「那老夫也就不客氣了!」黑鷹將烤好的山雞遞給了莫紋,自己便吃野兔。 「多謝!」 「姑娘,你最好別跟老夫客氣,說不定我們以後還有一場生死搏鬥。」 莫紋搖搖頭:「今後,我怎麼也不會與你交鋒了!」 「什麼?你說過的話不算數?」 「前輩,我們先不談這些事好不好?」 「那你想談什麼?」 「小女子想知道,前輩怎麼會到這裡尋到我的。」 「還說,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尋找到你的蹤跡。」 「哦?你怎麼知道我給那什麼幫主的老婦帶來這裡?」 「姑娘,你在金菊頂山下失蹤後,老夫就四處明查暗訪,最後碰上羅浮四傑,才知道你給一位武功極好的老婦人捉了去。」 莫紋恨恨地說:「要不是她下毒,她能捉到我麼?」 「姑娘,老夫不明白,你那麼機警過人,怎麼會中了人家的毒?事前沒看出?」 「別說了,小女子不能不佩服那老婦用計十分高明。」莫紋略略將當日的情景說了出來,又問:「前輩,小女子知道那老婦行蹤十分詭秘,白日潛伏,晚上才趕路,我又給關閉在車上,從不露面,你怎麼跟蹤到了這處深山密林中的?」 黑鷹說:「正因為這樣,才引起老夫的疑心。有一次,老夫故意裝成了剪徑的賊人,叫她留下車上的貨物和錢財。」 「哦,你怎麼不留下車輛來?」 「可惜老夫戰不過那老太婆,而她又先打發車輛走了。交戰近兩個時辰,她又來了幫手,老夫只好脫身而走。」 莫紋吃驚了:「你也戰不下那老婦?」 「她一支燒火棍,使得太出神入化了,除了你,她是老夫第一個遇上的勁敵,所以只好暗暗盯蹤她來到了這裡。要不,老夫還不登門強行索取?用不著像鼠賊一樣,偷偷摸摸地將你劫了出來。」 莫紋不出聲了,心想:「連黑鷹也戰不下那老婦,自己能有把握戰勝嗎?」她本想吃飽之後,就去那大院找三個老太婆算帳,一來解恨,吐吐心中的冤氣;二來將癡兒救出來,一把火燒了那座大院。 黑鷹問:「姑娘,你在想什麼?」 莫紋微歎一聲:「我想去殺了那三個可惡的老太婆。」 黑鷹吃了一驚:「你真的嫌命長了?」 「小女子吞不下這口冤氣。」 「你別亂來!老夫千方百計將你救出來,你不遠走高飛,再跑去送死?」 莫紋眨眨眼睛:「合我們兩人之力,也勝不了她們?」 「老夫不想去做這種傻事,你也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你怕了她們?」 「姑娘,你別激老夫,不是老夫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她們三人其中的任何一個,老夫也勝不了。」 「我們明的不行,不能來暗的嗎?」 「怎麼暗法?」 「我們深夜裡摸進去,來一個老太婆吃柿子,專揀軟的下手,殺一個算一個……」 「對不起,老夫不想濫傷人命。姑娘,老夫真不明白你的心情,你連一個小丫頭也不讓老夫殺掉,怎麼現在又殺一個算一個了?」 「那小丫頭可不同,出身可憐,無父無母,心地善良,也算是對我曾經有過救命之恩,其他人可不同。」 「不管怎樣,老夫不想去捅這個馬蜂窩,想捅也捅不起,老夫勸你也別去。」 「那好,人,我們可以不殺,但我的癡兄弟,卻非要救出來不可!」 「那個白癡兒,什麼也不懂,你救他出來幹什麼?他只能給你添累贅。」 「不行,因為我答應過,要照顧他這一生一世。」 「姑娘,你不會是看上這個癡兒吧?」 「可以這麼說。」 黑鷹眼露奇異的目光:「你真的看上這麼一個廢物了?」 「你奇怪嗎?」 黑鷹搖搖頭:「怪不得江湖上人們傳說紛紛,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了。」 「江湖上人怎麼說我了?」 「人們說你迷上了這個癡兒。」 「前輩,應該再補上一句,是他迷上了小女子。」 黑鷹目視莫紋,惋惜地說:「姑娘,以你的相貌和人品,世上任何俊美的小子,都可以任你挑選,你怎麼偏偏選上這個形同小孩的白癡兒?單是時家的那位小少爺,就比那癡兒勝過百倍,論相貌和武功,他都可以配得上你。要不是老夫想奪取慕容家武功絕學,也不想拆散你們。」 「你別說了!幸好被你拆散了,不然,明天時家大院就得大辦喪事,她們所得的不是慕容家絕學,而是一雙屍體。」 「你以死相隨那個癡兒?」 「不錯!」 「你不後悔?」 「小女子做事從來沒後悔過。」 黑鷹又是搖頭:「怪不得人說世上一樣米養百樣人。姑娘,這是你自己的事,老夫不想過問。」 「但小女子卻希望前輩協助,將我的傻兄弟救出來。」 黑鷹長久不出聲,低頭沉思。 莫紋又問:「前輩不答應?」- 「老夫在想,辦了這件事,對老夫有什麼好處?再說,老夫也不想恃恩要挾,叫你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出來。」』 莫紋有所感動。這個黑鷹,不論是武功,就是在人品上,都是一流的人物,可比黑、白兩道上成名的人物高大得多了。於是說:「前輩,你願不願意聽小女子一句真話?」 黑鷹目光炯炯望著莫紋:「姑娘,請說!」 「小女子勸前輩不要再去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女子根本就沒有盜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黑鷹一怔,陡然站起:「你說什麼?沒有盜取?」 「前輩幾次救了小女子,小女子不忍再欺騙前輩。」 黑鷹目光逼視莫紋:「你不是在欺騙我?」 「前輩,你試想想,逝去的慕容小燕前輩在生之時,有技壓群雄、慧冠武林之稱,難道她沒想過自己去世之後,她的後人又不成器,不擔心別人去盜取或強索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麼?不事先早作安排,讓慕容家的絕世武功,落到用心不良人的手中,那對武林有多大的危害?再有,燕老前輩一死之後,墨大俠就跟著失蹤,不知去向,前輩不感到奇怪?小女子猜想,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是燕老前輩埋藏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就是由墨大俠帶走了,以後再傳有緣主人,絕不會放在紫竹山莊內,更不會留傳到她不成器的後人手中。留在紫竹山莊的武功秘笈,完全是假的。」 黑鷹怔了半晌,坐下來才問:「那麼說,姑娘所盜取的,完全是假的了?」 「前輩,的確是這樣!」 「那假的武功絕學在哪裡?」 「就埋藏在前輩所居住過的地下巖洞中廚房內,前輩所藏珍寶的地方。不信,前輩回去可以找找看。」 「你初時不知是假的?」 「小女子一開始就知道是假的了。」 「是假的,那你為什麼還盜取?再有,黑、白兩道上那麼多的人追殺你,叫你交出來,你為什麼不交出?」 「前輩,對別人,我根本不會說出它是假的,更不會說出將它埋藏在什麼地方。面對前輩,我不能不說真話。」 「要是真的,你說不說出來?」 「就是前輩殺了小女子,也不會說出來。」 「你不感激老夫幾次救命之恩?」 「感恩是一回事,交不交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是另一回事。小女子不能以慕容家的東西,來報答前輩對小女子之恩。不過請放心,前輩之恩,小女子今後必報。」 「老夫可不想你報什麼恩。」 「前輩是位武林奇人,行為光明磊落,自然不希望小女子報恩,但小女子卻不敢忘。」 「你別給老夫戴高帽,老夫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只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小女子衷心奉勸前輩,別去貪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更千萬別去傷害慕容家後人。」 「為什麼?」 「小女子敢肯定說,燕老前輩生前必有安排,絕不會讓別人傷害她的後人,說不定墨大俠就在暗中保護他的子孫。墨大俠不是莫名其妙……」 莫紋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說,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黑鷹。 黑鷹愕然:「你怎麼不說了?望著老夫幹什麼?」 「小女子對前輩有點懷疑。」 「懷疑?你懷疑老夫什麼?」 「懷疑前輩就是墨大俠!」 黑鷹怔了一下,跟著大笑起來:「莫姑娘,你完全弄錯了!老夫可不是什麼墨大俠,以墨大俠的武功,還不敢闖時家大院麼?再說,那個癡兒,老夫怎麼不去先救出來,而先救你出來。」 「這是墨大俠一向先人後己的高尚作風。」 「姑娘,別胡思亂想了,老夫再清楚地告訴你一句:老夫可不是什麼墨大俠。老夫也知道墨大俠的為人,心地極好,忠直憨厚,絕不會如老夫這般詭詭秘秘,蒙了面孔不敢見人。」 「前輩能不能將面罩除下來,讓小女子看看?」 「什麼?你要看老夫的真面目?」 「不這樣,不能去掉小女子的疑心。」 「老夫再說一句,老夫絕不是什麼墨大俠,不管信也好,不信也好,老人沒有必要讓你看。」 「小女子不明白,前輩的面目,為什麼不讓人看呢?」 「你知不知道,看了老夫的面目,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 「什麼後果?」 「因為老夫曾發過誓言,男的看了老夫的面目,老夫就將他變成一個瞎眼的聾啞奴僕,女的看見了,就成老夫的妻妾,終身伺候老夫。」 「前輩為什麼要這樣?」 「老夫曾為奸人所傷害,弄得面目醜惡無比,因此,不想讓人看見。姑娘,你不想成為老夫的妻妾,最好就別看,不然,就會害了你一生一世,耽誤了你的青春。」 莫紋怔住了,半晌才問:「害前輩的奸人是誰?」 「早給老夫殺掉了。怎麼,你想為老夫報仇?」 「小女子的確有此心意。」 「老夫之仇,不需要別人代勞,別人殺了,老夫心裡不痛快,說不定老夫一怒之下,將他也殺瞭解恨。」 莫紋默然,心想:這真是一個怪人,看來,他不是什麼墨大俠,墨大俠絕不會這樣做。 黑鷹又問:「姑娘,老夫不明白,你明知慕容家的武功秘笈是假的,為什麼卻要在江湖上揚言,是你盜取了?」 「小女子不敢隱瞞前輩,小女子這樣做,是出於報恩的念頭。」 黑鷹愕然:「報恩?報誰的恩?慕容家的恩?」 莫紋點點頭:「正是慕容家的大恩。」 「慕容家有什麼大恩於姑娘?」 「墨大俠曾經救過小女子一家的命。」 莫紋便將墨明智救自己一家人的事略略說了。黑鷹聽了沉思不語,最後長歎一聲,說:「怪不得有人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一切都報。姑娘犧牲之大,恐怕是當時墨大俠所想不到的。」 「墨大俠救小女子時,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今天。」 黑鷹又是歎息,說:「墨大俠夫婦在世之時,在江湖上不知救過了多少人,而報恩的,只有姑娘一個。」 「前輩說錯了。我想報恩的不只是小女子一個人,也有其他的人。」 「姑娘是指那些名門正派的人?」 「他們其中也有。」 黑鷹「哼」了一聲:「不是老夫瞧不起他們,他們所謂的報恩行為,不過是害怕慕容家的武功,落到了什麼邪魔歪道人的手中,對他們不利罷了,哪有像姑娘這樣,全不為自己著想?老夫平生未佩服過人,唯獨佩服姑娘一個。」 「前輩言重了!小女子只是盡一點心意而已。」 「姑娘別客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只要有姑娘在,老夫就不去奪取,就是別人奪取,老夫也盡力阻止。」 莫紋大喜而拜:「小女子多謝前輩。」 「姑娘別這樣,姑娘現在打算去救那個癡兒?」 「是!」 黑鷹搖搖頭:「以姑娘的武功,恐怕還不是那三個老婦的對手,而且身沒兵器,又怎麼救?」 「小女子不能丟下他不管。」 「你不怕再次落到了她們手中?」 莫紋恨恨地說:「她們恐怕沒有這麼容易能捉到我。」 黑鷹凝視了莫紋半晌,從懷中掏出一個似貨郎搖鼓般的兵器出來,遞給莫紋說:「這是老夫的一件寶物,送給你防身吧。」 「什麼寶物可防身?」 「姑娘沒聽說過玄霜冷月盤龍劍?」 莫紋驚喜了:「盤龍劍?這可是武林中一件神兵利器呵?自從甘鳳鳳女俠隱居巫山之後,就從沒在江湖出現過,前輩怎麼得到了?」 「你總不會懷疑這是件贓物而不接受吧?」 「小女子怎敢?就算是贓物,既是前輩賜與,小女子也敢接受。」 黑鷹一笑:「姑娘,劍把上鑲有紅、綠兩顆鑽石,紅的彈出,綠的收入,姑娘小心使用了。」 「多謝前輩厚賜。」莫紋接過劍來,抓著劍柄,拇指在紅鑽石上輕輕一按,「噹」的一聲,一把黑光流動的寶劍從劍匣中彈出,頓時劍氣森森,寒氣逼人。莫紋又輕按綠鑽石一下,「嗖」的一聲,光華頓失,劍已回匣。這真是件珍寶。莫紋自是歡喜不勝,說:「前輩。我有了這把劍,今後在江湖上行走就方便得多了。不然,一個女子常佩帶一把長長的劍,太惹人注目了。」 黑鷹說:「姑娘,今夜裡你去救你的那個傻兄弟吧,老夫告辭。」 莫紋正想問他為什麼不和自己一塊去,而黑鷹早已閃身入林,去得無蹤無影。跟著,耳邊響起了黑鷹密音入耳之功:「姑娘小心,時家莊的人朝你方向搜索而來了,姑娘最好先避開他們。」 莫紋連忙凝神傾聽,果然有人在二里之外的地方,慢慢朝自己所在處而來。莫紋暗想:我幹嗎要避開她們?我正想殺了她們,以解心中的怨氣。可是轉而一想,萬一殺不了她們,讓她們走了一個回去,那不打草驚蛇了,今夜裡怎麼救人?∼要是來的是其中一個老太婆,連黑鷹也勝不了,自己能勝得了嗎?看來黑鷹叫我先避開她們,恐怕有一定原因。好!我就先避避她們,看看來的是什麼人,然後再見機行事。 莫紋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形,便縱上一棵占木參天、濃葉蔽日的樹頂上。她喜歡穿一身青色衣褲,為的是便於藏身在樹木綠葉中,令人不易發覺。 在這高高的樹頂上,既可觀看四週一帶的山徑小道,也可俯瞰樹下一切的情況,無論敵人從哪一個方向而來,都逃不過莫紋的眼光。 不久,兩條人影飛速從西邊而來,一個是綠衣少女,一個是那扮成茶攤老嫗的秀幫主。儘管她已白髮蒼蒼,但身手矯健不下任何一個年青的少女。她一眼便看見了遠處仍有餘光的篝火,回頭對綠衣少女說:「綠丫頭,小心了!說不定那只逃走了的狐狸就在這附近。」 綠衣少女一怔:「幫主,真的?」 「綠丫頭,你看那堆火的四周,散落了不少的兔毛和雞毛,吃剩的骨頭就在火堆邊,空氣中仍帶有烤肉的香味,這說明她剛才還在這裡,就是走,也沒有走多久。」 「幫主,沒準是獵人們留下來的呢?」 「不可能,一般獵人不可能在這一帶打獵。這一帶山谷深澗縱橫,陡巖削壁處處,沒有輕功,來不了這裡。」 秀幫主說完,身形輕縱,來到了莫紋、黑鷹剛才坐過的地方,目光異常敏銳地掃視一會,說:「不錯,這隻狐狸剛才還在這裡,不但留下了腳印,也留下她身上的餘香。小心,她就在附近。」 「幫主,那邊有處巖洞,會不會她就藏在裡面?」 「不!在樹林中。我們仔細搜索一下。」 「幫主,她怎麼不在巖洞裡?」 「巖洞已沒有她身上的香氣,這香氣是從樹木上飄下來的。綠丫頭,這隻狐狸一定藏到一棵大樹上去了,我們只要往樹木上搜索就得了!」 莫紋在樹頂上一聽,不由心頭凜然,心想:這老太婆太厲害了,眼力嗅覺判斷力都高於常人,自己在樹頂上恐怕藏身不住了。要走嗎?恐怕也走不了。當然,單是這老婦和少女,自己要逃走也不難。但來的不單是她們二人,還有其他的人都在這附近一帶搜索。最好是出其不意,一下放倒了她們,那麼,自己就好辦了。 所以當秀幫主搜索到莫紋的樹下時,莫紋突然如隼鷹似的,直撲下來,準備一劍就挑了這老太婆。 莫紋的行動真是快若電閃,而且還不動聲色。盤龍劍彈出的剎那間,只見秀幫主如脫兔般一下閃開了莫紋這一突然而來的襲擊,令莫紋長劍刺空。 秀幫主一聲大笑:「青衣狐狸,這下你又中計了!」 莫紋茫然:「我中你什麼計了!」 「你以為本幫主不知道你藏身在這棵大樹上嗎?」 「你知道了?」 「本幫主一到,便已發覺你藏身在這棵樹頂了!」 莫紋一笑:「老怪物,你這不是打腫了臉充胖子嗎?你一早發覺了我,還幹嗎那樣說?而且還跑到了我藏身的樹下來?不過,我的確也佩服你閃身的功夫,不然,你早已是我劍下的遊魂野鬼了。」 「本幫主不那麼說,怎能穩住你在樹上不動?不故意走到你樹下,又怎能引誘你下來一擊?其實,我們剛一走到時,以你的輕功和身法,從樹上悄悄逃走,本幫主也奈何不了你。可是,你太大意了,給老身用計誘你現身,你以為你一擊,就傷害了本幫主?未免太天真了!」 莫紋一聽,又是暗暗吃驚。這老太婆用智用計,都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想想剛才的情景,也的確是這樣。對這老太婆,真要百倍小心才是。莫紋卻不動聲色地說:「不管你用計也好,不用計也好。小女子卻要領教你的高招了!」 「姑娘,你輸給了本幫主怎樣?跟不跟本幫主回去?」 「老怪物,你說這話不嫌過早了嗎?」 「不!一點也不早。」 「老怪物,那你敗在我劍下又怎樣?」 「本幫主再不為難你,讓你走。」 「你多大方,敗在我的劍下還讓我走?你大概是老糊塗了吧,說話竟然顛倒了。當我的劍尖貼在你眉心時,是你為難我,還是我為難你?是你讓我走,還是我讓你走?」 「那你想怎樣?」 「我沒想怎樣。我高興嗎,就吊你在樹上三天三夜;不高興嗎?就殺了你,棄屍山野,看著野獸一口一口吃了你。不!不,我要活活地將你喂野獸,看你痛苦地死去。」 「小丫頭,你心腸那麼狠毒?」 「對不起,這是你對我下毒的報應,也是你囚我在鐵籠的回報。」 綠衣少女喝聲:「狐狸,你太放肆了!」 莫紋掃了她一眼,微笑說:「對了!還有你,我將怎麼處置你才好哩?」 「你去死吧!」綠衣少女一劍向莫紋刺出。莫紋身形略閃,寶劍隨手揮出,倏然直挑她手腕上的命脈。綠衣少女也身形略閃,又一劍刺出。 交戰十多招後,綠衣少女竟然與莫紋相持不下,有來有往,絲毫不現敗跡。莫紋暗暗驚訝:這綠衣少女,劍術不在西域玄冥陰掌門的四大使者之下,可見那老太婆武功之高了。莫紋一下似閃電般連發出三招,「噹噹噹」三聲,頓時將綠衣少女手中之劍削去了三截,一把長劍只剩下三寸,像匕首一樣。莫紋趁她驚震的剎那間,出手就封了她的穴位,先叫她不能動彈。 秀幫主一怔,正想出手,莫紋的玄霜冷月劍已架在綠衣少女的粉頸上。她含笑對秀幫主說:「哎!你最好別過來,別逼我先殺了她。」 秀幫主說:「小丫頭,你別亂來!」 莫紋笑著說:「我可沒有亂來呵!我只不過渾身無力,這把劍提不動,架在這位綠衣姐姐的頸脖上罷了。」 秀幫主也笑著說:「是嗎?你叫本幫主白擔心了!綠丫頭,你將那癡兒關到什麼地方去了?」 綠衣少女雖然不能動,卻能說話,聽幫主這麼一問,立刻會意,回答說:「幫主,我將那癡兒關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我要是不回去,癡兒準會餓死。」 幫主又問:「我也不知道嗎?」 「幫主,請寬恕我來不及稟告。」 「你幹嗎要那麼做呢?」 「幫主,我害怕莫姑娘會將他救了出來,匆匆忙忙把癡兒轉到一個秘密的地方,就跟著幫主來尋找莫姑娘了。」 「綠丫頭,你快告訴我,本幫主好將癡兒帶來換你。」 「幫主,莫姑娘在身邊,那地方我是不能說出來的。」 「你擔心她能到那個地方嗎?」 「我還是小心點的好。」 莫紋聽著她們一問一答,冷笑道:「你們別在我面前演戲了!你們想用那癡兒威脅我嗎?真是打錯了算盤。那癡兒的生死,我才不放在心上哩!你們殺了他也好、餓死了他也好,我管不著。」 秀幫主說:「綠丫頭,看來我們真的打錯算盤。早知莫姑娘這樣想,我們殺了他多好,白費心血將這無用的癡兒從嶺南帶來這裡。」 「幫主,我死了,現在餓死他也一樣。」 莫紋將劍從綠衣少女頸上收了回來,一指秀幫主說:「你出手吧,本姑娘要領教你的高招。」 「哎!我們勝負後的條件還沒有說清楚,就交手麼?」 「沒什麼條件可說,不是你生,就是我死。」 「我們要一決生死?沒別的選擇?」 「本姑娘不殺你這老妖婦不解恨!」 「可是本幫主一點也不想殺你。因為我玉妹想你成為她的孫媳婦。」 一提這事,莫紋心中更火了,想起自己幾乎跳樓而死,頓時柳眉直豎,秀目圓睜,再不說話,劍如流光,向老婦劈來。 秀幫主用燒火棍輕輕一撥,就將莫紋的劍撥到一邊去,棍法十分怪異。轉眼之間,兩人就殺得難解難分。莫紋的劍法精湛,老婦的棍法更出神入化,而且對莫紋的劍路似乎十分熟悉,無論挑、點、撥、戳、敲、打,都把莫紋的劍法封住或化解了。莫紋越戰越心寒,心想:怪不得黑鷹戰這老婦不下了!這老婦是哪一門的幫主?抖的是什麼棍法?莫紋驀然一下猛省過來:這不是丐幫的打狗棍法嗎?這棍法,哭笑二長老曾經抖展過,可是沒有這老婦的棍法神奇莫測,變化萬千。難道這老婦是丐幫的幫主?一定是了!眼前這位老婦,就是足智多謀、善於用計的丐幫幫主金秀姑,她顯然是為保護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了。 這老婦既然是丐幫幫主,那麼,那兩個老太婆又是誰?陶掌門?時老夫人?莫紋想到這裡,更是心頭雪亮:那兩個老太婆,一個就是當年令江湖上黑、白兩道上人震驚的玉羅剎玉女俠;一個是令武林中人害怕的四川陶門的陶十四娘、當今陶門的掌門人。自己以前怎麼想不到呢?一下碰上了這三位令武林人士敬仰的武林老前輩,怪不得黑鷹不敢去惹她們,也勸自己避開。 莫紋一連抖出了秘密巖洞那神秘老婦傳的劍法的三招,將秀幫主逼了開去,便驟然收劍,站立不動。 秀幫主目露驚訝:「小丫頭,你怎麼不交鋒了?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呵!」 跟著,兩條人影從樹上飄落下來,一手拍手說:「好劍法!」另一個奇異地問:「姑娘,你剛才抖出的三招,是什麼劍法?可不是你梵淨山的武功呵!」 莫紋一看,一個是時老夫人,一個就是陶掌門,不知什麼時候,她們悄悄伏到濃葉密枝上,觀看剛才的交鋒。 莫紋一笑說:「兩位前輩過獎了!」 幫主問:「小丫頭,我們還交不交手?」 莫紋搖搖頭:「不交了!」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小女子不敢再與幫主交手了!」 「那你願跟隨我們回去?」 「幫主一定要小女子回去,小女子不敢不從。」 「喂!小丫頭,你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可不像你的性格呵!」 「三位老前輩,別再戲弄小女子了!你們並不是真心想捉我,更不會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小女子現在知道三位老前輩是什麼人了。」 三位老太婆不由互相望望。首先是陶掌門笑問:「姑娘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小女子要是沒看錯,前輩就是令人敬畏的陶十四娘陶掌門。」 「哦?她們兩個呢?」 「時老夫人嘛,就是當年名震江湖的玉羅剎玉女俠,幫主就更不用說了,就是當今大名鼎鼎的丐幫幫主金女俠。小女子有幸,得三位老前輩垂青。」 玉羅剎問:「你怎麼知道的?」 「是金幫主告訴小女子的。」 「胡說!我幾時告訴過你了?」 「剛才金幫主的打狗棍法呀!當今,有哪一位能使出這麼出神入化的打狗棍法來?」 玉羅剎笑了:「秀姐。看來,你又遇上一個對手和知音了!莫姑娘機敏秀慧,恐怕不下於當年的你。」 幫主笑著說:「論武功,莫姑娘比當年的我強勝百倍。」 莫紋說:「小女子怎敢與幫主相比?」 「別客氣,我想問你,你最後抖出的是什麼劍法?竟然一下逼得我措手不及,連連後退幾步。」 陶十四娘說:「是呵!那三招劍法,可不像梵淨山的劍法。姑娘,到底是什麼劍法?能不能告訴我們?」 莫紋為難地說:「小女子也不知是什麼劍法,因為傳給小女子的奇人,曾經叮囑小女子千萬別說出去。」 玉羅剎思疑了:「是位奇人傳授給你的?姑娘,你能不能再使一次讓我們看看?」 「玉前輩之命,小女子怎敢不從?」 莫紋這次便慢慢抖出那三招劍法來。陶十四娘卻脫口驚呼:「這不是慕容家的西門劍法嗎?」 幫主說:「不錯!這是西門劍法中的連環三式:劈波斬浪、峰迴路轉和天姬送子三招。」 莫紋卻驚震了:「是西門劍法?」 玉羅剎問:「姑娘不知道?」 「玉前輩,小女子不敢相瞞,我的確不知道,會不會是前輩們看錯了?」 「慕容小燕是老身的結拜姐妹,她的劍法我還會看錯嗎?」 莫紋驚疑了:「除了燕老前輩,武林中就沒人懂得西門劍法的運用?」 「據老身知道,除了慕容小燕,就連她丈夫墨明智也不會西門劍法。」 莫紋頓時不出聲,暗想:難道傳給我這幾招劍法的千年女鬼是燕老前輩?不可能,燕老前輩已死去了,總不會是她的鬼魂現身,跑出來教我劍法吧?要是真的,這太不可思議了! 玉羅剎又問:「姑娘,傳這套劍法給你的奇人是男是女?」 「請原諒,小女子得遵守諾言,不能說出來。」 幫主金秀姑思疑地問:「你是不是偷學了慕容家武功秘笈上的劍法?」 莫紋正色說:「小女子可對天發誓,絕沒有這樣做。」 玉羅剎說:「秀姐,別疑心了,就算是看了西門劍法的招式,沒有燕妹的口傳心授,怎麼也使不出來。要不,凡是與燕妹交過手的人,都學會西門劍法了!莫姑娘這三招劍法,使得形似神似,是劍譜上學不出來的。」 陶十四娘點點頭:「在獨門的武功上,的確是這樣。就像我陶門使毒的手法,沒有我陶門人口傳心授,別人怎麼也偷學不了。也像丐幫的打狗棍法一樣,沒有上一代掌門人的口傳心授,就是丐幫的人在旁看了,也學不上手。」 金秀姑困惑地說:「難道當今武林中,還有第二個人會西門劍法?」 玉羅剎說:「世上有些事,往往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我相信莫姑娘絕沒有偷學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莫紋一拜說:「多謝前輩對小女子的信任。」 玉羅剎含笑問:「莫姑娘相不相信我們?」 「小女子怎會不相信三位前輩的?」 「好呀!那你跟隨我們回莊吧!」 「前輩不會要小女子……」 「放心!我們絕不會強求姑娘做所不願做的事。再說,老身還想保持晚節,不能像土豪惡霸那樣強搶良家少女為時家的媳婦。」 眾人都笑起來。陶十四娘問:「姑娘,你恨不恨我們這樣做?」 「三位前輩,當時小女子心裡的確是怨恨。一是不瞭解前輩們是什麼人;二是受不了這種折磨。」 「現在呢?」 「現在嘛!只是不明白前輩們為什麼要這麼幹的。」 玉羅剎又問:「姑娘,你知不知你當時在嶺南西江邊危險的處境?」 「哦?有什麼危險了?」 「你真的不知道?」 莫紋說:「不外乎是黑、白兩道上的人在盯蹤小女子。」 「姑娘,你這麼大意怎能在江湖上行走?你不單戲弄了哭笑二長老,更接二連三地傷害了玄冥陰掌門教主的四大紅衣護法,又一舉而蕩平了沙膽鷹這群草寇,已經是驚震武林,嚇壞江湖了。先不說玄冥陰掌門的人死盯住你不放,中原武林四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已雲集在粵桂邊界梧州府一帶,聲言活捉不了你,也要擊斃你於掌下。你去封川南江口,正好在他們的包圍網中。」 莫紋遙空而拜:「墨老前輩,小女子又一次感謝你老人家的大恩了!」跟著,莫紋又向金秀姑、玉羅剎、陶十四娘三人下拜,「三位前輩在上,請受小女子誠心一拜。」 金秀姑三人慌忙扶起莫紋:「姑娘,你何必行此大禮?」 「不!小女子明白三位前輩用心良苦,使小女子故意受屈、受辱,從而留下刻骨銘心的教訓。要是小女子不是落在三位前輩的手中,而落在他人的手中,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小女子怎能不拜。」 金秀姑首先欣喜地說:「姑娘果然慧敏,不枉我們這一番苦意。怪不得我們的墨兄弟一心惦記著你,擔心你在江湖上的安危。」 玉羅剎說:「姑娘,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有話回去慢慢說怎樣?」 陶十四娘說:「是呵,姑娘也該早一點去看你的傻兄弟,不然,他更鬧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莫紋問:「我那傻兄弟怎麼鬧了?」 一聲不哼聲的綠衣少女(她的穴位,早已為莫紋解開)這時笑著說:「他聽說莫姑娘走了,就大哭大鬧,誰也勸不了,不知小芹能否勸得他不哭呢。」 莫紋有些尷尬地說:「這個癡兒,給各位添麻煩了!」 玉羅剎一笑:「姑娘,我們走吧。別看這癡兒什麼也不懂,他卻一心念著姑娘,力氣也不小,最怕芹兒捉不住,給他跑了出來,就麻煩大了。」 「前輩說的是,我們趕快回去吧。」 她們一行五人,各展輕功,回到了時家大院。果然,莫紋老遠就聽見癡兒在裡面大喊大叫大哭:「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姐姐。」跟著是小芹的聲音說:「你再不聽話,我又要把你關起來。」 羅玉剎笑對莫紋說:「你快去勸勸這癡兒,別又給芹兒關了起來。」 「是!前輩。」 莫紋飛身前去,循聲尋到自己住過的樓閣下,推門進去。只見癡兒滿臉淚痕,衣服也皺得不成樣子,拚命想從小芹手中掙扎出來。小芹一見莫紋回來,既驚奇也高興:「小姐,你回來了!」又對癡兒說,「好了,好了!你姐姐回來了,別哭鬧啦!」 小芹說時,將拉著癡兒衣袖的手一鬆,「咕咚」一聲,癡兒竟仰身翻了個觔斗,弄得小芹笑又不是,說又不是,慌忙將癡兒扶起來,問:「少爺,你跌痛了沒有?」 癡兒慕容智一見莫紋回來,哪裡還顧得自己痛不痛。他一下推開了小芹,破涕而叫道:「姐姐,你跑去哪裡了?我好怕呵!」直跑到莫紋跟前來。 莫紋心疼地說:「兄弟,我回來了。你看你,這麼大了,還哭呢,不怕人笑話?」 「姐姐,你去哪裡了?也不帶我走。我要去找你,她們又將我關起來。」癡兒說著,眼圈又紅了。 「好了,兄弟,別再哭了!」 「姐姐回來,我當然不哭啦!」 小芹向莫紋一拜:「多謝小姐救婢子一命。」 「哎!你快起來,我幾時救過你了?」 「那蒙面可怕的黑衣老人要殺婢子,不是小姐救了我麼?」 「噢!那是我累了你,怎說救你?而且,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應該感謝你才是。」 「小姐這麼說,婢子怎受得起?小姐,少爺,你們在這裡坐下,我去給你們打兩盆水,給你們洗洗面。」 莫紋本想說不用,但一見癡兒滿面的淚痕,又沾上塵土,像只髒貓一樣,不洗洗臉,怎能見人?便說:「那麻煩妹妹了。」 「不麻煩!這是婢子應該做的。」 小芹便轉身出去打水了,閣樓下只剩下了莫紋和癡兒。莫紋問:「兄弟,你聽說我走了,就一直大喊大哭麼?」 「是呵!姐姐,你怎麼丟下我走了?我害怕姐姐不要我了。」 「哎!我怎麼會不要你了!兄弟,你以後在這裡住下來好不好?」 「姐姐住不住?姐姐住,我就住;姐姐不住,我也不住。」 「兄弟,你知不知道那三位老前輩是什麼人?」 「她們不是老太婆嗎?」 「哎!她們可是你***結拜姐妹,你應該叫她們為奶奶才是,怎麼叫老太婆了?」 「她們是我***結拜姐妹?」 「你以前沒有見過她們?」 「沒有呵!」 「她們沒到你家拜訪過?」 「我不知道。那她們怎麼將我們當小貓小狗似的關在鐵籠子裡?」 莫紋想到金幫主她們為了使自己有個難忘的教訓,而累及了這癡兒受折磨,只好說:「兄弟,過去的事別去說了,是你三個奶奶看看你夠不夠勇敢。」 「那我勇敢嗎?」 「她們誇獎兄弟勇敢哩!沒有哭。」 癡兒像孩子般高興了:「是呵!姐姐,我一向是很勇敢的。」 「不過,兄弟今天就不勇敢了!」 「我怎麼不勇敢了?」 「因為你哭呀!」 「好!姐姐,我以後一定不哭,罵她們!」 「是呵!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是流血不流淚才是。」 說著,小芹挽水進來,說:「小姐,少爺,洗洗臉。洗完臉後,老夫人請小姐和少爺到客廳談話。」小芹又看了看癡兒說,「少爺,你這身衣服弄髒了,婢子去給少爺拿一套衣服換上。」 「我不換。」癡兒生氣說。 小芹說:「咦呀!少爺怎麼不換了!」 「不換就不換。」 莫紋忙說:「兄弟,聽話,你這身髒衣服,怎麼去見人呢?」 「我不見她們。」 「為什麼不去見她們?」 「我怕!」 「哎!兄弟,你不是很勇敢麼?怎麼還怕見人?」莫紋像哄小孩般地哄著癡兒。 小芹「噗嗤」一笑:「我還以為少爺很勇敢,原來那般膽小,不敢見人呢。」 癡兒將胸脯一挺:「誰說我怕了?我會怕嗎?剛才我不過是說說罷了,我去!」 「少爺,這就像男子漢啦!」 他們洗過臉,莫紋又給癡兒梳好一頭亂髮,換上一套光鮮的衣服。驟然看去,癡兒又何嘗不是一個翩翩的美青年?莫紋心裡高興,叮囑說:「兄弟,見了三位前輩,要懂禮貌,千萬別亂說話,知道嗎?」 「姐姐,我知道了。姐姐說什麼,我就說什麼。」 在小芹的領路下,莫紋偕同癡兒,來到客廳,拜見三位老前輩。癡兒也亦趨亦禮,不失為一大家公子。莫紋又是暗暗高興,心想:但願這癡兒永遠能這樣就好了。 玉羅剎說:「莫姑娘,請坐!」 「多謝前輩!」莫紋在一邊坐下。癡兒有些忙亂了,問莫紋:「姐姐,我坐不坐?」 莫紋窘了,說:「兄弟,你當然在我身邊坐下。」 「她們可沒有叫我坐呵!」 一邊的侍女都忍不住掩口笑起來。玉羅剎微笑說:「慕容公子,老身一時失禮了,請公子坐下。」 「多謝前輩!」癡兒這一下又不失禮貌地坐下來,莫紋又略略感到安慰。她的確有些擔心癡兒在眾人面前出醜,不知鬧出什麼笑話來。 丐幫幫主金秀姑問癡兒:「你看見過我們沒有?」 「見過!」 「你知道我們是誰了?」 「不知道呵!」 「你怎麼不知道我們是誰了?」 「你,我才見過兩次。她們兩個,我昨夜在鐵籠裡才見過,怎知道你們是誰了?唔,我記得了,你是賣茶水、賣粥的老太婆,我沒有記錯嗎?」 莫紋一聽,心下又是奇怪:三位老前輩,兩個是燕老前輩的結義姐妹,一個是燕前輩的知音好友,怎麼癡兒沒見過她們?她們沒去紫竹山莊走動過?還是癡兒不記得了? 金幫主又問:「癡兒,你以前沒見過我們嗎?」 「沒有呵!我幾時見過你們了?」 「不錯,我們很少到你家走動。但在你七歲那年,我們三人,一塊到你家拜訪,當時你奶奶怎麼教你稱呼我們?」 「怎麼稱呼?」 「你叫我為金奶奶,稱她們兩人為玉奶奶和陶奶奶,你怎麼全不記得了?」 癡兒睜大了眼睛:「真的?我不知道呵!」 陶十四娘說:「秀姐,事隔十一年多,這癡兒怎麼想得起來?就是我們,要不是事前知道他是燕妹妹小孫兒,我也不敢相認。」 玉羅剎說:「陶姐,這癡兒人是長高了,但性情卻跟七歲時一樣,幾乎沒有變。我真不知道燕妹這麼聰明伶俐,她的兒孫,卻是這樣,似乎她將後兩輩人的聰明才智全佔了去。要是她將她的天姿才幹留下一二成給後輩該多好,慕容家也不致於落得今日這樣了。」 莫紋初時默不出聲。這時,她為了維護癡兒,不得不說話了。莫紋說:「三位老前輩,我兄弟為人雖然愚蠢,但他心地極好,能忘卻生死去救人,有墨大俠的遺風,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 金秀姑、陶十四娘和玉羅剎聽了感到驚訝,同時也難以相信。羅玉剎問:「姑娘怎知道這癡兒有這麼可貴的品質?」 「小女子不但目睹,也親身受過他捨生忘死相救之恩。」 金秀姑三人簡直不敢相信,問:「他怎麼救姑娘了?據我們知道,這癡兒根本沒學過什麼武功。」 癡兒叫起來:「我學過!」 羅玉剎問:「哦?你學過武功?」 「不但五功、六功、七功、八功、九功,我都學過。」 玉羅剎等人愕然相視,問:「什麼五六七八功的?」 癡兒似乎得意了:「你們沒學過吧?」 莫紋說:「兄弟,別說你的五六七八功了,別叫人笑話。」 「姐姐,我知道我學得不好,但我會努力學下去。」 莫紋轉對金幫主等人說:「三位前輩,我兄弟神智不同常人,請前輩們原諒。但他的確曾經捨生忘死,不顧危險救過小女子。」 「這癡兒怎麼救姑娘呢?」 莫紋便將在桂北一處不知名山谷中,與玄冥陰掌門的幾大高手交鋒的事一說,金秀姑、陶十四娘和玉羅剎都驚奇了。陶十四娘問:「這癡兒就這麼衝過十多個黑衣武士,奔過去救姑娘?」 「陶前輩,當時情景的確是這樣。」 「這癡兒全將那十多個黑衣武士放倒了,身沒帶半點傷?」 「沒有!」 「這叫人難以置信了!」 玉羅剎問:「會不會有什麼絕頂高手,在暗中相助這癡兒?」 「小女子也思疑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但不管怎麼,我兄弟這種不顧生死跑來救我的舉動,既令人擔心,也叫人感動。」 玉羅剎、陶十四娘也點點頭:「這癡兒也太無知和太冒險了!看來必定有位絕頂高手在暗中相助,不然,這事太令人難以相信。」 金秀姑卻上下打量著癡兒,見他一副笑嘻嘻的憨相,十足是個小兒的神情,問:「癡兒,你當時不知道害怕嗎?」 「我、我害怕呵!」 「你害怕幹嗎不躲起來?還跑出去救人?」 「我、我害怕姐姐給那伙惡人殺了!」 「你不害怕自己也給人殺死嗎?」 「我只想著姐姐。」 金秀姑突然出手,一掌向癡兒面部拍來,掌勁凌厲。癡兒卻愕然不知所措,既不知閃避,也嚇得瞪大了眼睛。金秀姑的手掌在接近癡兒額頭時,掌力一收,輕輕一推,癡兒連人帶椅,仰面向後翻倒了,跌得四腳朝天。 不但莫紋驚愕,連玉羅剎、陶十四娘也驚訝了。玉羅剎問:「秀姐,你這是幹什麼?」 癡兒爬起來:「你幹嗎打我?」 金秀姑又奇異地問:「你真的沒學過武功?」眾人一聽,才明白金秀姑在試探癡兒的武功。 癡兒說:「我學過呀!」 「你怎麼半點也不會閃躲?」 「你這麼突然打我,我能閃躲嗎?要不,我也突然打你一下,看你能不能躲避。」 莫紋說:「兄弟,不得無禮!」 「姐姐,她打我呵!」 玉羅剎說:「癡兒,你金奶奶試試你會不會武功呢。」 「將人打倒了叫試嗎?」 莫紋說:「兄弟,你別再說了!」心裡卻說,金幫主這麼突然出手,別說是癡兒,就是一般武林中人,也會措手不及。能閃避的,只有一流的高手。難道金幫主疑心癡兒是位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 金秀姑說:「癡兒,你身沒半點武功,怎麼還跟隨莫姑娘在江湖上亂走?」 「我有呵!我不但有五功,還有六七八九十功夫的,怎麼不能跟隨姐姐在江湖上走了?」 玉羅剎笑問:「你那六七八九十是些什麼功夫?」 「青蛙跳呀!猴子翻觔斗呀,要不要我抖給你們看看?」 莫紋急說:「兄弟!你別抖你的那些功夫了!」 「姐姐,她們說我不能跟隨你呵!」 按玉羅剎以往的性格,真會叫癡兒抖出來看看。但這樣會令莫紋太難為情了,便笑著說:「好了!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癡兒,你那些六七八九十的功夫,以後再抖給我們看。」 說著,玉羅剎便命僕人開桌上菜,準備吃飯。 在吃飯時,玉羅剎又問莫紋:「姑娘,當時癡兒不顧生死向你奔來,你有沒有注意四周有神秘的人物出現過?」 玉羅剎這一問,使莫紋一下想起那神出鬼沒的黑鷹來,便說:「玉前輩,是有一位神秘莫測的絕頂高手曾出現過。」 「哦?誰?」 「黑鷹!」 「黑鷹?那是什麼人?」 癡兒說:「我知道,他是一位有鬍鬚的老人。」 陶十四娘問:「癡兒,你見過這位老人了?」 「見過呵!」 莫紋急問:「是不是他一張臉生長得奇醜無比?」 「我不知道。」 「兄弟,你不是說你見過他嗎?」 「是呀!」 「他一張臉生得怎樣不知道?」 「姐姐,他戴著了一個面罩,我只看見他的一雙眼睛和鼻子嘴巴。」 莫紋一下不出聲了。金秀姑奇異地問:「姑娘,你沒見過黑鷹?」 「金前輩,小女子也跟我兄弟一樣,沒看見過他的真面目。今天上午,就是他救了小女子出去,化解了小女子身上之毒。」 金秀姑問:「那蒙面黑衣人就是黑鷹?」 「是!小女子思疑他是我一家的救命大恩人墨大俠。」 金秀姑、陶十四娘和玉羅剎一齊愕異了:「是墨兄弟?」 「不過,他不承認。」 玉羅剎說:「這蒙面黑衣人不可能是墨兄弟。」 莫紋問:「玉前輩,你敢這麼肯定?」 「要是墨兄弟,他不可能也不會這麼做。老身知道他的為人,一向做事光明正大,沒有必要這麼藏頭露尾的。何況他來了這裡,怎不與我們見面?再說,他也沒有必要這樣救你走,還想殺害我的芹兒呢!」 陶十四娘說:「姑娘,你身上的毒,是我陶門的酥骨散,一個月後,不需要任何解藥,便可自行化解,恢復原有體力和功力。我初時還以為姑娘體內真氣極為渾厚,運氣提前化解了。現在聽姑娘說,是黑鷹化解了你身上之毒。他怎麼化解?老身知道,能化解我陶門之毒,除了我陶門的解藥和慕容家的玉女黑珠丹外,其他任何解藥也化解不了,只能到時自行化解。」 「陶前輩,他說他從陶前輩的房間中盜出了你陶門的解藥。」 「什麼?」陶十四娘一怔:「是他摸到了老身房中盜取了解藥?」 莫紋忙說:「陶前輩,他是為了救小女子才這樣做的,請前輩原諒。」 陶十四娘掉頭對玉羅剎說:「玉妹,這黑鷹顯然是昨夜半夜裡,不聲不響地混進你府中來了。不是妹妹府上的人太過麻痺大意,就是這黑鷹的身手太過怕人了。不但瞞過了我們,也瞞過了妹妹府上所有的人,居然能讓他盜了解藥,還將莫姑娘救了出去。」 玉羅剎點點頭說:「陶姐說的是,小妹是太過大意了,以為在這深山老林的幽谷深澗中,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不可能闖進來,就算是附近的一些武林中人,聽聞我時家之名,也不敢冒犯,深夜敢踏我大院,沒想黑鷹居然闖了進來,今後不能不引以為戒。」 陶十四娘又問金秀姑:「秀姐,丐幫耳目眾多,遍佈大江南北,知不知道黑鷹是什麼人?似乎以前武林中根本沒這個人呢。」 金秀姑說:「我也知道不多。聽我丐幫的人說,這個黑鷹是與莫姑娘同時在江湖上出現的神秘人物,十分引人注意。但他比莫姑娘更行蹤莫測,武功高得令人難以想像。他不但幾次救過了莫姑娘,也救過了武林名門正派的一些人。聽說,他也是為了爭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黑鷹居然能盯蹤到這裡來了,我們不能不小心。」 莫紋問:「金幫主,你在半路上沒有與他交過手?」 「交手?我幾時與黑鷹交手了?」 「金幫主半路上沒碰上一個蒙面的剪徑賊人?」 金秀姑一怔:「什麼?那蒙面剪徑賊人就是黑鷹?」 「金幫主,就是他了!」 「噢!怪不得他武功那麼好,我還以為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高手哩!原來是神秘莫測的黑鷹。我以為擺脫了他,想不到他竟然悄悄跟了來,我太大意了。」 玉羅剎說:「他能不讓金姐姐發覺,可見他的輕功,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境地,其機智,也叫人佩服。」玉羅剎又轉向莫紋,「姑娘,你下山之前,在你所知的朋友和熟人中,有沒有一個像黑鷹這般身手的人?」 「除了我梵淨山莊的姐妹外,小女子根本沒有什麼朋友和熟人。」 「這就奇了,他怎麼三番四次出手救姑娘?」 「玉前輩,他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要小女子將武功絕學交給他。」 「這就更奇了!他在救姑娘後,完全可以逼姑娘交出來,他沒逼姑娘?」 「玉前輩,黑鷹的行為怪就怪在這裡。說他是邪道上的人嗎?他半點也不像;說他是正道上的人,那也不像。小女子也不知道他為人是太過自負了,還是行為怪僻,他卻要與小女子比試武功。他要是勝了,要小女子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來;敗了,再也不去奪取。」 「哦?你與他比試過沒有?」 「比試過了。」 「姑娘勝了?」 「沒有。」 「那姑娘敗了。」 「也沒有。」 玉羅剎、陶十四娘和金秀姑全都茫然:「你們戰成了平手?」 「更沒有。」 「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小女子與他約定三盤兩勝,第一回是比劍法,第二回是比掌法,第三回是比輕功。在劍法上,小女子敗了。」 金秀姑驚訝:「姑娘那幾招西門劍法也勝不了他?」 「金幫主,那時小女子還沒有學到這幾招劍法,不過,在比掌法時,小女子卻僥倖勝了他。」 「那輕功呢?」 「沒有比。」 「怎麼不比。」 「因為四明山等賊人和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高手們趕來了,中斷了我們之間的比武。」 金秀姑說:「這事我聽笑長老說過,這次幸而是黑鷹及時出現,不然,你們全死在四山聯盟賊人們的刀下。這個黑鷹不但將姑娘救走了,也救了各大門派的高手。」 陶十四娘追問:「姑娘,你以後沒再與他比試輕功?」 莫紋說:「陶前輩,在這點上,我心中十分佩服和敬仰黑鷹的為人,他比任何名門正派的俠義上的人都光明磊落,不乘人之危,不耍陰謀詭計,而求公平公正,他一定要小女子養好了傷再比試,所以一直拖到現在還沒有比試輕功。」 玉羅剎說:「我明白了,這黑鷹三番四次救姑娘,就是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願意姑娘死在別人手中。」 「玉前輩說對了,要是小女子一死,他就得不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陶十四娘問:「姑娘,你自問在輕功上,能否勝得了黑鷹?」 「小女子沒有這個把握。」 「萬一你敗了,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交給他了?」 莫紋眨眨眼睛:「陶前輩認為小女子會交出來嗎?」 「姑娘不交,那不失信了?」 「陶前輩,小女子可不是名門正派的人,更不是什麼俠義人士,而是邪派上的魔女,可沒有這種顧忌,只知道保護自己所要保護的東西。」 玉羅剎笑起來:「怪不得江湖上,人稱姑娘是狐狸女了!」 陶十四娘說:「姑娘,你這不是玩火嗎?這事讓黑鷹知道了,他一怒之下,不殺你?」 「他殺小女子沒用,他目的想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你欺騙了他,他不惱恨?」 「三位前輩放心,他怎麼也不會傷害到小女子的。」 「哦?姑娘那麼有信心?」 莫紋不想將自己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的用意說出來,笑了笑:「這一點小女子有這個信心。黑鷹並不是兇惡的魔頭。再說,小女子也有辦法應付他。」 在交談中,不知不覺已吃完了晚飯。僕人們在收拾桌麵碗碟時,癡兒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今日哭喊得累了,或者他對莫紋與三個老太婆的談話根本就不感興趣,竟然伏在桌面上睡著了。 莫紋因為與三位前輩談論黑鷹之事,沒怎麼注意癡兒,只求他在眾人面前不再亂說話,不再鬧笑話就滿意了。至於癡兒做什麼,她就不想多去干涉。這個癡兒,真是爛泥扶不上牆,竟然失禮地在三位前輩面前睡了過去,她不由推了推癡兒:「兄弟,你快醒來!」 癡兒仍睡意未醒,夢囈般地說:「姐姐,天亮了嗎?」 「兄弟,你怎麼睡著了!不怕失禮麼?」 玉羅剎說:「姑娘,大概他今日太累了,由他睡吧,別叫醒他了。」 小芹笑著說:「慕容公子大哭大喊整整鬧了一個多時辰,怎不累呢?」 玉羅剎吩咐管家,派兩個僕人扶癡兒到客房裡休息。莫紋帶歉意地說:「我兄弟太不像話,望三位前輩見諒。」 玉羅剎說:「姑娘,你別跟我們客氣,這癡兒說來,也算是我們的親人。他生性如此,怎算失禮了?姑娘這麼客氣,是把我們當外人看待麼?」 陶十四娘說:「姑娘,你將我們當自己人一樣才是,自己人用不了這麼客氣。」 「是!前輩。」撤了酒席,丫鬟又奉上香茶。金秀姑問莫紋:「姑娘,你打算今後去哪裡?」 到底莫紋打算往哪裡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回 跑馬泉邊 上一回說到金秀姑問莫紋說:「姑娘,你打算今後去哪裡?」 莫紋回答說:「小女子沒有什麼打算,既然已走到這一步,只好再到江湖上行走。」 「你半點也不擔心黑、白兩道上的人追蹤你?」 「就是擔心也沒有用,哪怕我到什麼地方隱藏下來,他們也會追蹤到的。」 「你不能想辦法將這事擺脫掉?」 「金前輩,你想,我能擺脫嗎?」 「姑娘,你不能向人揚言,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交給我丐幫了?」 「這樣,不連累了金前輩和整個丐幫麼?」 金秀姑不屑地說:「我才不理會那些黑、白兩道上的人哩,他們有本事,就到我丐幫鬧好了!」 「金前輩,即使這樣,小女子恐怕也擺脫不了!」 「怎麼擺脫不了呢?」 「先不說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就是少林、武當兩派,也不會放過小女子。」 「為什麼?」 「他們疑心小女子已學會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即使得不到慕容家的武功秘笈,能得到了小女子也是一樣。」 金秀姑、玉羅剎和陶十四娘一時不作聲。莫紋說的是實情,何況莫紋已學到了幾招的西門劍法,就更使人懷疑了。 莫紋又說:「小女子打算明天就離開。」 玉羅剎愕然:「什麼?你明天就要走?」 「玉前輩,小女子不想也不願意連累了時家大院。」 「姑娘,你怎麼連累我?別說沒人知道姑娘來了這裡,就算知道,諒他們也不敢來相犯。」 「玉前輩,別忘記了,黑鷹可以追蹤小女子來到這裡,其他的人,恐怕遲早也會追蹤到這裡。他們不敢明犯,但可以暗中進犯,令玉前輩防不勝防。所以小女子想,還是盡早離開這裡的好。只要小女子在江湖一露面,就沒有人來這裡打擾前輩了。」 玉羅剎心想:好個狐狸女,老為他人著想,怎不為自己著想一下?單是這份品質,已令人欽佩,怪不得墨兄弟不惜千里迢迢趕來這裡,托我們暗中相助。這個墨兄弟也真是,既然知道莫姑娘處境危險,怎麼不親自出山相助?就是不跟黑道上的人說明,也應該向白道上的人挑明,不就減少了莫姑娘的危險麼?難道墨兄弟這樣做,還有其他的原因?或者是武林該有此一劫?於是便說:「姑娘,你就是要離開,也可以在這裡多住幾天,老身不相信有人在這幾日裡就會尋上門來。」 「多謝玉前輩好意。既然遲早要離開,早離開比遲離開好。」 陶十四娘說:「姑娘,不如隨老身到四川寒舍住一段日子。我想,總沒有人會猜想到姑娘去了我陶門吧?」 「那小女子恐怕又要累及四川陶門了。」 金秀姑皺著眉問:「姑娘要在江湖上行走,誓必要與黑、白兩道上的人為敵了?」 「小女子並不想與任何人為敵,是他們找上門來,逼得小女子自衛。」 「姑娘,黑道上的人用心不良,那不必說;可是白道上的人追蹤姑娘,卻完全出於為武林著想。」 「金前輩,恕小女子說句得罪的話,恐怕白道上的人,並不是個個這樣,他們的用心,恐怕比黑道上的人更為陰險。燕前輩在世之時,他們已派人到紫竹山莊臥底了。只不過當時畏懼燕前輩,不敢動手罷了。」 「哦,有這樣的事?」 「小女子並不是憑空捏造,而是有憑有據的。」 「姑娘,是哪一門派的人?」 「其他的人小女子不大清楚,但衡山派的人,卻是露了面的。」 「是錢無璐?」 「我那傻兄弟,就是在衡山派弟子劫掠時跑出來的。若非他們,何致令癡兒流落江湖,幾乎餓死街頭荒野?」 金秀姑雙目如冷電:「這個該死的衡山派,本幫主叫它在武林中除名。」 陶十四娘說:「秀姐,冷靜一下。小妹也知道衡山派新任掌門人錢無璐心術不正,但衡山派其他弟子並非都是這樣。」 玉羅剎說:「是呵!秀姐,我看最好能將錢無璐所作的壞事揭露出來,由他們衡山派自行清理門戶。其他派的人插手,恐怕就會引起武林紛爭,造成門派與門派之間的仇殺了。」 莫紋說:「三位前輩不必親自出手,這事由小女子來辦好了。」 玉羅剎問:「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除非錢無璐從此死了這條心,不再謀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否則,他必定再來找小女子的。小女子自有辦法令他的真面目全露了出來。不過,小女子並不擔心衡山派的人,而是擔心在這一事件中仍深藏不露的那些用心更為陰險狡詐的名門正派的人。」 陶十四娘點點頭:「姑娘說得不錯,在名門正派中,是有這麼一些偽君子的。」 玉羅剎心有所動,有感而說:「秀姐、陶姐,燕妹生前慧冠武林,她不能不想到她身後之事。看來武林撲滅了黑箭詹台武之後,平靜了幾十年,恐怕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燕妹極可能考慮到她百年之後,後人不能自保,更不能保護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早作了安排。她想通過這一事件,再來一次武林中人的大暴露、大清洗。要不,墨兄弟怎麼在燕妹一死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這大概是燕妹生前的安排,我們不可稀里糊塗地捲了進去,應清楚冷靜地觀望當前武林的變化。」 陶十四娘說:「唔,極可能是這樣。」 玉羅剎又說:「不過燕妹生前,怎麼也不會想到莫姑娘會鑽了出來,首先挑開這場紛爭,以致一下使武林這一腥風血雨提前而來,令各種各樣的人紛紛出場露相!」 莫紋聽了,不禁心頭悚然,暗想:難道這一切,都是燕老前輩生前安排好的?是她預料到的?自己是出於報恩之心,想不到卻挑開了武林中這一場大清洗的遮蓋。 玉羅剎目視莫紋,感慨地說:「姑娘,老身等人知道莫姑娘盜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一片苦心用意了。」 莫紋一怔:「前輩們知道了?」 「要不,墨兄弟怎會托我們看顧姑娘?姑娘,你為慕容家的犧牲太大了。也難為姑娘,成了這場武林大清洗的一個注目人物,老身等人不能不管了。」 「多謝前輩們的厚愛。」 「姑娘說得不錯,你長久躲藏不是辦法,他們遲早也會追蹤到你的。這場風雨既然已掀了起來,你只能像雄鷹一樣,迎著風浪而上,為武林再造幸福,換來武林美好的將來。」 「小女子謹記前輩的教誨,將萬死不辭。」 「哎!姑娘,你千萬別想到死,或什麼以死相報,你理當挑起這一重擔,更要保全自己,清除武林敗類才是。」 金秀姑說:「要是我明知前進是死,只要避開去就可以走脫,我才不逞英雄好漢跑去送死呢。姑娘,與人交鋒,不單是憑武功,也要用智。可不能像癡兒一樣,不知死是怎麼回事,還以為是睡覺哩。」 莫紋一聽,不由笑起來。但提到癡兒,又觸及了莫紋的心事,說:「三位前輩,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望三位前輩答應。」 「姑娘,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好了。」 「小女子想求三位前輩照看我那傻兄弟,留他在這裡,那小女子就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玉羅剎說:「癡兒留在這裡不成問題,就怕他不願留下,要跟著姑娘。」 「讓小女子勸勸他。」 「姑娘能勸得那癡兒留下就太好了。這癡兒雖然不懂武功,但發起癡來,力大得驚人。四五個人都拉不動他,他反而將他們抱著走,要不是我出手點了他的昏睡穴,也不知鬧出什麼後果來。可他醒過後,又大哭大鬧,只有芹兒才略略勸得他。這情景,姑娘回來時不是見到嗎?」 莫紋一聽,心裡也沒什麼把握了。若強把癡兒留下,萬一他真的一個人跑了出去找自己,那不更危險了? 金秀姑說:「要是癡兒真的不聽話,將他關在籠子裡,由他哭鬧去好了。」 陶十四娘說:「要是這癡兒發起癡性來,在鐵籠裡不吃不喝怎麼辦?而且總不能永遠將他關在鐵籠裡不放出來。放出來,萬一他趁人不備,跑了又怎麼辦?」 莫紋想不到癡兒會給人添這麼多麻煩,便說:「既然這樣,就由他仍然跟隨小女子好了。」 玉羅剎說:「這怎麼行?跟著姑娘在江湖上行走,那不更危險?也令姑娘不能全心對敵。這樣吧,不管癡兒願不願意,先留他在老身這裡好了。只是一點,姑娘兩個月後一定要回來。他知道姑娘以後會回來的,說不定就不會這麼鬧了。」 「那就麻煩玉前輩了!」 「姑娘別客氣。你不會明天就離開吧?」 「玉前輩,小女子就是明天不走,後天也要離開的。」 「我勸姑娘先在這裡住幾天再說。」 「為什麼?」 「我們不放心姑娘這麼出去。我們商量過一下,打算將姑娘留下來,我們每人傳姑娘一門絕技。陶姐傳給姑娘的是各種使毒的手法和識別破毒的經驗;秀姐傳給姑娘的是一套制敵的掌法;至於老身嘛,沒有什麼絕技可傳,劍法嗎?姑娘劍法就比老身的劍法強多了,只有傳給姑娘一套在江湖上行走的應變本領,我想姑娘不會反對吧?」 莫紋大喜而拜:「小女子多謝三位前輩的栽培,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反對呢!」 「那姑娘得安心在這裡住幾天了。」 「小女子遵命。」 這一夜,她們一直談到深夜才回去休息。莫紋仍由小芹伺候,回到原來的樓閣上。第二天一早,癡兒就吵吵鬧鬧地跑來見莫紋了。莫紋正在樓閣上練本門的內功,小芹在樓下「噓」了癡兒一下,輕輕說:「少爺,小姐正在樓上練功哩,你別大叫大嚷。萬一小姐走火入魔,就不得了,懂嗎?」 癡兒嚇得不敢吱聲了,也輕輕地問:「姐姐昨夜有沒有罵我?」 小芹笑著說:「小姐贊少爺聽話哩。」 痂兒高興了:「真的?姐姐怎麼讚我?」 「少爺,我們到花園中說去,別在這裡驚動了小姐。」 「好呀!」 癡兒乖乖地跟著小芹到了花園,迫不及待地問:「小姐姐,你快說,我姐姐怎麼讚我?」 「小姐贊少爺昨夜不哭又不鬧,太乖了。」 「我見了姐姐,怎麼會哭鬧呢!小姐姐,現在沒人同我玩,你同我玩好不好?」 「少爺想玩什麼?」 「提貓貓玩,怎麼樣?」 「好呀,那婢子去廚房裡捉一隻貓來給少爺玩。」 癡兒睜大了眼睛:「你去廚房裡捉一隻貓給我玩?」 「少爺不是要捉貓貓玩嗎?」 癡兒不禁吃吃地笑起來。小芹問:「少爺,你笑什麼?」 他們兩個人,一個神智如小兒,一個天真無邪,怎不會鬧出笑話來? 癡兒仍吃吃笑著指著小芹說:「人家說我是癡兒,我看你比我更癡。捉貓貓玩,你以為是捉一隻貓來玩嗎?」 「那捉什麼?」 「捉貓貓,就是我蒙上眼睛捉你,或者你蒙上眼睛捉我,捉到了算贏,捉不到算輸,懂嗎?」 「哎!那不是捉迷藏嗎?」 「對對,你們說捉迷藏,我是說捉貓貓,你玩不玩呀?」 「玩呵!少爺,那婢子先捉你吧。我若捉到了少爺怎麼辦?」 「我給你打手板心,要不,你罰我當小狗爬爬也好。要是你捉不到我,你就得給我打手板心,或者像小狗在地上爬爬。」 「好呀,那婢子先蒙上眼睛捉少爺啦!」 「你蒙上眼睛,我喊一二三,你就來捉我好了。」 「好的。」 小芹用手帕將自己蒙上,說:「少爺,你喊一二三呀!」 癡兒說:「不行,你讓我檢查一下,看看你的眼睛蒙嚴實了沒有?」在這點上,癡兒半點也不癡,似乎很有經驗。他檢查一番,認為小芹看不到了,自己四周看看,想了一下,爬到一株樹的橫枝上伏著,喊了一聲:「一、二、三!你可以來捉我了!」 小芹的武功極好,聽風辨器自然不在話下,聽癡兒一說,便知道癡兒在什麼地方了。別說癡兒爬到不高的橫枝上,就算躲到屋頂.小芹也可以將他捉下來。所以癡兒的喊聲一落,小芹身形輕縱,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癡兒從橫枝上捉了下來,將手帕取下笑著說:「少爺,我捉到你啦!」 癡兒不知道小芹會跳得這麼高,行動又這麼敏捷,還沒想到是怎麼回事,自己就給小芹捉住了。癡兒怔了半晌,說:「不行!你一定是偷看到我躲到樹上去的。」 小芹笑著說:「少爺,別耍賴啦!你要我打你的手板心呢,還是要你學小狗在地上爬?」 癡兒耍賴了:「這次不算,再來。」 小芹說:「好吧,再來就再來。少爺,你要是給我捉到了,可不能再耍賴啦!」 「我再耍賴就是四腳爬爬好不好?」 「什麼是四腳爬爬?」 「烏龜呀,不是四腳爬爬麼?你沒見過烏龜嗎?」 「哎!只要少爺不耍賴就行了,別四腳爬爬了。」小芹說著,又用手帕將自己眼睛蒙起來。癡兒更不放心,又檢查了一下,然後躲到一張石凳下面去,故意嗡聲嗡氣喊:「一、二、三。」 小芹問:「少爺,我可以捉你了吧?」 「可以呀!」 癡兒一雙眼盯著蒙了眼的小芹,想看看她怎麼來捉自己。可是癡兒只看見小芹身形一閃,就不見了。癡兒愕然,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身子已給小芹提了起來,跟著耳邊聽到小芹那天真的歡笑聲:「少爺,你看,我不是又捉到你了嗎?」 癡兒一看,小芹面上的蒙巾還沒有除下來,仍蒙著一雙眼睛,只看見小芹笑起時現出一雙淺淺的好看的小酒窩和一排潔白如玉貝的牙齒,而自己的身子卻給小芹提著,吊在半空中。癡兒又驚又怕地說:「你、你快放我下來,我輸了!」 「少爺,你還耍賴嗎?」 「不賴了!不賴了!」 小芹放下了癡兒,同時也將蒙巾除下,笑得像朵春花般的,問:「少爺,你是給我打手板心呢?還是像小狗似的在地上爬?」 「你打我的手板心好了!」 「那婢子去摘一根樹枝。」 「你摘樹枝幹嗎?」 「打手板心呀!」 「打手板心用樹枝嗎?」 「那用什麼打?因為老夫人打我時,都是用樹枝的。」 「那痛不痛?」 「當然痛啦。」 「不,不,小姐姐,你別打我,我怕痛,我學小狗在地上爬好不好?」 「那好呀!」 這個癡兒怕痛,真的爬在草地上,像小狗似的爬起來,還像狗似的吠著,令小芹笑得彎了腰,說:「我的少爺,好了,別爬了,你站起來吧。」 癡兒一下跳起來:「小姐姐,這下輪到我捉你了!」 「那你蒙不蒙眼睛?」 「不蒙眼睛,你能讓我開眼捉你嗎?」 「少爺,那隨便你。」 「什麼?隨便我?」 「是呀!你蒙眼睛也好,不蒙也好。」 「不,不,不蒙眼睛,你叫我捉住了會不服氣,我還是蒙眼睛的好,何況我還是個男子大丈夫,不能欺負小女子。」 「少爺,那你蒙上眼睛呀!」 癡兒為表示自己的公正,也用手帕蒙了眼睛,小芹也不檢查,問:「少爺,你蒙好了沒有?」 「蒙好了!」 「那你捉我呀!」 「你不叫一二三嗎?」 小芹叫了一下「一二三!」癡兒便循著聲音撲過去…… 癡兒滿以為這出其不意的一撲,一定可以捉到小芹了。可是癡兒撲了個空,小芹在他身後嘻嘻地笑起來。癡兒轉身一抓,又抓空了,一雙眼睛看不見,直叫著:「小姐姐。你在哪裡?」 「少爺,我在你左邊呢!」 癡兒迅速地向左邊摸去。其實以小芹的身法和輕功,就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也小易捉到,蒙了眼睛的癡兒,又怎會捉到?看來玩捉貓貓的遊戲,癡兒準是孔夫子搬家——次次是輸(書)。 只聽到小芹在身邊嘻嘻哈哈地笑。就是無法捉到,癡兒急了:「小姐姐,際在哪裡呀?」 「我在你身邊呀!」 「我怎麼捉不到你呢?」 「誰叫你那麼慢。」 癡兒又一連撲了幾次,都撲了空。最後他一下抓住了,高興得大喊起來:「哈!我捉到你了!,你也要學小狗爬爬。」癡兒一下將蒙了眼睛的手帕取下來,一看,頓時傻了眼:「姐姐,是你?」 原來癡兒捉到的不是小芹,而是莫紋。小芹卻在他身後咬著衣袖直笑。 莫紋含笑地問:「好玩嗎?」 「好玩,好玩,姐姐,你也和我們玩吧。」 「那你今後就住在這裡,和小芹玩好不好?」 「好呀!那姐姐玩不玩?」 「我想到別的地方走走。」 「我也去。」 「你不和小芹玩了?」 「不玩了,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你跟我在一起有什麼好?又辛苦、又危險,有時還要餓肚子。」 「我不怕。」 「兄弟,這裡有小芹和你玩,住下來多好?」 「那姐姐為什麼不跟我住?」 「我要出去辦一些事。」 「那我幫姐姐辦事。」 莫紋見他滿頭大汗,一臉誠懇的樣子,便說:「你怎麼不聽話了?」 「我聽話呀!」 「你聽話為什麼不住下來?」 「姐姐說過,我要是聽活就不離開我,那姐姐為什麼要離開我了?」 這一下,問得莫紋一時間答不出來。自己是這麼說過的。她望著癡兒那近乎懇求而又害怕、膽怯的目光,轉換了溫柔的口吻說:「兄弟,我不是離開你,我只是出去辦一些事,辦完了,就會回來看你。」 「我跟姐姐一塊辦不好嗎?」 「你能辦什麼事?」 「我會挑水、洗菜、煮飯、幫姐姐打那些欺負姐姐的惡人、背著姐姐逃跑,總之,我能辦好多好多的事。」 莫紋心想:這癡兒說的也是實情。正因為這樣,莫紋才更擔心,不願帶他出去冒風險。一直在旁不哼聲的小芹這時說話了:「少爺,你在這裡和我玩不好嗎?」 「不好!」 「我知道少爺為什麼不和我玩了。」 「你知道什麼?」 「我當然知道啦!因為少爺捉不到我,所以不敢和我玩了!」 「胡說!我怎麼不敢和你玩了?」 「少爺敢和我玩,那就在這裡住下來呀!」 「住就住,你以為我怕你嗎?」 小芹向莫紋眨眨眼睛,對癡兒說:「好呀!那少爺你住下來呀,看能不能捉到我。」 癡兒頓時傻了眼。莫紋不禁以讚許的目光對小芹笑了笑,看來,小芹比別人更有辦法哄這癡兒,便說:「是呵,兄弟,你住下來和她玩,看能不能捉到她,別叫她小看了兄弟你。」 半晌,癡兒才問:「那姐姐呢?」 莫紋還沒說話,小芹卻搶著說:「小姐不是說有事出去一下會很快回來嗎?少爺怕什麼呢?放心,小姐不會丟下少爺不管的。」 莫紋也說:「是呵,我怎麼會丟下兄弟不管呢!」 「真的?」癡兒問。 「姐姐幾時騙過兄弟了?」 「那姐姐幾時回來?」 「少則三四天,多則兩個月,我就會回來看兄弟。」 「姐姐不回來怎麼辦?」 「我怎麼會不回來呢!」 小芹說:「少爺,要是小姐不回來,我就和少爺一塊去找小姐好不好?」 癡兒大喜:「真的?你不騙我?」 「我怎麼敢騙少爺你呢?」 「那我們勾手指,不許反悔!」 「勾就勾,那少爺可得安心在這裡住下來才行!」 「好!誰反悔是四腳爬爬!」 莫紋瞪了癡兒一眼:「看你說的!」她又對小芹說,「妹妹,我多謝你了!」 「小姐別這樣。不過,小姐一定要趕回來呵!」 「妹妹放心,沒其他意外,我一定會趕回來,麻煩妹妹多看顧我兄弟了。」 莫紋真想不到小芹這麼一下,就將癡兒留了下來,這樣自己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放手在江湖上大鬧一場了。 莫紋在時家莊住了七八天,由於得到三位武林老前輩的精心傳授和指點,她的武功更得到突飛猛躍的進展。玉羅剎的幾番話,更豐富了她的人生經驗。令她驚訝的是,金秀姑傳給她的那一套掌法,與桂北深谷中地下巖洞的所謂千年女鬼的掌法幾乎一模一樣。莫紋驚疑了:莫非那千年女鬼就是金幫主?她擔心自己丟了這一套掌法,再一次來指點自己?要,不,金幫主就是與那千年女鬼同一師門。千年女鬼在傳自己這套掌法時,曾叮囑過自己千萬別說出去;而金幫主傳授給自己時,也叫自己別問這掌法來歷,也別向人說出去。於是莫紋便只好把疑團放在心上,不敢多問多說。 金秀姑的掌法與千年女鬼的掌法略有不同之處,就是金秀姑將丐幫的降龍十八掌幾招凌厲的殺著融化在這一套掌法中,就成了不單單只是制敵,也志在傷敵的混合掌法,不同於千年女鬼全志在制敵的掌法。 莫紋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套掌是武林中極少在江湖上露面的太乙門的絕技之一,都來自墨明智的傳授,它們之間,當然是大同小異了。 莫紋因為有這套掌法的基礎,所以一學即會,令金秀姑大為驚訝:「莫姑娘,你天質極慧,過目不忘,大出我的意外。看來這套掌法,你不用兩日,就學上手了。」 莫紋極想將千年女鬼的事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只是說:「金幫主過獎了,小女子不敢分心而已。」 在莫紋跟隨三位前輩學藝的日子裡,那個癡兒有時在旁憨憨地看和聽,但大多數時間是和小芹玩。有時,時公子也陪著他到莊外去玩,追野兔呀,捉飛鳥呀,使癡兒玩得非常開心,完全忘記了莫紋要離開他了。 莫紋見癡兒願在時家莊住下來,更是放心。紫竹山莊給,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毀了,癡兒還能有這麼一個時家莊安身,不用再為他的生死和生活擔憂,真應了天無絕人之路的說法。但莫紋又想:今後讓癡兒永遠留在時家莊寄人籬下?自己隨癡兒長住在這裡?不行,就是時家莊的人願意,自己和癡兒也不能長期寄人籬下。自己是慕容家的人了,得想辦法使紫竹山莊恢復舊日的光華,重振慕容家的聲威。自己一定要找玄冥陰掌門的人算帳,他們既然毀了紫竹山莊,就一定得讓他們重建一個新的紫竹山莊。同時也令武林中人明白,再也別去打慕容家的主意。莫紋在臨走前的一夜,將癡兒叫到自己身邊,說:「兄弟,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要好好聽人家的話,安心在這裡等我,千萬別再亂跑出去。」 癡兒說:「姐姐,你不出去不行嗎?」 「兄弟,你願生一世都住在這裡?」 「姐姐,這不好嗎?」 「你不想你的父母和哥哥?不想你的紫竹山莊了?」 「想呀!姐姐,紫竹山莊不是給人毀了麼?想它幹嗎?」 莫紋歎了一口氣:「兄弟,你怎麼不想把紫竹山莊重建起來,要老住在別人家裡?」 「我、我……」 莫紋心想:這麼一件重大事,癡兒又怎會想得到呢?便說:「兄弟,我這次出去,就是想重建紫竹山莊,你今後再也不用寄人籬下了。」 癡兒睜大了一雙眼睛:「姐姐要將我送回去?」 「你不願回自已的家?寧願長住在別人家裡?」 「我不知道。總之,姐姐住哪裡,我也住哪裡。」 「你怎麼不想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家了?」 「我想。但我更想姐姐。」 莫紋又怔住了。任何一個女子,聽了自己心上人說這麼一句話,心裡都會感到非常的甜。她凝視了癡兒好一陣,不知癡兒是出自心中真誠的話語,還是癡兒信口而說的無心之話。但願癡兒神智恢復正常之後,能記住這句話,就不辜負了自己的一片苦心用意。 莫紋是個用情極專的少女。她初時並不喜歡癡兒,也沒有任何男子打動過她的心,更想不到會嫁給癡兒。可是以後種種的遭遇,把自己與癡兒連在一起了。她感到這是天意,不由人選擇。何況自己與癡兒,經過了多次生死的考驗,竟是生死相許了。她微微歎息一下:「兄弟,姐姐也忘不了你。你現在去睡吧。」 小芹在旁問:「小姐,你要去哪裡?」 「妹妹,出門在外,很難說得準要去哪個地方,但我打算。先去衡山一下。」 癡兒說:「姐姐,我也去衡山。」 「兄弟,你不是答應留下來嗎?怎麼又要跟我去衡山了?」 「姐姐,我聽人說,衡山很好玩的。」 「兄弟,我不是去玩的。」 癡兒愕然:「不去衡山玩,那去幹什麼?」 小芹說:「少爺,小姐是去衡山教訓那姓錢的,他貪圖少,爺家的武功絕學呢。」 莫紋向小芹說:「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教訓那姓錢的?」 「小姐與老夫人的談話,婢子在旁聽到了,小姐,不是嗎?」 癡兒說:「姐姐,我也去教訓他。」 莫紋感到好笑,說:「兄弟,等你學會了你那五六七八九十功之後,再去吧!」 小芹一聽,「噗嗤」地笑起來。 莫紋也忍不住笑著問:「你看見他的五六七八九十功了?」 小芹笑著:「我看見過了,少爺說還要傳授給我哩,我可學不來。」 癡兒嘟起嘴來:「我不依,你們笑我。」 莫紋說:「好了好了,兄弟去睡吧。」 第二天一早,莫紋便離開了時家莊。這一次出山,同第一次下梵淨山的心境迥然不同。那次下山,是奉命捉拿梵淨山莊的逃奴——無影飛盜俏郎君,從而捲入了武林的恩怨仇殺中去;這一次出山,卻是主動捲入武林中的恩怨仇殺,要狠狠教訓黑、白兩道上對慕容家武功絕學存癡心妄想的野心之人,揭露武林中一些偽君子的嘴臉,重整紫竹山莊。 莫紋為了吸引武林人士的注意,從陸路直下荊州府。荊州府所在地江陵,不但是長江邊的一座名城,也是武林人士來往的地方,尤其是四川峨嵋派、湖廣武當派和嵩山少林寺門下弟子來往的地方。 莫紋在途中,從過往行商走販口中聽到了近期有關的傳聞。江湖上紛紛傳揚自己突然在嶺南西江邊一下消失了,弄得中原幾大門派的人和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全亂了套。他們像一群無頭蒼蠅似的在西江一帶、粵桂邊區一帶深山大嶺中亂飛亂撞,有時雙方還交了鋒,始終找不到莫紋的下落。有的沿著西江一直追蹤到珠江口,有的南下到雷州半島,有的北上到五嶺一帶深山大嶺和湘、桂、贛邊界所有的大小村落,足足追蹤了大半個月,毫無莫紋的蹤影。 莫紋聽了,不禁暗暗佩服金幫主的聰明才智,居然能瞞過了這麼多武林高人敏銳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自己從嶺南弄到了巴山的神農架上;也佩服神秘的黑鷹,有過人的嗅覺,只有他一個人,才跟蹤到了神農架的老林深澗中。 莫紋從行人口中,知道江陵有丐幫的一個堂口,也有少林派一名俗家弟子、綽號「江陵一柱」的關雲山,此人善使一條鋼鞭,稱雄荊州,為人豪爽任俠,在武林中頗有名聲。莫紋一到江陵,便首先去找這江陵一柱了。 江陵一柱關雲山正在客廳與一些武林中的朋友談論江湖上發生的大事,其中更多的就是談論莫紋。聽家人說外面有一少女求見,關雲山感到愕異:「一位少女要見我?」 「是!大爺。」 「她姓甚名誰?」 「她沒說。」 「為什麼要見我?」 「她說,大爺見到她就知道了!」 「有幾個人跟她同來?」 「就她一人。」 關雲山奇怪了,自己在江湖上並沒有結交過任何少女,怎麼會有人無端端地要來見自己?不禁又問:「她是哪一方面的人?」 「小人看不出,好像是一般人家的少女。」 關雲山暗思:往往上門求見自己的女子,不外有兩種,一種是武林中的人物;一種就是江湖賣藝的女子,不禁又問:「她身上沒帶兵器麼?」 「沒有!」 其中一位客人說:「關兄,說不定這女子素聞關兄的俠名,有事求關兄幫忙了。」 關雲山點點頭,對家人說:「好!你帶她進來見我。」 「大爺,這少女說大爺要親自去迎接她。」 「什麼?要我親自去迎接她?」 「是!大爺。」 不但關雲山,就連所有客人都驚奇了。顯然.這女子不是什麼有事救助而來,恐怕是上門惹事的。關雲山是武林中人,知道江湖上有三種人是不能輕易招惹的。一種是遊方的道士、和尚;一種是獨自行丐的叫化;再一種就是單身的少女了。這三種人敢在江湖上獨自一人走動,不是身懷一門絕技,就是有一種置人於死地的毒器和使毒手段。 關雲山想了一下說:「好!我親自去迎接她好了,看看她有什麼活說的。」 關雲山隨著家人走出大門口,一看,不禁又驚訝了。這是一位神韻飄逸、美若天仙的青衣青裙青頭巾的少女。貌美的少女,就是粗魯的莽漢見了也不得不收斂自己的粗莽行為,一般有禮儀的人更不敢失禮了。關雲山驚訝之後,慌忙一揖說:「請問姑娘尊姓芳名,仙鄉何處,何事要見在下?」 莫紋一雙剪水似的瞅睛打量了他一下,問:「你就是江陵一柱?」 「不敢,在下姓關名雲山,江陵一柱只不過是江湖朋友送給在下的賤號,在下是受之有愧。」 「是嗎?你就這麼站著和我說話,不請我進去坐坐?」 「姑娘請!」 「這才對嘛!」 莫紋為了亮相,存心來找事,也不還禮,一笑而走進了關府。她隨關雲山來到客廳。客廳中的四位客人見關雲山帶來了這麼一位秀麗無比、丰姿綽約的青衣少女,莫不驚訝異常,不由一齊都站了起來。有的不敢仰視莫紋,有的目光都呆住了。 莫紋落落大方,微笑說:「原來關大俠還有四位朋友在此,我來得不巧了。」 關雲山說:「哪裡,哪裡。姑娘,在下給你介紹一下。」雲山指著一位黑鬚老者說,「這位是襄陽柳家寨柳寨主,江湖上人稱仁義長者。」 柳寨主忙說:「見笑,見笑。」 關雲山又指著一位華服美少年說:「這位是江南一劍公孫公子公孫駿。」 公孫駿一揖說:「不敢!不敢,望姑娘今後多指教。」 關雲山隨後指著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道長說:「這一位是武當七劍中的白雲道長。」 白雲道長略略稽首而不說話,最後,關雲山介紹一位虯髯大漢說:「這位是司馬雄,江湖上人稱鐵拳岳州虎。」 司馬雄說:「在下是粗魯人,不懂禮儀,有什麼失禮處,望姑娘莫怪。」 莫紋想不到在江陵一柱的府上,碰上了這麼四位在武林中頗有地位、聲望的武林中人。她一邊含笑點頭,一邊也暗暗打量著眼前這五個人,感到這五個人中,公孫駿和白雲道長武功可達上乘高手一流,仁義長者柳寨主武功難測,其他兩位,都是橫練的外家功夫,孔武有力,鞭和拳可裂石而已。便說:「小女子久仰各位的英名了!」 司馬雄首先問:「姑娘貴姓?」 莫紋說:「我還是不說的好。」 司馬雄愕然:「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不說就是不說,沒有什麼意思。」 眾人不禁愕然相視,感到這位青衣少女來得不簡單。關雲山問:「姑娘既不願賜教,不知來見在下何事?」 莫紋說:「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大事,只聞關大俠為人豪爽,特來借些銀子使用。」 關雲山怔了怔,跟著大笑:「多蒙姑娘誇獎在下,不知姑娘要借多少?」 莫紋伸出纖纖一隻玉掌:「小女子不敢求多,只求這個數目就夠了。」 「五兩?」 莫紋笑起來:「這數目恐怕配不上關大俠的豪爽之名吧?」 「五十兩?」 莫紋搖搖頭:「這五十兩恐怕還不夠小女子買花戴。」 「五百兩?」 莫紋還是搖搖頭:「五百兩不算是小數目,但在小女子來說,只勉強夠添置一套衣服。關大俠,你未免太小氣了吧?」 江南一劍公孫公子一笑說:「關兄,面對美人,應該一擲千金才是。」 莫紋一聽,明知是反話,卻含笑說:「還是武林世家公孫公子出手大方。不過,應該是一擲萬金才是。」 關雲山變色了:「姑娘要借五萬?」 莫紋說:「五萬兩也太少了!」 「姑娘要借五十萬?」 莫紋歎了一聲:「五十萬兩總算勉勉強強,要不是小女子等錢用,我本想借五百萬兩哩!既然關大俠捨不得,五十萬就五十萬吧。」 關雲山冷冷說:「在下看姑娘不是來借錢的。」 「哦?我不來借錢來幹什麼?」 「姑娘是來找在下的晦氣。」 「哎!你千萬別誤會。」 鐵拳岳州虎早已忍不住了,一下站起來,虎目圓睜,短鬚似戟,大吼一聲:「你要借錢,老子有。」 莫紋似乎吃驚了:「噢!你有?」 岳州虎伸出了如錘的拳頭:「這就是五十萬兩,你要不要?」 莫紋吃吃笑著:「你這雙拳頭賣得五十萬兩嗎?恐怕連五文錢也沒人要。」 「看拳!」 岳州虎一拳照莫紋面部擊來,聲威極壯,鐵拳之名,並非虛名,確有過人的威力,這一拳,勁力足可擊碎巨石。打在人臉上,准打得成一團肉漿。 莫紋輕閃避開,說:「你快拿開,別嚇著我。」 岳州虎司馬雄又一拳朝莫紋擊來,一邊說:「你不是要五十萬兩嗎?老子給你。」 莫紋閃過他三拳之後,水袖輕輕拂在他的鐵拳上,頓時痛得司馬雄入骨入心,連拳也舉不起,急忙向後躍再,驚恐道:「你、你、你放毒!」 其他四人,見莫紋身段輕靈敏捷,輕而易舉地閃過了岳州虎司馬雄的連環三招,莫不心頭凜然;後見莫紋水袖輕輕一拂,便擊退了身軀粗壯如虎的司馬雄,更是面色齊變,知道莫紋不是一般的武林女子,而是一位絕頂的高手。聽司馬雄驚喊有毒,頓時目瞪口呆,大家心裡齊想:這少女武功已是深奧莫測,再用毒器,哪還了得? 莫紋說:「哎!你別亂說。你幾時中毒了?小女子從來不屑用毒,你看清楚再說好不好?」 司馬雄自己和其他人再仔細檢查一下,被水袖拂中的右手背上出現一塊青紫色,不見擴散,也沒有什麼毒針毒刺之類的暗器。白雲道長再看看司馬雄的目光和臉色,也全然不是中毒的症狀,從是手背受傷而已,不由說:「這的確不是中毒。」其他人一聽,才放下心來。但想到柔軟的絲質水袖輕輕一拂,就能將人拂傷。這是揮綢成棍的上乘武功,也不禁駭然。 關雲山說:「在下與姑娘素不相識,沒仇沒怨,為什麼要與在下過不去。」 莫紋說:「哎!你別誤會,小女子聽說你豪爽任俠,才跑來向你開口,要是別的人,我才不來哩!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願意借錢給我,我都沒答應。」 江南一劍笑問:「難道借錢給姑娘有好處麼?」 「當然有好處啦!要不,為什麼那麼多的武林人士到處找我?」 「哦?有什麼好處?」 「因為我身上有一件無價之寶,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別說五十萬,就是五百萬、五千萬,也恐怕有人願借出。」 眾人又驚訝了,什麼無價之寶?是千年的靈芝、人參?還是能增長人內力的朱果?公孫駿又問:「是什麼寶物?姑娘請說出來,或許我們幾個人會借給姑娘五十萬兩。」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笈!」 眾人一聽,全都驚震了,幾乎一齊問:「慕容家武功絕學秘笈?」 「這不是一件無價之寶嗎?」 關雲山驚奇問:「姑娘不是拿在下等人開玩笑吧?」 公孫駿、白雲道長和柳寨主心思敏捷,一下明白眼前的青衣少女是什麼人了。只有岳州虎仍懵然不知是怎麼回事,睜大雙眼問:「你去哪裡弄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笈來?」 莫紋一笑:「你們借不借,不借,我不勉強,我走了。」 白雲道長哈哈一笑:「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的確是無價之寶,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五十萬兩,的確太少了!」 「是呀!要不是我等錢用,真不願拿它出來當抵押品。」 公孫駿笑道:「在下真佩服姑娘的勇氣,這時還敢跑來這裡。」 「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敲搾勒索,只是來借錢,而且有抵押,為什麼不敢來?」 公孫駿說:「姑娘,你以為在下不知你是什麼人嗎?怪不得你不願說出名字了!」 司馬雄茫然:「公孫老弟,她是什麼人?」 「司馬兄,難道你沒聽聞最近武林出了一位行蹤莫測、武功極高的女魔頭麼?她就是江湖上人稱的狐狸妖女!」 司馬雄驚震了:「什麼?她就是青衣狐狸?」 關雲山也茫然地問:「不是說她在嶺南西江邊失蹤了麼?她怎麼來了這裡?」 白雲道長說:「要不,她怎能有狡黠如狐的稱號?」 司馬雄不大相信地問莫紋:「你真的是人稱的青衣狐狸?」 莫紋笑答:「那你敗得不冤吧?」 「不冤!不冤!怪不得你一招我就敗了!」 莫紋想不到這只岳州虎,人雖然魯莽粗心,卻是一個直腸直肚的人。便問:「那你跟著我好不好?」 「我幹嗎要跟著你?」 「你是虎,我是狐,我可以狐假虎威呀!」 公孫駿問:「姑娘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借錢呀!」 「我們不借呢?」 「我只好走啦!」 眾人又是愕異。大家以為這女魔突然而來,不外乎是殺人、劫財、放火,或者以武力令自己臣服於她的裙下,以後由她指派。要是這樣,眾人寧願戰死,也不會答應,五人中除了司馬雄外,各自部凝神應變,以防女魔的驟然出手。他們聽莫紋這麼一說,幾乎不敢相信。公孫駿問:「就這樣?」 莫紋反問:「你們要我怎樣?既然不願借,我不走幹嗎?我總不能強迫你們借吧?」 白雲道長說:「我們請姑娘留下來!」白雲道長是武當的七劍之一,一向自視甚高。他雖然聽聞莫紋戰敗了崑崙派的雲中燕女俠,殺傷了西域的幾大紅衣護法番僧,連丐幫的哭笑二長老也為之戲弄,但總感到雲中燕、哭笑二長老只是一時不慎,中了這女魔的詭計而已。至於西域的紅衣護法,武功也不過爾爾。這女魔的武功總沒有人傳說的那麼深奧莫測吧?自己總想與女魔比武,就算自己不敵,也有劍術一流的公孫駿在旁,何況還有其他三位。要是連交鋒也不交,白白地讓這女魔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自己還有何面目在武林中立足?所以他首先出言要將莫紋留下來。 莫紋問:「你留下我幹嗎?你這牛鼻子道士恐怕沒有那麼多的錢借給我吧?」 「貧道想領教姑娘的高招。」 白雲道長說時,徐徐將自己的七星劍拔出來。 公孫駿也說:「在下也想見識姑娘那莫測的武功。」 莫紋說:「哎!對不起,我只是來借錢的,並不想與人交手。要是交手,不論我勝也好,敗也好,傳到江湖上去,不是說我恃強凌人,就是說我自討沒趣。而且我也沒有什麼高招讓你們領教和見識的。」 白雲道長說:「你這次來,本來就是自討沒趣。」 「是嗎?看來我不想交手也不行了!」 「不錯!請女居士亮出兵器。」白雲道長不失為名門正派的弟子,與人交手,也頗有風度。 「我說,你們最好別逼我出手,尤其你這個雜毛道士,別顧自己逞雄好勝,置關大俠一家老小的生死而不顧。」 白雲道長一怔:「什麼?你要傷及無辜?」 「你最好明白,我可是一個邪派中的人,不是什麼俠義中的人物。逼得我火了,我可不管什麼無辜和有辜的。」 眾人又怔住了。這女魔的確是邪派中的人.並不是什麼虛言恫嚇,她說得出來,也可以做得到。大家相視一眼,一時不作聲。 莫紋又說:「所以,你們最好讓我走。」 半晌,關雲山問:「姑娘真的只是為向在下借錢而來?」 「你不會再要我說第二遍吧?」 「好!姑娘請便。」關雲山不能不為自己一家大小生命的安全考慮了。 「那我告辭啦!」 公孫駿說:「姑娘,慢!」 「哦?你又想怎樣?」 「在下想請姑娘到一處無人的荒野上,見識姑娘的高招。」 「你不會是對慕容家的武功秘笈起心吧?」 「在下本家的武學也學不了,對慕容家的武學只羨慕、敬佩,絕不起貪心。」 「你真的只想見識我的武功?」 「在下的確是這樣,沒別的意圖。」 「那我們是生死之戰,還是只分高下?」 「隨便,在下無所謂。」 「好呀!請公子約個地方和時間。」 「時間不必選了,最好就是現在。」 「在這裡嗎?」 「這怎是荒野?在下現在就隨姑娘去郊外,由姑娘任意選一處無人的地方就可以了。」 「好!那我們現在走。」 「姑娘,請!」 白雲道長說:「貧道也參加。」 莫紋看了他一眼,又望望其他人,微笑問:「你們呢?」 一直不作聲的柳寨主搖搖頭:「老夫自問武功不及姑娘,不敢領教,要是姑娘沒什麼顧忌,老夫想目睹三位高手交鋒的風采,以飽眼福。」 司馬雄說:「我也是想看看。」 關雲山說:「既然四位都去了,在下不敢落後,何況這事因在下而起的。」 莫紋說:「好呀!關大俠是當地人士,就請關大俠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了。」 「去郊外八寶山怎樣?那裡很少人到,離城不過十多里。」 莫紋說:「我沒意見。」 公孫駿說:「在下也沒意見。」 『莫紋說:「那就煩關大俠帶路。」 關雲山立刻命家人備馬,同時又命家人帶了酒菜先去八寶山下等候。莫紋笑問:「關大俠這麼破費,備馬備酒,好像我們不是去八寶山交鋒,而是去遊山玩水了。」 公孫駿說:「這樣的交鋒,不更帶雅興嗎?」關雲山說:「難得姑娘來寒舍一趟,在下只好借此為姑娘接風,同時也為各位壯膽。」 司馬雄說:「好!到時我先飲三大碗,再看比武。」 他們一行六騎,由關雲山在前面引路,莫紋隨後,真的像去郊遊似的,往八寶山而去。沒多久,便到了八寶山下。大家一看,兩位家人早已在等候了。 關雲山又命家人挑了酒菜,登上八寶山。八寶山、八寶山,果然是雄峻幽深、綿延數十里,山中古墓極多,也密雜,大的有三四百座,小的也有十多座,春秋戰國楚莊王的墳墓,就在八寶山中。 關雲山帶大家來到一處叫跑馬泉的泉邊下馬,莫紋四下略略打量了一眼,泉邊有一塊不大的平地,的確是一處交鋒的好地方,泉水清澈,澄碧如鏡。莫紋說:「這泉水很美,用來洗劍,最好不過了。」 關雲山說:「姑娘,你知不知這泉為什麼叫跑馬泉?」 「不知道。」 「傳說這泉是三國時,關雲長將軍行軍至此,馬跑出泉之處,所以取名跑馬泉。」 莫紋問:「關雲長關聖帝是關大俠的祖先?」 關雲山一笑:「慚愧慚愧,在下實在有辱祖先英名。」 關雲山又命家人在泉邊草地上鋪下一張毛毯,擺上酒菜,請大家席地而坐。 眾人也不客氣坐下。酒過三巡,莫紋問公孫駿:「公子,我們現在可以比試了吧?」 公孫駿說:「請!」 莫紋問:「我們之間,勝又如何?敗又如何了?」 「要是在下敗在姑娘手中,任由姑娘處置。」 「我叫你去死,也去死嗎?」 「是這樣。」 「那麼我敗在公子劍下又怎樣?」 「我希望姑娘在我等陪同下,把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秘笈,交到少林寺主持枯木大師手中,然後請姑娘絕跡江湖。」 「你有意思要我自盡了?」 「在下並不是這個意思,只希望姑娘隱退山林。」 「公子這條件還算不錯,我少不了要獻醜啦!」莫紋說時,便一躍而起。突然莫紋一下軟癱下來,坐在地上竟不能站起。 公孫駿驚訝:「姑娘,你怎樣了?」 「這酒菜中有毒。」 「什麼?有毒?」 公孫駿試想躍起,誰知比莫紋更不如,連氣也提不起來,別說躍起了。他驚問:「誰下的毒?」不由逼視關雲山,怒問:「關兄,這是怎麼回事?」 關雲山還沒有答,白雲道長也驚叫起來:「不好!貧道也中毒了!渾身感到軟弱無力。」 關雲山不但茫然,也驚愕:「真的?」他試圖運氣,怎麼也提不起來,說:「這酒菜果然有人下毒,誰下的?」他目光在尋找那個家人。 鐵拳岳州虎司馬雄和仁義長者柳寨主,大概是比別人多喝了兩杯酒,多吃了幾口菜,早已軟癱在毛毯上不能動彈,飲酒的六個人,全都中了毒。那麼說,這毒除了是兩個家人放的,就沒有別人了。可是兩個家人呢?去了哪裡?跑馬泉四周,沒他們的蹤影。 公孫駿怒問:「關兄,這毒不是你命人下的?」 「公孫賢弟,我關某會幹出這樣無恥的行為嗎?我關某要害大家何必來到這裡?」 莫紋說:「看來不是關大俠叫人下的,要不,他怎麼自己中毒了也不知道?」 司馬雄恨恨地說:「要是老子知道誰下的毒,就扭下他的頭來!」 柳寨主歎了一聲:「是誰下的毒,誰心中有數。」 白雲道長問:「柳寨主認為是誰下的毒?」 「不是關大俠,那就是關大俠手下的人了,這還用問嗎?」 關雲山喊道:「關祥!關吉!」 關祥關吉,是關府那兩個家人的名字。關雲山喊聲剛落,松林中閃出一個人來,大笑道:「關大俠,別喊了,他們比各位先走了一步,再喊也不會聽到。」 關雲山驚問:「你是誰?」 那人二笑:「關大俠請到閻王爺面前去問好了!」 莫紋問:「毒是你下的?」 那人得意地笑著:「人稱狡猾如狐狸的莫姑娘,想不到也中計!」 「你想怎佯?」 「我不想怎樣,其他人都會死,只有姑娘能活下來。」 「你不外想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已,對不對?」 「姑娘是聰明人。」 「你以為我會將慕容家的武學秘笈帶在身上嗎?」 「那不要緊,我們有姑娘就行了!」 莫紋又問:「我實在不明白,毒真的是你下的嗎?」 「姑娘想知道?那等我先將他們打發掉,再告訴你好了!」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毒是誰下的。」 那人一怔:「什麼?你知道?」 「要不要我說出來?」 「姑娘未免太多事了!看來,我還得先將你打發掉才是。」 「好呀!你殺了我,那你什麼也得不到了,怎向你主子交代?」 「什麼?我主子?」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什麼人嗎?」 「我是什麼人了?」 「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我沒看錯吧?」 那人愕然:「你,你怎麼知道?」 「當我出江陵城西門時,瞧見柳寨主在馬上與你打眼色;不久,又發覺你在後面遠遠地跟了上來。玄冥陰掌門的輕功,能瞞得過我嗎?」 「姑娘好厲害的眼睛!」 莫紋一笑:「我不明白,你悄悄殺了去看馬的關府兩個家人,怎麼要承認毒是你下的了?你可從來沒接近過酒菜呵!」 除了司馬雄,公孫駿、關雲山、白雲道長,一聽都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了。關雲山長歎了一聲:「柳寨主,你我交往兩年,我一向敬你是江湖上的仁義長者,你怎麼幹出這等卑鄙無恥的勾當!」 司馬雄驚愕:「毒是柳寨主下的麼?」 公孫駿說:「司馬見,你還聽不出麼?」 白雲道長恨恨地說:「想不到貧道卻死在一個小人的手上。」 柳寨主一躍而起,哈哈大笑:「不錯,毒是老夫下的。」 莫紋微笑問:「你怎麼這樣快就承認了?」 柳寨主說:「人稱莫姑娘機警,狡黠如狐,果然如此!」 那西域來人說:「她再狡黠,還不是中了寨主之計?」 司馬雄吼道:「老匹夫!你為什麼要這麼幹?」 莫紋說:「你這笨虎,柳寨主既想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不願出五十萬兩銀子,更怕人知道,所以只好這麼幹了。殺了你們,他虛偽的仁義之名,就沒人知道,今後依然在江湖上以仁義長者之面目走動,這不很好嗎?」 「姑娘,你說夠了沒有?」 「還沒有說夠呀!我不明白,你在中原武林頗有名聲,怎麼與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串通在一起?」 那西域人說:「柳寨主可是我們教主手下的三十六驃騎使者之一,早已派進中原各……」 柳寨主喝了他一聲:「你不嫌說話太多了?還不快動手!」 「寨主,他們都是快死之人了,讓他們知道怕什麼?也好讓他們死個明白。」 「你快將他們幹掉,我將這狐狸抱到馬背上去,爭取時間趕回柳家寨。」 柳寨主正想去捉莫紋時,一個奇異的現象突然發生了,莫紋出手就扣住他手腕的命脈,人也躍起。 不但柳寨主驚震了,那西域來人也呆若木雞。柳寨主面色大變:「你、你、你沒中毒?」 莫紋含笑反問:「我既然看出你下毒,你想,我還會中毒嗎?」 「你沒喝過三杯酒?」 「喝過呀!」 「那你、你、你怎不中毒的?」 「我喝是喝了,但不是喝到嘴裡,而是喝到衣袖裡了,你不見我用衣袖遮著酒杯喝下三杯酒嗎?」 「你裝著中毒?」 「我要不這樣,又怎能將你的真正面目揭露出來?」 那西域人突然一掌向莫紋拍來。想將莫紋拍傷,縱然拍不中,也可以驚退莫紋,救出柳寨主,然後合兩人之力,也可以戰莫紋了。 莫紋既然扣住了柳寨主的命脈,又怎會不防他偷襲?所以只輕輕一閃,卻將柳寨主送到了他的掌下。這西域武士一時收掌不及。「拍」的一聲,雙掌即拍在柳寨主的胸上,拍得柳寨主一口鮮血噴出,同時莫紋也鬆了手,柳寨主重傷倒地,瞪著眼望著西域武士。 莫紋笑著說:「玄冥陰掌門人的武功真是與中原武功大不相同,自己人拍自己人哩。」 武士見傷了自己上司,又驚又怒:「我,我跟你這妖女拼了!」雙掌又向莫紋拍來。 莫紋纖纖玉掌,以太乙門的掌法,不但化解了他的掌力,另一隻水袖,拂在他的小腿骨上,說聲:「你給我躺下來吧!」 武士的小腿骨頓時斷了,痛得他入心入肺,人也真的坐下來了。莫紋跟著出手,隔空封了他的穴位,不屑地說:「你這樣的武功,怎是我的對手?」 「你,你想怎樣?」 「哎!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你別弄顛倒了!」 公孫駿等人見轉眼之間,莫紋就制服了柳寨主和西域武士,既欽佩莫紋的武功,更欽佩莫紋的機智。司馬雄這頭岳州虎高興得叫起來:「姑娘,你別殺了他們,等老子來殺了他們解恨。」 莫紋擔心柳寨主仍會逃跑,也凌空出手封了他的環跳穴位,令他只能調息養傷,卻不能逃跑。她笑問岳州虎:「你現在渾身無力,能殺他們麼?」 「這——!」司馬雄一時不知怎麼說。 莫紋又笑著說:「你這笨頭笨腦的老虎,你想你自已的後事才是。」 「什麼?你要殺我們?」 「別天真了,你以為我是在救你們嗎?我同樣也要殺你們。誰叫你們要逼我去少林寺?去了少林寺,我還有命嗎?」 公孫駿說:「姑娘要是不怕人恥笑,請動手好了!」 「我怕什麼人恥笑?公孫公子,請別忘了,我可不是什麼。俠義上的人,是一個邪派的妖女,既然是妖女了,又有什麼手段做不出來呢?」 公孫駿歎了一聲:「可惜在下不能見識姑娘的高招,死得不甘心。」 「那你到閻王爺面前去叫冤吧!可不能怨我。」 「在下並沒怨姑娘,只是遺憾而已。」 柳寨主突然說:「姑娘,你還是快殺了他們好!」 「哦!為什麼?」 「我知道中原武林俠義上的人,一心要除了姑娘才放心。」 「你們不也要殺我嗎?」 「姑娘別誤會,我們教主十分欣賞和敬佩姑娘的武功和為人,並不願姑娘死。只望與姑娘一同聯手,對付中原武林的各大門派。所以教主吩咐我們,碰上姑娘時,千萬別傷了姑娘,只請姑娘去見見面。」 「有你們這麼請的嗎?」 「我們知道,就這樣請,姑娘一定不會答應,只好出此下策來請姑娘了。」 西域武士也說:「莫姑娘,我們的確是這樣,教主還吩咐我們,要是有人傷害姑娘,我們便出手相救,不使姑娘落到中原武林人的手中。」 「看來,我真要多謝你們教主了!」 柳寨主說:「所以請姑娘趕快殺了他們的好,千萬不能放他們走。」 「放他們走又怎樣?」 「他們一走,那中原武林所有的高手都知道姑娘在這一帶了,便會蜂湧而來。姑娘儘管武功莫測,恐怕也難以力敵眾多高手。」 「謝謝你們的關心,不過,我才不在乎他們哩。」 「姑娘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可是,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性。」 「姑娘有什麼怪脾性?」 「往往別人叫我做的事,我偏偏不愛做;要是別人反對我的,我偏偏要做了。要是你們剛才勸我放了他們,我會趕快殺了他們,現在你們要我殺他們,我卻不想殺了。」 柳寨主大驚:「姑娘總不會放他們走吧?」 「這你放心,我怎會放他們走?對了!你的解藥放在哪裡?」 柳寨主一怔:「姑娘要解藥幹什麼?」 「解了他們呀?」 「姑娘莫不是瘋了?」 「我半點也不瘋。」 「解了他們身內之毒,他們不跑麼?」 「他們跑不了。」 「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你剛才沒聽公孫公子說,他想與我比試武功麼?不然,他終身遺憾,死了也不甘心,我想要他死得心服口服。」 「我勸姑娘別幹這傻事!」 「你不相信我能戰勝公孫公子?再說,解藥只給他一個人服下,其他都不給,那你放心了吧?」 柳寨主猶疑了一下:「好!我給。」 「那你快給我呀!」 柳寨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遞給莫紋:「姑娘拿去吧。」 莫紋接過藥丸,聞了聞說:「我還是不大放心。」 「姑娘有什麼不放心?」 「我怎知道它是解藥還是毒藥?萬一是毒藥,那我不毒死公孫公子了?這一場比試不落了空?」 「姑娘要怎麼才放心?」 莫紋一指坐在地上的西域武士:「最好讓他先服下。」 武士愕然:「我?」 「是呀!我想柳寨主總不會毒殺你吧?」莫紋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小皮囊,對柳寨主說,「你想不到吧?那三杯毒酒,都倒到這皮囊裡去了,現在我可給你的人飲下啦!」 莫紋說完,將皮囊中的毒酒,全灌進了這西域武士的口中,隔了一會,武士毒發身軟,莫紋又餵他服下這顆黑色的懈藥,站在他身旁靜觀其變。又隔了好一會,武士似乎恢復了體力,莫紋也確認這的確是一顆解藥,不是毒藥,問武士:「你現在感到怎樣?」 「在下已恢復了內力了。」 「唔!總算沒有騙我。」 莫紋自從在時家莊得到了陶十四娘傳授各種使毒的手段、方法和識別各種毒藥的持性,今天可以說是全用上了。要不,她真看不出柳寨主下毒的高超手法和識別不出酒杯中毒酒的毒性,也就難以應付柳寨主了。 莫紋又向柳寨主要了一顆解藥,放在鼻下聞了聞,又觀看了一下,無論從氣味、色澤,都與第一顆一樣。柳寨主見莫紋心細如髮,苦笑一下:「我怎敢騙姑娘?」 「你不是叫我小心一點嗎?」 柳寨主又是苦笑:「姑娘說的是。」 莫紋將解藥讓公孫駿服下,過了一會,公孫駿身上的毒化解了,一躍而起,對莫紋一揖說:「多謝姑娘相救。」「哎!你別多謝我,也別領我的情,我主要是想你見識一下我的高招,叫你死得心服口服,以免遺憾終身。」 「就算我死在姑娘手下,也感謝姑娘相救之恩。」 「你這人真怪,你死在我的劍下,還感謝我幹嗎?」 「不錯!起碼在下死得光明磊落,要怨,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而不是死在奸人的詭計之中。」 「公子,別多說,請出劍。」 公孫駿和莫紋的劍法誰強誰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一回 處處俠影 上回說到莫紋請公孫駿出劍。公孫駿說:「姑娘也請亮兵器。」 莫紋從衣袖掏出玄霜冷月盤龍劍,「嗖」的一聲,一柄寒意照人的寶劍彈出劍匣。眾人見了又是驚訝:這一武林奇珍,一百年來沒在江湖出現,已隨一代女俠甘鳳鳳遁跡山林,怎麼落在這狐狸女手上了? 公孫駿「噫」了一聲:「姑娘手中是玄霜冷月劍?」因為公孫駿曾聽其祖先談過這一神奇兵器的形狀以及它的一段故事。 「哦?你看出來了?」 「姑娘此劍怎麼得來?」 「你是不是又在打這劍的主意了?」 「在下怎敢。」 「你死在這劍之下不冤吧?」 「姑娘未免太視中原武林無人了!」 「我怎敢視中原武林無人?不過,這是你逼我比武,而不是我逼你。」 「不錯!在下想見識姑娘高招,可以說是逼姑娘,請姑娘先出招。」 「那你小心了!」 莫紋未下山前,已知道江南公孫家是中原武林七大劍派之一,以劍法稱雄江南一地。公孫家的劍法,可以說是歷史悠久,出自春秋戰國的越女劍法,以辛辣、快巧而著稱武林,經公孫世家十兒代人的不斷創新,已大不同越女劍法,成為了中原武林最為上乘的劍法之。 所謂中原武林七大劍派,就是武當、峨嵋、青城、點蒼四大派和公孫、歐陽、慕容三大武林世家。劍法歷史最長數公孫世家,歷史最短是慕容世家。至於少林、崑崙、華山、恆山和丐幫,並不以劍法見著。 公孫駿號稱為江南一劍,莫紋自然不敢小覷他了。她首先一劍刺出,劍光流閃,遊蕩不定,這是梵淨山莊的飄雲劍法,以奇詭莫測而驚世。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公孫駿見莫紋這一劍輕飄飄地刺出,不禁心頭凜然。因為這一劍的刺出,隱含七種莫測的變化,從虛可變實,從實可變虛,能攻能守。而且這一劍的刺出,已罩住了自己身上七處要穴,達到了上乘劍法的要訣,就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勝者,謂之神。莫紋這一劍,既是試探,也是進攻,令人難測其意圖。 公孫駿只好以一招「飛虹橫天」接了,也令莫紋虛實莫辨。莫紋人似青蝶,飄然飛開,驟然飛回,人到劍飛,端的奇詭莫測。公孫駿一招「烘雲托月」,劍光暴射,敏捷辛辣無比,令莫紋心頭微震,暗想:公孫家劍法,果然是獨步武林,少人能接,懌不得公孫家成為武林世家,長久而立於江湖了。可以說以公孫駿目前的武功,在崑崙女俠雲中燕之上,更在玄冥陰掌門四大使者之上。 莫紋初時以為公孫駿只不過因其祖先得名而已,劍法雖好,不一定能接下自己的十招。現在看來,是真有實才,江南一劍之名並不虛傳,是當今武林中的一位後起之秀。要是以自己初下梵淨山的武功,恐怕也難以戰勝公孫駿,頂多戰成平手。怪不得他敢出言叫自己留下。霎時間,兩人劍來劍往,人在劍光中飄忽閃飛。人似飛魂,劍如閃電。不但令柳寨主看得驚駭不已,也令關雲山等人看得瞠目結舌。白雲道長是武當的七劍之一,一向自視甚高,看了兩人的劍法,心中也折服不已,暗想:以自己的劍法,恐怕在三十招內,便敗在他們任何一人的劍下,怪不得哭笑二長老被這狐狸女調弄於掌上,也怪不得公孫駿年紀輕輕,就倜儻不群、傲視江湖了。 雙方交鋒恐怕不少於百招,身法劍法真的是瞬息萬變,令人眼花繚亂,心動神搖。突然間,劍光頓失,兩人相距一丈遠對視而立。只見狐狸女鬢髮凌亂,公孫駿一身華服幾乎變成破衣,眾人不知誰勝誰負。 莫紋說:「公子端的好劍法。」 公孫駿長歎一聲:「在下敗了,任由姑娘處置。」 眾人一聽,更是大駭:公孫駿敗了? 莫紋問:「那麼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了,是不是?」 「是,就是叫在下自斷也行。」 「放心,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只要你服從我,今後我叫你幹什麼不得違抗。」 「只要姑娘叫在下所做的事,不違背天理、不違背俠義、不殘害無辜,在下一定聽從。」 「要是違背天理、俠義又怎樣?」 「在下只好自行了斷,不會聽從。」 「你這叫任由我處置嗎?」 「在下只是說任由姑娘處置在下,並沒有說任由姑娘指使去幹傷天害理的事。」 莫紋說:「現在我令你不得離開此地,也不准干涉我的事。」 「行!」 莫紋不再與他說了,對柳寨主問:「你現在想生還是想死?」 柳寨主不禁色變:「想生怎樣?想死又怎樣?」 「想生,將你那一瓶解藥給我,我放你們走!」 柳寨主幾乎不敢相信:「就這麼簡單?」 「還有,回去告訴你的教主,洗乾淨脖子,等我去將他一顆髒腦袋砍下來。他想要不死的,最好是重建紫竹山莊,退回西域去,不然,我必殺了他。」 「我見了教主,一定如實稟報。」 「那將解藥交給我。」 柳寨主不敢反抗,將一瓶解藥交給了莫紋。莫紋又倒出一兩顆看看聞聞,然後說:「好!你們可以走了。」出手凌空解了他倆的穴位,「你們最好有多遠走多遠,今後別讓我碰上你們。」 柳寨主和那武士真不敢相信莫紋就這麼放了自己走,遲疑地慢慢站起來。 莫紋說:「你們還不快走?別等我回心轉意殺了你們。」 柳寨主和武士真不明莫紋放自己走是什麼意思,似乎有點不合常理,便帶著傷狼狽而離去,直到了山下,他們才感到自己的一條命是真正撿了回來。他們哪裡知道,莫紋來江陵的意圖,就是讓武林中人知道自己又重現江湖。莫紋放走他們,就是借他們之口,把玄冥陰掌門的人引來湖廣。 柳寨主一走,公孫駿、白雲道長、關雲山和司馬雄都困惑地相望,不明白莫紋這樣做有何用意,會不會殺了自己。若她殺了自己,就可以將殺人的事完全推到柳寨主身上。可是莫紋的行動又大出他們的意料,莫紋將那瓶解藥交到公孫駿手中,笑問:「我現在命你將解藥給他們三人服下,這事看來不會違背天理和你所謂的俠義之事吧?你不會不聽從吧?」 公孫駿反而怔住了,這個人稱狡黠的狐狸為什麼要這樣做?是恩賜還是收買人心?莫紋又說:「至於你給不給他們服下,那是你的事,可不關我的事了!」 莫紋說完,一閃而逝,已失蹤影。 公孫駿又是感到意外:她怎麼就這樣走了?公孫駿將解藥給白雲道長、關雲山和司馬雄服下。不久,毒化解了,司馬雄一下跳了起來:「這狐狸為什麼要這麼做?老子怪事見得多,可從來沒見過今天這樣的怪事。」 關雲山也困惑地說:「人說這妖女手段歹毒、殘害無辜,今天看來,可不像呀!」 白雲道長嘿然無語,他也想不到這狐狸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能用喜怒無常、殺人由心、行為怪異、不可理喻這四句來理解。 公孫駿說:「不管怎樣,她今日救我們之情,可不敢相忘。」 關雲山問:「那他盜取慕容家武學秘笈之事,我們還插不插手?」 司馬雄說:「老子欽佩她的為人,慕容家的事,老子不管了!」 白雲道長正色地說:「司馬居士,話不是這麼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絕不能落到邪魔歪道人的手中。不然,她一旦練成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那將是武林之禍。」 司馬雄說:「道長,老子可是個粗人,管它什麼邪魔歪道的。老子只知道有恩必報,不做忘恩負義的小人。」 公孫駿說:「看莫姑娘行為,並不是邪魔歪道上人的行為,以前我們只是聽人們傳說,沒有目睹。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在她的手上,總比落在黑道人物手上和西域玄冥陰掌門人的手上好。」 司馬雄說:「不錯!老子也是這個看法!」 白雲道長感慨地說:「這妖女今日的一著棋,果然下得十分高明。」 關雲山問:「道長這話怎說?」 「貧道是說,這妖女的用意十分精明,她看準了各位是俠義君子,知恩圖報,就是不報恩,也不會與她為敵,所以故意施下這一小恩,果然打動了各位之心。」 「道長的意思——」 白雲道長說:「個人之恩事小,武林之事事大,貧道不敢因小忘大。貧道只求這妖女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來,並以貧道的生命保護她的一條生命,來報答她今日之恩。」 關雲山點點頭:「道長說的是,大丈夫應恩怨分明才對。只要她交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別人想傷害她,在下願以自己的一條命換下她的一條命。公孫賢弟,你打算怎樣?」 公孫駿苦笑:「在下自認武功不及,無法從莫姑娘手中討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慕容家的事,小弟今後絕不插手,更不會與她為敵。」 司馬雄說:「老子也是這樣,要插手,你們插去。」 白雲道長說:「兩位立意如此,貧道也不敢強求,要是沒事,貧道也告辭了!」 關雲山問:「道長不在寒舍多住幾日麼?」 「不了,貧道要趕回武當向掌門稟告今日之事。」白雲道長說完,飄然離去。 關雲山說:「司馬兄,公孫弟,我們也同去吧。」 公孫駿說:「兩位請先走。」 司馬雄愕然:「你不是要留在這裡吧?」 「莫姑娘曾命令在下不得離開這裡,在下不能不遵守諾言。」 關雲山和司馬雄怔住了。半晌,關雲山問:「要是莫姑娘不叫賢弟離開,賢弟就長留在跑馬泉畔麼?」 「這裡風光也不錯,在泉邊搭上一間草屋,卻是養心練武的極好地方。看來在下是今生今世長住在八寶山跑馬泉畔了。天色不早,兩位請回。」 關雲山說:「要是賢弟在這裡,愚兄也要將家搬來,與賢弟長住在八寶山。」 「關兄又何必如此?」 正說著,一團青雲又飄然落在跑馬泉畔,公孫駿、關雲山、司馬雄一看,頓時又傻了眼,幾乎一齊問:「是你?」 這團青雲不是別人,正是去而復返的莫紋。莫紋笑問:「怎麼你們還不走?」 關雲山問:「你怎麼回來了?」 莫紋說:「這跑馬泉畔風光不錯,四周松濤陣陣、水碧山青,極富詩意,還有古墓壘壘,恐怕埋下不少古物珍品哩,我。怎麼不回來?」 司馬雄問:「你也要在這裡住下?」 莫紋說:「要是我真的在此住下,不出三天,恐怕古墓之旁,又添上不少新墳。」 關雲山問:「姑娘這話怎講?」 「你難道不知道?黑、白兩道上的人,一旦知道我在這裡,他們不蜂湧而來?一交鋒,不會有死人嗎?所以我只能在這裡留一侖時辰,再也不能多留了。」 司馬雄說:「姑娘,你不留,卻有人要長留在這裡了!」 「哦?是誰?」 司馬雄一指公孫駿:「就是他。」 「是嗎?公孫公子看上這一塊地方了?」 「他是為了姑娘的一句話。」 「我?我可沒有要他長留在這裡呵!」 關雲山說:「因為姑娘命他不得離開這裡,他遵守比試失敗的諾言,只好長留在這裡了。」 「哎!那是我向那柳賊要解藥時,怕他走了,沒有人給你們喂解藥才說的,想不到公孫公子這麼認真。好!這句話我收回,今後公孫公子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愛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關我的事,這行了吧?」 關雲山大喜:「多謝姑娘。」 司馬雄也高興地說:「公孫老弟,我們可以離開跑馬泉了!」 公孫駿心裡感激,卻問:「姑娘是特意為在下轉回來的?」 「哎?你別誤會,因為我在高處,見白雲那牛鼻子道士走了,也以為你們走了,才轉回來這裡休息一下,想喝喝跑馬泉清甜的泉水,幸好我轉回來,不然,你會怨恨我一輩子的。」 「那麼,姑娘今後打算怎樣處置在下?」 「我不是已處置過你麼?還處置什麼?」 「姑娘幾時處置過在下了?」 「你這個人怎麼這般健忘?我不是叫你餵他們服下解藥嗎?」「這算是處置?」「怎麼不算?剛才你不是很聽我的話嗎?」 「其實姑娘不吩咐,在下得了解藥,也會讓他們服下。」 「那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以為公子敗在我劍下後,不惱怒,也會羞慚而去,早知這樣,我就不說這句話啦!」 公孫駿長揖到地說:「在下從心裡折服姑娘為人,今後姑娘有用得在下的地方,在下將萬死不辭。」 「要是我叫你干違背天理、俠義的事,你也不辭嗎?」 「姑娘是武林中的奇女子,絕不會叫在下幹那些事。」 「要是我叫你干呢?」 「那也是姑娘必有其他的用意,在下也將不辭而奉命。」 「你不會後悔?」 「在下是言出必行,請姑娘放心。」 司馬雄說:「老子也是這樣,姑娘今後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吩咐好了。」 「噢,我不跟你們說了。今後三位自己保重,尤其下山之後要小心!」莫紋說完,人似飛鴻,一掠而去。 三人又一時怔住,司馬雄愕然:「她怎麼說說又走了?」 公孫駿感歎說:「在下出道江湖,見人不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奇女子。在下從未在心裡折服過任何人,只有她了。」 關雲山困惑地問:「那她為什麼要盜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公孫駿說:「以她的武功、機警和敏慧,絕不會冒天下的大不韙而去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她現有的武功,足可以傲視武林。這樣做,恐怕有她深遠的用意。」 關雲山又問:「她會有什麼深遠用意?」 「什麼深遠用意,小弟不大清楚。小弟聽家父說,自從燕老前輩一死,墨大俠突然失蹤,慕容家後人的武功不能自保,如此一筆可觀的武林財富,不論黑、白兩道上的人,都想據為己有,武林將因此而大亂。所以家父叮囑小弟,別渾渾然捲進了這一場武林的紛爭仇殺中去,以免自招滅門之禍。」 關雲山、司馬雄聽了,心裡不禁悚然。關雲山問:「這與莫姑娘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有什麼關係了?」 「小弟想,莫姑娘機敏過人,難道不明白『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簡單的道理?沒想到自己奪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後,會遭到黑、白兩道上高手們的追殺?她是明知而為。小弟感到,只有這樣一個用意:不使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心懷野心的人手上,令心術不正的偽君子自我暴露、自取滅亡。」 「那麼說,莫姑娘來到寒舍,是有這個用意了?」 「關兄,你以為莫姑娘真的為幾十萬兩銀子而來嗎?」 「不錯,要不,她就不會這麼輕易離開。」 「再說,莫姑娘就是再蠢,也不會說出自己身懷慕容家的武學秘笈吧?更不會用它來當抵押品。」 「對!可是她為什麼這樣做?」 「初時,小弟以為她自恃武功,前來勒索金銀財富,然後殺人滅口。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她不在乎銀兩之事,並且還救了我們。但這樣一來,卻將道貌岸然的仁義長者的面目暴露了,這事不值得我們三思?」 關雲山問:「公孫賢弟,你看我們今後怎麼辦才好?」 「小弟現時還不明白莫姑娘的真正用意,是否像白雲道長所說呢?最好我們別再插手管這事,靜觀其變,力圖瞭解真相。當然,黑道上的人物如若想謀奪莫姑娘身藏的慕容家的武學秘笈,我們不能不相助莫姑娘;要是白道上的人去奪取,我們最好兩不相助,以觀其變。」 司馬雄問:「要是莫姑娘與俠義人士交鋒時有生命危險。我們也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嗎?」 公孫駿說:「其實以我們的武功,可以說足插不上手。要是莫姑娘不敵,恐怕對手一定非常高強,我們上去也無濟於事。我希望沒有這樣的事發生,真的發生而又給我們撞上了,我們只有盡力維護莫姑娘的生命安全。」 關雲山說:「這樣,我們不是與俠義道上的人士為敵了?」 「關兄,以莫姑娘的武功,可以說是放眼武林,已少人能敵。就是莫姑娘敵不了,憑她的機敏,也可以脫身而走。萬一莫姑娘真的有生命危險,我們碰上,只盡力阻止,勸說別傷害莫姑娘的性命,決不是與俠義道上的朋友為敵。他們志在奪回慕容家的武學秘笈,不是要殺害莫姑娘吧?他們真的要殺害莫姑娘,就不是俠義道上人所為了,我們與他為敵又有何妨?」 司馬雄贊同道:「對!我們就這樣幹。」 公孫駿說:「天色夜了,我們趕回城吧!」 他們三人,將兩位家人的屍體放上馬背,然後驅馬回城。 夕陽如血.城廓如畫。 江陵城郊,路斷行人少。其中一位眇目長髮黑衣老者,立在江陵城西北郊外的一條道上,衣袂飄飄,單目深得可怕。要是說他的單目陰森可怕,而道路兩旁的雜樹林中,更為可怕,在雜林中,埋藏著令人可怖的殺機。 關雲山、公孫駿、司馬雄策馬來到這裡,遠遠見這眇目長髮黑衣老者,迎風站在大路之中,擋住了去路。公孫駿首先感到這老者是來找事的了!向關雲山、司馬雄打了個眼色,低聲說:「小心!」 關雲山不山驚愕,朝那眇目黑衣者望了一眼,問公孫駿:「賢弟,你認識此人?」關雲山仍看不出殺機逼近,以為這老者與公孫駿有過什麼過節,前來尋仇了。 公孫駿搖搖頭:「素昧平生。」 雙方接近,眇目黑衣老者陰森森地說:「三位在跑馬泉畔還沒有死麼?」 關雲山驚訝:「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老夫是問,你們怎麼不死去?」 司馬雄大怒:「老匹夫,你是不是想找死了?」 「不!老夫命長得很,是在這裡收屍的。」 關雲山忍著氣問:「請問長老,高姓大名?」 「收魂使者。」 司馬雄道:「老子沒聽過。」 公孫駿一笑:「看來,你在這裡為我們三人收魂對不對?」 「唔!你還比較聰明。」 關雲山怒道:「我們與你素不相識,沒仇沒恨,你為什麼要收我們的魂?」 「老夫只知收魂,卻不管什麼相不相識和仇恨的。三位請下馬吧,然後老夫再將你們的屍體放到馬背上帶走。」 公孫駿笑道:「在下知道你是什麼人了!」 「你知道老夫是什麼人?」 「你與襄陽柳賊是一路上的人,怕我們將柳賊的偽君子面目說開了去,特意在此殺人滅口。其實就算你能殺了我們,柳賊的面目也會在江湖上傳揚開來。」 「你是說那狐狸妖女會說麼?她的話,江湖根本沒人會相信。」 「似乎你還忘記了一個人。」 「白雲道長?恐怕他現在已是一個死人,什麼話也不會說。」 關雲山一怔:「什麼!?你們殺了他?」 「知道我們秘密的人,只有走這條路。」 司馬雄一縱下馬,人似鐵塔,當胸一拳「黑虎偷心」,向眇目老者擊去:「老子先收你的魂!」 公孫駿一見大驚,剛喊:「司馬兄小心!」而司馬雄那雄偉的身軀便橫飛了出去,摔在道路一旁的亂草中,恐怕不死,也受了重傷。公孫駿和關雲山一下怔住了!想不到眇目黑衣老者的武功這麼奇高。 眇目老者泠冷一笑:「這樣的武功,也跑出來獻醜!太不自量了。」 公孫駿對關雲山說:「關兄,你去看看司馬兄怎樣,並注意雜林中的動靜,由小弟來應付這老者。」說著,他也不等關雲山答覆,已縱身下馬,從容地站在老者對面。 眇目老者掃了他一眼問:「你想動手?」 「不錯,特來領教。」 「你為何不自斷?」 「在下沒這個習慣。」 「那莫怨老夫下手狠毒。」 「在下這把劍也從來不知道憐憫。」 老者單目突現暴射凶光。一掌拍來,寒氣頓生,掌勢刁狠,這是玄冥陰掌門的武功,中原武林少見。 公孫駿縱身而起,一劍揮出,劍光如流光迅電,辛辣凌厲,如迅雷令人不及掩耳。 公孫駿這一劍救友除惡,是憤慨之劍,是正義之劍。公孫駿與莫紋交手時,可以說劍意全不帶殺機,一來莫紋不是咄咄逼人,而是輕言笑浯,況且兩人是互相比試,幾乎是友好的;二來莫紋是位少女,公孫駿不忍驟下殺手,所以出劍先讓三分,不抖出全力。等到公孫駿用盡平生絕學時,莫紋已是盡佔上風了,何況莫紋最後兩招劍法,是「千年女鬼」所傳授的,風格迥異,招式完全不同,一怔之下,便敗在莫紋劍下。這一次與眇目老者交鋒,情形完全不同了,是生死之戰,救友也自救,是維護武林正義之戰。他心懷一股凜然正氣,所以出手就是家傳辛辣的殺招。 眇目老者也早聞公孫家是中原武林七大劍派之一,劍法上乘。但聽柳寨主說,他已敗在青衣狐狸的劍下,這眇目老者連莫紋也瞧不上眼,就更不將公孫駿看在眼裡了。他心存傲氣,認為憑自己一個人,就穩取公孫駿等三人腦袋,所以不但傲慢無禮,也心存大意。現在見公孫駿一出手就不凡,雖然略略一怔,也不以為意,只說了一聲:「好劍法!」便回手反擊,也不叫四下埋伏的人出現。 雙方交鋒幾十回合後,公孫駿一直佔上風,已殺得這傲慢無禮的眇目老者有些手忙腳亂,他才發出哨聲。首先一個蒙面黑衣人如箭射來,與眇目老者雙戰公孫駿,另兩個蒙面黑衣人直奔關雲山。司馬雄已重傷不能交手,關雲山不敢離開他左右,拔出鋼鞭迎戰對方,十分被動。 公孫駿戰眇目老者已穩操勝券,多了個蒙面黑衣人,仍然是揮灑自如。他兩三招,便放倒了這武功略次的蒙面黑衣人,誰知又有四個黑衣武士加入戰鬥,雖然勉強仍呵以應戰,但關雲山在四個黑衣武士的聯手圍攻之下,形勢已顯危急,心想:難道我公孫駿今日就死在八寶山下? 眇目老者冷笑一聲:「公孫小子,到了此時,你還不束手就縛,更待何時?」 公孫駿咬著牙說:「眇目老賊,本公子是束手就縛的人麼?本公子就是死,也要先挑了你。」說著,他已連續刺出七劍,將一個逼近身邊的黑衣武士首先挑翻,然後不顧一切,直取眇目老者。公孫駿已是將命拼了出去,準備與這老賊同歸於盡。這種不顧生死的交鋒,使眇目老者驚震了,說:「你、你、你真的不要命了?」 公孫駿身受兩處刀傷,眥目皆裂,逼視著說:「本公子是在命的人麼?」 也就在這時,一團青雲在暮色中驟然而來,人到劍起,劍光閃過之後,聯手圍攻公孫駿的蒙面黑衣人不是刀斷,便是血飛,跟著又如閃電般,解了關雲山之危,從而也救了司馬雄。這真是不可思議的身法和劍法,將所有的蒙面黑衣人全逼了回去。 眇目老者驚震之後,定神一看,是位神韻飄逸的青衣少女,公孫駿和關雲山驚訝說:「莫姑娘,是你?」 莫紋說:「分手時,我請三位下山後要小心,你們怎麼不小心,踏入了他們的圈子中?」 公孫駿驚愕了:「姑娘早知道他們在這裡等候在下等人了?」 「由於我有事他往,看來,我還是來遲了一步,叫三位受傷了。」 眇目黑衣老者驚疑了:「你就是人說的青衣狐狸女?」 「是呀!你想不到我會轉回來吧?」 「你、你、你怎麼要出手救他們?」 「難道我要出手相助你們嗎?」 「老夫不明,他們要你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還助他們?」 「你們不也是一樣嗎?」 「儘管如此,姑娘應袖手旁觀才是。」 「對不起,公孫公子和關大俠他們沒有你們這麼心狠和卑鄙。小女子權衡利害,只好相助他們了。」 「好!那你跟他們一起去死吧!」 「你這話不說得過早嗎?」 「姑娘,老夫讓你看看。「眇目老者說完,又是長嘯一聲,道路兩旁的雜樹林中,一下湧出了十多個手執強弓怒箭的黑衣人。眇目老者又陰森森地說,「姑娘,老夫再說清楚一點,他們的箭,都淬了一見封血的巨毒,姑娘明智的,最好一個人脫身先走,別插手這趟渾水。」 「單眼老賊!你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你說什麼?」 「你放眼看看,他們身後,是什麼人來了!恐怕他們手中的毒箭都射不出來。」 眇目老者一看,只見自己手下人身後,跳出了幾十名江陵丐幫的高手,向這些弓箭手撲去,其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大漢,手持打狗棍,威風凜凜,一連打翻了七八個黑衣人,高喊道:「關大俠,我丐幫的人全來了!」 這條大漢,正是丐幫江陵堂堂主張振宇,綽號袖裡乾坤,是荊州一府的一條好漢,袖中的暗器,百發百中。關雲山大喜:「張堂主,我關某在這裡。」 莫紋對眇目老者說:「這下你看清楚了嗎?恐怕死的不是我,是你這單眼老賊。」 眇目老者感到大勢已去,便想脫身而去。莫紋一劍將他擋了回來,問:「你還想走嗎?」 眇目老者歹毒地說:「老夫走不了,你恐怕也脫不了身。中原俠義道上的人,找的也是你。」 公孫駿說:「姑娘,你先走,在下盡可以將這老賊打發掉。」公孫駿擔心丐幫的人知道了莫紋,恐怕也不會放她輕易離開,雙方引起衝突。 莫紋點點頭:「也好,公子,你小心了!」便一閃而去。 公孫駿提劍對眇目老者說:「老賊,你受死吧!」也不等老者說話,一劍揮出。 眇目老者一掌拍出:「你要殺老夫,恐怕也不那麼容易。」 雙方又交起鋒來。論武功,眇目老者只略遜公孫駿,但交鋒經驗,卻比公孫駿豐富得多,雙方交手,在武功不分上下時,就全憑經驗、智慧和意志了。眇目老者雖然經驗豐富,但武功、意志和智慧都不及公孫駿。儘管公孫駿身負兩處刀傷,仍處於上風。劍出如驚雷走電,辛辣快捷無比。何況眇目老者已無鬥志,在丐幫張堂主奔過來時,心一慌,一條手臂叫公孫駿削了下來,跟著劍尖貼在他的胸口上,冷冷說:「老賊,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眇目老者閉目說:「你殺老夫好了!」 「說!是什麼人打發你來暗算我們的?」 「要殺就殺,又何必多問?老夫真的要暗算你們,你們一到,只要老夫一聲令下,亂箭射出,試問你們還有命麼?」 「你想憑武功取我們性命?」 「要不這樣,老夫會當道而立麼?」 公孫駿一下收了劍:「你走吧!」 眇目老者茫然:「你為何不殺老夫?」 公孫駿說:「不錯,你說的也是實情。你當時埋伏在暗中令人放箭,我們三人不死,也會中箭。在下敬你是條好漢,同時也不想殺一個沒能力反抗的人,你走好了!」 「你不後悔?」 「在下從不後悔,今後你要再找在下尋仇,在下隨時可以奉陪。」 眇目黑衣老者以奇異而複雜的目光打量著公孫駿:「好!願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說完,便縱身而去。 袖裡乾坤張振宇問:「這單目老人是誰?」 江陵一柱關雲山問:「賢弟,你真的放他走了?」 公孫駿說:「小弟敬他是條漢子,沒有暗算我們,不像柳賊。」 「你不擔心他今後帶人再來?」 「關兄,他殺我們,不過為了滅口,不使柳賊面目暴露。現在計劃落空,今後就是殺了我們,也滅不了口,他何必再來找我們麻煩?」 張振宇聽不明白,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孫駿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下。張振宇睜大了眼睛:「人稱仁義長者的柳寨主是西域玄冥陰掌門教主的人?」 「要不是這樣,這偽君子的面目怎會暴露了出來?看來,西域教主的三十六驃騎使者,已滲透到中原武林中了,我們不能不小心。」 關雲山說:「賢弟,你怎麼不問清他三十六驃騎使者是些什麼人,隱藏在什麼地方?」 「關兄,他是一條硬漢,恐怕殺了他也不會說出來。」 張振宇又問:「盜取慕容家武功的青衣狐狸女,你們也與她見過面了?」 公孫駿和關雲山都點點頭。 張振宇急問:「她現在哪裡?」 公孫駿還沒開口,關雲山說:「剛才救我們的少女就是她。」 張振宇驚愕了:「是她?你們怎麼不攔住她?怎麼讓她走了?」 公孫駿說:「不瞞張堂主說,在下武功不及莫姑娘,再說莫姑娘對在下等人有過兩次救命之恩,在下也不會攔她。」 關雲山說:「天色夜了,請張堂主到寒舍一趟,再說詳情好不?」 張振宇說:「我叫化就不客氣了!」他吩咐手下掩埋屍體,打掃戰場,又扶重傷的司馬雄上馬,自己也躍上另一匹馬背,緩緩返回城裡。幸而這時城門未關,而城中早已是家家了。 關府上下早已掌門。關雲山的妻子見關雲山至夜仍未歸,也知不好,正想派人去打探,聽家人來說:「大爺回來了。」雲山妻子才放下心來。可是見雲山一身是血,公孫公子也是血跡斑斑,司馬雄更是由兩位家人抬著進來,不由大吃一驚:「夫君,發生什麼事了?」 關雲山說:「我沒什麼事,你快命人準備幾十人酒菜,招待丐幫眾弟兄,全*張堂主帶人趕到,才救了我們的性命。」 關雲山妻子向張振字拜謝:「賤妾多謝張堂主救了夫君等人。」 張振宇慌忙說:「關大嫂別這樣,不然,可將我這叫化頭嚇跑了!」 「請張堂主到大廳上坐。」 「大嫂別客氣,請先看顧關大俠等人才是,我叫化隨便哪裡坐都可以。」 關雲山說:「請張堂主到大廳暫坐一會,關某和公孫賢弟換過衣服再出來陪堂主。」 「你們快去好了,我卻想聽有關那狐狸女之事。」 關雲山和公孫駿各分別去洗乾淨傷口,換上衣服。司馬雄早已由家人抬進客房,醫治嚴重內傷。兩個死去的家人命人厚葬,發放金銀,撫恤家小。 關雲山和公孫駿包紮好傷口,換過衣服,走進大廳。大廳上,由關府管家陪著張振宇飲茶閒談,見他們進來,一齊站起來。關雲山忙說:「張堂主別客氣,請坐。」 管家對關雲山說:「大爺,剛才一位丐幫弟兄來說,他們不來了,以免驚動眾人。」 關雲山說:「這怎麼行?你快去請他們來。」 張振宇攔住道:「關大俠,我們都是武林中人,何必客氣?由他們好了。」 「那不行。」 「關大俠,要是你這麼見外,我叫化頭也不敢打擾,就此告辭。」 「不,不!我關某還有話向張堂主說,請先坐下。至於丐幫眾位弟兄.不來,我關某不敢勉強,但備下的酒菜,一定要抬去貴堂才是。」於是關雲山命管家派人將幾桌酒菜,送去丐幫江陵堂所在地——城東的土地廟。 管家應命而去。 張振宇一笑說:「那我們丐幫,有三日不用上街討吃了。」 公孫駿問:「張堂主,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八寶山下受困,而及時趕來相救?」 「有人飛枝傳柬,說關大俠等人在八寶山下受西域玄冥陰掌門人襲擊,危在旦夕,求張某出手相助。」 關雲山愕然:「是誰?」 「張某也不知道是誰。我正與幾個弟兄在土地廟議事,只見一道青光一閃,『篤』的一聲,便見一枝竹枝插在柱上,竹枝穿著這一張字柬,初時弟兄以為有什麼人前來踩盤子,急忙躍出去看,連蹤影也沒發現。」 「飛枝傳柬?」公孫駿驚訝了,「是什麼竹枝?」 「只是一般細小的竹枝。」 「是一般的竹枝?」公孫駿更驚震了,「一般竹枝競能力透木柱,那麼說,那傳柬之人,內力異常深厚,可以摘葉飛花傷人了。這樣的武林高人,恐怕在當今武林也不多有。」 張振字說:「當時我與弟兄們也驚駭不已。既然是高人傳柬,想必這事是真的了,所以張某便傳城內所有丐幫弟兄,趕去八寶山,果然見關大俠等人受圍。」 關雲山喃喃自語:「這位武林高人是誰?在下所交結的朋友,屈指可數,可沒有一個人有這麼驚人的功力,莫非是在下恩師枯木禪師?」 張振寧說:「不可能是令師的,因為留柬之人,字跡娟秀,顯然是位女子。」 「什麼?是位女子?」 關雲山和公孫駿頓時呆住了。中原武林,誰有這般深厚內力的女子?除了逝去的慕容小燕女俠,就數梵淨山莊的莊主了。其他如武林宿老玉羅剎、陶十四娘和丐幫金幫主,都不可能有這樣深厚的內力。逝去的燕老前輩不可能重現;梵淨山莊莊主絕不會捲入武林的恩怨仇殺,她對中原武林人士沒好感,更不會出手相幫。不是這兩位武林前輩,又是誰呢?公孫駿雖然敏感到極有可能是莫紋,而莫姑娘有這樣深厚的內力嗎?可摘葉飛花傷人?要是這樣,她與自己交鋒,根本沒盡全力,只用五成的功力而已。五成的功力,便擊敗了自己,要是用全力,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她劍下走滿三十招。公孫駿問:「張堂主,字柬不知帶來了沒有?能否讓在下看看?」 「張某正帶在身上。」 張振宇從行乞袋中掏出了字柬,公孫駿和關雲山在燈下仔細觀看著。只見信柬字跡娟秀清雅,但不顯蒼勁老練,像出自少女之手,下面沒有落款。公孫駿心中更肯定是莫姑娘做的了。除了莫姑娘,放眼武林,還會是何人?怪不得她出手相救自己時說了這麼一句:「我有事他往,來遲了一步,令三位受傷了!」原來她去通知丐幫的人趕來救他們。 關雲山問:「賢弟,你看是誰做的?」 公孫駿想了一下,不願說破,搖搖頭說:「小弟也不知道,看來是位過路的世外高人,通知了張堂主,趕來救我們,因而不願露面。」 張振宇點點頭:「這也極有可能。」 酒席過後,張振宇又詢問了有關莫紋的蹤跡暗,便告辭而去。公孫駿和司馬雄都留在關府中養傷。第二天關雲山派出家人在江陵城裡城外打聽莫紋的下落,誰知蹤影全無。可是第三天,武當派的弟子,七劍之一的白石道長登門求見,告訴關雲山、公孫駿,說自己師兄白雲在當陽遇害,前來追查兇手是誰。 關雲山和公孫駿一時驚震,脫口而說:「除了西域玄冥陰掌門人外,其他人不可能殺害了白雲道長。」 白石道長愕然:「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貧道聽聞那狐狸妖女在江陵出現,不是那女妖殺害的?」 關雲山說:「道長,絕不可能是莫姑娘殺害的,道長千萬別聽信讒言。莫姑娘真的要殺害白雲道長,在八寶山就下手了,何必到當陽才下手?」 公孫駿說:「在下也可以人頭保證,絕不是莫姑娘干的。」 白石道長問:「兩位何以敢保證?」 關雲山便一五一十地將八寶山的情形說了出來。白石道長疑惑地問:「關大俠是說仁義長者柳寨主所為?」 公孫駿不悅地說:「道長不相信在下?」 「公孫少俠別誤會,二位知不知道襄陽柳家寨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也正是師兄白雲遇害的第二天夜裡,柳家寨給人一把火夷為平地,柳寨主一家全葬身在火海中。據柳家寨逃生出來的人說,是這狐狸女妖所千的。」 關雲山和公孫駿又怔住了:「真的?」 「貧道從襄陽而來,耳聞目睹,柳家寨已夷為平地,貧道總不會說謊吧?」 關雲山和公孫駿互相望一眼,不出聲。關雲山暗想:難道莫姑娘惱恨柳寨主的為人,出手救了自己後,又連夜去襄陽,殺了柳寨主,火燒了柳家寨?可是,她在八寶山幹嗎又放了柳寨主?柳寨主固然可殺,但莫姑娘這樣累及柳家大小,手段未免太狠了。 公孫駿的想法又不同,他感到這是一種陰謀,莫姑娘不會這麼做,偽君子柳寨主可能沒有死,說不定這把火就是柳寨主自己放的,從此改名換姓,不再在江湖上出現。只有這樣做,才可以瞞過世人。單憑自己和關雲山、司馬雄所說,別人又怎會相信?公孫駿心裡說:柳賊真是一頭老奸巨滑的惡狼,莫姑娘放錯他了。柳賊這麼做,不啻給莫姑娘多添一重罪行,引起中原武林九大門派對莫紋更大的忿恨,可算是老謀深算,自己今後不得不小心了。於是說:「道長,你認定是莫姑娘所幹的了?」 「不是這女妖,又是何人?」 「道長這麼武斷,在下不敢苟同。」 關雲山說:「道長,白雲道長遇害,在下也敢說不是莫姑娘干的。至於火燒柳家寨,可能是莫姑娘所為,就是莫姑娘不去找柳寨主,在下也會找柳寨主算帳,了斷八寶山跑馬泉邊的仇怨。」 「看來兩位不想說出這女妖的下落了!」 公孫駿說:「別說在下不知,就算在下知道,也不會告訴道長。」 關雲山說:「道長,我們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白雲道長遇害,還希望道長認真調查真相,別冤枉莫姑娘,放跑了真正的兇手。」 白石道長說:「就是沒有我師兄遇害之事,我們武當派也不會放過這女妖,貧道希望兩位別忘了自己是俠義道上的人。別替女妖說話了!」 公孫駿反唇相譏:「黑白顛倒,無端嫁禍於人,恐非俠義人士所為吧?」 白石道長見話不投機,一揖說:「既然這樣,貧道告辭!」說完,便拂袖而去。 關雲山望著白石道長的背影,深歎一聲:「看來莫姑娘在江陵一露面,黑、白兩道上的人,恐怕就紛紛而來了。莫紋火燒柳家寨、屠殺柳門一家大小,這事也做得太過分。」 「關兄,你認為這是莫姑娘所為?」 「不是她又是誰?柳賊總不會自己火燒自己吧?」 「很難說,小弟感到這一把火,絕不會是莫姑娘干的,恐怕江陵今後倒成了是非之地了。」 果然不久,黑、白兩道上的高手,摩肩接踵。紛紛而至,從而給關府添了不少麻煩和是非。武當、少林、崑崙、峨嵋四大掌門人,更是先後而來,老在追捕莫紋。幸而後來有人傳說:青衣狐狸出現在岳州府的岳陽樓上,傷了一兩個高手,人們又紛紛奔往岳州府,才解了關雲山的麻煩。公孫駿和司馬雄傷勢已好,見關府基本無事,也就告辭而去。 莫紋有意在岳陽樓露面,以解關雲山之麻煩,隨後便悄然而逝,遠遠投宿在長沙府湘陰縣城的一問小客棧裡,再也不復在巴陵出現。她是按自己原先的計劃,要去挑了衡山一派。 是夜,洞庭湖畔的湘陰縣城一片寧靜,莫紋正在房內調養精神,驀然聽到屋頂上有輕微的響聲,心頭一怔,難道有高手跟蹤尋來了?衣袖一揮,將拂滅.自己卻縱身上了屋樑。誰知窗口外有人輕輕說:「這小女妖怎麼熄燈了?」跟著又是一個人的聲音輕說:「不好!這小女妖發覺我們了,快閃開,別叫她在黑夜裡砍下你的腦袋,那就死得太冤枉了。」 「她會砍下我的腦袋嗎?」 「你腦袋有寶嗎?她不敢砍?」 「對對,我們還是快走遠些好。」 「那我們不去找她了嗎?」 「腦袋要緊,別稀里糊塗地掉了下來。」 莫紋一聽,感到這兩個人的聲音有點熟悉的,後來聽清楚了,不禁笑起來: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對活寶尋上門來了。便從樑上躍下,重新亮燈,向外說:「你們別走啦,一走,說不定腦袋真的會掉下來呢。」 接著,窗外爬進來兩個老叫化,正是丐幫的哭笑二長老。哭長老問:「小女妖,你早知道是我們兩個老叫化來了?」 莫紋笑問:「你們兩個來幹什麼?」 笑長老在房間四下打量著,莫紋又笑問:「哎!你在看什麼的?」 笑長老說:「好像這房間沒有酒呢。」 莫紋說:「你想喝酒,那就找錯了地方。」 「那銀子總會有吧?」 「你是來我這裡偷銀子?」 「噢!別說得那麼難聽,老叫化聽說你在江陵關府中弄到了不少的銀兩,施捨點給我不行嗎?」 「噢?你們都知道了?」 「不知道,我們會跟蹤而來嗎?」 哭長老說:「喂!你來這裡盡打哈哈,怎麼放著正經話不說?」 「討錢,討酒喝,不是我們叫化的正經事麼?」 哭長老說:「好,好!你去討吧,誤了金幫主的大事,我不管了。」 莫紋說:「笑長老,有正經事快說吧,你要喝酒,明天我請你們喝個醉。」 笑長老嘻嘻笑起來:「這還差不多。」 哭長老說:「你就知道喝,總有一天,你會醉死酒罈裡。」 笑長老還想說,莫紋阻止道:「好啦!金幫主有什麼大事的?」 哭長老說:「也沒有什麼大事,我們幫主想請你這小女妖早日離開洞庭一帶州府。」 「哦?為什麼要趕我走?」 「哎哎!這不是趕,是請。」 「趕和請還不是一樣嗎?你們總得說出個原因來!」 笑長老說:「小女妖!你別令我們丐幫難做。」 莫紋說:「我明白了,你們擔心我在你們總壇眼皮下鬧事對不對?」 「你還鬧得不夠嗎?」 「我怎麼鬧了?」 「你在岳陽樓上,居然傷了長江雙俠……」 「哎!誰叫他們目空一切,出言不遜。」 「小女妖,我叫化可不跟你論是非曲折,總之這一下,你給我們丐幫招惹了大麻煩,你還是早一點離開這一帶的好。」 哭長老說:「小女妖,你知不知道什麼人來到我們君山了?」 「什麼人來了?」 「少林、武當、峨嵋和崑崙四大掌門人都來了,加上我們幫主,是五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齊會集君山,商量活捉你這小女妖,追回慕容家武功絕學的大事。你要是不早離開這裡,給活捉了,可別怨我們事先沒有告訴你。」 「那我多謝你們啦!」 笑長老說:「別多謝了,你多打賞我叫化兩罈好酒就行了。」 「你這不是公開勒索嗎?」莫紋笑著說。 「嗨!你怎麼這樣說的?我老叫化真是好心沒好報。看來你這小女妖真不好打交道。」 「笑長老,別見怪,小女子是說笑的。你們看,我去哪裡好?」 哭長老說:「最好你今夜裡就離開這一帶,去哪裡由你主意。」 笑長老跟著說:「也別問我們,問我們也不會回答。」 「問問不行嗎?」 「當然不行。不然,你這小女妖萬一出了事,賴到我們頭上,不是說我們明知有危險,還指點你去,就是說我們用心不良,叫你自投羅網。」 莫紋笑道:「我怎會這樣!」「很難說,你一身邪氣,我害怕。」「好呀!那你們別接近我,走呀!」「你不走?」「我真的今夜裡就要走?」「你還想明天大搖大擺地出城嗎?」「莫不是我的行蹤叫人注意了?」「要不,我們怎會找到你?」「誰發現我了?」「衡山派的人。」 「好呀!我正想找他們的晦氣,他們卻自動送了上來。」 「小女妖,你別亂來,武當派的七劍,也有兩個追蹤到了湘陰,他們誓要捉你為白雲道長報仇。」 莫紋揚揚眉:「我等著他們。」 哭長老說:「小女妖,你是不是想要了我們兩個老叫化的命?」 「我怎麼要你們的命了?」 「你在這裡一鬧,我們兩個老叫化能脫掉關係嗎?」 「好,我今夜走。」 哭笑二長老大喜:「那你快行動,我們給你在屋頂上把風。」 莫紋突然說:「你們別動!」 哭笑二長老愕然:「你幹什麼?」 莫紋一下將燈吹滅,輕輕說:「離我們不遠的屋頂上,好像有個夜行人。」 笑長老說:「難道武當七劍的那兩個雜毛道士趕到了?」 莫紋說:「這人的輕功極好,恐怕在你們之上。」 哭長老傾聽一下說:「不錯,這人輕功俊極了。」 笑長老說:「那就不是武當那兩個雜毛道士。」 莫紋說:「你們快找地方躲起來,他似乎是朝我而來的。」 笑長老自語道:「奇怪,這會是誰呢?」 莫紋問:「會不會是衡山派的人?」 哭長老說:「衡山派沒人有這樣的輕功。」 夜行人已來到了莫紋所住房間的瓦面上,幾乎是悄然無聲,要不是夜風吹動他身上的披風,可以說沒人會發覺他的到來。 莫紋與哭笑二長老都屏息等候。那人在屋頂上傾聽了一會,驚訝地輕輕自語:「怎麼有兩股濃厚的臭氣?難道我摸錯了地方?」 哭長老一下從窗口竄了出去,跟著聽到他在屋頂上罵道:「臭你***氣,你這淫賊,我叫化在這裡等候你多時了。」 夜行人驚愕:「是你?」 「不錯,是你窮爺爺。」 莫紋在房內輕說:「笑叫化,你也上去吧,別叫這淫賊跑了。哭叫化一個人恐怕纏不住他。本來我來湘陰,就是想除掉這個淫賊,現在只好讓給你們了!」 笑長老一怔:「你來湘陰,就是想除掉這個淫賊?」 「你以為我真的來這裡給你丐幫添麻煩?」 「那你趁這機會離開。」笑長老說完,人也從窗口躍上了屋頂。 原來莫紋一踏入岳州府境內,就聽人們說,江湖上有名的淫賊夜裡一陣風,在湘北一帶出現了。這淫賊有一套異於常人的夜行本領,輕功極好,無人能及,在河北、山東一地,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少女。大概為滄州醉劍門和泰山派等高手追殺,跑到了江南一帶,繼續作案,又因為江南武林世家公孫一門的追捕,不知怎麼竄到湖廣來了。公孫駿就是追蹤這淫賊而來到江陵,不想碰上了莫紋。 淫賊黑夜一陣風,不但輕功極俊,人更機警,白天扮成世家公子在州府大街上走動,或者潛伏在破廟寺院裡。到了深夜,才出來活動。他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嗅覺,只要在屋頂聞到女人身上的氣味,便知是美是醜;以快如閃電般的行動,竄入少女房間,出手就點了少女的啞穴,然後姦淫。他不同其他淫賊,根本不用什麼迷魂香來作案。 莫紋在岳陽樓上,發現長江雙俠以一雙驚疑的目光打量自己,以為其中一人是淫賊黑夜一陣風,便有意生事,以致交起手來。後來知道弄錯了人,傷了他們便離開巴陵城。莫紋一路沿洞庭湖邊南下,打算穿過湘陰直下長沙的岳麓山,不料一進湘陰城,便發覺暗中有一雙色忒忒的眼睛老是在自己身上轉。莫紋心頭一動:莫非就是淫賊?她不像在岳陽樓時那麼主動生事了,裝成一個怯生生的民女,不動聲色地依舊投店住宿,看看這淫賊會不會自動找上來。當哭笑二長老摸來時,莫紋還以為是這淫賊來了,所以才趕緊滅燈上梁。 黑夜一陣風與哭長老在屋頂上交鋒,一邊笑著說:「該我晦氣,以為是朵鮮花,原來是你這個臭叫化。殺了你,也好消消我身上的晦氣。」黑夜一陣風自恃武功強,沒將哭長老看在眼裡。的確,以黑夜一陣風的武功而言,無疑是屬於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不知有多少武林人士,為了追殺他,反而傷在他的鐵扇下。所以他憑藉自己的武功和輕功,縱橫天下,四處採花,沒將武林人士看在眼裡。 鐵扇門一派的武功,全在一把扇上,既可當盾使,以擋對方的兵器和暗器;也可當鐵筆使,專打人身上的十八奇穴;更可以突施暗器。因為根根扇骨都是鋒利的鐵針,一按彈簧,便可射出。而黑夜一陣風的扇子功,更不在當年黃文瑞之下。 笑長老躍上屋頂聽到一陣風這麼說,便答道:「淫賊!還有我老叫化哩!你要不要殺?」 「原來是你,怪不得我聞到兩股臭味!」 笑長老一掌拍出:「我老叫化再讓你聞聞這股臭風。」 一陣風在哭笑二長老聯手的圍攻下,十多招後,哭笑二長老的降龍十八掌,一陣陣掌勁如狂風怒浪,擊得這淫賊幾乎喘不過氣來。這時,遠處又有一條人影如流星般趕來了。黑夜一陣風感到哭笑二長老已是難敵,現在又趕來一位高手,自己再不逃走,便要暴屍在這小城內了。所以他一按彈簧,激射出兩支扇骨針,趁哭笑二長老閃身躲避時,如一陣風似地往南而去。哭笑二長老氣得大叫:「你往哪裡跑?」可是一翻過城牆,黑夜一陣風連影子也不見,不知逃去了哪裡。 後面的一條人影也趕來了。哭笑二長老在月光下一看,是武當派七劍中的白石道長。白石道長急問:「叫她逃了?」 哭長老帶怒道:「你這雜毛,怎麼現在才追來?」 笑長老說:「不叫他跑了,我們會在這裡看月光麼?」 哭長老跺腳說:「想不到這淫賊的輕功這麼好,一轉眼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白石一下傻了眼:「淫賊?你們追的是誰?不是那青衣狐狸?」 「去你雜毛的青衣狐狸。我們追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採花賊黑夜一陣風。」 「是他?」 「不是他是誰?」 「你們怎麼不追蹤青衣狐狸?」 哭長老發火了:「我們連青衣狐狸的面也沒見到,怎麼追?難道碰上了這淫賊,我們就不追殺?放著讓他走?」 笑長老問:「這淫賊不應該追殺麼?」 白石道長急忙說:「兩位前輩別誤會,小道不是這個意思。」 笑長老問:「你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你說來聽聽。」 哭長老又問:「雜毛,我老叫化問你,你見了這淫賊追殺不追殺?」 「小道自然會追殺。」 笑長老說:「好呀?你現在去追殺吧,我老叫化可不追了。」 白石道長知道這對活寶的為人,只好一笑說:「現在我往哪裡追?」 哭長老說:「現在人都不見了,還追個屁?要追你追去,我可要回土地廟去睡覺。」 白石道長說:「可是那青衣狐狸——」 哭長老說:「我看那衡山派弟子準是看錯了人,真的是狐狸女在湘陰縣城出現,還能瞞得過我們丐幫人的眼睛麼?」 正當他們在談話時,黑夜一陣風幾乎已遠離他們有五十里之遙,最後停落在湘江邊一處叫銅官的小鎮郊野上。月色朦朧,湘江水在月光下閃閃爍爍。驀然間,他看見前面不遠,亭亭站立著一位青衣少女。他以為是自己一時看花了眼,深夜無人的郊野,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他定神再看,自己的確沒有眼花,更沒有看錯,自己面前不遠,真的站立著這樣一位絕色的少女。 絕色少女微笑問:「你怎麼現在才來?」 黑夜一陣風驚愕地問:「你在等我?」 「是呀,我不等你等誰?」 黑夜一陣風暗想:我不是在做夢吧?他想咬咬自己的手指,看看是不是真的做夢了。他見過不少少女,也玷污過不少的少女,從來沒有過哪個少女說是在等候自己。她們不是拒絕,就是以手相搏或用嘴咬,眼睛露出痛苦絕望的神色,有的全無感覺,宛如木頭人般,全無樂趣。事後,不少是懸樑自盡或撞牆而死。根本就沒一個少女是順從自己的,更不要說是等候自己了。 黑夜一陣風感到事情有些古怪,警惕地仔細打量四周,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暗地裡埋伏。憑他夜裡的異能,四周根本沒發現有任何人,只有眼前這一位清雅絕俗的少女,要是在往夜裡,他早已撲過去了,可是今夜裡,他感到有些反常,不禁問:「你真的在等我?」 「是呀!」 黑夜一陣風又不禁暗想:難道這美如天仙的少女是家裡私奔出來,在這裡等候她的情人,而將我當成是她要等候的人?要是這樣,合該我艷福不淺。想到這裡,黑夜一陣風放膽起來,輕薄地問:「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少女笑著說:「我當然知道你是什麼人呀!要不,我幹嗎在這裡等你?」 黑夜一陣風心裡說:這少女美是美了,卻是一個粗心大意的姑娘,怎麼連她的意中人也不看清楚就說這話的?她的意中人也沒用,哪能讓她深夜裡在這裡等候?於是笑說:「你看清楚我是誰了?」 少女回答更妙:「我不用看。」 「好,好,姑娘是誰?」 「我嗎,你也不認識嗎?」 「在下想姑娘再告訴我。」 「莫紋!」 黑夜一陣風大笑:「好好,我不問,我不問。」這個淫賊,將「莫紋」聽成是「莫問」,說:「姑娘,我們走吧。」 「你要去哪裡?」 「我帶姑娘到一個好地方去。」 「這裡不好嗎?」 「姑娘要在這裡?」 「這裡景色很美呵,你躺在這裡不很好麼?還要去哪裡?」 「我躺在這裡?」 「是呀!」 「就在這草地上行事?」 「你說對了!」 黑夜一陣風已感到不對路了,問:「姑娘到底是誰?」 「我不是說過,莫紋麼?」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你不是黑夜一陣風麼?」 黑夜一陣風不由一怔:「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 「是呀!」 黑夜一陣風又困惑起來:難道這貌若仙子的少女是位淫娃?還是對自己有什麼要求而獻身?問:「你不怕我?」 「我怕你幹什麼呵!」 「姑娘,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要求?」 莫紋笑著:「你說對了!」 「好!姑娘,你說,有什麼要求的,我盡量給你辦到。」 「真的嗎?」 「我一陣風在美貌的女子面前,說一是一,絕不騙你。是金銀?還是珠寶?」 「我要金銀珠寶幹嗎?」 「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的心,你大概可以辦到吧?」 黑夜一陣風大笑起來:「姑娘,你是怕我以後變心吧?好!我的一顆心就交給你。」 「那太好了!現在你將你的心挖出來給我。」 黑夜一陣風一下怔住了:「你要我將心挖出來給你?」 「你不是說將心給我麼?捨不得?」 「姑娘,你不是在說笑吧?」 「誰跟你說笑了?你是自己動手挖呢?還是要我動手挖?」 黑夜一陣風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姑娘。不過,我怕痛,自己動不了手。」 「那只好我來動手了。」 「就怕姑娘沒有這個本事。」 莫紋「嗖」的一聲,玄霜冷月盤龍寶劍突出劍匣,劍身在月光下黑得發亮。黑夜一陣風又是驚訝,脫口而說:「玄霜冷月劍?」 莫紋笑了笑:「你還算識貨,這劍十分鋒利,我將你的心挖出來,你會半點也不痛。」 黑夜一陣風根本沒將莫紋看在眼裡,心想:這麼一個少女,就算武功再好,也好不過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吧?多少成名的人士也傷在我的扇下,你這小女娃又算老幾?但他也感到莫紋敢單獨深夜裡在這裡等候自己,恐怕有什麼可怕的暗器,仍不敢大意,笑著說:「好!我就等姑娘來取我的心了!」 莫紋一劍揮出,頓時劍氣森森,劍光閃耀,飄然驟至。宛如流光逸電,直刺一陣風的胸口,真的要取一陣風的心了。 一陣風知道這是一把在武林中消失了幾十年的兵器,可斷金切玉,便不敢用鐵扇接擋。他身形快速閃開,正想回手反擊,莫紋的第二劍已刺到了。這快捷的一劍,令黑夜一陣風有些毛骨悚然,以極俊的輕功向後飄開一丈多遠,險險才避開了,嘴裡說:「姑娘,好劍法!」 「是嗎?看來我可以挖你的心了!」 「姑娘,要挖我的心恐怕不容易。因為姑娘的劍法好是好,還欠缺火候。」 這個採花賊哪裡知道,莫紋剛才的兩招,只不過試探這淫賊的武功和功力有多深而已。功力還沒用到三成,而三成的功力,已令他毛骨悚然了。 莫紋一笑:「我相信我這欠缺火候的劍法,挖你的心已綽綽有餘了!」 「姑娘,我看我們不要在這裡交鋒了!」 「你想在哪裡?」 「我們到鎮子上找家客棧,在床上交鋒,恐怕更樂趣無窮。」 莫紋頓時面孔一沉:「賊子,你是想死得更快了?」 「不錯!我能死在姑娘裙下卻也不錯。」 莫紋不再讓他輕薄,人似流星劍似電,以「千年女鬼」所教的一招劍法——玉女投梭,猝然刺來。黑夜一陣風再也不敢心存半點大意,並且也早有準備,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用鐵扇一撥,將莫紋驟然而來的劍撥開,便順勢進招,一招「尋路摘花」也迅若電光火石,鐵扇直點莫紋肩上的雲門穴。要是雲門穴給點中,莫紋手臂就不能轉動,不但俯首就擒,也為這淫賊任意輕薄了。 鐵扇門一派的打穴法,實際是從鐵筆點穴的招式演化而來,這種打穴功夫,可令人死,也可令人生,主要看對手是什麼人。這個採花賊,與女子交手,為了要佔有女子的身體,往往用令人生的打穴手法,絕不下殺手。過去一些有武功的江湖女子,一陣風要是看上了,就以這種打穴手法而奪去了女子的清白,何況現在面對的是位姿態嫵媚的少女,黑夜一陣風更不忍下殺手了,色心使他忘掉了危險,更使他想入非非。淫賊以為這一擊必中,正暗暗大喜。 莫紋在梵淨山莊經過極嚴格的訓練,下山後又得到幾位武林老前輩的傳授武功和指點,遠非初下山時的武功,一陣風想點中她,簡直是異想天開。所以莫紋在一陣風電光火石的一擊中,人似靈猴輕燕般的閃過,又是一劍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嘶的一聲,劍尖便劃開了一陣風那一套緊身貼肉的黑行衣,觸及皮肉,鮮血濺飛。 黑夜一陣風大駭,身形急促躍開,可是莫紋已不容他脫身或還手了,如影隨形,一陣風腳尖剛落地,莫紋劍尖已刺到。正所謂武林上乘一流高手過招,往往不用五招,便立判勝負或生死。 莫紋利劍刺出,便算定了一陣風要閃避的方向和位置,左掌拍出,正好印在這淫賊心口上,「蓬」的一聲悶響,淫賊似敗草般飛了出去,他剛摔在地上,莫紋的劍尖已頂在他的心胸上了。 淫賊一陣風嚇得魂飛魄散,這是他闖蕩江湖以來,第一次碰上了這麼厲害的對手,才五招,自己便成了對方的劍下敗將,生死操縱在對方的手中。他驚恐間:「姑、姑、姑娘,你到底是誰?」 「你想知道?」 「在下就是死,也好知道死在誰的手下。」 「你沒聽說最近武林出了一位青衣狐狸?」 一陣風睜大了眼睛:「你就是青衣狐狸?」 「沒想到是嗎?」 「在下的確沒想到,望姑娘饒命。」 莫紋到底會不會給這個淫賊饒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二回 碧眼教主 上一回說到淫賊一陣風向莫紋求饒,莫紋狠狠地說:「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少女,你怎麼不放手饒了她們?」 「在下知錯了!」 「對不起,因為我想要你的心。你到閻王爺面前認錯吧。」 說著莫紋勁力一吐,玄霜冷月劍便插進了淫賊黑夜一陣風的胸中,利劍一轉,一顆心便挑了出來。這個淫賊,不知糟蹋、害死了多少無辜的良家少女,最終還是死在一位少女手上。這正應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說法。 莫紋殺了黑夜一陣風,看看天色將明,便在一棵樹幹上刻下了「淫賊黑夜一陣風的下場」這十個字後,悄然而去。 不到一天,採花大賊黑夜一陣風暴屍荒野的消息便不翼而飛,頓時傳遍了湖廣一帶。有的人還不大相信,紛紛趕來小鎮觀看。因各地官府也在通緝這個淫賊,當地衙門便有意不收屍,讓四鄉的人趕來觀看。這麼一來,大多數白道上的俠義人物,便把追蹤莫紋的事先放下,也趕到這裡來。有的想從這淫賊身上的傷口看看是什麼高手,用什麼手法和武功,殺了這淫賊的。更有人要來證實死者是否真的是黑夜一陣風。 其中,千里迢迢暗暗追殺黑夜一陣風的公孫駿也趕來了。他一眼便認出死者的確是黑夜一陣風,他在江南與一陣風交過手,因輕功不及,讓這淫賊逃跑了。 公孫駿再看看這淫賊身上的劍傷,又看看樹幹上的留字,心頭大震:這熟悉的娟秀的字跡,不正是當日留柬給張堂主趕來救自己的世外高人的麼?他心裡更肯定是莫姑娘了。也恐怕只有她,才殺得了這狡猾的淫賊,為武林除一敗類。 莫姑娘為人間除害而不留名,這正是俠義人物之所為;幹好事而不想人知道,這更是世外高人的風範。俠義道上一些沽名釣譽之徒,哪及得上莫姑娘的人品?公孫駿不明白,為什麼中原武林幾大名門正派的高手,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苦苦追著莫姑娘不放?有的甚至要殺了莫姑娘才甘心。難道他們與莫姑娘多次交於接觸,還不瞭解莫姑娘的為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為什麼只有落到他們的手中才放心?落到像莫姑娘這樣的人手中就不放心?這是什麼道理?要不是出於門派的偏見,就是別有用心。我公孫駿可真要清醒,別為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黑夜一陣風的屍體在荒野整整擺放了七天,官府才命人砍下一陣風的頭來,上報布政司,其屍體草草埋葬了事。 凡是趕來看過黑夜一陣風屍體的眾多武林人士,不只公孫駿猜出是莫紋所為,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尤其是與莫紋交過手、見過莫紋武功的人,也看出了這正是他們日夜要追蹤的青衣狐狸女所幹的。西域玄冥陰掌門人比中原武林名門正派的人高明得多,名門正派在明處追蹤莫紋,而西域的高爭,卻不動聲色,在暗處悄悄盯蹤著莫紋,幾乎不為中原武林人士所注意。 當莫紋剛踏入長沙的岳麓山下時,西域的高手們不但跟蹤而至,而且不動聲色在岳麓山布下了天羅地網。 長沙岳麓山,挺拔靈秀,滿山楓林,一到秋風送爽,遍山紅透,極為可觀,所以唐代詩人杜牧有這麼兩句名詩:「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從而使岳麓山楓林名聲遠播,流傳千古。 莫紋殺了淫賊之後,趁黎明前舒展輕功而去。當天色明亮後,路上漸有了行人,才收了輕功,緩緩而行。不久,便來到了岳麓北面的山腳下,長沙府城,隔江可望。 莫紋心內正在盤想:我是進城投宿好呢?還是上岳麓山找處寂靜無人的地方休息一下好?可是一個孤身少女上岳麓山,必然十分引人注目,要是在山野上碰上些輕薄德行的無賴少年,自己一出手,勢必又引起了武林人土的警覺,就妨礙自己到衡山的計劃了,還是過江到城裡投宿吧。於是莫紋便朝湘江邊走去。莫紋走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一邊是上山的小道,一邊是通往江邊的小路,無論是上山還是渡江的遊客,總愛在這裡歇歇腳。 莫紋心想:我昨夜為追蹤淫賊奔忙了大半夜。又經過一場交鋒,到現在一直滴水未進,不如進店裡吃些東西也好,或許還可以聽到些江湖上的事情。有了前次金菊頂嶺下中毒的經驗教訓,莫紋這次細心多了,先仔細打量了這小店一會,又注意觀察四周。她發現店裡店外的食客都以一雙疑惑、驚訝、好奇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其中有行商走販、文人書生和農人,也有男有女;而店裡的小二早巳笑臉迎了出來,說:「姑娘,是進城吧?現在擺渡的人不在,不如在小店裡休息一會兒,吃碗麵壓壓肚,等船來了再過渡。」 莫紋略略看了這店小二一下,莞爾一笑:「好呀,有什麼面吃的?」 「椒醬面,陽春麵,牛肉麵,姑娘想用飯吃粥也行。」 「那麻煩你給我一碗椒醬面好啦!」 「是,姑娘請。」 莫紋在門外選了一張桌子坐下,又漫無目的地四下望望。店小二勤快地抹桌、斟茶水,說:「姑娘,請用茶。」 「多謝!」 店小二向掌勺師傅大聲喊:「椒醬面一碗,加料!」 掌勺師傅以特有的音調回應:「椒醬面一碗,加料!」跟著便配料、下麵條。 莫紋已隱隱聽到人們在悄悄議論自己了,其中一個人輕聲問身邊的同伴:「你看,這好看的妹子從哪裡來的?」 那同伴輕說:「一定是從遠方來的。」 「你怎麼知道她是從遠方來的?」 「你不見她風塵僕僕麼?」 莫紋裝著什麼都沒聽到,而在凝視江對岸的城樓和江面來往的船隻.這時,一位秀士模樣的中年人來到她對面坐下,店小二又慌忙過來招呼,秀士叫了碗陽春麵,對莫紋笑了一下問:「姑娘從遠處來?」 莫紋有禮地回答:「不遠。」 「姑娘是進城探親?還是回家?」 「探親。」 「姑娘來得不是時候了。」 「哦,為什麼?」 「在下也是進城訪友的,誰知沒人撐渡。」 莫紋十分驚訝:「怎麼沒有撐渡的?」 「在下也不清楚,撐渡的大概有事離開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那麼人要過渡怎麼辦?」 「只好等了,有的等不了,只好轉回去。姑娘要是家不遠,最好回去,明天再來。」 莫紋遲疑著。 秀士又問:「姑娘有急事要進城麼?」 「是呀!」 「這就難了,在下聽說撐渡的最快要到下午才回來,姑娘恐怕要在這裡等上幾個時辰了。」 「你也在這裡等嗎?」 秀士搖搖頭:「在下打算用過面後,上岳麓山走走。在下聽人說,山上楓林很美,打算觀賞一下。姑娘,你去過岳麓山沒有?」 「沒有呀!」 「姑娘不去看看太可惜了。姑娘要是在這裡等過渡,不如上岳麓山走走?山上有座麓山寺,景色更迷人,寺裡的素食特別可口,姑娘完全可以在那裡用膳,到了下午才下山過渡不更好?」 「山上沒壞人嗎?」 秀士一笑:「姑娘多心了!府城之下,光天化日,遊人眾多,就算有壞人,也不敢為非作歹。」 另一張桌上有位中年婦人說:「小妹子,你想上山玩,跟我們一塊去。」 「大嫂!你們是上山遊玩嗎?」 「小妹子,本來我們也是進城的,既然沒有船過江,在這裡等,不如上山玩玩,小妹子要去,我們等你好了。」 「那我多謝大嫂子啦!」 「小妹子別客氣,出門在外,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放心。」 秀士說:「是呵!成群結隊,就是有壞人也不怕了。」 說著,店小二將一碗熱騰騰的椒醬面送到莫紋面前,說:「姑娘,請慢用。」 秀士問:「在下吃的呢?」 店小二回答:「先生,馬上就到。」 莫紋在與秀士談話時,已不動聲色注意著店小二和掌勺師傅,沒看出他們做過什麼手腳。但仍不放心,用陶十四娘贈與白己的一支特別試毒銀針,悄悄在碗裡試了試。因為江湖上有些毒藥,是聞不出,看不出,也嘗不出來的,但只要用一支銀針一試,什麼毒都可以一下試出來。 莫紋試了一下,見銀針沒反應,知道沒有下毒,心中奇了:怎麼這般人沒下毒?難道我看錯了?先不管它,我吃飽再說。 秀士的陽春麵也未了。吃完麵後,秀士將一小塊碎銀丟在桌面,說:「小二,這姑娘的帳,我一塊會了。」 莫紋說:「這怎能要你破費的?」 「小意思,姑娘別介意。」 另外一張桌上的藍衣漢子「哼」了一聲:「沒安好心!」 他身旁的同伴說:「算了,你老兄何必吃乾醋?」 藍衣漢子大怒起來,一掌將同伴推倒:「你放什麼屁?老子就是看不慣這樣的人。」。 秀士變色了:「你胡說什麼?」 「老子說你怎樣,你有銀子,怎麼不給老子會帳?」 莫紋裝得像個怕事的鄉下姑娘一樣,說:「你們別吵呀!」 藍衣漢子說:「小妹子,小心他將你賣了!」 莫紋睜大眼:「真的嗎?大哥!這先生也是好心呀,怎麼會將我賣了?」 藍衣漢子怒道:「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跟他去吧!」說完,便悻悻走了開去,到一棵樹蔭下坐下。 秀士對莫紋說:「姑娘,請原諒,在下不敢與姑娘為伴上山了,以免別人誤會。」 這時中年婦人走了過來,笑對莫紋說:「小妹子,別理他們,我們上山去。一個人出門,的確要小心才是。」說著,便挽了莫紋手臂想走。 莫紋一下將手臂掙脫出來說:「大嫂,我的一碗麵錢還沒有給呢!」 「一碗椒醬面才五文錢,算了!小妹子要是不願這先生破費,我給好了。」 「大嫂子,我又怎能讓你破費呢?」 「哎!我們是一回生,二回熟,小妹子,你總不會疑心我也不安好心吧?」 莫紋驟然出手,一下扣住了這中年婦女的命脈,婦人大驚:「小妹子,你這是幹什麼?」 莫紋微笑:「我的確疑心你也不安好心。」 這一突然變化,令小店內外所有人都愣住了,幾乎一齊瞪大了眼睛,中年婦人說:「好,好,算我多管閒事,你快放開我。」 莫紋說:「大嫂子,你並不是多管閒事,而是存心在這裡等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你看出什麼了?」 「你與這先生,都是一夥人,就是那藍衣漢子,也是你們的人,你們是故意在這裡做戲給我看。一個意圖,就是想將我騙上岳麓山。」 坐在樹蔭下的藍衣漢子跳了起來:「老子好心為你,你竟敢對我這般胡說八道?」 「哎!你最好別衝過來,不然,這大嫂子就變成一具屍體了!」 「她變不變屍體,關老子屁事?」藍衣漢子話雖然這樣說,卻不敢過來了。 莫紋驀然聽到身後一道勁風襲來,頭也不回,衣袖一拂,跟著有人「呀」的一聲翻倒在地,翻倒的人是店老闆身旁的店小二。 莫紋這時才回過頭說:「店老闆,使得一手好金錢鏢,不過我勸閣下還是省點氣力,別讓自己人都變成屍體。哎!先生,你衣袖裡的袖箭最好也別亂放,不然,這大嫂子就是先生箭下的遊魂了。」 莫紋這幾句話一出口,又驚震了店內外所有的人。中年婦人急叫:「你們千萬別亂動。」 莫紋說:「大嫂子,你終於承認你們是一夥人了?看來,你是這夥人的頭兒吧?我再說一句,你們都是玄冥陰掌門的人,對不對?」 中年婦人怔了半晌,問:「莫姑娘,我實在不明白,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想聽嗎?」 「我真想知道,我們在哪裡露出破綻?」 「你不感到撐渡的不見了有點不對勁嗎?這是一處進出府城的渡口,來往行人不少,一個撐渡人怎能不見了?不令人生疑麼?」 「不錯,是會令人生疑。但姑娘怎麼疑心到我們身上了?」 「因為你們這麼多的人在這裡等過渡。」 「這又有什麼了?」 「不錯!你們的打扮,有文士書生,有行商走販,而大嫂還扮成江湖上的賣藝人。還有店老闆店小二等等,無一不有,初時我還真的看不出來。但令我生疑的是,你們為什麼要在這裡等過渡?而且還要等到下午。我知道,長沙府城的渡口不止這一處,有兩三處的,你們完全可以沿著岳麓山下小道到第二個渡口過江,這一段路用不了半個時辰便可走到,何必要在這裡等?」 中年婦人歎了聲:「這一點我們是疏忽了,我們欺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這裡的情況。」 莫紋微笑一下:「你們何止是疏忽這一點?這位好心的秀士和那位仗義而言的藍衣漢子,裝得太不像話,明眼一看就不對路,何況是我?」 秀士苦笑一下:「在下是心急了點。」 藍衣大漢睜著眼說:「老子有什麼不對的?」 莫紋說:「本來你沒有什麼不對,可是與秀士一搭檔,就露出了破綻。」 太漢問:「什麼破綻?」 「這位秀士雖然對我用意不良,但卻是一個正經人,目光中對我沒有半點淫邪之意,更不是什麼好色之徒。而你偏偏將他當成了用心不良的好色之徒,而打抱不平,你以為這樣一來,就免去了我對你們的戒心麼?」 店老闆問:「就算這樣,姑娘怎麼又看出我們是玄冥陰掌門的人了?」 「因為你們其中有一個人告訴我了。」 眾人愕異,幾乎一齊問:「誰!」因為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出賣同伴,背叛教主的大事,將受到裂屍的慘刑。 莫紋一指縮在灶角的一個燒火添柴的女子:「是她呀!」 這女子頓時呆若木雞:「我!」 「不錯,你的化裝實在妙絕,但你的一雙眼睛,怎麼也瞞不過我。掃雪使者,你忘了我們在桂北深谷中交過鋒麼?看來,你那次的重傷,全好了吧?」 掃雪使者近乎歹毒地說:「我忘不了你給我的那一劍。」 「我也是一樣,難以忘懷你賜給我那穿腿而過的一劍。」 「你有本事,就再和我交手,別以我二十四姐作人質。」掃雪說著,站了起來。 「看來,你才是這裡的真頭兒,這位大嫂子只是你的下屬。不過,你們這麼多人,我才一人,不將她擋擋風行嗎?再說,我也怕你們冷不防又給我暗器。」 「好!你放了她,我給你一個公平的交易。」 「你以為我相信嗎?」 「那你想怎樣?」 「我沒想怎樣,只希望這位大嫂子送我一程路。」 「你——!」 「哎!別緊張,我不會損傷她一條毫毛地放了她回來。」 「膽小鬼,你怎不敢與我交手?」 「憑你一個人?他們呢,只是在旁邊觀戰?我要沒有算錯,其他三位使者和什麼紅衣和尚的,恐怕就在什麼麓山寺等我吧?」 「莫姑娘,你太聰明了!真是狡黠如狐。你既然知道,敢不敢上山會會我們?」 「掃雪姑娘,你別忘了,我可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更不是俠義道上的人。沒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氣。我是邪派中的人,一隻狐狸,怎能跳進你們事先布好的天羅地網之中?我是不擇手段要達到自己意圖的妖女。再說,我現在很忙,沒時間與你交手。不過,有一點,我是感謝你的。」 掃雪奇異了:「你感謝我什麼?」 「那位下麵條的師父本想下毒,是你用眼色制止了,使我能吃上一碗麵。」 掃雪怔了怔:「這些細小的行動你也注意了?」 「是呀!行走江湖,不能不事事小心。不過,幸好你這麼一制止,不然,中毒的不是我,而首先會是那位下毒的師父和一些接近他的人。」 掃雪疑惑:「你想嚇唬人?」 莫紋伸出玉掌,暗運真氣,一吸一吐,只見*近掌勺師傅桌子上的一碗湯麵突然憑空平穩飛起,不但如電光火石向掌勺師傅飛去,而且直灌入掌勺師傅的嘴裡,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人,端著這碗湯麵,強令掌勺師傅吞下。 莫紋冷冷地說:「看清楚了沒有?我是不是在虛言恫嚇你們?要是這碗麵有毒,他會不會中毒?」 玄冥陰掌門所有在場的人,全都驚震了。一個個瞠目結舌,呆若木雞。可以說,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武功。 半晌,掃雪才回過神來,問:「你這是什麼妖術?」 莫紋說:「真是少見多怪,連中原武學中的攝物掌功也不知道,還想算計我?對不起,告辭了!」說著,莫紋將中年婦人提起,人似輕燕,縱身上了店旁的一棵樹上。 幾條漢子起身追趕,驀然間,這幾條漢子又一下全摔倒在地,他們全給莫紋隨手摘下的樹葉擊中,嚇得其他人再也不敢追趕。 轉眼之間,莫紋已去了五十里之遙,在一處無人的荒坡上放了二十四姐,拍開了她身上被封的穴位,說:「你可以走了!」 二十四姐驚疑地問:「你真的讓我走?」 「對不起,我可沒這麼多精力提著你再走。」 二十四姐又疑惑了半晌:「你還是當面殺了我吧!」 莫紋問:「我為什麼要殺你?」 「你真的不殺我?」 「我要殺你,還不一早殺了?何必等到現在?」 二十四姐搖搖頭說:「我知道你,在你劍下的,沒一個活人。你要殺就殺好了,何必等我走了十多步,再在背後殺我,讓我死得不明不白?」 「哦!?你這是聽誰說?大概是掃雪使者說的吧?」 「何止是她說,江湖上哪一個人不說你心狠手辣,甚至在談笑之間,不聲不響,就要了人的性命。我們玄冥陰掌門人在你劍下的遊魂還少嗎?」 「不錯!你們的人,在我劍下是死得不少。不過現在我心情好,不想殺你,你走吧。」 「算了!你還是殺了我的好。」 「奇怪,別人都想生,怎麼你反而要死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二十四姐苦笑一下:「我可不願意像兔子般溜跑時給你殺掉。要死,就死得光明磊落。」 「好了!你要死也好,要活也好,那是你自己的事。總之,我不想殺你,你不走,那我走。」莫紋說完,便縱身往山下而去。 二十四姐在山坡上怔了半晌,望著莫紋遠去的背影,心想:這個小狐狸妖女,怎麼會不殺自己的?難道有其他用意?二十四姐呆想了一會兒,直到望不見莫紋的身影,才困惑地往回走,誰知剛走下山坡,卻又見莫紋含笑地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問:「你怎麼還沒有死?」 二十四姐透了一口涼氣:「我知道你絕不會放過我的。好!你來殺我好了!我絕不會皺一下眉。」 「哎!你別誤會!我是擔心你在我走後,會自己抹脖子死掉了!」 「我雖然不怕死,但絕不會自殺。」 「是嗎?」 「你是要我自殺?」 「哎!我可沒有這麼個意思。」 「那你要殺我了?」 莫紋搖搖頭:「你別盡往死裡想。」 「那你來幹什麼?」 「我忘記了一件事,想向你問清楚。」 「你想我會回答嗎?」 「你會回答的。」 「對不起,你別想從我口中問出一個字來。」 「你知道我要問你什麼?」 「你不外想知道我們的人在哪裡、想怎樣對付你。」 「這些,我不問也知道。」 「什麼!?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啦!你們的幾個使者和什麼護法,全部都埋伏在岳麓山中,說不定你們的碧眼教主,也在這一帶附近,而你呢?要是我沒有看錯,你是玄冥陰掌門派來中原的三十六驃騎之一的第二十四驃騎使者,坐鎮在湘中一帶,對不對?」 二十四姐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莫紋狡黠一笑:「要是這點也不知道,我怎麼出來跑江湖?」 「一定是我們派的人出了叛徒,你才知道這些情況。」 「是呀!你以為個個像你一樣,那麼忠於玄冥陰掌門麼?」 「是誰告訴你的?」 「哎!你別忘了,現在你是我劍下的一個遊魂。現在只有我來問你,你沒有資格來問我!別顛倒了。」 「對不起,我什麼也不會回答。」 「看來,你比襄陽的柳寨主強硬得多。」 「是他告訴了你這些情況?」 莫紋一笑:「哎!你別亂冤枉了人,他什麼也沒有告訴我。」 二十四姐恨恨地說:「原來是這老賊出賣了我們。怪不得你知道我們的行動計劃。」 「好了!我來問你。」 「你要殺就殺好了!別問我。」 「哦!?我問你從這裡往南走,那遙遙在望的是什麼小鎮?」 二十四姐愕然:「你問的是這些?」 「你不會不告訴我吧?」 「雙江口。」 「多謝了!」 「你不問別的?」 「我想問,你會說嗎?」 「關於我們派的事,我當然不會說。」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多問?」 二十四姐簡直弄不明白,莫紋辛辛苦苦轉回來,只問雙江口這個小鎮的名稱。她眼見莫紋要離開,不由問道:「你要去雙江口?」 「那裡不會有你這二十四驃騎的人吧?」 「對不起,我不會說。」 「那你問我幹嗎?」 二十四姐想了一下說:「我勸姑娘還是早一點離開湖廣的好。」 「為什麼?」 「我不妨老實告訴你,湖廣一帶,中原武林各大門派,都來了不少的上乘高手,志在要抓到姑娘,姑娘武功再高,恐怕也難以應付,姑娘還是早離開的好。」 「我離開了,他們就不追嗎?」 「最好姑娘就別在江湖露面。」 「我不露面,你們的教主不失望麼?」 二十四姐歎了一聲說:「憑姑娘的智慧和武功,恐怕當今武林,少人能敵。教主想奪取姑娘手中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實在不易,不知會有多少人拋屍荒野,血灑山河!」 莫紋想不到二十四姐會說出這麼一段話來,感到驚訝,這在玄冥陰掌門的人中,是難得的。看來玄冥陰掌門中,也有一些見識非凡的人,不一定個個都那麼壞和凶殘。便問:「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捲進去?」 「奉命如此,不得不為。」 「大嫂!你不能脫離玄冥陰掌門麼?」 二十四姐搖搖頭:「那我一家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受教主的威逼?」 「叛變的人,是一家身受酷刑的。再說:我也不想叛變玄冥陰掌門。一個人不忠不義,又有何顏立於天地之間?」 「那麼說,我們今後再見,就是仇敵?」 「不錯!所以我勸姑娘,早早離開湖廣,以免我騎下的弟兄,無辜喪身。」 莫紋本想再說,一聽,遠處有人朝這裡奔來了,便說: 「你們的人來尋找你了!」 「那姑娘快走!」 莫紋一出手,點了她的穴位:「對不起,暫時令你委屈一下,我走了!」 二十四姐會意一笑:「多謝姑娘!」 莫紋說:「但願山不轉路轉,今後我們相見,不再成為仇敵!」說完,又出手封了她的啞穴,便一閃而逝。 不久,掃雪使者帶著人追蹤來了,見二十四姐倒臥在山坡下的亂石草叢中,初時以為她遭了不幸,給莫紋殺害了。走近一看,才看出二十四姐是給人封了穴位,便略微放心,拍開了她的穴位,問:「二十四姐,你沒有受什麼傷吧?」 二十四姐說:「沒有!她挾帶我來了這裡,便出手點了我的穴位走了。」 「她說了什麼?」 「她叫我們今後別碰上了她。」 掃雪「哼」了一聲:「這狐狸女往哪裡走了?」 「她封了我的穴位後,就往山坡上而去,我也不知她往哪裡跑了。」 掃雪對手下人說:「你們給我分頭追蹤,別讓她走了。」 二十四姐說:「雪姑娘!我看別去追了!」 「為什麼?」 「她已走了多時,叫弟兄們往哪裡追?以她的輕功,弟兄們是怎麼也追不上她的,就是追上了,也不是她的對手,免得徒然去送死。」 「你的意思——」 「湘中一帶,都有我們的耳目,不如我們先回岳麓山等候消息,一發現她的行蹤,我們再想辦法對付才是。」 掃雪一想也是,別說手下弟兄不是這狐狸女的對手,就是自己,一個人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追上了又怎樣?便點點頭:「我們先回岳麓山也好。想不到教主的一番計劃,叫這狡猾的狐狸女看穿,落得一場空。以後,真要認真對付她了!」 岳麓山西邊的山腳下,有一處山坳,山坳裡有一座竹木結構的大院,隱藏在楓林中。這座竹木結構的大院,異常清雅,院中不但有迴廊、小橋、清池,更有各種花木、異石、飛禽。這彷彿是位高雅之士所居住的地方。 *山崖的清池畔上,搭蓋著一間小巧、幽雅的書房,書房的一切桌椅、書架、窗欞,莫一不是瀟湘斑竹製成。這池畔臨水的書房,更是一塵不染、窗明几淨。 附近的人家,誰也不知道這間大院的主人是誰。因為山坳不是往來要道,也沒名勝古跡,遊人到此極少。就是有一些遊人來到,好奇地在門外窺探,主人不邀請,也不敢隨便闖入。有人要是求見主人,只由一位老頭接見,奉上香茶一杯,不是說主人不在家,就是說主人不大願見俗客,草草幾句,便將來人打發離開。也曾有些橫蠻之徒闖入大院,無端生事,都給大院內一兩個孔武有力的家丁趕出了門外,狼狽而去。 就是附近一帶的武林中人,也不知這大院的主人是誰。曾經有些小偷飛盜,想入這大院偷竊財物,可是還沒等接近大院,在楓林中便橫死了,連屍體也不知去了哪裡。 世人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座清幽、與人無爭的大院,它真正的主人,竟然是玄冥陰掌門的碧眼教主。外表看去,他是位白髮紅顏的老人,非常的慈祥,神情淡泊,有時也會幽閒地在楓林中散散步。當然,他在這大院的居住日子不多,每年只來一兩次,一住就是兩三個月,聽取屬下報告中原武林中的種種動態和江湖上發生的大事。這些屬下,也不是以武林人士面目出現,有的是文人雅士,有的是達官貴人,有的是行商大賈,有的是走卒小販,而且每每是深夜而來,在大院盤桓幾日,又深夜離去。教主不在,便由大院的總管打點。這總管,也是一位白髮紅顏的老人,教中的人,稱他為蘇總管,也稱一掌斷魂蘇,武功不在四大紅衣護法之下。他在玄冥陰掌門中極有聲望,可是在武林和江湖上,卻默默無名。可以說,他是武林中隱藏得極深的一位一流上乘高手。玄冥陰掌門派往中原各地的三十六驃騎使者,全由他指揮調遣。 碧眼教主為了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帶了四大紅衣護法、四大使者和一大批黑衣武士,幾乎是傾巢而出,來到中原,不惜與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為敵,志在必得。在還沒行動之前,他就派了留在廣西的三十六驃騎之一第十八驃騎使者東方老兒打入紫竹山莊,以輕風使者為聯絡人,誰知為慕容小燕所殺。輕風使者死裡逃生,總算撿回一條命。後慕容小燕一死,他便傾巢出動了,想不到他日思夜想的寶貝卻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輩莫紋奪了去。他接到報告後,異常惱怒,誓必要活擒了莫紋才解恨。想不到幾次交鋒,都損兵折將。尤其在桂南山中,更慘敗得厲害,四大紅衣護法和四大使者,死的死,傷的傷,布下的一面天羅地網,居然讓莫紋逃脫了。以後他一直派人追蹤莫紋的下落,準備自己親自出手,一舉而活捉了莫紋。又想不到,莫紋在粵桂山區的金菊頂山下突然失蹤了,不但是自己,就是中原的幾大門派高手,也不知莫紋去了哪裡。過了三個月後,碧眼教主才接到在襄陽的第二十八驃騎使者柳寨主的飛鴿傳書:莫紋在江陵出現。接著不久,又接報說莫紋在岳陽出現…… 碧眼教主一面命令第二十四驃騎使者蘇三娘(也就是掃雪稱為二十四姐的中年婦人)派人盯蹤莫紋的行蹤,一面又打發輕風使者故佈疑局,引誘中原武林高手在鄱陽湖一帶去追蹤莫紋,自己卻在岳麓山中布下一面天羅地網,四下埋伏了大批弓箭手,每支箭簇都淬上令人麻痺的毒藥,計劃搶在中原武林人士之前,先擒到莫紋,然後帶往西域。到時,不怕莫紋不吐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出來。 碧眼教主滿以為這一次的精心策劃萬無一失,想不到要捕的魚剛游到網日,居然轉頭遊走,不落網中,並且還挾持了二十四驃騎使者為人質而去。碧眼教主聽到報告,勃然大怒,一下將手中轉動的兩個玉石圓球捏得粉碎,吼道:「你們給我追回來!」 人派了出去,分四面八方追蹤,可是一個個空手而回,只有掃雪使者尋回了被挾持而去的蘇三娘。 碧眼教主環視眾人,冷冷地問:「你們說,一切計劃得這麼精細,怎會讓狐狸女發覺了?」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後由掃雪使者一一報告了當時的詳細情況。一掌斷魂蘇總管聽了不由讚歎:「好一隻狡黠的狐狸,心細如髮,這樣周密的計劃竟叫她猜透了。」 碧眼教主沉著臉問掃雪:「既然叫她看穿了,你為什麼不放訊號,不下命令叫眾人動手?」 掃雪嚅嚅地說:「因為二十四娘在她手中,我怕人沒捉到,先喪了自己人。」 「只要能捉到這狐狸,死個把自己人又算得什麼?你怎麼變得心慈手軟了?她走時,你也不叫人攔住?」 掃雪說:「教主!當時有七八個弟兄上前攔阻,卻叫她摘葉飛花的神功全部擊傷。教主,這狐狸的武功,似乎比兩三個月前更進了一步,看來,她已學到或練成了慕容家的一二門絕技神功。」 「那麼說,你們已盡力了?」 掃雪一聽話不對頭,嚇得連忙跪下叩頭說:「屬下該死,沒有拚死攔住這狐狸女,望教主恕罪。」 蘇三娘見掃雪跪下,自己忙跟著跪下叩頭說:「都是屬下一人誤事,而讓這狐狸走脫,誤了教主的大事。」 其他人也紛紛跪下叩頭請罪。碧眼教主搖搖頭:「你們都起來吧!」 眾人又叩頭謝恩:「多謝教主仁慈寬宏,願教主萬歲,萬歲,萬萬歲!」才站起來。 教主對掃雪和蘇三娘說:「你們兩個身為頭目,遇事不敢果斷,自己去後院臨崖面壁悔過吧!」 「多謝教主開恩!」 教主又對那中年秀士和藍衣漢子微笑說:「今天你們兩個表現與眾不同,太辛苦了,本教主將會打賞你們的,好好回去休息吧。」 秀士和藍衣漢子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連忙說:「屬下不辛苦。」而掃雪和蘇三娘聽了面色大變:這是教主殺人的訊號。 果然,教主不理睬他們,對蘇總管:「你好好送他們兩個回家,並賜給他們兩人家屬各三百兩銀!」 蘇總管說:「是!教主!」 蘇總管轉身對他們兩人說:「你們放心上路吧!你們的家屬,我會好好為她們安排的。」說時,突出兩掌,秀士和藍衣漢子連慘叫聲也不及叫出,就雙雙倒了下去,一掌斷魂,果然是一掌斷命,拍人不用第二掌,就取人性命。 兩人一死,其他人便嚇得魂飛魄散,面面相覷,一個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碧眼教主逼視他們:「本教主有沒有殺錯了他們?」 眾人慌忙下跪,有的說:「教主英明偉大,神武果斷,他們兩個自作聰明,合當處死。」 有的說:「教主賞罰分明,恩威並重,實乃千古第一聖主,舉世無雙,令人五體投地,無限敬佩。」 還有的說:「教主神機妙算,可惜為他們破壞,致使功虧一簣,罪該萬死,合當凌遲處死。現在教主還厚恤其家屬,實乃仁慈寬厚之主,堪令萬人敬仰。」 碧眼教主微微點頭:「你們去吧!今後小心從事,不得有誤。」 眾人連忙叩頭謝恩:「願教主千秋萬載,聖壽無疆,一統江湖。」 這種場面,蘇總管和掃雪是見慣見熟、不以為奇。而蘇三娘少接近教主,因此暗地裡直搖頭。武林人士,應以正直俠義為重,對掌門人或一教之主。固然應該尊敬和聽從命令,但也不至於這般阿諛奉承、假話連篇、違背良心說話。教主因一小過而一連殺了兩個人,怎麼是英明偉大、神武果斷了?為了奪取一部武功秘笈,置自己人生命而不顧,這算是仁慈寬厚?蘇三娘由於自己的親叔叔是玄冥陰掌門教主的總管,自己的武功又是由叔叔一手指點,因而加入了玄冥陰掌門,成為派往中原三十六驃騎使者的第二十四驃騎使者,坐鎮湘中。她向來深感教主信任之恩,一直忠心於玄冥陰掌門,但今日見了這種場合,又深感莫紋不殺自己之義,所以一顆心也淡了,已有離開玄冥陰掌門,不再過問江湖之心。以前她對碧眼教主十分崇拜,甚至願意為教主而死;而現在,這一偶像,已在她心靈上倒塌了下來,再也不會為教主而死了。 第二天,碧眼教主接到報告,說莫紋在湘鄉縣龍山出現,同時,中原九大門派的一些掌門人和絕頂高手,已雲集衡山一帶,準備圍捕莫紋。碧眼教主問蘇總管:「你訓練的那二十多名藍衣死士能派出去嗎?」 蘇總管說:「屬下早已訓練好,隨時聽候教主使用。」 「好!馬上派他們趕到龍山,堵截那頭狐狸,要不惜一切手段,捉了她回來。」 「是!屬下立即帶隊前去。」 「唔!你叫掃雪扮成狐狸女模樣,前往衡山,引開中原武林中人,別妨礙了你的行動!」 「是!」 蘇總管對掃雪傳達了教主的命令後,便帶了二十多個藍衣死士,從神秘大院的一個秘密地道出了岳麓山,朝湘鄉縣的龍山而去。 這二十多個藍衣死士,都是些在江湖流浪的孤兒,為蘇總管一一收養在神秘的大院中,從小就傳授給他們撲騰翻滾近身搏鬥的本領,一到十二三歲時,又傳給了他們一套殺人的劍法。蘇總管精通武學,原是過去霧中樓殺手之一的後人,所學的劍法,源出於無回劍門,劍法招招都是殺著,絕無虛招巧式,出劍就傷人,或致人於死。而蘇總管傳給這二十多個藍衣死士的劍法,更是志在殺人和與對手同歸於盡。 碧眼教主不但在西域訓練了一批死士,在神秘大院內,也讓蘇總管訓練了這樣一批視死如歸的殺人活工具,目的是日後對付中原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和絕頂高手,以實現自己一統江湖的野心。現在,碧眼教主為了要得到莫紋,不惜將這一批殺人活工具打發出去。當然,碧眼教主要的不是莫紋的屍體,而是活的殘廢人。他吩咐蘇總管只能重創莫紋,甚至可以斷其手腳,一定要將活的莫紋抬回來。 莫紋來到湘鄉縣南面的龍山腳下,山腳下有個小鎮,名為龍山鎮,鎮子不大,有茶館,也有飯店。這時,莫紋打扮得像湘中的姑娘一樣,身穿藍底白花上衣,下穿藍褲,腰圍』碎花圍裙,頭包一塊青布巾,手挽一個小布包,走進一間飯店吃飯。由於莫紋這身當地人的打扮,因此並不那麼引人注目。她怯怯地對店小二說:「我要吃飯。」 店小二打量了她一下,問:「大妹子不叫菜麼?」 「貴嗎?」 「不貴不貴,有三文錢一碟辣椒豆腐,二文錢一碟辣蘿蔔,十文錢就可吃上一碟紅燒肉了。」 「那我要一碟豆腐好了。」 店小二看她只是個鄉下姑娘,招待也不那麼慇勤了,只說了一句:「那大妹子等會兒,飯菜就來。」便走了開去。 莫紋慢慢喝茶等候飯菜。只聽見不遠桌上,有三位武林中人在高談闊論,所談的人物,就是自己。 其中一個身穿皂衣漢子說:「那個小女魔真大膽極了,竟然敢去獨挑衡山派。」 另一位紫衣漢子問:「她挑了沒有?」 「她剛出現在南嶽鎮,就叫人發現了。」 「那怎麼樣?」 「衡山派立刻鳴警,頃刻,中原武林的十二大門派高手全趕到衡山來了。這個小女魔真是心狠手辣,一連殺傷了十多位好手。幸而崑崙、少林的掌門人及時趕來,才將這狐狸小女魔嚇跑了。」 「怎麼讓她跑了的?不捉了她?」 「這小女魔狡猾極了,一見勢頭不對,就往江西的羅霄山逃去。」 另一白衣漢子思疑問:「在下聽說崑崙派掌門人樂正谷輕功極好,人稱鬼影大俠,瞬息之間,一去百里,難道還追不上那小女魔?」 「你們不知道,有人為這小女魔擋了駕,才讓這小女魔逃跑了。」 「誰?」白衣和紫衣漢子幾乎同時問。 「玄冥陰掌門的兩位紅衣護法。」 「哦?怎麼玄冥陰掌門的護法要救這小女魔了?聽人說,這小女魔在桂南山中,不是殺了他們的大護法金羅漢麼?怎麼還要去救她?」 皂衣漢子低聲說:「玄冥陰掌門派目的是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們害怕小女魔為崑崙派掌門人提到了,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落到九大門派人的手中了,所以他們才攔阻鬼影大俠,而又叫人去追蹤小女魔。不然小女魔能逃麼?現在,所有武林中人,都去羅霄山追蹤這個小女魔了。看來,羅霄山必有一場流血的大戰。」 莫紋聽了心裡暗暗納悶:是誰冒充了我而去挑衡山派的?是自已的大師姐岑瑤瑤麼?因為大師姐為人是冷面冷心的殺手冷觀音,才心狠手辣。可是,大師姐為什麼要這麼幹?自己不是給趕出了梵淨山莊麼?為什麼還要出面幫助自己?不怕與中原武林人士為敵?似乎這不是梵淨山莊的作風。要不是大師姐,那又是誰呢?武林中像自己這樣的少女,可以說沒有幾個,除了自己的大師姐、二師姐,其次就是崑崙派的雲中燕女俠和華山派的方圓圓女俠,她們兩個絕不會這麼幹。再其次的,就是玄冥陰掌門的掃雪、明月兩位使者了。莫非是她們兩個?她們冒充自己去挑衡山派,意圖是什麼?使中原武林人士更仇恨自己?其實,不用這麼做,中原武林人士已是不放過自己了。這樣做不多此一舉?又有何用?難道她們還有別的用意?自己要不要趕去羅霄山看看? 莫紋一邊想一邊用飯,吃完飯時,再一看,那三位武林中人早已會帳離開了飯店。於是莫紋也會帳走出飯店,離開龍山小鎮。莫紋望望龍山,見山巒起伏,林木蔥鬱。本來直走龍山,可以早日趕到南嶽鎮。現在莫紋不想急於趕去南嶽鎮了,看來衡山派的掌門人錢無璐,想必也隨其他人趕去了羅霄山,去追蹤冒充自己的那位少女。何況龍山樹林幽深,山勢險峻,難免會遇上什麼麻煩。莫紋不想在路途上多招惹是非,便沿龍山山腳下而去。 離龍山小鎮五里地左右,便是一望無邊的亂草坡,亂草坡上,無樹也無奇巖怪石,是鄉下人放牛放羊的地方,不可能隱藏什麼東西,只有一條小徑,彎彎曲曲,直通南面的另一處小鎮。莫紋哪裡知道,這一片平靜無奇的亂草坡上,卻埋藏了一股陰森森的殺機。玄冥陰掌門那二十多個藍衣死士,在蘇總管的帶領下,一半埋伏在這亂草中,一半埋藏在龍山的樹林之中。剛才在龍山鎮飯店中的那三位武林人士,就是蘇總管故意布下的第一步棋,以麻痺莫紋,使莫紋誤以為這一帶已沒有什麼武林中人了,他們全部已趕去羅霄山,那麼莫紋一路上就不會提防。這二十多個藍衣死士,從小受到極嚴格的訓練,不但體格好,能經受嚴峻考驗,出手殺人更是不擇手段,快如流星閃電,殺了人後,便一走而去,不留下任何痕跡。可以說他們是一個秘密的殺人集團。其他殺手集團,是為了金錢而殺人,而他們並不為金錢,而是為碧眼教主實現目的而殺人,手段更是殘忍。他們隱藏在亂草中,可以長久屏息氣息,不為任何武林高手所發覺。何況亂草坡上,還放了一批牛羊,在悠哉優哉地吃草。牛羊的吃草聲、走動聲、叫聲,也掩蓋了這批藍衣死士的輕微的呼吸聲。 所謂藍衣死士,其實他們穿的衣服,並不是藍色。藍衣死士,只是個名稱而已,不同玄冥陰掌門中的一些黑衣武士,身穿黑色的勁裝。而藍衣死士身穿的是斑斑點點草青草黃的勁裝衣褲,以便於隱藏在樹木、草叢、亂石和土嶺中,不易為人發覺。當然,他們的行動,只在黑夜間進行,白天便潛伏下來。 莫紋沿著小徑,走上了草坡。驟然之伺,在草叢中躍出兩個怪人,勢如流矢,分左右直撲自己。這些藍衣死士,一般要殺一位武林高手,往往是三人一組,突然偷襲,事先沒半點動靜,都是一擊而成功。現在兩個人驟然手提長劍,直刺莫紋。 幸而莫紋在梵淨山莊時,也是從小受到近乎殘酷的訓練,不知經過了多少生死磨練,有時往往付出了血的代價。這種鍛煉使得她無論在任何危險情況下,也能作出敏捷的反應。她見兩把明晃晃的利劍,從左右閃電般地向自己刺來,想也來不及想,宛如疾燕,沖天而起,險險閃過了這左右交叉刺來的兩劍。誰知莫紋剛落下,身後又一陣驟風突起,又是一個怪人從背後偷襲自己。莫紋在凌空落下來時,早已凝聚了一身真氣,一聽身後風起,頭也不回,撕下自己頭巾向後拂去。這一拂,正中身後偷襲者的手腕,雖然是一條薄薄的布頭巾,因凝聚了莫紋一身的真氣,勁力極強,宛如一把利刃,把那偷襲者的手掌削了下來。 莫紋喝問:「你們是什麼人?膽敢來暗算我?」誰知先前那兩個怪人,又如流星般地飛來了,兩劍交叉分刺莫紋,真是快如閃電,就是江湖上的第一流殺手,也得歎為觀止。 莫紋知道碰上一夥神秘的殺手集團了。這種人是不可理喻的,他們是殺人的工具,也就再也不說話了,盤龍劍突然出手,寒光一閃,「光當」兩聲,將這兩個人手中的劍削斷震飛,跟著又是一劍揮出,這兩個怪人還沒有落地,便身首分離,血灑草坡。莫紋霎時之間,就殺了兩名殺人活工具,傷了一名,令伏在暗處的蘇總管大驚,看來自己還是過低估計了莫紋的武功,只令一組藍衣死士出手。 莫紋用劍逼住斷了一掌的藍衣死士,厲聲喝問:「說!你是什麼人?是誰打發你來?」 這藍衣死士驚震之後,毫不理睬莫紋的問話,突然縱起,左手的匕首直刺向莫紋。莫紋沒有見過這樣不畏死的硬漢,居然不理自己的劍尖劃傷了他胸前的皮肉,仍凶悍地要殺自己。她身形輕閃,回身一掌,掌法巧妙絕倫,頗時將他拍飛,摔下來時已是一具屍體。 蘇總管又驚又怒,一聲哨音飛起,這不但是命令其他九個藍衣死士放箭,也通知伏在龍山樹林中的十五名藍衣死士趕來。 哨聲一起,亂箭齊飛,支支勁力極強,破空而來,集中射在莫紋身上。莫紋一身真氣激盪,疾忙使起西門劍法的旋風回柳招式。這是西門劍法中的破箭法招式,劍光旋舞似一面光球,不是將射來的毒箭擊落、斬斷,就是震飛回原來之處,反令三名死士中了自己的毒箭,昏迷倒地不醒。這三名中箭昏迷的藍衣死士,反而因此得保住了性命。 剩下的兩組六名死士,又齊身躍出,直撲莫紋,每一個人的劍法,都不顧自己,直刺莫紋的手腳。莫紋經歷過許許多多的大小戰役,沒有人是這樣的打法的。 莫紋在六條人影劍光之中,上下翻騰,左刺右劈,將山中千年女鬼傳授給自己的劍法,與梵淨山莊的靈猴動作和天殛掌法,靈巧混合使用,發揮了武林中三種上乘武功的無窮威力,身形怪異無比,左掌右劍同時出擊,片刻之間,將這六名藍衣武士全拍飛放倒了。這是一種在中原武林中少有的武功,令蘇總管看得膽戰心驚。似這樣的武功,莫說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難以為敵,就是自己的教主親自出手交鋒,恐怕也不易取勝。怪不得她在桂南山中,拚殺了第一護法金羅漢贊普大師,殺傷殺敗了教主跟前的輕風、明月、徐塵、掃雪四大使者。 埋伏在亂草坡上的四組十二個藍衣死士,別說殺一個少女,就是要殺九大門派中任何一個門派的掌門人,也可以說極有把握。可是面對這個出道不久的狐狸女,轉眼之間,居然全喪在了她的掌下劍下,而她居然全沒受到輕微的傷害。蘇總管感到不可思議:難道她真的不是人,是千年狐狸的化身? 莫紋在殺了這批冷血殺手之後,正喘過一口氣來。只見又有十五名同樣的冷血殺手,如流星飛箭,從龍山樹林飛奔而來,三人一組,形成了對莫紋的包圍。 莫紋心中暗暗吃驚:這樣沒人性的冷血殺手還有多少人?要是殺完了一批又一批,我不給他們累得精疲力倦?莫紋不由環視了四週一眼,想到似這樣的拚殺,自己萬一受傷,那就危險了。說不定他們的劍上會淬有巨毒,她已見到了綠森森的劍光,她立即服下玉女黑珠丹以防萬一。 這時,三名藍衣死士突然同時發難,人與劍混合成一體,一齊攻向莫紋。這三名死士,一開始就採取與莫紋同歸於盡的打法,只要其中一人的利劍能劃傷莫紋,就是自己死在莫紋的掌下劍下,也算勝了。 莫紋早已瞭解到他們的意圖,所以當他們人與劍合滾過來時,便一躍而起,往龍山方向躍去。這三名殺手以為莫紋力竭不敢再交鋒,要向龍山逃去,便縱身追殺。誰知莫紋的靈猴百變身法特別與眾不同,身形居然在半空突然轉了回來,人到劍出,一舉而殺掉這三名大意的藍衣死士,一時令剩下的藍衣死士面色大變,行動一下停了下來。不單是那三名已死的殺手以為莫紋想往龍山上逃走,就是其他十二名藍衣死士,也以為莫紋害怕人多要向龍山逃跑,所以分頭趕去攔截莫紋。誰也想不到莫紋是在用計,以退為進,突施殺手,出其不意,一下放倒了自己的三位弟兄。當然,他們更想不到莫紋有這樣奇特的武功,人在空中往西躍去,還能凌空折回,輕靈似雲雀飛翔,趁回身之間殺了追趕她的人,這才是匪夷所思的武功。 的確,自從墨明智隱居紫竹山莊,二十多年來極少在江湖上走動,所以江湖上根本沒人會這種靈猴身法的武功。現在莫紋一旦抖了出來,這些藍衣死士當然感到是匪夷所思的武功了。 其實莫紋的靈猴身法,是與墨明智的靈猴百變身法同出一源,但只有七十二種招式,完完全全是梵淨山的武功,不是慕容家的武功,不到一百式,更沒有墨明智那種高難度的招式。雖然這樣,以莫紋的狡黠、臨敵時的善變,這七十二式的靈猴身法,足以傲視武林了,殺這幾個藍衣死士,真是綽綽有餘。 莫紋突然放倒三個藍衣死士之後,並不歇手,趁其他十二個藍衣死士一時驚愕之時,又是身形一變,驟然躍到南面一組殺手之間,手起劍落。等到這三個藍衣死士想回手招架之時,已經遲了,個個額心都中了莫紋致命的一劍,他們睜大著眼睛,身卻倒了下去。這更是出人意外的殺招,要說殺人不擇手段,莫紋比這些殺人的活工具更不擇手段。 可以說莫紋在電光火石之時,一下就放倒了六名藍衣死士,身形一閃,後躍十多丈遠,說聲:「我不陪你們玩了,也不想殺你們,我走啦!」 以莫紋迅若電閃的輕功,這時真的要走,剩下這九名藍衣死士是怎麼也追不上的。可是莫紋並不是真的要走,她惱恨這群冷血殺手驟然對自己突施殺手,要將他們全部打發掉,令這群殺手背後的主使者,再也不敢招惹自己。同時,她更想留下一兩個活口來,問出他們是哪一處的殺手團伙,僱請』他們來殺自己的人是誰。所以莫紋有意顯示自己輕功並不怎麼高超,以引誘他們追來,然後再施回馬槍。 果然,剩下的九名藍衣死士驚震之後,又復似流星飛石般撲來。他們不重傷莫紋、活捉莫紋回去是不會罷手的,哪怕他們只剩下一個人,也會這樣幹。 他們先向莫紋激射帶毒的暗器、飛箭,其中一支帶毒的、飛箭射中了莫紋的左臂,莫紋「呀」的一聲,人倒了下去,其他的暗器、飛箭全落了空。九名藍衣死士大喜,正想躍過去捉莫紋。 蘇總管大喜,急從隱藏處躍出來,大聲喝道:「別過去!」 九名藍衣死士一下停了下來,望著蘇總管,不明白蘇總管為什麼不讓他們去捉莫紋。 蘇總管說:「這頭狐狸女狡黠異常,以防她有詐。你們先派一個人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中毒昏迷了。」 「是!」 一名藍衣死士走近,打量了一下,見莫紋仰面倒臥在草地上,那支毒箭仍插在她的左肩,便說:「總管,她真的昏迷過去了。」 蘇總管大喜:「這頭狐狸,終於落到我們手中了!」他走了過去,看了看莫紋,對一個藍衣死士說:「先給她服下軟骨散,然後再給她服下解藥讓她醒來,我要問問她。」 「是!」 立刻有位死士給莫紋服下了一包藥散,過了一會兒,再給莫紋服下解藥。不久,莫紋醒過來了,想躍起來,誰知渾身無力,哪能躍起,只能吃力地起身坐下,仰著面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給我服了什麼毒藥?」 蘇總管笑了笑:「莫姑娘,得罪了!姑娘服下的是軟骨散,沒有我們的解藥,恐怕在三個月內不能恢復過來。」 「你們幹嗎不殺了我?」 「莫姑娘別誤會,我們只是請姑娘跟我們走一趟,並不想取姑娘性命。」 莫紋有點意外:「哦!?你們不是江湖上的殺手集團?」 「姑娘更是誤會了!」 「那麼說,你們是志在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啦!」 「姑娘實在聰明。」 「我看,你們還是殺了我的好。」 「姑娘為什麼要這樣說?」 「因為我根本無法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你們!」 「那不要緊,我們得到姑娘也是一樣。」 「你們得到我有什麼用?」 「姑娘一身兼兩門上乘武功,一是梵淨山莊的絕技;二是慕容家的武功。姑娘本身,就是武林中的一件奇珍異寶,怎麼沒有用?」 「我怎麼會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姑娘騙別人還可以,騙老夫就不行了!老夫雖然武學淺薄,但也看出姑娘所抖展的劍法,是西門劍法;所飛騰的身形,更是墨大俠的靈猴百變身法。」 「所以你們便捨不得殺我了?」 「嗨!就是姑娘不會慕容家的武功,老夫也敬仰姑娘是武林中少有的奇才,怎會傷害姑娘的?」 「你們現在不是傷害了我嗎?」 「這是逼不得已,請姑娘原諒。」 「既然你們要請我,怎麼不以禮相請?幹嗎在這亂草坡上突然襲擊我?」 「姑娘,我們教主已請了姑娘幾次,都請不動姑娘,所以才出此下策。」 「教主?什麼教主?哎!我知道了,你們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 「是!我們教主十分敬重姑娘,只要姑娘能加入我玄冥陰掌門,姑娘恐怕會成為我們的副教主。」 「哦,他不惱恨我殺了他手下那麼多人?」 「姑娘,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只要姑娘肯加入,死去的人又算得什麼!」 「你們教主很寬宏大量呵!」 「我們教主英明神武,天聰過人,若得姑娘,稱雄江湖,君臨武林,何愁中原武林各派不臣服?到那時,姑娘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好不威風呀!」 「要是我不答應呢?」 蘇總管一笑:「恐怕不由姑娘作主了!」 「那你們就殺了我?」 蘇總管不再答話了,對藍衣死士們說:「你們先將莫姑娘送走,留下兩個人埋葬死去的兄弟。」 莫紋問:「你們要送我去哪裡?」 「西域一處漂亮的地下宮殿。姑娘到了那裡,再也不用擔心中原武林人士追殺了,對姑娘是十分安全的。」 「你們教主現在哪裡?」 「姑娘到了那裡,自然會見到我們教主。」 「從這裡到西域,千里迢迢,我又渾身無力,萬一中原武林絕頂高手趕來,你們能保護我嗎?」 「姑娘放心,中原各處都有我們的人。我們還有兩大紅衣護法,教主跟前的三位使者,一路上都會在暗中保護姑娘的。再說,我們會給姑娘變變貌樣,中原武林人士,恐怕沒人會認出姑娘來。」 莫紋感到,自己要問的話,什麼都問出來了,只可惜沒有問出碧眼教主現在什麼地方。於是如疾燕般,凌空一躍而起,躍到十多丈開外的山腳下。莫紋一邊問話時,一邊已在暗暗觀察附近一帶地形,看來只有縱身落到這裡,背*山崖,才可以免除後顧之憂。 蘇總管和九名藍衣死士一時間全傻了眼,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服下軟骨散的莫紋,仍有這樣的功力,那真是不可思議了。 蘇總管睜大了眼問:「你、你、你沒有中毒?」 莫紋笑著說:「你既然看出我學到了慕容家的武功,怎麼沒想到我也盜得了慕容家萬能化毒藥玉女黑珠丹?我事先服下了這丹,什麼毒不能化解?你們的軟骨散,又怎能毒得了我?」 「那麼,剛才你是故意裝中毒?」 「要不,我怎能問出你們的來歷?初時,我還以為你們是什麼江湖上的殺手集團,不知是誰僱請了你們來。原來你們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也知道中原各處都有你們的人在,我今後更不能不小心了!」 蘇總管有些後悔道:「老夫失策了!早知這樣,在你倒下時,我應該叫他們一齊湧上,先斷了你的手腳多好。」 「哎!你別盡想得美,要是這樣,恐怕先斷手腳的不是我,而是他們九個。不信,你不妨試試。我剛才突然躍起,沒有順手揮劍殺了你們,已算對你們寬容了!」 蘇總管聽了真是又驚又怒又急,自己所帶來的二十七個死士,已死去了大半,現只剩下九人。要是捉到莫紋回去還好向教主交代,現在怎麼辦呢?再說還向莫紋洩漏了那麼多的秘密。他急道:「大家一齊上,不管死活,我都要。」 莫紋說:「哎!你們最好別再亂動,不然,你們全部倒下,成了這亂草坡上的孤魂野鬼時,別怨我事先沒告訴你們。」 蘇總管吼道:「上!」 九名藍衣死士,頓時形成扇形,向莫紋逼近。莫紋順手拾起一些碎石、泥塊,暗運真氣,成扇形激發出去。梵淨山住的飛線穿針絕技,更是在武林中少見,莫紋這一突發暗器,九個藍衣死士便先倒下了六個,仍有三個揮劍向莫紋亂劈。又是一陣劍光人影的交鋒,鮮血揮灑,這一場惡戰,西域死士全都倒下了,只見莫紋頭髮紊亂,身上血跡斑斑,仍立在亂草坡上,逼視著蘇總管:「現在輪到你了!上來吧!」 蘇總管哪裡見過這等的武功?人早已是驚鴻掠起,往龍山上的樹林中逃走了。莫紋本想追趕,但想起了金幫主叮囑過自己的話:「窮寇入林,千萬莫追!」也就不再追殺。 莫紋掃視了一下亂草坡,處處都躺下了藍衣死士的屍體,只有那六名被自己以碎石、泥土作暗器擊中穴位倒下不能行動的藍衣死士仍活著。莫紋走過去問:「你們想死呢?還是想活?」 六名藍衣死士全不回答,一副視死如歸的態度。這引起了莫紋的奇異:怎麼這些人全不畏死,誓死忠於碧眼教主的?是他們的家人受玄冥陰掌門的控制,還是他們服下了什麼毒物,致使他們寧願死也不敢反叛碧眼教主?又問:「我放了你們怎樣?」 突然有人在莫紋身後說:「你要是放了他們,他們今後依然與姑娘為敵,說不定他們馬上就會出手加害姑娘。」 莫紋不由吃了一驚,急回身一看,是位瀟灑的白衣中年書生,揚揚眉問:「你是什麼人?」莫紋感到這位白衣中年書生,竟能不聲不響地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其輕功之高,可想而知,不由瞪大了一雙警惕的眼睛望著對方。 白衣中年書生一笑:「姑娘總不會疑心在下是與他們同一夥人吧?」 「你到底是誰?幹嗎來到了這裡?」 「在下偶然路過這裡。這亂草坡,姑娘不會不讓走吧?」 「那你怎麼知道我放了他們,他們仍會與我為敵?」 「在下知道這夥人是玄冥教主特別訓練出的死士,是連命也不要、全無人性、以殺人為目的的奴才。剛才姑娘與他們交鋒,難道還看不出來?」 莫紋想到與這些人交鋒時,他們全然不顧自己,以死相拼的打法,不由點點頭:「你說得不錯。」 「所以在下說,你放他們不得!」「你是要我殺了他們?」「在下不敢為姑娘作主。」 莫紋又進一步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玄冥教主特別訓練出來的死士?」 中年書生又是一笑:「姑娘在生死激戰中,竟是這麼機智、敏捷,怎麼沒想到,哪些人會有這麼不顧死活的打法呢?」 「看來你不是偶然路過這裡的了!」 「此話何解?」 「你要是偶然路過這裡,怎麼見到了我與他們交鋒的情景?」 「姑娘別誤會,在下的確是偶然路過這裡,只不過看見姑娘與這夥人交鋒。一時不敢驚動姑娘,所以伏在山坡上偷看了。當然,也看見了姑娘故意裝著中毒倒下,聽到了姑娘與那位蘇總管的一段巧妙對活。」 「那麼說,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在下並不耳聾,怎麼不知道?」 「那我是什麼人?」 「姑娘是盜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狐狸女,正遭到武林中黑、白兩道上人追蹤的莫姑娘,在下沒有說錯吧?」 「大概你也在暗暗盯蹤我了?」 「在下可沒有這種打算。不過,在下的確想結識莫姑娘,更想與莫姑娘交個朋友。」 「你恐怕想與慕容家的武功交個朋友吧?」 白衣書生不悅地說:「姑娘太多心了!」 莫紋突然以盤龍劍出手,指著書生問:「說!你在暗中盯住我幹什麼?」 「姑娘,快把劍拿開,在下不喜歡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說!你盯著我幹嗎?」 「姑娘要叫在下說什麼?」 「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你的用意。」 「哦!?在下是什麼用意了?」 「你是在暗中窺探,想我與玄冥陰掌門的人戰成兩敗俱傷,然後乘機奪取我身上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對不對?」 白衣書生曬笑:「姑娘完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當然是小人,但閣下恐怕是偽君子。」 「既然這樣,在下告辭。」 「你走得了嗎?」 「看來姑娘誓必要殺在下了!」 「你不說清楚,莫怪我劍下無情。」 白衣書牛用手指輕輕一彈,這輕輕一彈,就將莫紋指在自己胸前的劍震開一邊,冷笑一聲:「試問姑娘,能殺得了在下麼?」 莫紋能否殺掉白衣書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三回 白衣書生 上回說到白衣書生以禪指神功震開了莫紋手中之劍,莫紋暗吃一驚。因為練成禪指神功的人,必需要有相當深厚的內力才行,會這種神功的人,在武林中不多見。 莫紋暗想:這白衣書生是哪一門派的高手?這樣盼高手,怎麼在江湖上沒聽說的?難道他也是黑鷹一類神秘不可測的人物?不大在江湖上走動?但一想到他用譏諷的語氣,嘲笑自己殺不了他,又激起莫紋的傲氣,也冷冷說:「是嗎?我殺不了你?」 「姑娘不妨試試。」 莫紋一聽,更氣惱了,說:「好,你死了莫怨我手下無情。」 「在下真的死在姑娘手下,只怨自己武功不濟,何怨姑娘?」 「那你亮兵器吧!」 白衣書生搖搖頭:「在下不大與人交鋒,就算交鋒,也一向不用兵器。」 「你憑一雙掌與我交鋒?」 「不錯!」 「好!既然你不用兵器,我也不用兵器,免得你死了不服氣。」莫紋一按彈鈕,頓時收回了盤龍劍。 白衣書生說:「姑娘還是請用兵器的好。」 「你太自大了!看掌!」 莫紋以學到的分花拂柳掌朝白衣書生拍去,柔中暗含吸力。這是一門極為上乘的掌法,志在克敵而不傷敵。因為莫紋感到這白衣書生太自大、目中無人,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但自己與他卻沒有深仇大恨,不忍出掌就取了他的性命,只想教訓他一下而已,所以沒用天殛掌法,而用分花拂柳掌法。 白衣書生輕靈一閃,避開了她這一掌,一邊讚道「好掌法,看來,這是慕容家的一門絕技——分花拂柳掌法吧?」 莫紋又一掌拍出:「你的見識倒也不錯。」 白衣書生身似殘葉,隨掌風一飄,又閃開了,口中說:「姑娘以這套仁慈的掌法與在下交鋒,那是不想取在下性命了,在下先多謝姑娘。」 莫紋給白衣書生逗得哭笑不得,一連十多掌如行雲流水般拍出,居然給白衣書生靈巧的身法和步法閃開了。莫紋一急,不由抖出一兩招天殛掌法來。白衣書生急速閃開,一邊說:「姑娘,怎麼掌法變了?好凌厲無比的掌法呵!」 莫紋又一連幾掌刁鑽、陰狠的掌法拍出,心想:雖然重傷了這書生,但可以用藥醫治他,令他今後不敢小看了自己,打消了奪取慕容家武功絕學之心。誰知這幾乎快如電閃的幾掌,只是一擦白衣書生衣衫而過,彷彿這書生身似滑魚輕煙似的,沒辦法拍中。而書生只是一味以怪異的身法、步法閃避,卻不出手反擊,似乎在等待自己消耗體力之後,再出手反擊。 莫紋心想:這狂妄的書生用的是什麼身法和步法,竟能閃過自己的分花拂柳掌和天殛掌法?其中有些身法,又彷彿是靈猴百變身法。莫紋想著想著,一下猛省起來,躍了開去,不再出手了。 白衣書生也停了下來,問:「姑娘不再出手了?」 莫紋問:「你是不是天山派的弟子?」 白衣書生微笑:「在下怎麼是天山派的弟子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不是天山派的弟子,又怎會迎風柳步法?」 白衣書生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說:「姑娘既然殺不了在下,在下告辭了!」 「哎!慢走!」 「姑娘還有什麼賜教?」 「你怎麼不出手還擊?」 白衣書生搖搖頭:「一來在下與姑娘無仇無怨;二來姑娘掌法高超,逼得在下只能閃避,不能回手反擊;三嗎,在下只求自保,不想傷害姑娘。」 莫紋想不到武林人中,竟有書生這麼一位怪人,武功高超、性傲而不凌人,不卑也不亢。不由又問:「你真的偶然路過這裡?」 「姑娘總不會要在下對天起誓吧?」 「我聽說天山派人為人俠義,你見那麼多人欺負圍攻我,怎不出手相助?」 「憑姑娘的武功和機智,還用在下出手嗎?姑娘,不嫌在下多管閒事?」 「你真的不是來謀奪慕容家武功的?」 書生失笑:「怪不得有人說,暴富了的人,往往疑心別人打他金銀財物的主意,日夜不安,既防老鼠,又怕小偷。姑娘既然這樣日夜不安,何不將慕容家的武功交了出去?」 「交給誰?交給你好不好?」 「噢!在下不想成為暴富,弄得日夜不敢安枕睡覺,自討辛苦。」 「別人千方百計打我的主意,我送給你,你幹嗎不要?」 「老實說,在下本家門的武功也來不及學得全,要慕容家的武功幹什麼?」 「哦?請問閣下是哪一武林世家?」 「姑娘別取笑,在下一家在武林中根本沒有什麼名望,更談不上什麼武林世家。」 「那閣下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賤姓墨,小名生。」 「什麼!?你也姓莫?與我同姓氏?」 「哎!姑娘別誤會。在下姓的是筆墨的墨,與姑娘尊姓是同音不同字。」 「原來是墨大俠的墨,這在武林中可不是小姓呀!」 「在下不敢高攀墨大俠。」 「那你走吧!」. 白衣書生一聲驚叫:「姑娘小心!」身形突然如驚鴻掠起。莫紋以為這書生突然向自己出手,身形急閃,準備回手反擊。卻只見眼前書生身形似一閃而逝的白光,跟著「啪啪」兩聲,又有兩聲慘叫,兩條人影似敗草般飛了出去。 莫紋一看,原來是那六位給自己封了穴位的藍衣死士,不知幾時運氣衝開了穴道,從自己背後突下毒手。幸得這白衣書生及時出手解危。 莫紋又見白衣書生以奇異的身法和步法,閃入四位殺手的劍光之中,雙掌紛翻,所抖出的掌法,竟然是梵淨山莊的天殛掌法,但出手的招式卻又是大同小異,完全不按天殛掌法套路和招式,而獨樹一格。莫紋又驚疑了:這白衣書生到底是哪一門派的人?武功極雜,與各門派的武功似是而非。 轉眼之間,白衣書生便將四名無人性的藍衣死士全部拍翻倒地,瀟灑地對莫紋微微一笑:「在下不自量力,在姑娘面前獻醜了!」 莫紋說:「你武功比我還俊呵!」 「哪裡哪裡,姑娘過獎了,要是沒別的事,在下就此告辭。」白衣書生說罷,便往南揚長而去。 莫紋本想叫住他,但隨後一想,叫住人家說什麼話呢?感謝他出手相救嗎?卻又太俗,武林中人,往往是大恩不言報,這只是小小的出手相助,又算得什麼?不但是他,就是自己,也會是這樣。 莫紋望著他遠去的背景,暗想:要是他真的對自己沒有不良用意,但願今後碰上他有事,自己也能出手相助,以報他今日相助之情。莫紋隨後又仔細看看這白衣書生掌下的殺手是死了還是身受重傷,要是有未死的殺手,說不定可以問出他們的來由。 莫紋一一查過這六名殺手的屍體,見他們全都斷了氣。白衣書生掌拍之處,都是人身上致命要穴。看來這亂草坡上,恐怕沒一個活人了。這些屍體怎麼處理呢?埋了他們?那得花多少時辰才埋葬得了這二十多具屍體?莫紋想到這裡,驀然間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雙眼狡黠地閃了一下,再也不理這些屍體,也揚長而去。當她凝神靜聽自己身後和四周的確沒人時,立刻閃身躍上龍山的樹林中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亂草坡上又出現了三條人影,這三條人影,正是在龍山鎮飯店裡高談闊論狐狸女獨挑衡山派的那三位武林人士,他們是蘇三娘手下的弟兄,奉命前來埋葬藍衣死士們的屍體,在搬動屍體時,他們意外地發現有三位藍衣死士,只是中了毒箭昏迷了過去,而沒有死,便從他們身上掏出解藥,餵他們服下。在二十七個藍衣死士當中,這三個藍衣死士可以說是逃脫了大難,撿回了一條命。 他們醒過來後,驚愕地四下望望,其中一個問:「咦!怎麼是你們?我們其他的弟兄呢?他們走了嗎?」 皂衣漢子說:「老弟,算你們命大,沒有死,其他的人,全都到閻王爺面前報到了。」 這三位死裡逃生的藍衣死士不禁心頭悚然,問:「什麼!?他們全死了?」 「老弟,不信你們看看,我們正在為他們收屍埋葬哩!」 「那狐狸女呢?」 「狐狸女?她殺了你們的弟兄後走了。」 「狐狸女身沒帶半點傷?」 「她要是身帶傷能走掉嗎?蘇總管說那狐狸女武功高深得簡直不可思議,人又狡黠異常,機詐百出,才殺了你們所有的人。」 「蘇總管呢?」 「蘇總管在龍山鎮,吩咐我們在黃昏前埋葬好所有死者,別讓中原武林人士看出破綻。現在,他恐怕趕回岳麓山向教主報告了,你們也趕快趁夜裡回去吧。」 這三名藍衣死士相互看了一眼,又望望躺在地上同伴們的屍體,默然無語,便縱身往龍山樹林深處而去。待到暮色蒼茫時分,他們奔回了岳麓山西面山腳下的神秘大院中。 這三個藍衣死士做夢也沒有想到,莫紋竟悄然地伏在龍山的樹木濃葉中,注視山下亂草坡上的情景。莫紋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還有三個無人性的殺手沒有死。這樣也好,讓他們給自己帶路,追蹤碧眼教主,看看這個令中原武林人士聞名而色變的碧眼教主,武功怎麼的高明,找機會出其不意一下殺了他,使玄冥陰掌門派群龍無首,自行在江湖上消失。所以莫紋以絕頂輕功,不動聲色地一路暗暗尾隨著他們,而放過了那三個所謂的武林中人。 這三位藍衣死士,在輕功上不愧為武林高手,行動非常快速,要是一般武林中人,簡直無法追蹤他們。在寅時到卯時左右,他們便回到了岳麓山西面山坳中的一處楓林裡。莫紋尾隨追蹤到楓林中,突然一下不見了他們,不知他們去了哪裡。 莫紋心裡感到奇怪:怎麼追到這裡會不見了人?便凝神靜氣傾聽楓林四周的動靜。除了草蟲的鳴聲和夜裡小野獸的行動聲外,沒聽到那三個殺手的行動聲和氣息聲,彷彿這三個殺手,一下像輕煙似的,在地面上消失了。心想:難道這楓林中有古怪? 於是,莫紋縱上一株高大的楓樹,只見兩里地外有燈光閃現,隱隱若若聽到有人驚訝地問:「咦!是你們?」接著,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問:「蘇總管呢?沒有回來?」 「他回來了,在書亭上與教主談話後,已經回房睡了。」 本來這些談話聲音不大,因為莫紋一身真氣深厚,即使在兩里地遠處,仍聽得清清楚楚。莫紋不由暗暗驚喜:原來碧眼教主深藏在這裡。於是便悄然摸近燈光的亮處。隱藏在濃密的楓葉叢中,打量著這山坳深處大院的情景。 這時,又聽到蘇總管有點驚喜的聲音問:「你們沒有死?」 莫紋又聽到那三個殺手怎麼敘訴自己中了毒箭昏迷過去,後來為收屍的二十四驃騎手下的弟兄救活了回來的詳細經過。 蘇總管問:「那狐狸女呢?」 「驃騎手下的弟兄說她早已走了。」 蘇總管又警惕地問:「你們回來,後面有沒有人跟蹤?」 「總管,一路上我們都特別留心,沒發現有人跟蹤。」 「好好,你們回房休息去。現在二十七人中,只剩下你們三個了,今後要好好保重,這麼多年來,我一手訓練你們真不容易。」 「多謝總管對我們的栽培。」 蘇總管有些傷感地說:「你們辛苦了,今後好好在莊子裡休息,再勤練武。」 「是!總管。」 這些藍衣死士,每個人的年齡在十八歲到二十三歲之間,是蘇總管從各處買下的九十多個孤兒之中,經過多次嚴格的真刀真槍的訓練,最後培訓成材的。這九十多個兒童,有受不住殘酷訓練而累死的,也有資質差被淘汰了的,最後能成為藍衣死士的不過二十七人。想不到在這次刺殺莫紋的行動中,這二十七人卻幾乎全部死去。不但蘇總管震驚,連碧眼教主聽了也心頭大震,不禁問蘇總管:「那個小丫頭的武功竟然這麼的好?」 「是,教主。看來這狐狸女失蹤的兩個月裡,練成了慕容家幾門絕技,武功之高,同以往簡直判若兩人,而且更狡黠、精明。」 「她練成了哪幾門絕技?」 「屬下要是沒看錯,她已練成了西門劍法、分花拂柳掌、靈猴百變身法,再加上她本門的武功飛線穿針、天殛掌法等等,單是其中一門絕技,足可以橫行江湖,傲視武林群雄了。所以,她幾乎是輕而易舉地一下打發掉我們辛辛苦苦培訓出來的二十七個藍衣死士。」 碧眼教主聽了又驚恐、又羨慕、又惱恨地說:「她真的練成了這幾門絕技?」 「屬下不敢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今後,就是我們的紅衣護法和輕風等使者聯手,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以後對付她,看來要格外小心從事。對了!教主,她還得到了慕容家的武林奇珍玉女黑珠丹,可化解萬毒,所以用毒對付她根本不起作用,說不定慕容家的九轉金創還魂丹也落到了她的手中。」 碧眼教主聽了,心裡更是癢癢的,說:「我們真是棋差一著,全盤皆輸,叫這小妖女捷足先登,得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和寶物。」 「教主,今後我們怎麼辦?」 「你通知三十六驃騎,今後見了這小妖女,要不擇手段,活捉不了她,也要殺了她,千萬別讓她落到了中原武林人的手中。」 「是,教主,這小妖女可以說是軟硬不吃,她不死,屬下真是日夜不安。教主,要不要將你老人家親手培訓的藍衣死士從西域調十多個來中原,以應急變?他們的掌法、劍法和內力,都勝過屬下的藍衣死士。」 「唔!你先去通知中原各地的三十六驃騎手,調藍衣死士之事,我自有安排。」 「是!屬下遵命。」 蘇總管便告退回到房間。他萬萬想不到仍有三個藍衣死士,能夠活著回來。 這時,天色漸漸明亮,莫紋伏在楓樹的濃葉叢中,看清楚了這山坳中的大院,沒有磚砌的高大圍牆,只是一排竹籬隔斷了入口之處,大院的房屋,全是竹木結構,茅草蓋頂。大院的亭台樓閣,佈局十分雅致,顯然是位高人雅士所居住的地方。想不到這麼一座高雅的大院,竟然住著一個武林中的大魔頭——碧眼教主,高雅大院,實際上是殺手們的魔穴。 這時大院門開了,有兩個鄉下人打扮的走了出去,大院內也升起了一縷炊煙。 山坳大院的清晨,小鳥啾啁,鮮花可人,真是人間的世外桃園。蘇總管陪著碧眼教主,在院內的小徑中散步,報告了有三個藍衣死士在大難中沒死,臨天光從地道裡回來的事。 碧眼教主頓時生疑:「他們怎麼沒有死的?」 蘇總管將他們的情景一一說了出來,教主又問:「會不會是那狡黠的小妖女故意不殺他們,放了回來的?」 「教主,這恐怕不大可能。」 「不行,你急速派人出去,在附近五里一帶的地方搜索,我想我也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驀然,一條人影,快若流星,穿破晨霧,飄然落地,悄然無聲地立在他們不遠的地方。 碧眼教主一時驚愕:「什麼人?」 莫紋歡聲笑道:「是我呀!」 碧眼教主更驚訝了,只見眼前是位十五六歲的美麗的鄉村姑娘,眉目清秀,一臉笑意,亭亭玉立,恍如天仙般在晨霧中出現,不禁又問:「你是誰?」 蘇總管卻驚訝得睜大了眼睛,急道:「她、她、她就是那狐狸女!」 碧眼教主不由一怔:「是她?」 莫紋嬌笑著:「你老大概就是玄冥陰掌門的碧眼教主吧?你的蘇總管沒有說錯,我就是狐狸女妖,狐狸女妖就是我。」 碧眼教主是個混血兒,頭髮、膚色像漢人,但生就一雙碧藍色的眼睛,所以人們背後稱他為碧眼教主。就是這個混血兒,居然想成為中原武林的盟主。 碧眼教主不由怒瞪蘇總管一眼,對莫紋說:「好好,本教主真佩服姑娘有膽量,敢孤身一人,闖來這裡。」 「哎!教主,你說錯了!」 「本教主怎麼說錯了?」 「首先,我不是孤身一個人來的。」 蘇總管驚問:「什麼?你不是一個人來?」 「對呀!是你們三個殺手帶我來的。其次,我更沒有闖來,是你們請我來的!」 碧眼教主問:「我們請你來?」 「咦!蘇總管沒向你報告麼?蘇總管不請我來,我就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貿然闖來這裡。」 蘇總管又驚又怒地問:「我幾時請你來了?」 「蘇總管,你是健忘了,還是說過的話不算數?在那亂草坡上,你不是說你們的教主要請我來嗎?還說請我當什麼副教主,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沒有這樣說過?」 蘇總管頓時啞口無言。 碧眼教主問:「當時你怎麼沒跟蘇總管一同來?」 莫紋叫起屈來:「教主!你老人家評評理,有這麼請人的嗎?他一下就要那麼多凶巴巴的人殺我,事先連招呼也不打,從我背後突然襲擊,我不得已,只好自衛啦!」 蘇總管說:「姑娘!我是做得不對,當你故意中毒倒下時,我不是勸說過姑娘加入我教麼,姑娘怎麼後來又出手傷人了?」 「哎!你那麼盛氣凌人地對我,我心裡服嗎?要是你一開始就對我說,沒派人從背後襲擊我,我會出手傷人嗎?」 蘇總管說:「這都是你造成的。」 莫紋更嚷了起來:「怎麼是我造成了?開始,我還以為是中原武林中一些壞傢伙,花錢雇了一批冷血殺手在暗算我哩!我哪裡知道你是教主的總管了?」 蘇總管忍著氣說:「姑娘!就算我不對,那姑娘在桂南山中殺了我們的金護法,傷了我們這麼多人又怎麼說?」 「你是說那四個紅衣光頭大和尚嗎?他們比你更盛氣凌人,一開口就是要捉我,話沒多說幾句,就伸手打人。你說,我會服氣嗎?我呀,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人家敬我一尺,我就敬人家一丈,人家對我無禮,我也只有以牙還牙相報,絕不肯吃虧。」 不但是蘇總管,就是碧眼教主一時也默然不能作聲。的確,他們初時根本就沒將在武林中名不見經傳的莫紋放在眼裡。一聽說她用計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只是一門心思想殺了她,將武功絕學奪取過來,哪裡會想到以禮相請的?江湖上嘛,往往是弱肉強食,根本是不講理的。經過幾次交鋒,他們都以失敗而告終,才知道這莫紋是一個難纏和不可輕視的人物,比武林中一些成名的人物更為可怕。 半晌,碧眼教主一揖說:「老夫、老夫過去的確對姑娘不夠尊重,而老夫手下的人,更是得罪了姑娘,現在老夫特意向姑娘賠禮,請姑娘原諒老夫。」他把「本教主」這句活吞回去了。 莫紋連忙還禮:「哎!不敢,小女子應該先向你老賠不是才對。」 「姑娘別客氣,請到老夫書亭一坐怎樣?」 「好呀!可是你們千萬別打小女子的壞主意,要不,我們怎麼也談不攏的。」 「姑娘言重了,老夫怎會如此?姑娘進門,多少算是老夫的客人。」 「要是你們以往對我這樣就好了。」 「老夫盡量補過。蘇總管,快到廚下叫人準備上好的酒菜,為姑娘洗塵。」 正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個人想要別人尊敬,首先應自強不息,有能力,有才幹,別人才尊敬重視你。那怕是敵人,也不能不重視你。要是自己不爭氣,軟弱無能,或者自暴自棄,別人當然不會尊重你了,敵人還會乘機下手吃掉你。個人是這樣,武林中的門派是這樣,甚至一個國家,也是這樣。 莫紋所以受到碧眼教主的敬重,就是莫紋有能力,更有才幹,不能不令西域的第一大門派掌門人折腰。 莫紋隨碧眼教主來到清池畔的書亭。所謂書亭,實際上是搭在水面上的樓閣,三面臨水,一面著陸。莫紋打量了一下地形,見書亭內窗明几淨,玲瓏清雅,心想:這麼一個大魔頭,卻頂會享受的,到時我一把火將你這魔穴燒成灰燼,看你怎麼享受。最好能一舉而除掉了你,那什麼也別談了。 碧眼教主請莫紋坐下,一位童子奉上香茶。莫紋是有備而來,不但防人暗下殺手,也防人下毒。進大院之前,早已服下一粒玉女黑珠丹,所以童子奉上的香茶,她大方地呷下兩口。 碧眼教主含笑問:「姑娘不怕老夫在茶中下毒麼?」 莫紋笑道:「你目的不過想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毒死了我有什麼用?一般的毒藥,對小女子根本不起作用,教主是位梟雄人物,怎會出此下策?」 碧眼教主大笑:「姑娘真是有膽有識,令人佩服。」 「佩服我不敢當,要是沒膽,我會孤身一人進莊嗎?」 「說得好!請問姑娘,見老夫有何賜教?」 「哎!你不是叫人傳話要見我嗎?小女子想聆聽你的高見哩!」 「老夫的確欽佩姑娘的為人,要是能加入本教,那將是老夫的榮幸。」 「你不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姑娘要是肯讓老夫看看,老夫也將傳授姑娘本教的兩門絕技。要是姑娘有一定的為難處,老夫也不敢強求。」 「哦?你這次來中原,不是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老夫有了姑娘,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是其次了。」 「你真的讓我當副教主?」 碧眼教主點點頭:「絕無戲言,而且中原武林,將由姑娘統管。」 「哎!我一個人怎麼管得了呵!」 「姑娘放心,下面有蘇總管協助。」 莫紋心想:這樣一來,我不成了你們手中的扯線公仔嗎?你們打的好算盤呵!便含笑道:「這真是太好了!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姑娘請說。」 「第一,玄冥陰掌門這個名字太難聽了,我要改個名字。」 「姑娘想改什麼好聽的名稱?」 「莫紋門!」 「這不是姑娘的名字麼?」 「我的名字很好聽呵!」 碧眼教主忍著氣問:「名稱我們今後從長商議。」 「第一個條件你就不答應了?」 「玄冥陰掌,是我們的絕技,在武林中很有名望……」 「你不是說我的名字也驚震武林嗎?」 碧眼教主再傻,也明白莫紋是何意來尋事生非的,心想:你現在來了,我看你怎麼能飛得出去?仍不動聲色問:「姑娘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你不是說我是副教主嗎?」 「不錯!」 「中原武林就由我統管了?」 「是!」 「那麼我的第二個條件就是:中原武林之事,你不能過問。同樣,我也不過問你西域的事。還有,無論蘇總管也好,其他的人也好,凡是跟隨過你的人,你全部帶回西域,不准留在中原。」 「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你沒聽說有這麼一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麼?」 「老夫要是不答應呢?」 「那我們只有按武林規矩,以武功決勝負,誰勝誰說話算數,敗了的只有服從。」 「要是老夫勝了,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 「是呀!要是我勝了,你就得聽從我的話。」 碧眼教主一下站起,仰天一笑。莫紋問:「你笑什麼的?」 「我看姑娘根本不是想參加本教,而是來找老夫比試武功。」 「哎!你怎能這麼說的?」 「難道老夫說錯了?」 「因為我真的是來參加貴教的。」 「那為什麼要以武功分高下?」 「誰叫你不答應我的條件?再說,你當正的我當副的,我心裡還有點不服氣哩!」 「難道你要當正教主?」 「是呀,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你的武功真的好過我了,我才服,不然,我們兩人最好倒過來,我當正,你當副。」 「好好,你是明顯來踩盤子了!」 「那麼說,你不敢與我比武了?」 碧眼教主怒極而笑:「看來不教訓你一下,你是不會心服的了。」 「是呀!你想我心服,得拿出真本事來,不然,你這個教主我來當。」 「姑娘!你說我們怎麼個比法?」 「客隨主便,你說吧。」 碧眼教主一指池面:「我們就在水池上比武怎樣?」 「水池上怎麼比?是水上功夫,還是水下功夫?」 「我們踏在水面上比武。」 「很新鮮呵!首先就得輕功十分好才能立在水面上。那怎麼分勝負?」 「無論誰給逼下水去,或者逼上岸來,誰就輸了,怎麼樣?」 「這很公平。」 「姑娘,請!」 「不!還是你先請。」 碧眼教主微笑一下,一躍而起,身似輕煙,已從書亭躍出,立在水面上。莫紋一看,心想:這碧眼教主果然不是浪得虛名,輕功出人意外的好,可不能看輕他了。於是也縱身而起,身似一片殘葉,輕輕落在水面,幾乎連一點點水花也沒見濺起。這是梵淨山莊特有的輕功:凌波渡水。 梵淨山莊的第四代莊主,在江湖上人稱水中仙子,以驚世駭俗的水上功夫名聞武林。由於水中仙子有意栽培莫紋為自己的衣缽傳人,對她的要求就特別的嚴格,因而水上水下的功夫,除了水中仙子,就到莫紋了。所以她一展示自己水面的凌波渡水輕功,碧眼教主不禁心中一寒。他初時以為憑自己水面上的輕功,先給莫紋出一道難題,想不到莫紋的輕功,竟比自己還好,不禁讚了一句:「姑娘!好俊的輕功。」 莫紋說:「哎!你別逗我說話呀,我一說話,氣提不起來,就要沉到水裡了。」 碧眼教主明知她故意這麼說,表示輕功不及自己,以麻痺自己而輕敵,心想:這個小妖女,要是真的加入本教,那我真是如虎添翼,天下群雄,老夫根本就不用放在眼裡;要是她與本教為敵,那不啻是第一號的可怕勁敵,像蘇總管所說的,這小妖女一日不死,老夫就一日不能安枕了。現在,碧眼教主對莫紋,可以說是又愛又恨。愛,就是若得她加入本教,成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便能一統江湖;恨嘛,她要是不加入,就得趁早殺了她,以免後患無窮。什麼比武決勝負,碧眼教主這樣的梟雄人物,才不來這麼一套,今日一戰,可以說是有關自己霸業的一戰,不但要戰勝莫紋,更要制服莫紋,使她成為自己的階下囚。自己要是敗了,就得不擇手段暗算莫紋。 而莫紋,也根本不相信這碧眼教主的話,自己勝了,一有不對,就殺了他,起碼也得廢去他一身的武功,逼令他重建紫竹山莊,然後滾出中原;自己敗了,就一走了事,以後再想別的辦法除掉這梟雄。 所以,他們雙方比武決勝負,只是一個幌子,其實目的都想各自制服對手。這一戰,根本不是武林.中的比武,可以說是生死一戰。 碧眼教主聽莫紋一說,一笑道,「姑娘別自謙了,請出手。」 莫紋心裡說,我才不跟你謙讓哩,我想要了你的老命!但嘴裡卻說:「那我出手啦!」 「請!」 莫紋等他「請」字一落,一掌早已刁鑽地拍出,這是梵淨山莊的天殛掌法,一掌拍出,宛如輕歌曼舞,掌式輕柔無力,姿態美極了。但卻陰險歹毒無比,一給拍中,起碼會重傷殘廢。星宿海一派的武功,在中原武林眼裡看來,就是邪派的功夫,出手就取人性命,不是志在強身自衛。 碧眼教主是一派武林宗師,武學淵博,一見莫紋這一掌拍出,表面上看去輕柔無力,一到自己身前,陰柔之勁力,宛如一道無形的利刃,直取自己致命的地方。碧眼教主看得心頭凜然,心裡暗罵道:好歹毒的小妖女,出手就含殺意,這哪裡是什麼比武? 碧眼教主身形一轉,順勢一掌拍出,頓時陰風陣陣,寒氣入骨。玄冥陰掌,更是中原武林視為邪派的一門武功,掌勁十分寒毒,就是具有深厚內力的武林高手,也受不了這種寒毒,一給拍中,奇寒入骨,手腳僵硬,轉眼變成了一具殭屍,沒有玄冥陰掌門的獨門解藥,什麼人也救不了。至於一般的武林高手,內力不深厚,那最好別與碧眼教主交鋒,就是不給他拍中,單是他手掌拍出的勁風寒氣,就吹得你心裡發寒,手腳轉動不靈,還怎能交手? 他們現在的交鋒,在中原武林人的眼中看來,那是兩種邪功夫的較量,絕不會去插手干涉,只盼他們兩敗俱傷。 當碧眼教主一掌拍來時,莫紋只感到一股奇寒迎面撲來。幸而莫紋的水上功夫,就是在梵淨山莊後山頂上冰湖中練成的,入大院之前,又服下了一粒玉女黑珠丹,根本不畏寒毒。但碧眼教豐這一掌十分霸道凌厲,便不敢以掌接招,兩腳尖一點水面,凌空躍起,閃開了他這一掌。她人仍在空中,纖纖玉學,卻朝碧眼教主頭頂上的要穴拍來,這是天殛掌法中的一招「迅雷擊頂」,出手又奇又狠。 碧眼教主一身真氣激盪,寬大的袍袖揮舞,以右袖接了莫紋這一掌,而左手卻向莫紋拍來。莫紋也借他這一袖之力,身形躍開,輕落遠處水面。誰知碧眼教主跟蹤而來,身形凌空,雙掌朝莫紋拍出,眼看就要拍中莫紋了。 這時,莫紋抖展了令人驚歎的水面靈猴身法,身形橫臥在水面上,似滑浪般一閃而去了二丈多遠,然後身形又挺然立在水面上,連衣帶也沒沾半點水滴,反令碧眼教主雙掌拍空,拍在水面上,濺起了一大片水花,濺得碧眼教主滿臉滿身是水。 就這招來說,碧眼教主顯然已處於下風地位。作為一派宗師,應該感到自愧才是。要是友好比武,碧眼教主就應立刻收手,自認武功不及,仍不失一派宗師的風度。可是他志在擊傷莫紋,這雙掌之力,已抖出了他八成的功力,這八成功力,奇寒可知,在水花濺起之後,立刻化成了冰點,而一片清池之水,頓時凝結成一層薄冰。莫紋看了也感到駭然,心想:這老魔頭的功力的確可怕,要是他剛才的雙掌擊中了自己,自己能經受得了? 莫紋不敢有半點大意,全力應敵。霎時間,兩人四掌翻飛。莫紋的掌法,輕飄陰柔,身形如粉蝶在水面飛舞,但掌掌都是致人於死地;碧眼教主的掌法,沉重、敏捷,每一掌拍出,都含著刺骨的寒毒。幸而莫紋服下了玉女黑珠丹,因而不畏寒毒,才能抖展一身的絕技應敵。不然,三十掌過後,莫紋就是內力再渾厚,也經受不起這駭人的寒毒,會敗在碧眼教主掌下。 雖然這樣,在內力上,莫紋仍不及碧眼教主內力那麼深厚和運用純熟,有幾次對掌,莫紋幾乎給他震到岸上去,全*靈猴身法又凌空躍回池面。不然,只要足尖一點岸,那自己便算輸了。 碧眼教主十分驚愕莫紋的掌法和身法,他幾次追撲莫紋,都叫莫紋在他掌影之下溜走了.還冷不防給莫紋還擊一下。他像一個笨拙的漢子撲飛蝶似的,怎麼也撲不著。他越打越怒:堂堂的一派之尊,出手六十多招,竟然傷不了一個武林剛出道的晚輩,面子早丟盡了。單憑這一點,碧眼教主就不能讓莫紋活著出去。 突然,碧眼教主尖嘯一聲,鬚髮皆張,身如旋風,掌如狂飆,他要抖出自己最後的三招凌厲殺著了。莫紋一時不知怎麼應付,眼見自己快要給逼上岸了。莫紋的雙掌,已經無法接近這老魔的身前,再凌厲的天殛掌法在這一股旋風之下已顯無用。 驀然間,一團白光破空激射而來,直插入這一股旋風中去,「啪!啪!啪!」一連三聲掌擊,接著兩條人影飛了起來。莫紋正奇異不知是怎麼回事,定眼一看,又驚愕了。與碧眼教主對掌的是那位在亂草坡上的白衣書生。他這時面如白紙,凝神坐在池邊運氣調息,霎時之間,渾身升起的一團白霧瀰漫開來。 莫紋再看碧眼教主,也坐在池的另一邊岸上,也是在盤坐閉目運氣調息,似乎已精疲力倦,神態一下蒼老了許多,再也沒莫紋初見他時那副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模樣。莫紋心想:這時不殺了碧眼教主,還等何時? 她「嗖」的一聲,盤龍劍彈出劍鞘,正欲縱身過去向碧眼教主下手。可是一看,已有三位殺手在護著這老魔頭了,而蘇總管帶了四名凶悍的黑衣武士,正撲向靜坐不動的白衣書生。白衣書生為自己與碧眼教主對掌而受傷,莫紋可不能不救,所以她顧不了去殺碧眼教主,身如流星飛矢,直取蘇總管凡人,手落劍飛,如流光般快捷,一下挑翻了三個凶悍的黑衣武士,逼退了蘇總管和另一位武士,守護在白衣書生身邊。而池的那一邊,三個殺手和碧眼教主已不見了。白衣書生一下躍起,說:「莫姑娘,我們快走。」 莫紋奇異了:「你的內傷這麼快就好了?」 「在下沒事,我們快走,要不,就來不及了!」 「怎麼會來不及?」 「這座大院的地下,是個火藥庫,等會就會爆炸的。」 果然,他們剛一離開大院,就聽到轟然幾聲巨響,宛如天崩地裂,一座好端端的大院,頓時碎木斷竹塵土沖天,跟著就是一片大火,燒紅了楓林,莫紋和白衣書生站立的地方,也在晃動,恍如地震一般。白衣書生又說:「我們快離開這裡。」 莫紋驚問:「我們站立的地方也會爆炸嗎?」 「這卻不會。」 「那幹嘛要快走?」 「姑娘,這幾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不引起四鄉和長沙府的注意麼?等一會就會有大批人湧來。姑娘不怕麻煩,不離開也行,在下可要走了。」 「哎!我是擔心你的傷呀!」 「在下根本就沒受傷。」 「什麼?你沒有受傷?」 「是。」 「那你幹嗎坐在地上運氣調息?你是在騙我?」 「姑娘言重了,在下怎敢騙姑娘?」 「你說!你幹嗎要坐下運氣調息?」 白衣書生打量了一下四周,說:「姑娘,我們到遠處的林子裡說吧,等會,不但四鄉的人湧來,官府的兵丁和不少的武林中人,都會湧來的。萬一官府的人要拉我們進衙門問話,那姑娘怎麼脫身?」 「好呀,我跟你去。我有許多話要問個明白的。」 「到時,在下所知的,一定如實奉告。」 莫紋跟隨白衣書生來到一處無人到的樹林深處,選了一塊草地坐下。莫紋對這位萍水相逢而俠義相救的白衣書生,有太多的疑問了。她環顧四周,對這武功莫測的書生,心裡不能不防。固然,江湖上俠義好心的人是不少,可是人心險惡,奸詐百出,用心不良的小人也比比皆是,可不能大意。 書生*樹而坐,微笑地對莫紋說:「姑娘,你有什麼話,請問!」 「你真的沒受傷?」 「在下的確沒受傷,只是那老魔奇寒之毒驟然入體,一時受不了,不得不坐下來運氣調息。」 「在你運氣調息時,有人朝你下手,你能不能自衛反擊?」 「在下自問還可以。」 「嗨!你怎麼不早說?」 「在下早說了又怎樣?」 「你早說了,我就不用擔心你,去將那個碧眼老魔頭殺了!」 白衣書生搖搖頭說:「姑娘,你殺不了這魔頭。」 「我怎麼殺不了他?他有三頭六臂?」 「他的確有三頭六臂。」 「什麼?你當那老魔是神仙?還是妖怪?」 「他什麼也不是,是個凡人。只不過他父親是個胡番,他母親是個漢人,天生一雙碧藍的眼睛而已。」 「那他怎麼有三頭六臂?」 「姑娘沒見他身邊有三位冷血殺手麼?那不是三個頭,六條臂?」 「哎!我才不在乎那三個殺手。」 「就是姑娘殺了那三個冷血殺手,也殺不了那老魔!」 「為什麼?」 「因為他坐的地方,就是一個秘密的地道入口,在姑娘與三個殺手交鋒時,老魔恐怕早鑽入地道逃走了。」 莫紋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老魔是在下幾代人的世仇,存下在動手報仇之前,不能不事先打探清楚。」 「他是你幾代人的世仇?」 「是!本來在下想放過他的,可是他偏偏不放過在下一家人,將在下的家全毀了,逼得在下一家人東奔西散,不能團聚。」 「你這次出來,就是跟蹤這魔頭?」 「是!」 「你怎麼找到魔頭在這裡的巢穴。」 「在下能尋來,應該多謝姑娘才是。」 「你怎麼多謝我?」 「要不是姑娘盯蹤那三個殺手,住下也不會尋來這裡了!」 「你一直在暗中跟蹤著我?」 「請姑娘原諒。」 莫紋的盤龍寶劍突然出手,劍尖一下貼在書生的咽喉上。白衣書生一怔:「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莫紋含笑說:「你最好別亂動,不然,明年的今日,是你的忌日。」 「好好!在下絕不敢亂動。」 莫紋突然又出手,一連封了白衣書生幾處穴位,然後收回盤龍劍,笑著說:「對不起了,誰叫你在我面前胡編瞎說了?」 書生全身雖不能動,仍可以說話,問:「在下怎麼胡編瞎說?」 「你以為我是個天真無知的女孩,聽信你的一派胡言?」 「在下句句屬實,怎變成了一派胡言?」 「你沒感到你的話前後矛盾麼?」 「怎麼矛盾了?」 「你大概說話說溜了嘴,不記得開頭的話了,才互相矛盾。」 「在下實在不明白。」 「你開頭不是說,你在報仇之前,不能不先將仇人的情況打探清楚?」 「這又怎樣?」 「你連魔頭地下通道的秘密入口處都知道了,而且還知道那大院地下是個火藥庫,怎麼後來又說跟蹤著我,才發現了那魔頭的巢穴,你不認為矛盾?」 白衣書生一笑。 「你笑什麼?我說錯了你嗎?」 「姑娘並沒有說錯。」 「這下你服了吧?你表面上明為救我,只不過想討得我對你的感激和信任,其實你想救那老魔頭。」 白衣書生又是大笑。 莫紋惱了:「你笑夠了沒有?」 「對不起,在下還沒有笑夠。」 「那你笑呀!笑夠了再回答我的話不遲。」 「在下認為姑娘的問題不值得一答。」 「你答不出來,當然不答啦!」 「姑娘太聰明了!」 「你別跟本姑娘來這一套,本姑娘不喜歡阿諛奉承的人。」 「姑娘,你曉得太聰明會是什麼嗎?」 「是什麼?」 「愚蠢!」 「什麼!?你敢罵我?」 「姑娘不認為自己愚蠢?」 「好呀!你再罵呀!等一下你就罵不出來了!」 「在下怎麼罵不出來?」 「我割了你的舌頭,你還罵得出來嗎?」 「你別亂來!」 「你想我不亂來,最好老老實實說出你的企圖來!」 白衣書生「哼」了一聲:「在下要殺姑娘,何必多此一舉,要幾次救你?」 「你殺了我,你和那老魔能得到我手中的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嗎?你幾次都是做戲給我看的,希望得到我對你的好感。」 「總不會我殺了自己的人,傷了那老魔,來得到你的好感吧?」 「要不這樣,戲又怎會演得這麼逼真?」 「在下就是不殺姑娘,難道不能從背後暗算姑娘?憑在下的武功,要暗算姑娘總不會是困難的事吧?」 「你從背後封我的穴位?」 「誰不知道姑娘會轉經移穴的武功?在下封不住姑娘身上的任何一個穴位。」 「那你怎麼暗算我?」 「在下完全可以挑斷了姑娘腳下的經脈。」 「你敢?」 「在下真的與老魔同謀,又怎麼不敢?」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 「姑娘真的殺了在下,一定會痛苦一世。」 「我痛苦什麼?」 「因為你的良心會問你,為什麼忘恩負義,殺害一個曾經救過你的人。」 「什麼良心,我才不管這一套。」 「姑娘要是不後悔,請殺在下好了!」 「你真的與老魔有仇?」 「在下不必求姑娘相信。」 「那你說,你前後的矛盾怎麼解釋?」 「那非常容易。」 「說呀!」 「姑娘還記得亂草坡上,那三個收屍的漢子?」 「記得!這又怎樣?」 「在下從他們口中得到那大院的情況。」 「他們肯告訴你?」 「他們並不是老魔和蘇總管特別訓練出來的冷血殺手,他們是第二十四驃騎使者蘇三娘的手下,不想丟掉自己的性命。」 「蘇三娘?」 「就是姑娘曾經捉為人質的二十四姐。」 「什麼!你從那時就一直在暗中跟蹤著我?」 「對不起,在下為了找尋仇人,只好跟蹤姑娘了。」 莫紋心想,這個白衣書生,一直在暗中跟蹤了多日,能令我不發覺,其輕功、機敏可想而知,他真的要暗算自己,的確也不是十分難的事,又問:「池邊那秘密地道入口處,也是他們三人告訴你?」 「秘密地道入口處他們不知道,只知道大院有一條地道,從大院可通到外面的楓樹林。」 「你怎麼知道了?」 「因為在下不但盯著姑娘,更盯著那三個殺手,看見他們在楓林裡進入了一個秘密的地道入口,也就悄悄地跟著進去。」 莫紋心想:怪不得我在楓林裡找不見那三個殺手了,原來他們早已進入了地道。看來,這個書生比自已更機警。 白衣書生繼續說:「在下進入地道後,又從暗處捉住了地道中的一個黑衣人,一逼問,才知道這地道一共有四處進出口,其中一個就是書亭旁的清池岸邊,同時也知道地下有一處暗藏大量炸藥的火藥庫。」 「你又怎麼知道他們要爆炸大院?」 「這火藥庫,就是以防武林人士發現他們這個巢穴而準備的。所以在下一看那老魔走了,再看四周,也悄然無人,便猜到他們要炸毀大院,才急叫姑娘離開。」 「那麼說,我闖入大院時,你早已從地道中進了大院?」 「是!當我從地道轉上地面時,便發現姑娘與那老魔正交談。」 「所以你不出手,偷聽我們談話的內容?」 「是!在下初時以為姑娘真的要加入他們之中,當什麼副教主呢。」 「要是我加入了,你又怎麼打算?」 「那在下會將姑娘看成一個十分厲害的勁敵了。」 「當我與那老魔交鋒時,你幹嗎不從旁相助?你總不會又在瞭解我的武功吧?」 書生笑了笑:「一來在下是有這個意思;二來姑娘掌法、身法超群絕倫,應付那老魔綽綽有餘,只是一身內力,略遜老魔而已。」 「那後來你怎麼又出手了?」 「那老魔集中一身真氣在兩掌之中,使出了最後也是最凌厲的殺人三絕招——旋風身法和天地俱毀掌法,在下擔心姑娘一時不察而失手,成為了他們的人,所以在下也拼著一身的真氣,切入他的旋風之中,連續和他對了三掌,結果造成兩敗俱傷。多謝姑娘在旁相護,雖然在下可以帶寒毒而對付蘇總管等幾人,但沒有姑娘相護,在下也要吃大虧的。」 「好啦,我算相信你的話啦!」 白衣書生一縱而起,朝莫紋一揖說:「多謝姑娘!」 莫紋愕然:「你,你怎麼能躍身起來?我不是點了你身上幾處穴位嗎?」 「在下同姑娘對話時,已暗運氣將被封的穴位衝開了。」 莫紋怔了一會:「看來你這個人很不老實,頂會扮豬吃老虎的。」 「姑娘恐怕比在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怎麼扮豬吃老虎了?」 「姑娘在亂草坡上對蘇總管不是這樣?剛才在書亭中對那老魔,更是這樣。怪不得江湖上人,都稱姑娘狡黠如狐。」 「看來你對我很不客氣啊!」 「姑娘對在下又何嘗客氣?兩次用劍逼在下,又封在下的穴位,還要割舌頭!」 莫紋大笑:「誰叫你神秘兮兮,說話又前後矛盾,能怪我嗎?」 白衣書生問:「今後姑娘打算去哪裡?」 「這可不能告訴你。」 「要是想追蹤那老魔的行蹤,在下勸姑娘不必多此一舉了。」 「為什麼?你怕我殺了他,不能親手報仇雪恨?」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要是在下沒有算錯,這老魔必然已轉回西域的老巢去了。」 「哦?他不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他怎麼會不要?只不過他與在下連對三掌時,不但身受內傷,而且還失去四成的內力,怎能不回西域老巢養傷練功?」 莫紋驚奇:「他怎麼失去了四成的內力?」 白衣書生神秘一笑:「姑娘不必多問。」 「那麼你呢?」 「在下可憑空增添了他四成的內力。不過,他這四成內力真不好受,使在下幾乎凍僵了,不得不坐下來運氣、調息、排毒。」 「你這是什麼掌法?」 白衣書生又是一笑:「姑娘對在下的家傳武功,不會又起心吧?」 「你以為我是小偷嗎?」 白衣書生大笑:「姑娘莫怪,江湖上人心險惡,在下不能不防。」 莫紋說:「你怕我偷你的武功,最好離開我遠一點,別在背後跟蹤著我。」 「在下今後再也不會跟蹤姑娘了。」 「好呀!那你走呀!」 「是是,在下告辭,希望姑娘今後一路小心。」白衣書生說完,便一晃而逝。 莫紋一時反而怔住了,暗想:這白衣書生到底是哪一派的人物?行為神秘、掌法奇特,對掌時能使對方失去內力而吸為己有的,不會是故作玄虛,嚇唬自己吧?世上有這樣的武功嗎?莫紋越想越感到這書生可疑,他既然知道蘇三娘是玄冥陰掌門的人,幹嗎不去盯蹤蘇三娘,而來盯蹤自己?這麼一個疑問,怎麼自己當時想不到去追問他的?是呵,盯蹤蘇三娘,不更易找到碧眼教主?何必要跟蹤自己?好!但願他今後別再碰上了我,碰上了,我一定問個清楚明白。 莫紋想罷,便離開樹林,往衡山而去。莫紋怎麼也沒想到,當她走入小鎮一家如意飯店時,又碰上了剛分手不久的白衣書生。這個中年白衣書生似乎也發現自己進了店,故意面朝窗外,眺望南面遠處隱約現於雲端的衡山七十二峰,而不瞧自己。 莫紋心想:好呀,你裝作看不見我,我可不放過你,你不看我就行了嗎?當店小二向她走過來時,莫紋一指白衣書生坐的桌上:「我要坐那*窗口的座位。」 店小二看了一下說:「大妹子,那桌子已有人坐了,大妹子不如坐這邊吧,這邊的桌子也*近窗子,很光亮。」 莫紋說:「那桌子只有一個人坐,怎麼沒有座位了?是不是你這飯店的規矩,一桌只准坐一個人,不准坐兩個人的?」 店小二慌忙說:「不,小!大妹子,只是怕你不方便呢。」 莫紋反問:「不就是吃飯嗎,有何不方便的?」 「這——!」店小二不知說什麼才好。 莫紋又問:「你這飯店只有八張桌子,只能招呼八個人吃飯?第九個人來,你是不是將他趕了出去?」 「不,不,大妹子喜歡坐那就坐好了。」 其他四個吃飯的客人,都驚愕地望著這麼一個性子潑辣的少女,有的客人看見她明麗動人,便不懷好意了,起身笑著說:「大妹子,你要是不嫌棄,就坐我這張桌子,我吃飯是最愛人陪著的。」 莫紋掃了那人一眼,直朝白衣書生的桌子走去,大咧咧地便坐在白衣書生的對面。 白衣書生再不能裝看不見了,只好站起來極有禮貌地對莫紋一揖。莫紋笑問:「哎!你不是裝作看不見我嗎?幹嗎又向我作揖了?」 白衣書生說:「姑娘喜歡坐這張桌子,在下只好相讓了。」說時,便想走開。 「喂!你要去哪裡?」 「在下到另一張桌子去,這裡讓給姑娘。」 「原來你是怕人看你吃飯的。」 「在下的確有些怕。」 莫紋突然「嗖」的一聲,盤龍寶劍出袖,攔住了白衣書生,笑著說:「哎!你最好老老實實在我對面坐下來,別亂走動。」 這一來,飯店裡的人全驚震了。初時,大家以為這漂亮的大妹子是個野妹子,不想竟然是個動刀劍的羅剎,看來,她來這裡,是在找這書生的岔子。一些膽小怕事的,慌忙叫店小二會帳離開。 白衣書生想不到莫紋在飯店裡亮出了劍,怕將事鬧大了,驚愕地問:「你這是幹什麼?」 莫紋說:「沒幹什麼,你老老實實坐下。」 「姑娘不是叫在下遠離姑娘麼?」 「看來你想叫我在這裡鬧事了?」 「好好,在下算怕了你,在下坐下,請姑娘快將劍收起來。」 「這就對了。」莫紋收回了劍。 「姑娘找在下有何賜教?」 莫紋眼睛眨了眨:「我的銀子不見了。」 白衣書生感到莫名其妙:「姑娘不見了銀子,找在下幹什麼?」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 「什麼?我偷你的?」 「因為一路上,只有你接近過我,沒有別的人接近過我。」 「姑娘冤枉在下了。」 「那我的銀子怎麼不見了?」 「這也不能證明是在下偷了姑娘的。」 「我不管,現在我沒錢吃飯,你得先代我付帳。」 白衣書生笑說:「這是小意思,好說!」他對呆著的店小二說:「這姑娘所吃所住的,全由我付了,你快去端一些好的菜來給這位姑娘。」 「是!是!」店小二慌忙而去。 莫紋說:「看來你很好說話呵!」 「在下能請姑娘吃飯,實在榮幸。」 「那我多謝了!」 「別客氣,姑娘真缺銀兩,在下可以贈與,不知姑娘需要多少?」 「你有多少?」 「一百幾十兩,在下隨時可以拿得出來:」 「你可以稱得上慷慨好義呀!」 「扶貧濟危,這是在下的天職。」 「先別老鼠上天秤,自己稱自己。我問你,你為什麼老跟著我?」 白衣書生愕然:「姑娘,你是不是將話說顛倒了?」 「我怎麼說顛倒了?」「現在是姑娘跟蹤在下,而不是在下跟蹤著姑娘。」 店小二這時將飯菜端上來了。莫紋說:「對不起,等我吃飽了再跟你算帳。」 「算帳?」 「當然是算帳啦!」 「算什麼帳?」 「別急。我吃飽後,你就清楚了。」 「那在下等著。」 莫紋吃飽了後,問:你是不是一直從長沙岳麓山跟蹤到龍山下的亂草坡?」 「姑娘,因為在下……」 「哎!你別說原因,只回答我是與不是。」 「是!」白衣書生只好回答。 「你是為了尋找那老魔才跟蹤我?」 「是!」 「你也看見我放走蘇三娘?」 「是!」 「蘇三娘手下的那些漢子都知道了老魔的巢穴,蘇三娘會不會知道?」 「她當然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跟蹤她而跑來跟蹤我?」 「這——!」 「說呀!你說不出來吧?」 「在下怎會說不出來的?」 「那說呀!」 「在下當時性急,待姑娘走後,在下已問過她了。」 「她不肯說?」 「在下不能不佩服她寧死也不說的剛烈性格。」 「你怎麼不暗地裡跟蹤她?」 「她機警不下姑娘,根本就沒回長沙,盡跟在下兜圈子,走了一天一夜,又回到她原來的老地方住下。所以在下只好放棄了她,再跟蹤姑娘了。」 白衣書生這麼一說,反而弄得莫紋無話可說,她沒想到這書生會直接找蘇三娘問話,以蘇三娘的性格,的確是個不怕死的人,寧死也不會說出老魔所在地方的。 白衣書生帶譏笑地問莫紋:「姑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 「你真的去問過蘇三娘了?」 「姑娘不信,可以去找蘇三娘問。」 「你怕我以後不會問嗎?」 「姑娘總不會要在下陪同姑娘去找蘇三娘吧?現在,恐怕她不知躲去了哪裡,不是十天半個月能找到的。」 「誰要你陪我去找她了?」 「既然這樣,在下告辭。」白衣書生叫店小二會帳,然後又掏出一個小袋子放在桌上,說:「袋中有值八十兩銀的金葉、金珠,請姑娘笑納。」 莫紋說:「收起你的銀兩吧,你以為我真的丟了錢嗎?」 「原來姑娘是在捉弄在下,在下還真的以為姑娘丟了銀兩哩。」白衣書生說時收回小袋,一笑而去。 莫紋此時滿以為會問出這書生跟蹤自己的真正用意,結果仍然沒有結果,她卻有點暗暗羨慕這書生的涵養功夫極好,要是別的人,有他那麼好的武功,受到自己這般的盤問,不提刀拿劍動手,也會發怒而離去。 是夜,莫紋在花石小鎮上投店住宿。這是鎮上唯一的一間客棧,以鎮名為店名,叫花石客棧。從這裡去南嶽鎮不到一百里。其實花石小鎮是衡山北面的一處小鎮,但鎮面並不熱鬧,更不是交通要道,一般去遊覽衡山和燒香拜佛之人,絕大多數去衡山南面的南嶽鎮,先朝拜鎮北的南嶽大廟,然後從南嶽廟登上衡山,絕不朝花石鎮而來。只有莫紋,為避開武林人士的注目,不走水陸交通方便的衡山縣,再從衡山縣到南嶽鎮,而是從湘潭縣直穿南下,來到這花石小鎮。 第二天,莫紋洗漱後開門出房,誰知斜對面房間的一個客人,也正開門出來,一看,莫紋又怔住了,那不是白衣書生麼?難道他昨夜裡也在這一間客棧投宿? 白衣書生一見莫紋,慌忙又縮回房去。他不縮回去還好,一縮回去,更引起了莫紋的疑心,要是這書生不暗中跟蹤著自己,何必這麼害怕,鬼鬼祟祟地縮了回去?哼!他必然是心中有鬼,才這麼怕見我。這麼看來,他必定是俠義道上正派人士派出來的絕頂高手,負責在暗中盯蹤自己。他救自己,完全沒出於好心,而是害怕自己落到了碧眼教主的手中罷了。他對自己說的話,恐怕沒一句真言,完全是閻王爺出告示——鬼話連篇。不過,也有一句是真的:「從岳麓山一直在盯蹤自己」,其他什麼與碧眼教主為世仇,什麼毀了他一家,什麼拷問蘇三娘,全是假話。但莫紋也不能不佩服他把瞎話編得幾乎沒有什麼破綻,令自己相信。要不是在這裡碰上了他,自己便會被他騙了。好呀,你既然躲著我,我就裝作沒看見,看你怎麼盯蹤我。 莫紋故意放重了腳步,喊店小二會帳,一面暗暗注視白衣書生的行動。莫紋跟隨住店的客人走出客棧,打量花石鎮的地勢,然後閃身進入一條冷清的小街窄巷,悄然縱身上了一處人家的屋頂,再悄然無聲轉回客棧附近,伏在一處屋頂,注視客棧大門口人們的出入。 不久,白衣書生出現在客棧的掌櫃面前。莫紋憑著深厚的內力聽到白衣書生一邊會帳,一邊向掌櫃打探自己有沒有出門,出門後朝哪一個方向走。莫紋暗想:這一下你不是在盯蹤我?要不,你向掌櫃打聽我幹嗎? 白衣書生轉出鎮口外,就不斷向路人打聽有沒有看見自己,一路朝南嶽鎮而去。莫紋看在眼裡,心裡奇了:這書生怎麼知道我要去南嶽鎮?我可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呵! 莫紋一路上不動聲色地盯蹤著他。大約走了十多里地,書生打探不到自己的蹤影,似乎感到有些茫然起來,立在一高坡處,自言自語地說:「咦!她去了哪裡呢?怎麼不見了?難道她從別的路走了?」 莫紋一下從隱身處躍出來,白衣書生似乎也察覺到身後一陣微風輕動,轉過頭來一看,一下怔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莫紋會在自己身後出現的。莫紋故意裝作不知道他在跟蹤自己,含笑問:「我們真是山不轉水轉,不想又見面了。你在等什麼人?」 「我、我沒有等什麼人。」 「是嗎?那你東張西望幹嗎?」 「這裡的景色真美呵,在下由不得就停下來在這裡欣賞呢。」 莫紋笑著:「不對吧?」 「什麼不對?在下可不明白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裡既沒有奇峰異石,也沒有什麼清溪石上流?連野花也不多一朵,它美在哪裡了?」 「噢!在下欣賞的,是遠處的衡山七十二峰之美,不是在欣賞眼前的山坡。」 「是嗎?我好像聽你自言自語說什麼她去了哪裡呢?怎麼不見了的?我沒有聽錯吧?」 「這、這、這是在下說衡山的七十二峰,怎麼有一峰不見了的。」 「哦?這個不見了的峰,還會從別的路走了?這山峰總不會有腳,從別的路走了吧?」 白衣書生一下跳了起來:「你、你在跟蹤著我?」 莫紋見他急成那個樣,噗哧一聲,笑了起來:「你大概是黔驢技窮了吧?真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了!」 莫紋為什麼會說白衣書生是倒打一耙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四回 人魔星君 上回說到莫紋譏笑白衣書生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後,白衣書生怒問:「我怎麼是倒打一耙了?」 莫紋說:「你明明在暗地裡跟蹤我,反而說我跟蹤你,怎麼我跟蹤你了?」 「你明明從我身後突然閃身出來,偷聽我的自言自語,不是在跟蹤我嗎?」 「你在小鎮客棧裡明明看見我,為什麼要縮回房間裡去?」 「什麼?那時你看見在下了?」 「這下你沒話可說了吧?說!你幹嗎要縮回去不敢見我?」 「在下承認,的確怕見姑娘。在下怎麼也想不到姑娘會在那問客棧裡投宿。雖然這樣,也不能證明在下跟蹤姑娘呀!而且在下更疑惑,是不是姑娘在跟蹤在下呢?要不,怎麼會那麼巧,我們會同住一間客棧?」 莫紋搖搖頭:「秀才,你怎麼不去官府裡當一名刀筆師爺,卻跑到江湖上混?」 白衣書生茫然:「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能言善變,死的可以說成活的,不可惜了你的才能麼?秀才,江湖上往往憑口才是不行的,得憑刀劍說話。」 「那也不能不講道理呵!」 「好!我要你心服口服。你要不是跟蹤我,幹嗎向客棧掌櫃打探我的去向?而且還一路向人詢問有沒有看見我。你說說,這是不是在跟蹤我?要不要我們一塊回去,問問那掌櫃的?」 白衣書生呆了半晌,然後說:「想不到我日日打雁,今日反而給雁啄了眼睛。」 「現在你承認在暗中跟蹤我了吧?」 「在下承認。」 「誰派你來跟蹤我的?」 「一位武林老前輩。」 「哦?誰?」 白衣書生搖搖頭:「在下也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在下的確不知道。」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 「姑娘!在下的確不敢騙你,因為在下與他交鋒而敗給了他,答應了他這個條件,要暗中跟蹤著姑娘。」 莫紋吃驚:「什麼?你武功這麼高超,可以與碧眼教主對掌而傷了他,卻不能戰勝這位武林老前輩?」 白衣書生歎了一聲說:「姑娘,在下武功與他相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在下在他手下走不滿三招便敗了。」 「你以前沒見過這位老前輩?」 「在下從來沒見過。」 「你怎麼與他交鋒了?」 「在下性好湖光山色,留戀洞庭湖的迷人風光,正在湖邊欣賞,突然間不知從哪裡走出來一位白鬍鬚的老人,叫在下暗中跟蹤姑娘的行蹤。在下說:『在下憑什麼要聽從你的調遣?在下也不習慣鬼鬼祟祟的去盯蹤別人。』老人說:『你不去不行。』在下問:『憑什麼不行?在下不去就不去。』老人說:『只要你能在老夫手下滿十招而不敗,那才任由你。』」 莫紋問:「所以你就與他交鋒了?」 「姑娘!在下能不交鋒嗎?」 「你真的在他手下三招就敗了?」 「在下自出江湖以來,可以說從來沒碰過對手。這老人的武功真是深奧莫測,在下還沒看清他怎麼出手,便給他摔在地上,過手才三招。」 「你不是騙我吧?」 「噢,在下這些丟醜的事,姑娘不逼在下,在下也不願說出來,這可不是光彩的事呀。」 莫紋不由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這白衣書生,心想:以他的武功,就是當今少林寺的掌門人,也不可能三招就擊敗了他,這位武林老前輩是誰呢?是黑鷹?黑鷹不可能在三招就擊敗了他。不是黑鷹又是誰呢?莫紋問:「所以你就聽從他了?」 白衣書生搖搖頭說:「叫在下幹些違背俠義的事,在下就是死也不從。」 「那你以後怎麼又聽從了?」 「老人說:『我只叫你跟蹤她,在暗中保護她,使她別落到玄冥陰掌門人和其他門派的手中,這不是違背俠義吧?』在下說:『既然不違背俠義之事,那在下就答應。』所以就一直跟蹤姑娘。」 莫紋又奇異了:這位老人是誰,幹嗎叫人在暗中保護我?是丐幫的金幫主?還是時老夫人玉羅剎等人?可是,她們可沒有鬍子呵!也不能出手三招就將這書生擊敗了。以書生的迎風柳步,別說三招,就是三十招也可閃避得了。莫不是這書生在胡編亂湊,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一位武功奇高的老人? 莫紋冷笑一下,問:「他只叫你暗中保護我,沒別的用意?」 「他只這麼吩咐在下,至於他有沒有別的用意,在下就不知道了。」 「他叫你永遠跟蹤我?」 「這卻沒有,要是姑娘出了湖南、兩廣,在下就不必跟蹤了。」 「要是我不出這三個地方呢?」 白衣書生聳聳肩:「在下只好跟蹤了。」 「我一輩子不出這三個地方,你就一輩子跟蹤著?」 白衣書生苦笑一下:「沒辦法,誰叫在下敗在了他的手上,只好遵守自已的諾言。」 莫紋想了一下說:「好!從現在起,你不必跟蹤我了。」 「為什麼!?」 「因為我要離開湖廣。」 白衣書生大喜:「真的?」 「信不信由你。」 「在下多謝姑娘。」 「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不!在下得眼看著姑娘離開了才放心。」 莫紋心想:好!我這就離開,看你跟蹤不跟蹤?你真的不跟了,我再轉回來,去找衡山派的麻煩。莫紋想罷問:「你要怎麼看著我離開?」 「自然是跟在姑娘身後了。」 「好!那你不用跟在我後面,跟我一塊上路好了!」 白衣書生又是大喜,一揖說:「多謝姑娘的照顧。」 「那我們走呀!」莫紋心裡卻說,我倒要看看你的真假,我才不相信世上有這些奇人怪事哩。 白衣書生說:「姑娘請!」 於是莫紋再也不跟他客氣,轉路走昭陵、過醴陵,一路施展輕功,一天一夜,便出現在江西境內的湘東了。莫紋說:「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吧?」 「姑娘真的不再回湖廣?」 「你是不是想再找藉口跟著我?」 「在下不敢。」 「那請走呀!」 「是!願他日山水有相逢,在下能與姑娘再相見。」 「對不起,我可不想再見到你了。」 「哦?在下這麼令姑娘討厭?」 「不!我不想讓別人保護我,更不想領閣下和那位武林老前輩之情。」 白衣書生苦笑一下:「請姑娘原諒,在下也是迫不得已的。」 「現在你已遵守諾言了呀!」 「是!請姑娘今後多保重,在下告辭了!」書生說完,一揖而去。 莫紋一直盯著他往西而去,心想:難道世上真的有這麼一個怪人?也就回身往萍鄉縣城而去,一路上留神著書生有沒有跟來。莫紋一直走到城裡一家順意客棧住下,果然沒發現這白衣書生再跟蹤而來,暗想:難道真的有這種怪事?但莫紋仍不放心,第二天,往東南方向走,來到了武功山。 武功山,在中國這麼多名山大川中,簡直是排不上名號,就是在江西,也默默無聞,沒有人會去注意,更不是武林人士所聚居的地方。雖然這樣,武功山中也是山巒迭翠,林海蒼茫,也有碧流飛瀑的美景,山中自然也有道觀寺廟。 黃昏,莫紋來到山中的白雲庵投宿。這白雲庵處於武功山十分清靜的山崖樹林中,主持的女尼絕塵師太十分驚訝莫紋這麼一個單身少女前來投宿,目光略略看了一下,合什問:「阿彌陀佛,請問女施主從何而來,為何經過此荒山敝庵?」 莫紋見她目光略掃自己一下,頓如一道冷電似的,令自己週身感到寒意。她暗暗驚震:難道荒山古庵的這位老尼,又是一位世外高人,武林前輩?不由警惕起來,襝衽說:「小女子從袁州府而來,到蓮花縣投親,一時迷路,闖進這裡,望師太行行方便,讓小女子住一夜,則不勝感激。」同時暗暗打量老尼,只見她眉白如銀,雙目深邃,一臉皺紋如深溝,卻是神蘊異常。 老尼微微一笑:「出家人一向與人方便,女施主別客氣,請進!」 「小女子多謝師太了!」 莫紋隨絕塵師太走入庵內,分賓主坐下,有位小尼奉上香茶一杯。莫紋又連忙站起多謝,說:「師太別客氣,小女子只求住宿一夜就行了。」 老尼說:「難得施主光臨,老尼怎敢怠慢不敬?老尼要是沒有看錯,施主並非一般鄉村女子。」 莫紋心有準備,反問:「師太看小女子是什麼人?」 「女施主雖然風塵僕僕,卻神蘊飄逸,眉宇間自有一團英氣。不是花木蘭、梁紅玉之類的巾幗英雄,也必然是紅線、聶隱娘一流的江湖女俠。」 莫紋笑道:「師太恐怕看走眼了,小女子怎敢與古人相比?更不是什麼英雄、俠士。」 老尼一笑:「施主瞞不過老尼的一雙眼睛。施主鍾靈秀氣集於一身,身手不凡,腳步輕靈,行走無聲。不身懷絕技,怎敢單身一人,在這虎狼出沒、匪盜橫行的武功山走動?」 「這麼說,師太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了,要不,又怎敢在這荒山古庵中居住?」 「施主別取笑,老尼只會唸經拜佛,靜心以修來世。」 「難道師太不怕匪盜行劫?虎豹襲擊?」 「但凡生死有命,要是老尼該葬身於虎狼之口,死於匪盜刀口之下,這也是劫數,怨不得天,也怨不得人。」 「看來師太死後必登仙境,小女子恐怕要入地獄了。」 「施主何出此言?」 「因為小女子的確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個殺人越貨、獨來獨往的大盜。」 老尼身旁的小尼姑聽聞大驚:「你、你、你真是大盜?」 「是呀,你害不害怕?」 老尼微笑說:「雲兒,似你這般生死看不破,如何靜心參佛?施主真的是大盜。還這般客氣向我們借宿嗎?」 莫紋笑道:「小女子是大雞不吃碎米,你們這般清貧,叫我搶什麼?我呀除非不搶,一搶劫,就是上萬銀子才動手。」 小尼又問了:「真的?」 莫紋反問:「你們沒聽說我的大名?」 「沒有呵!」 「我是江湖上人稱的青衣狐狸女妖,是黑、白兩道上高手追蹤的人,沒聽說過?」 莫紋以此試探老尼的反應,不論老尼是哪一條道上的人,聽了自己是盜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狐狸女,必然會有所反應。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武林中人誰不想得到? 誰知老尼似聽而不聞,毫無所動,只是仍然微笑。她那弟子卻驚訝中帶困惑,問:「什麼?你也叫青衣狐狸?」 「難道還有他人叫嗎?」 小尼笑起來:「原來施主在嚇唬我。」 「我怎麼嚇唬你了?」 「前兩天,也有一位女施主跑進我們庵裡來,向我們借宿,說自己是青衣狐狸女。」 莫紋驚奇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 「她自稱為青衣狐狸?」 「是呀!她年紀比女施主大幾歲,身穿一套青衣褲裙,背插寶劍,兇惡極了,哪有像女施主這般客氣好說話。」 莫紋追問道:「後來呢?」 「第二天夜裡走了。不久,又有兩三個提刀拿劍的人追來,問我師父有沒有看見過有這麼一位女子來過這裡,還在我們庵裡搜查了一遍,把我們都嚇壞了。」 老尼問:「女施主,你是不是也來追蹤她的?」 莫紋搖搖頭:「那女子朝哪個方向走了?」 「她在夜裡悄然離去,我們也不知她去了哪裡。」 莫紋暗想:誰冒了我的名,引誘人追來這裡?這裡又有什麼陰謀詭計?於是又問:「追蹤那女子的是些什麼人?」 小尼說:「其中一個自稱是武當派的弟子,一個是崑崙派的弟子,說從衡山一直追來這裡的。」 莫紋一下敏感到,這恐怕是玄冥陰掌門人所為,不是掃雪使者,就是明月使者。玄冥陰掌門,只有她們是女子,武功極好。她們這樣做,明顯是引開中原武林各大派高手,好讓碧眼教主這老魔一心一意對付自己。 老尼這時說:「女施主雖然殺氣頗重,但目光中卻流露一股正義之色,絕不同先前的那位女子。」 莫紋說:「我真的是狐狸女呀!」 小尼問:「那先前是假的嗎?」 老尼說:「不管女施主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老尼不想過問江湖上的事,更不想捲入武林中的恩怨仇殺中去。女施主請用膳,早點休息。」說時起身,絕塵老尼似乎不想談這些俗事了。 莫紋心想:難道她是位世外高人,不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動心?還是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是什麼青衣狐狸? 深夜,月光如水,灑滿山野。涼風陣陣,林濤如浪。荒山古庵,顯得分外的冷靜,要不是庵中禪堂內傳來木魚聲和老尼的唸經聲,這裡幾乎像死的世界,靜得可怕。 莫紋奔走了幾天幾夜,在這靜得如謎樣的古庵裡,應該入夢才是。可是莫紋怎麼也不能入睡。她思索萬千,心事如潮。自己孤身離開時家大院,重在江湖露面後,雖然沒有癡兒在旁令自己擔心,能沒牽掛地在江湖上走動,但卻一下引起黑、白兩道人的追蹤,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這種生涯,幾時才平靜得了? 初時,莫紋在龍山小鎮飯店裡,聽那三位漢子的高談闊論,說什麼自己挑衡山派、受中原幾大門派的高手們追擊,直逃到江西羅霄山等等,心裡暗笑,認為這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的流言飛語,不以為意。後知道那三位漢子是玄冥陰掌門第二十四驃騎使者蘇三娘的手下,更以為這是玄冥陰掌門人在故佈疑陣,麻痺自己,在亂草堆上對自己下手,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去挑了衡山派這件事。 現在聽古庵的尼姑們一說,才知道真有這麼一回事,玄冥陰掌門對自己,不謂不用盡了心機,自己最大的敵人,卻是玄冥陰掌門。幸而白衣書生與碧眼教主對掌,而令眼碧教主喪失內力,遠離中原。 莫紋一想到白衣書生,不由又思疑起來:他真的是敗在一位武林老前輩手下,而奉命暗中保護?還是白衣書生的話根本不可信,其中有更大的陰謀?莫紋對白衣書生的行動,始終不明白。以他的武功,真的要暗算自己,的確不難。他的的確確似乎在暗中保護自己。可是,自己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保護自己?真的受什麼武林老前輩所托?而這位武林老前輩為什麼要叫他來保護自己?這一連串的疑問,莫紋的確是想不通。而且一出湖廣,這行為怪異的白衣書生,真的不再暗中跟蹤自己了,說他對自己有什麼意圖嗎?又不像。這就是莫紋不能入睡的原因。何況這古庵的絕塵老尼,更不是一般的老尼,而是目光如電、洞察人生、身懷絕技,隱於山林的一位武林奇人,是不是與世無爭?莫紋還不敢完全相信,不能不十分小心。 莫紋在床上略略運氣練功,閉目養神片刻後,因思索萬千不能入睡,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忍不住從窗口躍出,悄然來到庵外的松林中,打算在月下練一會劍,然後再回庵休息。 不料有兩條人影,從對面山峰上飛馳而來,落在白雲古庵的大門外。莫紋心下奇異:這是哪一道上的人物?深夜來這裡幹什麼?看來,他們的武功也算一流。莫紋不動聲色,輕縱上樹,看看他們有什麼異常。 來的人是一男一女,年紀在中年左右,男的長得異常雄偉,面目兇惡,身穿一件黑袍;女的生得十分嬌美,目光流盼,神態媚人,身穿白衣白裙。他們兩人,一黑一白,十分顯眼。 莫紋奇異了,這一男一女,莫紋從來也沒有看見過,一身的裝束,不同中原武林人士,似乎是從關外而來。莫紋心想:他們難道是玄冥陰掌門的人,追蹤自己到這裡來了?或者是來接應冒充自己的那個人,尋找她的蹤影? 男的正想朝白雲庵走去時,女的拉住他,嬌聲嬌氣地說:「雄哥!你真的聽人說,那狐狸女來到這裡了?」 男的說:「中原幾大門派的人都說,那狐狸女是逃到這山裡來了。」 女的仍嬌聲嬌氣地問:「雄哥,你真的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趕來?」 男的愕然:「我不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為什麼而來了?」 「嗯!你是不是聽說那狐狸女生得千嬌百媚而動心趕來?」 「媚娘!看你說到哪裡了?我有了你,怎麼會對別人動心的?」 「比我美的也不動心嗎?」 「媚娘,就是那狐狸女再美,在我眼裡,也美不過你,我怎會動心的?」 「嗯!我不相信,幹嗎你要深夜趕來,不告訴師父一聲?」 「媚娘!別喝乾醋了!那狐狸女是不是來了這裡還不知道,我們怎能告訴師父?萬一弄錯了,師父不生氣?」 「誰知道你的心哩!」 「媚娘,你要不要我將心挖出來給你看看?」 「嗯!我不管,要是真的找到了狐狸女,我不准你看她一眼。」 男的似乎無可奈何地說:「好好,我不看,你去問她的話好了,我站到一邊去。」 「那你別去敲門,由我來叩門。不然,你會嚇壞這庵裡的尼姑。」 莫紋聽了也感到好笑。看來,這一雙男女,既不是玄冥陰掌門的人,也不是中原武林中人,而是塞外一些黑道上的人物。想不到女的醋勁這麼大,而男的似乎對女的十分忠誠,這對黑道上的人來說,已是十分難得可貴了。他們的師父是准呢?是塞外哪一個有名的魔頭?我先不露面,看看他們怎樣,也看看那生死有命的老尼,怎樣應付這一雙男女。 這一雙男女,正是江湖上人稱的長白山黑、白雙妖耶律雄和金媚娘。他們在江湖上雙宿雙飛,從不分開,與人交鋒,往往也聯手而上。凡是他們聯手對敵,可以說是所向無敵,幾乎從沒有失過手。原因是他們一路上,未碰上真正的一流上乘高手。自從他們在紫竹山莊與無影飛盜俏郎君交鋒一百多回合,仍不分勝負;想不到不滿幾招,便敗在輕風使者的手下,自感武功不及,不敢再過問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悄然離開紫竹山莊,轉回關外長白山,向師父人魔星君蓋文投訴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經過。 人魔星君為人橫蠻霸道,動輒殺人,往往不可理喻,但最愛面子,一聽自己兩個心愛徒兒給什麼蒙面黑衣人擊敗,不怪自己的徒兒武功不濟,反而怪這蒙面黑衣人不給自己面子,登時大怒:「那蒙面黑衣人是誰?」 黑妖耶律雄說:「師父,弟子當時不知他是誰,後來聽人說,說是什麼黑鷹,行蹤神秘極了,武功也高得令人難以想像。」 黑、白雙妖當時的確不知道這蒙面黑衣人是誰,更不知道是玄冥陰掌門的輕風使者。但在回長白雲的路上,聽武林中人傳說,最近江湖出了個神秘的蒙面黑衣人,自稱為黑鷹,他的來歷和面目,從來沒人知道。黑、白雙妖便誤認為擊敗自己的人,就是神秘的黑鷹了。 人魔道:「什麼黑鷹、白鷹的,居然敢欺負你們,老夫去找他。」 金媚娘說:「哎!師父!你老人家別生氣呀!」 「人家欺負了你們,為師能不生氣嗎?」 「師父,這黑鷹也沒有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哦?誰拿去了?」 「聽說是一個叫青衣狐狸的少女盜走了。」 「青衣狐狸?她武功比黑鷹還高?」 「高不高,弟子就不知道了。但聽人說,她人頂狡黠,機智百出,連丐幫有名氣的哭笑二長老也叫她捉弄了,同時也將西域碧眼教主的四大護法,擊得死的死,傷的傷。現在,她成為了武林中人追捕的對象,大家都想從她身上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奇怪,為師在江湖上多年,怎麼沒聽過有黑鷹、青衣狐狸這兩個人物的?」 黑妖耶律雄說:「師父,中原武林,新湧現出不少的高手。但以黑鷹最為神秘,以青衣狐狸最為狡黠。」 白妖金媚娘撒嬌地說:「師父!你老人家也去中原走走吧。要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為他人奪走了。」 「你們不說,為師也要去中原會會黑鷹和青衣狐狸這兩個新人物。」 這樣,人魔星君便帶了兩個愛徒來中原了。他們剛過黃河,就聽到中原九大門派的高手和一些掌門人,在湖廣追蹤青衣狐狸,便星夜趕來湖廣…… 最近,他們又聽說青衣狐狸挑了衡山派,殺了衡山派不少的門人,逃往湘贛交界的羅霄山中,武當、崑崙、少林三大掌門人和其他門派的高手紛紛往羅霄山追去,所以今夜裡,黑、白雙妖出現在武功山的白雲庵前,人魔星君卻坐鎮在武功山下新店小鎮上。 碧眼教主令掃雪使者扮成莫紋去挑衡山派這一計劃,不謂不成功,使九大門派和其他武林高手,紛紛趕去羅霄山一帶,連關外的人魔星君也上當了。由於人魔星君和黑、白雙妖從北邊而來,所以先到了萍鄉武功山一帶。 再說白妖金媚娘去叩白雲庵的大門,庵門打開,伸出一個光頭的小尼,以驚異、疑惑的目光在月下打量金媚娘,問:「女施主深夜到此,也是求宿的嗎?」 金媚娘為人聰明,一聽,便知道有人在自己之前來這古庵投宿了,連忙應道:「小師父,我正是來求宿,是不是有位女子,也在你這裡求宿了?」 小尼驚訝問:「你們是一路人?」 「是呵!麻煩小師父帶我去見見她。」 小尼又打量著站在遠處的耶律雄,問:「那一位也是女施主的人?」 「是是,他是我的男人。」 小尼猶豫一陣:「你們等等,我去稟告師父一下,我作不得主。」 「那麻煩小師父啦!」 小尼「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上,連忙去禪堂向絕塵老尼稟告。 老尼說:「雲兒,你不必說了,兩位施主已經在你身後了。」 小尼回身,睜大杏眼:「你,你,你們怎麼進來的?」黑妖耶律雄只是以目觀鼻,可能是受了白妖金媚娘叮囑,他不敢去看任何的女人,那怕是老尼,也是如此。他立在金媚娘身後,不敢正視庵中的任何女尼。金媚娘嬌笑道:「小師父,真對不起,我們害怕有什麼吃人的野獸,不能在庵外呆著,只好跟小師父進來了。」 「不!我是關了大門的。」 「小師父,大概是你關不緊,我們輕輕一推,門就開啦!」 小尼仍想辯白,老尼說:「雲兒!還不給兩位施主倒茶、看座?」然後對黑、白雙妖說,「小徒不知禮儀,有慢兩位施主,請施主原諒。兩位施主請坐。」金媚娘笑道:「老師父,你很會說話的。」 老尼一笑:「兩位施主夤夜而來敝庵,不知有何要事?」 金媚娘說:「我有一位小妹子在這山中走失了,不知有沒有來貴庵投宿?」 「不知施主令妹是何模樣?」 「年紀比我小,但為人極聰明伶俐。我聽小師父說,有位女子曾來求宿,我想看看這位少女是不是我的小妹子,望老師父行個方便,能否叫她前來見我?或者我去看看她也行。」 「萬一那女施主不是令妹,老尼不就得罪人了?」 「老師父放心,萬事由我擔當就是。」 「老尼認為,那位女施主恐怕不是令妹。」 「哦?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妹子?」 「老尼要是沒看錯,兩位施主是關外之人,而那位女施主,卻是地道的南方人,服裝不同,口音不對,一南一北,遠隔千里。兩位要尋找令妹,最好到別處去問才好。」 「那麼說,老師父不肯行方便了?」 「阿彌陀佛!出家人怎不肯行方便?老尼看兩位施主是武林中人,我這裡是佛門清淨之地,兩位施主要鬧事,最好請到別處。」 金媚娘不再理睬老尼了,對耶律雄問:「雄哥!你聽到老師父的話沒有?」 「金妹,我聽到了。」 「他不讓我們見妹子啦!怎麼辦?」 「那我放一把火燒了這庵好不好?」 「那不連我妹子也燒死了嗎?」 「金妹想要我怎樣?」 金媚娘一指小尼:「雄哥!我頂喜歡這小師父的,你將她捉來伺候我好嗎?」 小尼嚇得縮到老尼身後,驚慌地說:「師父救我。」 老尼說:「阿彌陀佛!兩位別亂來。」 金媚娘閃著一雙媚眼笑問:「那你交不交出我妹子來?」 老尼不出聲。金媚娘繼續說:「老師父,我雄哥性子粗魯,再不交出人來,他真的會一把火燒了你這尼姑庵的。」 「施主逼人太甚了!」 「哎!老師父千萬別這樣說,你不交出我妹子,我只好要這小師父了,這怎麼是逼人太甚呵!而且我還疑心老師父恐怕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尼怎麼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了?」 「你不交出我妹子來,不能不使我疑心,你明是出家人,暗是誘騙良家少女的賊窩主,以後將她們拐騙到大地方,賣給大戶人家為婢為妾,或者逼她們下青樓為娼。」 「阿彌陀佛,施主這樣說不怕下地獄麼?」 「我才不相信什麼天堂、地獄的,只知道救我妹子出火坑。」 「施主一定要老尼去叫那女施主出來?」 「你不叫她出來,怎叫人不疑心?」 「要是那女施主不是兩位的令妹,你們會不會為難她?」 「我們怎會為難她的?哎!你最好別胡弄一個女子出來,不然,那別怪我們不客氣啦!」 「施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媚娘笑了笑:「老師父請原諒,我有點疑心你窩藏的不是一個少女,而是幾個,你胡亂打發一個少女出來,那不把我們騙了?」 金媚娘一是以武力相威脅;二是憑一張能說會道的嘴,無中生有,逼得老尼不得不就範。她知道一個真正的出家人,最怕人敗壞了她的聲譽。要是這裡真的是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庵堂,她可以放手剷平這尼姑庵,為江湖除一害。 耶律雄、金媚娘以及他們的師父人魔星君,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作風與俠義道上的人完全不同,那怕他們行俠仗義做好事,也往往不擇手段。基本上,他們是黑道上的俠義人物,不同碧眼教主,完全是一邪派教主,野心極大,想君臨武林。 絕塵老尼雖然身懷絕技,憑武功,她完全可以將黑、白雙妖打發走。但她一來求清靜,不想捲入武林中的紛爭;二來她真有點擔心黑、白雙妖會在江湖胡言亂語,敗壞了白雲庵幾十年的聲譽,能不生事就最好不生事。她所以不讓莫紋出來,就是怕他們在白雲庵裡鬧事,引起武林中人對白雲庵的注意:所以她對小尼說:「雲兒,你好好叫醒那位女施主,說有人來尋找她了。」 「是!師父。」 驀然間,一條人影在燈光裡閃身出來,說:「不用叫,我已出來了!」 黑、白雙妖一見莫紋,幾乎同時都睜大了眼睛,因為眼前出現的容色絕俗的鄉村少女,笑容可掬,端正大方,不由一齊問:「你是誰?」 莫紋說:「你們不是說我是你們的大妹子嗎?」 耶律雄相顧愕然:「你就是在這庵裡投宿的女子?」 「是呀!不信,你們可以在這庵前前後後、裡裡外外仔細搜查一遍,看有沒有別的女子在這裡投宿,可別胡亂燒了這間古庵,害得我沒地方睡覺。」 金媚娘驚訝了半晌,才恢復常態:「哎!小妹子,你也真會說話呵!」 「一個人不會說話,那不是啞巴嗎?不過,我怎麼也比不上大姐姐你能說會道,可以無中生有,硬說這裡是什麼誘騙良家少女的賊窩窩。」 金媚娘嬌笑說:「小妹子,看來你可不是一般人呵!」 「是嗎?我的出現,不知你們是失望還是高興。不過,我敢說一句,你們找的不是我,而是一位身穿青衣裙、背插寶劍的少女,叫什麼青衣狐狸,對不對?」 金媚娘驚喜了:「小妹子,你見過她了?」 「我沒有見過她,不過,我也在尋找她。」 耶律雄問:「你也在尋找她?」 「哎!你別望著我,不然大姐姐會生氣了!她不大放心你。」 金媚娘笑起來:「小妹子真會說笑話,不過,我雄哥的眼睛不大老實……」 耶律雄打斷說:「金妹,你怎麼這樣說的?」但他的眼睛,的確不敢再看莫紋了。 「雄哥,這裡沒你的事,你站到門外去,讓我跟小妹子說話好了。」 「是!」 這位身軀雄偉、短髯如虯、面目兇惡的關外大漢黑妖,順從得似頭綿羊般的,真的轉身到門外去了。 莫紋看得又暗暗稀罕。金媚娘說:「小妹子,我們可以說話了。」 「大姐姐,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了!」 「哦?你知道?」 「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想尋找青衣狐狸,對不對?」 「小妹子真聰明。」 「大姐姐,恐怕我找她跟你們意圖不同。」 「你不是想從她身上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不!我想問她,為什麼要冒充我。」 金媚娘驚訝了:「冒充你?」 「你奇怪嗎?」 金媚娘打量了莫紋半晌,咯咯地笑起來:「小妹子是青衣狐狸?」 「貨真價實,半點不假。」 金媚娘頓時收了笑容,困惑地問:「你真的是青衣狐狸?」 「我不像?」 金媚娘又笑起來:「小妹子,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大姐姐,你還不相信哪!」 「小妹子,我相不相信不要緊,但我卻頂喜歡你的,你跟我們走吧。」 「大姐姐,我也頂喜歡你的,不過,是你跟著我走。」 「小妹子,叫大姐姐我跟你去哪裡?」白妖金媚娘一邊咯咯地笑著,一邊出手了。她袖中飛索一揚,宛如白龍突現,一下纏住了莫紋。 莫紋笑問:「你是這樣跟我走嗎?」 金媚娘不由從心裡佩服眼前嬌美的少女,給人捆住了,仍不見驚怕,還能笑,要是自己真有這樣的一個小妹子,那就太好了。她笑問:「小妹子,你不會怪我吧?大姐姐實在太喜歡你了,還是你跟我走的好。」 莫紋暗運真氣,一下將金媚娘的飛索震得寸寸俱斷。這一下,金媚娘傻了眼,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自己的兵器——飛索,柔軟而韌,用白狐毛和銀絲織成,別說人不能掙斷,就是刀劍,也不能砍斷。 莫紋見金媚娘驚呆了,含笑說:「大姐姐,你別惱呀!你不是說你頂喜歡小妹麼?一條飛索,難道還比我重要?」 半晌,金媚娘問:「你真的是青衣狐狸?」 「現在你相信了吧?」 金媚娘喊道:「雄哥,你快來呀!」 黑妖耶律雄一縱而至:「金妹,出了什麼事?」 「小妹弄斷了我的飛索。」 耶律雄由於在門外,眼睛又不敢看,不知發生了事,現在一聽,也怔住了,問,「她怎麼弄斷的?」 莫紋笑說:「你金妹的飛索,大概是用得太久而陳舊了,也不換一條新的,我只這麼一碰,它就斷了!」 「什麼?你一碰就斷了?」 金媚娘嚷起來:「雄哥!你還不快將她提起來!」 黑妖雖然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從不欺婦女,更不想與女子交鋒,原因是金媚娘是個醋罈子,怕金媚娘不高興。這個彪形大漢,對愛情是專一的,更不好色,眼睛裡只有金媚娘一個人,再沒別的女子。現在他聽金媚娘叫自己去捉眼前這位嬌艷的少女,一時不知怎麼辦,問:「你叫我捉她?」 「是呵!」 耶律雄眼睛不敢去看莫紋,對莫紋說:「小妹妹,我金妹子叫我捉你。」 莫紋忍俊不禁:「那你捉呀!」 「我、我不敢碰你,你自己就擒吧,看來我金妹頂喜歡你,你不該弄斷了她的飛索,她才發這麼大的火。」 莫紋有意逗他:「我賠她一條好不好?」 耶律雄問金媚娘:「金妹,她說她賠一條給你,怎麼樣?」 「雄哥!世上有第二條我這樣的飛索嗎?」 「好像沒有。」 「那你還不快去捉她,將她帶到師父那裡去!」 「金妹,不用捉她,叫她跟我們走不就行了?」 「你問她願不願意跟我們去?」 耶律雄轉問莫紋:「你願不願跟我們去?」 莫紋問:「去見你師父?」 「是!」 「你們師父是誰?」 「我們師父,人稱為關外人魔星君。」 「哎!我知道了,原來你們兩個是長白山的黑、白雙妖。」 「你知道就好了,我師父生性凶霸,卻從不欺壓婦女老幼,說不定我師父見了你,會收你為徒,你就成為我們的小師妹了。」 金媚娘說:「雄哥!你知道小妹子是什麼人?」 「她是什麼人?」 「她恐怕真的是我們要找的青衣狐狸。」 耶律雄又驚愕了:「真的?」 「雄哥,你也不想想,我的飛索真的一碰就斷嗎?是她暗運真氣震斷的。她就算不是青衣狐狸,其武功恐怕也比真的青衣狐狸高,她會願意跟我們去見師父?」 莫紋說:「對了!叫你們的師父來見我吧。」 「我們師父來見你?」 「恐怕他不來不行了!」 「為什麼!?」 「因為他不見我,你們其中的一個,必然會屍橫武功山。」 黑、白雙妖嚇了一跳,不由後退兩步:「你要殺我們?」 「哎!先別說得這麼可怕,你們只是一個人留下來陪我,一個人回去通知你們的師父來見我,他要不來,這個人恐怕只好屍橫武功山了!」 耶律雄鬚眉皆張,面目變得十分猙獰可怕:「你敢留下我們其中的一個人?」 莫紋不理他,笑著問:「大姐姐,你看怎樣?是他留下來?還是你留下來?要是他留下來,你一定不放心,說不定醋罈子會打翻了。大姐姐,還是你留下來陪我吧,讓他回去叫你們的師父來見我。」 金媚娘恢復常態,媚眼笑問:「你留下我們恐怕不容易吧?的確,我也頂想陪小妹子在一起的。」 「看來,我們不交手,你們是不答應的了。這樣吧,我們到月光下玩玩,別打擾了這佛門清靜之地,我輸了,就跟你們走;我贏了,大姐姐就留下來陪我,怎樣?」 一直不語的老尼說:「阿彌陀佛!女施主說得對,你們到庵外去交手吧,請別在這裡打鬥。」 莫紋問黑、白雙妖:「小妹素聞大姐姐和雄哥聯手,天下少敵手,小妹真想開開眼界,領教一下。」 耶律雄問:「你要我們聯手?」 莫紋反問:「你們不會心怯吧?」 金媚娘笑起來:「小妹子既然這樣,我們只好獻醜了!」 「請!」莫紋先躍了出去。 黑、白雙妖,本來就是一心一意來尋找莫紋,一看見她,便立即通知師父趕來。他們一來仍有些懷疑眼前的少女,是不是真的是青衣狐狸;二來,他們見莫紋那麼自大,也嚥不了這一口氣,便跟了出來。 月下,他們三人成品字形站著,莫紋環視一下說:「兩位請出手。」 耶律雄說:「不!還是你先出手。」 莫紋說:「恐怕我先出手,兩位就沒出手的機會了!」 金媚娘說:「小妹子,那姐姐不客氣啦!」呼的一聲,一掌拍出。 以莫紋的武功,就是剛下梵淨山時的武功,也足可應付黑、白雙妖了,何況此時,她先後得到了「千年女鬼」和丐幫金幫主等武林前輩的傳授和指點,可以說,要勝黑、白雙妖,不用五招。她為了看清黑、白雙妖的武功,故先不出手,以靈猴身法,閃過了金媚娘的一掌。 耶律雄又從莫紋身後一掌拍來,掌勁頗為兇猛有力,也叫莫紋輕靈地閃開了。黑、白雙妖在紫竹山莊聯手戰梵淨山的一位逃奴——無影飛盜俏郎君,雙方激戰百招,仍戰不下無影飛盜,他們又怎是莫紋的對手?所以莫紋閃過他們四五招後,心想:黑、白雙妖的武功,頂多只可躋身於武林一流高手之列,連玄冥陰掌門下的四大使者的武功也不及。莫紋不想傷害他們,便以分花拂柳掌法相迎,出手三招,便點了金媚娘的伏兔穴,拍飛了耶律雄。 莫紋笑了笑:「小妹得罪兩位了!」 金媚娘身不能動,驚問:「你想將我們怎樣?」 「我沒想怎樣,只想請大姐姐留下來伴我,你的雄哥嘛,請他去請你們的師父來吧。」 「你拍傷了我雄哥,叫他怎麼能走動?」 「這一點大姐姐放心,你雄哥半點傷也沒有,我只拍飛他而已。」 金媚娘問:「雄哥,你真的沒傷嗎?」 耶律雄給莫紋一股陰柔之勁拍飛,自問自己必受重傷無疑。可是摔下來時,又彷彿有一股力托著自己似的,摔到地面時,好像平常走路不小心,跌了一交而已。他皮粗肉厚,真的連半點傷也沒有。初時他仍不相信自己沒受傷,聽到她們的對話和金媚娘的問語,便運氣調息,果然經脈暢通,身上已沒感到有什麼痛,這樣的武功,他幾乎不相信。他從心裡佩服莫紋掌下留情,便連忙說:「金妹,我真的沒受傷,小妹子的話沒有騙你。」 「她沒有震傷你嗎?」 「沒有呵!」 「雄哥,你別糊塗了,你運氣走動一下,看看傷了沒有?」 耶律雄又走動了一下,與平常一樣:「金妹,我真的沒有半點傷。」耶律雄見金媚娘蹲在地下,只說話而沒有動,疑心了,急問:「金妹,你難道受傷了?」 「雄哥,我傷是沒有,可是給小妹子點了穴位,不能動了。雄哥!你快去請師父來吧,看來我不陪伴小妹子是不行啦, 莫紋對耶律雄說:「你還不快走?我給你一天時間,你師父不來,你的金妹恐怕要永遠與你分手了。」 「不,不,你別殺她,殺我好了!」 莫紋說:「你師父來,大姐姐不是就不會死了嗎?」 金媚娘罵起來:「糊塗的漢子,你還不去請師父來?你真的要我死嗎?」 「是是!金妹,我就去。」 耶律雄連忙縱身往山下而去。金媚娘對莫紋說:「小妹子,你總不能叫大姐姐我在這裡一動不動地蹲著吧?」 莫紋笑著:「大姐姐。委屈你了!」說時,便伸手拍開了她的穴位。 金媚娘幾乎不敢相信莫紋拍開了自己的穴位,睜大眼睛:「你不怕我跑嗎?」 「大姐姐不會跑的?」 「你相信我不會跑的。」 「不相信,我拍開你的穴位幹嗎?你想跑,現在盡可以跑,我絕不會追你回來。不過,你們以後想找到我就不容易了。」 「小妹子,不論鬥智鬥力,我真鬥不過你,我算服了你啦!」 「大姐姐,別給我戴高帽,我們進庵裡坐下喝杯茶吧!我想你師父一定會很快趕來。其實,我不留你,你們也會不斷跟蹤我,不如一了百了,使你們不再跟蹤我。」 「你自問勝得了我師父?」 「我不敢這樣說,我只想碰碰運氣。我知道,我這個人的運氣一向不錯。」 金媚娘歎了一聲:「小妹子,你走吧,別等我師父來了。」 「為什麼?」 「小妹子,我感激你對我們這麼好,你還是別與我師父見面,早點離開這裡好。」 莫紋含笑問:「你是擔心你師父傷了我?還是擔心我傷了你師父?」 「我兩者都擔心。」 「我走了,你不怕你師父生氣?你今後也不再跟蹤我?」 「師父很聽我的話,我勸他別再跟蹤你了。」 「多謝大姐姐的好意。不過,我還是想會會你師父,聽說他在關外幾十年,從來沒碰上一個對手,我真想向他討教幾招。」 莫紋所以這樣說,並不想比武分高低;而是希望經過這一次交鋒,使他們師徒三人,永遠打消奪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意圖,令他們知難而退。莫紋在梵淨山莊時,已瞭解到關外人魔星君為人,知道他雖然身在黑道,卻不時行些俠義之事,但只是殺人太濫,是近乎自己師父水中仙子一類的人物。同時也希望通過這一交鋒,與人魔星君結為朋友,在武林中少一堵牆。 莫紋與金媚娘轉入白雲庵,小尼驚奇地望著她們,忍不住問:「你們真的是姐妹?」她對武林中人與人的關係,簡直不可理解,一時張弩拔劍,一時攜手相笑,好像小孩似的,剛才還大吵大鬧,轉眼又在一起玩泥沙了。 莫紋說:「我們當然是姐妹啦!」 金媚娘說:「小師父,剛才我們沒有嚇壞你吧?」 絕塵老尼合什道:「善哉!善哉!兩位施主能化敵為友,真是善莫大焉。」 金媚娘說:「老師父請原諒,剛才我們打擾了你的清靜。」 「施主言重了。」 她們坐了一會,老尼突然在凝神傾聽,莫紋不由也警惕起來,傾聽了一下,笑問老尼:「師太,大概遠處有人朝這裡奔來了,是不是?」 老尼點點頭:「施主的內力,真令人佩服,的確是有人朝這裡而來。」 金媚娘驚訝:「真的?那恐怕是我師父和雄哥趕來了。」這時,她不但佩服莫紋,更佩服深藏不露的老尼:怪不得我和雄哥翻牆而入庵堂時,她半點也沒有驚震,似乎平常見慣一樣,幸而自己沒有在庵裡鬧事。 莫紋說:「大姐姐,我們到外面等你師父吧,讓師太好安靜休養。」 「小妹子說的是。」 她們又來到了剛才交鋒的林邊草地上,沒有多久,便聽到黑妖耶律雄情切切的叫喚聲:「金妹,你在哪裡?」 金媚娘不好意思地對莫紋笑了笑:「小妹子別笑,我雄哥是個粗野而心急的人,老遠就叫喊了!」 「大姐姐,我真羨慕你有一個真心實意的伴侶,能為你而死。」 「他呀,除了聽我的話外,沒一處好。」 「大姐姐,你快回應他吧,不然,他以為我害了你哩!」 的確,耶律雄又在呼喚了。金媚娘大聲應著:「雄哥,我在這裡呀!」 不一會,兩條黑影如流星般飛來,一個幾乎輕而無聲地飄落下來,一個是躍下來時,帶起了一陣風。帶起一陣風的是耶律雄,他一見金媚娘無海,才放下心,仍情不自禁地問:「金妹,你沒事吧?」 「我沒事,小妹子對我很好。」金媚娘轉向第二個來人下拜說:「徒兒叩見師父!」 莫紋知道人魔星君是武林中成名的一流上乘高手,不由在月下仔細打量著他,可是見那人只是一個青袍的小道士,年紀頂多只十六七歲。莫紋想:這恐怕是人魔星君跟前的道童,想不到他輕功這麼俊,顯然是位上乘高手。那麼說,人魔星君真不可小覷了。現在見金媚娘竟然向他下拜,口稱師父,一下愕然了:難道這麼一個小道士,就是大名鼎鼎、威震關外的人魔星君? 小道士關切地打量金媚娘一眼,說聲:「徒兒,你起來吧!」聲音卻異常的蒼老,又宛如是位老人。 莫紋不由怔住了。他真的是黑、白雙妖的師父?以年紀看,黑、白雙妖是他的師父還差不多。人魔!人魔!人中之魔,竟會是個聲音蒼老的小道士?不是親眼看見,真叫人難以相信。難道人魔之名,因此得來?是他駐顏有術?還是長生不老?莫紋又聽到他在問金媚娘:「徒兒,她怎麼欺負你了?」 「師父!小妹子沒有欺負我呵!只不過點了我的穴位,雄哥一走,她便拍開了,並且對徒兒很好。」 小道士「唔」了一聲,盯視著莫紋,問:「你就是人稱的青衣狐狸女?」 這時,天色微明,遠山近林,已可清楚辨認。莫紋再一次清楚地看到這小道士的面目了,不論面容、膚色、神態,都十足像個十六七歲的青少年,唯一不像的是聲音蒼勁。莫紋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疑惑說:「你就是他們兩人的師父?」 「唔!」 「你是人魔星君?」 「大膽!我問你是不是青衣狐狸?」 「是呀!」 人魔星君神態顯然是不大相信:「丫頭,你知不知道冒充了別人是很危險的?」 「你不相信我?」 人魔星君搖搖頭:「不錯!」 莫紋笑道:「我也不相信你是人魔星君哩!」 「你憑哪一點不相信我?」 「因為小女子聽說人魔星君起碼也有五六十歲了!」 「這又怎樣?」 「你有五六十歲嗎?二十歲也不到,說話卻老氣橫秋。」 金媚娘笑說:「小妹,你不知道,我師父偶遇奇緣,無意中服下了一棵人形的千年人參,因此永葆青春,面如童子。」 莫紋又是一怔:「真的?」 「小妹,大姐姐我絕不騙你。難道師父也可以亂認的嗎?」 人魔星君本來有點惱怒,聽愛徒與莫紋這麼對答,不由微笑:「現在你相信了吧?」 「我相信大姐姐不會騙我。」 「丫頭,看在我徒兒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你跟我回長白山吧。」 「我憑什麼要跟你?」 「就憑我一句話。」 「你是皇帝開金口嗎?」 「差不多。」 「我不跟你去呢?」 「武林中沒有人敢違抗我的話。」 「違抗了呢?」 「別逼得我向你出手。」 「好呀!我正想領教你的高招哩!」 「你輸了肯跟我回長白山?」 「我輸了我可以跑呀!」 「你跑得了?」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一隻狐狸?不但跑得快,也跑得狡黠。」 「丫頭,你太不自愛了!你出手,我讓你見識見識。」 「前輩請!」 「你要我先出手?」 「你是前輩嘛!當然得讓你啦!」 「丫頭,你別後悔。」 「小女子從來不知道後悔是怎麼回事。」 「丫頭!看掌!」 人魔星君這一掌拍出,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莫紋便已感到驟風突起,掌勁如浪,而且快如電閃。莫紋不敢大意,以靈猴身法閃避,頓時,人魔星君不但掌影重重,人影也重重,彷彿人魔星君從四面八方向自己壓來,令她無法閃避。 莫紋第一次碰上這般奇招怪式的武功,竟令自己的靈猴身法也幾乎無法閃避,怪不得他能稱雄關外了。一派宗師不愧為一派宗師,武功是有些斤兩。奇怪,他武功這麼好,可以與碧眼教主一戰,怎麼教出來的兩個徒弟這般不成器,武功不堪一擊?是他教得不得法?還是黑、白雙妖偷懶或天資不高? 莫紋不敢與人魔星君對掌,她知道人魔星君拍出的掌力,根本沒用全力,這幾成的功力,掌勁掌風已使自己受不了,論對掌,自己自問一身真氣沒有人魔星君這麼渾厚,受重傷的必然是自己。所以莫紋在閃過人魔星君的十多掌之後,便想起出劍,地下巖洞那神秘老婦——千年女鬼所傳授給自己的劍法,其中有一套,就是專門對付一等上乘高手的掌法的。 莫紋在閃過人魔星君最後拍來的兩掌後,說:「前輩,小女子要用劍啦!」 人魔星君說:「丫頭,你早應該用劍了!」 「前輩,小女子得罪啦!」 莫紋說著,「嗖」的一聲,盤龍寶劍出手,頓時劍氣逼人,劍光在朝陽下四處流放。 初時,人魔星君根本不在乎莫紋出劍不出劍。人魔星君在十五六歲時,得遇奇緣,服了千年人形的人參,不但青春永駐,武功也大增,一身真氣渾厚無比,任何兵器在他眼中看來,只不過是廢銅爛鐵,不堪自己一擊。可是莫紋抖的是玄霜冷月盤龍劍。 人魔星君「咦」了一聲:「你從哪裡得來這把寶劍?」同時也停下手來。 「這你不用管啦!」 「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好劍必須有好的劍法才行,不然,陡遭殺身之禍。」 「那你看看我的劍法好不好?」 「丫頭,你出手吧。」 莫紋一劍抖出,用的是梵淨山莊的劍法。 人魔星君笑了笑,輕閃而過,說:「不錯,劍法屬上乘,恐怕還配不起這把寶劍。丫頭,還是我來代你保管這把劍吧。」 說時,伸手便想奪劍。 莫紋身形一轉,又是一劍從斜斜刺出。人魔星君雖然畏懼寶劍鋒利,但卻不畏懼莫紋的劍法,身形如閃電,三掌連環拍出,他自問仗著一身渾厚無比真氣,完全可以將劍震開,用不了十招,就可以將劍奪來。 可是莫紋劍法一變,再也不似先前兩招飄忽、詭秘的劍法,而是快如流光逸電,劍尖招招直對準了人魔星君拍來的手掌,要是人魔星君不及時收掌閃開,劍尖就會刺穿了他的雙掌。這正是西門劍法的破掌式。 人魔星君心頭大震,及時收掌,另一掌卻同時拍出,功力已用到了八成,希望這一掌不拍中莫紋,也可以將莫紋手中之劍震飛。 莫紋一身真氣雖然沒有人魔星君奇厚,但在武林中來說,已是少有的了,加上西門劍法破掌式奧妙莫測,是專門用來對付一等上乘高手的掌法,所以人魔星君的掌法快,莫紋的劍法更快,幾乎身形沒有什麼閃動,只需手腕輕轉,劍尖有如神助,招招直指人魔星君拍出的手掌。似乎莫紋的劍法,成了人魔星君的剋星。人魔星君明明要拍的是莫紋的要害,卻偏偏拍到莫紋的劍尖上去了,逼得人魔星君一連十多掌都收了回來,拍出的快,收回的更快。 人魔星君本來似敏捷、靈巧、兇猛的豹子,偏偏碰上了似端然不動、渾身是刺的刺蝟一樣,無從下手,只有急得在莫紋四周亂轉亂跳,一邊驚怒地問:「丫頭,你這是什麼劍法?」 莫紋說:「我也不知道呵!這劍法好不好,配不配得我手上的這把劍?」莫紋一邊說,一邊出劍。 人魔星君怒道:「這不是劍法。」 的確,人魔星君從成名以來,從來就沒有見過西門劍法,就是莫紋,也不知道自己所抖出來的是西門劍法的破掌式。「千年女鬼」之所以傳給莫紋這一套劍法,主要是用來對付玄冥陰掌掌法的,想不到卻用來對付人魔星君了。莫紋一邊出劍一邊問:「這不是劍法,又是什麼了?」 人魔星君怒道:「這是邪法!」 「你說對了!本來我就是一個邪派的人,劍法當然是邪法啦!」 轉眼之間,雙方各抖出了六七十招。黑、白雙妖在旁看得目呆口啞,他們只看見自己的師父忽進忽退,身影重重,掌影重重;而莫紋彷彿是個旋轉極為迅速的光環,劍尖無處不是。 西門劍法的另一特點就是,敵強亦強,莫紋越戰越有信心。她在人魔星君激怒而為氣短時,正式開始反擊了。莫紋一反擊,就不容人魔星君有還手的餘地,劍刃、劍法招招幾乎不離人魔星君的要穴和要害部位,逼得人魔星君節節後退和東閃西避。 幸而人魔星君是絕頂的上乘高手,一身真氣奇厚,要是別人,早已給莫紋的寶劍劃傷了。眼見人魔星君快要敗北,驀然有一個慈祥而帶有魅力的聲音說:「莫施主,請劍下留情!」 莫紋不由收劍躍後,定神一看,原來是白雲庵的絕塵老尼,不知幾時,扶著雲兒小尼,站在一棵松樹旁,沐浴在朝陽之下,僧袍在晨風下飄飄,合什而立,宛似活佛在佛光之中。 人魔星君喘過一口氣,望著絕塵老尼,驚訝愕然地問:「是你——?」 絕塵老尼合什稽首說:「我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蓋施主,你應該收手了!」 人魔星君激動地說:「白玉!你怎麼在這裡落髮為尼的?」 絕塵說:「阿彌陀佛!老尼現是絕塵,白玉早已死去。」 「不!不管你是絕塵也好,絕世也好,你永遠是我心中的白玉。」人魔星君動情地說,「白玉,自從你失蹤之後,我已找了你幾十年呵!我沒時不在想念你。」 絕塵老尼歎了一聲:「蓋施主,過去的事,又何必重提?老尼心如死水,不想再過問世事。」 人魔星君心情激動:「不!白玉,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蓋文,要不,你就不出來了。白玉,我說得對嗎?」 絕塵老尼心情一陣起伏,長歎了一聲:「看來,我孽情未滿,不忍你敗在莫施主的劍下。」 老尼這一說,又激起了人魔星君的傲氣:「我會敗在她的劍下麼?」 老尼情切地說:「文郎,難道你還看不出麼?當初我倆是怎麼分手的?功名、聲譽、成功、失敗,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何必又看得這麼重?莫施主的劍法,已達到心意氣合一的最佳境地,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文郎,儘管你內力深厚過莫施主,但你怎麼也戰勝不了莫施主的。」 人魔星君這時才心平氣靜下來,歎了一聲:「白玉,我武功是不及莫姑娘。」 黑、白雙妖和莫紋一直在旁驚訝地看著,要不是莫紋知道人魔星君曾服過千年人參,永葆青春,她簡直不敢相信一位白眉的老尼,竟然和面如童子的人魔會是一雙舊情侶,她更暗暗敬佩人魔星君對愛情的忠貞不渝,怪不得他的兩個徒兒,對愛情也這麼專一了。 黑、白雙妖這時問師父:「師父!她就是你老人家日夜常提的師母麼?」 人魔星君說:「你們還不叩拜師母?」 黑、白雙妖雙雙跪下,黑妖耶律雄說:「弟子耶律雄叩見師母,弟子粗魯,得罪了師母,望師母寬恕。」 白妖金媚娘更會說話:「師母,不但師父他老人家日夜在想念師母,弟子也是日夜在掛惦著師母,暗中不知祈禱了多少次,望師父早日能尋到師母。現在看來,上天見憐,今日在這裡果然見到師母的慈容了。」 絕塵老尼說:「你們起來吧!」 「叩謝師母。」 絕塵老尼對莫紋合什稽首說:「多謝施主劍下留情。」 莫紋慌忙回禮說:「師太別這樣,其實小女子怎麼也傷不了蓋前輩。」 「施主這話怎說?」 莫紋眨眨眼說:「要是師太與蓋前輩聯手而上,小女子就是劍法再好,也將會伏首就擒。」 「施主客氣了!再說,老尼絕不會聯手,就是聯手,恐怕也勝不了施主。」 人魔星君也過來向莫紋拱手說:「多謝莫姑娘。」 「哎!蓋前輩,你多謝我什麼呵!」 「一是多謝姑娘,使我找到幾十年失蹤的白玉,令我夫婦相逢。」 「這是前輩情感上天,關小女子什麼事?」 「不是因為姑娘,我是怎麼也找不到我的白玉妹的。二是多謝姑娘劍下留情。」 「前輩,你千萬別這樣說,小女子已全力應付了,怎會劍下留情?小女子在前輩的掌下,只求自保而已。」 「莫姑娘,我一向從來沒有佩服過任何人,現今惟佩服姑娘。對了,姑娘這一套劍法是什麼劍法?初時看去,招不成招,式不成式,卻全無破綻,令我無從下手。」 絕塵老尼說:「不成招式,其實是有招似無招,令對手無從破解,這才是劍法最為上乘的化境。」 金媚娘問:「小妹子,這劍法不能告訴我們麼?」 莫致說:「實不相瞞,此劍法是位武林前輩傳給小妹的,連小妹也不知道。」 人魔星君問:「這位武林前輩是誰?」 「前輩請原諒,這武林奇人叮囑小女子千萬別說出她來,更不能說出她住的地方。」 絕塵老尼困惑:「女施主不知此劍法之名?」 「莫非師太知道?」 「要是老尼沒看錯,施主這套劍法,實是驚震武林的西門劍法的破掌式。」 「西門劍法?」 不但眾人驚震了,連莫紋也驚震了! 半晌,金媚娘說:「師母!它真的是西門劍法?徒兒和雄,哥曾經到過紫竹山莊,見到慕容莊主和慕容大少莊主所抖出的西門劍法,只是形似和神不似的招式,沒有莫姑娘這般出神入化。」 絕塵老尼說:「你們哪裡知道,西門劍法一共有九式,破掌法是其中的一式,此外還有破刀式、破劍式、破棍式等等。學西門劍法,必需要有三個條件才能學會,不然,就算是得了西門劍法劍譜,怎麼也學不了。」 「白玉妹,是哪三個條件?」 「一是天資敏慧;二是內力深厚,輕功極好;三是必需要有人口傳心授,也就是西門劍法的心法。單有上面兩個條件,而沒人口傳心授,就是得了劍譜也沒用。有人口傳心授,而沒有天資、慧根和深厚內力,也學不到西門劍法,三者缺一不可。慕容家的後人,所以學不到真正的西門劍法,恐怕缺的是天資敏慧與深厚的內力。」 金媚娘又問:「師母,那麼小妹三者都俱備了?」 絕塵老尼點點頭,困惑地說:「據老尼所知,慕容小燕駕鶴西歸之後,武林中已沒有人會西門劍法了,莫施主所學的劍法,又是誰人親手傳授的呢?」 人魔星君問:「難道慕容家的人,就沒一個人學到西門劍法?」 「是!就是墨大俠也不會。而莫施主會,這正是老尼所困惑的地方。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西門劍法的劍譜,真的劍譜,已為慕容家的先人——小魔女燒掉了。有,也只是西門劍法一些入門的招式。這些招式,恐怕就是你們在紫竹山莊所看到的,敵不了真正的一流武林高手。」 「白玉妹,會不會是慕容小燕隨身的奴僕,從旁偷學到了?」 「不可能,西門劍法宛如流水行雲,式無常式,招無常招,因敵而變。剛才你們都看到莫施主的劍法了,學到了沒有?就算是同一招式,往往因敵而變化,使將出來就不同。」 黑、白雙妖說:「師母!剛才我們連莫姑娘的手法、身法也看不清楚哩!怎學會了?」 人魔星君沉吟後說:「的確難以偷學到,因為莫姑娘抖出來的,不成招式,與武林中各大門派的劍法的絕招,往往有點似是而非。」 「文郎,你能看到這一點,已是難得的了。劍術的最上乘化境,是身劍合一,劍隨心發,宛如流水,因地勢而變化,並無常式。有時滲入沙石之中,有時形成飛瀑噴泉,有時平靜無波,有時滔天巨浪,有時凝結為水,有時化成細雨紛飛,別人從旁偷看,是怎麼也學不會的。因為流水,是隨地形地勢而變化,西門劍法的精髓,也是如此。」 人魔星君問:「白玉妹,你怎麼知道得這般清楚?」 「文郎!我有幸與一代神醫公孫茵茵相識,我們曾議論過當代武林中各派的劍法,她瞭解西門劍法最清楚不過了!」 「莫不是莫姑娘所遇到的那武林奇人,就是一代神醫公孫茵茵?」 絕塵老尼搖搖頭:「不可能,就是公孫茵茵,也不會西門劍法。」 「白玉妹,你怎麼知道公孫茵茵不會?」 怎麼會知道公孫茵茵不會西門劍法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五回 白雲庵前 上回說到人魔星君問絕塵老尼,為什麼公孫茵茵不會西門劍法。 絕塵老尼說:「慕容家遵守祖宗的遺訓,西門劍法,只傳親人,不傳外人,就是親人,天資不好,缺乏慧根的也不傳。」 金媚娘問:「師母,要是慕容家的子弟,沒一個有天資的,西門劍法不就失傳了?」 「這不用擔心,真的這樣,慕容家會在武林中物色一位天資極好、品質極佳的女子,使她成為慕容家的人,然後再傳她西門劍法。」 莫紋在旁聽了驚愕不已:真的是這樣,難道那秘密地下巖洞中的神秘千年女鬼是慕容小燕老前輩?她沒有死?莫紋細想之下,又似乎不可能。慕容小燕老前輩真的沒有死,她怎麼能容忍黑、白兩道上的人物到紫竹山莊搗亂和為非作歹?燒自己的莊園、逼害自己的兒孫?眼看著自己的兒孫四散逃避,無論從什麼方面來說,都說不過去。其次,癡兒當時也在場,難道癡兒沒認出自己的親祖母?就是癡兒真的癡得連自己祖母也認不出來,那慕容小燕眼看見自己的孫兒也認不出來?由他跟隨自己四處漂泊?只能這麼說,那自稱為千年女鬼的,必然不是慕容小燕老前輩,只是和慕容家有牽連而且關係密切的武林奇人。要是照絕塵師太那麼說,她怎麼會西門劍法?而且還傳給了自己?這又叫人百思而不可其解了。 這時,莫紋又聽到金媚娘在問:「師母!莫非慕容小燕老前輩沒有死,看上了莫小妹,將西門劍法傳給莫小妹了?」 這個疑問,也正是莫紋想要問的,她一時不出聲,想聽聽絕塵師太怎麼解釋。絕塵師太不由瞧了莫紋一眼,低頭想了一會說:「這樣我也想不明白,只有兩個可能。」 「師母,哪兩個可能?」 「第一個可能,就是慧冠武林的慕容小燕沒有死,莫施主碰到的那位武林老前輩,極有可能就是慕容小燕女俠。」 不單是金媚娘,連黑妖和人魔星君都驚怔了:「她沒有死?那她為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韙,詐稱自己死了?害得墨明智大俠心灰意懶,悄然避開塵世,從而造成慕容家的大災難?」 絕塵師太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慕容小燕女俠這樣做,自有她的長遠用意。」 金媚娘繼續問:「師母,那第二個可能是什麼?」 絕塵師太轉問莫紋:「莫施主,老尼請問一句,那位傳你劍法的武林前輩,有多大的高齡了?」 莫紋說:「恐怕有七八十歲。」 絕塵師太點點頭:「第二個可能,就是當年的小魔女白女俠,除了將西門劍法傳給了自己心愛的孫女兒之外,極可能暗暗收了一位女弟子。」 金媚娘問:「師母,你不是說西門劍法不傳外人麼?」 「這個女弟子就是她的貼身丫鬟,那也算是慕容家的人。」 莫紋驚訝問:「傳給我劍法的,難道是當年驚震武林白女俠的貼身丫鬟?」 絕塵師太說:「要不,誰能知道西門劍?」 金媚娘問:「怎麼她不見在江湖上出現和聽人說過?」 「我想白女俠在傳她劍法時,一定要她立下重誓:不得在江湖上出頭露面;不得展示自己的武功;在暗中護著慕容家的後人。」 莫紋問:「白女俠為什麼要這樣做?」 絕塵師太說:「這個,貧尼也難以知道詳情。貧尼聽說,慕容小燕女俠小時極為頑皮,不安心練武;另外燕女俠練過武後,在武林中鋒芒太露,恐有不測,所以白女俠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暗暗將西門劍法,傳給了一個極有慧根的貼身丫鬟。」 莫紋不由暗暗點頭,想起自己見這位自稱千年女鬼前輩時,不但追問自己為什麼要幫助慕容家,也說她曾受過慕容家的大恩,並且還吩咐自己今後要好好照顧癡兒慕容智。現在看來,極可能就是這位不露面的丫鬟了。 金媚娘又問:「為什麼這丫鬟又將劍法傳給莫姑娘了?」 莫紋一聽,想到西門劍法不傳外人,不由臉孔飛紅。那就是說,這位自稱為千年女鬼的前輩,已視自己為慕容家的人了。可是自己當時根本沒有這樣的念頭,更不會將癡兒看在眼裡,這只是以後師父逼自己,要殺癡兒時,自己才作出了這麼重大的犧牲,可是別人不知情,不疑心自己貪圖慕容家絕學,而寧願委身給這個癡兒?怪不得江湖上有那些風言風語了。莫紋正在尷尬時,人魔星君卻給她解了圍,喝著白妖金媚娘:「這是莫姑娘有緣,你又何必問下去?」 絕塵師太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恐怕有人來了。你們先進敝庵暫避一下,由貧尼來接待他們。」這下,才真正給莫紋解了窘態。 莫紋凝神傾聽,點點頭:「遠處的確有不速之客來了。」同時她更暗暗驚訝絕塵師太的內力深厚。人魔星君也說:「不錯,是有人來了!我們不用避,請莫姑娘先避一下也好。」 絕塵師太說:「文郎,難道你還這麼爭強好勝,要捲入無邊苦海中?」 人魔星君說:「好好,玉妹,我聽你的。」 金媚娘上前挽了莫紋之手:「妹子,我們進庵去避避。」 莫紋本想不進去,想看看來的是一夥什麼人,她聽出來人的輕功頗好,絕不會是一般進香的信男善女,而是武林中的人。但一想到這批人可能是來尋找自己的,這樣,勢必就大開殺戒,給絕塵師太帶來麻煩。而且,莫紋也不好意思拒絕人魔星君師徒的好意,便說:「姐姐,好的,我們進去避避也好,但願他們不是來尋找我的。」 金媚娘與莫紋手挽手踏入庵裡,一邊問:「萬一是來尋妹妹的怎麼辦?」 「這就看他們生不生事了。」 她們前腳剛入庵中,便聽到「嗖嗖」幾聲,從山坡下躍來了三個人,兩女一男,輕功真的不錯,三個都是青年。一個是崑崙派的女俠雲中燕;一個是華山派的女俠方圓圓;那男的卻是衡山派的弟子金鞭少俠錢少鞭。兩位女俠,都是名門正派中有俠名的人物,錢少鞭在湘南、桂北之間,也頗有名聲,是掌門人錢無璐的堂侄,他作為當地的主人,帶著雲中燕、方圓圓尋來這裡了。錢少鞭和中原武林幾大門派的弟子,追蹤莫紋來到萍鄉,一早聽到店小二說昨夜半夜裡,有一位客人匆忙走了,說要趕去武當山。錢少鞭略一詢問,說是要去捉一隻青衣狐狸的。錢少鞭頓時大喜,急向中原幾大 掌門人報告:在武當山發現了青衣狐狸的蹤跡,黑道上已有人追去了,同時自己先帶了雲中燕、方圓圓趕來。 絕塵師太和徒兒雲兒到庵大門外相迎。她一見來人是兩女一男,都是武林中人,不由皺皺眉,上前合掌相迎問:「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一早來到寒庵,不知有何賜教?」 雲中燕、方圓圓沒有答,錢少鞭搶先而答:「不敢,師太,在下想請問是不是先有一位青衣少女來了這裡,後又有兩個人追了來?」 絕塵老尼合掌說:「是有一個青衣女施主來過寒庵,施主們來得不巧,她已經走了。」 方圓圓問:「什麼?她早已走了?」 「貧尼不敢隱瞞。」 絕塵師太的確沒有隱瞞,身穿青衣的女子是走了,可是莫紋此時並沒有穿青衣。 錢少鞭不相信:「在下昨夜明明聽到有人說,一個叫青衣狐狸的女子,曾經出現在這裡,她幾時走了的?」 雲中燕也問:「師太,你知不知道那青衣女子是什麼人?」 「貧尼從來不過問武林中的是與非。」 方圓圓說:「那青衣狐狸危害人間,你也不過問麼?」 「阿彌陀佛!她真的危害人間,那也是在劫難逃。」 錢少鞭說:「雲女俠,方女俠,我們別跟這尼姑囉嗦,進去搜!」 「阿彌陀佛!施主幹萬不可造次。」 「老尼姑,你閃到一邊去!」錢少鞭正要進庵,驀然從庵中閃出一位童子,以電光火石般的行為,「啪啪」兩聲,摑了錢少鞭兩記響亮的耳光,跟著又將錢少鞭扔了出去。 這一剎那發生的事,雲中燕和方圓圓一時間都愕住了,她們簡直看不出這童子是怎麼出手的,只知道這童子身法、手法奇快,是高手中的高手。 絕塵師太不由歎息說:「文郎,你又何必出面?」 人魔星君說:「我不能容忍別人對你這般傲慢無禮。」 雲中燕、方圓圓在驚震之後,各自亮出利劍,問人魔星君:「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們有資格問老夫麼?給我滾!」 雲中燕、方圓圓以及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錢少鞭一聽人魔星君的語氣,又驚愕了,怎麼這個才十六七歲的童子,居然自稱老夫的?不錯,他聲音是蒼老些,神態也老氣橫秋,態度更是橫蠻。他們三人不由又相視一眼,心想:難道這是武林怪人?雲中燕她們,只是武林中的晚輩,從來也沒有見過人魔星君,只聞過人魔星君之名,更不知道眼前的一個童子,竟然會是令武林中一些人聞名而驚震的人魔星君。雲中燕又問了一句:「童子,你到底是什麼人?家師是誰?」 「老夫叫你們滾,你們沒聽見?」 錢少鞭的九節鞭出了:「你這小子太過放肆了!」一鞭朝人魔星君頭頂劈來,他無緣無故地給這童子摑了兩個耳光,又給扔了出去,已感到在兩位女俠面前大失面子,他這一鞭擊下,已盡全力,聲威凌厲,想一鞭擊斃了這童子,挽回自己的面子。 雲中燕和方圓圓到底是名門正派上的俠義人士,見錢少鞭一出手就想致人於死,連忙說:「錢少俠,鞭下留情!」 可是她們的話還沒有說完,錢少鞭手中的九節鞭,不知怎麼竟轉到了童子的手中,錢少鞭的身子也橫飛了出去,這一次跌得更慘,一口鮮血噴出。要不是絕塵老尼在旁,人魔星君想到自己的玉妹心地仁慈,會不滿意自己殺人,所以只用了一成的功力來教訓錢少鞭,不然錢少鞭早已去見閻王爺了。 雲中燕和方圓圓兩人看得又是心頭大震,雙雙出劍搶攻人魔星君,人魔星君一聲長笑:「兩個小輩,簡直是不自量力。」他幾乎身形未見閃動,伸手一抓,就將雲中燕、方圓圓手中之劍抓了過來,扔入土中,跟著又想出手將她們兩人抓過來,扔出去。絕塵師太急叫:「文郎!千萬不可。」 絕塵師太的叫聲,才使人魔星君停下手,朝雲中燕、方圓圓說:「這次要不是我玉妹出聲,老夫早將你們扔了出去。還不給我快滾?」 雲中燕和方圓圓哪裡看見過這等怪異的武功,再看看自己入土之劍,幾乎沒頂,只露出劍柄上的劍穗子,更是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絕塵師太說:「兩位女施主,還是快走吧,別再在這裡了。」 這時,一條人影,從山峰上飛也似地落下來,問:「雲女俠,方女俠,出了什麼事?」雲中燕和方圓圓一看,是丐幫的笑長老趕到了,放下心來。心想:自己不敵這位武林怪人,笑長老總可以應付,方圓圓說:「笑長老,你來得太好了!我們碰上了一位不可思議的高手。」 「哦?高手?什麼高手,我老叫化倒想會會。」 笑長老在湘贛邊上的一個小鎮子上,聽本幫的一位弟子說,青衣狐狸在江西的武功山出現了,又聽聞幾大門派的掌門人也趕了去,不由吃了一驚。他擔心莫紋吃虧,便匆匆忙忙趕了來,看看怎麼在暗中幫幫莫紋的忙。想不到遠遠看見在一座小庵堂前,方圓圓、雲中燕與人交鋒,於是飛奔而來。 方圓圓一指人魔星君:「笑長老,就是他。我和雲姐姐出劍不到兩招,他就將我們的劍都奪去了!」 笑長老暗吃一驚,心想:雲中燕和方圓圓可以說是中原武林的新秀,劍術極好,也曾戰勝過不少成名的高手,是晚一輩中的佼佼者,怎麼不到兩招,兩人的劍就叫人奪去了?這是哪一處的高手?他不禁朝人魔星君望去,一看,他更不由自主呆住了。雲中燕、方圓圓見笑長老神色有異,急問:「笑長老,你怎麼啦!」 「不,不!我老叫化有點眼花,看不清楚,讓我老叫化再看看。」笑長老真的用衣袖去擦擦自己的眼睛,再定神一看,驚愕地叫喊起來:「什麼?小老弟,真的是你嗎?」 人魔星君一笑說:「我還以為你認不出我哩!」 「我老叫化怎麼認不出你來?你就是化了灰,我老叫化也能認出來!」 雲中燕困惑問:「笑長老,他是誰?」 「不好說,不好說。」 方圓圓驚訝了:「他難道不是人?」 「是不是人,我老叫化也說不清。」 「他總不會是妖怪吧?」 「差不多!」 方圓圓、雲中燕駭然:「他是個妖怪?」 驀然間,一陣銀鈴似的女音從白雲庵中傳了出來:「你這臭叫化才是妖怪!」跟著便出現一個丰姿綽約、神態媚人的中年婦女,這是金媚娘。 方圓圓和雲中燕又是一怔,問:「你是誰?」 金媚娘還沒有答,笑長老卻搶先說了:「好了好了!這一次,真正的妖怪跑出來了!」 方圓圓、雲中燕更是一怔:「什麼,她才是妖怪?」 金媚娘格格地笑起來,目光流盼,媚態橫生:「我當然是妖怪啦!要不,江湖上人怎麼稱我為白妖?」 方圓圓、雲中燕這才明白,原來這個嬌聲浪氣的美婦,是江湖上人稱長白山黑白雙妖中的白妖。那麼,那位面如童子,老氣橫秋的怪人又是誰? 笑長老對方圓圓、雲中燕說:「我老叫化沒說錯吧,你們想想,黑白雙妖的師父是誰?」 「人魔星君?」方圓圓問。 笑長老一指童子:「他就是人魔星君。」 「他就是塞北大名鼎鼎的人魔星君?」 「是呀!人魔人魔,你們說,他是人還是魔?叫我老叫化怎麼說得清?」 方圓圓和雲中燕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暗想:原來是人魔星君,塞北的一派宗師,自己敗在他的手下也不冤了。 在他們談話時,絕塵師太帶著雲兒去看看給人魔星君摔傷的錢少鞭,絕塵師太以凌空點穴的手法封了錢少鞭受傷部位四周的穴位,並命雲兒給錢少鞭服下兩顆治傷的藥丸,然後說:「施主請原諒,你略略調息運氣一會,傷便可痊癒。」 這時的錢少鞭,真是又羞愧、又驚疑、又感激,不由說了句:「多謝師太相救。」 「阿彌陀佛,施主千萬別這樣說,都是貧尼未能及時出聲,令施主受傷,請施主寬恕。」 當絕塵師太帶著雲兒轉回來時,便聽到人魔星君問笑長老:「你這叫化還有個完的沒有?請帶你的人離開這裡吧。」 笑長老說:「哎哎!我們一二十年沒有見面,一見面話沒兩句,就打發我老叫化走,沒有這樣的好事吧?」 「你想怎樣?」 「我老叫化沒想怎樣,只想弄清楚青衣狐狸現在哪裡了,是不是在你的手中了?」 金媚娘笑著說:「她當然在我們手中啦!」 笑長老睜大了眼:「她真的在你們手中?」 絕塵師太說:「媚娘!你怎麼這樣說話?」 金媚娘說:「師母,我是逗這臭叫化的。」 笑長老對人魔星君說:「小老弟,我們是人情歸人情,事情歸事情,青衣狐狸要是在你們手中,請你將她交出來。」 人魔星君「哼」了一聲。 「小老弟,你總不會也貪羨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吧?」 「我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感興趣。」 「小老弟不感興趣就最好了,那就將青衣狐狸交給我老叫化。」 金媚娘媚聲浪氣地說:「哎喲!我逗你的,你老怎麼當真了?沒有人,我們怎麼交?要不,我跟你老去好不好?」 「哎!你別跟我。」 「那我們就沒辦法啦!」 這時候,又有三個人凌空而來,似輕煙薄霧,飄落地面,輕功俊極了。在場的人急舉目一看,是一僧一道一儒,個個神氣不凡,恍若仙人。方圓圓、雲中燕和錢少鞭見了驚喜萬分。僧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枯木禪師;道是武當派的掌門中原一劍青松道長;儒是雲中燕的師父、崑崙派掌門鬼影大俠樂正谷,都是中原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一派宗師,在武林中極有聲望和地位。 絕塵師太看了暗暗震驚,心想:這麼多大師高手們趕來,莫姑娘恐怕難逃此劫了。金媚娘再也不敢嘻嘻哈哈了,人也嚴肅起來,暗暗為莫姑娘擔心,更為自己的師父擔心,她瞭解師父服軟不服硬的個性,此時的她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人魔星君傲然而立,視來人如無物。笑長老說:「好好,小老弟,我老叫化礙於情面,不敢向你小老弟硬討,但他們三位可不像老叫化這麼好說話了。」 枯木禪師、青松道長和樂正谷雖然久聞人魔星君之名,但素未謀面,也像雲中燕、方圓圓兩女俠一樣,不認識人魔星君。他們見一童子傲然而立,不理不睬,丐幫的一代長老,竟然稱他為「小老弟」,感到驚訝。枯木禪師首先動問:「笑長者,這位小施主是誰?」笑長老說:「老和尚,你聽清楚了,千萬別嚇得倒地。」 枯木禪師更是奇異,一笑說:「阿彌陀佛,笑長老說笑了,老衲怎會嚇得倒地的?」 「他是人魔星君。」 枯木、青松、樂正谷聽了不禁相視一眼。他們也聽聞過人魔星君之名,武功極高,是一位亦正亦邪的難纏人物,既行俠義之事,也干搶劫之事,黑、白兩道皆不買帳。枯木問:「塞北人魔星君?」 「老和尚,難道有兩個人魔星君不成?」 枯木禪師合什稽首說:「老衲枯木,有幸能會見星君。」 人魔星君一聽枯木二字,心也怔了一下。這是中原武林極有名望的人物,無論武功、人品、武德,在江湖上人人皆知,怒氣稍退,見對手先行禮,也還禮說:「不敢!禪師名動武林,清德江湖稱譽,小老久仰。」 「星君客氣,老衲愧受。來!老衲給星君介紹,這位是武當掌門青松道長;這位是崑崙派掌門樂大俠。」 人魔星君也施禮說:「原來是兩位掌門,小老久仰久仰!」 青松道長和樂正谷忙回禮說:「不敢!我等也久聞星君威名。」 「見笑見笑,小老有什麼威名?臭名倒是遠播。」 青松道長和樂正谷心裡雖然瞧不起人魔星君,但礙於禮節,仍客氣說:「星君說笑了!」 枯木禪師問:「不知星君,何事而來中原?」枯木禪師心裡也明知人魔星君,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在追蹤青衣狐狸,但也只能如此發問。 笑長老卻在一邊說了:「狐狸不出,鷹會飛揚嗎?」 枯木禪師又問:「那麼星君是為追蹤青衣狐狸而來了?」 人魔星君凜然而說:「不錯!」 「阿彌陀佛!老衲勸星君還是不插手此事為好。」 「為什麼?」 青松道長忍不住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絕不能落入旁門左道人的手中。」 人魔星君冷笑兩聲:「小老可是旁門左道上的人,既來了又怎樣?」 絕塵師太說:「文郎,你怎麼這樣說的?」 「玉妹,在名門正派人的眼中,我們不是旁門左道麼?我可沒有說錯。」 「文郎,你又何必捲入武林中的是非裡去?」 「玉妹,你能眼看著莫姑娘落入他們的手中麼?」 一個是面如十六七歲的童子,一個是白眉如霜的老尼,竟「文郎」「玉妹」相稱,除了笑長老沒感到稀奇外,枯木禪師聽得又驚訝又皺眉,感到邪派上的人,行為說話真不可思議,叫得也令人噁心,心裡說:「這真是邪派上的人物,行動違反常理,令人難解。但這些邪派上男女間的事,枯木禪師等人不想理,也不管。他們從笑長老口中,已知道青衣狐狸落在他們的手中了,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大事。 青松道長進一步問:「是不是青衣狐狸在你們手中了?」 人魔星君也傲然說:「在不在用不了你們來問,小老也說一句,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不能落在你們名門正派人的手中。」 樂正谷不怒也不惱地反問:「星君,那麼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應該落在何人的手中才好?」 「武林中的武功,武林中人人可得,誰先得到了就歸誰所有。現在它為莫姑娘得了,就應該歸莫姑娘所有。」 樂正谷說:「先放下星君的謬論不提,在下正想問一句,既然歸莫姑娘所有,星君千里迢迢,從長白山趕來這裡幹什麼?」 「樂掌門,小老喜歡去哪兒就去哪兒,用不了旁門多問。」 「你不是為莫姑娘而來?」 「小老喜歡跑來這裡找莫姑娘比試武功又怎麼樣?礙著你.們了?」 青松道長大怒:「長白人魔,這裡可不是塞外,容不了你來撒野!」 「武當雜毛,這裡也不是武當,容不了你來這裡狂叫暴怒!」 青松「噹」的一聲,拔出了七星寶劍:「本掌門再問你一句,你交不交青衣狐狸出來?」 「雜毛,你聽清楚了,老夫不但不交人,你馬上給我滾!」 青松道長為中原武林一大門派的掌門人,在武林中,幾乎無人不敬,就是黑道上的人物,見了他不是遠遠避開,也是敬而遠之,誰敢對他不敬而冒犯,那簡直是不要命了。現在,他哪裡容得有人對自己近乎侮辱性的冒犯?競喝自己滾!他雙目鋒芒如兩道霜刀似的,盯著人魔星君,雖是怒極,仍是一派宗師的風度:「人魔,請亮兵器!」 人魔星君冷笑:「老夫與人交鋒,從來不屑動用兵器。」 「請出招!」 「好好,老夫久聞武當兩代太極劍法世上無雙,不知你這雜毛老道學得了幾成。」 「本掌門就算學得一成,也足以蕩平一切邪魔歪道!」 「好好,那老夫就領教你一成的功夫了!」 絕塵師太歎了一聲:「文郎!你就不能忍讓一下麼?」 「玉妹,我已是夠忍讓的了!你不見這雜毛咄咄逼人麼?」 笑長老見他們快要交鋒,卻掛心莫紋的安危,便說:「小老弟,你就與道長交手吧,我老叫化可得先去看看青衣狐狸,別叫她跑了!」 人魔星君說:「臭叫化,你敢踏入白雲庵半步,我們以往的交情,從此就一刀兩斷。」 笑長老嘻嘻笑著:「小老弟,我老叫化也跟你一樣,不信邪!」 笑長老正想進庵,突然給一劍逼了出來,跟著便躍出來一位俏生生少女,笑臉如花,體態輕盈,在金媚娘、雲中燕、方圓圓之間,她更是艷壓三女。 笑長老「呵」了一聲:「是你?」 這位俏生生、明艷壓芳的少女,正是武林黑、白兩道上的人千方百計要捕捉的莫紋。 笑長老用密音入耳之功說:「你這大膽的丫頭,怎麼還不快跑?你真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莫紋一笑:「你別進來呀!不然,你就和星君沒朋友做了!」 莫紋的出現,人魔星君和青松道長的交鋒暫時停了下來。青松道長、枯木禪師和樂正谷都沒見過莫紋,一時不知這鄉下打扮的少女是誰,樂正谷急問笑長老:「她是誰?」 雲中燕說:「師父!她就是我們要追蹤的青衣狐狸。」 樂正谷一怔:「什麼?她就是狐狸女?」 方圓圓說:「樂掌門,就是她了!」 樂正谷仰天一笑:「哈哈,狐狸女妖,我真佩服你有這般膽量,居然沒悄悄跑掉,敢跑了出來。」 「我想見見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有頭有面的人呀!」 「你現在見到了怎樣?」 「也不過如此,跟常人一樣,沒有三頭六臂。」莫紋對人魔星君說,「多謝星君的關心,但他們都是來找我的,請星君別與他們作無謂的紛爭,也別捲入這場是非中,一切由小女子來應付他們好了。」 人魔星君說:「莫姑娘,老夫看不慣這些所謂名門正派頭號人物的嘴臉。」 笑長老聽了感到奇異,心想:我老叫化還擔心你落到人魔星君的手中,想辦法進庵去救你,想不到你這狐狸頂有手段,將塞外赫赫有名的人魔,拉到了你這一邊。好,好,我老叫化是白白為你擔心了。便說:「狐狸女,看來你與我小老弟的友情很不錯呵!」 莫紋說:「當然啦!因為我和星君,在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眼中,都是邪魔歪道嘛!既然我們是邪魔歪道,又怎不在一起的?」 青松道長「哼」了一聲:「蛇鼠一窩。」 人魔星君怒問:「雜毛老道,你說什麼?」 「貧道說你們是蛇鼠一窩。」 「看來我們不交手是不行了!」 「貧道隨時奉陪。」 「哎!星君,你先別生氣。」莫紋說,跟著轉向青松問,「我們是蛇鼠一窩,請問你又是什麼了?」 青松道長不屑一答。莫紋說:「我看你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奸險的小人。」 青松道長頓時逼視莫紋:「你說什麼?」 「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奸險的小人。雜毛老道,你要不要我再說一遍?」 「大膽!狐狸女,就算是你今日交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貧道也不容忍你在世上危害武林!」 「那麼說,你今日是非殺我不可了?」 「不錯!除魔衛道,是貧道的天職。」 「你這偽君子,原來是想殺我滅口。」 「貧道一生光明磊落,殺你是除魔,扯不上滅口。貧道可以讓你在死之前,將話說出來。」 「是嗎?那我真要先多謝你了!」 「女妖!你有話就快說,說完了好去死。」 「好呀!我先問問你,你來找我是為了獲得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還是志在除魔?」 「兩者都有。」 「你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怎樣處理?」 「那是我們中原武林幾大門派的事,用不了你來多問。」 「小女子看來,你是志在獨得慕容家武功絕學,今後稱霸武林。」 「胡說八道。」 「我半點也沒有說錯了你。要不,為什麼你派人到紫竹山莊臥底,暗向你通報消息?」 「無中生有。」 「要不我們去找慕容莊主問問?」 「女妖,你別想借此延長你的生命。」 「原來你不敢去對質!」 「貧道對這種無中生有的事,又何須去對質?就算要對質,貧道殺了你,再去也不遲。」 莫紋也冷笑一聲:「雜毛老道,你能殺得了我麼?你能不敗在我的劍下,已算是萬幸的了!不過,我不想殺你,留你將來去紫竹山莊與慕容莊主對質。」 「女妖,你太放肆了!快亮兵器出來!」 「你是一個人上,還是要與別人聯手齊上?」 「對你這女妖,貧道用得著與別人聯手麼?」 「不錯,你號稱中原一劍,是應該有這樣的自負才行。」 「小女妖,快亮劍!」 莫紋錚的一聲,袖中盤龍寶劍出匣,通身透黑,閃耀寒光,劍氣頓生。笑長老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咦!小丫頭,你又去哪裡偷來了這把寶劍?」 除了人魔星君這一邊人外,所有人都驚愕了。這個狐狸女妖,去哪裡得來這麼一件神兵利器?這又是一件武林奇珍。莫紋掃了枯木禪師等人一眼,笑對笑長老說:「你以為我像你這老叫化,專門去偷別人的珍寶?」 「小丫頭,你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敢偷,還有什麼不敢偷的?這一下,你渾身是寶,黑、白兩道上的人,恐怕更緊緊追蹤你不放了!」 莫紋也知道笑長老在好心提醒自己,今後更得小心注意。一笑說:「我才不在乎,看來你們名門正派的某些人,也跟黑道上的人物一樣,一見奇珍異寶就起貪念,滿口是仁義道德,肚子裡是男盜女娼。」 枯木禪師道:「阿彌陀佛!莫施主莫亂信口開河,污言髒語,罪過罪過。」 「老和尚,我說錯了嗎?你們要不是貪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幹嗎像冤魂般的緊緊追著我不放?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追蹤我,廣西大瑤山的一夥山賊也追著我,什麼少林、武當、峨嵋、崑崙、華山、恆山的人也追著我,還不是想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弄到手?這又有什麼區別?」 「阿彌陀佛!老衲等人追蹤施主,只是怕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邪魔歪道人的手中,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老和尚,別自欺欺人了!你們要是真的不想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邪魔歪道人的手中,幹嗎玄冥陰掌門的人大舉侵入中原,毀了紫竹山莊,你們不去對付?大瑤山等四山的賊人包圍了紫竹山莊,不見你們去解救?玄冥陰掌門的教主,派人到紫竹山莊臥底,千方百計想盜取慕容家的武學,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人,也派了人去紫竹山莊臥底,想偷慕容家的武功秘笈。看來明的暗的,都跟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一樣,只是他們更為公開、明目張膽;而你們卻遮遮掩掩,打的是維護武林旗號,骨子裡是一路的貨色。」 莫紋這一席錚錚之言,可圈可點,擲地有聲,頓時說得枯木禪師等人啞口無言,愕然相視。人魔星君拍手稱快:「莫姑娘,你說得太好了,老朽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人間正義之聲。」 青松道長說:「邪魔歪道,信口雌黃,快出招吧!貧道的容忍是有限的。」 笑長老說:「道長,這狐狸女說的是有一些道理,雖然捕風捉影,卻不是無中生有,我們在眾賊包圍紫竹山莊時,的確是趕去遲了!」 「笑長老,邪魔歪道的言語,就是說得再好,也是邪魔歪道,不足以信。女妖,快出招,不然,貧道就先出手了!」 樂正谷見莫紋面對枯木禪師、青松道長和自己,仍這麼從容鎮定,談吐瀟灑,暗暗稱奇,後又聽了她這麼一席錚錚之言,更是暗暗點頭。他自從跟蹤莫紋以來,不論是聽到的、看到的,莫紋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麼劣跡,她除了濫殺一些山賊外,沒有殺過一個好人,殺的都是可殺的人。她傷了一些名門正派的弟子,嚴格來說,都是出於自衛。現在他見青松道長急於要出手,不禁皺起了眉,說:「青松道長,我們不妨再聽聽這狐狸女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樂掌門,這女妖狡黠異常,牙尖嘴利,你不擔心她逃走了麼?」 「有我們等人,她逃得了?就算讓她先逃出半里之外,我也有辦法追得她回來。」樂正谷這話不是自大和自負,他輕功絕頂,在武林中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所以才得了鬼影大俠之稱。 青松又看看枯木禪師,是在徵求意見。枯木禪師說:「先聽聽莫施主的話也好,說不定我們有什麼不足之處,也好改正過來,使她心服口服,但萬萬不能放她跑了!」 青松道長點點頭,對莫紋喝叱:「你有話快說!」 莫紋說:「多謝開恩啦,讓小女子在臨死之前把話說清楚。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毀了紫竹山莊,逼害慕容家後人,你們這些自稱為俠義道上的人,平日裡也或多或少受過慕容家的恩惠,為什麼不去剷除他們,卻苦苦地追蹤小女子?」 「女妖,我們為什麼追蹤你,你心裡該明白是什麼回事。」 「為的只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不錯!」 「小女子得了有什麼不好?你們得了才好嗎?」 「當然!因為你是邪魔歪道。」 「要是玄冥陰掌門的人奪了去呢?」 「中原武林同樣不放過。」 「小女子是邪魔嗎?邪在哪裡?」 「武林中人一看就知道,因為你是邪教之人,心狠手辣,殺人無數,以自己姿色,淫蕩苟合,媚惑慕容家的癡兒……」 青松道長說到這裡,有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眾人一看,是絕塵師太。只見絕塵師太繼續說:「莫姑娘至今仍是處子。冰清玉潔,何來淫蕩苟合了?道長這麼含血噴人,毀人名節,不怕下地獄麼?」 要是沒有在神農架時家大院裡呆過一段日子,得到了陶十四娘、玉羅剎、金幫主三位武林前輩的指點,在江湖上行走如何應付一切難堪之事,遇到這等毀名節的事,莫紋恐怕早已出劍,要割青松道長的舌頭了。這時的她看得開,放得下。正所謂「世上哪個人前不說人?哪個背後無人說?」只要自己問心無憾行得正,坐得正,又何懼狂犬亂吠?要是襟胸狹隘,一點點難堪的事也受不了,那何必在江湖上行走?給人氣也氣死了,又怎麼與罪惡之人交鋒?莫紋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絕塵師太一眼,然後又冷冷地對青松說:「虧你還是一派掌門,胡言亂語。你要明白,為這些話,以後必須付出可怕的代價。」 青松道長不禁心裡打了一個冷戰,強鎮定地問:「那你為什麼帶著那癡兒在身邊?孤男寡女在啊一起,不是苟合是什麼?」 莫紋目視了方圓圓一眼,問青松:「方女俠經常與上官林在一起,你又怎麼說?」 方圓圓頓時一陣紅霞上面,急切分辯:「我們幾時在一起了?我們只是為了追蹤你這狐狸,才有時在一起,跟你的行為完全不同。」 青松道長說:「不錯,方女俠是名門正派中人,與你不可同日而語。」 莫紋問:「因為我是邪教中人,一切行為都令人懷疑對不對?小女子還以為俠義中人,個個都為人正直,講究公道哩!」 笑長老說:「哎!狐狸女,你別一竹竿打翻了一船人,我老叫化也看出了你是一個黃花閨女,也沒聽說你有什麼有傷風化不道德之事。」 枯木禪師和樂正谷也一眼就看出了莫紋的確是個處子,與淫婦蕩娃扯不上。枯木禪師說:「阿彌陀佛,道長,有關一個女子名節之事,道長還是慎重才是。」 「那癡兒為什麼老跟著她?」 莫紋問:「我喜歡這癡兒又怎樣?」 突然間,一個蒼勁的聲音說:「慕容家的癡兒為什麼跟著莫姑娘,老夫最明白不過。」 眾人一看,只見一個身披黑披風,蒙了半邊臉的人從白雲庵的屋頂上飄了下來,目光凌厲威嚴如劍。莫紋一見,怔了一下:「是你?」 「不錯!是老夫。」 笑長老也怔住了:「你是黑鷹?」 「老夫正是黑鷹。」 枯木禪師、青松道長、樂正谷以及雲中燕、方圓圓和人魔星君等人,一聽「黑鷹」兩字,全都驚震了!因為最近江湖上傳說,除了出了莫紋外,更出現了一個武功奇高,神秘莫測的黑鷹,凡是有莫紋出現的地方,附近必然會有黑鷹的出現,現在果然如此。 枯木禪師、青松和樂正谷都凝神戒備了。青松道長持劍問:「你就是所謂的黑鷹?」 「黑鷹就是黑鷹,沒有什麼所謂不所謂。」 「你來幹什麼?」 「老夫來幹什麼,你先別問。雜毛老道,你不是想知道癡兒為什麼要跟著莫姑娘麼?這一點,老夫最清楚不過。」 「請說!」 黑鷹一指衡山派的弟子錢少鞭說:「那癡兒為什麼會流浪到江湖上,衡山派的人最清楚。是錢掌門派到紫竹山莊臥底的人,將這癡兒劫了出來,並且還想劫到衡山去作為人質,逼慕容莊主交出武功絕學出來,叫老夫碰上了。」 枯木禪師等人一時又驚震:「真的?」 「不信,你們可以去問錢無璐掌門。」 錢少鞭嚷起來:「不可能,這是胡說!」 黑鷹逼視錢少鞭:「什麼不可能?一是你可能不知道;二是你存心說謊。你問過你掌門人沒有?」 「這——,我掌門人不會幹這卑鄙之事。」 「你去問問你掌門人,再來找老夫!」 青松道長問:「你怎麼知道?」 「老夫是明人不說暗話,也想獲得慕容家武功絕學,一直在暗中盯視。老夫之所以追蹤莫紋,就是想從莫姑娘手中再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所以莫姑娘的一舉一動,老夫最清楚不過了。癡兒給衡山派的人劫出,碰上了老夫,給老夫掌下擊斃了,當時那癡兒卻昏迷不醒。老夫看守了這癡兒一夜,第二天一早,老夫出去找吃的,誰知轉回時,竟然不見了這癡兒,後來才知道他不知怎樣,跑到了羅城,叫莫姑娘碰上了。莫姑娘,老夫的話沒有說錯吧?」 莫紋說:「沒錯!怪不得你時時盯住我,要與我比武分高下。誰勝,誰就得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笑長老好奇地問:「你們比過了沒有?」 黑鷹說:「比沒比過,先不說,老夫現在要說那癡兒之事,請你別打岔。」 「好好,你說,你說!」 「當時癡兒流落在羅城,沒吃沒穿,又不會向人家討吃,反而給人趕出城來。是莫姑娘見這癡兒可憐,帶進城裡,招呼這癡兒吃和穿的。可是那一夜,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人追蹤來了,老夫要是沒有記錯,當時方女俠、雲女俠以及你這個老叫化也在其中。」 笑長老說:「不錯,不錯,那一夜我老叫化是在場。」 「可是你們關心的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根本沒去想過慕容家的後人,那個形同小孩的癡兒,沒有人想過去關心他的生死。」 笑長老問:「當時那癡兒在麼?」 「可能你這叫化只想著怎樣捉莫姑娘,沒看見這癡兒在房間裡。方女俠,你不是看見了嗎?」 方圓圓說:「不錯!我是看見了,我當時叫他別亂跑,準備命人送他回紫竹山莊。」 黑鷹「哼」了一聲:「你們哪裡是真的關心這癡兒了?急著要去追殺莫姑娘,丟下這癡兒在客棧中不顧。那一夜,莫姑娘用計擺脫了你們,可是在跌落西域陰掌門的殺手之中時,拚力奮戰,身中毒器。」 莫紋說:「你別說了!我多謝你那夜救了我,護著我到一處獵人家中養傷療毒。」 「莫姑娘,老夫救的不是你,而是慕容家的武功,你也不必領老夫之情。」 「奇怪,當時你怎麼不乘我之危,從我身上奪取慕容家的武功?也不持恩相脅,向我索取?」 「老夫要取,就取得光明磊落,不屑去幹這等卑鄙之事。再說,我還與一個人打過賭,要你這狐狸女心服口服地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老夫,除了武功決勝負,不能用其他的手段。」 「怪不得你說等我傷好之後,要與我比試武功了。與你打賭的人是誰?」 「一個自稱『千年女鬼』的武林奇人。」 莫紋一怔:「是她老人家?」 笑長老又忍不住問:「千年女鬼是什麼人?」 「笑長老,這是一位武林奇中之奇的世外高人,說出來你也不知道。」莫紋又轉向黑鷹,「在我養傷時,你怎麼將癡兒帶來見我?」 「這癡兒在羅城郊外哭著找你,老夫看了不忍,只好將他帶來給姑娘了。而你卻把錢給那一戶獵人,請求他們夫婦兩人帶著癡兒回紫竹山莊,交回給慕容莊主。誰料他們還沒到紫竹山莊,紫竹山莊已給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夷為平地,連地皮也翻轉過來。癡兒沒家可歸,那對獵人夫婦只好又帶著他轉回深山。莫姑娘,這時你在那獵戶的茅舍之前,正與這些名門正派的人交鋒。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四山的賊人也暗暗跟了來,施放毒煙,將你和名門正派的人全毒倒了,老叫化當時你也在場,對不對?」 「對,對,我老叫化多謝那次你擊敗了那些山賊,逼他們交出解藥,救了莫姑娘和我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人。」 枯木禪師念聲:「阿彌陀佛!原來是施主救了老衲的竹木師弟,老衲在此向施主拜謝了。」 「老和尚,你也別拜謝老夫,老夫主要是為奪取慕容家的武功,不讓它落到了山賊們的手中,才順手救了你們和莫姑娘。你別以為老夫好意,說不定等一會,我與你就成為交戰雙方的對手。」 莫紋說:「小女子在那偏僻的山谷中養傷,你怎麼又將那癡兒帶到我身邊來,不讓他跟隨那對獵人夫婦?」 「莫姑娘,恕老夫擅自作主。一來癡兒無家可歸;二來他不願跟隨獵人夫婦;三來獵戶所住的地方已為武林中人所注目,極不安全;四來嘛,老夫更有些私心,要是有癡兒絆住了你,你就不會跑得太遠了,等你傷完全好後,老夫再與你決勝負,所以才將癡兒帶來給你。老夫怎麼也沒有想到,陰掌門的人居然找到了那深山谷。老夫趕回來時,不見了你和癡兒,但見山谷裡遍地死屍和血跡,姑娘,那一次你殺的人真不少呵!」 莫紋回憶當時山谷中戰鬥的險惡情景,癡兒不顧生死救了自已,歎了一聲說:「我沒有怪你,我應該感謝你才是。」 「莫姑娘,恕老夫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前輩有事請說好了。」 「老夫看出那癡兒雖然形同小兒,什麼也不懂,但他一顆心純潔似白玉,心裡分得出誰真心實意對他好,誰虛情假意關心他,故他才死心要跟隨姑娘,一路上給姑娘添了不少麻煩,還有人在姑娘背後說三道四,抵毀姑娘的名節。」 莫紋長歎一聲:「前輩,過去的事,不必去說了。」 黑鷹這時逼視青松,冷冷地問:「雜毛老道,這就是慕容家的癡兒,為什麼跟著莫姑娘的原因,你聽清楚了沒有?別的無知人說這話還可恕,而你,是堂堂中原一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說這不感到慚愧?」 黑鷹目光又巡視枯木、樂正谷等人一眼:「你們都是名門正派中所謂的俠義之人,你們俠在哪裡?義在何方?一心只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卻放著慕容一家的後人不顧。你們當中有誰像莫姑娘一樣,不顧嫌疑,不懼艱苦,照顧這可憐的癡兒?要是莫姑娘是邪魔之人,她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還不殺了這癡兒?就是不殺,要拋開這癡兒,那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她要是真的是淫蕩之人,世上比癡兒好的少年美男子多的是,她為什麼不去迷惑?卻偏偏去迷惑這什麼也不懂的癡兒?圖的是什麼?圖他是個白癡嗎?」 人魔星君拍手說:「黑鷹,你說得太好了,大快人心,老夫願意與你交個朋友。」 「星君,老夫也佩服你是一條真漢子,比老夫更勝一籌。」 「黑老弟,我怎麼比你更勝一籌了?」 「星君,別自謙,你人品的確比老夫高,你來找莫姑娘,並不是貪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是來為救你的弟子,也想與莫姑娘比試武功。不同老夫,比武志在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星君要是不嫌老夫,老夫願意交星君這麼一個朋友!」 「黑老弟,你這次來,也是志在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黑鷹搖搖頭:「星君放心,老夫跟蹤了莫姑娘好一段日子,摸清了莫姑娘的為人,是當今武林中的奇女子,老夫願意拱手相讓,再也不去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人魔星君說:「好!不然,我也會與你為敵,便交不成朋友。」 枯木禪師這時說:「阿彌陀佛,老衲等人來此,也不想為難莫姑娘,只要莫姑娘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老衲等人馬上離開。」 黑鷹目光鋒芒頓閃:「老和尚,你聽清楚,老夫和星君雖然不想去奪取莫姑娘手中的武功絕學,但也不讓別人得了去。」 樂正谷輕咳一聲:「兩位不擔心莫姑娘學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今後會危害武林麼?」 黑鷹說:「莫姑娘的為人,老夫信得過。」 人魔星君說:「我也信得過。」 黑鷹又跟著說:「反而你們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老夫不放心。」 青松道長說:「落在女妖手中,我們中原幾大門派的人更不放心。」 「你們不放心什麼?」 「女妖一旦學成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將來為害武林,將無人能制服。」 黑鷹說:「要是莫姑娘真的心不存善意,為人邪惡,在與你們名門正派人交鋒時,早已下手殺了,還能活到現在麼?據老夫跟蹤所知,莫姑娘殺的是西域陰掌門的人和一些為非作歹的惡人山賊,請問,她殺了你們哪一位名門正派的人了?」 青松問:「她最近殺害了衡山派那麼多弟子又作何解釋?」 「不錯,莫姑娘的確想上衡山教訓那錢無璐,並不想傷及無辜。最近挑了衡山派,殺了那麼多人的不是莫姑娘,而是另有其人。是不是莫姑娘,」黑鷹一指錢少鞭說,「他最清楚了!」 樂正谷不由問錢少鞭:「錢少俠,是不是莫姑娘挑了你們衡山派的?」 錢少鞭為人頗為正直,搖搖頭說:「不是這位莫姑娘,是一個自稱青衣狐狸的女子,年紀似乎比這位莫姑娘大。」 方圓圓仍不放心問:「錢少俠,真的不是她麼?」 「方女俠,在下絕不會說謊,那位挑了我派的女子,在下認得出來。」 黑鷹盯著青松問:「雜毛老道,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青松說:「即使這樣,女妖也得留下慕容家武功絕學不可!」 「不留下,就兵戎相見?」 「貧道極不願看到這個結局。」 黑鷹轉身問莫紋:「莫姑娘,你聽見道長的話了吧?」 莫紋說:「我耳不聾,當然聽到啦!」 「看來,武林中沒有什麼公理可說,老夫還以為正派掌門,會講些道理的,誰知也跟一些黑道上的魔頭一樣,強權就是真理,道理用嘴巴說不管用,得用刀劍來說。」 「前輩,你現在才懂得不遲了嗎?」 「莫姑娘,你打算怎樣?」 「用刀劍說話呀!」 枯木禪師合什說:「阿彌陀佛!莫姑娘,你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嗎?」 「老和尚,我很想化,有人卻不願意化解呵!」 「姑娘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來,不就化干戈為玉帛了?」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是老和尚的嗎?」 「不是!」 「那是武當派和崑崙派的了?」 「也不是。」 「那你們憑什麼要我交出來?」 「姑娘似乎不講道理了,姑娘應該將強搶的東西交出來才是。」 「奇怪,武功絕學不是你們的,是慕容家的,怎麼不見慕容家的人向我索取,而你們卻跑來向我索取?是慕容家的人請你們來,還是委託你們來索取?再說,我將慕容家武功絕學交給你們,你們學會了在武林中稱王稱霸,為非作歹,那我不害了整個武林?」 「罪過!罪過!老衲決不是這種人。」 「老和尚,你雖然不是,可有人是哩!」 黑鷹說:「是呵!老夫就首先不放心武當山這個雜毛老道。」 青松道長大怒:「黑鷹你說什麼?」 「老夫就是說你,你沒聽見?」 「亮劍!別人畏你黑鷹,貧道可不畏你。」 黑鷹不屑說:「你恐怕不是老夫的對手!」 莫紋說:「對啦!雜毛老道,你能戰勝了我,才與黑前輩交手吧,你不是想要殺我麼?我也想殺你哩!以作為你含血噴人的代價。」 「女妖,你能殺得了貧道麼?」 「哎,這句話等交鋒之後再說的好。」 「女妖!你太放肆了!快出招!」 「是嗎?那你小心啦!」莫紋一劍平平刺出。 青松不屑地說:「此等劍法,也想與貧道交鋒,真是太不自量了!」跟著一劍反擊。 樂正谷說:「道長,不可大意了。莫姑娘能殺掉西域陰掌門的兩大護法,不是一般平庸之輩。」 青松道長一聽心頭凜然,不錯,這女妖生性狡黠,先以平庸的劍法麻痺我,我是不能大意了。頓時凝神運氣,抖出了武當山的太極兩儀劍法來。太極兩儀劍法,慣以柔制剛,似拙實巧,能攻能守,借力打力。 的確,莫紋先抖出的是梵淨山的飄雲劍法,的確先有麻痺對方的用意,飄雲劍法,以柔為主,劍勢飄忽不定,但奇詭無比,歹毒異常,對方一中劍就是致命之傷。 青松不愧為中原一劍,太極兩儀在他手中抖來,宛似閒庭信步,瀟灑自如,一劍揮出,形成大大小小的光環,一個套一個,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全無破綻可尋。而且這些劍光環,埋伏著無限的殺機,使得莫紋的飄雲劍法,只能東閃西避,一沾即走,可是在雲中燕、方圓圓看來,只見兩團劍光,不見人影,更看不出交鋒雙方是怎麼出手。但樂正谷、枯木禪師和人魔星君等人看來,似乎感到青松的劍法略佔優勢,逼得莫紋無法進招,一味游鬥。只是黑鷹雙目含笑不語,並且敢肯定莫紋必勝無疑。果然,在交戰近一百多回合後,莫紋劍式突變,抖出了西門劍法中的破劍式來。劍光幾乎是流光電閃,破雲而出。枯木禪師和樂正谷都是武學大師,感到莫紋的劍法與先時劍法風格迥異,莫紋所有在劍法中的歹狠、戾氣全消失了,換來的是正氣凜然的劍氣。只見莫紋看準了青松換招的瞬息之間,劍尖直插入青松的劍光環之中,快得不可思議,跟著是青松「呀」的一聲,又是「噹」的一聲,青松手中之劍早已落地,在人影劍光消失下,莫紋的盤龍寶劍已架在青松道長的頸脖上了,青松道長右手腕一道鮮血流出。 武林中一大門派的宗師、中原一等一的上乘高手,竟然敗在出道不滿半年的少女手中,眾人驚駭得不能出聲。枯木禪師和樂正谷雙雙搶出,一邊說:「莫姑娘,劍下留情。」 鬼影大俠樂正谷身如幻影,已*近莫紋身邊,出掌想震開莫紋以救青松。誰知有條人影比他更快,恍如流星,接下了他這一掌,「蓬」的一聲悶響,雙雙震飛。眾人又是駭然、驚愕,定神一看,接樂正谷一掌的是那武功奇高的黑鷹。黑鷹落地時安然無事,而樂正谷落地時,心血翻滾,一絲鮮血從嘴角沁出來,雲中燕、方圓圓雙雙拔劍(她們兩人之劍,早已為樂正谷用掌力從地中吸了出來)。黑鷹厲聲喝道:「誰也不許動,再動,老夫凶性大發,要開殺戒了。」 枯木禪師也連忙喝住眾人:「各位施主!千萬不可亂動。」 這些不過是剎那間發生之事,莫紋也在同時,出指封了面如死灰,閉目受死的青松身上的穴位,將劍收回袖內,奔回黑鷹身前關切地問:「怎樣,前輩沒事吧?」 在那一邊,雲中燕也奔向樂正谷身邊問:「師父,你怎樣了?」 黑鷹和樂正谷同時這麼說:「放心!我沒事。」其實兩人都受了輕微的內傷,所不同的,樂正谷傷情外露,黑鷹傷情不露而已,從外表看,好像只有樂正谷受傷,黑鷹並沒受傷。但雙方都知道,是對方掌下留情。 莫紋恨恨地說:「你沒事就好,不然,我先殺了武當這老雜毛,然後再殺其他的人。」 黑鷹喘過一口氣說:「莫姑娘,千萬不可濫傷他人,儘管他們其中一些人心懷叵測,用意不善,但大多數俠義上的人,的確是維護武林,害怕姑娘學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為害武林,才追蹤姑娘,不同於陰掌門的人。」 枯木禪師合什說:「善哉!善哉!黑施主這一句話,仁心明理,令老衲欽佩。」 笑長老從驚訝中醒過來。他也是一位武學大師,看出了莫紋後來的劍法,是西門劍法中的破劍式。心想:這個精靈狡黠的小丫頭,在短短的日子,竟然學會了慕容家的西門劍法,使得這般的純熟老練,能擊敗了武林第一劍手——中原一劍青松道長,我老叫化是白白為她擔心了,以她目前的武功,的確是少人能敵,用不了我老叫化在暗中護著。看來,金幫主恐怕也小看了這丫頭,才這麼叮囑我老叫化在暗中護著她。 莫紋這時問青松:「老雜毛,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青松道長想不到自己成名十多年,一生浸淫在劍法中,放眼武林,少人能敵,卻一朝敗在一個不見經傳的小女子劍下,早已萬念俱灰,爭雄好勝之心全消,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生死已對他無關重要了,他反而異常平靜地說:「貧道唯死而已,又何必多問。」 「要不是黑前輩的話,憑你對我名節的侮辱,我真想一劍先割下你的舌頭,令你終身不敢忘。不過,你是武當堂堂一掌門,目空一切,現敗在我劍下,已令你終身難忘了!現在我不殺你,你走吧!」莫紋說著,凌空出指,便解了他的穴位。 莫紋亮出這一手極為上乘的武功,又使眾人驚愕。青松這時心如槁木,默然無語,感到自己在武林中已無立錐之地,也不望眾人一眼,默默離開。他回武當山後,將掌門之位,交給了自己的師弟青木道長,寄情於山水白雲之間,從此在武林中消失。 莫紋又望著眾人問:「還有誰要小女子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留下的?」 枯木禪師和樂正谷不出聲,雲中燕、方圓圓更不敢出聲。半晌,枯木禪師歎了一聲:「莫姑娘,就是你現在交出來也沒有什麼用了!不如由姑娘保存的好。」 雲中燕、方圓圓和錢少鞭大吃一驚,雲中燕急問:「禪師,這話怎麼說?」 「我們要莫姑娘交出來,只不過不想莫姑娘能學到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擔心她以後為禍武林。老衲要是沒有看錯,莫姑娘已學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剛才她使出的劍法,就是西門劍法中的破劍式。不然,青松道長怎能敗於她的劍下,無顏而去?」 笑長老說:「不錯!不錯!是這樣,我老叫化也看出來,那的確是西門劍法。」 方圓圓問:「那我們怎麼辦?」 笑長老說:「怎麼辦?我老叫化看只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我們拍手離開,不去招惹這個狐狸女。」 「第二個辦法呢?」 「合我們幾人之力,殺了這狐狸女,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搶回來。不過我老叫化自問武功不及,又怕死,不敢去冒這個險。」 「阿彌陀佛!」枯木禪師說:「長老,這個辦法不可取,傷人命有違天理。」 「哦!你老和尚還有更好的辦法?」 「老衲閱人不少,略為知人。老衲仔細觀察過莫姑娘,雖一然莫姑娘出身於梵淨山莊,但眉宇間隱藏著一團正氣和英氣,為人不邪,狡黠而慧,在人品上,有些是我們正派中人所不及的,尤其在照顧慕容家那個癡兒上更顯仁心仁德。」 莫紋慌忙襝衽說:「禪師過獎了,小女子哪及雲女俠、方女俠那般俠義?」 枯木禪師說:「莫姑娘莫自謙,老衲並不是胡亂恭維人的,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自下山以來,多方打探姑娘的行為,見過了江南一劍公孫施主等人,他們之所說,正如黑施主所說的一樣,莫姑娘確沒有傷及無辜,反而出手相救,某方面比名門正派中人更具有仁心仁德。慕容家武功絕學落到了姑娘手中,老衲頗為放心。」 「多謝禪師這麼信任小女子。」 枯木禪師問樂正谷:「樂掌門意下如何?」 「禪師所說極是。在下從桂北、嶺南一路跟蹤莫姑娘,所見所聞,的確如此。莫姑娘劍下所殺之人,都是黑道上的魔「頭、巨盜和淫賊,卻從來沒有殺害過一個名門正派和俠義道上的人。只不過在大瑤山闞家寨和嶺南甘子坑時,殺山賊略多而已。希望莫姑娘在可殺可不殺的人中,盡量少殺,讓他們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莫紋說:「小女子今後當遵樂掌門的教導,不敢濫傷人命。」 「教導不敢,樂某只請莫姑娘今後得饒人處且饒人而已。」 「是!」 枯木禪師又說:「莫姑娘,老衲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莫姑娘願聽否?」 「禪師請說!」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請姑娘別再傳給他人,不知可否?」 「小女子一定辦到。其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小女子並沒帶在身上,而是藏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萬一有人以死相逼姑娘呢?」 「小女子唯死而已,絕不會說出。」 「這樣,老衲就更放心了。莫姑娘,今後有事需要老衲相助的,莫姑娘儘管出聲,老衲會率少林弟子,相助姑娘。」 「小女子在這裡先多謝禪師了。」 樂正谷說:「莫姑娘,我崑崙派也是一樣,有事儘管出聲好了。」 「多謝樂掌門。」莫紋說時,又望望雲中燕和方圓圓,問:「要是樂掌門不嫌棄,小女子願拜雲女俠、方女俠為姐姐。」 樂正谷問雲中燕:「燕兒,你不會拒絕吧?」 雲中燕頓時歡笑:「師父!弟子羨慕莫姑娘!只是不敢高攀。現莫姑娘不嫌棄弟子,弟子正求之不得哩!」雲中燕又問方圓圓,「方女俠,你意見怎樣?」 方圓圓說:「我也跟姐姐一樣。」 樂正谷「呵呵」大笑:「好!好!那你們三人就對天地,拜結金蘭好了!」 雲中燕、方圓圓和莫紋頓時就地拜結金蘭。論年紀,雲中燕為最大,莫紋最小,於是她們姐妹相稱,眾人皆喜。 武林中的事,真是風雲突變,瞬息萬千,剛才,雙方還是壁壘森嚴,敵對的雙方,轉會就義結金蘭,情為姐妹。枯木禪師捋鬚歡笑:「好好,這才是真正化於戈為玉帛,比老衲想像中的更完美。」 絕塵師太也合掌說:「善哉!善哉!我佛慈悲,但願江湖也能如此美滿。各位施主,請到寒庵小憩,待老尼準備齋飯素食,以賀今日武林之喜。」 莫紋望了望四周,不由「咦」了一聲。雲中燕急問:「三妹,出了什麼事?」 「他怎麼不聲不響地走了?」 「誰走了?」 「黑鷹呀!」 人魔星君奇了:「我剛才明明還看見他,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笑長老也怔了一下:「什麼?他走了?我老叫化正想掀開他那蒙面黑布,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 莫紋說:「哎!你千萬別這麼幹。」 笑長老愕然:「為什麼?」 「他說他的面目極醜,不願讓人看見。」 「看了又怎樣?」 「小女子就說不准了,可能他會殺了你滅口,也可能弄啞弄瞎了你,使你以後不能說出來。」 方圓圓說:「三妹,不可能吧?他剛才還勸你別殺人,怎麼自己反而會那麼殘忍?」 「二姐,不瞞你說,我也摸不準他的性格,一時乖戾可怕;一時又十分仁慈。」 「三妹,你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沒有!」 笑長老問:「狐狸女,你那麼狡黠,怎……」 方圓圓叫起來:「嗨!笑長老,你怎麼還這麼稱呼我三妹的?」 雲中燕也說:「笑長老,你再這麼稱呼我三妹,我會對你不客氣了!」 莫紋笑了笑:「兩位姐姐別這樣,我無所謂。而且笑長老給小妹捉弄過一次,恐怕還一直耿耿於懷呢。」 方圓圓笑起來:「是不是在桂南山中,三妹曾將他和哭長老雙雙吊起來的事?」 「哎哎!你這方丫頭,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好!我老叫化算怕了你們了!」說著,笑長老搶先幾步,到枯木禪師、樂正谷和絕塵師太那裡,與他們搭話了。莫紋卻忍不住笑起來。 雲中燕感興趣地問:「對了!我也曾聽二妹說過,說三妹曾經在桂南將哭笑二長老懸空吊在一株大樹上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紋笑著:「說起來很簡單,他倆老因急於想捉小妹,小妹就事前裝了一個假人,披上小妹的衣服,裝得好像跑累了,依在樹幹上,他們不察覺,雙雙撲上去,小妹就在樹上出其不意躍下來,凌空出手就封了他倆的穴位,他倆不能動,小妹就將他們吊起來了。」 方圓圓問:「三妹,當時你怎麼沒殺他們呢?」 「二姐,小妹雖然是邪派中人,可不敢亂殺人。何況哭笑二長老在江湖上極有地位,為人好義任俠,遊戲人間,實在有趣,小妹怎麼會殺他們呢!江湖上要是少了他倆,那就不知少了多少樂趣。也幸好小妹當時沒有傷了他們,後來小妹在一處樹林中碰上了西域陰掌門的四大護法——金銀銅鐵四位番僧,他倆不顧自己生死,與小妹聯手一致對付,才逃過了險境,再後來黑鷹又趕來了,才打跑了陰掌門的人。」 雲中燕說:「看來黑鷹對你不錯呵!」 「可以說,他是個真君子,但也只是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像哭笑二長老一樣,害怕小妹落到了陰掌門人的手中,才出來救我。」 「三妹,不對吧?他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可不感興趣呵!」 「他是最近才改變,以前卻不是這樣。不過,我今天才知道,他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只不過與一位武林奇人——自稱千年女鬼的人打賭而已。」 「三妹也見過千年女鬼?」 「在一偶然的機會見過這位奇人。」 「三妹,她是什麼人?武功奇高?」 「大姐,她武功太好了,小妹在她劍下走不滿十招就敗了。至於她是什麼人,請二位姐姐見諒,她曾經叮囑小妹千萬別說出她來,小妹也答應了,所以不敢違背諾言。」 雲中燕、方圓圓聽了駭然:連三妹也不能在千年女鬼手下走滿十招,自己恐怕一招也走不了,深山大野之中,隱藏了不少的奇人異士,只是自己沒緣分碰上而已。 眾人在白雲庵用罷飯後,枯木禪師、樂正谷、笑長老和錢少鞭相繼告辭。枯木禪師在臨走時拉著莫紋到靜處,語重深長地對莫紋說:「莫姑娘,老衲盼你自重,莫辜負上天好生之德。」 枯木禪師為什麼會對莫紋說出這般話來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六回 湘西道上 上回說到枯木禪師對莫紋說出一番語重深長的談話後,莫紋說:「小女子不敢忘。」 「阿彌陀佛,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在姑娘手中,恐怕是上天的安排,看來從此武林有幸,人間有幸。」枯木禪師又接著說。 笑長老也走過來眨眨眼皮:「狐狸女,我老叫化好羨慕你呵!」 莫紋問:「你羨慕我什麼?」 「想不到你居然得到枯木禪師和樂掌門的垂青。早知這樣,我老叫化也去偷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莫紋笑起來:「你可以去偷呀!」 「現在叫我老叫化怎麼去偷呵!」 桔木禪師說:「老叫化,別打岔了。老衲知道,就算是有人得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其他武功或者可以學會,但西門劍法是怎麼也學不會的,即使學到其中一些招式,那是沒用的。」 「那狐狸女怎麼又學會了?」 「這恐怕是莫姑娘另有奇緣,得到一位熟悉西門劍法的高一人指點,對不對,莫姑娘。」 不但笑長老驚愕,連莫紋也驚愕了。笑長老問:「真的?」 「老衲不會憑空而說。」 笑長老問莫紋:「喂,小女娃,是不是這樣?」 「誠如禪師所說,小女子是遇上了一位高人,蒙她口傳心授,才學到幾下招式。其實小女子根本沒有看過慕容家的絕學,在那位高人教我之時,也不知道這是西門劍法。」 這回輪到枯木禪師驚訝了:「莫姑娘沒有看過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小女子不敢欺騙禪師。」 「姑娘既然不看,花那麼大氣力要它幹什麼?」 「小女子的心情也與禪師一樣,擔心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居心叵測的奸險小人手中,會為禍武林,而且當時,在明處虎視眈眈地覬覦慕容家武功絕學的,是四山的巨盜們和西域陰掌門的人;暗地裡,也有一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人在紫竹山莊下手。以慕容莊主的武功,實難以應付。所以小女子用計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盜了出來,代為保存,而不敢去學秘笈上的武功。」 枯木禪師歎了一聲:「姑娘,你冒的風險太大了,你知道嗎,你已經把自己的生命置於凶險的刀光劍影之中,隨時都會丟掉性命。」 「實不相瞞,小女子一家。曾深受墨大俠的大恩,本希望借此一來,引開黑、白兩道上的人,不再去逼害慕容家的後人,同時也保存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枯木禪師聽後,不由以敬佩的目光看著莫紋,就是一向玩世不恭的一見笑長老,也不禁改容相視。枯木禪師合什稽首說:「阿彌陀佛!莫姑娘的行為和用心,令人敬佩。我佛說,有什麼因,結什麼果。看來姑娘得遇奇緣,皆因大仁大義大勇所報。」 笑長老也說:「我老叫化一生沒真正敬佩過人,唯獨敬佩姑娘。古人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老叫化以為世人根本沒有誰會做得到,能知恩相報已經算好了,何必湧泉相報?今日所見,姑娘何只是湧泉,湧的是姑娘身上之血!」 「兩位前輩如此說,小女子怎受得起?小女子只是盡心盡力而已。」 樂正谷與雲中燕在那一邊與人魔星君、絕塵師太交談一陣後,揚聲問:「禪師,我們可以走了吧?」 禪師應著:「老衲可以了。」 樂正谷又叮囑雲中燕相伴方圓圓回恆山,然後才再次向絕塵師太告辭,便與枯木禪師、笑長老兩人走了。 隨後,雲中燕、方圓圓也雙雙告辭。莫紋問:「大姐、二姐,怎麼不與小妹多相聚一夜?」 方圓圓說:「三妹,你怕我們今後沒相聚的日子麼?我所以急於趕回恆山,就是要將今日之事向師父稟明,使恆山派不再與三妹為難。」 雲中燕笑著說:「三妹,你二姐與上官林少俠相約在岳陽樓上會面哩!」 莫紋說:「是嗎?那我不敢留姐姐了。」 方圓圓「啐」雲中燕一口:「大姐說話好沒來由,誰跟他相約了?」 莫紋說:「二姐,其實上官林少俠為人可好了,二姐喜歡他,就大大方方的,何懼人言?」 「哎!」方圓圓戳了莫紋額頭一下,「你這小妞子,人細鬼大,我不跟你們說了!」但她心裡卻感到十分甜蜜。 雲中燕拉住她笑著說:「二妹,我們走吧。」 雲中燕、方圓圓一走,莫紋心中頓時悵悵的。的確,莫紋自從給梵淨山莊驅逐出師門後,心中好不淒楚。她想到父母早死,自己一個人在江湖上,可以說是舉目無親。好不容易與雲中燕、方圓圓結為姐妹,可是她們又走了。過去有癡兒在身旁,而為了保護癡兒,也不及想到其他的。現在癡兒不在身旁,剛結義的兩位姐姐又走了,這種悵悵的空虛就明顯起來。 莫紋這次出來,就是想端掉衡山派,現在衡山派卻給陰掌門的人扮成自己,端了去,自己也不必再去衡山。莫紋再計算一下日子,感到返回時家大院去見癡兒的日子已近了。若不回來,這癡兒在時家大院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萬一他又跑出來找自己,那不危險?要是癡兒不是自己的夫婿,她將癡兒交給了金幫主等人,完全心安理得,沒牽沒掛,自己也對得起墨大俠的後人了。但現在癡兒已是自己名份上的夫婿,可不能將自己的夫婿丟給別人照顧,自己也該回去看看他才是。何況現在少林、丐幫、崑崙、華山四大派已消除了對自己的誤會,再不會與自己為敵;陰掌門的碧眼教主也帶傷而走。陰掌門給自己這麼一鬧,元氣已大傷,這段時間恐怕也不敢與自己作正面的衝突。趁這個時候,正好回去看看癡兒。 莫紋想到這裡,也就向人魔星君、絕塵師太告辭。人魔星君有點不捨,尤其是金媚娘,已將莫紋看成了自己心目中崇敬的人,更捨不得和莫紋分開,說:「大妹子,好容易我們有緣在一起,你怎麼不和我們多相處一段日子?何況天色也將黑下來了,你要去哪裡?」 「金姐姐,小妹有些事,不得不和你們分手了。再說,今天這麼一鬧,已引起了武林的注意,我再不離開,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人魔星君說:「怕什麼?他們敢來找麻煩,我有好顏色給他們看。」 「多謝星君的好意,小女子可不願星君為了我而得罪了武林中人,從而捲入江湖上的紛爭中去。小女子今後有機會,一定去長白山拜訪星君、耶律大哥和金姐姐。」 金媚娘說:「那小妹子千萬要來看我們呵!」 莫紋向絕塵師太說:「師太,小女子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阿彌陀佛,施主有話請說吧!」 「師太不會怪小女子直言吧?」 「貧尼怎會怪施主的?」絕塵師太心裡疑惑:「你有什麼話會令我怪你的?」 「師太,今日的事,必然會在江湖流傳開來,今後,白雲庵恐怕不是一個安靜地了,黑、白兩道上,一定會有人湧來,打聽小女子的去向;而且師太與星君分別幾十年才在此相會。依小女子說,師太不如隨星君到關外,一來師太與星君不再分離;二來也避開無謂麻煩,不知師太意下如何?」 絕塵師太還沒有答覆,人魔星君首先讚好:「玉妹,莫施主的話很好呵!我們一塊回長白山去,別呆在這裡了。」 金媚娘也說:「是呵!師母,你隨我們去長白山吧,我也好日夜伺候你老人家。」 耶律雄也說:「師母,你老人家喜歡住庵堂,徒兒就在長白山修建一座大大的庵堂給師母住。」 人魔星君說:「玉妹,就這樣吧,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了!生生死死,都伴隨著你。」 「文郎,我現在是出家人了,你還伴隨我幹嗎?不怕人笑話?」 「我才不管那一套,誰敢笑的,我就割下他的頭來。」 莫紋說:「師太請三思,別讓星君濫傷無辜。」 絕塵師太歎了一聲:「看來貧尼遇上了你們,恐怕是塵緣未盡。為了免傷無辜,貧尼不得不離開這裡了。」 金媚娘大喜:「師母,你老人家答應啦?」 耶律雄說:「師母,那我們今夜裡也離開這裡吧?」 莫紋向人魔星君道喜說:「恭喜星君,你們這對人間奇情侶,今後不會再分離了。」 星君說:「我能這樣,應該先感謝姑娘的好意。」 耶律雄對金媚娘說:「金妹,你幫師母收拾行裝,我來一把火燒了這庵堂。」 絕塵師太連忙說:「阿彌陀佛!你可不能亂來;」 「師母,既然不住了,不燒掉幹嗎?」 莫紋說:「耶律大哥,這庵留下來,或許有其他的遠方僧侶來到這裡,也好有個住宿地方,平日裡,讓樵夫獵戶有個歇腳處也好,又何必一把火燒掉?」 絕塵師太說:「施主果然是仁心仁德,善哉!善哉!」 是夜,他們先後離開了白雲庵。莫紋告辭先走,其次是絕塵師太帶著三位弟子和金媚娘離開,人魔星君和耶律雄最後走。人魔星君和耶律雄果然在長白山的深山密林中,建起了一座白雲庵,讓絕塵師太安享晚年,這是後話,就不多說了。不過絕塵師太和人魔星君在關外卻創立了長白山劍派,在武林中獨豎一幟。 再說莫紋離開武功山後,往西而去,再次進入湖廣,走株州,過湘潭,轉而北上益陽,打算走桃源,過慈利,取路橫過長江,回到巴山的時家大院。莫紋不想在途中再生事,一心一意回去見癡兒。湘西一帶都是大山大嶺,較少人煙,施展輕功趕路方便。誰知莫紋剛踏入常德府桃源縣的壺頭山時,驀然從樹林中竄出十多個黑衣大漢來。這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了,莫紋極不想生事,但事卻偏偏找上門來。 莫紋停下腳步,環視四周十多個黑衣大漢一看,見一個個面目猙獰,凶悍異常,有老有少,老的有五十多歲,少的也有二十來歲。手中的兵器,有刀有劍,有鞭有棍,還有鏈子槍的,無論從兵器看,還是從衣服穿著來看,似乎不是同一門派的人。儘管衣服都是黑色,有的是短褂,有的是長衫,有的是勁裝,有的卻似道袍。莫紋皺皺眉,心中自問:這伙是什麼人?是湘西山賊?還是哪一門派的人? 莫紋問:「你們是什麼人?攔我幹嗎?」 一位手提九環大刀,單眼的凶悍大漢說:「少廢話!給老子先將西門劍譜留下來,老子可放你一條生路。」 「哦?要我將西門劍譜留下?」 「唔!你留不留?」 莫紋故作驚訝:「什麼?我有西門劍譜嗎?你們別弄錯人了!我東門劍譜卻是有一本的,你們要不要?」 一老者嘿嘿笑起來:「青衣狐狸,別故意裝蒜了,老夫從益陽一直盯『著你來的。」 莫紋心想:看來他們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在這裡埋伏等著我的。便說:「對不起,我可沒有劍譜。」 凶悍大漢揚揚九環刀:「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老者也說:「莫姑娘,老夫勸你交出來的好。」 莫紋問:「你們既然知道了是我,怎麼還敢阻攔我?你們沒聽說西域陰掌門的金護法是怎麼死在我劍下的?」 「老夫還聽聞你在江西武功山擊敗了武當派掌門青松道長哩?」 「那麼說,你們的武功在他們之上了?」 凶悍大漢「哼」了一聲:「他倆算什麼東西?狐狸女,劍譜你留不留下?」 「你們只要西門劍譜,慕容家別的武功絕學不要嗎?」莫紋已全神備戰了。 「當然要,但老子先要劍譜。」 「好!我給你!」莫紋出其不意,先一掌拍出,是梵淨山的一般掌法。莫紋不首先使出殺招,主要想看看這夥人的武功是哪一門派的。雖是一般掌法,卻很刁鑽。 凶悍大漢略為閃避,九環大刀啷啷砍來,一邊說:「你這臭丫頭,是想快點死了!」 九環大刀聲威如虎,刀勁逼人。莫紋一招靈猴身法躍開,人在空中又是一掌拍出,直拍這凶悍大漢頭頂上的大穴。 凶悍大漢吼聲:「好心狠的臭丫頭,想摸老子的天靈蓋麼?」說著,刀光如練,橫掃蓋頂。 莫紋與他試過兩招,心裡暗納悶:這麼樣的刀法,簡直不堪一擊,怎麼敢大言不慚的?莫非這伙賊人是井底蛙,沒見過外面的世道?還是夜郎自大?小看了一切人?跟這伙山賊再纏下去真是無聊,單憑梵淨山莊的所學,足可以打發他們了。莫紋再也不客氣,身如幻影,直搶入大漢的刀光之中,輕出玉掌,就將這凶悍大漢似敗草般拍飛了出去,好笑地說:「這樣的武功,也跑出來獻醜,還口出狂言,真是太不自量了!」 老者見莫紋不滿五招,就將身如壯牛的凶悍大漢拍飛了出去,不由楞住了眼。莫紋含笑說:「你們走吧,趁我心境還好,不想殺你們。」 老者愕然問:「你怎麼拍飛了他的?」 「你要不要試一下?」 「你來拍拍老夫一下試試。」 「是嗎?」莫紋閃身欺近,想一手抓過他來,扔了出去。想不到這老者身輕如猿,閃身走避,反而一掌拍出,掌風中含著一股令人難聞的腥臭氣。莫紋不由急往後躍開,問:「老賊!你敢用毒?」 老者喝聲手下:「給我齊上,先放倒了這小丫頭再說。」 十多條黑衣漢子,頓時嗷嗷叫著,持各種兵器齊上。莫紋說:「看來,你們逼得我要殺人了!」 突然問,一條人影從樹林中如流星般而來,手起劍落,將撲來的兩三個黑衣漢子放倒,一邊說:「小姐,快拔出劍來,手掌千萬別碰他們身上的衣服。他們衣服有僵毒。」 莫紋一看,來的人竟然是時家大院的小丫頭小芹。小芹身似輕燕疾鳥,兼兩種不同的武功於一身,一是玉羅剎成名的追魂劍法;二是時不遇的西藏奇詭的劍法。人也似當年的玉羅剎一樣,對奸險邪魔之徒,下手絕不心慈手軟。只見她忽東忽西,上下翻騰,指東打西,指南掃北,剎那間挑下七八條黑衣漢子。 這群凶悍的漢子似乎不懼死的一樣,仍朝莫紋、小芹撲來。他們之中,只要有一個人能接近莫紋、小芹,就可將莫紋、小芹用毒放倒,他們不但衣服上有毒,就連兵器上也含了毒。 莫紋一聽駭然,也不手軟了,盤龍寶劍出袖,也像小芹一樣,身形飄忽,以西門劍法中的一招天仙散花,將其餘的賊人刺翻挑飛了出去。 老者和使九環大刀的大漢(莫紋不想取他性命,只用分花拂柳的掌法將他拍飛而已),一看不妙,嚇得掉頭往森林中逃去。小芹緊追不放,直追入森林。 莫紋趕上去攔著她說:「小芹,別追了,不是說遇林莫追麼?」 「小姐,少爺可在樹林中呵,我擔心這兩個賊人傷害了少爺。」 「少爺?你們的時少爺?」 「不!是小姐的慕容二少爺。」 莫紋一旺:「是癡兒?」 「是呵!」 「快!我們快進林看看。」莫紋緊張起來,萬一這個什麼也不懂的癡兒,落到了賊人的手中,作為人質威脅自己怎麼辦?至於癡兒和小芹為什麼會跑到桃源,莫紋顧不得去想了。 莫紋極害帕發生的事偏偏發生了。癡兒見兩個賊逃入樹林中,從隱蔽處跳了起來,竟然去攔他們,一邊還叫喊著:「不准跑!不准跑!我姐姐要捉你們,你們還跑?」 凶悍大漢逃命要緊,見有一個傻乎乎的青年要攔住自己,提起九環大刀,惡狠狠地一刀橫劈過去,意圖將他一刀劈成兩截。 這個癡兒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橫掃過來,嚇得「呵呀」一聲,仰面翻倒在地,竟無意中避開了這一刀。小芹和莫紋在遠處看得心膽俱裂,以為癡兒給賊人劈死了,快如電閃般地趕到。莫紋落在兩個賊人的前面,小芹落在兩個賊人的後面,形成前後包圍。莫紋不敢去看倒臥在草地上的癡兒,咬著銀牙說:「本姑娘要將你們千刀萬剮才解恨!」 小芹卻急著叫道:「少爺!少爺!你怎麼樣了?」 癡兒臥在草地上不敢爬起來,抱著頭叫喊:「姐姐,快來救我,我怕!」 莫紋、小芹一聽到癡兒的叫聲,頓時放了心。看來這癡兒受重傷倒地了。老者一聽小芹叫這青年為少爺,頓時一腳踏在癡兒身上,喝道:「你們別過來,不然,老夫一掌先劈死了他。」 老者這一威脅,果然生效,莫紋和小芹頓時不敢上前。小芹說:「你放了我家少爺,我可以讓你們走!」 老者陰森森地說:「沒那麼容易,你們先退出十丈遠的地方,不然,老夫就先斃了他。」 小芹問:「我們退了,你就放了我家少爺嗎?」 「不錯!不過得將你們手中之劍丟下。」 「我們退了,你殺害我家少爺怎麼辦?」 「你們不丟下劍,不退出到十丈遠的地方,老夫就殺了他。」 這老者話沒說完,莫紋右腳一踢,老者慘叫一聲,仰面,翻倒了。凶悍大漢一看,一截樹枝從老者眉心直插入腦中。原來莫紋在老者與小芹對話時,以飛線穿針之功,不過不是用手發出,而是以腳代手,踢起一段枯枝,直插入老者的眉心,行動也只在剎那之間。這位奸險陰騭的老者,滿以為有癡兒在手,便有恃無恐,準備下一步就挾帶癡兒而去,再以癡兒要挾莫紋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想是想得美了,怎想到莫紋以這ˍ武林中沒見過的絕技,而取了自己的一條命? 凶悍大漢見老者一死,驚得整個人呆了,就在他驚呆的剎那間,莫紋人如飛電,已撲近他跟前,盤龍寶劍一揮,連人帶刀,直將他劈為兩截。 莫紋在瞬息之間便殺掉了持刀大漢和老者,才吐出了一口大氣。她問癡兒:「兄弟,你傷得怎樣?讓我看看。」 小芹見莫紋一口氣殺了兩個賊人,也一時驚呆了。但她很快便驚喜得歡叫起來,奔了過去,要扶起癡兒。 莫紋說:「小芹,別亂動!我先看看他傷得重不重?」 原來莫紋在殺老者和凶漢時,兩個賊子的血,一半濺到了癡兒身上,莫紋情切莫察,以為是癡兒給刀傷濺出來的血。 小芹嚇得不敢扶起癡兒,問:「少爺,你傷在什麼地方了?」 癡兒說:「我,我的胸口好痛呵!」 莫紋小心翼翼地檢查,發覺癡兒身上沒有傷痕,衣服上的血,都是賊人的血濺上去的,一顆心便放了下來。暗想:這個冤家,總算是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生命。他胸口之痛,看來只不過給死去的老者用腳踏著而已,而且也沒傷著骨頭。奇怪,這個癡兒不會武功,攔人的動作也毛手毛腳的,怎麼能閃過賊子那飛快的一刀?莫不是賊人一刀橫掃過來,剛好他就翻倒了?事情總不會那麼巧吧?他怎麼會翻倒的?是害怕得腳軟站不起來?還是想逃跑不小心滑倒了?但不管怎樣,癡兒沒有死,總是令人寬慰的。 癡兒躺在地上,睜大眼睛楞著問:「姐姐,我傷在哪裡了?」 莫紋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反問:「你自己傷在哪裡也不知道麼?」 「姐姐,我心口好痛,是不是給刀劃破了?」 莫紋怕癡兒今後大膽妄為,便有意恫嚇他說:「是呀!劃破了!連腸子也流出來了!」 癡兒驚恐起來:「姐姐,我,我,我不會死吧?」 「誰知道呢!」 莫紋有意的恫嚇,使天真無邪的小芹睜大了眼睛:「少爺的腸子流出來了嗎?我怎麼沒見到?」 莫紋撲嗤一笑:「你這傻丫頭!他是嚇破了膽,半點傷也沒有。」 「少爺沒有傷?他怎麼叫痛的?」 「胸口給人踩著,哪有不痛的?不過這樣也好,使他今後不敢大膽妄為,冒冒失失地去攔住賊人。」 小芹說:「是呵,剛才幾乎將婢子嚇死了!少爺,你怎麼冒冒失失的去攔人呢?」 莫紋說:「兄弟,快起來吧!你沒有受半點傷。」 「姐姐,是真的嗎?」 「你可以坐起來看看自己呀!」 「不,不,我怕看見自己的腸子。」 「好呀!你不爬起來,我和小芹可要走了。」 癡兒一下嚇得跳了起來:「姐姐,你不能走?」 「這下,你相信自己沒有受傷了吧?暢子也沒有流出來吧?」 「是,是,我沒有傷,胸口也不痛了!」 莫紋頓時沉下臉來:「兄.弟,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姐姐,我聽呵!我幾時不聽姐姐的話了?」 「你聽話,幹嗎跑出來?」 「我,我想姐姐呵!」 「我不是說我會回來的嗎?」 「我,我害怕。」 「這麼大個人了,還怕什麼?」 小芹忍不住在旁邊說:「小姐,你別怪少爺了,他在擔心小姐的安全。小姐走後不到一個月,少爺就哭著叫喊起來,說姐姐有了危險,便急著要出來找尋小姐。老夫人和婢子好不容易勸得少爺不哭不鬧,誰知第二天,就不見了少爺啦!」 莫紋一怔:「他不會是一個人跑了出來吧?嗯?」 「小姐,婢子說出來,你不會怪少爺吧?」 莫紋為了知道事情的真相,點點頭:「你說下去,我不會怪的。」 「少爺的確是跑了出去,老夫人四處派人尋找也找不見。誰知過了幾天,有人送少爺回來了,大家才放下心來。」 莫紋不禁擔心地問癡兒:「那幾天你跑到哪裡了?」 「我出來找姐姐呵!」 「兄弟,你知道去哪裡找我?」 「我,我不知道。」 「那你怎麼胡亂跑出來?」 「我,我,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姐姐在一個水池邊和一個老人家打架,那個老人家好兇惡呵!以後不知怎樣,又夢見姐姐在一場大火中跑不出去,我嚇得哭起來,不知怎麼就醒了。我擔心姐姐,便悄悄起身,爬牆頭出來找姐姐。」 莫紋一聽,想到自己以前每到有危險降臨時,這癡兒總會有夢發生的,不禁怔住了。癡兒剛才所說的夢境,不正像自己在岳麓山下與碧眼教主交鋒的情景?這是巧合?還是癡兒有種預知凶險的預兆?或者這癡兒將一顆心全放在自己身上了,達到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境地?我一有危險,便在他的心靈敏感地反應出來? 莫紋想到這裡,想起癡兒的一片心、一片真情放在自己身上,時時刻刻牽掛著自己;自己反而責怪癡兒,似乎太過分了,不由語氣溫柔起來,說:「兄弟,你以後可不能這麼胡亂地一個人跑出來了!」 「姐姐,我惦掛你呵!」 「兄弟,這次你又怎麼跑出來的?還將小芹一塊拖了出來?」 「姐姐,我沒有拖她呵!」 小芹說:「小姐,這更不能怪少爺了,是老夫人打發婢子跟隨少爺出來找小姐的。」 莫紋不由又皺起眉來。一個是什麼也不懂的癡兒;一個是天真的小姑娘。不錯,小芹雖然武功頗好,劍法一流,究竟是個未經世面的小姑娘呵,出到江湖上不危險?問:「小芹妹妹,老……」 「哎!小姐,你別這麼叫婢子呵!叫我小芹或芹兒好了。」 莫紋一笑:「芹兒,老夫人怎麼讓我兄弟出來,是不是他在時府鬧得太不像話了?」 「小姐,少爺本來安安靜靜過了一段日子的,最近鬧著要出來找小姐,關也關不住,勸也勸不聽,所以老夫人便打發婢子跟隨少爺出來。」 「你們出來沒碰上什麼危險吧?」 癡兒說:「有呵,有人想劫我們的衣服和什麼什麼子的。」 小芹說:「少爺,是銀子。」 「對對,是銀子,都給小芹打跑了!」 莫紋不由帶歉意地對小芹說:「我兄弟實在太麻煩你了。」 「小姐,別這樣說,婢子今後是小姐身邊的人了。」 莫紋愕然問:「你怎麼是我身邊的人了?」 「因為老夫人對婢子說,要是找到了小姐,我就永遠跟著小姐,伺候小姐。」 「哎!這怎麼行呵,芹兒,你還是回到老夫人身邊的好。」 「小姐不要婢子麼?」 「哎!不是,不是。我是說,你跟我會很危險的,吃沒定時,住沒定處,又辛苦。」 「婢子不怕危險和辛苦,就怕小姐不要婢子。」 「你真的不怕?」 「小姐,婢子連死也不怕,還怕什麼?」 癡兒說:「姐姐,小芹頂好的,就是姐姐與人打架,也多一個幫手呵,不好嗎?姐姐,就讓她跟著我們吧。」 莫紋暗想:小芹雖是天真無邪,沒經歷過江湖上的風浪,但武功不錯,人也機靈,有她在自己身邊,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再說,自己與人交鋒,有她照顧癡兒,自己就更放心。便說:「芹兒,既然你不怕危險和辛苦,那就跟著我好了。你要是想回時家,什麼時候都可以回去。」 「小姐,婢子是不回時家了。」 「哦?怎麼不回去了?」 「老夫人說,婢子今後,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婢子今後只曉得一心伺候好小姐和少爺了。」 莫紋一聽小芹這麼說,又想到小芹曾經救過自己,真是又喜歡又痛愛,說:「芹兒,難得你對我這麼好,今後我倆就姐妹相稱好了,別小姐小姐的,以免引起江湖上人的注意。」 癡兒也說:「是呵,我姐姐不小了,比你大,你怎麼稱小姐?跟我一樣,叫姐姐多好?」 「小姐,這可不行啊!」 「有什麼不行的?你要叫小姐,就別跟我們了!」 「不!我今後就是要跟著小姐。」 「那你還叫我小姐?」 「那婢子斗膽叫小姐為姐姐了。」 「芹妹,這才是嘛!好!我們現在離開這林子。」 癡兒問:「姐姐,我們去哪裡?」 癡兒這一問,又將莫紋問住了。去哪裡好呢?莫紋本來打算回時家大院去見癡兒,現在癡兒出來了,難道再回去?那不給人家添麻煩?不回時家大院,又去哪裡?梵淨山莊,自己是不能回去了,紫竹山莊嗎?也給陰掌門的人毀為廢圩,自己總不能帶他們兩人在江湖上亂跑。莫紋不由問他們:「你們說,我們去哪裡好?」 小芹說:「姐姐去哪裡,芹兒就去哪裡。」 癡兒說:「姐姐,你不是說要去海島麼?還叫韋老伯等我們。我們去海島玩玩好不好?」 莫紋遲疑著說:「事隔那麼久了,不知他會不會在那裡等我們呢?」 「姐姐去看看不行麼?」 莫紋一想也是,自己曾在武功山露面,說不定今日一戰,遲早也會為武林人士知道。不如轉回廣西,先避開武林人士,同時也順便尋訪癡兒的父母。萬一尋到了他們,自己有個交代也好。便說:「好!那我們尋訪韋一江這老頭兒去。」 於是莫紋帶了癡兒、小芹離開樹林,取路南下安化縣。一路上,小芹的天真,癡兒的無知,倒也平添了不少樂趣。走了不久,莫紋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問小芹:「芹妹,你怎麼知道那些黑衣人衣服、兵器上有毒?」 小芹說:「因為我和少爺在一處小鎮上用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哦?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說姐姐快要來到壺頭山了,主人吩咐,吃完飯趕去壺頭山樹林裡等候姐姐。」 「你又怎麼知道他們身上有毒?」 「也是他們說的。」 「哦?」 「那老頭子說,儘管姐姐武功高得莫測,但大家衣服、兵器都灑上毒粉,只要姐姐一碰上,就束手就擒,便立大功了!」 「為什麼我掌拍飛了那提九環大刀的凶漢,手掌卻不見中毒的?」 「姐姐,那凶漢身上卻沒毒,是那老頭子以他為鉺子,先麻痺姐姐,令姐姐不疑心其他人身上有毒,放心以掌交鋒。」 莫紋不禁說了一聲:「好陰毒的老頭子,要不是妹妹事先知道,我可能中他們奸計了。怪不得那凶漢武功平庸,卻大言不慚,原來志在激我出手,落入他們的圈套。妹妹,你知不知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對付我?」 小芹搖搖頭:「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夥人都稱那老頭子為言三爺。」 莫紋一怔:「湘西言家?」 「姐姐認識?」 「我不認識,但聽人說過,湘西言家有一門武功,至邪至毒,稱為殭屍掌,一拍中人,立刻使人變成一具殭屍,以後又取這殭屍製成殭屍毒,使人中毒昏迷不醒,沒言家獨門的解藥,誰也化解不了。怪不得那老頭子一掌拍出,就有一股令人難聞的腥臭。」 小芹一聽,不由往癡兒望去。癡兒奇異:「你望著我幹嗎?」 「少爺,我擔心你給那老頭子踩著,不知有沒有中毒了?」 癡兒怔住了:「我中毒了又怎樣?」 「你沒聽姐姐說,會變成殭屍呀!」 「不,不,我不是殭屍。」 「少爺,你要是中毒了,可以服下你家的玉女黑珠丹呀,不就解了毒麼?」 「是,是,我馬上服下兩顆,就不怕了。」 莫紋笑說:「兄弟,你別胡來。」 「姐姐,小芹說我中了殭屍毒,我不想變成一具可怕的殭屍。」 「兄弟,你要是真的中了毒,早已變成殭屍了,還等到現在?」 「小芹怎麼說我中了毒呢?」 小芹也問:「那老頭子腳沒有毒麼?」 「芹妹,殭屍掌是練在雙掌中,而沒有練在腳上,所以沒有毒。」 癡兒嚷起來:「小芹,你怎麼嚇我了?不怕將我嚇死麼?」 小芹說:「少爺,對不起,我不知道呵!」 「你不知道,幹嗎胡說?」 莫紋笑著:「好了!兄弟,芹妹是好心,別再嚷嚷了。」她又對小芹問,「你怎麼知道他身上有玉女黑珠丹?」 「是少爺告訴我的。」 「芹妹,這事千萬別對人說出去,這是慕容家的奇珍異寶,一顆價值千金。不然,就引起別人的覬覦了,會暗中害了他的。」 「姐姐,我不會說出去。」 癡兒聽了可慌起來,連忙將在懷中裝有玉女黑珠丹的小瓷扁瓶掏出來,遞給莫紋。莫紋問:「兄弟,你怎麼啦?交給我幹嗎?」 「姐姐,我怕人暗中害我。」 莫紋想了一下說:「也好,我為兄弟保存也好。」 「是呵,姐姐保存就太好了,以後我和小芹中了毒,姐姐就餵我們服下。」 「哎!兄弟,別胡說。」 莫紋想了一下,又自言自語說:「奇怪,湘西言家,自從一百年前,給當時的公孫小蛟和紅衣女俠甘鳳鳳端了窩後(詳情見拙作《江湖傳奇》),便消聲匿跡,再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怎麼現在又出來了?」 癡兒問:「姐姐,他們不會是殭屍吧?」 「兄弟,他們怎麼是殭屍了?」 「一百年沒有出現過,現在才出現,不是殭屍是什麼?人有這麼長壽嗎?」 小芹又說話了:「少爺,怎麼沒有?時家大院附近山裡的一個獵戶家中,就有一對老夫婦,男的一百三十多歲,女的也有一百二十歲哩!有學問的人都稱他們是人瑞。」 「什麼,人睡!?他們常常睡覺嗎?」 「哎!人瑞,就是老壽星呵!不是睡覺的睡,是瑞祥的瑞,少爺!」 「怎麼這樣叫的?叫老壽星不好嗎?」 「有學問的人是這麼叫呀!」 莫紋聽了他們的爭吵,不禁又笑起來,說:「好啦!你們別爭啦!湘西言家人在這一帶露了臉,恐怕以後還會出現,我們在路上千萬小心點,別又碰上了他們。」 小芹問:「姐姐,我們碰上了怎麼辦?殺不殺他們?」 「他們要是再敢找我們生事,那就殺了,也為江湖中人除了害。」 「好的。」 他們一路走著,說著,癡兒一下看見大路遠處樹下有間飯店,便說:「姐姐,我餓了,好不好去那間飯店吃飯?」 莫紋不由朝那間飯店打量一下,又環顧一下四周的山形地勢,都是些高山大嶺,奇巖怪石,前後不見人家,怎麼有間飯店開設在深山路旁?她不由想起了在嶺南金菊頂山下的舊事來,便點點頭:「好吧,但我們要小心點,別又給人將我們當猴子似的關進鐵籠裡,那就太可怕了!」 癡兒害怕起來:「姐姐,那我們別去了。」 「你肚子不餓麼?」 「我餓,但我怕。」 「兄弟,只要我們小心防著,就什麼也不怕了。」 小芹問:「姐姐,我們怎麼小心防著?要不要在飯裡、菜裡用銀簪試試看有沒有毒?」 「這是最起碼的。不過,我們得裝成素不相識的,暗中才有個照應。芹兒和兄弟一起,我單獨一人去。要是有人向我下手,你們最好別出面,暗中監視其他人,一切由我對付。」 「姐姐,要是有人先向我下手呢?」 「你就還手呀!我在暗中護著你們。」 癡兒說:「那我跟姐姐在一起。」 「那芹妹呢?讓她一個人?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膽敢在外面跑,不引起人們的注意麼?再說,你們衣服穿著相近,以兄妹之稱出門,就沒什麼人注意了。」 「姐姐一個人?」小芹問。 「是呀!我一身山裡人打扮,跟你們在一起,不更叫人生疑麼?」 小芹轉對癡兒說:「少爺,我們就在一起吧!」 「那你得叫我做哥哥。」 「這一一!」 莫紋說:「芹妹,你既然叫得我為姐姐了,怎麼不叫他為哥哥?今後我們就這麼稱呼好了。現在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姐姐,你不會拋開我們吧?」 「哎!兄弟,我怎會拋開你們呢?」 小芹天真爛漫,究竟還是個孩子,天性好奇好玩,她往日在時家大院,就像一隻活潑的鳥兒,給關在籠子裡。自從時老夫人玉羅剎打發她跟隨癡兒出來,像鳥兒衝破竹籠似的,感到外面的天地大極了,也好玩極了,事事都感到新鮮。現在聽莫紋說,扮成互不相識的人去那間飯店吃飯,本來明明認識,扮成了不認識,那不更有趣好玩嗎?所以她拉了癡兒一下:「少爺,我們快去呀!」 癡兒似乎捨不得和莫紋暫時分開,但給小芹拉著,也只好跟隨小芹走,說:「你別拉拉扯扯的,我不會走嗎?」 「那少爺幹嗎不走!」 他們兩個一同來到了路邊樹下的飯店。說是飯店,其實是個賣飯賣酒的竹寮,十分簡陋,店內店外隨便擺放了一些桌子、條凳。因有大樹遮蔭,風從山谷吹來,十分涼爽,不失為過路人歇腳的好地方。 店小二見癡兒、小芹一身絲織綢緞的衣服,認為是城裡人的富貴人家子女,連忙笑臉哈腰地迎上來問:「少爺、小姐,要喝酒嗎?請隨小人來。」 這個癡兒,不見了莫紋,事事由小芹作主。自見了莫紋後,他好像要取得莫紋對他的好感,認為他懂事多了,搶著說:「我們喝酒幹嗎?」 店小二楞了楞,心想:這位闊少爺可不好說話呵!又連忙應著:「是!是!少爺要用飯也行。」 「我們來,當然要吃飯啦!不吃飯,我們跑來幹嗎?」 「是,是,小人不會說話,請這邊坐。」 「唔!」 癡兒和小芹隨店小二到一張桌子坐下。店小二給他們端來杯子,又泡上茶,癡兒又揚著臉說:「快!我肚子餓了,快給我端幾碗飯來!」 店小二又怔了怔,心想:怎麼這位富家少爺說話像個孩子似的?還是他在家裡嬌縱慣了?又笑臉相問:「是,是,少爺要不要叫菜?」 「沒菜,你叫我吃白飯嗎?」 「對對,不知少爺要什麼菜?」 癡兒一時傻了眼,心想:這個店小二怎麼這般的囉嗦,菜就菜嘛,還有什麼菜的?不就是雞呀肉呀的,這也得問?便說:「菜不就是下飯的菜麼?還有什麼菜的?」 「少爺,敝店的菜,有好多種,不知少爺喜歡要哪幾種?」店小二話是這麼說,心裡卻嘀咕著:他是刁蠻無理取鬧呢?還是什麼也不懂的白癡? 癡兒似乎是江郎才盡了,問小芹:「我們喜歡什麼菜?」 小芹笑著說:「少爺喜歡吃什麼,我也喜歡吃什麼。」 「我喜歡吃雞吃肉。」 「那好叫雞叫肉呀!」 「對,對!那就來碟雞、來碟肉。」 店小二又愕然了,他們是主僕?不是兄妹麼?是主僕,除了男女衣服不同外,衣料、顏色都一樣,有這樣的主僕嗎?而且這位闊少爺對這位少女也不像是主人的神態。是兄妹,怎麼女又稱男的為少爺? 的確,玉羅剎在打發小芹跟隨癡兒出來時,也想到這癡兒什麼也不懂,一路上得*小芹照顧。小芹雖然天真,懂的事不多,但人卻極為機靈。在明代,主僕的關係極為嚴格,主人說話,僕人是不能插嘴的,只能服從。於是玉羅剎將小芹打扮成小姐模樣,叮囑他們在人前人後以兄妹相稱。可是小芹一向叫慣了癡兒為少爺,改不過口來。儘管剛才莫紋也吩咐他們今後兄妹相稱,小芹一時還是改不了,一出口就是「少爺」。這就引起了店小二的疑惑,最後忍不住驚奇地問:「你們是主僕?」 癡兒叫起來:「去你的,什麼主僕了?」 小芹機靈地說:「我喜歡這樣叫他,你管得著嗎?」 「是,是,小人不該多嘴!」 小芹問:「你還不去給我們端飯菜來?」 癡兒說:「你想餓死我們嗎?」 「是,是,小人就去。」 店小二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卻清楚,他們是第一次出門的富家子女,嬌縱慣了,什麼也不懂。於是不敢再多說。便擅自給他們作主,叫了一碟辣椒炒雞塊,一碟紅燒牛肉。果然。沒聽他們有什麼意見。 這麼一來,癡兒和小芹就引起店裡店外所有人的注意了,都在交頭接耳地議淪他們是什麼人。其中兩個獐頭鼠目的人,見他們不暗世事,年紀又輕,便暗暗在打他們的主意了。一個綠豆眼似的漢子走過來和他們搭訕:「兩個要去哪裡?」 小芹打量著他,不出聲。癡兒卻說:「你管我們去哪裡不好?」 「噢?少爺,話不是這麼說,小人是好心關照兩位。」 「哦?你好心關照我們?」 「是呵!這一條山道上不平靜,有劫匪,也有騙子。專門搶劫、拐騙人的珠寶金銀。」 癡兒驚震了:「真的?在哪裡?」 綠豆眼不由一笑,心想:這真是一對雛兒,看來是第一次出門,容易上手。便說:「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那我們怎麼躲開?」 「躲是不用躲。」 「哦?他們不搶不騙我們的金銀財寶?」 綠豆眼不由打量了他們的行囊一眼,又看見他們身上佩金戴玉,故意閃爍其辭說:「你們不是有很多的珠寶金銀吧?」 「有……」 小芹制止地說:「少爺!」 癡兒連忙改口:「我們沒有,我們沒有。」 綠豆眼惋惜地說:「你們要是沒有,恐怕連性命也沒有了。」 「什麼?我們連性命也沒有?」癡兒嚇得跳了起來。 「他們搶不到錢,騙不了銀子,那不殺了你們解恨?」 癡兒急問:「那,那我們怎麼辦?」 綠豆眼說:「你們最好找人結幫成隊而走。人多,他們就不敢搶、不敢騙了。」 癡兒又問:「人多,他們就不敢搶不敢騙了嗎?」 「不錯。」 「我,我們去哪裡找人結幫成隊?」 綠豆眼說:「所以我來問你們要去哪裡了。」 癡兒望望,見莫紋沒有來,便問小芹:「我們去哪裡了?我不記得了。」 小芹一指南方:「我們往南下呀!」 「對對,我們往南下。」 綠豆眼問:「長沙府安化縣?」 小芹說:「是呀!」 「那太好了,我們也去安化縣,結夥同行一塊走,就不怕劫匪、騙子了。」 「好,好,我們跟你們一起走。」癡兒高興起來。 綠豆眼又看看四周,故作神秘地輕輕說:「不過,你們有什麼金銀珠寶的,最好交給我給你們收藏著。」 癡兒睜大了眼:「哦?給你們收藏?你們不怕搶不怕騙?」 「個把劫匪、騙子恐怕不敢碰我們。再說,我將你們的金銀珠寶收藏在爛衣服當中,就不引人注意了。」 「不錯,不錯。」癡兒幾乎忘情地叫起來,對小芹說,「快,快將我們的金銀珠寶交給他收藏起來。」 小芹問:「少爺,你給我的那顆珠子,也交給他收藏嗎?」 「交,一塊交!」 小芹從懷中掏出了一顆晶瑩潔白帶光彩的珠子,這是在時家大院時癡兒給她的一顆夜明珠,珠子在陽光下閃閃生異彩。綠豆眼眼睛雖然如綠豆小,卻非常識寶,知道這是一顆價值干金的珍珠,不禁大喜欲狂,心裡說:真是天靈靈,地靈靈,財神爺爺降門庭,該老子發橫財了!連忙說:「快給我,快給我,千萬別叫人看見。」便伸手欲取。 小芹「哎」了一聲:「你急什麼喲!」手掌輕輕一推,就將綠豆眼推得踉踉蹌蹌地往後翻倒,同時收起了夜明珠。 癡兒驚愕:「你怎麼將人家推倒了?」 小芹說:「少爺,我只叫他別心急。」 綠豆眼害怕事情鬧大。儘管他是這一帶的地頭蛇,鄉下山裡人畏他三分,也不敢讓人知道這女娃娃的身上有這麼一顆價值千金的珠寶,連忙爬起來說:「不關事,不關事,是我不小心滑倒了。」 這時,店小二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了來。癡兒一見飯菜,將剛才的事忘掉了,就想端碗舉筷。小芹又「哎」了一聲:「先別吃呀,你忘記了?」 綠豆眼還以為小芹要提剛才發生的事,又連忙說:「不忙,不忙,你們先用飯,以後我們到前面樹林子再說好了。」綠豆眼說完,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芹是怕飯裡菜裡有毒,取下銀簪一一試試,見銀簪沒變色,才說:「現在可以吃啦!」 癡兒便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綠豆眼在那一邊與同伴交頭接耳地輕聲商量,準備等癡兒、小芹吃完飯,帶他們到前面樹林裡,摘了他們身上的金銀珠寶,然後又將他們騙到深山裡藏起來,寫信叫他們的父母用銀兩前來贖人,最後到長沙府去做大富翁。這個綠豆眼,真可說是瞎了眼睛,小芹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也沒醒過來,仍在做白日夢。 他們正低聲交談時,發覺四周所有的人突然全部靜下來,靜得鴉雀無聲,目光一齊集中到一位來人身上。綠豆眼和他的同夥循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原來是來了一位怯生生、美如天仙的少女,她的風度、笑容,將飯店所有內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這位俏生生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莫紋。不知莫紋是否天生具有這種迷人的風采,引人注目的風度,無論到了哪裡,都引起所有人的注目,使人仰慕、親近、生愛的情感交熾在一起,分不清自已是仰慕呢?還是想親近?是生愛呢?還是不敢去仰視莫紋。 莫紋難進飯店,目光四盼,令眾人靜得不敢出聲。她選了一張桌子坐下,與癡兒、小芹遙遙對望。店小二慌忙迎上來,抹桌、擺杯、斟茶,問:「姑娘,請先飲杯茶歇歇,再叫飯菜不遲。」 店小二稱莫紋為姑娘,而不稱小姐,不知是生意人的本能——先敬羅衣後敬人,還是這樣稱呼才感到親切些。 莫紋怯生生地說:「多謝小二哥啦!」 「不,不,別客氣,這是小人應該做的。」 莫紋又問:「這裡的飯菜貴嗎?貴了我可吃不起。」 「不貴,不貴,姑娘想吃些便宜之菜,來碟紅燒豆腐,兩碗白飯,才不過五文錢。」 「是嗎?麻煩小二哥就給我要一碟豆腐和兩碗白飯好啦!」 「是,是!小人就去給姑娘張羅飯菜。」 店小二說完,轉身進去。一些客人以羨慕的目光望著店小二,羨慕他能與莫紋說話,真希望自己是店小二,能親近莫紋,與莫紋說說話就好了。 綠豆眼真是賊心未息,色心又起了,便藉故走到莫紋桌邊坐下搭訕,涎著笑臉問:「姑娘從什麼地方來?」 莫紋大大方方地說:「桃源呀!」 「姑娘想去什麼地方?」 莫紋還沒有說,癡兒在那裡叫起來:「姐姐,他可是一位大好人呵!說這一路上有什麼劫匪、騙子,專搶劫人身上的金銀珠寶,叫我們和他成群結隊在一塊走路,就不怕什麼劫匪、騙子了。」 莫紋故意裝驚恐:「真的?」 「姐姐不信,可以問他呀!」 本來綠豆眼只是低聲輕語對癡兒、小芹說話,現在給癡兒嚷了出來,變成人人都知道了,吃飯的客人都驚訝地望著綠豆眼,一下弄得綠豆眼尷尬異常。他真恨不得給這個富家公子兩個耳光,怪他捅了出來。果然有位外商說:「我常來常往這條路,可沒聽說有什麼劫匪劫人財物呵!」 店小二也說:「是呵!這條來往山道,一向極平靜,一些騙子是有,可沒有什麼大盜劫匪的。」 癡兒愕然:「沒有?那他為什麼這麼說,叫我們將金銀珠寶交給他收藏?」 店小二和店老闆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綠豆眼是這一帶的地頭蛇,偷搶拐騙,無所不幹。可是他有一個妹夫在言家寨中做事,言家寨在當地極有勢力,是誰也不敢得罪的,所以才對綠豆眼畏懼三分。店老闆圓滑地說:「少爺,恐怕他是跟你鬧著玩的,故意嚇唬少爺,叫少爺路上小心罷了。」店老闆這話,更暗示癡兒小心,別叫綠豆眼騙了。 綠豆眼眼見一筆天大的財富和一位美女從手中溜掉了,一瞪眼盯著店老闆,陰著臉說:「老子才不是跟他們鬧著玩的。這兩天來,的確出現了一股劫匪,信不信由你們。店家,你出言要小心,別害了人家的性命。」 癡兒又驚恐了:「真的?」 「公子,你想活命,最好信我的話。」 綠豆眼的同夥說:「郭三哥的話沒有騙你們,你們最好跟我們成群結隊上路好。」 原來綠豆眼叫郭三。 癡兒慌忙說:「我相信,我相信,我們跟隨你走好了!」他轉頭問莫紋,「姐姐,你跟不跟他走?」 莫紋裝出害怕的神態:「多謝公子關心,我也跟隨你們一塊走吧。」 綠豆眼郭三暗喜:「姑娘,那你快吃飽,我們一塊上路。」 「你們可要等我呀!」 「等,等,我一定等姑娘。」綠豆眼喝著店小二,「你還不快端飯菜來給姑娘?」 店小二不敢出聲,只好將飯菜端了上來。 莫紋慌忙吃飯。綠豆眼又好心說:「姑娘,你慢慢吃,別嗆著了,我們會等你的。」 莫紋含笑:「你是一個好心人,那位公子沒有說錯你。」 綠豆眼也笑說:「這一帶,誰不知道我郭三最肯幫人了?」 店老闆聽了直搖頭歎息,看來這一對富家子女和這位山裡姑娘,要毀在郭三的手中了。老天爺怎麼這般的不長眼,盡讓好人受災受苦,惡人得勢,小人橫行? 店老闆和店小二眼看著莫紋、癡兒、小芹跟隨綠豆眼等三人而去,不敢出聲,更不敢制止。世上正因為有店老闆、店小二這樣貪生怕死,不敢挺身而出的人,才使得為非作歹之徒有機可乘,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綠豆眼和兩個同夥帶了莫紋等人來到樹林,便不走大道,往小路而走。天真的小芹問:「怎麼我們不走大道,盡往小路走?」 綠豆眼嘿嘿笑著:「小姑娘,大道的遠處,正是劫匪出沒的地方,走小路反而最為安全,你跟著我們沒有錯。」 「這裡能去安化嗎?」 「能去能去,而且路還近呢,不過難走一點就是。」 小芹又問:「劫匪不會在小路上?」 莫紋說:「小妹子,要是有,他們會帶我們走這條路嗎?」 癡兒說:「是呵是呵,我們快走。」 走了一段路後,便到了一處極為偏靜的地方。綠豆眼一看前後沒人,便要向莫紋等人下手了。他笑嘻嘻地對小芹說:「小姑娘,快將你身上的金銀珠寶交給我。」 「現在就交?」 「對對,趁現在沒有人看見,交出來最好了。」 小芹問癡兒:「少爺,交不交?」 「交!交!怎麼不交呵,由他們給我們收藏起來,不更好?」 小芹無可奈何地解下自己背著的長長背囊,又打開來。背囊中真的有不少的銀子和一些金葉子,賊人看得幾乎花了眼。綠豆眼一心惦掛那顆價值千金的珠子,問:「你身上的那顆珠子怎麼不交出來?」 「交呵!」小芹又把珠子取出來。莫紋卻輕舒玉臂,一下將珠子拿了過來,像看新鮮似地打量著珠子,一邊問:「這是什麼珠子,怎麼這般好看的?」 綠豆眼急了,伸手要去搶珠子。莫紋略一閃避開:「大叔,你讓我看看嘛!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珠子。」 綠豆眼急說:「姑娘,小心別打碎了!」 莫紋向小芹眨眨眼:「小妹子,這顆珠子交給我來收藏好不好?」 小芹說:「好呀!」 綠豆眼頓時傻了眼:「什麼?你收藏?」 莫紋笑著反問:「你沒聽小妹子說麼?再說,我也頂喜歡這顆珠子的。」 「不!你快把珠子給我。」 「哎!大叔,這顆珠子又不是你的,是小妹子的,她答應交給我收藏,你怎麼來搶呵!」 小芹說:「是呀,姐姐收藏不好嗎?」 綠豆眼的兩個同夥不知道這顆夜明珠價值千金,以為不過是一顆珍珠罷了,怎及得小芹背囊中的金銀,一同說:「郭三哥,別去要這珠子了,這些金銀我們怎麼分?」 綠豆眼喝著:「你倆傻乎乎的簡直不識寶,你們知道這顆珠子值多少錢?」 一個問:「值多少?」 一個說:「頂多不過值一百幾十兩銀子,不及這行囊中的三片金葉子。」 綠豆眼說:「一百幾十兩?一千幾百兩也不止哩!」 兩個賊人頓時睜大了眼:「真的?」 綠豆眼「哼」了一聲:「我們有了這顆珠子,可能買下安化的整個縣城來,你們看看值多少?」 莫紋故作驚訝地問:「真的?值那麼多的銀子嗎?那我更要幫小妹子好好收藏了!」說著,將夜明珠收藏在自己的懷中。 綠豆眼和兩個騙賊頓時成三角形,將莫紋包圍起來,不去管行囊中的金銀了。 綠豆眼喝著莫紋:「你快將那顆珠子給老子拿出來!」 「哎!你那麼兇惡幹嗎呵!」 一個賊人凶狠狠撲向莫紋,莫紋只輕出一掌,便將這不知死活的賊子拍飛了出去,狠狠摔在三丈遠的地方,摔得這賊子「呀呀」直叫,原來莫紋略運體內的一成真氣,已拍斷了他胸口的兩條胸骨。 綠豆眼嚇了一跳,更傻了眼:「你,你,你是什麼人?」 小芹也天真地問:「是呵!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爭著收藏這顆珠子哪!」 莫紋含笑說:「小妹子,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他們是什麼人嗎?」 「哦?他們是什麼人?」 「一夥兇惡的騙子,不但想騙你們身上的金銀珠寶,更想拐騙你們,當豬羊似的賣了出去。」 癡兒嚇了一跳:「什麼?他們是騙子?」 綠豆眼和另一個同伴頓時露出了本色,他們為了爭奪珠子,顧不了去理會被摔出去同伴的死活了。在他們心裡,少一個人分贓就更好。他們猙獰地拔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步步逼向莫紋,綠豆眼問:「姑娘,你到底是什麼人?」 莫紋含笑:「你們不是說這一條路上最近出現了劫匪嗎?」 「那又怎樣了?」 「沒怎樣,因為我就是劫匪。」 兩個騙匪又一時愕然:「什麼!你是劫匪?」 「對啦!你們還看不出來麼?我一路化裝盯上這兩個小財神爺,怎能給你們騙了去?哪我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麼?」 綠豆眼說:「好好,就算你是劫匪,你也不去打昕一下,我郭三是什麼人?」 「你不過是一個心狠手辣的騙子而已。」 「嘿嘿,老子的妹夫,是湘西言家的二管家。」 「什麼?湘西言家?」莫紋有點意外了。她想找言家問罪,正愁言家寨不知在什麼地方,想不到這個騙子竟然與言家寨沾親帶故的,怪不得他公然敢為非作歹了。 小芹也同莫紋一樣感到意外,人雖然天真,卻機靈。她早已知道綠豆眼是個壞東西,心裡不懷好意。她見莫紋同意跟這壞人走,想小姐必有用意,也就不反對。要是單是癡兒,小芹在飯店時早就給這綠豆眼一個狠狠的教訓,令他打消癡心妄想,更不會跟著他走來這裡。現在一聽這綠豆眼的妹夫竟是湘西言家的人,心想:原來小姐是想套出他的來路,才跟他來這裡。其實莫紋並沒有這種打算,只是想除掉這令人討厭的壞蛋,不願驚恐他人而已。 綠豆眼見莫紋有點意外,誤認為自己將湘西言家抬出來,嚇震了莫紋。得意洋洋地說:「現在你知道老子是什麼人了吧?還不將珠子交出來?」 小芹說:「噢!你們別爭,我這裡還有一件值錢的寶貝。 綠豆眼「哦」了一聲:「小姑娘,你還有什麼值錢的寶貝?」 小芹從長背囊中拔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綠豆眼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急問:「你這是幹什麼?」 小芹說:「這是寶貝呀,你看好不好?」說時,將劍一抖,頓時劃成了一個圓形的劍光圈,劍氣又將綠豆眼逼退了兩步。 綠豆眼連忙說:「小姑娘,別亂揮,小心劃傷了人。」這個貪婪的騙子,還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 莫紋笑著:「小妹子,不知你這劍管不管用的!」 「當然管用啦!」 「不知能不能殺人的?」 「姐姐,你不信它能殺人?」 「你人這般矮小,我才不相信哩!」 「要不要我殺給你看?」 「好呀!我真想看看小妹子是怎麼殺人的!」 小芹突然出劍,是西藏異域的劍法,也是時不遇的劍法,奇詭異常.明明劍指向了綠豆眼,卻將另一邊的賊人挑翻倒地,一劍就挑斷這賊人右腳經脈,令他翻倒,不但站不穩,連爬也爬不起來。這還是小芹劍下留情,沒有一劍取了他的性命。跟著寒光一閃,又將綠豆眼握匕首的手削了下來。 癡兒全然呆若木雞,莫紋也感到驚訝,她想不到小芹的劍法,竟然是這般的奇詭,殺人、傷人在瞬息之間。 小芹的劍尖又貼在綠豆眼的胸口上,問:「姐姐,要不要殺了他?」 莫紋連忙說:「噢!小妹子,你千萬不可殺了他,他是與湘西言家有關係的人哪!」 小芹倏然收劍,對綠豆眼說:「姐姐叫我不殺你,我就不殺你啦!你別害怕。」 綠豆眼和兩個同夥,根本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會武功.他們身帶利刀匕首,只是用來嚇唬善良的人們。他們只是這一帶山區的流氓、無賴兼騙子,在武林中人看來,簡直是不屑一顧。山區一帶會武功的人,由於顧忌言家,故才不去教訓他們。但他們也頗為自知,也不敢去招惹會武功的人。今天,也是他們的報應到來,鬼使神差般,他們竟招惹了莫紋和小芹。偏偏莫紋和小芹,一向不以名門正派俠義人自居,而且還帶些邪氣一一是惡必除,不留情面。 綠豆眼給小芹削去了一隻手掌,已是痛徹入心,當劍尖貼在他胸口時,更嚇得魂飛魄散.連痛也喊不出了,幾乎要跪下來。現在見小芹收了劍,才算收回了魂魄。他驚恐地問:「你,你,你們是一路人?」 莫紋說:「哎!這你就別問了。我問你,青家寨在什麼地方?」 「你們要去言家寨?」 「你不願說?小妹子,來!割下他的一隻耳朵來。」 小芹也真聽話,劍光一閃,不偏不倚,果然削下綠豆眼的一隻左耳來。又痛得綠豆眼入心入肺。 莫紋說:「你這只耳朵沒有用,不會聽話,所以割了。我再問你,言家寨在什麼地方?不說,你的右耳也割了。」 嚇得綠豆眼連忙跪下來,叫道:「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別割我,我說了。」 小芹說:「那你快說呀!」 「在,在,在浮坭山。」 「浮坭山在什麼地方?」 「從,從,從這裡往西走四十多里路,就望見了。」 「好!你起來,帶我們去。」 突然,癡兒叫起來:「姐姐,有人騎馬朝這裡來了!」 莫紋一聽,果然有十匹馬,馬上坐著十多個勁裝佩刀的漢子,飛也似地從樹林中奔了過來,馬蹄揚起了滿天的塵土。 一匹黑馬,騎著一個三十多歲的麻臉漢子,首先奔了過來。綠豆眼一見,跟著叫喊起來:「言二少,快來救我呵!」 言二少早已見到綠豆眼、莫紋等人了,所以立刻勒緊馬韁繩,黑馬一聲長嘶,前蹄揚起,言二少人似疾鳥,躍了下來,問:「郭三,是誰將你弄成這樣了?」 綠豆眼左手一指莫紋,又指小芹:「是她們兩個。二少,你要給小人報仇,殺了她們。」 這時,後面十多個騎手,也紛紛落下馬,一下將莫紋、小芹和癡兒包圍了起來。 莫紋、小芹和癡兒他們的命運會怎麼樣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七回 安化城中 上一回說到言二少等帶來了十多個騎手,一下子將莫紋、小芹和癡兒他們包圍了起來。這時,莫紋對小芹說:「芹妹,你小心看住我兄弟,這些人由我來對付。」 「是!姐姐。」 言二少目光首先掃了莫紋一眼,略帶驚訝,又斜眼掃了小芹一下,問:「你們為什麼將郭三害成這樣?」 莫紋說:「他將我們騙來這裡,還要我們交出金銀財物,我沒有砍下他這顆頭,已算好的了!」 言二少聽了皺皺眉,盯了綠豆眼一眼,不想再去理這件事。綠豆眼哭著:「二少,你要給小人報仇啊!」 言二少喝了他一聲:「滾開去!你盡幹這等拐騙的小事,人家沒砍下你的腦瓜子,已算是開恩了!」 綠豆眼一下呆若木雞,想說又不敢說。言二少向莫紋拱拱手問:「姑娘貴姓?」 「不敢,小姓莫。」 「看來姑娘就是最近名動江湖的青衣狐狸莫姑娘了?」 「閣下莫非是湘西言家的言二少寨主?」 「不敢當。」 「二少寨主是專程來找小女子的?」 「莫姑娘說對了!」 「不知二少寨主找小女子何事?」 「在下想問問姑娘,桃源樹林邊那十多個黑衣人,是不是姑娘所殺?」 「不錯!」 「姑娘太狠心了!」 「哎!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要殺了他們的?」 「不管如何,你殺那麼多人就不對,何況你在湘西殺人,殺的又是我們言家的人。」 「哦?原來他們是言家的人呀!我正愁不知道他們是哪一條道上的人哩!」 言二少冷冷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埋伏在樹林裡殺我。他們既然是言家的人了,想必二少寨主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吧?」 「你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們要你交出來,這答覆夠滿意的吧?」 「原來這樣。請問湘西言家跟慕容家有何關係?是沾親帶故?還是深交?」 「什麼也沒有。」 「這就奇怪了,為什麼言家要出這個頭?」 「盜取人家的武功絕學,人人都可以仗義直言,有責任追討回來。」 「失敬!失敬!想不到湘西言家居然是江湖上俠義中的人,小女子第一次領教了。」 「所以你最好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不知道我交出來後,你們怎麼處理?」 「在下斗膽可以放姑娘一條生路。」 「哎!我個人的生死,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我是問,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們言家怎麼處理?是不是交回給慕容家?」 「這個你不必多問。」 「我怎能不問?要是言家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據為己有,那我辛辛苦苦得來的東西,不白白送了你們?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要是在下交回給慕容家呢?」 「這個,我更不敢勞煩你們啦,我自己會交回去。」 「看來姑娘是不願交出來了!」 「二少寨主,你知不知道凡是問我要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人,最後結果怎樣?」 「怎樣?」 「不是成了我學下劍下之魂,便是帶份自討沒趣而走。」 「湘西可不是姑娘撒野之處。」 「哎!說話你別顛倒了,是你們來找我,我可沒有找上你們。再說,湘西的山山水水也非言家之物,我喜歡來就來,喜歡走就走,與撒野扯不上。」 「好!我來領教高招。」 「我也久聞湘西言家的殭屍功,獨步武林,曾在一百多年前驚震江湖。不知後來為啥,便在江湖上消聲匿跡。現在言家又重新跑了出來,可是武功不知能不能與一百多年前的相比?最好別令我失望。」 「姑娘,你太放肆了!」 「不敢!請出招。」 言二少喝令手下:「別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逃出去!」 「是!少寨主。」 十多個勁裝漢子一齊刀出鞘,刀鋒閃著藍森森的光芒,顯然全淬了巨毒。小芹早已機靈地將癡兒拉到懸巖之下,背貼著石壁,叫癡兒伏在一塊亂石下,自己橫劍相護。癡兒叫起來:「你們這麼多人欺負我姐姐一個人嗎?不要臉!」 小芹說:「少爺,你少出聲好不好?」 「小芹,我們不去幫姐姐?你不去,我去!」 莫紋說:「兄弟!別亂動,聽芹妹的話。」然後環視一下形勢。她只有一樣擔心,就是言家寨的人施放毒暗器,自己還可以對付,小芹能應付嗎?她目光不由落到了那十多匹馬身上,心裡便有了生意,卻不動聲色地問:「你們要群鬥嗎?」 言二少陰森森地說:「總之,你們別打算能跑出去,知趣的就交出慕容家的武功來!」 莫紋一掌先向言二少拍去,跟著身形驟然躍起,如閃電般地落在西邊三四個大漢之中,身落劍起,把他們全放倒,接著左掌連續拍出三掌,將三匹馬拍飛起來,一匹向言二少橫飛過去,二匹摔在小芹的腳下。小芹一時不明白莫紋用意,感到愕然。莫紋說:「芹妹,以馬身為遮擋,提防賊人有毒器暗算。」 小芹這才明白了,大喜說:「姐姐,我知道啦!」 莫紋掌勁之力,又使小芹驚訝。不但一掌把馬匹拍死拍飛而且摔在自己的跟前,恰到好處:馬屍體背向自己,腹向外邊橫躺著,不但將蹲下的癡兒全遮擋了,自己也遮住了大半個身子,但飛向言二少的那匹馬屍體就不是這樣了,凌空向言二少頭頂上砸下來,嚇得言二少急躍閃開。可想而知,莫紋一身的真氣多渾厚,多雄渾。運力之恰到好處,彷彿是發射暗器。怪不得她在桃源樹林中,以一腳之勁,踢起一段枯枝,便直取了那老頭兒的性命。 莫紋突然的發難,從躍起、劍飛、人倒、馬摔出,只是在剎那之間完成,不但令言家寨那十多個勁裝大漢瞠目結舌,愕然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就是言二少也面色大變,感到莫紋的武功,比外界傳說和自己想像中的還來得不可思議。 言二少閃避過摔來的馬匹之後,驚恐而又忿怒地問:「你!你怎麼就突然出手,殺了我四個手下人?」 莫紋說:「對不起,我可不是名門正派的,而是人為邪派的小妖女,為了消滅對手,我可以什麼手段也使得出。再說,我不是請你出招嗎?你不出招,我只好先出招了。」 「那你也應該與在下交鋒才是,怎麼向我手下弟兄下手?」 「噢!你有你的打法,我有我的打法,難道我要按你的打法嗎?」 「那也得按一定的江湖規矩。」 「算了,我才不理江湖的那一套。總之,我喜歡先殺誰就殺誰。小心了,這一次我要殺你了!別怪我沒有先和你打招呼。」 言二少又怕又怒,拔刀相向,直取莫紋。言二少的刀法,不知比桃源樹林那個持九環大刀的凶漢好出了多少倍,刀鋒掃來,如秋水橫溢。莫紋並不擔心他的刀法。而是提防他的殭屍掌,一給他拍中,便不能活命了。所以待言二少一刀劈,來之後,忙閃身走避。言二少的刀法,的確可以躋身於一流高手行列,一刀未到,第二刀又掃來,刀刀不斷,連環相扣,這是武林中的快刀法。 本來湘西言家的傳統武功僅在雙掌,以掌法著稱。可是在一百年前,言家寨給當時的公孫小蛟和紅衣女俠甘鳳鳳大鬧之後,弄得寨毀人亡,一蹶不振。言家寨的後人轉移到安化浮坭山的深山之中,苦練武功,不再在江湖上出頭露面。除了殭屍掌法,他們也練其他武功。不知過了多少年,一位刀法高手,為感謝言家後人在自己生死之時出力相助,無以報答,便傳授了言家後人這一門刀法。後又經過言家人將掌法與刀法合併而用,創造出左掌右刀的武功,刀為明,掌為暗;刀為副,掌為正。與人交鋒,能以刀取勝,就不用掌;若刀不能取勝,那掌就突然而發,直取對手的性命。一些武林高手,往往不明這裡,就這樣不明不白死於言家的殭屍掌下。 莫紋一味閃避,連連後退,驀然又平地沖天而起,表面上是閃開了言二少爺要命的一刀,其實是如流星般落入言二少提刀戒備的手下人之中,又是人落劍飛,劍鋒劃開了四個勁裝漢子的脖子,令他們連叫聲也來不及,便魂歸地府。 莫紋採取這種聲東擊西的打法,主要是為了癡兒、小芹的安全,先剪除佔二少的手下人,最後才對付言二少。言二少在莫紋超絕的輕功下,刀刀落空。眼見自已帶來的手下,莫名其妙地死傷在莫紋的劍下,已是黃瓜打狗一一不見了一半的人。他又急又怒,吼著手下人圍攻莫紋,又打發四個人去殺癡兒和小芹,自己提刀狠狠追撲莫紋,口中罵道:「臭丫頭,你有本事與我正面交鋒,一味閃避,卻出奇不意的殺我手下,算什麼英雄好漢?」 莫紋一邊以輕靈的輕功和靈猴身法閃開言二少快如電閃的刀法,一邊輕笑說:「你說對了,我的確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是個欺軟怕硬的小女子,沒有辦法,只好學老太婆吃柿子——專撿軟的吃啦!誰叫你帶來的人,個個都是軟貨,不堪一擊。」 言二少更是暴怒如雷,恨不得一掌便將莫紋拍成殭屍,吼道:「臭丫頭,你別躲。」他說這句話時,又連續劈出了十八刀。 莫紋一邊應付,一邊說:「你別生氣呀!氣多了,你也會變成一個軟貨,別怪我將你也吃掉了!」莫紋在說話當中,身形輕躍翻騰,又放倒了言二少的四個手下,這一邊,只剩下言二少和他的兩個貼身衛士了。這兩個衛士,似乎比其他的勁裝漢子武功高,與言二少一齊聯手戰莫紋。 另一邊,四個漢子成扇形向小芹步步逼來。他們得到二少寨主的口令,是殺了他們,而不是活捉,所以一齊向小芹、癡兒發射有毒的暗器。癡兒伏在亂石中,暗器根本傷不了,小芹卻蹲在死馬身後,伸出腦袋監視賊人的行動,發來的暗器,不是給小芹用劍撥開,就是射到死馬和岩石上。言家寨兩個賊人趁小芹躲閃暗器時,驀然躍了過來,舉刀便劈。這兩個賊人,以為小芹只是個小丫頭,就是會武功也不高,要不,她恐怕早已出來參戰了,躲在死馬背後幹嗎?所以大膽躍來,認為兩三下就可將小芹擺平,為自己冤死在莫紋劍下的同伴解恨。誰知小芹的劍法詭異莫測,轉眼就將這兩個漢子放倒了。 跟來的另兩位漢子大吃一驚,想不到這麼一個小丫鬟,幾乎還是個黃毛小女娃,劍法竟然這樣的了得,他們不敢大意,連忙後退幾步,凝神備戰。 小芹見莫紋殺得痛快,早已躍躍欲試了。但為了保護癡兒,不能離開。現在見剩下的賊人也不多了.只有五個人,有三個聯手戰莫紋,而眼前這二個賊子,自問可以應付得了,便對癡兒說:「少爺,你躲著別跑出來,我出去殺了他們。」 「我也去!」癡兒叫著。 「哎!你又不會武功,出去幹嗎?」 「我會!」 「少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記住,千萬別出來,不然,賊人殺了你我不管啦!」小芹一邊說,一邊提劍躍出。無論劍法和輕功,這兩個漢子都不是小芹的對手,所以不滿十招,小芹先後都將他們挑翻放倒了。 同時間,莫紋不但劍傷了言二少和一個賊人,也將另一個賊人打發回老家。這個身受劍傷的衛士,急對言二少說:「少寨主,你快走,讓屬下來纏住她。」 莫紋說:「你們不是不讓我跑麼?怎麼你們現在反而要跑掉了?你們能跑得掉嗎?說!你們言家寨一向不加入武林的紛爭,為什麼要來捉我,是受了誰的唆使?」 這個衛上一邊拚死向莫紋進攻,一邊叫著:「二少寨主,快走呵!要不就來不及了!」 言二少這時已身中兩處劍傷,但都不是要害地方,一處是手臂,一處是腿。眼見著自己所帶來的四位衛士和十多個手下全都死了,他感到這一戰,實在敗得冤枉,要不是為了活擒莫紋和自己的自負,一開始就下令手下發射毒箭和暗器,自己會有這般的慘敗?恐怕莫紋早已是自己的階下囚。現在失敗已無可挽回,眼見那邊小芹已殺了自己的四個手下,向這邊跑來,自己再不逃命,真的是來不及了。他忍痛躍上一匹馬,打馬狂奔,一邊歹毒地拋過一句話來:「臭丫頭,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你逃不出湘西的。」 等莫紋挑翻這個拚死的衛士後,言二少已打馬跑遠了。莫紋要是一個人,準會緊追下去,就是不殺他,也要廢去了他的殭屍掌功,以免為害武林。湘西,可能會是言家的天下,處處會有言家的耳目,天真的小芹恐怕照顧不了癡兒,何況天色將晚,所以莫紋沒有追下去。小芹奔過來問:「姐姐,你放他跑了?」 癡兒不知幾時,提了賊人丟下的一把刀奔過來說:「姐姐,我們追呀!」 莫紋心裡說:你這冤家,要不是為了你,我會不追麼?但嘴裡說:「好呀!那你去追吧!」 「好!我去追。」癡兒揚揚刀,真的想去追趕。小芹急叫起來:「少爺,別胡鬧,快將刀丟掉,那刀子上有毒。」 癡兒嚇得慌忙將刀丟下:「有毒?」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沒有呵!」 小芹說:「刀柄上是沒有毒,但刀鋒就有毒了,萬一你不小心劃傷自己怎麼辦?」 莫紋不忍再去責怪癡兒,只說了一句:「兄弟,凡是賊人的兵器、屍體,你千萬別去碰了!」 癡兒愕然地看著地上倒臥的賊人的屍體和散在地上的刀,害怕起來:「姐姐,那我們快離開這裡吧,我怕碰著了他們。」 莫紋點點頭:「我們最好能在今夜裡趕到安化縣城。芹妹,你先去將言家寨留下的馬匹,牽三匹過來,然後帶著兄弟離開這裡,在樹林中等我。」 癡兒問:「姐姐,你不離開?」 「我將這些屍體和斷刀埋在地下,以免害了這一帶的鄉民。」 小芹說:「姐姐,我們一塊動手不好?」 癡兒說:「對對,我們一塊埋了,不能讓姐姐一個人做的。」說著,他又想去搬動一具屍體。 莫紋急忙制止他:「你真的不想活了?」 癡兒愕然:「我怎麼不想活了?」 「你用手去搬動屍體,不怕中毒?」 「不用手,怎麼搬?」 「兄弟,你和芹妹走到一邊去,我搬給你們看。」 「姐姐,你不怕毒嗎?」 莫紋一笑,看準懸巖下有一處低窪地,以梵淨山莊的絕技之一——攝物掌,暗運真氣,凌空將一具屍體吸起來,然後摔到低窪地處,雙手根本沒沾賊人的屍體。 癡兒驚喜得睜大了眼睛:「姐姐,你這是什麼功的?」 莫紋有意逗他:「這是第十二功,你沒見過吧?」 「我沒見過,這第十二功太好玩了!姐姐,你教我好不好?」 莫紋說:「你現在就跟著我學呀!」莫紋一邊說,一邊已將四五具屍體扔到了低窪處。癡兒不知天高地厚,也學著莫紋的姿式,雙掌隔空向一具屍體吸著。他幾乎出盡了吃奶之勁,面孔也憋得紅起來,那具屍體卻紋風不動,便著急地說:「姐姐,我怎麼吸不起來呵!」 當莫紋以攝物掌功搬動賊人屍體時,小芹驚訝、駭然之情不下於癡兒。她想不到有這等驚世駭俗的不可思議的武功。要不是她早已知莫紋的為人,真以為莫紋是得了道的狐狸仙,用法術在搬動屍體了。現在她見癡兒也學莫紋一樣,想搬動屍體,憋得一臉通紅,不禁好笑地說:「少爺,你別學了,你學也學不會。」 「我怎麼學不會?」 「因為你沒有小姐那樣的功力,怎學得會?」 癡兒愕然:「功力?什麼功力的?是氣力吧?」 「不錯,也可以說是氣力。」 「可我的氣力比姐姐大呵!」 「真的?」 「不信你問姐姐,我曾背過她跑路哩!」 小芹一下明白了,癡兒所說的氣力,實際上是一般人所說的力氣。這完全與武林中人所說的功力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癡兒將它們混在一起了。不錯,這癡兒的力氣是比一般人大,小芹也領教過,但怎能與功力相比呢?小芹笑著說:「這可不同。」 「它有什麼不同了?」 小芹一時也說不清楚,便說:「我也說不出來,你最好去問小姐。」 這時,莫紋已將所有賊人的屍體和兵器,全扔進了低窪處,又掌拍袖拂,將碎石、泥沙全蓋到屍體上面,低窪地一下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亂石土丘。癡兒也在這時跑來問她:「姐姐,小芹說功力與力氣不同,對嗎?」 「當然對啦!」 「它有什麼不同?」 「兄弟,一個人的力氣大小,有的是天生,但更多的是*平日擔擔抬抬,勤快勞動鍛煉得來的。功力,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指一個人練武多年的成就;一種是說一個人修煉內功的程度,懂嗎?」 「我不懂。」 「好了!不懂,我們以後慢慢說,現在快上馬趕路。」 癡兒一怔說:「我們要騎馬趕路嗎?」 「是呀!要不,就趕不到安化縣城了。」 癡兒猶豫了一會:「姐姐,我不會騎馬呵!」 「什麼?騎馬你也不會?你在紫竹山莊就從來沒騎過馬?」 「沒有呵!」 「噢,你這個二少莊主是怎麼當的,連馬也沒有騎過,你出遠門都是走路的嗎。」 「奶奶根本就不讓我出遠門玩。」 小芹說:「少爺,你不會騎馬不要緊,你上馬走一段路,就會騎了。」 「那不會掉下馬來嗎?」 「少爺,只要你雙腳踏緊馬蹬,拉著馬韁,坐穩,就不會掉下來了。」 「真的?」 「要不我騎給你看看。」小芹說完,人似輕燕,飛身上馬,放馬奔跑,又再跑了回來,說:「少爺,你看,不是不會跌下馬來麼?」同時也跳下馬來。 癡兒看得十分羨慕,說:「好!我也來騎騎。」他高高興興地跑到這匹馬身邊,也學著小芹,左腳先踏著馬蹬,翻身上馬背。人是上了馬背,不知是癡兒用力過度,還是坐不穩,又從另一邊摔了下來,跌得癡兒四腳朝天,連連叫痛。幸而小芹拉著馬韁,癡兒摔下來時沒給馬踩著。小芹嚇了一跳,急忙扶起他來,問:「少爺,你沒跌傷吧?」 癡兒苦著臉說:「我,我好像跌斷骨了,哎喲!我好痛呵!」 莫紋也慌了,奔過來問:「你讓我看看,跌斷哪裡了?」 「我不知道,我好痛呵!」 「你是哪裡痛?」 「我,我屁股痛,背痛,頭也痛。」 莫紋一聽,便知道癡兒八成沒傷著骨頭,但仍不放心,給他檢查了一遍。的確,癡兒不但骨頭沒有折,就是連皮肉也沒有傷。莫紋用掌給他在痛處揉揉,問:「現在不痛了吧?」 「姐姐,這麼快骨頭就接好了?」 莫紋逗他:「接好啦!」 「姐姐,我好像還痛,站不起來。」 莫紋知道癡兒在向自己撒嬌了,故意吃驚地叫了一聲:「不好!又有賊人來了!我們快跑。」 癡兒一下嚇得從地上跳起來,拔腿便跑,小芹也是一怔。四下望望,沒有人,只見莫紋「吃吃」地笑,便明白了,也忍不住笑起來:「少爺,你別跑得這麼快呀!」 癡兒說:「有賊人呵!」他跑了一會,見莫紋、小芹沒有跟來,不由停下唧步,問:「你們怎麼不跑的?」 莫紋笑著說:「兄弟,你的傷好得真快呵。現在不痛了吧?」 小芹說:「原來小爺沒有跌傷,在騙我們的。」 癡兒這才知道莫紋在嚇自己,一下又坐在地上,耍賴地說:「你、你們,在嚇我。」 小芹說:「少爺,別鬧了!快上馬趕路吧!」 「我不騎馬!」 小芹說:「少爺,你不騎馬,怎麼趕路呵!」 「你不擔心會跌死嗎?」 小芹望著莫紋問:「姐姐,少爺不騎馬,怎麼辦?」 莫紋向小芹眨眨眼皮,說:「他不騎馬,為了趕路,我們只好將他當貨物,麻袋般地綁在馬背上了。芹妹,你去解下—匹馬的韁繩下來。」 「好的,姐姐。」小芹要去解繩了。 癡兒愣了愣:「綁在馬背上,我就不會掉下來嗎?」 「當然不會掉下來啦!你看見過鄉下人將東西馱在馬背上會掉下來嗎?」 「你怎麼綁我?」 「將你打橫放在馬背上綁著。對了,你想仰天綁呢,還是伏著綁呢?」 「那會舒服嗎?」 「當然沒有坐著那麼舒服了。」 小芹說:「說不定馬跑起來,會顛簸得少爺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那就更不好受了。」 癡兒慌了:「不不,你們別綁我,我騎馬。」 莫紋笑著說:「兄弟,這才像個男子漢嘛!男子漢大丈夫,哪有怕跌下來不敢騎馬的?」 小芹說:「少爺,我扶你上馬吧!」 癡兒這時充好漢了:「不用!我是男子漢大丈夫,上馬不用人扶。」 莫紋說:「對對!這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嘛!」 可是,這個癡兒,充是充好漢了,上馬還是不成樣子。莫紋在暗中用掌勁將他托上馬背,說:「兄弟,坐穩了,別緊張,順其自然,先慢慢讓馬走,就不會掉下來的。」 「姐姐,我知道,你可要在後面看著我呵!」 莫紋和小芹也先後上馬,小芹在前面開路,莫紋在癡兒身後護著,讓馬慢慢在山道上轉出樹林。癡兒初時還有點害怕,騎了一段路,便不怕了,甚至高興起來:「姐姐,騎馬太好玩了!」 從山道轉上通往安化縣城面的驛道時,莫紋說:「兄弟,坐穩,放馬跑啦!」 「姐姐,馬跑,我不會掉下來吧?」 「只要你坐穩,心不慌,就不會掉下來。芹妹,打馬跑。」 小芹在前面應著:「是!姐姐!」呼的一鞭,便拍馬飛奔。 馬有合群性,一馬飛奔,後面的馬也跟著飛奔起來。當馬飛奔時,癡兒實在有點害怕,緊緊伏在馬背上,不敢亂動,只感到風呼呼地從身邊擦過,兩旁樹林往後飛逝,渾身立即冒出了冷汗。 莫紋在他身後,何嘗不擔心癡兒會掉下來?她一邊放馬飛奔,一邊注視著癡兒,只要癡兒一有什麼危險,就輕舒玉臂將癡兒提到自己的馬背上來。 跑了幾里路,幸好癡兒沒出意外,安穩地騎在馬背上,她策馬一步,與癡兒並肩飛奔,問:「兄弟,好玩不?現在還怕不怕?」 癡兒不害怕了,咧著嘴笑著說:「姐姐,我不怕,想不到騎馬這麼的好玩,早知這樣,我天天騎馬趕路,用不著走路了。」 「兄弟,我們今後,就天天騎馬好了。」 「真的!那太好了!」 天黑之前,他們便到了安化縣城。放馬慢走,進到城裡,已是萬家了。 安化縣,是長沙府的一般縣城,但卻是湘西通往湘東的進出口要道,交通頗為發達,從水路沿資水河而下,可達益陽縣,進入洞庭湖,從陸路往東可達長沙府城,往西可到長州府的沅陵,往南走是寶慶府的府城邵陽;向北,則是常德府的武陵,所以交通四通八達,來往的商人不少。 安化縣,更是近來在江湖上崛起的言家勢力範圍。新建立的言家寨,就在安化縣東面境內的浮坭山中,與黑、白兩道的人物都有來往,所以與之往來的武林人士也不少。言家,在湘西有長遠的歷史,儘管世事浮沉,但他們依然是湘西山區一帶的土皇帝。 言家寨不同其他草寇山賊,也不是什麼綠林中的人物,他們從不打家劫舍、攔路搶劫、收買路費,而是在山區各市集上設賭包娼。就是在安化城裡,也開設一間賭館、一間酒樓、一家妓院和一間當鋪。 同樣,在常德府的武陵、水州府的零陵、寶慶府的邵陽、良州府的沅陵,都有言家的妓院、賭館。言家接受了上幾代人的教訓,在江湖上沒打出言家寨的字號,也無人知道言家寨在哪裡。不是自己人,不會知道言家寨在浮坭山中;就是知道,沒人帶路,也不知言家寨坐落在浮坭山哪一處幽谷深林中。他們害怕重蹈先一輩祖先言三掌的老路,為武林的絕頂高手火燒言家寨,弄得言家在湘西一蹶不振(詳情見拙作《江湖傳奇》)。就是湘西各州府的妓院、賭館,表面上互不相聯,各自為政,各處有各處的老闆和字號,而實際上都為言家寨一戶經營。 在安化縣的生意,由言家寨的一位得意弟子楚無門經營,他坐鎮在太白酒樓上,表面上是太白酒樓的老闆、安化縣城的一位有臉有面的紳士,極少到妓院、賭館走動,而賭館、妓院、當鋪的老闆,都是他的心腹手下。 由於言家在湘西經過幾代人的苦心經營,勢力從山區的偏僻小市集伸向州府所在地,形成盤根錯節的龐大勢力網。到了言三思這一代人的手中,羽毛豐滿,在江湖上漸露頭角,敢於在江湖中爭一席地位了。同時在武林中,他也有問鼎湖廣之意,故此才與武林中黑、白兩道上的人來往交結。 的確,言家的家傳武功:快刀、殭屍掌,傳到了言三思這代人的手中時,已達到言家登峰造極的地位,言三思就憑這兩門家傳絕技,不動聲色地在湘西一帶,令黑道上的英雄豪傑臣服,成為言家寨的手下。同時也以比武試招,擊敗了白道上一些有名望的高手,從而結交為朋友。 言三思一共有三子一女,個個武功了得,人稱湘西三龍一鳳,莫人敢惹。長子言德,殭屍掌不在父親言三思之下;次子言志,快刀稱雄湘西;三子言文,是言家三龍的佼佼者,文武兼備,快刀殭屍掌並臻;四女言美鳳,武功再得武當派劍術的真傳。言三思更有十八名弟子,人人都使得一手快刀,分散在湘西各地,坐鎮一方。言家在江湖上重新崛起,並非是一時一日之事了。 正因為言家在湘西有這麼大的勢力。所以言志二少莊主才敢惡狠狠對莫紋說:「你逃不出湘西。」 果然如此。莫紋、癡兒、小芹一進入安化城,就落在言家寨人的眼中。因為言家寨的老莊主言三思,得知二子言志為莫紋所傷,十分震怒,已用飛鴿傳書,飛傳各地,注意莫紋的出現。 楚無門接到老莊主的飛鴿傳書後,立刻通知安化城裡所有手下,注意莫紋有沒有在安化縣出現。所以莫紋等人一出現,楚無門立刻便知道了,立刻飛報給老莊主。從此以後,莫紋等人的行動,都一一在言家人的監視下。 再說莫紋在一間叫來盛的客棧中下馬投宿,店小二見來的是兩位少女和一位公子,慌忙奔了出來,為他們牽馬。 莫紋打量了客棧的裡裡外外,問:「你這裡有沒有上好的房間?」 「有,有,小店裡內院有一排上好的房間,光亮通爽,設備齊全。」 「給我們兩間相鄰的房間。」 「是是,請小姐少爺隨小人來。」店小二一邊招呼,一邊叫人將馬牽到馬廄中,備料餵馬。 莫紋、癡兒和小芹跟隨店小二走進內院,一看,果然有一排向南的房間,倒也十分清靜,有樓上樓下。店小二問:「小妲,是住樓上還是樓下?」 奠紋打量*東邊樓上的兩間相鄰的房間,指著問:「那兩間有沒有人住?」 店小二奉承地說:「小姐真有眼光,那兩間是小店中最好的房間了,因價錢貴一些,沒人住。」 「好!我們就要那兩間。」 莫紋所以選中這兩問房間,主要看中了它*東的一間沒與其他房間相鄰,窗子面對院子,便於觀察外面的動靜,一旦有事,便可從窗口躍出,既可翻身上屋頂,也可飛落到院子平地上。 店小二說:「小姐,請隨小人登樓。」 上樓後,店小二用鎖開了兩間房的房門。房內的陳設真的是乾淨齊全,有桌有凳,寬大清爽。莫紋和小芹就住東面的一間,癡兒住在隔壁的一間,兩房只用一道板牆相隔,說話聲大一些,便可聽到。 店小二又為他們斟茶、提水,問:「小姐,要不要開飯?」 癡兒說:「當然要開飯啦!不開飯,我們不肚子餓麼?」說時,他早已躺在床上了。 「是是,小人馬上就去為小姐、少爺開飯,請小姐、少爺你稍休息一下。」店小二說完,便告辭下樓而去。 小芹見癡兒躺在床上動也不願動,問:「少爺,你是不是累了?」 「我不知道。」 「累不累你也不知道嗎?」 「我,我只感到腰又痛,腿又酸,是不是骨頭又斷了?」 「哎!騎馬怎會骨折呵,少爺,你這是騎馬騎累了。」 「騎馬也會這麼累嗎?不是很好玩的麼?」 小芹不去回答他的話.說:「少爺,你要休息,洗把臉才休息好嗎?」 「我,我身體不願動了,我躺會洗臉不行嗎?」 莫紋挽了小芹的手:「芹妹,別理他,讓他躺著好了,我們回房梳洗。」 莫紋和小芹梳洗完,都換過一身衣服,小芹將換下的衣服放進面盆裡用水浸著,問:「姐姐,我們在這兒住幾天?」 「你想住幾天!」 「我聽姐姐的。」 「我要是說明天就走呢?」 「那我今夜將衣服洗乾淨晾乾。」 「既然這樣,我們在這裡多住兩天吧,你不用忙著洗。」 「是!姐姐。」 不久,店小二將飯菜端上樓來了,問莫紋在哪一間房用飯。莫紋說:「放在這房間裡好了。你先回去,吃完了我們再叫你。」 「是!小姐!」 店小二放下菜飯,擺上碗筷,便轉身下樓。小芹到隔壁房問叫癡兒過來吃飯,不久,小芹便轉回來,癡兒卻不見跟來。 莫紋問:「兄弟呢,怎麼不來?」 「少爺睡著了。」 「哦?你沒叫醒他麼?」 「姐姐,我叫了,叫不醒。」 「他不是病倒了吧?」 「看去不像病,是太累了。」 莫紋不放心:「我去看看。芹妹,你小心了,我不在時,千萬別離開房間。」 「為什麼?」 「提防有人闖了進來。」 「誰敢那麼大膽闖來?」 「芹妹,在江湖上行走.處處要小心。就怕你我都不在時,有人溜進來在飯菜裡下毒,那不危險?哦!對了,你用銀簪在飯菜裡都試一下,看有沒有下毒的。」 「姐姐,我知道。」 奠紋走進癡兒的房間裡,果然見癡兒直直躺在床上呼呼入睡,叫了兩聲,不見醒來,莫紋先伸手摸摸癡兒的額頭,沒有發燒。再診診癡兒的脈搏,跳動也正常,放下心來,心想:這個癡兒,騎了半天馬,便累成這樣,今後怎麼在江湖上行走?在時家大院裡多好?她不忍心再叫醒癡兒,扯上被子,輕輕給他蓋好,再掩上門,轉回自己的房間。 小芹見莫紋回來,問:「姐姐,少爺仍沒醒嗎?」 「別管他,我們先吃飯,留點飯給他行了。芹妹,飯菜裡沒事吧?」 「沒事,我都試過,連碗筷我都試過。」 「那我們吃飯。」 莫紋和小芹剛吃到一半,驀然聽見癡兒在隔壁房間裡驚叫起來,顯然出事了。莫紋丟下碗筷,一個燕子穿簾,人躍出門外,推開癡兒的房門,一眼看見癡兒神色驚慌地縮在床上一角,抖個不停。再打量房的四周,似乎沒有什麼異樣,問:「兄弟,你怎樣啦!什麼事嚇得你這樣?」 「姐姐,我怕!」 「你怕什麼!?」 癡兒指指向北面的窗口:「那,那,那窗口上有個披頭散髮的鬼,姐姐,嚇死我了!」 這時小芹也提劍過來了,問:「姐姐,出了什麼事?」 「兄弟說窗口外有鬼。」 「有鬼?別不是人吧?」 癡兒急辯著:「不,不,是鬼,是一個披頭散髮的鬼,樣子可怕人了!」 小芹怔住了:「真的?」 莫紋走到窗口邊,推開窗門,上下望望,只見外面天色漆黑,繁星滿天,對面不遠處的人家,有燈光映射過來,又凝神傾聽一下,便關上窗門,轉頭對癡兒說:「兄弟,你是不是眼花了?這麼早,怎會有鬼的?」 小芹問:「姐姐,窗外四下沒有人嗎?」 「窗外下面是條巷子,就是有人經過窗下,也不可能看見的,一定是兄弟的眼花了。」 「不,不,姐姐,我沒眼花,那鬼是從屋簷上伸下頭來的。」 小芹一聽,也害怕了:「姐姐,別不是這客棧不乾淨,有鬼吧?」 莫紋用手指戳了她一下:「你這丫頭,怪不得時老夫人說你這小腦袋裡,盡裝些妖魔鬼怪的事,這世上哪裡有什麼鬼怪了?就是有鬼,有我這個狐狸仙在這裡,敢來嗎?不怕我捉了他們?」 小芹笑起來:「姐姐本事大,當然不怕鬼啦!」 「我看你這丫頭,這麼怕鬼,就是本事比我大,也沒用。要是有什麼壞人想捉你最容易了,只要裝扮成鬼模樣,不等交鋒,就將你嚇壞,就捉到你了。」 「真的會有人裝鬼嗎? 「怎麼沒有?江湖上古靈精怪的事可多了,專門捉那些膽小怕鬼的人。丫頭,你想不想給他們捉了去?」 小芹怔了半晌,問:「姐姐,你是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 「我看世上大多數的鬼,都是人裝的。只要你不怕,別說是假鬼,就是真鬼,也奈你不得。我呀,從來就沒有看見過真正的鬼。」 癡兒這時睜大眼睛問:「那我剛才看見的鬼,不是真正的了?是壞人裝的嗎?」 莫紋說:「我看呀,多數是你眼花了,窗外什麼也沒有。」 癡兒叫起來:「姐姐,我是真看見的,絕不騙你。」 「好啦!你真看見也好,假看見也好,現在吃飯去。」 「姐姐,我是真的呀!你怎麼不相信呢?」 「我相信,我怎麼不相信呢?兄弟,現在你可以去吃飯了吧?」 癡兒委屈地跟著慕紋、小芹去吃飯。莫紋回到自己房間,一雙秀目敏銳地掃視了房內一眼,桌上的飯菜依然擺放在原處,沒人動過,可是床上的行囊似乎有人翻動過了。莫紋心頭微微一怔,暗想:來人的輕功好俊呵,手腳也極為輕靈、敏捷、乾淨,顯然是位慣於此道的高手,要不是自己在行囊上做下不顯眼的暗記,真看不出有人曾經來過哩。 小芹卻對癡兒說:「少爺,你坐下,我給你盛飯。」 莫紋輕輕「吁」了一聲,示意小芹別大聲說話,然後輕輕地說:「芹妹,小心,房間裡有人來過了,飯菜不能亂吃,也試試有沒有毒。」 小芹吃驚了,輕輕回答:「是,小姐。」 小芹用時家特有的試毒銀簪,一一在飯菜中試過,銀簪果然變色,說明剛才不但有人來過,同時也在菜中下了毒,而飯卻沒有下毒。 莫紋輕說:「看來我們只有吃白飯了,菜不能動。」同時又指指屋頂,用密音入耳之功對癡兒和小芹說,「下毒的賊人正伏在屋頂上,我們別去驚動他。我們最好裝著中毒,引他下來,看看他是哪一路的高手。」 跟著,莫紋故意大聲說:「房間沒有人來過,我們可以放心吃飯了。」 小芹會意,也大聲說:「少爺,不怕了,姐姐檢查過,房間沒人來過,我給你盛飯。」 癡兒這時也變得非常懂事,也許他覺得這事好像捉貓貓般的好玩,嚷著:「我肚子餓,我要裝大碗些。」 「行啦,少爺,飯有的是,盡你吃個飽。」 癡兒不敢去夾菜,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莫紋又輕問小芹:「你測出敵人下的什麼毒嗎?」 「極強的迷魂藥,下三濫的東西。」 「唔!芹妹,可以開始裝中毒了。」 小芹望望癡兒,有點擔心:「姐姐,那少爺怎麼辦?他能裝嗎?」 莫紋一笑:「恐怕他裝得比你更像。」說時,一出手,就點了癡兒的暈睡穴。癡兒「咕咚」一聲,便翻倒在樓板上。 小芹愕然:「少爺……」 莫紋輕喝:「快裝中毒倒下!」 小芹說:「我,我怎麼也頭暈?」也「叭嗒」一聲,翻倒在樓板上。 莫紋故意跳了起來,吃驚地問:「你,你們怎麼啦?不好!這菜裡有毒,我……」自已也軟癱在椅子中了。 莫紋果然沒有說錯,不久,從窗口飄下兩條漢子來,一個高高瘦瘦,手腳輕靈,目光犀利,眼神十足,顯然內外功都有一定修煉。另一個面孔焦黃帶黑,像烤焦了的肉一佯,輕功不及高瘦子。兩人都是土家人的裝束,包頭巾,扎藍腰帶。 焦黃臉說:「五爺,在下的迷魂藥不錯吧?你看,不是將他們全迷倒了?」 高瘦子點點頭:「唔!不錯。」 焦黃臉在燈光下打量了莫紋和小芹一下:「五爺,這兩個小女娃長得蠻不錯呵!殺了不可惜?」 「焦七,你別起歪心,這兩個小女娃,是二少莊主指定要的,快將她們扛了走。」 「這是個沒用的癡兒,殺了算了,帶回去沒用。」 「好,那在下先砍了他。」 焦黃臉提刀想向不省人事的癡兒下手,誰知他感到手腕和大腿一麻,手中之刀競飛出窗口外,人也仰面翻倒了。 高瘦子一怔:「你怎麼了?」可是他一下看見莫紋身已站在窗旁,小芹也橫劍封住了房門口,高瘦子更吃了一驚:「你,你,你們沒有中毒?」 莫紋含笑說:「我們當然中毒了。不過,你們的迷魂藥好像對我們不起作用。我還以為你們是哪一處的高手哩,原來是言家寨的人。」 高瘦子驚震之後,反而鎮定下來,而焦黃臉卻躺在樓板上爬不起來,他手腕和大腿,都給莫紋凌空封往了兩處穴位,動也不能動,跟死人差不多。 莫紋又問:「你現在是想我放了你,還是想我殺了你?」 高瘦子似乎有恃無恐:「現在還不是說這句話的時候。」 「哦?你以為你可以走得脫嗎?」 「能不能走脫,以後自有分曉,在下卻奉勸姑娘一句:千萬別與言家為敵。」 「看來你輕功不錯,卻說話糊塗。不是我與言家為敵,而是言家下決心與我為敵。」 「那你怎麼傷了言二少莊主的?」 「你怎麼不去問你那言二少,我為什麼要傷他的?」 「姑娘是決心要與言家為敵了!」 「不錯!本姑娘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言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犯我,我是下決心與言家為敵了!」 「姑娘太不將湘西言家看在眼裡了!」 莫紋皺皺眉:「怎麼言家寨竟招收這樣的爛貨色?」 瘦和尚突然暴起,吼聲:「你們都去死吧!」突然向以譜下手。小芹早有準備,劍後發先至。要是他拳擊向小芹頭頂,小芹的利劍就首先穿過了他的胸膛,這是崑崙追魂劍的一招殺著,專門對付突然發難的對手。 嚇得瘦和尚又突然翻身後退。有點驚訝地說:「小丫頭,原來你也有兩下的。」 莫紋說:「芹妹,你閃到門口去,由我來打發這淫僧。」莫紋為人最惱恨殘害婦女的淫賊了。只見她目露殺機,出劍再不留情,頓時劍氣縱橫,滿室盡閃寒光,逼得瘦和尚完全無法進招,左閃右縱,一味閃避。最後莫紋一劍揮出,宛如流光逸電,破空飛射。瘦和尚一聲驚叫,身上連中莫紋三劍,鮮血迸射。要不是莫紋要留下他這個活口,追問言家寨之事,這快如閃電的三劍,立即取了他的性命。 瘦和尚驚得面無人色,「嘩啦」一聲,衝上屋頂逃命。莫紋想不到他會這樣逃走,便一指勁風,首先解開了癡兒的昏睡穴,對小芹說:「芹妹,你看著癡兒,也看著地上這賊人,別讓他跑了!」說時,人也飛上了屋頂。放眼一看,只見那瘦和尚雖受劍傷,輕功仍不減,在星光之下,街道燈光反映之中,像斷了線的飛鳥一樣,沒命地往東西方飛奔。 莫紋不由暗讚一聲:這個賊僧,輕功實在俊,好!我看你往哪裡逃!身更似飛魂幻影,跟蹤追去。 在一片燈光之中,瘦和尚突然一閃而沒。莫紋追到輝煌之處,一看,只見這大院裡面處處,管弦之聲伴著.男女之間的浪笑飛出。再看,大院大門的一塊橫匾上,寫著「百花院」三個金色的大字,大門口,有一些妖艷的女子在迎來送往。莫紋一下看出這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而是座妓院。心想:這個瘦僧逃來了這裡,妓院的樓房又那麼多,自己怎麼去追尋?罷,我就暫時放過你這瘦僧,以免打草驚蛇。莫紋再在屋頂上打量這妓院附近的街道、屋宇,只見離妓院不遠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碉堡屹立在夜空之下,碉堡下面臨大街的一間屋鋪,掛得一個大大的「押」字,看來是安化縣的一間當鋪了。 莫紋看了,便轉身回到客棧,卻又見自己所住的房間,房內房外都有人站著觀看,議論,又聽見癡兒在叫嚷著:「這是一個賊人,來偷我們的東西,能放過他嗎?」 同時又看見從大街上的一頭,奔來了兩三個捕快似的差人,原來剛才瘦和尚破屋頂逃命時,響聲極大,驚動了整個客棧和左鄰右舍,大家紛紛奔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莫紋心想:要是這事引起官家的人插手,那麻煩就大了。她收了盤龍劍,也不想從屋頂上躍下,以免驚世駭俗,便從一處人家屋頂翻過客棧,然後回到自己房間。小芹和癡兒一見她回來,像見到了救星似的,癡兒首先高興地喊起來:「姐姐,你回來得太好了,有人說這個賊人不是賊哩,要我們放走他。」 小芹同時問:「姐姐,那個賊人讓他跑掉了?沒捉回來?」 眾人一聽,不由齊向莫紋望來。一時間,人們像走了神似的,一個個全呆住了,眾人初時以為敢於去追捕賊人的女子,必然是一位身材粗壯,大膽潑辣,神態威武的女子。怎知竟然是位身材娉婷、容光嬌麗、目光流盼、令人生憐的美女。的確,莫紋進城時,只是一位頭包藍底白頭巾,一身粗布衣褲,風塵僕僕的鄉下女子,沒什麼人注意。現在莫紋已梳洗過,換上了一身青衣青裙,裙帶飄飄,宛如一位青表仙子下臨人間,使人不敢仰視。安化城裡,哪有人見過這等夫然風姿、清雅絕俗的女子?所以人們一時鴉雀無聲、屏息靜氣、神色驚訝地望著莫紋。 莫紋沒答小芹的問話,卻問癡兒:「兄弟,誰說要我們放走這個賊子了?」 癡兒一指兩個穿藍衫的漢子說:「就是他們兩個!」 莫紋目光一下逼視他們,令這兩個藍衫漢子不敢正視莫紋。莫紋收斂了自己威嚴的目光,含笑問:「你們怎知道他不是賊人?你們認識他麼?」 其中一個漢子說:「認識,認識!他是本城達旺賭場的二老闆,我敢保證他不是賊人。」 另一個漢子接著說:「是呀,小姐不信,可以問問大家。」 跟著人群中有人附和:「不錯,他的確是賭場的二老闆。」 莫紋說:「原來他還是賭場的二老闆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藍衫漢子說:「所以求小姐放了他,別捉錯了好人。」 莫紋心想:看來人群中有不少是言家寨的人,就算不是,這兩個藍衫漢子一定是。當時也不說破,問:「那他怎麼闖進我們房間裡來了?」 藍衫漢子說:「大概是二老闆今夜裡飲多了幾杯酒,不知深淺,闖進了小姐的房間,而發生了誤會。」 「那麼說,你也是賭場上的人了?」 「不錯,我正是賭場上的人。」 「怪不得你跑來為他求情了。好!我放了他,你們扶他回家吧。」 因為這時,莫紋已聽到官府差人快要上樓,她不想招惹官非,更不想到縣衙門裡沒完沒了。何況這一帶是言家寨的勢力範圍,說不定與官府有勾結,最後招來麻煩的倒是自己。心想,我現在就暫時放了這二老闆,你們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到時,我連賭場也給你們端掉。 癡兒卻驚奇起來:「姐姐,你怎麼放了這賊人走的?」 「兄弟,人家不是賊人,不放了他,留下他幹什麼?」 焦黃臉二老闆也感到驚訝,這麼好說就放了我走?這丫頭打的什麼主意? 原來莫紋去追瘦和尚時,他在房間裡大嚷大叫,希望埋伏在客棧四周的同夥趕來救自己。小芹於是又出手點了他的啞穴,令他不能出聲。其實,小芹也想得天真,瘦和尚衝開屋頂的巨響,早已驚動人了,只不過來的不全是二老闆的同夥,也有其他好奇的人,這又使得二老闆的同夥不敢貿然動武搶人。同時,在暗中策劃一切的楚無門,也叫這些手下不可亂動,一切由他來安排。楚無門為人頗有心思,他知道面對的是武功不可測的青衣狐狸女.連武林中那麼多名門正派的高手也捉不了莫紋,反而死的死,傷的傷,敗在莫紋的劍下,自己這些手下,又怎是莫紋的對手?動起武來,恐怕不但救不了二老闆,也枉送自己手下的性命,一旦驚走了莫紋,就有負老寨主所托了。 楚無門除了埋怨瘦和尚、焦黃臉辦事不得力外,只好暗中佈置,收拾殘局,先要穩住莫紋不起疑心。所以他一面打發人向莫紋說情放人,一面又通知當地捕快,前來解圍。因為在捕快中,有的就是言家寨的人。必要時,就動用官府的力量,絆住莫紋,使她不能離開安化縣。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瘦和尚不但辦事不力,更因一句話,就暴露了言家寨人的面目來,也露出了自己行蹤,使莫紋心中有數。 三個捕快喝開人群,手執鐵尺、鎖鏈,走進莫紋的房間,瞪眼突目地喝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芹天真直爽,說:「我們這裡鬧了賊呀!」 癡兒更認為自己是個男子漢,應該由自己出面說話,挺身而出:「是呵!有兩個賊人跑進我們房間來了,一個跑掉了,一個捉在這裡,你們看吧。」 莫紋聽了不禁暗皺眉,看來這場官非,恐怕擺脫不了,只好順其自然。可是,癡兒仍不知天高地厚,問莫紋:「姐姐,我沒有說錯話吧?」 莫紋只好說:「兄弟說得很好,沒錯。」 一個藍衫漢子連忙對三個捕快說:「差官大哥,這是我們賭場的二老闆,不知怎樣,躺在這裡了,他並不是賊人。」 一個略有麻皮的捕快說:「不錯,這的確是賭場的焦二老闆,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藍衫漢子說:「小人不清楚,要問我們的二老闆才知道。」 另一位有一叢鬍子的捕快喝問焦二老闆:「焦七,你怎麼跑到這裡給人當賊捉起來?」 焦七急得直瞪眼,都說不出話來。 「什麼,你不回答我們的話?」 小芹過來拍開他的啞穴:「快說!你怎麼來暗算我們的?」 焦七雖然給拍開了啞穴,但有兩處穴位仍沒解開,不能行動,張口叫著;「官差大哥,我是給他們劫來這裡的,你們快來救我。」 二位捕快愕異相視,一齊問:「什麼?你是給他們劫來這裡?」 「是呵!他們劫我來,要我交出八百兩銀子才放人,求你們快救我。」 小芹叫起來:「你想死了!你持刀從窗口跳進來,不但想劫走我和姐姐,還想殺害我家的少爺,反而說我們劫了你,你不怕報應嗎?」 「不!是你們劫了我,口口聲聲逼我交出銀兩來!」 正所謂賊咬一口,比蛇還毒,水也洗不清。小芹氣得跳起來,想走過去狠狠摑他兩個巴掌。莫紋連忙喝住:「芹妹,別亂來!」 小芹急道:「姐姐,他亂咬人呵!」 莫紋微笑問:「二老闆,你說我們劫了你來,有何人看見?又有何人證明?」 一藍衫漢子突然說:「我可以證明。」 「哦?你證明什麼?」 「我證明我的二老闆是你們劫來的。」 莫紋又是含笑問:「我先不說你是賭場的人,在二老闆手下混飯吃,請問,我們在什麼地方劫了你的二老闆?」 「賭場!」 「什麼時候?」 「戌時左右。」 「那就是天黑上燈的時問了。」莫紋轉向三位捕快,「三位差官大哥,他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吧?」 麻皮捕快「哼」了一聲:「我們耳不聾。」 莫紋又望著人群中的店小二問:「小二哥,你說,我們是幾時進店投宿的?」 店小二說:「小姐和少爺是在天黑上燈時來小店投宿的。」 「當時我們是幾個人來?」 「是小姐、少爺三個人,三匹馬。」 「以後呢?」 「以後小人跟著帶小姐、少爺上樓開房門住下,隨後小人又去給小姐、少爺端飯菜上來用飯。」 「小二哥,你有沒有看見我們帶了這位焦二老闆來投店住宿?」 「小人沒看見。」 「那麼只有我們三個人了,沒其他人?」 「是!」 莫紋逼視那藍衫漢子:「說!我們能在戌時左右,跑去賭場將你的二老闆劫來嗎?」 藍衫漢子給問得慌了:「我,我……」 莫紋又進一步問:「賭場那麼多人,我在賭場劫了你們的二老闆,看見的恐怕不是你一個人吧?必定有不少的賭客,而且賭場必定大亂,人們奔走,驚動四鄰,這樣劫人綁票的大事,安化城不鬧翻了?」 正所謂謊言不堪一駁。這藍衫漢子給問得啞口無言,連連後退,圍觀的人們也紛紛議論開來,有人說:「顯然這焦七見色起心,不懷好意。」也有人說:「摸進人家少女的房間裡,非奸即盜,那還用問嗎?」 小芹說:「就算我們在賭場劫了這二老闆,你為什麼不去報案,卻跑來我們房間裡,說你們二老闆喝酒喝醉了闖了進來,求我們放人?顯然你們是與他一路的,在下面接應你們的二老闆。說:是不是這樣?」 「不,不,沒這回事。」這藍衫漢子連連後退想溜走。這個藍衫漢子,想幫自己的二老闆,想不到越幫越忙,連自己也捲了進來。 小芹喝道:「不准走,看來你是賊人一夥的,想來劫財哩。」 焦七突然對藍衫漢子吼道:「混蛋,你怎麼胡說八道?老子是在中午給他們劫走的,你怎麼說在戌時左右了?」 藍衫漢子連忙說:「是是,屬下一時糊塗,說錯了,二老闆是中午給他們劫走的。」 莫紋笑問:「是嗎?你看見了?怎不向官府報案?」 藍衫漢子實在畏懼莫紋如刀似的盤問,更害怕再露出破綻,囁嚅說:「我、我、我沒看見。」 「沒看見,你怎能證明是我們劫了?」 「是二老闆說的。」 莫紋轉向焦七:「二老闆,你這麼說,更是破綻百出。本來我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讓你走開算了。誰知你賊心未死,自露嘴臉。你說我們在中午劫了你,我們是日落後進北城門的,進城時,守城的士兵還盤問過我們,問我們為什麼這樣夜才進城。這點,士兵可以證明只有我們三個人,而沒帶著你進城。怎麼就綁架了你?士兵沒看見我們帶著你,店小二也沒看見我們投店時帶著你,我們怎麼能在中午賭場上將你綁架了。 「再說,就算賭場上沒人看見,我們憑什麼將你收藏在這客棧中?客棧中的人來人往,也沒人看見?」 店小二說:「不可能收藏在小店中,下午剛有位客人退房離開,小人前前後後打掃了一通,然後才鎖上房門,直到小姐來投宿時才打開。」 店掌櫃膽小怕事,連忙喝著店小二:「你少說兩句好不好?你不怕惹禍上身嗎?」 店小二說:「掌櫃,要是小人不說,我們這客棧不成了賊窩嗎?」 焦七怎麼也想不到,這家客棧竟然有這麼一個耿直、老實的店小二,不知厲害地站出來說話,早知這樣,先殺了這店小二多好。 莫紋又說:「二老闆,怎麼說話不事先考慮清楚才說?世上有這麼愚蠢的綁匪,將你劫了,不收藏在沒人知道的地方,反而藏在這鬧市的客棧中?而且還衝破屋頂,驚動人們跑來圍觀,那不全暴露了?怎麼劫人綁票呵?」 焦七掙扎著說:「老子怎麼知道你們為啥這樣做?總之,我是給你們劫了來的。」這個兇徒,顯然已蠻不講理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捕快將自己和莫紋等人一齊帶到衙門,到了衙門,一切就有楚無門在暗中打點,自己絕不會吃虧。 以楚無門雄厚的人力財力,要加害一個在安化縣舉目無親的江湖女子,沒有不成功的。可是他碰上的不是一般的江湖女子,而是機靈、狡黠過人的莫紋。何況莫紋又得到武林老前輩玉羅剎在江湖上行走的應變本領,知道如何應付當前所發生的事。 莫紋固然不諳官場上的黑暗,但玉羅剎曾經指點過,應付官方的人,能避開就盡量避開,真的避不了,就應該進行有分寸的說理爭鬥,千萬不能動武,以爭取周圍人們的同情和支持。萬一碰上了蠻不講理的官府之人,和存心要加害你的貪官污吏,也該以巧妙手段懲治、教訓他們,使他們不敢侵犯你。 正因這樣,莫紋便以情以理和焦七爭論,看看這三位捕快怎麼處理,要是在沒人的地方,或者沒有官府的人在場,莫紋根本就不與他論理,以武力逼他講出真情了。 這三位捕快,初時還以公正的態度、不偏不倚地傾聽雙方的講話,以示自己明理公平。再繼續聽下去,也明顯知道道理不在焦七一邊,而是在莫紋一邊。但他們已受楚無門暗中所托,何況其中還有一個是言家寨的人,麻皮臉捕快漸漸就顯出不耐煩了,說:「你們都跟我到衙門去!」 小芹先叫嚷起來:「我們幹嗎要去衙門?我們遭人搶劫,賊,你們不捉,反而要捉我們,這是什麼王法?」 麻皮臉捕快一沉臉:「你們說他劫你們,他說你們劫他,誰劫誰。誰也不清楚.你們最好到縣太爺面前說理去,我們可沒時間聽你們分辯。」顯然,這麻皮臉捕快,是言家寨的人了。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人群晌起:「誰劫誰,我老叫化最清楚。」 麻皮臉捕快喝問:「誰!給我站出來!」 「我不是在這裡了麼?」 三位捕快和人們只感到眼前一花,一位衣衫百補,一頭花白的老叫化,一下出現在房間的桌子旁邊了。只見他一臉笑嘻嘻的,朝麻皮臉捕快說:「你官不大,架子可不小,連我老叫化也喝叱起來。」 莫紋一看,不由驚喜,這不是丐幫的一見笑長老麼?他怎麼也來了安化縣?有他的到來,這事就好辦多了。 麻皮臉捕快一怔,知道這是一位高來高去的高手,問:「你是誰?」 「我老叫化是誰,你不必問,總之,我不是賊,更不是強盜,你不會連我老叫化也帶去縣衙門吧?」 「你來幹什麼?」 「一來討些吃的;二來嘛,來捉賊的。你不是弄不清誰是賊嗎?你怎不問問我老叫化,誰是賊了?」 「誰是賊?」 笑長老一下將焦七提起來,「就是他!他說他中午給人劫了來,可我老叫化下午在賭館門口討吃,明明看見他在裡面做莊,大殺三門,幾時給人劫走了?」笑長老又一指那兩個藍衫漢子,「還有他們兩個,在他身後幫看牌的,我老叫化沒說錯吧?」 兩個藍衫漢子聽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圍觀的人們一聽,全都哄起來,有人說:「真正的賊不抓,反而將抓賊的好人抓起來,這成什麼世道?」 笑長老說:「不成世道的事可多哩!有人受了人家二十兩銀子,便循私枉法,不分是非,亂捉無辜哩!」 三位捕快一聽色變,他們三個,每人正是受了楚無門的二十兩銀子,趕來客棧中捉人的。麻皮臉捕快問:「老叫化,你說什麼?」 「我老叫化說有人貪贓枉法,可不會是你們吧?你們可別多心。」 另一捕快說:「老叫化,這你也不能證明焦七老闆是賊呵!」 「就算不是賊,他含血噴人,誣告好人,那也應該拉到縣衙門裡打五十大板。何況他身上還帶有迷魂藥,跑到人家房間下毒,想迷倒了兩個女娃子,這不是劫賊是什麼?」 三個捕快不禁相視一眼,轉向笑長老:「真的有這回事?」 「不信,你們可以搜搜焦七的身上,看有沒有,不就什麼都明白了?」 一個捕快便上前去搜焦七的身。笑長老又說:「你可要小心了,焦七的迷魂藥,毒性極高,沾上了一點,便立刻昏倒,一過時辰沒他的解藥,就一命嗚呼,去見閻王啦!」 這個捕快悚然,不敢去搜了。 笑長老指指桌上的一碟菜:「在這碟菜裡,他就下了這種毒藥,你們要不要嘗嘗?」 三位捕快當然不敢去嘗試。笑長老將菜端到焦七嘴邊:「來!你自己下的迷魂藥,你自己試試。」 焦二叫道:「不,不,你放過了我吧。」 笑長老嘻嘻笑著:「你身上不是有解藥麼?怕什麼?你將解藥交給我老叫化,你暈到了,我會給你服下解藥,不會死的。」 「一過時辰,你不給我服解藥,我不死了?」 「那你怎麼在他們菜裡下毒,不怕將他們毒死嗎?」 「那,那,那我到時會給他們服下解藥。」 笑長老哈哈大笑,問三個捕快:「他自動招了出來,是不是賊?人證、物證俱全,你們還要不要帶這兩個女娃?」 三位捕快到了這時,想幫焦七也沒法幫,只好一條鎖鏈套在焦七的脖上,喝聲:「走!」在笑長老問話時,莫紋已暗暗出手,解了這賊人身上的兩處穴位,使他能夠走動。 在捕快帶焦七走時,笑長老又說:「縣太爺要是傳原告、人證,我老叫化就在東門口的土地廟中,隨傳隨到。因為賊是我老叫化抓的,也是我老叫化告的,與任何人無關。」 捕快將焦七帶走了,但他們不是帶他去衙門,而是帶去見楚無門,並將客棧的情形告訴了楚無門,埋怨焦七做手腳太不乾淨了,人證、物證全落到了人家的手上。 楚無門愕然問:「一個老叫化從半路中殺出來。他是什麼樣的?」 麻皮臉捕快說:「一頭花白,一臉是笑,身法快極了。」 楚無門驚愕:「是他?」 「是誰?」 「丐幫的一見笑長老,要是他出來幫手,事情可有點棘手了。」 焦七問:「難道一個老叫化我們也不能打發麼?」 「你懂什麼?只知道賭錢、玩女人,單是這老叫化一個人還好辦,可是丐幫卻是武林中的第一個大幫派,尤其是他們的金幫主,更是一個惹不起的人物。不但是我,就是言家,也惹不起。」 焦七一怔:「那我們怎麼辦?要不,我們悄悄地幹掉了這老叫化怎樣?」 楚無門喝聲:「你是不是想早死了?別看這老叫化笑嘻嘻,卻精過鬼,不說沒人能接近他,就是能接近,我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也不知我們的二少莊主,怎麼惹上了青衣狐狸,這已夠……」 焦七又愕然:「什麼?青衣狐狸?」 不但焦七愕然,連那三個捕快也愕然了,一齊望著楚無門。 楚無門問:「難道你們不知那美若仙子的少女,就是最近驚震武林的青衣狐狸?黑、白兩道上的多少高手,都敗在她的劍下,傳聞連武當派的掌門人,也敗在的劍下。我們惹上她已夠頭痛的了,還再去招惹丐幫?不嫌死得快些麼?」 焦七等人聽了心頭悚然.半晌不能出聲。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八回 大鬧安化 上回說到焦七等人聽了楚無門的話後,半晌不能出聲。焦七喃喃自語:「怪不得瘦五爺擋不了那女娃的劍招,沒有幾下就破屋逃命了,我還暗暗怪他怎麼丟下我不管了。」 「哼!要不是青衣狐狸想抓活口,劍下留情,十個五爺也不夠送命,他能負傷逃命,已算大幸。你們也真是,既然失手,怎不趕快抽身而逃,還與她交鋒?」 焦七說:「我怎麼知道她們那麼狡猾,故意裝作中了毒,引我下去。」 「要不,她怎能在江湖上得了青衣狐狸這一綽號?」 「楚爺!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你去縣衙門裡蹲大獄去!」 焦七茫然:「要我去蹲大獄?」 「你不去蹲大獄,一來他們三位怎麼向城裡的那些人交代?二來,怎能絆住那老叫化不能再插手管這件事?」 「縣太爺升堂審問,我怎麼說?」 「你不能推說生了病,不能去過堂麼?這事拖幾天,就好辦了。不但能拖住老叫化,也能拖住那青衣狐狸,使她不能離開安化縣。想必老莊主,明天就會派人來,一切由老莊主安排。」 麻皮臉說:「衙門的事,有我們好辦,焦七哥,就先去牢裡吃兩天安閒飯吧。」 在他們談話的同時,客棧裡,莫紋也在向笑長老致謝。感謝他出手相助。 笑長老說:「哎哎!你別來多謝我老叫化,但願你今後不再捉弄我老叫化,將我再吊在樹上,我老叫化就千多謝,萬多謝了。」 「噢!你怎麼將這事老放在心上。」 「我老叫化闖蕩江湖幾十年,從來沒給人這麼吊過,我能忘記得了嗎?」 「老叫化,你想怎樣?要不要將我也吊在樹上才解恨?」 「不不!我怎敢這麼想的?其實,你給我們幫主關在鐵籠裡,我老叫化早已解了恨啦!」 癡兒愕然:「是你這個老叫化叫金幫主,將姐姐和我關在鐵籠裡的?」 「不,不,小兄弟,你千萬別這樣說,就是給我十個膽,我老叫化也不敢這麼做。」 「那金幫主怎麼將姐姐和我關在鐵籠裡了?」 「我老叫化怎麼知道呵!看來我們幫主有點護短,見幫中的人受了別人的欺負,總想回報一下的。狐狸女,你不會怪我們幫主吧?」 莫紋說:「我怎會怪你們幫主呢,我應該感激她老人家才是。」 「丫頭,你不是在說反話吧?」 「笑長老,你千萬別多心,我莫紋是真心誠意感謝她老人家那次給我的教訓,使我切身體會到今後在江湖上行走,要多加小心。」 笑長老笑說:「丫頭,我老叫化佩服你胸襟那麼開闊,不像我,一點事就受不了,耿耿在心。」 「你老人家說笑了。要是你真的一點事也受不了,能整天嘻嘻哈哈嗎?」 小芹感興趣地問:「老叫化,我姐姐怎麼將你吊在樹上的?」 「說不得,說不得。說出來,我老叫化倒要防你這小丫頭,也學你姐姐一樣,將我老叫化再次吊在樹上了。」 「噢,我怎麼敢吊您老人家呀!」 癡兒問:「吊在樹上好玩嗎?」 「好玩,好玩,怎麼不好玩呢!」 癡兒朝莫紋說:「姐姐,你好不好將我也吊在樹上,我也想玩玩。」 小芹「撲嗤」地笑起來,莫紋也笑說:「兄弟,別說傻話了。」她又問笑長老,「長老,你怎麼也來到這裡了?」 「你還來問我?你那裡不好招惹,卻招惹到這個湘西的土皇帝來了?幫主一接到這個消息,便打發了老叫化趕來,幸好老叫化趕得及時,不然,你們可捲入一場官非了。」 「那長老辛苦了。也望長老代我謝謝金幫主。」 「好說!好說!老叫化也希望你這丫頭別在湖廣招惹是非,萬一出了事,我們幫主就沒辦法向墨大俠交差了。」 癡兒愕然:「墨大俠!?那是什麼人?」 這個癡兒,連自己的親生祖父也不知道。笑長老眨眨眼:「我老叫化也不知道,小兄弟,你去問我們幫主吧。」 「我不去。」 「你怎麼不去?」 「你們幫主好兇惡,我怕。」 小芹卻問:「老叫化,什麼叫土皇帝?」 「土皇帝,就是一個地方上的皇帝。」 「他比皇帝還可怕嗎?」 「可怕,可怕,真皇帝高高在上,遠在京師,管不了我們。土皇帝可不同了,只要一觸犯他的人,就是死罪。皇帝要殺一個人,有時還要三審六問才殺人。土皇帝可不管這一套了,殺一個人,像踩死一隻蟻。你說可怕不可怕?」 「那官家不管嗎?」 「噢!小丫頭,這一帶的地方官,差不多都是他的人,或者是個傀儡,由這個土皇帝在暗中操縱。剛才那三個官差,不分青紅皂白,連你們也抓了去,你沒看見?要是進了他們的衙門,就別想活著出來了!」 小芹說:「那不是和尚打傘,無法(發)無天嗎?」 「有法有天,他還是土皇帝嗎?要是和他們打官司,那是孔夫子搬家,全是輸(書)。」 莫紋說:「長老,不是我去招惹他們,是他來招惹我。」 「我老叫化知道。」 小芹問:「你怎麼知道了?」 「天下大事,能瞞得過我們丐幫嗎?老叫化感到奇怪,湘西言家,不大插手武林中的事,他們怎麼動手向你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也許他們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起了貪念。」 「唔!有這種可能,或許也有另一種原因。丫頭,你打算怎麼辦?」 莫紋說:「既然他們三番四次找上門來,我想避也避不了,只好與這土皇帝周旋啦!」 「丫頭,言家的武功,可能不及你,但他們人多勢眾,又會暗借官府之力相助,何況他們在暗處,你在明處,防不勝防,你怎麼與他們周旋?」 「我呀!可以跟他換一個位置,何況他們有家有業,不及我行動方便。」 「丫頭,你怎樣換一個位置?」 「將他們擺在明處,我卻藏在暗處,不時突然出擊,燒了他們的賭場,毀了他們的百花樓,他們不著急?」 「丫頭,你是要大鬧安化縣了?」 「我呀,何止要大鬧安化縣,我還要在湘西抹掉這個土皇帝,讓他在江湖上除名。」 小芹高興得跳起來:「姐姐,我幫助你。」 癡兒也說:「姐姐,我也去。」 「兄弟,你別去了。」 「我怎麼不去了?我會五六七八九十功的,比小芹還有本事。」 莫紋笑著:「兄弟,你還有一二三功沒有練呀!」 癡兒睜大了眼睛:「一二三功?那是什麼功?」 「就是跟老叫化學討飯、睡街頭、住破廟呀!」 「這些功夫能打倒土皇帝嗎?」 「當然能呀!不信你問問老叫化去。」 笑長老心裡明白莫紋的用意,是想將這個癡兒交給自己負責了,當癡兒問他是不是真的時候,他說:「真的,真的。」 「那辛苦嗎?」 「不辛苦,自由自在,不過臉皮要厚,能忍受別人的笑、罵、趕。」 「好不好玩?」 「好玩極了,海闊天空,任你飛翔。」 「好!我跟學一二三功夫。」 「不過,你得跟你姐姐分開四五天,隨我老叫化到處去玩。」 「分開四五天?我不幹。」 「噢!你想學我老叫化一二三功夫,不跟著我,怎學得上手?你要是學上手了,吃飯、睡覺、喝酒都不用花銀子。四五天後,你姐姐和那小丫頭就會來接你,一塊去打土皇帝,到那時,你可是一個成名的大英雄啦!」 癡兒動心了:「四五天就學會了?」 「不信,你去問你姐姐。」 癡兒問莫紋:「是真的嗎?」 莫紋說:「兄弟,你跟著老叫化學本領,四五天後,我和芹妹一定來接你。」 癡兒放心了,對老叫化說:「好!我跟你學一二三功夫。」 「小兄弟,那現在隨我老叫化到土地廟去,給你換過一身衣服。」 「換衣服幹嗎?」 「不換衣服,你像個小叫化嗎?能睡在土地廟嗎?廟祝公不把你趕出來?」 「土地廟好玩不?」 莫紋說:「當然好玩啦!可以捉蚊子、捉蟋蟀、數星星、看月亮。」 癡兒更高興了:「老叫化,那我們快去。」 老叫化臨走時,對莫紋說:「要行動,就今夜裡行動,最好先到那間當鋪裡看看。」 莫紋有點奇怪:「去當鋪幹嗎?」 「當鋪的楚無門老闆,表面上是這城裡的一位有名望的紳士,其實他是言家寨在這裡的大頭兒,賭場、妓院、酒樓、當鋪由他一手經營,都是他手下的人。今夜的事,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我明白了,我叫他今夜裡有好看的。」 「注意,在這客棧的四周,有他的耳目,你最好擺脫這些耳目,別讓他們發覺你離開了這客棧。」笑長老說完,便帶著癡兒離開了客棧。 老叫化和癡兒一走,莫紋對小芹說:「芹妹,準備了,我們裝著熄燈而睡,過一會,我們從屋上悄悄躍出去。」 小芹問:「我們真的要大鬧安化城嗎?」 「是呀!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害怕什麼喲,我感到這才好玩哩!」 「芹妹,你有沒有幹過殺人放火的事?」 「沒有。但聽老夫人說起她當年闖江湖的事,真真令我羨慕得不得了。」 莫紋笑起來:「不過,你得聽我說,可不能亂來。」 「我當然聽姐姐的啦!」 她們準備好後,便熄燈而睡。不久,她們就悄悄地躍上屋頂。留下了二十兩銀子在房間裡,作為賠償客棧的損失。她們伏在屋頂上凝神傾聽了一會,觀察四周的動靜,果然見有些可疑人物,在監視著自己所住的房間,有的伏在暗處,有的蹲在樹木之下,更有的藏在客棧對面的樓房裡。 莫紋看準了一處沒人注意的方向,也是監視人看不到的地方,輕輕對小芹說:「你跟我來。」便伏著身,在瓦面上行走,最後便快如電閃般,躍到小巷對面一間瓦房的屋頂上了。初時,莫紋還有點擔心小芹的輕功不行,後來見她竟能隨著自己而來,輕功竟屬一流,不由放心了,暗想:老前輩玉羅剎所傳授的弟子,身手果然不凡。看來玉羅剎打發她帶了癡兒尋找自己,不啻給自己添了一位有力的助手。 她們輕而無聲從一個屋頂躍到另一屋頂上,轉眼便出現在當鋪的屋頂上。 莫紋見當鋪內一處樓閣上,有燈光射出,示意小芹分開,自己便身似飛魂幻影,躍在這樓閣的屋頂上。小芹卻似黑夜中的一隻疾飛的小鳥,飛落在樓閣一側的樹梢上。 樓閣裡正傳出了焦七的聲音:「楚爺,那我們怎麼辦?」跟著是楚無門叫他蹲大獄去。她們凝神傾聽了一會兒,果然笑長老沒有說錯,這個姓楚的是安化城裡一個頭兒。 莫紋想認清楚無門的面目,便來一個金鉤倒掛,輕輕戳破了紗窗,從破處往裡瞧去。只見四盞玻璃吊燈下,一個四十多歲的員外打扮的人,生得白白淨淨,三綹長鬚,宛似長者風度,坐在八仙桌的主座位上。賭場的二老闆焦七坐在下首,三位捕快分坐兩邊,他們一邊飲酒吃菜,一邊商談應付自己和笑長老的事。此外,樓閣上除了伺候他們的兩個丫鬟外,就沒有其他的人了。看來這位長者風度的人,就是楚無門了。真想不到這麼一個衣冠楚楚的紳士,竟然是心如蛇蠍般的人。 焦七這時說:「楚爺,既然我裝病蹲大獄,不如我裝病蹲在馬寡婦家中不好?」 楚無門一瞪眼:「這時你還想去玩女人?不怕給那老叫化又碰上了?」 焦七嚇得不敢出聲,眼睛卻望著麻皮臉捕快,似乎在求他出面說話。麻皮臉喝了一杯酒後,笑著對楚無門說:「楚爺,既然不是過堂,只為了纏住那老叫化不能離開安化城,不能插手管這件事;就由焦七哥到馬寡婦那裡吧,其他的事就交由我們打點好了。」 另外兩個捕快也樂得做好人:「是呵!明天我們到土地廟通知那老叫化,叫他不得離開,說縣太爺隨時準備升堂。就是焦七哥千萬別在人們面前露眼。」 焦七忙說:「一定,一定,我就縮在馬寡婦的房間不出來。」 楚無門也不想過分為難部下:「那你們小心了!」 焦七又問:「楚爺,現在瘦五爺在哪裡?」 「他在百花樓密房養傷,你們千萬別去打擾他了。」 莫紋聽到這裡,心裡有了主意,又翻上屋頂,來到小芹隱藏的樹上。小芹輕問:「姐姐,我們幾時動手?」 「今夜裡我們暫不驚動這姓楚的。」 「那我們不白來了?」 莫紋輕輕與小芹耳語。小芹點點頭:「好呀!到時,我要先割了那姓焦的舌頭,看他還敢不敢昧心說黑話。」 莫紋輕推了小芹一下:「看!有個人上樓閣去了,我們別出聲,聽聽這人來說什麼。」 這人一進樓閣,便說:「報告楚爺,老叫化帶著那癡兒到土地廟去了。」 楚無門有些疑惑:「丐幫要那癡兒幹什麼?」 「小人不清楚,已有人在暗暗盯蹤老叫化了。」 「那兩個丫鬟呢?」 「熄燈睡了。」 「睡了?你們看清楚了?」 「是!我們一直盯視那房間。」 「你去吩咐他們,一夜盯視她們,不准偷懶,一有動靜,立刻回報。」 「是!楚爺。」 小芹心裡感到好笑,這真見鬼了!我們已來到了這裡,幾時睡了的? 那人走了不久,焦七也隨著那三位捕快離開了樓閣,轉出當鋪後門。這時已是亥時和子時交換之間,除了妓院、賭場仍輝煌外,城中家家戶戶已閉門熄燈入睡,大街小巷,已沒什麼行人。焦七和三位捕快轉出小巷,便各自東西分開。焦七又轉入一條清靜的小巷中,來到一戶門前,看了看,正想躍身上牆,驟然間,一條矮小的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一時嚇得連退幾步,驚問:「誰!?」 「是我呀!」這是小芹一片天真的聲音。 焦七一聽是位小姑娘的聲音,因天黑無燈。看不清楚,但似乎感到這聲音好熟,自己曾聽到過似的,又是驚訝:「你是誰?」 「怎麼?連我也記不起來了?你不是想劫走我們麼?」 焦七一怔:「是你?」正想拔刀。小芹人雖矮小,卻出手極快,一支利劍,已貼在他的胸上,輕輕說:「你再敢亂動亂叫,我只好將你的心挖出來。」 焦七嚇得不敢亂動了,驚問:「你,你,你想幹什麼?」 他話剛落,便感到身後有一縷勁風射來,跟著就昏迷倒地,不省人事了。原來是莫紋從後面封了他的昏睡穴。 莫紋點倒他後,對小芹說:「快!我們將他帶到城外郊野的樹林中,到時再慢慢審問他不遲。」說著,便提起如死狗般的焦七,躍上屋頂,越過城牆,來到了城北荒野山崖下的樹林裡。莫紋同小芹和癡兒在黃昏時經過這裡,注意到山崖下的亂石叢中,是藏人的極好地方。莫紋因為在江湖上行走,不能不處處小心留意自己四周的地形地勢,有險要藏人的地方,便特別注意多打量幾眼。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這些地方,隱藏著敵人,驟然向自己出手。 這裡離縣城不遠也不近,有七八里左右。莫紋將焦七提到了亂石草叢中,這裡恰好又是背靜之處,後有山崖,四周儘是樹木叢林,就是亮起了火把,也沒有發現。 莫紋拍開了焦七的昏睡穴,跟著又點了他的伏兔穴,令他只能開口說話,卻不能逃跑。 焦七醒過來之後,見小芹手裡捧著一顆夜明珠,光華四射,光可照五尺左右。這是一顆價值千金的夜明珠,焦七真是見財不要命,驚愕得睜大了眼睛。他不禁打量四周,儘是亂石、叢草、樹木,莫紋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似天上下凡的仙子般靜坐不吭聲。這時,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危險,想移動一下身子,誰料一雙腳根本不聽自己的指揮,動也不能動。他驚震地問:「這是什麼地方,你們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莫紋說:「沒什麼,你不是說我們是劫匪嗎?你同那三個官差有勾結,這劫匪之名我們是非背不可了。既然白受冤枉,不如真正做一次,那就不冤枉了。」 「你們想幹什麼?」 「既然我們是劫匪,你說,我們還會想幹什麼?」 焦七弄不明白.這個人稱青衣狐狸的少女倒底要幹什麼,總不會是綁票要贖金吧?單看小丫頭手中捧著的那顆夜明珠,就價值千金。要是要贖金,那開價是多少?楚老闆捨得用那麼多的錢財來贖自己嗎?他於是問:「你們想要多少贖金?」 「你在客棧中,不是說我們要八百兩嗎?」 「你們要八百兩銀子?好!我可以寫八百兩的借據給你們,你們可以去我賭場裡取。」 莫紋搖搖頭:「你是賭場的二老闆,一條命只值八百兩嗎?」 「你們要多少?」 「八百萬兩。」 焦七眼球幾乎都要凸了出來:「八百萬兩銀子?」 「哎!不是八百萬兩銀子,是金子。」 焦七叫起來:「那你們不如殺死我好了。」 「看來你是一個要錢不要命的孤寒財主,我們第一次綁票就失敗。沒辦法,我們只好殺了你,再去幹第二次。反正安化城的有錢財主也不少,什麼妓院老闆啦、當鋪老闆啦、酒樓老闆啦,我一個個綁來這裡。芹妹,來!」 「姐姐,叫我做什麼?」 「將這賭場老闆殺了!」 「好的。」 小芹抽出了利劍,嚇得焦七大喊大叫:「不,不,你們千萬別殺我。」 「你沒錢,我們不殺你幹嗎?」 「你們減少點行不行?」 小芹問莫紋:「姐姐,他說減少點行不行?」 莫紋說:「那也好,你說,你給多少?」 焦七說:「一萬兩。」 「什麼?一萬兩?還不夠咱姐妹倆買花戴呢!芹妹,砍了他算了,我們去幹第二次。」 「我的姑奶奶,我只有這麼多的銀兩了!」 「你是賭場的老闆,賭場日進千金、夜進八百,才有一萬兩的家當?我才不信哩!」 「姑奶奶,我只是一個二老闆,上面還有一個大老闆。」 「哦!?大老闆是誰?」 「是,是,是楚老闆。」 「楚老闆?」 「是!」 「安化城中姓楚的人不多,是當鋪的楚無門嗎?」 「是!」 「他真會做買賣呵!既開賭場,也開當鋪,不怕將賭徒和窮苦人家的錢全搾光了?焦七,你真的只能拿出一萬兩?」 「是!我只能拿出這麼多。」 「既然這樣,要是能回答我三句問話,這一萬兩我們也不要,就放你走。」 焦七有點意外:「真的?」 「就怕你回答不出。」 「是哪三句話?」 「第一,你幹嗎跑入我房間裡下毒,還要劫走我們?」 焦七一聽,顯然莫紋劫自己來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綁票要銀子,而是想問話。他不由心定了下來,轉了一轉眼睛說:「我焦七說出了,請姑娘恕罪。」 「唔!你說!」 「我見姑娘生得漂亮,想劫姑娘受用。」 「啪」的一聲,莫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這是重掌,打得焦七兩眼金星亂飛,兩顆帶血的牙齒也掉了出來。 焦七捂著瞼急說:「請姑娘恕罪,在下該死,冒犯了姑娘。」 莫紋沉下臉問:「這是真話嗎?」 「在下不敢說謊。」 「看來你不想要命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淮打發你來的麼?說,誰打發你來的?」「是,是,是楚老闆楚爺。」 「我們與姓楚的無仇無怨,他幹嗎打發你來劫我們?」 「我不清楚,我只是奉命而已。」 莫紋突然袖中寶劍揮出,寒光一閃,焦七一隻血淋淋的耳朵便掉了下來。焦七驚得連痛也忘了:「你,你……」 莫紋冷冷地說:「因為你這只耳朵不管用,沒聽清楚我的問話,所問非所答,要它幹嗎?說!他幹嗎打發你們來劫我們?」 「我真的不清楚。」 「看來你這張嘴也不管用了,還會胡亂說話,顛倒黑白,等我割了下來,你就什麼也會說了!」 「姑奶奶,我求求你,饒過小人。小人再也不敢冒犯了!」 「好!這事就算你不知道,第二,我要問,二少莊主是什麼人?你不會說你也不知道吧?」 「二少莊主?」 「唔!你那同夥瘦和尚,不是說二少莊主要我們麼?說!他是什麼人?」 其實,莫紋早已知道二少莊主是什麼人了,只不過想看看焦七說話老實不老實而已。 焦七已感到莫紋是個臉笑手狠的人,她真的會將自己的舌頭割了下來。只好說:「是湘西言家的二少爺。姑娘,我也不知你們怎麼得罪了二少爺的,他指名道姓非要得到姑娘們不可!」 「那麼說,你是言二少打發前來找我們的了?」 「不,不,我怎能見到二少爺的?的確是楚爺打發我來的。」 「好!我也暫時相信你的話,第三,我問你,言家寨在什麼地方?」這一句,才是莫紋最主要的問話了。「我不知道。」 「是嗎?」莫紋又是寒光一閃,焦七的一邊臉孔,添上了一道劍傷,接著說:「你千萬別再說不知道了,不然,你另一邊面孔,又添上新的一條傷痕啦!」 「姑奶奶,我真的不知道。」 莫紋毫不手軟,又在他臉上劃下了一條劍痕:「你再說呀!」 「姑奶奶,我怕了你了,你饒過我一次吧。」 「說!言家寨在哪裡?」 小芹在旁邊看得不忍:「姐姐!」 「芹妹,你是不是覺得姐姐太殘忍了?」 「不!這惡徒死有餘辜,在客棧裡他亂咬人時,我就恨不得殺了他了。姐姐,不如殺了他,別再問他了!」 焦七哀求說:「你們殺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在你身上劃上七八十道劍痕,你信不信?」 「姑奶奶,你就是劃上七八百條劍痕也沒有用,我實在不知道。」 「姓楚的知道?」 「楚爺知道,我知道他每年都孤身一人去言家寨一次的。」 莫紋問:「你知不知道你應該要死?」 「求姑娘饒命。」 「要是我們中了你的毒,你會饒過我們嗎?」 「小人知錯了!」 「你受人調遣,奉命行事,情有可恕,但你心存不良,更想殺害我兄弟,在客棧對差人反咬我們一口,這就情理難容,念你剛才肯回答我的問話,我就放過你一次,饒你不死。」 「多謝姑娘開恩。」 「不過,你不能離開這裡,等我們的事情辦好,自然就放你回去。」莫紋說完,又出手封了他的啞穴,令他不能叫喊。 莫紋又說:「這裡擋風避雨,在你身邊,我們放下了兩天的乾糧和水,你就安心躺在這裡好了,我封你的穴位,用的是獨門手法,你別想運氣衝開,也別想用手爬出去。你一用勁,亂了經脈,就一世殘廢,誰也救不了你,到時,你只好認命啦!少則一天,多則三天,我自然會來這裡放你回去。芹妹,我們走。」 小芹收起了夜明珠,跟隨莫紋離開,四周又恢復了黑暗,焦七不大相信莫紋的警告,試圖運氣衝開被封的穴位,剛一運氣,便感到啞穴和伏兔穴果然有一股刺骨的痛,嚇得他不敢運氣了,只好乖乖地*石頭躺著,只有一雙手可以活動。 莫紋和小芹其實並沒有離開,她們躍上山峰。這時,已是卯時了,天色微微發亮,可看清楚四周的景物,不久,她們找到一處小小巖洞,就在巖洞裡休息,準備等天黑了再到城裡行動。白天,言家寨的耳目眾多,何況客棧裡不見了她們,楚無門還會不派人四處搜索、追蹤麼? 小芹有點掛念癡兒,問:「姐姐,不知少爺跟老叫化會怎樣了?」 莫紋何嘗不掛念癡兒?但交給笑長老看管,她比什麼都放心,所以她笑了笑:「他當然跟老叫化沿街討飯吃啦!」 「姐姐,你真的讓少爺學討飯吃嗎?」 「讓他學這門本領也不錯嘛,不然,他連討飯也不會。你知不知道,他從家裡跑出來時,在廣西羅成縣裡,連討飯也不會,給人趕出城來,一整天餓著肚子呢。」 「那以後呢?」 「以後就碰到了我呀!你這丫頭,還不好好睡下,你想不想今夜裡我們去城裡大鬧一場?」 「想呀!」小芹感到和莫紋在一起,過著緊張、神奇、有趣的日子,比在時家大院好多了。小芹也是個大膽、心善的小姑娘,喜歡過新鮮有趣的生活,不喜歡那平靜無波,死氣沉沉的日子。在時家大院,她早已渴望能到山外無奇不有的天地中走走。現在和莫紋在一起,她不但有保護感,更感到莫紋比老夫人還親切,更瞭解自己的心思。 莫紋說:「你想,就得好好地睡一會,養足精神。」 「姐姐不睡麼?」 「我們都睡了,萬一有人或什麼野物闖了來,不危險?」 「那姐姐睡吧,我來看守洞口。」 「算了,你這丫頭,誰知道你看守洞口不會打瞌睡的?快睡下,別跟姐姐客氣,我只要閉目*石壁休息-會就可以了。」 「姐姐,那我睡啦!」 小芹便和衣席地而睡。小芹自從護著癡兒出來,日日擔心癡兒的安危,沒有安心好好睡過一次。何況她昨天戰鬥了兩場,奔走了一天一夜,更沒睡過,的確也累了,有莫紋在護著自己,便放心而睡,所以躺下不久,便呼呼入睡。 莫紋也*著石壁閉目養神。當她們在巖洞裡休息時,城裡的楚無門卻亂了手腳。 日上三竿,負責監視莫紋行蹤的人,見莫紋所住的房間仍沒有動靜,不由疑心了,不敢走近莫紋的房窺視,只好飛報楚無門知道。楚無門一聽,感到不妙,又請捕快以縣太爺轉話到堂審問為名,和店小二一起拍開了莫紋的房門。可房間空空,人早已走了,只見在桌上留下一綻十兩重的白銀和一張字條,大意說因趕路,不想驚動店家,留下十兩銀子,作為住宿吃飯和賠償店中損失的費用。 三位捕快心裡都暗暗感到,作為武林中人來說,莫紋真可以說是來得光明,去得磊落,是屬於俠義中的一流人物,不像其他武林人士,一走了之,對店家的損失根本不放在心上。何況客棧的損失,是瘦和尚、焦七所為,不關莫紋的事,更不需要莫紋來賠償。 麻皮臉捕快更感到,言家寨老莊主怎麼會與這青衣狐狸為敵?與她交上朋友不更好? 莫紋離開了客棧的消息,又很快為楚無門知道,氣得他將一隻白玉茶杯也摔碎了,大罵手下全是死人,連莫紋走了也不知道,養你們有何用?快給我城裡城外全打聽一下,這青衣狐狸去了哪裡! 楚無門的手下人哪裡還敢答話,嚅嚅應是,連忙分頭去打聽莫紋的下落。莫紋這一行動,一下改變了敵我雙方的位置,現在是楚無門處在明處,莫紋處在暗處了,明顯處在主動地位。 正當楚無門打發手下人去打聽莫紋的下落時,有十多匹快馬,從東邊一條通往安化縣城的大道飛奔而來。為首的是一位驃悍的漢子。年紀三十歲上下。他身後跟隨的是一色勁裝的彪形大漢,一個個身佩腰刀,飛馬奔進安化城,在太白酒樓前下了馬,不但店小二、店掌櫃出來迎接,就是連酒樓內院的店老闆徐進,也慌忙跑出來迎接,一面命人將所有馬匹拉到後面的大院中喂料,更恭請這驃悍漢子登上酒樓的雅廳入座,自己親自陪坐一旁。 這一下驚動了酒樓的客人,其中有人認出,這神態異常驃悍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一手可遮天的湘西言家大公子言德,人稱言大少。他帶著言家十多名武功最好的武士來到安化城,目的就是找莫紋。 言大少等人洶洶的到來,令一些膽小的吃客紛紛會帳離開,怕招惹不測之災。 言大少傲慢地坐下,問徐進:「那小妖女青衣狐狸現在哪裡?」 徐進恭敬地說:「報告大少,聽說已經走了。」 言德一瞪眼:「什麼走了?她去了哪裡?你們怎麼不纏住她?」 「屬下也不清楚,這事是楚爺一手處理,聽說楚爺已打發人四下去追尋她的下落了。」 「你快派人請他來這裡,怎麼就讓這狐狸走掉的?」 「是!屬下馬上派人去請楚爺。」 楚無門早已接到手下人的報告,說言大少帶人進了城,在太白酒樓下了馬。他立即便趕來了太白酒樓。 因為楚無門是老莊主十八名弟子中比較得意的一個弟子,最為老莊主言三思所重用,特別將他安排在身邊的一個縣城,經管言家寨的生意。在安化縣,也只有他,才可以去浮坭山言家寨,其他人都不夠資格。 對楚無門,言大少不敢過分傲慢,以學武的輩份來說,楚無門還是他的師兄,所以他不得不起身迎接。楚無門更瞭解言德的為人,傲慢、自大、目空一切。在湘西言家三龍一鳳中,最有修養的是言文言三少,對人彬彬有禮,談吐文雅,不像他的兩位兄長,只是一介武夫。 楚無門見言大少站起相迎,連忙趨上一步,施禮說:「屬下不知言大少突然到來,有失遠迎,望大少寬恕。」楚無門何嘗不知大寨會派人前來,只不過沒想到是言大少親自來而已,因為言家寨除了瘦和尚之外,還有三位武功一流的護寨長老,武功都在瘦和尚之上。楚無門以為老莊主會打發其中的兩位長老到來,想不到卻是言大少親自來了。 言大少說:「楚兄不必客氣,請坐!」 楚無門坐下問:「老莊主身體可好?」 「好!」言德不想囉嗦,單刀直入問:「那青衣狐狸走了?」 「大少,都是屬下無用,手下人辦事不力,竟讓她悄悄走了。不過大少請放心,看來她不會走多遠,屬下已派出大批人手,飛馬在四週二十多里的地方打聽她的行蹤,想必會得到她的下落。何況她還有一個活口留在這城中。」 「那你還不將這人抓起來?」 「這人恐怕抓不得。」 「為什麼?」 言大少雖然是目中無人的粗魯漢,也知道事情的厲害,尤其是丐幫,是中原武林的大幫派,人員遍佈南北,幫中高手如雲,金幫主更是個厲害的人物,誰也怕去招惹這個計謀百出的老太婆,他一時不出聲了。 楚無門又說:「其實大少用不了去抓癡兒,這個癡兒實際是在我們手中,他不能出城半步。」 「哦?什麼原因?」 楚無門一笑:「屬下略施小計,暗用官府之力。令笑長老在城中聽候官府審訊昨夜之事,笑長老不能離開,癡兒又怎能離開?」 「現在癡兒在哪裡?」 「跟著笑長老在城中沿街討吃。這個癡兒,還感到討吃怪好玩的哩!」 「笑長老不會走麼?」 「笑長老是俠義道上的人,在武林中甚有名望,一諾千金,他答應捕快隨傳隨到,自然就不會離開。」 言大少不由皺皺眉:「那老叫化既然插手管了我的事,你不怕他留下再來插手?」 「不錯,他是會插手的,要是青衣狐狸落到了我們手中,他當然害怕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也會落到我們手中了。」 「那你還不打發那老叫化離開湘西,讓他來壞我們的事?」 楚無門說:「屬下叫老叫化離開安化城,極易辦到,要他離開湘西,就無能為力了。不過,屬下認為這老叫化留在安化城的好。」 「為什麼?」 「一來屬下不想老叫化將青衣狐狸到了這裡的事傳揚到江湖上去。據我所知,目前武林中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追蹤青衣狐狸的下落,一旦傳揚了出去,黑、白兩道上的高手,會紛紛趕到湘西,勢必與我們發生摩擦,結下仇怨;二來青衣狐狸已離開了安化城,我們極可能不久就會在縣城外發現她的行蹤,老叫化不能出城,就不可能插手管我們的事了。」 言大少聽得連連點頭,笑著說:「好!想得周到,怪不得家父贊師兄足智多謀,視為言家寨的得力助手。」 「不敢,屬下深受老莊主的大恩和信任,不敢不小心從事。」 言大少想了一下問:「我們不如乾脆將那老叫化幹掉了,這事就不會傳揚出去了。」 楚無門嚇了一跳:「大少,這事千萬不可!老叫化經驗豐富,武功極好,別說我們一時殺不了他,就是真的能殺了他,丐幫的人知道老叫化在這一帶失蹤,必然會懷疑是我們幹的。」 「你不怕他傳揚了出去?」 「他極可能不會傳揚出去。」 「哦?」 「丐幫何嘗不想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據為已有,他們也極不想太多的人知道青衣狐狸的行蹤,這是第一;第二,這個老叫化恐怕不知道與我們結下仇怨,還認為是瘦和尚、焦七兩人見財見色起心而已,就算知道,也只以為我們為報二少的仇而已,沒想到我們想得到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事。到時,我們不動聲色地將青衣狐狸捉到了,悄悄押到大寨中,別人問起,我們只說青衣狐狸已離開了這裡,我們也在打聽她的下落,不就推得乾乾淨淨麼?到時,老叫化就是傳了出去,我們也不怕,讓黑、白兩道上人到別處追蹤青衣狐狸去,甚至我們還可以派人同他們一起去追蹤。」 言大少大喜,拍著桌子說:「好!就這麼辦。」 楚無門說:「現在屬下擔心的,就是青衣狐狸已離開了這裡,到別的州府去了。」 言大少說:「那不要緊,用飛鴿傳書,通知附近所有州縣的人,注意青衣狐狸的出現。我們坐鎮在安化縣城,一旦發現她的下落,就飛馬趕去擒拿。」 用罷酒菜,楚無門便安排言大少和那十多名武士在府上花園中休息。楚無門的府邸,實際上是當鋪的內院,雖然坐落在湘西一個小縣城中,但建築如園林般,亭、台、樓閣、小築、走廊,一應俱全。府中的花園建築更是別緻,有臨溪的聽雨軒,半山上的醉紅閣,曲徑通幽的杏花樓等,這座花園似的雅居,是楚無門專門接待老莊主和少莊主所用。 楚無門將十多名武士全安排在杏花樓住下,言大少便住在臨溪的聽雨軒,專門有兩位嬌美的丫鬟伺候。 這一天,快近黃昏了,楚無門仍沒有得到莫紋的行蹤下落,就是飛鴿傳書到四周附近的市集、州縣,也沒有回音。楚無門絕望了,暗想:這只狡猾的青衣狐狸去了哪裡?難道她已離開了湘西?這不可能,因為凡是安化通往其他市集、州縣的大道、小路,他都派出了眼明手快的耳目,化裝成各式人物監視,莫紋不可能離開安化縣,除非她能從天空飛了出去。看來極有可能的是,這隻狐狸隱藏在少人到的荒山野嶺中,要是這樣,就難以找到了。 吃過晚飯,華燈初上,言大少等得不耐煩了,親自來追問有沒有發現狐狸的行蹤。楚無門只好說:「沒有。」 「讓她逃出了湘西?」 「不大可能。」 「那怎麼沒發現她的行蹤?」 「屬下正考慮,她是不是不走大道,隱藏在少人去的荒山野嶺之中,那就難以尋找了。」 「你馬上打發人到各處荒山野嶺中搜索,別讓她跑了。」 楚無門一聽,心裡直搖頭。心想:全縣那麼多荒山野嶺,就是能調動千軍萬馬,一個個山頭搜,要搜到何時?這真是上面的人動動嘴,下面的人要跑斷腿了。大張旗鼓地搜山,不啻通知狐狸趕快逃跑?那還叫什麼暗暗跟蹤?這隻狐狸狡猾,過人,武功一流,高來高去,單是在一個山頭與我們捉迷藏,就累死了手下的弟兄;何況聽說這狐狸心狠手辣,也容易將我們手下的弟兄一個個幹掉。正如兵家所說:「主將無能,害死三軍。」楚無門不敢直接頂撞言大少只好說:「大少,這恐怕沒用。」 「怎麼會沒用?」 「一個人要藏在荒山野嶺中,就是在大白天也不易搜索。何況我們還不知她藏在哪一座荒山野嶺中,叫手下人怎麼搜?」 「難道你想讓她跑了?」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怎麼打算?」 「屬下認為她還沒有離開安化縣境內,因為一切通往他處的大道小徑路口,都有我們的耳目,她一旦出現,沒有不知道的。」 「唔!」 「屬下卻擔心她趁黑夜而走。所以屬下剛才已打發人,通知各處的路口,連夜監視,不准睡覺。特別要注意深夜行走的人。有發現,就立刻施放火箭,通知我們趕去。」 「那我們只有在這裡等了?」 「大少,除了這辦法,恐怕沒別的辦法了。大少,不如屬下在醉紅閣上備酒,叫百花樓的幾個歌妓來,給大少散散心,解解悶,耐心等候消息如何?」 「這也好。百花樓近來到了絕色女子沒有?」 「屬下正想和大少說,百花樓最近到了一名江南美女,歌藝、色俱全,名叫醉人蕊,端的秀色可餐。」 言大少大喜:「好!你去給我叫她來。」 楚無門立刻打發管家去百花僂,也命人在醉紅閣上開燈備酒,自己陪同言大少登上醉紅閣。醉紅閣,建築在假山的半坡上,閣內陳設華麗、紅燈、名酒、美女,令人銷魂。 言大少耳聽歌聲,手擁美女,口飲名酒,就著山珍海味,幾乎將自己下山要做的事全忘了。驀然間,外面大街上人聲喧嘩,鑼聲在夜空噹噹的響起,隱隱聽到有人驚呼:「走火了!走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呵!」 言大少和楚無門仍不在意,只顧飲酒作樂,有位歌妓說:「城西好大的火呵!」 楚無門這才抬頭往窗外一看,果然是城西方向,大火沖天,火光染紅了半邊天,正是賭場所在的地方,楚無門心想:不會是賭場起火吧?正想派人去看看是不是賭場走火了。也在這時,管家慌忙闖了進來。 言大少興趣正濃,喝問:「出了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 管家說:「報告大少、楚爺,賭場失火了!火頭好大,幾乎將整個賭場全燒光了!」 言大少不高興地說:「這也大驚小怪的?」 楚無門也皺皺眉說:「焦七不在,賭場的人就這麼不小心?你快去看看,怎麼失火的?是誰不小心失火,綁來見我。」 「是!楚爺。」 「快去!」 管家剛走不久,大街上又是一片人聲喧嘩,鑼聲大震,有人大喊:「不好!太白酒樓也走火了!」 楚無門不由急往東北方向一看,果然是太白酒樓大火沖天而起。太白酒樓距離他們不遠,只隔兩條街,楚無門隱隱聽到大火燒著板壁、傢俱發出的劈劈啪啪的響聲,心頭不由一怔,這可不像是一般的失火呵!今夜哪能這般的巧,賭場失火,太白酒樓也失火?燒的全是言家寨的財產,是不是有人故意縱火? 是誰縱火?莫不是青衣狐狸? 這時,醉紅閣上的歌舞全停了下來,楚無門「唰」聲站起:「大少,看來這場大火燒得蹊蹺,屬下去看看。」 言大少也感到不妙,推開了醉人蕊:「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他問話聲剛落,第三個火頭又破空升起。這個火頭,燒得更近,是楚府只隔一條街的百花樓妓院,而且不止一個火頭,而是幾個火頭同時升起。只見百花樓內頓時大亂,鶯飛燕走的,嫖客擁衣奔走的,跟著是護院的鏢頭打手們驚恐的狂喊:「快!快抓住這放火的小賊,別讓她跑了!」 這更明顯是有人放火。言大少大怒:「誰吃了老虎膽、豹子心。敢與我們言家作對?師兄,我們快過去,捉住這放火的賊,我要剝了他的皮。」 驟然間,一條人影從屋頂上似落葉般的飄進閣來,清脆、嬌美而帶點冷意的聲音從來人口中響起:「你們不用過去了,我不是來了嗎?」 楚無門、言大少一時驚愕,定定神,在燈光下一看,是位面帶微笑,艷麗絕俗的少女,所謂聲、色、藝俱全的醉人蕊,與她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論身材、美容、神態,全將醉人蕊比下去,而且來人雙眉梢往上揚著,顯得不但狡黠,更含幾分殺意。 言大少驚問:「你是何人?」 「哎!你們不是要四處追蹤我的下落嗎?怎麼反而問我是什麼人了?」 言大少一怔:「你就是江湖上人稱的青衣狐狸?」 「怎麼,看來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了吧?我是不是使你們失望了?」 言大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發誓要捉到的人,為二弟報仇的女子,竟然是這麼一個妖滴滴美艷人寰的少女。楚無門也驚震,他雖然在暗中算計莫紋,但也從來沒見過莫紋,總以為一位江湖上的女子,美也美不到哪裡去,頂多有些媚人的風度而已,哪想到是這麼一位美艷絕俗、神蘊飄逸的少女。這麼一個少女,竟能弄得武林失色,黑、白兩道上人的驚震,真是叫人大出意外。 就是醉人蕊和百花樓的幾位歌妓,也忘掉目前的危險,一個個目不轉睛在打量著莫紋,自問自己不及莫紋十分之一。有她在,令百花樓群芳盡失色。 莫紋對楚無門說:「我以為你是安化城的一位長者,原來是湘西言家的一條看門狗。這才是人不可貌相。你昨夜在暗中指揮的一台戲,可惜瘦和尚和焦七演得太不像話了。要不是昨夜裡我為了活捉焦七,恐怕你早已成了我劍下的遊魂野鬼。」 楚無門驚愕:「什麼!?焦七被你捉去了?」 「你以為他縮在馬寡婦家中嗎?要不,我怎麼知道城裡賭場、酒樓、妓院和這一間當鋪,全是你一人打點的?」 言大少問:「那麼說,幾處的火,都是你放的?」 「是呀!等一會,這裡和前面的當鋪,也成為一片火海了。這是言家招惹我的第一個報應。」 「黃毛丫頭,我要你的命!」說時,言大少一掌拍出,掌勁的威力,的確比言二少厲害得多,一邊說:「師兄,你快去叫我十多名親信來,別讓她跑了。」 莫紋閃開了言大少的一掌,同時盤龍寶劍出匣,橫在楚無門的面前:「你別去了,就是去,他們也不會跟你轉回來。」 言大少一怔,停了掌,問:「什麼?不能來?你已殺了他們?」 「你們在這裡飲酒聽歌為樂,他們不會在杏花樓裡飲酒賭錢為樂麼?他們賭得暈天暈地的,連自己姓什麼也忘了,會跑來這裡解救你們麼?不錯,有一兩個清醒的叫我殺了,但大多數都給我封了穴位,動也不能動,已像死人一樣。」 言大少吼道:「就是沒有他們,我也可以捉住你。」 「這話卻有點英雄氣概。不過,你不怕傷害了這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麼?最好你先將她們打發出去,別錯傷了她們。」 言大少說:「好!你們快出去!」 這幾個妓女,在言大少出掌和莫紋出劍時,一個個早已嚇得花容變色,全伏在地板上。現在聽說叫她們快離開,還有不逃命的?一個個連樂器也不要,慌忙跑出閣去了。她們跑到假山下,驚動了假山下的幾名楚府打手、護院,一問,知道上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急忙拜上來看,見一位青衣少女,用劍攔住了楚無門,說:「你別想跑,單憑言大少一個,恐怕不是我的對手,你們最好還是聯手齊上的好,別叫他死了不服。」 楚無門冷冷說:「姑娘,你未免太放肆了!」 「我要不放肆一點,能來闖這蛇窩麼?」莫紋說時,突然寶劍往後一揮。既不轉身,也不回頭,將一名突從她背後擊來的打手挑翻,繼續對楚無門說:「你最好叫你的手下別亂動,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楚無門的打手哪有這等高超的劍法,不用楚無門下令,已嚇得呆在樓閣門外不敢進來。 楚無門和言大少也為莫紋這一招不可思議的劍法驚震,看來誠如莫紋所說,單打獨鬥,自己兩人真不是莫紋的對手。楚無門一變以往紳士長老的面孔,對言大少說:「好!我們齊上!」他擔心言德傲慢、自大,又補充了一句,「大少,現在不是與她比武之時,先捉了這丫頭再說。」 言大少說:「好!我要看這丫頭有多大的本領,敢口出狂言!」 言大少雙掌拍出,莫紋以靈猴身法閃開,而楚無門的快刀也緊隨而上,逼得莫紋又凌空翻騰閃開。的確,單打獨鬥,不出十招,他們都會敗於莫紋劍下。但言大少掌法凌厲,楚無門的刀法快捷,兩人聯手,言大少的掌勢,封住楚無門的刀法破綻;而楚無門的刀法,又彌補了言大少的掌力不足。刀掌合璧,不啻使言家的武功威力增長一倍,刀快掌猛,各施所長,又各掩其短。初初幾招,一時逼得莫紋無還手之力。莫紋在他們的刀光掌影之中,身如靈猴輕燕,來往穿插、滿室遊走,使他們的掌、刀,招招落空。一旦抓住時機,莫紋突然反擊,左掌右劍,分襲兩人,十多個回合之後,莫紋漸佔上風,首先劍挑傷了楚無門,跟著掌擊了言大少,逼得他們連連後退。莫紋一聲冷笑:「看來你們的武功也不過如此,還想活擒了我?」 楚無門忍著傷痛,連連吼著那幾名驚愕觀看的打手:「你們還不齊上,還看什麼?」 幾名打手才驚醒過來,一齊提刀撲上。莫紋嬌叱一聲,寶劍揮出,人倒刀斷,楚無門說:「大少,我們快走!」他拉著言大少,從窗口躍出,縱上假山,正打算往假山後邊而逃。驀然間,一條人影從半空中降落,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你們還想逃走嗎?快領死吧!」是一位小姑娘的聲音。 言大少和楚無門一看,竟然是一位還未成年的小丫頭,雙眼明亮,宛如寒星。楚無門吼道:「你是誰?」 來人正是大膽天真的小芹。小芹說:「我是你們的小奶奶。」 言大少大吼:「你找死了!」一掌拍出,腥風逼人。 小芹也知殭屍掌的厲害,身形縱起,人起劍飛,劍招怪異、辛辣,竟然直刺言大少拍來的手掌。言大少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劍法也這樣的莫測,急忙收掌,但楚無門一把快刀,已朝小芹攔腰劈到,真是快如電閃,可是有一把劍,比刀更快,「噹」的一聲,不但震退了楚無門,也將楚無門的一把利刀,削為兩截。這突然而來的一劍,是莫紋凌空而下揮出來的。驚得楚無門和言大少又往山上退去。莫紋問:「芹妹!你沒事吧?」 「姐姐,我沒事!」 「妓院的那批打手你全解決了?」 「全解決啦!」 「好!你去放你的火去,將這當鋪也一把火燒了,這兩個人由我來打發。」 「好的,姐姐。」 小芹似輕燕飛往楚府前院。不到片刻,便有兩處火頭,破屋而出,直捲夜空。 莫紋縱身躍上假山,一看,言大少和楚無門已不見蹤影,心想:這兩個賊子逃去了哪裡?難道又縮回樓閣裡?好!我先放一把火燒了這樓閣,看你們出來不出來。 莫紋轉回醉紅閣,閣內的火是現存的。莫紋先用點燃了帳幔、窗簾,不多久,火勢便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整座花園。莫紋立在假山山峰上,不見有人從樓閣裡逃出來,有點奇怪:難道他們沒進樓閣? 莫紋沒想到,醉紅閣中有一條地道,可以暗通到百花樓的一處密室,地道口就在*牆的一張桌子下面。當時莫紋在閣內步步逼緊楚無門,使楚無門來不及打開地道口,就拉著言大少從窗口躍出逃命。他們給莫紋逼得轉回樓閣時,便從這地道逃了出去。這地道平時極少用,而知道這地道口的人,只有楚無門一個。 小芹放完了火,轉回花園假山上,問莫紋:「姐姐,你殺掉了那兩個賊子?」 「給他們逃走了!」 「姐姐,你怎麼會讓他們逃走了?」 「看來這假山中恐怕有地下暗道。」 「那我們搜查一下,看看暗道口在哪裡。」 「芹妹,別去搜了,就是搜尋到,他們已逃遠,說不定暗道中還有機關陷阱,我們還是離開這裡的好。」 「姐姐,那不便宜了這兩個賊子?」 「你怕他們跑了?他們才不會跑哩,遲早會自動找上我們。到時,有你交手的。」 「姐姐,那我們現在去哪裡?去不去看少爺?」 「先別去看他了,回我們原來的地方,將那焦七放走,讓他帶話回去,我們在西北辰山的虎嶺崗上等候他們。」 「虎嶺崗!?姐姐去過那裡麼?」 「我曾經跟隨師父去過那一帶採藥,比較熟悉。」 「他們會去嗎?」 「他們想復仇的準會去。不想復仇,我們也不必再與言家結怨,離開湘西,到桂北去。」 「好呀!」 於是她們連夜離開安化城,在翻越城牆時,小芹背上突然多了一個大包袱。莫紋奇怪:「芹妹,你去哪裡弄來的那麼大個包袱?」 「姐姐,裡面有吃的,也有用的。」 莫紋笑起來:「你這丫頭,倒是名副其實的『劫匪』了!既殺人放火,又擄劫財物。」 「姐姐,我們的乾糧不多了,太白酒樓中有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不拿白不拿,大火燒掉了也實在可惜。」 「那用的是什麼?」 「賭場裡的不義之財呀!我們帶上,沿途上救濟窮苦人不好嗎?」 「賭場之錢,取些也無妨,但其他人的財物,我們千萬不能去動。而且這些金銀,我們要分發給百姓,切不可據為己有,不然,我們與盜賊無異了。」 「對於言家和楚無門的財物也不能取嗎?」 「不能取。」 「對大盜和山賊們的呢?」 「不能取,就是殺了他們,也將他們搶劫得來的財物就地分發當地百姓。」 「姐姐,我老夫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哦?她老人家怎麼說?」 「老夫人說,在江湖上行走,對貪官污吏、山賊盜匪、為富不仁的惡霸劣紳的錢財,不妨取些來用,但決不能收斂大批的金銀而致富,不能眼裡先看錢,然後才去殺他們,更不能為錢而行俠義之事。」 「時老夫人對這事倒看得透和瀟灑。」 「姐姐,你自江湖上行走以來,沒有取過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山賊盜匪的錢用嗎?」 「沒有。」 「萬一錢用完了,姐姐怎麼辦?」 「芹妹,我卻沒有碰上這種情形。」 「那姐姐身上一定帶有很多的銀子了?」 「不多,夠走一回江湖的。」 「姐姐,一旦我們的錢用光了,要學老叫化去討吃嗎?」 「芹妹,單你身上的那顆珠子,我們花也花不完。你擔心什麼呵。你這丫頭,人小,可想的事頂多的。」 說著,她們已進了樹林,來到焦七藏身的亂石中,拍開了他的穴位,說:「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焦七仍不相信:「你們這麼快就放了我?」 莫紋說:「你願意再躺在這裡也行,不過,你在天亮前,一定要給我帶一句話給你們什麼楚爺。他要是找我們,明天中午,我在辰山的虎嶺崗等候,不來,我們就離開湘西了。」 「是是,小人馬上將話帶給楚爺。」 小芹說:「那你還不快走?」 焦七慢慢向樹林走去,一到樹林,他便拔腿飛奔了。 莫紋見他走遠了,便與小芹轉上山峰,她們遙見安化城中仍火光沖天,賭場的火勢雖然小了下來,但當鋪和百花樓火勢正旺,席捲半邊夜空。 小芹說:「姐姐,這幾把火,燒得他們夠嗆的了!看看他們還敢不敢招惹我們?」 莫紋說:「這也是給言家的一次警告和懲罰,要是他們從此罷手,仍可在江湖有一席之地;要是他們進行報復,我不但燒了他們的言家寨,更要在湘西各地大鬧一場,把言家在湘西的勢力全部拔乾淨。」 莫紋,有她的寬容、仁厚的一面,也有她冷酷無情的一面。寬容、仁厚,是她天生的本性,冷酷無情、乾淨徹底的作風,就是她在梵淨山莊中後天所形成的了。她從小在師父水中仙子嚴格的訓練下,沒有這一性格倒是反常。她緊記水中仙子的一句教導——對凶頑罪惡纍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也是對百姓的殘忍。這就是莫紋為什麼對西域陰掌門的人、大瑤山的闞家寨以及十萬大山中的沙膽鷹這些山賊盜匪,會那般出手無情了。 莫紋和小芹在山峰上遙望安化城中的大火一會後,便轉回小巖洞裡休息。 小芹打開包袱,裡面可吃的東西真不少,有油雞、燒肉、滷牛肉和酥炸魚等等,並且還有十多個饅頭、包子。 莫紋笑問:「這些,都是在太白酒樓中拿的?」 「是呀!我跑進廚房裡放火,見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放著,就順手取了來。姐姐,你吃呀!」 「芹妹,我真該先多謝你了!」 「姐姐別這樣說,我應該伺候姐姐的。」 「芹妹,你以後千萬別說什麼伺候我了,我應該照顧你才是。」 「姐姐已照顧我多時啦!」 「丫頭,我幾時照顧你了?」 「雖然我跟姐姐的日子不多,只短短兩天,但有危險時,姐姐總不讓我去,自己頂著。就是今夜嘛,姐姐先將人趕跑了,才叫我去放火。就是交手,姐姐也將一些不管用的廢料交給我打發……」 「哎!你這丫頭,不是變相說我偏心吧?」 「我怎敢說姐姐偏心?是姐姐太過擔心我有危險。」 「好,好,以後有交鋒的事,那你先上去好了,我給你壓陣。」 小芹大喜:「姐姐,是真的嗎?」 莫紋戳了她一下額頭:「看來,你很喜歡打打殺殺的日子了?」 「這不好玩嗎?」 「噢!這是刀口舔血,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的危險,你怎麼當好玩了?」 「老夫人說,這樣,才能提高自己的武功和應變的能力哩!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先讓我去交鋒?」 「行啦!我好鬥好玩的妹妹,吃東西吧!」 她們邊吃邊說,莫紋又問:「芹妹,你同我那傻兄弟出來,是不是一路上找人交鋒過?」 「沒有呵!」 「你這麼好鬥好玩,怎麼不去找人交手?」 「無緣無故找人交手好嗎?那不成了妖精了?」 「你不是說這樣才可以提高自己的武功和應變能力嗎?」 「哎!姐姐,這不同。老夫人叮囑過我,千萬別去主動招惹是非,那就是恃藝凌人了。但也不能讓人欺負,好好保護少爺。」 「你一路上,就沒與人交過手嗎?」 小芹想了一下:「姐姐,真正交手的沒有,但打跑了兩處的賊子。」 「哦?你怎樣打跑了賊子的?」 「一次是幾個毛賊攔路要劫我們的財物,我一出劍,刺傷了他們一個,嚇得其他的賊子全跑了!」 「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在一個小鎮上,少爺給幾個流氓無賴圍著毆打。」 「他們為什麼打傻兄弟的?」 「我初時也不知道。我去一間屋子裡買些吃的,轉出來便看見少爺給他們打了。奔過去問:『你們幹嗎打我的少爺?』其中一個人惡狠狠地說:『他欠了我們的賭債!』」 「少爺哭著說:『我沒有,我沒有!是他們搶了我的銀子!』 「我心想:難道我去買東西時,少爺就跟他們賭錢麼?我問:『少爺,他們怎麼搶你的銀子了?』 「少爺哭著說:『我不知道!我用兩塊銀子在地上擲著玩,他們就跑過來搶了!』 「又一個流氓喝道:『你再敢說老子搶你的,老子就再打你。』說著,便揚揚拳頭。少爺給嚇得不敢說了。」 莫紋問:「是不是傻兄弟真的跟他們賭錢,輸了賴帳不給?」 小芹說:「姐姐,當時我也是這麼問少爺的。少爺又哭又鬧的,喊著:『我沒賭,我沒賭,我只是自己擲著銀子玩,他們就跑過來搶了!』一個流氓又想打少爺,我攔著說:『哎!你們可別打人呵!我少爺輸了多少銀兩給你們?』 「幾個流氓無賴互相望了望,一個說:『十兩,剛才的那兩小碎銀不夠帳。』 「我說:『還差多少?我給你們。』 「流氓說:『還差六兩,你給了,我們就不再打他了!』 「少爺哭著鬧著:『小芹,他們胡說!你不能給他們的。』 「我見少爺這麼說,也生疑了,問他們:『我少爺幾時跟你們賭的?一下輸了這麼多的銀兩?』一個流氓說:『在兩天前。』 「我一聽,這更不對話了,我們剛到這小鎮上,少爺能在兩天前和他們賭錢嗎?我仍問:『你們在哪裡賭呵!』他們說:『鎮口外的破廟中。』 「這時,我心裡完全明白了,少爺沒和他們賭過錢,是他們搶了少爺的銀子。另一個流氓又兇惡地喝著我:『小丫頭,快代你的少爺付賭債,不然,我們連你也打了!』 「我一聽生氣極了,一下給了這個流氓一個巴掌……」 接下來,小芹便把事情經過向莫紋說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九回 虎嶺崗上 上回說到小芹打了流氓一記耳光,這流氓怔了怔:「怎麼,你敢打老子?」便撲了過來,想一下抓起小芹,摔了出去。他剛撲到小芹身邊,給小芹用腳一絆,雙掌輕輕一推,便仰面八叉摔在大街的青石板上。 其他流氓一時全傻了眼,跟著轟然一聲,全喝起來:「好呀!你這個小丫頭,居然敢打我們的人!」一個個像餓虎撲羊似的,一齊朝小芹撲來。 小芹對這幾個不懂武功的流氓,只施展小巧擒拿的手法,不是將他們扔了出去,就是摔在地上,轉眼之間,這幾個流氓,有的扭傷了手臂,有的跌傷了腰骨,更有的摔斷了腿,一個個全爬不起來。 癡兒在旁破涕為笑:「小芹,打呀!打他們呀!他們剛才打得我好痛呵!」 小芹腳踩著一個為首的流氓,「啪啪」兩聲,又給了這流氓兩個響亮的耳光,喝問:「你居然敢胡說八道,說我少爺跟你賭錢,欠了你的賭債?你搶了我少爺的銀子還不算,還打我少爺?說!你幹嗎這樣?」 這個流氓給打得兩眼金星亂飛.血從嘴角流了出來,爬又爬不起來,只得求饒說:「小姑奶奶,是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說!我少爺幾時跟你們賭錢了?」 「沒,沒,沒有,是我們見財起心,搶了你少爺的銀子,在胡說八道。」 「將你們搶了的銀子給我吐出來!」 癡兒指著一個爬起來想逃跑的流氓說:「小芹,是他動手搶我的兩塊銀子,他要跑了!」 小芹輕縱一下,已落到了這流氓的前面,輕舒手臂,便將他抓起來,狠狠擲在自己的腳下,喝道:「你搶了銀子還敢跑嗎?快將銀子交出來!不然,我先敲斷你的兩條腿。」 「不,不,不,你別打了,我交了。」 這個流氓將搶去的兩小塊碎銀,乖乖地交了出來。圍觀的百姓看得大為稱快,有的說:「這伙流氓,早該有人懲罰他們了!」 小芹又踢了這流氓一腳:「下次給我小心,再敢搶人銀兩,打人,我就割下了你這一顆髒腦袋。」 小芹打了這伙流氓無賴後,便拉癡兒離開了小鎮。 莫紋聽了說:「芹妹,這兩次的確不算是交手,因為他們都是不堪一擊的小賊和流氓。」』 「姐姐,所以我說我沒有交鋒呵。真正算是交鋒的,就是在桃源縣的樹林邊,殺了幾個言家寨的人。」 「好!以後有你交鋒的。現在吃飽了,去睡一會,趁沒天亮前,我們先趕到辰山的虎嶺崗。等著言家寨的人到來。芹妹,他們要是到來,恐怕有一場惡戰了!」 小芹說:「那才好哩!」 「芹妹,千萬別大意了。」 「姐姐,我知道,膽要大,心要細嘛!」 「你這個丫頭,懂的東西真不少哩!」 「要不,我怎敢跟姐姐闖江湖的?」 「好啦!快去睡吧。」 當莫紋和小芹在談話時,焦七早已跑到了安化城的北城門口。他遠遠見安化城內大火沖天,心想:誰這麼不小心,走了火的?還不知道自己的賭場,已為火神爺全部接收了過去。他見城門大開,人們紛紛取護城河的水救火,還暗幸自己不用等到天亮開城門才能進城。 焦七隨著慌亂的人群走進城內,只見滿城百姓像煮沸了的水般慌亂。他碰上了賭場上的一名伙記,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場大火不但燒去了自己看管的賭場,連楚爺所經營的酒樓、妓院、當鋪全部付之一炬。他不由傻了眼:「誰放的火?」 「我不知道。」 「楚爺現在哪裡?」 「也不清楚。」 焦七狠狠給了這伙記一個耳光:「你是吃屎痾飯的?一問三不知,老子平日養你有何用?快!快去給我找到楚爺,我有要緊事向他報告,我在當鋪等你。」 「是,七爺。」這伙記捂著臉跑開了。 莫紋和小芹這一把火。幾乎將言家寨在安化城中苦心經營的四大生意全部毀清光,只有當鋪沒有全部焚燬,還保持一半的基業。大火一直燒到天光才撲滅。賭場、酒樓、妓院、當鋪一片狼藉,一些餘燼仍在冒煙。 天亮時,楚無門和言大少才敢從地道裡跑出來,焦七找到了他們,急忙說:「楚爺,下屬有要事向你報告。」 言大少一見他就冒火,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你還有臉敢來見我?」 焦七不知道是莫紋給他背上了黑鍋,還認為是自己辦事不力,壞了大少寨主的事。雖然給踢得痛徹入心,仍咬牙爬起來叩頭說: 「屬下辦事不力,請大少寨主寬恕。」 言大少狠狠說:「你這叛徒,出賣了我們,還說辦事不力?你要不說,那小妖女怎知楚師兄的?我們所有的店舖,都給這小妖女一把火全燒光了?」 「屬下冤枉!」 「給我砍了!」 楚無門說:「大少寨主,先聽聽他有什麼要事報告吧。」然後問焦七,「你是不是給那小妖女捉了去?」 「是!」 「你說出了我?」 焦七感到這句話說出,那自己准給言大少砍了腦袋,心一橫,撒謊說:「沒有!」 「沒有?」「其實她早已知道了楚爺。」「你不說,她怎麼知道?」 「屬下不知道,卻知道那一夜她在暗暗跟蹤那幾個捕快和屬下,到了楚爺的家中,也聽到了楚爺的談話。屬下就是出楚爺後門,與捕快分手時給她捉到的。」 楚無門一旺:「什麼!?那一晚她就跟蹤你到了這裡?」 「是!屬下不敢說謊。正因為屬下不說。她才削去了屬下一隻耳朵和劃花了屬下的臉。」 「那她怎麼又放了你回來?」 「她叫屬下帶一句話給大少寨主和楚爺。」 「一句話?什麼話?」 「今天午時,她在辰山虎嶺崗上等候大少寨主和楚爺。」 言大少瞪眼問:「她是這麼說?」 「是!屬下要叛變,怎敢回來。」 言大少爺怒得將一隻茶杯也擲碎了:「這小妖女太小看我們言家寨的人了!本少爺正愁不知去哪裡找她,怕她遠走高飛,她竟然敢來約我們!好!就算她是三頭六臂,本少爺也要活捉了她。楚師兄,飛鴿傳書,通知大寨和各地的人馬,集中虎嶺崗。」 楚無門困惑地說:「少寨主,這小妖女詭計多端,不知有沒有詐,我們不能不小心。」 言大少頓時清醒過來:「有詐!?」 「我是疑心她用調虎離山之計,等我們各處人馬集中虎嶺崗,她卻離開了湘西或者、或者挑了我們別的店舖。」 言大少又逼視焦七,焦七害怕了,急說:「大少寨主,屬下不敢說謊,她是這麼叫屬下傳話,還說,大少寨主和楚爺不去,她就離開湘西了。她有沒有詐,屬下不敢說。」 「你要是出賣了我們,我就將你碎屍萬段。」言大少轉頭向楚無門,「我們怎麼辦?」 楚無門說:「大少寨主,我們一面飛傳各地小心提防,注意小妖女的影蹤;一面集中寨內高手,雲集虎嶺崗,就萬無一失。」 「好!」 楚無門又說:「大少寨主,我們還應先派一兩個精明的人去虎嶺崗察看,要是那小妖女在,先用話穩定她,說我們就來,叫她等一會,她要是不在,那就明顯有詐了。」 「那派誰去虎嶺崗?」 「就派焦七去,另外再派大少寨主的兩位武士一同前去。」 「不錯!」言大少立刻派了自己的兩個武士跟隨焦七去虎嶺崗,對那兩個武士說:「要是不見那小妖女,先將焦七廢了武功,然後提回來,我要割下他身上的片片肉,用來喂野狗。」 「是!」兩個武士立刻押著焦七而去。 楚無門又立刻放出七八隻飛鴿,飛傳大寨和附近各地州縣人馬。 莫紋和小芹早已暗伏在城郊的荒野外,一見城中的七八隻飛鴿同時飛起,散向四方,一時怔了,不知追蹤那一隻白鴿好。 莫紋之所以放焦七去傳話,就是算準了言大少和楚無門,必然會向言家大寨報訊,搬求寨內高手趕去虎嶺崗,莫紋希望跟蹤信鴿,追尋言家大寨坐落在浮坭山何處,然後一舉蕩平,誰知城中卻飛出七八隻信鴿,散向四面八方…… 小芹問:「姐姐,我們追蹤哪只飛鴿好?」 莫紋想了一下:「妹妹,浮坭山在城的東南面,咱們就追蹤向東南方向飛的信鴿好了。」 「好!姐姐,那我去啦!」「芹妹,這次只是去查明言家的老巢在哪裡,不是去與人交手,所以要在晴處,避開言家的人,別讓他們發覺了而有所準備。」 「我知道啦!」 驀然間,草叢裡跳出一個人來,說:「你們倆別去追啦!」 莫紋和小芹一看,又是丐幫的笑長老。莫紋不由驚喜:「是你!?你怎麼也伏在這裡的?」 笑長老說:「你還問?我老叫化昨夜給你們弄得一夜沒睡過。」 小芹說:「我們可沒有弄你呵!」 「你們在城中放了那幾把火,你想我老叫化能睡得著嗎?不擔心大火會燒到我老叫化窩來?」 莫紋不想和笑長老纏下去,問:「你幹嗎叫我們別去追信鴿?」 「因為我丐幫早已有人伏在浮坭山的山腳下,一看見信鴿飛到,便會追蹤它的落處,不勝過你們現在去追?」 小芹驚訝問:「你怎麼知道我姐姐的心意了?」 「我老叫化不知道,還能在江湖上混日子嗎?」 莫紋說:「笑長老,我多謝你啦!」 「別客氣,我老叫化希望你別把湘西言家的人趕盡殺絕。」 「誰叫他們招惹了我?」 「不,不!依我老叫化看,他們恐怕是受了別人的利用。」 「他們受了誰的利用?」 「陰掌門。」 「陰掌門?你怎麼知道了?」 「老叫化現在已初步查出,那個瘦和尚,正是陰掌門派到中原來的三十六驃騎之一騎主,排號為三十四。湘西言家,全是他在暗中挑起向你發難,使你和言家鬥得火熱和精疲力倦時,陰掌門的人便從中取利。」莫紋問:「這事言家的人知道不?」 「言家要是知道,就不會找你了。不過言家的三少寨主,是個聰明機智的人,已隱隱懷疑,並且也感到與你為敵,實在是走錯了路。但你傷了言二少,昨夜裡火燒了安化賭館、妓院,又傷了言大少寨主,言老寨主已怒火沖天,他也一時難以插話。」 莫紋說:「那是他們活該。」 「不,不!小妖精,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多一個朋友,便多一條路,少一個敵人,便少一堵牆。何況你主要的兇惡敵人是陰掌門的教主。所以我老叫化才跑來勸你,最好與湘西言家化敵為友,共同對付陰掌門的人才好。」 「他們能聽我的話嗎?」 笑長老眨眨眼:「你那麼聰明機靈,準會有辦法的。」 「老叫化,你別給我戴高帽,我可不愛聽,也怕戴。」 「好!好!我老叫化不說,最好你對湘西言家,劍下留情,千萬別趕盡殺絕。湘西言家,近幾年崛起後,似乎在走俠義之道,不像以往,為非作歹。當然。他們當中也有些為非作歹的兇徒,意圖稱雄江湖。所以我們不能一概而論。最好能說動三少寨主,讓他清理門戶。」 「好吧!老叫化,我聽你的。」 「那我老叫化多謝你賞面啦!」 「老叫化,現在那瘦和尚在哪裡?」 「他連夜已趕回犬寨去了。」 「哼!他跑不了!」 「小妖精,你現在快趕去虎嶺崗吧,姓楚的已打發了賭場老闆,帶著兩名言家寨的武士去虎嶺崗找你們了。」 「放心,我等著他們哩。」 小芹問:「笑長老,我少爺好嗎?」 「你是問慕容家那個癡兒?」 「當然啦!」 「好,好,只是差一點沒將我老叫化氣死。」 莫紋一怔:「他怎麼氣你老人家了?」 「我老叫化叫他隨我去大街上討飯吃,可是他——」 「他不願去?」 「去,去,他怎麼不願去?還高高興興跟我老叫化走哩!」 小芹說:「那不很乖嗎?」 「好,好。可是走到大街上,一轉眼就不見了他,原來他跑進小巷子跟一夥小流氓、小無賴玩彈子,飯也不討了。」 小芹說:「笑長老,你就讓他玩吧。」 「我怎麼不讓他玩的?可不知怎樣,他和小流氓、小無賴們竟然打起來。要不是我老叫化趕去,這癡兒恐怕給人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小芹嚷起來:「老叫化,你也真是,怎不看住我家少爺,讓他給人打了?」 「我怎麼沒看住他呵!」 「那我少爺受了傷沒有?」 「傷是沒有傷,可是衣服給人扯爛了,坐在地上哭。我老叫化真不明白,慕容家是中原武林中四大武林世家,他祖父祖母何等威風,怎麼卻出了這麼一個大不透的癡兒來!」 「你就讓我家少爺坐在地上哭嗎?」 「哪能讓他當著大街哭的?我老叫化像哄小孩子似地哄得一他不哭了,再帶他在街上轉。經過一間小食店,我坐下正打算向人討些吃的,你家少爺,卻跑進小食店的廚房抓東西吃了,給人家扔了出來,將我嚇了一跳,只好左打拱,右打揖地向人家賠不是,幸好食店中有人認出了我老叫化,代我們出了錢,才算罷休。」 小芹問:「你沒教我家少爺怎麼討吃嗎?」 「教!我一出土地廟就教他了!」 「那我家少爺怎麼跑進人家的廚房裡去了?」 「我老叫化怎麼知道?我問你家少爺為什麼跑進人家廚房裡去了,他說:『我是去討吃的呀!』我又問:『你怎麼討吃?,他說:『我叫老爺、奶奶呀!』我問:『他們怎麼說?,他說:『他們揮手叫我去!去!去!』我說:『那你就應該馬上出來呵!』他說:『我出來幹嗎?他門不是叫我自己去拿吃的麼?我就拿了,誰知他們講過的話不算數,又打我,又扔我出來……』你們聽聽,我老叫化不給他氣死了?」 小芹問:「那以後呢?」 「還能怎樣?害得我老叫化連飯也討不成,只好帶著他轉一回土地廟裡睡大覺去。」 莫紋抱歉地說:「笑長老,真對不起,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添麻煩我不怕,但這個癡兒我實在沒辦法帶,你們還是來帶他走吧。」 「好!等這裡的事一了,我們立刻就帶他走。」 「那還要多少天?」 「頂多兩天,先辛苦你老人家了!」莫紋說完,便與小芹離去,趕去虎嶺崗。 安化縣西北的辰山,是通往湘西腹地和貴州的一條要道,而虎嶺崗,是君山中一座險峻的山崗,崗頂有一塊平地。平地北*另一座山峰的懸崖,三面山坡上亂石雜草處處,沒有樹木,是武林中人交鋒的最好地方。 所謂是最好的地方,也只是指高手在這崗頂上單打獨鬥的交鋒,最為理想,或者雙方人數一樣,比例不懸殊,既可盡情施展自己的武功,以決勝負,不用去提防有人暗算,因為虎嶺崗頂和山坡沒有樹木,只有低矮的亂石、雜草,不大可能藏人。同時它又遠離大道,是群峰中偏僻的一個山崗,不會驚動往來的路人和行商。可是力量太過懸殊,自己只有一兩個人,而對方有成百人,給人圍困在崗頂上,那就危險了。武林中人交鋒的好地方,卻往往是兵家最為顧忌的地方。 所謂藝高人膽大,莫紋自恃自己過人的武功,也明知言家寨的人絕不會是一兩位高手,而是有幾十人或一百多人趕來,半點也沒看在眼裡。真的不敵,她和小芹也可以憑輕功,飛越山崖而去,所以她才挑選了這個地方。 莫紋和小芹趕到虎嶺崗不久,言家寨的兩位武士也押著焦七而來。焦七還一路擔心自己給莫紋害了,要是莫紋不在,自己必定是慘死無疑。當他遠遠望見莫紋和小芹立在山崗上,幾乎激動得湧出了眼淚,他有救了!他幾乎將莫紋、小芹當成了自己的救命菩薩,對身後的兩個武士說:「看!那就是她們,我沒有說謊吧?」 兩個武士早已看見山崗上有兩位少女迎風而立,仍不敢斷定,一個問:「真是那小妖女?」 「蔡大哥,你不妨去問問。」 另一個說:「不錯!就是那小妖女,我們昨夜就是給她封了穴位不能動的。」 姓蔡的武士問:「老陳,那我們怎樣辦?」 原來這兩個言大少身邊的貼身武士,一個姓蔡,一個姓陳,昨夜裡在賭錢時,都吃了莫紋的苦頭。 陳姓武士說:「大少寨主叫我們用言語穩住她,別讓她走了,我們只好上去見她。」 「不如我們先放信號,通知大少寨主趕來不好?」 焦七一聽,連忙搖手說:「不,不,別放信號,要不這女妖發起怒來,那我們準死無疑。」 「不發信號,大少寨主怎麼趕來?」 「兩位大哥,不如我們先去問問她,看她答不答應。」 「她會答應?」 「我焦七看出,這女妖是位女中英雄,她既然約大少寨主來,就必然會答應我們通知大少寨主趕來,要不,她就不會在這裡等我們了!」 「好!那你上去和她說。我們在崗下等你回來。」 「不不!」 「你不敢去?」 「不是我焦七不敢去,我是希望兩位大哥,其中有一位同我上去,不然出事,又說我串通這個小女妖,我焦七就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姓陳的說:「好!我同你一塊去見她。」 於是姓陳的便與焦七走上山崗來。莫紋早已看見他們了,再望望山崗下遠處的道路上,沒有別的人來,心下奇怪:「咦!怎麼是你們跑來的?姓言的和那姓楚的不敢來?」 姓陳的自問自己怎麼也不是莫紋的對手,昨夜,言大少和楚無門雙聯手,也不是她的對手,還枉死了楚無門的幾個手下,自己可以說不堪莫紋一擊。他拱拱手說:「小人拜見莫女俠。」 莫紋說:「你別跟我客氣,我問姓言的、姓楚的怎麼不來?」 「莫女俠請原諒,我家大少寨主派小人們先看看莫女俠在不在這裡,然後才通知他馬上趕來。」 「那你快去通知呀!還等什麼?」 「是!小人得放信號,通知大少寨主趕來,不知莫女俠有沒有意見。」 「我有什麼意見?要是他在黃昏之前不趕來會我,就別怪我走啦!」 「一定,一定,我們大少寨主一定會帶人趕來會見莫女俠,請莫女俠稍等二個時辰。小人馬上去放信號。」 小芹說:「哎!你們慢點走。」 焦七和姓陳的不由停住了,拱拱手說:「小女俠有何見賜?」 「你要放什麼信號的?」 「一支升天的紅色信號,是通知我們的人馬上趕來。」 「它有沒有毒的?」 姓陳的一怔:「信號怎麼會有毒的?」 小芹一指焦七說:「因為他曾經用毒藥想毒昏我們,我不大放心。再說,你們明明有三個人來,還有一個去了哪裡?怎麼不見他上來的?」 「稟告小女俠,他在下面等我們。」 「幹嗎不一起上來?」 莫紋說:「別問他們了,他倆害怕我們殺了他,那一個就可以立刻逃跑和施放信號。」 姓陳的又一揖說:「女俠所說的是,小人的確有一些擔心,不能不防,請女俠見諒。」 莫紋「哼」了一聲:「我要殺你們,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別說他在崗下,就是在五里之外,我照樣也可以取下了他的人頭。」 「是是,小人們多心了。」 小芹問:「你信號中沒有毒?」 「小人敢以性命作保,絕對沒有毒,要不,小人在此作為人質,讓焦七下去通知那位同伴放信號好了。」 莫紋說:「不用!就算有毒,我們也不畏懼!你們下去吧。」 「多謝女俠!」 陳武士和焦七慌忙下崗,不久,一支紅色信號火箭,升上了藍天,二三十里之內,皆可看見。 莫紋說:「芹妹,小心了,等一下,將會有一場惡戰,同時更須提防陰掌門的人趕來。」 「姐姐,我會小心的。」 「小心!有人從東面悄悄摸上來了!」 小芹一怔:「他們不是三個人?另有高手從暗中而來麼?」 「不是,恐怕是老叫化帶著癡兒來了。」 「少爺跑來幹什麼?那不要命嗎?這可是大戰來臨呵!」 「恐怕是老叫化帶了什麼的重要情況而來,癡兒也纏著跟來了。」 果然,老叫化笑長老帶著癡兒從東邊的山坡爬了上來,癡兒是一臉的興奮、好奇之色,一見莫紋,手舞足蹈地奔了過來,高必地喊著:「姐姐,我可找到你們了!」 莫紋不由暗暗歎了一聲:「兄弟,這個時候你跑來幹什麼?」 「我想見姐姐呵!姐姐,我來得不好麼?」 小芹說:「我的少爺,這裡要有一場血戰,你跑來,不危險嗎?」她又埋怨笑長老,「你這老叫化也真是,怎麼將我家少爺也帶了來的?」 「我老叫化不帶行嗎?他又哭又鬧,弄得別人還以為我老叫化拐騙了他,要拉我進衙門哩!」 莫紋溫和地責備癡兒:「兄弟,你怎麼這般不聽話,我不是說三天後去接你麼?」 「姐姐,已經是三天啦!」 「怎麼是三天了?明天才是第三天。」 「姐姐,早一天不行嗎?」 「行是行,但這裡太危險了,你來得不是時候。」 「姐姐,我不怕危險,我和老叫化幫你打那些壞人。」 莫紋心想:你在安化縣城連小流氓、小無賴們也打不過,怎麼與提刀棍的兇惡之徒交手?徒然叫我分心。但他已來了,得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讓他先避避才好,不能太多的傷了他的自尊心。 小芹在旁說:「少爺,你不會武功,怎麼打壞人?」 「誰說我不會武功了?老叫化教會了我什麼蛇呀鼠呀逃跑的武功。只有我打壞人,壞人是打不到我的。」 小芹問:「有那麼的武功嗎?」 「有呵!怎麼沒有?不信你去問問老叫化,看有沒有。」 笑長老苦笑說:「慕容二公子,我老叫化的蛇行鼠步功夫,你怎麼說成蛇呀鼠呀的逃跑武功了?」 癡兒忙說:「對對!是蛇、蛇……」 笑長老只好說:「蛇行鼠步。」 「對對!是蛇行鼠步,是蛇爬行老鼠跑功夫。」 小芹問:「這功夫能與人交鋒?」. 笑長老說:「這只是悄悄接近敵人,或者悄悄溜開的一種小巧功夫,上不了陣,也交不了鋒。」 小芹說:「少爺,你聽到了沒有,這功夫不能與人交鋒呵!」 癡兒說:「那、那、那我怎麼辦?」 莫紋說:「那只好找個地方躲起來呀!」 癡兒說:「你們與人打架,我躲起來,不幫你們,像話嗎?」 「兄弟,只要你躲起來,不讓人發覺,就算幫了姐姐的大忙了!」 癡兒高興起來:「真的!?姐姐,我最喜歡和人捉貓貓玩了,我要是藏起來,誰也捉不到我。」 小芹叫起來:「少爺,你別糊塗了,這不是捉貓貓玩,是躲藏敵人,你那捉貓貓,我一捉就捉到。」 癡兒說:「你,你不算數,你老早知道我躲在什麼地方的,當然一捉就捉到啦!」 小芹不跟他說了,轉向莫紋:「姐姐,你看少爺藏在哪裡的好?」 莫紋打量一下附近的山頭,猛然想起,這崗頂北面的山崖上面,有一個小小巖洞,當年與師父來這一帶採藥時,碰上落雨,自己和師父不就是在那裡避過雨嗎?何況這巖洞在懸巖上,一般人不可能爬上去,更不為人知道。便說:「芹妹,就讓我傻兄弟藏在這山崖上面好了。」 「山崖上?姐姐,那不怕敵人看見了?」 「它上面有一個小巖洞,不為人發現,我就曾經在那巖洞裡避過雨。」 癡兒望了望:「姐姐,上面好玩嗎?」 「好玩,好玩,一下不小心摔下來,更可以到豐都城裡去玩了!」 癡兒仍不知危險,問:「真的!?那我就上去躲躲。」 小芹「哎」了一聲:「我的少爺!那是說上面很危險,不能亂跑出來,不小心掉了下來就沒命了!你以為真的去四川豐都城玩嗎?」 癡兒愕然:「那我上去幹嗎?」 莫紋說:「兄弟,只要藏在洞裡不出來,就一點危險也沒有。」 小芹說:「姐姐,那我現在帶少爺上去。」 「別忙,敵人還沒有來哩,等來了再上去不遲。」莫紋轉問笑長老,「笑長老,你帶我兄弟趕來這裡,大概有什麼重要的事和我說是不是?」 「你說對了!我已知道言家大寨在浮坭山的什麼地方了!」 莫紋驚喜:「真的!?在哪裡?」 「葫蘆谷。」笑長老從懷中掏出一份地圖交給了莫紋。 莫紋打開一看,是浮坭山的山形圖,標出了葫蘆谷在什麼地方。小芹、癡兒也伸頭過來看。癡兒看不明白,問:「這是什麼畫?一點也不好看。」 小芹說:「少爺,這不是畫,當然不好看啦!」 「那要它幹什麼?」 「用來消滅壞人歹徒哩!」 「哦!?一張這麼不好看的畫,能消滅壞人歹徒嗎?那我也可以畫幾張。」 「少爺!你是不明白的。」 莫紋收了圖:「笑長老,多謝你啦!」 「哎!你別高興。」 「幹嗎不高興?」 「入谷處機關處處,而谷內幾乎是十步一崗,五步一暗哨,恐怕你們沒到谷口,就給人發現。」 「哦!?那你們是怎麼畫出來的?」 「那是我們丐幫中一位輕功極好的弟子,潛入到谷四周山峰上的草叢中觀察出來的。最好你們在夜裡行動,從山峰上施展輕功而下,千萬別從谷口進入,不然,你們死了,可別怨我老叫化。」 「好呀!那我就在夜裡行動。」 「還有一個對你不利的壞消息。」 「什麼壞消息?」 「據我丐幫的耳目說,你在湘西的出現,武當、峨嵋、衡山三派的人也向湘西來了,還有江湖上的一些小幫派,也在蠢蠢欲動。小妖精,依我老叫化看,你還是離開湘西吧,到別的地方去轉轉,別去與他們糾纏。」 莫紋問:「我們這麼走,湘西言家會讓我離開嗎?」 「當然,進出湘西的各處路口,都有言家的耳目,要是你能化敵為友,那你就方便多啦。」 「笑長老,我試試看能不能化敵為友吧。」 「以你的聰明機靈,這事不難,小妖精,言家的人恐怕快來了,你小心準備吧,我老叫化先躲開了。」 莫紋凝神傾聽,點點頭:「不錯,他們是快來了,而且不只是一處來,是從三面而來。」 小芹問:「姐姐,少爺怎麼辦?」 「來!我們一塊到山崖上看看那小巖洞。笑長老,你不是要躲起來嗎?不如和我傻兄弟一塊到巖洞裡躲著不好?」 「你是叫我老叫化看守他?」 「笑長老,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萬一他哭鬧起來,我老叫化怎麼辦?」 莫紋眨眨眼:「你哄他睡下,不就安靜了?」 笑長老一下明白莫紋的用意,便笑嘻嘻地說:「好,好,到時,我只好先哄他睡下。」 癡兒茫然問:「你怎麼哄我睡?我不睡,我要看姐姐和壞蛋們打架。」 莫紋一笑:「兄弟,我們上去吧!」她一手攔腰挽了癡兒,縱身一躍,飄如飛絮,便躍上山崖。 癡兒見自己飄上空中,嚇得閉起了眼睛:「姐姐,你,你,你得挽緊我,別、別、別掉了下去。」當他腳站在山崖上,睜開眼睛時,見到面臨懸崖峭壁,更嚇得雙腳發抖,緊抓住莫紋不放:「姐姐,我怕!」 莫紋微笑:「你呀!還是個男子漢,怎麼這般的膽小?還說幫我打架哩!」 「不、不!掉下去會死的。」 「那你就站穩,別看下面,眼睛望著我,就不怕了!」 「是、是,我望著姐姐,不、不看下面。」 笑長老以一種奇特的功夫,攀著懸巖峭壁上的樹木、葛籐和突出來的岩石,身貼著石壁,宛如蛇似的攀爬而上,無聲無息,行動迅速敏捷,一轉眼便登上了山崖。 小芹看得十分驚訝:「老叫化,你這是什麼輕功?可不像壁虎功呵!」說著,也施展輕功,宛如靈燕,飛躍而上了山崖。 笑長老嘻嘻笑著:「這是我老叫化獨特的蛇行鼠步功夫。」 「是教我家少爺的那種功夫嗎?」 「不錯,不錯。」 「這門功夫不錯呵!少爺,你學會了嗎?」 癡兒說:「我當然學會啦!」 「那你怎麼不像老叫化那麼攀爬上來,要姐姐挽著你上的?」 「我、我、我只能在地上爬,恐怕爬不上來。」 「少爺,那你還沒有學會呵!」 莫紋笑著:「走吧,別多說了。」 不遠,臨山崖的一叢雜草樹木中,果然有個小小的巖洞,僅藏得四五個人坐下。而這山峰的另一面,也是一道不高的石壁,石壁下面也是山嶺,連接其他山峰。 他們所登的山峰,是一座突起的孤峰,不會輕功的人,根本上不來。就是上來,也不知這孤峰上有這麼個小巖洞。孤峰,遠看近看,都像一隻巨虎蹲在崗頂的北面,所以取各為虎嶺崗。 莫紋將癡兒、笑長老帶進巖洞後說:「兄弟,不論山崖下面發生了什麼事,你別出聲叫喊,更不能站出來,知道嗎?」 「姐姐有危險呢?」 「姐姐不會有危險,就是有危險,你也不能出聲和跑出來。」 小芹說:「少爺,你要記住了,你一出聲和跑出來,我和姐姐一分心,就不能對敵啦!那就更危險,懂嗎?」 小芹年紀輕輕,說話天真,這時卻像小大人似的,說話有點老氣橫秋了。 癡兒說:「我懂。」 「少爺懂就好啦!」 莫紋又說:「兄弟,我們就是敗走了,跑到其他山峰上去,你也不能出聲和跑出來。」 「姐姐,那我怎麼找你們?」 「你不用去找,只要躲在這巖洞裡,到了夜裡,我們自然會回來。」 「姐姐,我怕。」 「你怕什麼?」 「我怕姐姐不回來。」 「嗨!我怎麼不回來?我一定回來。」 「姐姐,我還怕天黑。」 笑長老說:「別怕,別怕,有我老叫化在巖洞裡伴著你,」 莫紋說:「笑長老,我兄弟就拜託你照顧啦!」 「放心!有我老叫化在,他不會掉了根頭髮。」 「有長老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 莫紋和小芹便飛身下了山崖,站在虎嶺崗上,等候言家人的到來。莫紋翹首看見崗下南面的一條道上,塵土飛揚,幾十匹快馬,飛奔朝自己而來,再看看東邊和西邊的山野上,也是人影幢幢,看來,湘西言家調動了百多人,誓必要活擒自己了。她又望了望身邊的小芹,似乎一下成熟多了,宛如江湖上一位老練的俠士一樣,面色嚴峻,目顯殺意,便說:「芹妹,別緊張,尤其是大敵當前,更應從容自然,大不了。我們勝不了,完全可以離開這山崗,跟他們在這一帶山山嶺嶺中捉迷藏,出奇不意放倒他們,來個老太婆吃柿子,先揀軟的下手。」 小芹笑了:「姐姐,你真有辦法。」 「芹妹,你知道教我的是誰?」 「不就是姐姐的師父嗎?」 「不!是敵人,是陰掌門兇惡的敵人。」 「他們怎麼肯教你這個方法的?」 「這是我與他們鬥爭中學會的,對付大批兇惡之徒,用這方法最好了。有人說什麼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但在武林中人來說,這話不大管用,那只能是兩軍對壘中才用得上。」 「怪不得姐姐對言二少那十名武士,用這個方法了。」 「老叫化叫我劍下留情,在面對這麼多凶頑的敵人,劍下絕不能留情,不刺傷挑翻他們,他們是不會放下手中的兵器。當然,在我們佔上風時,劍下不妨留些情。但也要警惕他暗施毒手。」 「姐姐,我能跟你走江湖,真是太好了!」 「芹妹,以你現在的武功,不用一鬥,便會名動武林,驚震江湖了。」 「哎!我可不想名動武林,只想跟在姐姐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我也感到有你這麼一個妹妹,實在是太幸福。來!芹妹,我們坐下,等敵人上來,他們已到山崗下了。」 首先登上山崗的,是一位身披黑披風、眉目含威、黑中帶俏的少女,年紀略比莫紋大一些,她身後跟著兩名佩刀的丫鬟。 莫紋和小芹不由訝異,上下向她打量。這姑娘雖然生得黑些,但仍然使人感到她很美。少女也在目視莫紋。她見莫紋、小芹神蘊飄逸、文雅淑靜,宛如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要不是小芹慣懸利劍,這位少女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兩位少女,其中有位竟然是驚震武林、名動江湖、殺人放火的狐狸妖女。她以為既然在江湖上被人稱為狐狸的人,必然是十分妖麗、淫蕩不堪、行為下流、專愛勾引美男子的淫娃蕩婦。而眼前這兩位少女,一個是天真無邪,仍不脫稚氣的小姑娘,一個是舉止得體、神態嫻靜,美而不妖,正經大方的少女。她驚訝地問:「是你們約我們言家的人來這裡?」 莫紋微笑:「請問姑娘是言家的什麼人?」 「我是言家的四小姐。姑娘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稱的青衣狐狸女?」 「四小姐看我像嗎?」 「我真希望姑娘不是。」 「為什麼?」 「因為我一見姑娘,就從心裡喜歡。我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來。大概是姑娘神態飄逸、自然大方、令人喜歡吧。」 看來,言家四小姐是位坦白直爽的人。莫紋一笑:「四小姐過獎了,我也希望我不是,能與四小姐成為朋友。」 四小姐一怔:「那麼說,你就是人稱的青衣狐狸女了?」 「江湖上的人是那麼稱我,我也感到莫名其妙。」 四小姐又不禁打量著莫紋,搖搖頭說:「可惜!可惜!」 小芹問:「你可惜什麼?」 四小姐掃了小芹一眼:「你是什麼人?」 莫紋說:「她是我的妹妹,天真不懂事,請四小姐見諒。」 四小姐改容說:「原來是小妹妹,我失敬了!」 小芹說:「你說呀,我姐姐怎麼可惜了?」 四小姐說:「你姐姐人美,神態美,談吐也美,可惜的是心腸不美,心狠手辣。」 「我姐姐才不心狠手辣哩!」 「不心狠手辣,幹嗎殺我言家那麼多人?傷我大哥二哥?還在安化縣城裡放火燒房,毀我言家之業?」 莫紋說:「四小姐,你怎不問問這事是怎麼起因的?」 「不管什麼起因,你就不應殺人放火。」 「既然這樣,我就不多說了,請問四小姐這次來,是為你兄長討還個公道,還是為別的事而來?」 「我當然是討個公道,還有什麼事了?」 「不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麼?」 「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關我什麼事了?」 「四小姐要不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其他的事好商量。四小姐,待令兄來了,我想聽聽他是怎麼說。」 「什麼?你敢小看我?」 「我不是小看四小姐,相反,還非常的尊敬四小姐。四小姐不是說要討回公道嗎?聽聽令兄怎麼說。要是四小姐深明大義,便知道誰是誰非。」莫紋主要是想化敵為友,對四小姐才這麼客氣。 言大少和楚無門帶著十多名一色勁裝的武士登上崗來,其中還有兩名護寨長老,一個是深目鷹鼻的老者,身穿藍布長衫,打扮得道不道、儒不儒。一個是面黑如鍋的虯髯大漢,神態虎悍異常。莫紋看出,這虯髯黑漢練成了一身外門武功,力可碎石;而深目鷹鼻老者,練的是內家功,武功難測,看來老者的武功比黑大漢的武功還高。這兩個人,都不能輕視。再加上言大少、楚無門,還有言四小姐,要是他們聯手齊上,真有一場凶險的血戰。 言大少一來,就趾高氣揚地說:「四妹,你跟這小妖女還說什麼?不動手將她擒了?」 莫紋說:「湘西言家寨的人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嗎?」 言大少一瞪眼:「你還有什麼道理可說的?你殺了我言家的人,燒了我言家在安化縣的幾處產業,難道就講理了?」 「言大少,你怎麼不先問問你家的楚大掌櫃,他幹嗎派焦七、瘦和尚潛入我投宿的客樓,在我飯菜裡下毒,要毒倒我們?這事要怨,怨你們為什麼先向我們下手。」 「那你為什麼在桃源縣殺了我言家的人,後來又傷了我二弟。」 「他們攔路搶劫,我不自衛行嗎?」 四小姐說:「你胡說,我言家人會攔路搶劫嗎?」 「四小姐,這事你恐怕不大清楚。最好你先問問你的兩位兄長,他們不是為金銀而來,而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口口聲聲要我交出慕容家的武學秘笈。」 四小姐轉向言大少:「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言大少生氣道:「我叫你別來,你卻嚷著要來,說什麼要為二哥報仇。現在來了,又不手刃仇敵,還七問八問。」 「大哥,那也得將事情問清楚明白!」 「你什麼不學,偏學你三哥那副書獃子,世上有那麼多的理可說的嗎?」 莫紋笑問:「看來言家大少爺要以武功大小來講理了。」 「小妖女,你殺傷了我言家的人,就是有千條理、萬條理,也變得無理。」 「是嗎?我莫紋碰上了不講理的人,比他們更不講理,誰、來先招惹了我,我叫他付出終身難以忘懷的教訓。說!你們要單打獨鬥,還是聯手齊上?我會照收。」 深目老者嘿嘿冷笑:「小妖女,你太目中無人了!你用得我們聯手齊上麼?」 黑大漢也吼著:「單老熊一個冬,也將你這小妖女收拾了。知趣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別叫我老熊出手。」 小芹叱道:「你這笨熊算什麼東西,敢叫我姐姐束手就擒?你不怕我先砍下你這顆黑腦袋下來?」 這頭黑熊根本沒將小芹放在眼裡,認為自己吹一口氣,就可將這黃毛丫頭吹下崗去。現在聽她敢叱自己,不由愣了愣:「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再敢無禮,我就先砍下你的黑腦袋,聽清楚了沒有?」 「你是不是想早點去投胎?」黑熊睜目怒問。 「我看你一定是想早去投胎了!」 黑熊「呼」地一掌拍出,小芹靈巧閃開,一腳伸出,掌又順勢輕推。黑熊上身往前一衝,腳下又給絆住,「轟」然一聲,就給絆倒了,跌成狗啃屎的醜姿態,小芹拍手笑起來:「黑笨熊,你怎麼會跌倒了呀!快爬起來呀!」 黑笨熊身軀魁梧,與靈巧的小芹一比,幾乎一個是鐵鑄的大金剛;一個卻是靈活的小白兔,任何人都認為,小芹簡直不堪黑熊一擊。誰知跌倒的偏偏不是小芹,卻是如鐵塔般的黑熊。言家寨的人都看得愕然了,而且臉上更沒光彩。言家堂堂的一位護寨長老,武林可稱一流,才一招,就給一個小姑娘絆倒在地,這像話嗎?傳到江湖上不笑壞了人? 其他人沒有看出,莫紋卻看出來了,小芹使的武功,都是地地道道崑崙派追魂掌招式,是一招借力打力的招式,有如武當派的太極掌,以柔克剛,但追魂掌又不同於太極掌。太極掌主要是柔的功夫,借力打力;追魂掌卻是有柔有剛、剛柔兼備,借力打力只是其中的一個小巧招式而已,它主要是以剛制敵,以柔為副。追魂掌練到最高境界,一掌可震碎對方的五臟六腑,表面上仍不見傷痕。小芹只練到三四成而已。她主要的武功,在於劍法,而不在於掌法。比掌力,她怎麼也不及黑熊。 黑熊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暴怒如雷:「小丫頭,我老熊不將你生裂為兩片,便誓不為人。」他像頭餓虎般撲向小芹,神情異常的猙獰可怕。黑熊一招便給小芹絆倒,還以為只不過自己一時大意不小心而已,並不是真實的武功,但這一絆倒,已是大大的丟了面子。他要挽回面子,不顧自己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出手凶狠,恨不得一下就將小芹抓在手中,活生生地撕碎。 小芹不敢與他拚力,仗著極好的輕功,靈巧的身法,像一隻輕靈的燕子似的,在黑熊那雙葵扇般的巨掌之下,右閃左避,上下飛翔,不時還出手拍他兩掌。 莫紋在旁看了說:「芹妹,不可大意,他是關外的熊黑子,力能生裂虎豹,出劍對付好了。」 小芹如靈燕一衝上天,人在空中,「嗖」的一聲,利劍出鞘,人落劍出,招式奇詭莫測,既是崑崙派的追魂劍法,也有西藏一派時家的劍招,當年的時不遇,就是憑這套劍法,殺了峨嵋派掌門上靈道長,報了滿門被慘殺之恨(詳情見拙作《神州傳奇》)。 現在小芹得玉羅剎傳授,又得時不遇的指點,而獲兩家之長,補兩家之短,她內力不及別人深厚,但劍術卻練到了神出鬼沒、變幻莫測之佳境,所以在劍法上,她勝過黑熊多了。黑熊天生神力,又練得一身的橫練硬功夫,雖然能經受得起別人的重掌拍擊,但血肉之身始終是血肉之身,擋不了利劍的劃傷,所謂「金剛罩」之功,能擋刀劍,在武林又有幾個人能練成?所以在幾十招之後,黑熊一身的衣服,不但為小芹的利劍撕開刺破,身也給小芹的劍尖劃得血淋淋的,他們的交鋒過招,就好像一頭大笨熊,去撲一隻精靈、敏捷的小蝴蝶似的,熊黑子是空有一身神力,招招撲空,而小芹的利劍卻似流光逸電,弄得這頭笨熊打轉亂撲騰。他又急又怒,變成一隻發了狂的野獸一般,撲到自己人身上,將言家的一位武士抓住、撕開、拋到崗下去。 本來這個武士想逼近小芹,暗下橫手,卻給發了狂的熊黑子抓住,將他當成了小芹撕開、拋掉,這麼一來,嚇得其他的武士不敢上前暗助,節節後退。四小姐和兩個丫鬟,也嚇得花容失色,不敢去看。一個丫鬟說:「小姐,熊長老瘋了!快避遠些。」 最後,小芹厲叱一聲:「給我躺下!」眾人一聽,只見小芹人劍合一,寒光一閃,熊黑子一聲憤怒的吼叫,「轟」然一聲,又似一座山倒了下去,再也跳不起、爬不動。因為他腿上的一條經脈,給小芹的利劍挑斷了。 小芹一沾即走,身如粉蝶,姿態輕盈優美,飄然落在莫紋不遠的一塊岩石上,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已挑翻了這頭笨熊,說:「笨大熊,你爬起來呀!幹嗎裝死躺著不動了?」 莫紋含笑說:「芹妹,他再也不能動了,因為你挑斷了他的一條經脈,一條腿廢啦!」 「嗨!他怎麼這般不經戰的?」 這位關外成名多年的熊黑子,他選小芹為對手,可以說是選錯了對象。要是他選的是位粗漢或其他人,的確可以發揮他的威力。可是偏偏找著了輕靈、敏捷如燕的小芹,怎不一敗塗地?他的慘敗,不但廢了一條腿,更使言家寨的人,個個面上無光。一位凶神似的大漢,竟然敗於江湖上名不見傳的小丫頭劍下,這太令人難以想像,也令言家寨的人目呆口啞,言家兄妹當時根本不將小芹看在眼裡,現在他們才知道自己看錯了人。熊黑子在言家寨的幾位護寨長老中,武功算不錯的了,仍不堪小芹一擊。那正主兒青衣狐狸莫紋的武功可想而知。一時間,所有的人驚愕地看著,不敢去將受了傷的熊黑子抬回來。 半晌,一陣咯咯的乾笑聲響起來,深目鷹鼻的老者手持大小兩個金環站了出來:「好好!小丫頭,待老夫來會會你。」 小芹應道:「好呀!」莫紋掃了老者一眼,突然心有所動,笑問小芹:「芹妹,你不累嗎?」 「姐姐,我不累呵!」 「芹妹,人家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輩,五嶺雙環叟連一峰,能與你這丫頭交手嗎?」 雙環叟一怔:「你怎麼認識老夫?」 莫紋本來就不認識這位深目老者,但見他手持子母雙金環,這種奇門的兵器,武林中會使用的人.不多,只有五嶺的連一峰,江湖上號稱雙環叟才會使用,所以有意試探一下是不是。這位深目老叟,果然就是五嶺的雙環叟。 莫紋一笑:「五嶺雙環叟,在江湖上與嶺南江中一叟齊名,武林中人稱嶺南雙老。連老前輩憑手中的一對金環,挑了梅嶺雙妖,端了騎田嶺獨眼大盜的老窩,隨後又蕩平了苗兒山的大小四寨,頗有英名,小女子又怎不知道?」 雙環叟嘿嘿笑著:「這是老夫過去的事,不用提了!」 「連老是位英雄,自然不願去提當年勇,小女子可不敢不敬。以連老的輩份,不會與我小妹交手吧?」 雙環叟掃了熊黑子一眼,熊黑子這時已為兩位武士抬了回去了,說:「令妹下手太狠了!老夫想教訓教訓她一下。」 「連老,江湖上有話說,雙方交手,非死即傷,說不上什麼狠不狠的。萬一小妹為熊黑子撕成兩片,那不更殘忍?」 「這——!」雙環叟頓時啞口無言。 「小女子不明白,以連老的威名,怎麼倒成了湘西言家的人?什麼原因,小女子不敢動問。而連老這次來,恐怕不單是只想教訓我們兩姐妹吧?」 「不錯!老夫是受人錢財,與人消災。」 「也不問青紅皂白?」 「對不起,江湖上的恩怨仇殺,誰也弄不清楚,老夫也不想多問。」 莫紋微歎一聲,又看了那邊言四小姐一眼:「小女子想不到連老還不及言家的四小姐,四小姐上來時,還問我為什麼這樣幹,連老卻問也不問,太使我失望了。」 「莫姑娘,老夫看在你尊重老夫的份上,那清你隨我們到言家寨一走,老夫可保證姑娘的生命安全。」 「小女子多謝了!言家大寨,小女子是要走一遍,不過,不是跟隨你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小女子喜歡獨來獨往,不受人約束而已。」 「你是要老夫動手了?」 「隨連老的意思。」 「莫姑娘,請亮兵器。」 小芹叫道:「姐姐,你別跟他動手,讓我來會會這老頭兒。」 莫紋含笑對雙環叟說:「我本想領教連老的高招,可是我小妹出聲了,以大讓小,我不能不讓著她。」 雙環叟一怔:「你叫那小丫頭與老夫交手過招?」 莫紋笑道:「我沒辦法啦!」 小芹說:「喂!老頭兒,你不是說要教訓教訓我嗎?怎不與我交鋒?」 莫紋對雙環叟還算是客氣,稱他為連老,而小芹對他半點也不客氣,直呼老頭兒。 雙環叟深目陰沉一掃,冷冷說:「好!老夫就先與令妹交鋒,再來領教莫姑娘。」 小芹一躍而來:「老頭兒,你出招吧。」 「什麼?你叫老夫先出手?」 「你不先出手,那我就先出手啦!」 小芹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話落劍出,一劍就朝雙環叟分心刺來。雙環叟說聲:「好!」雙環交叉,就將小芹的劍震了回去。小芹心頭凜然,暗想:這老頭兒的內勁可不小呵,不能大意了。依然採取飄忽不定的戰術,一沾即走,一走突回,身似流星,劍如游龍。雙環叟的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儘是小芹如幽魂似的身影,突然而來,突然而逝的奇招劍法,的確令人防不勝防。想進招時,小芹又突然不見了,停下來時,小芹又突然從自己身後而現。不是一流高手,真難以招架小芹奇變莫測的劍法。 雙環叟不愧為武林中的嶺南二老之一,武功一流,身段矯敏,反應靈活,比力能生裂虎豹的熊黑子的武功,高出一倍有多。何況他的子母雙金環,似乎專克制刀劍之類的兵器,可砸可打,可接可扭斷對手的兵器,更可飛環套人傷人。一時之間,眾人只見崗頂上雙環金光飛舞刺目,小芹身影在飛舞刺目的金光之中騰翻、縱躍,驟分驟合,令人看得驚駭乍舌。 言大少和楚無門越看越心頭悚然,心想:要是連護寨長老也敗在小芹的劍下,那言家大寨沒有幾人能勝過小芹了。連青衣狐狸的一個妹妹也勝不了,要捉青衣狐狸,簡直是大白天說夢話。 雙環叟抖出了他平生的絕技——飛環傷人套人,金環如金蛇飛騰卷人喉頸,一環飛出,一環在手;一環飛回,另一環飛出,雙環連環使用,緊追來往如流星飛魂的小芹不放,使小芹不能欺近出擊自己。小芹逼得以劍擊環,飛環不但是飛旋般地飛轉而來,且勁力極大,劍雖然擊中了飛環,劍也給飛環震得嗡嗡作響,劍身抖動,連握劍的手臂也給震得隱隱發麻。可是擊中的飛環,又落在雙環叟的手中。這一下,弄得小芹十分被動,不再敢以劍擊飛環了,只有一味的閃避。 言大少認為機會可乘,目視自己身旁的兩位勁裝武士,示意他們暗暗出手夾擊小芹,只要小芹一死,然後大伙齊上圍攻莫紋。這兩個武士剛想出手撲出,「嗖嗖」兩聲,他們便撲地而倒,言大少驚愕得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聽見莫紋冷冷地說:「言大少,我勸你還是規矩一些好,千萬別輕舉妄動,不然,只有叫自己的手下人徒然送命。」 原來莫紋早已注意言家人的一舉一動,一見有人撲出,她手中已暗藏了幾顆碎石,便以梵淨山莊飛線穿針的絕技,凌空用石子擊中了這兩個武士的頭部,那兩個武士自然一聲不響撲地而亡。 莫紋出手就取了兩條人命,不但是警告,也在立威,令所有言家人不敢亂動。也在這一剎那之間,小芹採取了一個,大膽驚人的行動,迎著飛來的金環躍起,以出乎人意外的身法,貼地而行,驟然欺近到雙環叟跟前,人又猝然騰空而起,人起劍也飛,一下就劃傷了雙環叟的一條右臂,令他這雙手再也不能使用金環。使雙環叟變成了單環叟,等於廢去了雙環叟的一半武功。 所以雙方決戰的勝負,不能單憑武功的高下和實力的大小,往往憑臨敵時的應變和機智。當然,武功實力相差太大,就算能應變和發揮自己的智慧。也只能迅速逃跑保存自己的.性命,不能戰勝對手。 小芹這一大膽驚人的行動取得了成功,便步步逼緊雙環叟,反被動為主動,劍峰劍尖幾乎不離雙環叟前後左右。小芹又是一招奇絕的招式,刺傷了雙環叟的左大腿,眼見雙環叟便要慘敗在小芹的劍下。 莫紋為了不太傷雙環叟的面子,便說:「芹妹,快回來!」 小芹一驚,倏然收劍,人似飛蝶,躍回莫紋身邊。小芹經這次激戰,早已鬢髮紛亂,衣衫不整,有些氣喘喘了。她問:「姐姐,出了什麼事?」 莫紋以讚賞的目光望著她,用玉手給她梳理亂髮,含笑地說:「芹妹,你還不向連老前輩說一聲承讓了?」 「姐姐——!」 「芹妹,別孩子氣,連老前輩在讓你啦!」 小芹會意,向雙環叟拱拱手說:「前輩,多謝承讓了!」 雙環叟半晌不能出聲,最後仰天一聲慘笑:「好!好!老夫敗了!多謝兩位女俠劍下留情。」他轉身向言大少一揖說,「老夫武功不濟,無面再在貴寨任護寨長老,請大少寨主轉告老寨主一聲,老夫告辭了!請他另請高明。」雙環叟說完,便欲揚長而去。 莫紋叫了一聲:「連老前輩,請慢走。」 雙環叟停了腳步,轉身問:「莫女俠還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小女子想告訴前輩一聲,前輩的好友江中一叟韋前輩,現在可能在廣東封開縣的西江邊上。前輩要是見到了他,請代小女子向他問好。」 雙環叟驚愕問:「你認識那老小偷?」 「哎!前輩別這樣說,韋前輩是位好義的長者,小女子曾蒙他相助,不敢相忘。」 「好!老夫要是見到了他,定代女俠向他問好。」雙環叟說完,便揚長而下山崗。 雙環叟一走,言大少和楚無門不由面面相覷。從大寨來的兩位護寨長老,言大少原指望他們在單打獨鬥中擒下了青衣狐狸,誰知青衣狐狸還沒有出手,兩位長老都敗在了小芹劍下,弄得他們像斷了翅膀的鳥,沒法飛了。言大少問楚無門:「怎麼辦?」 楚無門向他使了個眼色,輕輕說:「大少寨主,你快和四小姐下崗,離開這裡。」 言大少感到上到崗頂上的人,沒一個是青衣狐狸的對手,喝令武士們齊上嗎?只有送死,只有退到第二個計劃,下令埋伏在虎嶺崗的人放箭放火和施放毒氣,不再想活擒青衣狐狸,更不考慮要奪取慕容家的絕學了。一句話,絕不能讓莫紋、小芹活著走出湘西。他「唔」了一聲,轉身便朝崗下走去,對自己妹妹說:「快跟我走!」 可是莫紋已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攔住了他,微笑問:「言大少,你就這麼走嗎?你帶了這麼多的人馬來,不白跑了一趟?」 「你、你、你想幹什麼?」言大少連忙後退幾步。 「你問我幹什麼?我正想問你幹什麼哩!說!我們之間的恩怨仇恨怎麼解決?」 言大少吼著:「全給我上!」 十多名勁裝武士在楚無門的帶頭下,一齊提刀撲向莫紋。楚無門一邊揮刀,一邊說:「大少寨主,你快和四小姐走!」 莫紋一招身法,如燕沖天而飛,閃開了楚無門的快刀和眾武士撲來的刀鋒,人落下時,盤龍寶劍出匣,劍光一揮,如一片秋水,漫天湧起,頓生涼意。武士們只聽見叮叮噹噹一片刀劍相碰的響聲,一看,已有七八名武士的刀全斷了兩截,武士們全嚇得魂飛魄散,才知道莫紋手中的劍,是一把能斷金切玉的寶劍,一般刀劍不能與它相碰。 也在這時,楚無門和兩名武士,已擁著言大少往崗下飛跑而去。在另一處,小芹獨戰四小姐和兩名佩劍的丫鬟。 莫紋挑翻了幾名武士之後,其他武士也全跑光了。莫紋想去追言大少,伏在半坡亂石草叢中的言家寨人,亂箭紛紛射了上來,這些亂箭落在草叢中和亂石上,「絲絲」作響,冒出一股青煙,顯然,箭簇上全淬有巨毒。莫紋隨手提起一具武士的屍體,以擋飛來的亂箭,躍回崗頂,來到小芹與四小姐的交鋒處。在這裡,崗下的射手怕傷了四小姐,沒人敢射箭來。 莫紋說:「芹妹,莫傷了四小姐。」 小芹一邊出招一邊問:「姐姐,那她們不跑掉嗎?」 莫紋凌空出指,首先點倒了兩個丫鬟,然後一劍架開了小芹,又逼退了四小姐,說:「四小姐,請停手。」 四小姐不由停了手,見跟隨自己的兩個丫鬟坐在地上不能動彈,驚問:「你,你傷了她們?」 莫紋說:「四小姐放心,她們沒事,我只是封了她們的穴而已。」 四小姐感到自己和兩個丫鬟,也戰不下小芹,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對方又添上莫紋,看來不用三招,自己必敗無疑,問:「你們想對我怎樣?」 「沒怎樣,我們只想四小姐和我們一塊留在這山崗上。絕不會傷害四小姐半條頭髮。」 「我不願留下呢?」 「我想四小姐是位聰明人,不會不留的。」 「那你就殺了我?」 「四小姐言重了!我說我絕不會傷害四小姐。」 「你們要我留下來幹什麼?」 「來!我們到那邊亂石中談,這裡恐怕不是談話的地方,萬一亂箭飛來,誤傷了四小姐,我們就難以向令尊交代了。」 的確,已有幾支箭朝她們射來,都給小芹撥開了去。 四小姐猶疑了一下:「好!我跟你們去,可是我的丫鬟……」 「那自然也和四小姐一樣。」莫紋說時,又凌空出指,解了兩個丫鬟的穴位。 四小姐哪裡看見過這等武功?心頭凜然:「你的武功真好呵!不過,你別想威脅我,我大不了只有一死,你們什麼也得不到,得到的只有仇恨。」 「要是四小姐認為我是想威脅你的,你現在就可以下去,我絕不敢強留。」 四小姐有點意外:「你們肯讓我下去?」 「四小姐,在交手中,我殺人不會眨眼,但說話算數,絕不食言。四小姐要是不願與我交談,現在就可以帶你的丫鬟走。」 「好!我願意聽你說話。」 「那請四小姐到那邊亂石中坐下談話。」莫紋又吩咐小芹,「芹妹,你小心伏在高處岩石背後,注意崗下的動靜。」 「我知道。」 莫紋將四小姐和兩個丫鬟帶到了崗頂的一處亂石群中,這裡,崗下的飛箭、暗器怎麼也射不到。莫紋選擇了虎嶺崗作為會戰言家寨的地方,也是看中了崗頂有一座人一樣高的亂石群,可擋流箭飛矢。 莫紋請四小姐坐在草地上,笑問:「四小姐,你想不想聽我說出我們結怨的原因和經過詳情?」 「請說!」 莫紋於是將事情的經過,從桃源縣一直到安化縣的情景一一說了出來。最後道:「四小姐,我並不害怕你們言家在湘西人多勢大,我連西域陰掌門和中原武林黑、白兩道上的厲害人物,也不怎麼看在眼裡,不過,我不想與你言家的人結怨。」 四小姐聽了半天不能言語,她才知道這場仇殺,完全是言家的人先挑起來的,怪不得莫姑娘。問:「莫小姐,你幹嗎不與我兩位哥哥說明?」 莫紋反問:「難道四小姐不瞭解兩位兄長的為人?他們聽得入耳嗎?要是像四小姐這麼明白事理,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莫小姐,你現在要我怎樣?」 「我只想告訴四小姐,我不想與言家結怨,最好能化敵為友,就是不能成為朋友,那我們也各不相犯,各走各的路。所以希望四小姐回去,能向令尊大人說明。」 四小姐遲疑著:「我父親的性格,也跟我兩個哥哥一樣,火爆子,自以為是,不容易聽我的話。莫小姐,這樣吧,我回去跟我三哥商量,我三哥比我更明白事理,由他和我再向父親說,化解了這段冤仇。」 「四小姐能這樣就好了。四小姐,我再想提一下疑問,我聽江湖上的人說,湘西言家,不大過問湘西以外的事,也不大捲入江湖的紛爭,怎麼這一次主動跑出來趕這淌渾水了?四小姐不感到奇怪麼?」 「我初時以為是莫小姐來踩我言家盤子,現在聽莫小姐這麼說,是有點奇怪了。」 「你不認為有人別有用心故意挑起我們兩家的仇恨,他好從中取利?」 四小姐一旺:「誰敢這麼大膽?」 「四小姐,江湖上人心險惡哩!我再想問一下,四小姐認為瘦和尚這個人怎樣?」 「我只感到這個人討厭。要是我,早把他打發走了!」 「恐怕四小姐打發不了他走!」 「他是什麼人?」 「陰掌門的人,特意來言家寨臥底的。他在陰掌門中地位不小,是碧眼教主派入中原三十六騎中的三十四驃騎騎主。」 四小姐聽得柳眉直豎:「這個奸賊!我要親手宰了他。」 「四小姐,這事可要慎重,不能魯莽行事,我想,單是瘦和尚一個人,恐怕不能掀起這麼大的浪,可能他還有些同伴和手下人,也混入言家寨裡去了!四小姐最好冷靜下來,裝著沒事一樣,暗中進行盯蹤,只有找出了證據,令尊和令兄長才會相信。」 「多謝莫小姐。好!我馬上回去,先跟我三哥說。」 突然間,崗下一陣密似雨點般的火箭射了上來,有的落到了亂石中,這顯然不是射人,而是縱火想燃燒崗頂的草木。莫紋說:「四小姐!令兄看來不念你兄妹之情,意圖連你和我也一併燒死。」 「這個糊塗的大哥!我下去阻止他這愚蠢的行動。」 小芹從高處飛躍下來:「姐姐,不知為什麼,半坡上言家寨的人,互相火拚起來了!」 言家寨的人為什麼要互相火拚?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回 血戰虎嶺 上回說到半坡上言家寨的人互相交起手來,言四小姐急問:「這是怎麼回事?」 小芹說:「我也不知道呵!」 莫紋說:「芹妹,你看清楚了沒有?是不是丐幫的人捲了進來?」 莫紋覺得言家的人不會互相交手的,必然是另外一批人馬趕到,而且極可能就是老叫化笑長老作怪,通知丐幫的人趕來救自己。這樣,丐幫與湘西言家,勢必成仇。 小芹說:「姐姐,不是丐幫的人,的確是言家的人互相火拚。」 言四小姐說:「我不信,我去看看。」她帶著兩個丫鬟趕下崗去。 莫紋說:「這真是奇事了!怎麼言家寨的人會互相火拚的?芹妹,我們也去看看。」 「姐姐,他們互相火拚不好嗎?」 「芹妹,我感到事有蹊蹺,如果來的不是丐幫的人,我疑心是陰掌門的人來了!」 「他們黑吃黑,不更好?」 「芹妹,你不明白了,陰掌門的人殺了言家大少等人,卻推說是我們幹的,我們想化解言家的仇怨就更不可能了。我並不畏懼湘西言家,只是不願背這個黑鍋,讓陰掌門的人坐收漁人之利。」 果然讓莫紋猜對了,是西域陰掌門的一批黑衣敢死隊的隊馬混入言家人當中,他們都是一流的高手,刀法精闢,招式如無回劍法,沒有半點虛式花招,刀刀都是置人於死地。帶隊的人是號稱西域第一刀的彪形大漢,姓冷名血,是碧眼教主的一位得意門生,武功在四大使者之上,與四大護法等同。他聽說手下十多個弟兄全死於莫紋的劍下,又見教主帶傷而回,勃然大怒,勢必找莫紋復仇,便帶了十多個敢死隊兄弟,從西域趕來中原。一到中原,正巧得知湘西言家在辰山虎嶺崗找莫紋算帳,便由瘦和尚安排,混在辰州府言家的一處人馬中,來到了虎嶺崗下。其實辰州府言家寨的人,早已一個個被陰掌門的人收買了過去,而言家在其他州府縣城的人馬中,也有一兩個是陰掌門的人。瘦和尚更想通過虎嶺崗一事,將言家大寨的實權也奪了過來,令言家父子聽從陰掌門人的調遣。桃源縣松林一事,的確是陰掌門人以言家的招牌挑起來的,目的使莫紋與言家結下仇恨,在湘西寸步難行。 那一夜,要是瘦和尚在客棧中得手,也絕不會將莫紋送到言家父子手中,而是交給陰掌門的人。 隨同敢死隊而來的,也有長沙陰掌門二十四騎蘇三娘的手下,其中更有一位可怕的人物,便是碧眼教主的養子——俏哪吒方君玉,他更得教主的心傳,武功深諱,莫人能知。他人生得風流瀟灑,貌似潘安,經常一個人以白衣秀士的面目,在江湖上走動,曾迷倒了不少的少女,令一些淫娃蕩婦為之傾心,願為他而死。陰掌門派入中原的三十六騎,有一半是他安排的。 俏哪吒這次隨同藍衣敢死隊而來,更有他不軌的動機。他早聞莫紋的絕世之美,人稱青衣狐狸,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征服這只青衣狐狸。他當然不會和藍衣敢死隊的武士在一起,而是悄然一個人裝扮成遊山玩水的風流書生,遠遠地跟隨在敢死隊後面。 言大少在楚無門和兩名武士保護下,來到半山坡,喝令埋伏在山坡草叢亂石中的射手們向莫紋發射毒箭,聲言誰射中了莫紋,賞一百兩銀子,射手們的箭紛紛射出,卻箭箭傷不著莫紋,眼見莫紋躍回崗頂,接近四小姐,射手們怕誤傷了四小姐,才停下手來。 言大少氣得直躲腳,罵道:「這個死妹子,真不要命了,怎麼還和小妖女說話?不抽身逃下崗來?」 楚無門說:「看來四小姐為小女妖所制,沒法脫身。」 言大少一見山坡辰州府來的人馬朝崗頂上放箭,一瞪眼喝著:「你們瞎了眼?不見四小姐在上面?傷了四小姐,我要你們的腦袋!」 有人問:「言大少寨主,要是那小女妖挾持四小姐下來,怎麼辦?」 「那也不能朝四小姐放箭。」 「那小女妖不逃走了?」 「逃!?崗下全是我的人,她往哪裡逃?」 又有人反問:「大少寨主,小女妖挾持著四小姐,我們箭不能放,上不能上,她難道不會逃走?」 「你們是死人?不會拚力上前阻攔?」 「大少寨主說得好輕鬆,小女妖一接近我們,我們起碼有一半兄弟死在她的劍下。」 楚無門喝道:「大膽!你們敢這樣對大少寨主說話?不要命了?」 言大少叱道:「叫你們的曹舵主出來跟我說話!」 言家寨下面的一個舵主,就是一個州府頭兒,統率言家在這州府的所有弟兄。曹舵主是辰州府的舵主,四十來歲,他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對言大少一揖說:「屬下曹某,拜見大少寨主。」 言大少瞪眼問:「你是怎樣管教你的手下人?敢這麼對我說話?」 曹舵主不冷不熱地說:「大少寨主,下面弟兄也是為言家寨賣命,希望將小女妖早日剷除,才這樣做。」 「你不見四小姐在上面麼?傷了四小姐你有幾條命賠?」 「大少寨主,恐怕四小姐早已為小女妖所傷了!」 「你!?」言大少一向目中無人,哪裡容得了曹舵主在眾人面前頂撞自己?這簡直反了! 曹舵主又淡淡地說:「大少寨主,要是容小女妖下來,我們的弟兄恐怕會傷亡過半。」 曹舵主身後又有人說:「難道四小姐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了?」 冷血在人群中也乘機喝道:「別管他!我們放火箭,燒死小女妖再說。」 跟著,幾十支火箭齊向崗頂射出。 這一行動,不但公然藐視言大少,也根本不將言大少放在眼下,形同造反。言大少氣得手足冰冷,暴跳如雷,吼道:「來人!給我將姓曹的捉下,放箭的人全給我砍了!」 言大少身後五六個武士提刀奔出,二個去擒曹舵主,四個朝縱火者砍去。這四個言大少身邊的武士,刀沒有砍倒縱火者,反而有兩個給一把奇快無比的無情刀砍翻倒地,刀法不但奇快,也奇準,一刀斃命。 言大少簡直不敢相信,寨下一位舵主的手下,竟敢抗命,砍了自己的兩名親隨武士,真是又驚又怒:「反了!反了!給我全上,將所有抗命的叛賊全都砍了!」 楚無門一看情況不對,喝著:「曹舵主,你敢叛主?不怕受到言家的酷刑?」 言大少早已出手,「啪啪」兩掌,將辰州府的兩個漢子拍飛,頓時變成了兩具殭屍。冷血在後面喝著:「上!給老子將這姓言的小子砍了!」 於是大寨的武士和安化縣來的人,便與辰州方面的人混戰起來,這也是小芹在崗頂高處岩石上所看見的…… 四小姐帶著兩個丫鬟趕到,一看,果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由嬌叱一聲:「你們瘋了嗎?還不給我住手?」 兩位西域藍衣敢死隊的武士攔住了她們,喝問:「你就是江湖上人稱的青衣狐狸?」 四小姐瞪大了杏眼:「什麼!?你們連我四小姐也不認識了?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武士有點愕然:「你是四小姐?」 另一個猙獰笑著:「原來是言家四小姐,久仰!久仰!」 四小姐一聽,這不是自己的人了,喝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嘿嘿,我們是曹舵主的手下。」 「那你們怎麼不認識我?」 「認識!認識!請四小姐放下手中的刀,跟我們走。」 「混帳!你敢這麼對我說話?還居然敢叫我放下刀跟你們走?」 「四小姐不聽話,莫怪我們動手了!」 「你敢!?」 「嘿嘿,我們是爛命一條,沒有什麼敢不敢。」 「本小姐就先砍了你!」 言四小姐武功自然不弱,一把柳葉刀打遍湘西,為言家立下不少的汗馬功勞,江湖上稱湘西黑彩風,但也只能與刀法精奇的藍衣武士戰成平手。她的兩個丫鬟,是湘西的苗女,極善在山地上交鋒,雙雙直取另一藍衣武士,也一時不分上下。 敢死隊隊長冷血,不屑去與言家寨的人交鋒,就是他帶來的十多個藍衣武士,也沒有全部動手,只放出六個人,兩個去對付言大少和楚無門,兩個去攔住四小姐,其他兩個,便與言大少跟前的勁裝武士交鋒。其他的人,都是言家寨辰州府的人和安化縣方面的人混戰。 冷血將主要的戰鬥力,準備全用來對付莫紋,以防莫紋乘機跑了。 在整個戰場上看,辰州府方面的人占壓倒的優勢,除了去阻攔四小姐的兩名藍衣武士外,其他四名藍衣武士,以不畏死的打法和精闢的刀式,彷彿如四頭猛虎撲入羊群,不出刀則已;一出刀必有人倒下。言大少和楚無門仍可以招架,但也給對方的刀鋒刀勁逼得節節後退,要不是這兩個藍衣武士要活擒他們,作為威脅言寨主的人質,恐怕早已將他們砍翻。 至於言家寨其他的人,簡直不是訓練有素的敢死武士的對手,早已給他們放倒幾十個人,何況他們還有二十四騎的芹。 這種拚命的打法,對其他武林高手,或許可能生效,也有所顧忌,對小芹,卻只能有相反效果。小芹如小精靈似的,劍詭人也詭,一沾即走,一走即回,令他刀刀落空。才兩三招,他就給小芹劍尖劃傷了四處,他落得像熊黑子的下場,最後,他的脖子好像自動的送到了小芹的劍刃上,小芹也不客氣,手腕一揮,這武士的人頭便離身飛了出去。 小芹殺了這名武士之後,人如流星,飛到了四小姐的身邊,一劍又將那名武士逼退,對四小姐說:「言四小姐,這人交給我好了,你快去看顧你的兄長。」 四小姐得小芹及時解危,透出了一口大氣:「小妹妹,我多謝你了!」 「四小姐別客氣,快去呵!」 「那小妹妹小心了。」 這名武士瞪眼望著小芹,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個稚氣未脫的丫頭,能殺死了自己的一個同伴,問:「我的同伴是你殺了?」 「沒有呀!」 「那他怎麼死了?」 「我不知道呵!他將腦袋自動送到我的劍刃上,看來他大概是活膩了,我有什麼辦法?」 這武士大吼一聲:「看刀!」刀勢快速、兇猛,朝小芹頭頂劈下。 小芹輕閃避開,橫刺出一劍,不但快也奇,直挑這武士的脅下。武士的刀反應敏捷,改劈為橫掃,擋開了小芹這奇快的一劍,心頭凜然,說:「你不是湘西言家的人。」 「你呢?是不是?」 由於這武士一心要拿下四小姐,所以小芹剛才與自己同伴的對話根本沒聽,問:「小丫頭,你到底是哪一條道上的人?」 「追魂道上。」 「什麼?追魂道上?是哪一門派的?」 「沒門派。只知道追人的魂魄。對了,你又是哪一門派的人?」 「老子是敢死派。」 「怪不得你那同伴一味不要命的打哩!原來是敢死隊的人。」 「小丫頭,你幹嗎相助湘西言家?」 「我正想問你哩!你不是和言家來捉我姐姐的嗎?怎麼自己先打起來了?」 「什麼,你姐姐?」 「青衣狐狸呀!」 「你是青衣狐狸的人?」 「是呵!你為什麼自己先打起來?」 武士不去回答,卻說:「原來你是青衣狐狸的人,看來強將手下無弱兵,怪不得劍法奇詭,能殺了我的同伴十七郎。」 「喂!我問你的話怎麼不回答?」 這武士一刀臂出:「讓它來回答吧!」 小芹閃開說:「其實不回答我也知道,你們是西域陰掌門的敢死隊,也是毫無人性的殺手。」 這時,又一位藍衣武士奔來,這武士說:「老八!不能放走了她,她就是青衣狐狸的人。」 這叫老八的藍衣武士驚喜:「十四郎,那我們合力砍傷了她,活捉了,不怕青衣狐狸不束手就擒。」 原來冷血這次從西域帶來的十八名敢死隊隊員,一概不叫姓名,從一號編到十八號,全以一郎二二郎三朗的稱謂。聯手圍攻小芹的是八號和十四號武士,死在小芹劍下的是十七號武士。從武功來說,十八名武士的武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但是編為一郎的武功為最好,較差的是十八郎。 八郎和十四郎的武功自然比十七郎略勝一些,小芹獨戰這兩名敢死隊員,就不那麼輕鬆了。 小芹在與他們交鋒時,另一邊的言大少和楚無門已危在旦夕,四小姐和那名丫鬟趕來,也改變不了危險的局面,力殺他們是四郎、七郎、十郎、十一郎這四名武士。這時,言大少所有的親隨武士,只剩下兩個拚死護著言大少外,其他的人全倒下去了。 四郎獰笑著:「言大少、四小姐,你們還不束手就擒,要等到何時?要是我們砍掉你們一雙手和一條腿,就不那麼好看了!」 四小姐鬢髮零亂,咬著銀牙說:「我們就是死,也要殺掉了你們這些叛賊才解恨。」 言大少更是凶蠻:「本少寨主寧願給你們亂刀分了,也不叫你們捉去。」 弄得這四位藍衣武士對他兄妹兩人,有如老鼠咬龜,無從下手,既想活捉他們為人質,又顧忌言家的殭屍掌。有幾個人想冒險領功,逼近言大少,嘟給他拍成殭屍橫飛了出去。要是冷血不想活的人質,毫無人性出手,恐怕早已砍死了他們,不可能僵持到現在。 四郎顯得不耐煩了,喝聲:「我們全放倒了他們,出了事由我擔當。」顯然,四郎是這四人當中的一個小頭兒。其他三位藍衣武士一聽正巴不得有這麼一句,便放開了手腳,刀法驟變,刀光如雷電,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首先是言大少的一名親隨衛士中刀倒了下去,跟著另一名衛士利刀穿胸,但他臨死也砍了十郎一刀。言大少趁十郎刀沒拔出的一剎那,一掌拍中了他的胸口,使十郎變成一具可怕的殭屍,算是為自己的兩名親隨報了仇。 四郎見十郎死去,面目更變得猙獰可怖,放開了楚無門,刀刀向言大少砍來,楚無門拚命護著言大少,也失去了一條手臂。 而另一邊言四小姐更是危險,她身邊的丫鬟為護著她已慘死在七郎的刀下。 也正在這時,一條青色的人影如流星般撲來,劍出掌拍,劍傷了四郎、掌拍飛了七郎,跟著劍光如逸電,直穿入十一郎的刀光中去,十一郎是刀斷人倒,從而在一瞬間,解了言家兄妹之難,三位敢死武士是一傷二死。 四小姐十分驚喜,激動地說:「莫小姐,是你救了我們?」 言大少和失去一臂的楚無門也看清楚了,來人竟是青衣狐狸。他們真不敢相信,救自己的是自己下決心要捉的人。 莫紋剛才的一招,便將三名凶如猛虎的敢死武士打發掉,也由於莫紋的出現,辰州府方面的人全驚呆了,雙方打鬥全都停了下來。莫紋瞧也不去瞧他們一眼,神態飄逸,含笑地問四小姐:「四小姐,你沒有受傷吧?」 「莫小姐,我,我沒有——」四小姐突然驚叫起來,「莫小姐,小心背……」 莫紋頭也不轉,寶劍向後一揮,寒光過後,凶頑的四郎連人帶刀給寶劍劈為兩半。原來他不甘心,趁莫紋與四小姐談話中撲來,他怎麼也想不到莫紋的劍法這樣的神出鬼沒,他這一撲,竟撲進了鬼門關。 寶劍就是寶劍,殺了人後,不沾半點血跡。莫紋仿如沒事發生,收劍入匣,神色自若,對四小姐說:「你要沒事,就和令兄先離開這裡。看來,他們主要是為我而來的,你們也不必捲進去。」莫紋說時,眼角才掃了言大少一下,說:「言少寨主,要是我們之怨,你仍放在心裡,等這事一了,我們再解決怎樣?」 言大少雖然為人傲慢,目空一切。這時,他也不能不從心裡佩服莫紋大俠般的作風,以德報怨,武林少有。他說:「莫女俠,在下是大恩不言謝,我們之間的事,全部抹平。」他一指那邊的曹舵主,「那個叛徒,我將手刃了才消我恨。所以請女俠見諒,在下不會離開這裡。」 莫紋不由朝曹舵主看了一眼,見姓曹的在冷笑,一臉不屑的神色,不以為意地站在人群中。莫紋微笑問:「少寨主,要不要我代勞將他捉了交給你?」 四小姐愕然:「你捉這叛賊?」 可是莫紋早已人影一晃,驟然來到了曹舵主面前,掌拍袖拂,拍飛拂翻曹舵主身邊的幾個護衛親信,輕舒玉臂,便將愕然驚駭、來不及反抗的曹舵主提了起來,又似飛魂般躍回,將曹舵主擲在言大少的腳下: 「少寨主,這個叛徒我交給你了!」 莫紋亮出這一手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法和驚世駭俗的武功,正如一些人所說的那樣,於百萬軍中取大將的首級,如探囊取物般的神奇了。莫紋現在不是在百萬軍中,取的也不是什麼大將的首級,但也在百多人中,眾目睽睽之下,將一個言家寨的叛徒,從人群中輕而易舉的捉了回來,也夠令人瞠目結舌了,言家兄妹驚駭不已,心想:與這樣的人為敵,實在是個愚笨無知的行為。 莫紋這一迅如閃電的行動,也令冷血感到心頭悚然,暗想:怪不得教主幹叮萬囑吩咐自己,對這青衣狐狸千萬不可輕視和大意。也怪不得第一護法金佛爺喪在這女妖之手。同時冷血更感到自己面目已全無光彩,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保護不了一個投*在陰掌門的人,眼光光讓她捉了去,今後中原武林中人,還有誰敢來投*陰掌門?這小女妖的行動,不但視自己如無物,更將陰掌門藐視到了極點。他暗暗咬著牙:今天要是殺不了這青衣狐狸,那我冷血今後就別想在江湖走動了。 這時,冷血又聽到四小姐向莫紋致謝。莫紋說:「這舉手之勞,四小姐又何必言謝?不過,我想說,你和令兄別急於將這叛徒殺了,應好好審問他為何背叛了言家寨,是什麼人撐了他的腰,投*了什麼人才好。要不,他絕沒有這麼大的膽,敢背叛言家寨的。」 言大少說:「莫女俠說的是,我真要好好審問這叛賊的!」 冷血一面暗暗佈置自己手下包圍了莫紋和言家兄妹等人,一面站了出來,冷森森地說:「你們別做夢了,今天恐怕你們一個人也走不了!」 「好大的口氣呀!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你們走得了嗎?」 說話的是小芹,不知幾時,她殺掉了八郎和十四郎這兩個冷血殺手後,來到了莫紋的身邊。冷血一下驚訝地望著她:「你,你怎麼脫身出來?」他不由掃了那邊山坡一眼,「我手下那兩個兄弟你幹掉了?」 「對不起,他們回老家啦!」 冷血一怔:「你真的幹掉了他們?」 冷血真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小丫頭,能幹掉了自己訓練有素、交鋒極有經驗的手下。他打發八號武士去助十四號武士,滿以為不久就會將這小丫頭放倒,所以打發八號去後,就不再去望一眼,專心來對付莫紋和言家兄妹,想不到這小丫頭居然殺掉了八號和十四號,悄然而來。 小芹側頭問:「你不相信?你可以去看看呀!看看你那兩個廢物是不是躺在那裡了!」 那麼說,冷血帶來的十八名敢死武士,差不多是黃瓜打狗,少了一半。冷血的臉色變得異常的可怕。 莫紋一看,知道一陣腥風血雨的仇殺馬上就要爆發了。她輕輕吩咐小芹:「芹妹,你保護言家兄妹往崗頂上,我在這裡掩護你們。」 小芹愕然。莫紋說:「芹妹,快!沒有多餘的時間說話了!」 驀然間,一陣蒼老的笑聲響了起來:「你們快打呀!我老叫化頂喜歡看人打架了!」 眾人聞聲一看,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叫化,不知幾時坐在一塊岩石上,一臉是笑,饒有興趣地望著雙方。莫紋首先想到的是癡兒的安全,問:「是你?我那……」 「噯!他已睡了,那怕是在他身邊放爆竹,他也不會醒來。」 莫紋和小芹是聽懂了老叫化的話,其他人就感到莫名其妙。楚無門認識這個老叫化,是行蹤無定的丐幫長老一見笑,俠義道上有名望的人物,他的到來,看來是幫莫女俠的了。要是莫女俠有他相助,那更是如虎生翼,一顆不安的心也就更放了下來。他輕輕對言大少說:「這是丐幫的笑長老。」 言大少驚訝:「是他來了?」 冷血可不認識笑長老,但感到這麼一個老叫化竟能悄然而來,還說喜歡看人相鬥,不是瘋子,那必然是位武林高人。他不能不有所顧忌,剛才想下令撲殺莫紋的命令也暫時收了回來,皺皺眉問:「你是誰?」 笑長老說:「嘻嘻,我是一個討飯吃的老叫化。」 「你跑來這裡幹什麼?」 「看你們打架呀。」 「你不怕刀劍無眼,會傷了你麼?」 笑長老故意裝得害怕了:「你,你,你們不會連我老叫化也殺了吧?」 「最好你能遠遠離開這裡。」 「我老叫化看看也不成嗎?」 「你不怕死,看也無妨。」 「不,不,我老叫化還是站在遠處看的好。咦!那不是安化縣當鋪的楚老闆嗎?怎麼斷了一條手臂的?楚老闆,看來你和我老叫化還是走開些吧,別在這看了!」 冷血陰森森地說:「老叫化,你走可以,他們是任何人也不能走。」「人家斷了一條手臂,也要打嗎?」「除非他斷了頭,就可以不打。」莫紋對楚無門和言家兄妹說:「你們走!我看誰敢攔你們!」 冷血一咬牙:「上!」自己和兩個藍衣武士,便聯手圍攻莫紋,三個武士,直取小芹,剩下的三個武士和辰州府原言家寨的兩位所謂高手,便取言家兄妹和楚無門。辰州府的人,志在要救回曹舵主。 笑長老嘻嘻笑著:「不行,不行,你們這樣打法不行。」他的打狗棍一出,便將言州府的那兩名所謂高手,全絆倒了,挑下山崗去了。 三名直取言家兄妹的武士一怔,問:「老叫化,你幹什麼?」 「我老叫化沒幹什麼,只不願看見不能動的人(莫紋捉住曹舵主,同時也封了他身上的穴位,令曹舵主不能動,老叫化故意裝糊塗,將他當成言家兄妹一邊的人了),你們也想下手。」 十八號武士說:「看來你這個老叫化也不想活了!」一刀朝老叫化劈來。 「乖乖,你們怎麼連我老叫化也不放過了?」他一根打狗棍,應付這三個敢死隊的武士,一邊打,一邊說:「楚老闆,你們還不快到崗頂上去?」 楚無門感激地說:「笑長老,那你小心了!少寨主,四小姐,我們先到崗頂上去。」 言大少說:「師兄,你提著這個姓曹的叛徒先走,我不殺了這些可恥可恨的叛徒不解恨。」他雙掌狠狠地連連拍出,將企圖阻攔他的辰州府的人,一連拍飛了幾個。四小姐的一把刀,更是連殺幾人。 所有的敢死隊武士,都給莫紋、小芹和笑長老纏住了,楚無門在他們殺開的血路中,提著曹舵主往崗頂走。 陰掌門二十四騎的人,主要是在山崗之下,奉命看守著,不准任何人逃離虎嶺崗,不論是辰州府或安化縣以及言家大寨的人,都不准離開,否則就殺無赦,所以他們沒有上坡來。 虎嶺崗的半山坡上,真是一場腥風血雨似的惡鬥。冷血是陰掌門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不愧是西域的第一把刀,而與他聯手的一、二號武士,又是十八名武士中武功最好的。 論單打獨鬥,莫紋要殺冷血,恐怕也要在五十招以上,而他們三人聯手,又似乎互相間配合得十分默契,竟一時弄得莫紋不能不防。莫紋劍出兩三招,便明白了他們的戰術,他們其中一人只要能欺近自己,就是明知是死,也要纏住自己,而讓其他兩人得手,甚至不惜兩敗皆傷,只要能傷了自己,他們的目的便達到了。莫紋敏感到,在戰地的附近,似乎還有一個更為可怕的對手在潛伏著,只要自己一旦受傷,那怕是殺了冷血三人,這個可怕的對手就必然出現,那他便可輕而易舉再擊傷擊敗自己,將自己活捉了。 所以莫紋交鋒三兩個回合後,便採取飄忽不定的打法。小芹在三個敢死武士的夾攻之下,打得更不正經,真是像一隻飄飛不定的蝴蝶,一沾即走,引對手來追,一下出其不意,回身進招,弄得敵人手忙腳亂。 莫紋和小芹的戰術,是大同大異,都是飄忽不定,滿山坡飛走游鬥,像兩團捉摸不定的人影,來往穿梭的飛魂。不同的是小芹身形小巧機靈、異常滑溜;莫紋是雲中的仙子,身形似幻疑真,因為她身法快得令人難以想像,似乎有幾條人影在恍動,不知哪一個人影是真是假。 笑長老卻是擺明陣勢,明刀真棍的交鋒,老叫化的打狗棍法,真的使得出神入化,挑、擊、絆、掃、點、逗、敲、截,變化莫測,哪怕這三個武士刀法再快、再狠、再准,對老叫化也無可奈何,有時往往給老叫化絆倒在地。幸而他們是三人聯手,相互照應,老叫化也無法傷得了他們。他們的確也十分刁滑,一個倒地,其他兩個雙刀逼來,老叫化舉棍架開後,倒地的一個早已從地上跳起,又參加了戰鬥。弄得老叫化又氣又笑地罵道:「好好,你們三個小兔子,也真有你們的這種打法。」 忽地一個幻影迅飛而來,寒光一閃而逝,圍攻老叫化的一個武士眉心中劍,撲地而亡,他再也跳不起來了,老叫化愕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聽見莫紋在遠處笑道:「老叫化,現在只有兩個哩,我代你放倒了一個好不好?」 原來一閃而逝的人影是莫紋,莫紋感到要傷有準備的冷血和一二號武士不大容易,但冷不防傷其他人,似乎更易下手。因為他們一心對敵,絕不會防備自己突然下手。所以莫紋心中一轉念,便採取了這種指東打西、出人意外的打法,趁遊走不定時,一下殺了圍攻老叫化的對手,減輕了老叫化的壓力。 笑長老笑罵起來:「小女妖,有你這樣的打法嗎?你連我老叫化的顧主也搶去了一個,叫我老叫化怎麼打?」 「老叫化,那就請你原諒啦!我眼裡只認得他們都是我的敵人,不分你的我的。」 的確,莫紋這麼一來,使圍攻和追逐小芹的三個武士不能不有所顧忌,不能全心對付小芹,得防備莫紋的突然殺來。這使小芹更有了反擊的機會,聯手戰老叫化的武士更是如此,因為死的是與自己圍攻老叫化的同伴。 冷血給莫紋這一違反武林規矩的行動氣得眼火亂飛,他追莫紋追不到,不追時,莫紋又回身殺來。他怒吼著說:「你這算什麼英雄好漢?一味東躲西避,不敢與我們正面交手,還偷偷摸摸突然傷我手下。有本事的,我們就擺明車馬,正正式式交鋒,那才是英雄好漢的行為。」 「哎!你別忘了,你們偷偷摸摸搶了言家寨的人和地盤,這算是英雄好漢的行為麼?三個大漢,圍攻我這個小女子,是英雄好漢的所為嗎?再說,我根本不是什麼英雄好漢,而是個邪派的人,人稱什麼青衣狐狸和小女妖。為了保全自己,我喜歡怎麼交鋒就怎麼交鋒,你不高興的,可以走呀!我可沒有強逼你與我交鋒。不過,你要走也可以,得給我留下一件物來。」 「留下什麼物?」 「你們幾個人的腦袋。不不,起碼要留下一個活口,我還想問清楚,你們的碧眼教主去了哪裡,怎不敢來見我?」 「小女妖,你太放肆了!」冷血刀和人化成一道白光,直撲莫紋,要與莫紋同歸於盡,這是冷血最凶險的一招,往往不知有多少武林中的一等一上乘高手,死在他這一刀下。 冷血驟然撲來,一二號武士也跟著從左右撲來,三把刀交織成一片刀網。莫紋心想:這一下你們來得太好了!她人似幻影,身如流星,破網而出,並且以莫測的一招劍法,將二號武士挑飛,也是一劍致命。二號武士倒地,莫紋已飛身到了小芹交鋒之處,又是劍光一閃而逝,同樣也倒下了一名武士。 莫紋以令人莫測的身法和快劍,瞬息之間便連殺兩個凶狠武士,冷血這才真正的驚震了,心裡升起了一股寒意。也,在這一轉眼之間,小芹又挑翻了一個武士。 冷血所帶來的十八名武士,最後只剩了四名。他急叫這四名武士回來,圍在自己身邊,自己居中形成了一個五人陣。現在,他們不再是主攻者,變為防守者了,以防莫紋、小芹突然的殺來。 笑長老問:「哦!?你們不打了?」 小芹奔到莫紋身邊:「姐姐,他們是不是想走的?」 莫紋卻神色凝重:「芹妹!你快離開,敵人要作最後的一搏了!快!」 的確,冷血這五人陣勢形成,露出了一片陰森的殺機,他們是要作最後一搏,即使全部死於莫紋的劍下,也要殺了莫紋或重傷了莫紋。 小芹問:「姐姐,你呢?」 「別管我,你和老叫化,提防崗下的敵人湧上來。」 在這一觸即發之際,一位倜儻不群的青年秀才,揮著扇從遠處的亂石草叢跳了出來,說:「好身法,好劍法,在下佩服!佩服!」 這秀才突然出現,旁若無人的舉動,令在場的人都感到訝然。這是一個書獃子,還是身懷絕技的高手?莫紋心想:難道我要防的潛伏的可怕高手,就是這書生?莫紋不由冷冷的打量這秀才一眼,只見他生得面目清秀、風度翩翩,儒雅瀟灑,但一雙俊目,神蘊異常,腳步輕穩,顯然是位一等一的上乘高手。正所謂不是猛龍不過江,這秀才隻身而來,一定有其過人的本事。 小芹天真地問:「秀才,你跑來這裡幹什麼?你難道不見這裡在廝殺嗎?」 秀才用扇子拍拍自己的手掌,一笑說:「見,見,在下眼不瞎,怎麼不見?正因為這裡熱鬧,忍不住來看看。」 「你不怕死嗎?」 「小姑娘,在下要是怕死,就不來了。」 莫紋冷冷地問:「你現在才出來,不嫌太遲了麼?」 秀才微怔:「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一早就呆在那裡了麼?」 「姑娘好敏銳的聽覺,在下更是佩服。」 「說!你來幹什麼?」 「在下有點看不慣姑娘的行為、作風,太不講武林規矩了!」 「你是來打抱不平的?」小芹問。 「在下生平性格如此。」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麼打抱不平。」 「何以見得?」 「什麼叫做武林規矩?」 「在下雖然孤陋寡聞,也頗知道,武林人士應該是光明磊落的交鋒,以武功來決勝負。不似小姑娘的令姐,以不光彩的行為暗算對方,而且心狠手辣,一劍致命,不是俠義人士所為。」 小芹問:「秀才,他們人多勢眾,連一個受了傷的人也不放過,你怎不站出來說話?」 「哦!?你們受傷了?在下卻看不出來。」 「我們當然沒有受傷,但安化縣姓楚的斷了一條手臂,已失去交戰的能力,他們也不放過,算什麼俠義人士了?還有,威脅、利誘、唆使人叛主,陰謀暗算言家寨的地盤,又算什麼人士了?」 「在下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來打什麼不平?」 「在下只看見令姐的行為,不是俠義人士所為。」 莫紋說:「芹妹,別跟他說了!」她冷冷問秀才,「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在下正想請問。」 「我是邪教的的小女妖,人稱青衣狐狸,不是俠義道上的人?」 「原來姑娘是青衣狐狸,在下久仰了!」 「其實你又何必裝蒜?你早就來了,不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明明白白。你所謂的打抱不平,只是一個借口。說!你到底來幹什麼?」 「想來領教姑娘的高招。」 「憑你一個人?不跟他們聯手?」 「在下只想與姑娘單打獨鬥,不願任何插手。」 「那他們呢?」莫紋指著冷血等人。 「在下說過,不願他人插手。不過,他們想幹別的事,在下不想問,也不想管。」 秀才這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他要一個人與莫紋交鋒由冷血他們去對付小芹和笑長老。 莫紋一笑:「你想一個人纏住我,辦得到嗎?」 「姑娘不妨試試。」 莫紋轉問笑長老和小芹:「他的話,你們聽明白了嗎?」 笑長老哈哈一笑:「我老叫化耳不聾,人也不傻,怎麼聽不清楚?他在叫那五個殺手對付我老叫化和令妹。」 「那你們小心啦!」 小芹說:「嗨!我還以為這秀才真的來打什麼不平哩!原來這樣,姐姐,我會小心了。」 秀才微笑:「莫姑娘,你想化解這場戰鬥,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在下可以打發他們離開這裡。」 莫紋笑著說:「你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你想我會交嗎?」 「姑娘是不大願意。」 「那你又何必多問?再說,我就是交了出來,我與陰掌門之怨,你可以化解嗎?」 「在下自信還有這個能力。」 「不錯!我也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因為你就是陰掌門的人,是一個很有地位的人。我沒有說錯了你吧?」 「那姑娘怎麼不答應?」 「你要我答應並不難,只要你能答應我的一個條件。」 「哦?姑娘說的是什麼條件?」 「將你和教主的人頭割下來給我。」 「姑娘太過放肆了!」 「就是你和教主的人頭割了下來給我,我還不一定能交出來哩!」 秀才一扇擊出:「看招!」秀才這一扇擊出,一下便籠罩了莫紋身上的八大要害,這是鐵筆打穴的上乘武功,秀才一出手就不凡。 莫紋試探他能不能阻攔自己,便縱身而退,想不到這秀才竟然緊跟而來,笑說:「姑娘,別跑。」 莫紋身形沖天而起,翻過秀才頭頂,一劍刺出,秀才側身以扇相迎,「噹」的一聲,莫紋的寶劍,竟為紙扇架開,顯然這把紙扇,不是一般之物,扇骨也不是一般鐵器打成,必然是玄鐵之物,才不為斷金切玉的寶劍所擊斷。同樣,這秀才一身的真氣更為深厚,才可以擋得住莫紋凌空的一擊。 莫紋是一擊而走,身形剛落地,秀才幾乎也同時而到。莫紋不禁心頭凜然,這秀才身法,武功極俊,怪不得他敢說能纏住自己了。莫紋一面進招一面問:「閣下高姓大名?」 秀才也一邊接招一邊答:「不敢,小姓方,名君玉。」 「真是可惜。」 「姑娘可惜什麼?」 「閣下人俊武功也俊,怎麼落得去為陰掌門效力?」 「在下也為姑娘擔憂。」 「哦?你擔憂什麼?」 「姑娘人美武功更美,何必為一本武功秘笈而招來殺身之禍?」 莫紋滿山坡飛走游鬥,方君玉如影隨形,不容莫紋有出手傷害他人的機會。而另一處,冷血早已圍住小芹、老叫化相拚命了。小芹一離開,笑長老的壓力便加重,小芹一回來,冷血便迎面接招。冷血似乎並不急於殺小芹,而想先殺了老叫化,再全心對付小芹。這樣,便打亂了小芹的戰術。為了老叫化,逼得她與冷血正面交鋒,情景就越來越危險。 冷血獰笑著:「小丫頭、老叫化,你們納命吧,我要為手下死去的弟兄們報仇了!」便一刀快過一刀,刀刀不離小芹身前身後。莫紋給方君玉纏得不能抽身相助,便抖出了莫測的劍法。可是方君玉卻採取了莫紋原先的打法,不與莫紋正面交鋒,身似魔影,左閃右避,一旦莫紋想抽身而出,他又進招了,逼莫紋還手。這時,崗下伏著的人,已湧上山坡來。老叫化固然絆倒了一個武士,但自己也身中了一刀,而小芹臾有招架、閃避,全無還招進招的能力了。 正在這時,一條黑影從山峰上凌空而來,以不可思議的武功,一下將圍攻老叫化的四個武士手中之刀全奪了過來,掌拍腳踢,剎那將四個驚駭的武士全摔到了崗下湧上來的人群中。接著將奪過來的一把刀震開了冷血的刀,從而使小芹從刀口下脫身而出。 小芹、老叫化驚訝一看,來人是位蒙了面的黑衣人,搿血也驚震連退幾步,他想不到來人武功這麼奇高,一下便打發了自己的四個手下和震退了自己。駭然問:「你是誰?」 「黑鷹!」 「黑鷹!?」 這幾乎是與青衣狐狸同時名震武林的ˍ個神秘人物,沒人知道其行蹤,但每每莫紋情急時,他往往就出現了,彷彿是莫紋暗中的守護神。冷血早已聽四大使者說過黑鷹之名。 黑鷹陰森森說,「不錯!你受死吧!」 「你能殺得了我?」 「老夫沒有不能殺的人!」 「我跟你拼了!」 冷血這句話說完,便一連砍出了十刀,是一個字兩刀,這是冷血抖出一身的絕技了。他感到神秘的黑鷹,比莫紋更可怕。 黑鷹真的是身如幻影,以不可思議的步法,閃進了冷血的刀光之中,轉眼之間,又將冷血手中的刀奪了過去,一掌拍飛了冷血,不屑地說:「你這等的武功,也敢號稱西域第一刀?看來西域根本沒有什麼人才,才讓你能沽名釣譽。」 冷血摔到山坡上,胸骨已給黑鷹掌勁拍斷了兩根,一口鮮血噴出,他哪裡還敢交鋒?忍著巨痛,拔腿而逃。這一下,不但令小芹、笑長老驚駭不已。笑長老是武林中的前輩,竟然看不出黑鷹的身法和武功招式來。同時也令湧上來的二十四騎的人,嚇得停止了腳步,真的連忙逃下山崗。 黑鷹轉到莫紋與方君玉交鋒之處,問:「莫姑娘,你要不要老夫插手?」 莫紋早已看見他來了,見他出手一兩招,便打發了冷血等殺手,解了小芹和老叫化之危,心想:這神秘的黑鷹來得真是時候,便說:「哎!你別來插手,你給我看住那些湧上坡的人就行了!」 「好!老夫就看姑娘大展神技,崗下的人,令妹就可以打發,更不需老夫出手。」 莫紋沒有後顧之憂,便一心一意與方君玉交手。她抖出了西門劍法來,幾招便殺得方君玉手忙腳亂,再也沒有剛才那麼揮灑自如。一來他見冷血負傷落荒而逃,十八名敢死隊全部犧牲,大勢已去,今日的行動已徹底失敗;二來見對方來了一位可怕的對手,論武功,他勝不了莫紋,早已想抽身而逃了,但給莫紋神出鬼沒的劍法纏得不能脫身。這時,不是他纏住莫紋,而是莫紋纏住他不放了。莫紋一招「峰迴路轉」,一下就在方君玉背上留下一條劍痕,嚇得他發出了鐵扇中藏著的暗器,趁莫紋閃開時,他人似黃鶴,急忙而逃,這位俏哪吒,身負劍傷,輕功仍那麼好,躍身飛上山峰,一轉眼便消失在藍天之下。 黑鷹叱聲:「你想逃嗎?」更身如雄鷹,騰空而飛,追趕這俏哪吒去了。也是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山峰上。這個神秘的黑鷹,真是悄然而來,又悄然而去。本來莫紋想問問他怎麼會來到了這裡的,可是他人已走了,想叫住黑鷹也來不及了。 小芹給老叫化包紮好刀傷,站起來一看,所有的人全都走光啦,只剩下莫紋、自己和老叫化,以及倒在地上的屍體。 小芹問:「姐姐,黑鷹呢?他走了?」 「走啦!」 「姐姐,你怎不留下他?我要多謝他趕來救了我和老叫化呢。」 「噢!我能留住他嗎?」 「他不是和姐姐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但願他今後不來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我就拜天謝地啦!」 「他不是姐姐的好朋友?我記得他在時家大院時,將姐姐救了出去呵!」 「那是他看在慕容家武功絕學的分上,怕我死了,沒法尋找,才來救我。」 「那他怎麼不向姐姐追討的?」 「恐怕他已死了這條心,知道問也是白問,所以不問了。」 笑長老沉思自語說:「這個黑鷹,到底是哪一門派的人?這般神出鬼沒?」 小芹問:「老叫化,你那麼老,也不知道嗎?」 「你這小丫頭,人老,就什麼都知道?那不成了神仙?」 「哎!我是說你老人家觀人見世,比我們多啦!」 莫紋問:「笑長老,你也看不出他武功招式的來源?」 「你那麼精靈古怪,看出來了嗎?」 「我是看不出,他的武功太雜了。」 「我老叫化可看出一些眉目。」 莫紋和小芹同時驚喜:「你看出來了?」 「他的手法太快了!奪刀的手法,彷彿是江湖上不多見的折梅手。」 小芹問:「折梅手?那不是慕容家墨大俠的武功嗎?」 莫紋問:「會不會是墨大俠他老人家。」 笑長老搖搖頭:「他不是墨大俠!」 「你怎麼知道?」 「墨人俠為人光明磊落,絕不會蒙了面孔的。再說墨大俠生性仁厚,不願傷人,而這個黑鷹,一出手就傷人和取人性命,所以不可能是墨大俠。」 「那他怎麼會折梅手法?」 「小丫頭,這你就不懂了。折悔手法,原來就不是慕容家的武功,也不是墨大俠一個人獨會。它原是武林中早已不見傳的太乙門的武功。太乙門的人,絕少在江湖上走動。 莫紋問:「莫非黑鷹是太乙門的人?」 「要是他那手法是折梅於法,只能這麼說了,沒有別的解釋。」 莫紋也沉思起來:「他是太乙門的人?」 老叫化笑長老站起來:「現在沒事了.我老叫化要去看看那慕容二公子,不知他醒過來沒有。萬一他醒過來,跑出巖洞摔下來,我老叫化可擔當不了。」 老叫化這麼一說,莫紋和小芹都擔心起來,真怕這癡兒醒過來,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出巖洞,那可不是玩的。小芹說:「老叫化,你受傷了,怎能上去?我去看少爺吧。」 笑長老說:「這一點點皮肉之傷,難不了我老叫化。」 莫紋說:「你們都別去,我去好了。」 小芹說:「姐姐,你看,四小姐他們來啦!他們是來多謝你的,還是我去看少爺的好。你走了,他們會到處找你的:」 莫紋抬頭一看,果然是言大少、四小姐、楚無門和三個手下人,押著曹舵主向自己而來,自己真的是走不了,言大少和楚無門從大寨和安化帶來的幾十人,恐怕只剩下這麼幾個人了。虎嶺崗這一戰,可以說是江湖上極為慘烈的一戰。死人極多,血染山崗。 莫紋說:「芹妹,那你去吧。」 小芹便往崗頂飛奔而去,她飛身上峰,便隱隱聽到癡兒的哭聲,心一怔:「少爺出了什麼事了?不會給毒物長蛇咬著了吧?便慌忙閃身入洞,只見癡兒嚇得睜大了一雙淚眼,望著自己,跟著又破涕而笑:「小芹,你回來了?」接著又埋怨說,「你們怎麼丟下我一個人在巖洞的?我好怕呵!」 「少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呀!」 「少爺,那你怎麼哭呢?」 「我醒來不見了你們呵!」 「哎!我還以為你給什麼咬了!」 「我是給咬了。」 小芹一怔:「什麼東西咬了你了?讓我來看看。」 「大螞蟻!」 「大螞蟻?」 「是呵!它們咬得我好痛。小芹,你看,哉捏死了幾個螞蟻,它們才跑了。」 「嗨!少爺,我幾乎給你嚇死了!我以為是什麼毒物咬了你的。」 「螞蟻沒毒嗎?」 小芹一顆心放了下來:「少爺,你這麼大個男子漢,怎麼還哭的?」 「我醒來一個人不見,不哭嗎?」 小芹一邊用手帕給他抹淚,一邊說:「好了,少爺,我們下去吧,姐姐在下面等我們。」 「那些惡人走了嗎?」 「走啦!」 「你和他們打了沒有?」 「打了!」 「他們打不過,跑了?」 「是啦!」 癡兒這才高高興興地跟小芹鑽出洞來。小芹扶著他:「少爺,小心。」 「我不怕,你別扶我,我一個人走。」 可是癡兒一看山巖下,有幾層樓那麼高,又嚇得腿軟起來:「小芹,你扶扶我,我害怕掉了下去。」 小芹忍住笑扶著他說:「我還以為少爺變得大膽起來了。」 來到下面沒有亂石之處,小芹說:「少爺,小心了,我們跳下去。」 癡兒又伸伸脖子往山巖下看,害怕地說:「這能跳下去嗎?不跌死?」 「少爺放心,有我帶著你哩。你害怕,就閉上眼睛,什麼也別看。」 「我不看,我不看,你千萬拉著我才好!別鬆了手。」 「你放心啦!跌不了你的。」 癡兒感到自己給小芹一提,身子就好像懸空起來,耳邊風聲呼呼,一會兒就沒有了,似乎自己已站在草地上了。他睜開眼一看,自己果然已跳了下來,小芹在微笑著望著自己。他又望望山巖上,驚訝地睜大了眼:「小芹,我就是從上面跳下來的?」 「是呀,有沒有跌傷了你?」 「沒有,沒有。小芹,你跟我姐姐一樣的有本事,她也是這麼提起我飛的。」 「我比姐姐的本事就差得多了!」 「不不!一樣一樣,小芹,我們再上去好不好?」 「上去幹嗎?」 「我還想從上面跳下來,太好玩了。」 「哎!姐姐在等我們呢!」 癡兒望了望崗頂:「姐姐在哪裡?」 「在半山坡上,我們走吧。」 「好好,我也想姐姐的。」癡兒有點失望地跟隨小芹走下山崗來,只見莫紋一個人迎風立在山坡上,言家兄妹已不在,老叫化也不見了,只有安化縣楚無門的兩個手下在埋屍體。癡兒一見莫紋,似乎將什麼都忘了,高興地奔了過來,嘴裡一邊喊著:「姐姐,姐姐!」這個癡兒,高興得路也沒有走好,「咕咚」一聲,不知給什麼東西絆了,翻了ˍ個大觔斗,跌得他要喊痛。但他看見絆倒自己的是一具可怕盼血淋淋的屍體,又嚇得跳了起來。 小芹和莫紋看見他翻了個大觔斗,忍不住笑起來,後又見癡兒似驚兔般跳起來就跑,遠遠避開跌倒的地方,神色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東西似的,以為癡兒踩著毒蛇了,都躍了過來。小芹關心地問:「少爺,你碰上什麼了?」 莫紋一見,是一具屍體橫臥在草叢中,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癡兒指著屍體:「他,他,他……」 小芹也看見屍體了,說:「少爺,那是個死人,別害怕。」 莫紋溫柔親切地問:「兄弟,他沒有嚇著了你吧?」 「姐姐,那死人好怕人呵!」 莫紋微笑:「兄弟,你真沒出息,死人也害怕的?你看小芹妹妹比你小,又是個女孩子,都不害怕,你是個堂堂的男子漢,怎麼反而害怕了?我和小芹妹妹,還指望你來給我們壯膽哩!」 莫紋一句話,又鼓起了癡兒作為男人的自尊心。癡兒挺了挺胸:「姐姐,我不怕,但他絆了我一跤。」 小芹問:「少爺,你摔痛了沒有?」 癡兒為表示自己是個男子漢,揚著臉說:「沒有!一個男子漢,會痛嗎?」 莫紋與小芹相視,又忍不住笑起來。的確,這癡兒已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站起來,比十六歲的莫紋高出了半個頭,比小芹更高出了一個肩膊,他要是智商健全,該是莫紋和小芹的保護人了。 莫紋見他一副男子漢威風懍懍的氣勢,忍住笑順著他說:「是呵,怎會痛的?兄弟,你這樣就像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啦!」 癡兒一聽,似乎更得意了,昂首揚步,四下望望:「咦,那老叫化呢?怎麼不見了?」 「兄弟,老叫化已經走啦!你要找他?」 「唔!我要問問他,幹嗎講話不算數?說要陪伴著我,卻趁我睡著時就跑開了,讓我醒來時害怕得哭起來。」 小芹叫著:「少爺,你別說你哭啦!這就不像男子漢啦!」 「對!我不哭。我,我,我要問問他,幹嗎不等我學會蛇行鼠步的功夫就走了!」 莫紋說:「兄弟!那老叫化的蛇行鼠步功夫,你是學不來的,那要有極為深厚的內功才能辦得到,你還是練你的五六七八九功夫好。」 小芹笑著說:「少爺,其實你剛才的功夫,比老叫化的蛇行鼠步功夫還好。」 癡兒茫然:「剛才我的什麼功夫了?」 「跌倒後,一下就跳起來呀。」 「那也算功夫麼?」 「怎麼不算?那是龍騰虎躍的好功夫呵!」 莫紋也笑起來:「不錯!不錯!真的是龍騰虎躍功夫,我不知道兄弟幾時學會了這一門功夫的,大概是從老叫化的蛇行鼠步功夫轉化而來的吧,怪不得跌倒了不會痛。」 癡兒困惑起來:「我,我不知道呵!」 「好啦!兄弟,天不早了,我們也離開這裡吧。」 「姐姐,我們要去哪裡?」 「回安化城。」 「回安化城?姐姐,我們在安化城放了那四把火,回去,不怕人注意麼?」 「丫頭,你放心,沒人會來捉你這縱火者的,四小姐在崗下已為我們準備了三匹馬,接我們到她莊上住。」 「是言家大寨嗎?」 「不是,在安化城郊的一處村子裡。」 「四小姐怎麼在那村子有處莊院的?」 「你這丫頭真是打爛沙煲問到底。言家的人,在湘西是個土皇帝,在一處村子有座莊院又有什麼奇怪的?」 「姐姐,我是小心那!」 莫紋一笑:「走吧!四小姐打發了一個人在崗下等我們哩!」 「四小姐她先走了?」 「走了,趕回去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 「丫頭,那姓曹的在言大少近乎殘酷的逼問下,將什麼都說了出來。這一切都是陰掌門有計劃安排的。故意挑起我們和言家結下仇怨,說是什麼一石投兩鳥之計,既想捉我們,也將將言家在湘西地盤奪了過去。」 「好歹毒的陰謀!」 「芹妹,所以我們今後要格外留神陰掌門的人。」 她們一邊說,一邊已到了山崗下,果然有一條漢子備了四匹馬在等候。見莫紋下來,立刻恭敬地迎上前,問:「女俠現在動身麼?」 莫紋打量他一下,這漢子正是楚無門僅剩下的三名手下其中的一個。問:「你沒有別的事吧?」 「沒有!小人奉四小姐之命,隨時聽候女俠的調遣。」 「那辛苦你了!」 「不,小人不辛苦。」 「好!我們現在就動身。」 「請二位女俠和這位公子上馬。」 癡兒騎過一次馬了,現在再也不怕了,他在莫紋的輕輕一托之下,騎上了一匹馬。跟著莫紋、小芹也躍上了馬背。那漢子最後躍上馬背,說:「女俠!小人在前面帶路,請緊隨小人來。」 日落黃昏,露人稀少。莫紋、小芹和癡兒隨那漢子來到了一處不顯眼的山村中,進入一家平民百姓家。山村幽靜,這家莊院更幽靜。整座莊院,彷彿在一片樹林中。 言四小姐帶著兩位丫鬟,早已在院中相迎,一見莫紋等人進來,又要下拜。莫紋暗運一股內勁托著四小姐,使她不能拜下去,說:「四小姐,你要是這麼做,我也不敢在貴府住下了。」 四小姐拜不下去,既敬佩又感激地說:「莫女俠既然這樣,我也不客氣和多謝了,請!」 這一夜,四小姐除了慇勤招待莫紋等三人外,更安排莫紋、小芹和癡兒在一間精緻的樓閣住下,癡兒洗過澡,吃了晚飯後,有專人伺候他先睡。四小姐陪莫紋、小芹在燈下談心。 小芹忍不住問:「四小姐,你怎麼在這村子裡有這座莊子的?」 四小姐微笑:「小妹!這是家父聽從三哥的主意,特意在這不顯眼的山村裡,以他人的名義,購下這個產業,安排家母和找在這裡住下。」 小芹奇異:「為什麼!?」 「三哥說,江湖風險,變化莫測,大寨雖然偏靜,不為外人所知,但人多口雜,來往人不少,遲早也會為人知道,一旦有事,就危及家小了。何況家母年老有病,受不得驚恐,所以就添置這個產業,令我和家母在這裡住下。」 「這裡沒人知道?」 「除了我家的人和楚師兄知道外,就是父兄身邊的親隨衛士,也不知道。」 「萬一給黑道上的人知道,那你不危險?」 「小妹,沒有這個可能。就是有這個可能,我和家母,也可以安全離去。轉到城裡一戶人家去,從此改名換姓,不再過問江湖上的是是非非。」 莫紋聽了,感到言三少寨主是位智者,富有遠見,進身江湖,卻想到安全後退之策,要是言家三公子是位具有野心的人,那將是武林之禍,便說:「四小姐,你不該叫人帶我們來。」 四小姐有些愕然:「為什麼!?」 「這麼一處絕密之地,你讓我們知道,不怕有危險?」 「這有什麼危險了?」 「四小姐,我是黑、白兩道上人人必得的邪派人物,我來這裡,你不擔心有人在暗中盯蹤而來?那不害了你們嗎?」 四小姐笑了:「莫女俠,這點你完全可以放心,沒有人在暗中跟蹤著你們來這裡。」 「你怎麼知道?」 「真的有人跟蹤,在村子的兩里之外,就為我的人發覺了。」 「這村子四周兩里之外,有你的暗哨麼?」 「可以這麼說。這一帶,過去完全是荒涼的山坡,沒有這個山村,也沒有附近的人家。是我言家一些忠誠的老家人,在這裡安家立戶,建立了這麼一處山村,以後我們才來的。」 「那麼說,這山村裡的人,都是你言家的人了?」 「就是山村四周的人家,也是我言家的人,他們從不捲入江湖是非,更不參與言家大寨的事,是真真正正的山民村婦,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非到萬一,他們絕不在江湖上露面。當然,他們在暗中保護我母女倆的,有什麼動靜,就會通知我們。」 莫紋含笑:「四小姐這麼相信我?你不擔心我會對你不安好心?」 四小姐笑了:「女俠不是這樣的人,就算真的這樣,我也心甘情願死在你的劍下。因為我兄妹之命,早已是你的了,你隨時可以要了去。」 莫紋歡笑:「四小姐,多謝你這麼信任我,我自從出江湖來,可以說沒有碰上你這麼一個直爽的人。」 「莫女俠,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哦,你有什麼話請說好了。」 「我不但將女俠視為救命恩人,更視為親人,女俠要是不嫌我,我想與兩位女俠結為金蘭姐妹。」 「結為金蘭?」 的確,在江湖上,武林中,結為金蘭,可不是。件隨隨便便的事,這是一件大事,一旦結為金蘭,便是同生共死,將自己交給對方了。 四小姐見莫紋沉吟,又說:「要是女俠不願意,就當我沒有說過。」 「你不怕我會累及你嗎?」 「我願意為你而死。」 莫紋說:「你這麼看得起我,又不後悔,我答應。」 四小姐大喜:「我怎會後悔呢。」 四小姐立刻命丫鬟去準備香燭和酒,與莫紋、小芹對月誓盟。這比莫紋與白妖金媚娘結拜時更為隆重。 言美鳳年長為大姐,莫紋第二,小芹為三妹。不單四小姐喜不勝言,就是小芹,也喜不勝言,經這次對月誓盟,她正式將莫紋看成是自己的親姐姐,而且還多了一個言大姐。 莊上的丫鬟,都知道小姐與名震江湖的莫紋結為姐妹,一個個更是大喜,一一過來拜見。 言美鳳又叫家人重備酒席,一邊飲酒一邊在月下談心,江湖上的事,往往有出人意外的變化,在今日午時之前,莫紋與湘西言家幾乎是誓不兩立的仇敵,而且莫紋還準備去端了言家大寨。想不到虎嶺崗一戰,莫紋不但化解了與言家的仇恨,更與湘西言家的四小姐義結金蘭,這一點,可是多謝陰掌門的人了。 她們正在交談一些江湖中的事時,莫紋突然停口,凝神傾聽,言美鳳一時奇異,小芹一下敏感到了,問:「姐姐,是不是外面有什麼動靜?」 莫紋點點頭,轉問言美鳳:「大姐,過去夜裡,有沒有人在這一帶過往的?」 「這裡不是來往大道,不但夜裡,就是白天,也沒人來過。」 「大姐,有人卻朝這山村來了。」 「哦?那一定是自己人。」 「要是外人在夜裡來呢?」 「那逃不過山村四周的耳目,他們會趕來向我報告。二妹,你聽出什麼來了?」 「大姐,來人輕功頗好,似乎從樹上而來,不沾地面。」 「真的?」言美鳳疑惑起來。要是自己人,怎麼要從樹上來?要是外人,怎麼來這偏僻的小山村?她側耳凝神聽,可什麼也沒有聽出來,又困惑地望著莫紋,疑心莫紋是不是聽錯了。 小芹這時也說:「不錯!是有人來了,已進了村口,來人的輕功十分俊。」 小芹話剛落,一條人影,已躍進了莊院,跟著莊院家人輕喝:「誰!?」 來人的聲音說:「請快稟報四小姐,小人有要事要見四小姐。」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一回 夜闖浮坭 上回說到來人說有要事要見四小姐。山村月夜,格外寧靜。言美鳳在裡面聽得清清楚楚,立刻吩咐身後丫鬟:「你快去叫管家將人帶來見我。」 丫鬟應聲而去。莫紋問:「大姐,來人你認不認識?」 「認識,這是我楚師兄手下一位輕功很好的衛士,綽號飛毛腿老五。」 莫紋又問:「我們要不要迴避一下?」 「二妹,這是自己人,不用迴避了。」 莫紋想了一下,說:「那也好。」 不久,丫鬟將飛毛腿帶了進來。飛毛腿一見言四小姐,叩拜說:「小人拜見四小姐。」 「不用了,起來吧!你有什麼事要見我的?」 飛毛腿起身,正想說,一見莫紋、小芹,神色驚訝,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遲疑地:「這,這——」 四小姐說:「她們是我結拜的兩位妹妹,自己人,你有話盡說好了!」 「是!四小姐,大寨出事了!」 四小姐一怔:「出事!?出了什麼?」 「瘦和尚叛亂了,言二少寨主給他挾持作為人質,威脅寨主歸順陰掌門。」 「他一個人敢叛亂?我父親、大哥和三哥不能擒住他?」 「四小姐,叛亂的不止他一個人,而是有四五十人之多,其中有七八個是陰掌門的高手,在交鋒中,ˍ少寨主給他們捉了去,大少寨主也受了傷,老寨主、三少寨主和沙護寨長老已退到內寨裡堅守,所以請四小姐快帶這裡的弟兄前去救援。」 四小姐「唰」地站起:「好!我馬上帶人前去。」 莫紋說:「大姐,你先冷靜下來,有些事還沒問清楚哩!」 「二妹,還有什麼事不清楚?」 莫紋轉問飛毛腿:「你是從大寨趕來這裡?」 「小人從安化城裡趕來。」 「那大寨發生的事你怎麼知道?」 四小姐一聽,頓時說:「不錯!大寨的事你怎麼知道了?」 「大寨用飛鴿傳書給楚爺,楚爺便打發小人趕來向四小姐稟報。」 「我楚師兄現在哪裡?」 「楚爺已帶安化城中的弟兄趕去大寨了。」 莫紋又問:「是你一個人來這裡?」 「是!小人怕人盯蹤,故不敢走地面,以輕功樹過樹而來。」 莫紋說:「你已經給人盯上了。」 莫紋內力深厚,早就聽出了飛毛腿及身後不遠處的兩名來者的動靜。初時,莫紋以為這兩個人跟飛毛腿是一夥的,一個入莊,兩個在村外放哨,所以才動問。現在聽飛毛腿回答是一個人來,才判斷那兩個是盯蹤者。莫紋行走江湖,不能不事事小心。 飛毛腿一怔:「真的?」 四小姐也驚震了:「要是有人跟來,絕不能讓他走了!」 莫紋對小芹說:「芹妹,你快去村口將他們攔截住,他們分別伏在兩棵樹上。」 四小姐說:「三妹一個人恐怕捉不了兩個,我也去。」 飛毛腿說:「三位小姐,小人該死,將敵人引了進來,我也去。」 莫紋突然變色,不好!還有第三者,這人輕功好極了,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他們已來了!我們準備應敵吧!」 莫紋話一落,驀然見兩條黑影,橫飛而來,摔在她們前面的草地上,顯然,他們是給人擲了下來的。小芹和四小姐雙雙上前,先出手封了這兩個摔下來的不速之客的穴位,而莫紋早已飛上屋頂攔截第三者。只見不遠處一條人影,在月下向村外飛奔而去。 莫紋急展輕功追趕,她不能不驚訝這人的輕功實在出色,行動無聲,身如幻影,飛如流星。她在虎嶺崗與俏哪吒交鋒,俏哪吒的輕功已是一等一的了,而這人的輕功,比俏哪吒更俊,自己竟然追趕不上,只能保持一定的距離。想不到陰掌門人中,有人競有如此上乘的輕功。 大約離山村五里地左右,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莫紋搶上幾步,落在他的前面,問:「你怎麼不跑了?」 那人說:「你追趕老夫幹嗎?」 莫紋一聽,一下怔住了。這不是黑鷹的聲音麼?驚喜地問:「是你?」 「你以為老夫是陰掌門的人?」 莫紋已將這神出鬼沒的黑鷹視為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了,說話也不那麼客氣啦,笑著說:「誰叫你老人家那麼鬼鬼祟祟的,我能不疑心嗎?」 「老夫何時鬼鬼祟祟了?」 「你幹嗎也跑來這山村?」 「老夫獨來獨往,有什麼地方不可去?老夫不來,那兩個盯蹤者不就走了?能摔在你們而前?」 「是你將他們摔下來?」 「不是老夫,又是何人?」 「老人家,對不起,我誤會你與他們是一路上的人哩!」 黑鷹「哼」一聲,不出聲。 莫紋又笑說:「你老人家不會生我的氣吧?」 「老夫生你的氣幹什麼?你快回去。老夫要走了。」 「你怎麼不進村子坐坐?」 「老夫不願見其他人。」 莫紋頓了頓,又問:「我想問問,你捉到那姓方的秀才沒有?」 「給他走脫了。」 「給他走脫了?以你老人家的輕功和武功,不能不捉到那姓方的?」 「你以為老夫是萬能者麼?那小兔子太狡猾了,輕功也不下於老夫。」 「我呀!看你老人家也不大安好心。」 黑鷹奇異:「老夫怎不安好心了?」 「你安好心?幹嗎還一直在暗中盯蹤我?是不是仍對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死心?」 「胡說!老夫出言九鼎。」 「那你幹嗎一直跟著我?」 「不錯!老夫不想從你身上奪去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但也不准別人,尤其是陰掌門的人,從你身上奪去。」 「老人家,你放心好了,他們怎麼也奪不去的。就算萬一我不幸落在他們手中,那也是一具屍體,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丫頭,你本身的麻煩已是夠多的了,幹嗎還要捲入湘西言家的鬥爭中去?你不能抽身到別的地方嗎?」 「老人家,你又說錯了。」 「老夫怎麼錯了?」 「這不是我想不想捲入,而是陰掌門的人找上門來。湘西言家為陰掌門的人一時唆使,與我結怨,現在他們明白了,可是陰掌門不放過言家,我能袖手旁觀嗎?再說,我也不能放過陰掌門,不鏟掉他們,我去到哪裡,他們還不是跟到哪裡?何況我還與言美鳳結為姐妹,我更不能不理了。」 「丫頭,看來你很講義氣呵!」 「言家的事,因我而起,我不理,怎說得過去?何況我還想借此機會消滅了陰掌門的一批爪牙。」 「好好,那你快回去,有人尋來了。」 「老人家,小女子還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小女子要上言家大寨,我那傻兄弟,麻煩你老在暗中代我照顧一下。」 「你當老夫是什麼人了?是奶娘?還是嬤嬤?去照顧那個癡兒?」 莫紋襝衽說:「小女子沒別事求你老,只有這事求你老。我兄弟要是有事,小女子也不想活了。」 黑鷹凝視莫紋半晌,搖搖頭:「好!老夫答應你。」 莫紋大喜而拜:「有你老照顧我兄弟,小女子一千個一萬個放心了!」 黑鷹以暗勁將莫紋托起:「姑娘!快起來,老夫生受不起你這大禮。老夫救過你不少次,沒見你行過大禮,想不到你為了一個癡兒,行起這大禮來,老夫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莫紋笑著:「你老前幾次救我,是帶有私心,而這一次全無私念,小女子怎不拜謝?」 「看來受你一禮,真不容易。好!老夫走了。」黑鷹說完,一閃而逝。 黑鷹剛走,小芹便氣急敗壞地尋了來:「姐姐,我尋得你好苦呵!」 「丫頭,你來尋我幹什麼?你以為我會離開你嗎?」 「我擔心姐姐一個人呀!」 「嗨!丫頭,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擔心你自己好了!」莫紋輕撫小芹,「芹妹,我們快同山村。」 「姐姐,我來時,好像看見一條人影閃開似的。」 「那是黑鷹。」 小芹驚訝地怔住了:「是黑鷹?」 「唔。」 「姐姐,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呵,你怎麼不留住他的?」 「這樣一位莫測的高人,能留得住嗎?」 「姐姐,他就是你說的輕功極好的第三者?」 「不是他是誰?那兩個盯蹤者,還是他摔下來的。」 「怪不得他們摔下來時不能動了,弄得我還出手封了他們的穴位,怕他們跑了。我奇怪,他們怎麼會無緣無故掉了下來?大姐還說,可能是你凌空封穴,使他們一時站不穩,掉了下來的。」 「我凌空點穴手法可點不了那麼遠,芹妹,我們一邊走一邊談。那兩個人,你們審問了沒有?」 「大姐在審問他們,我來尋找姐姐。」 「你也真的,大姐是個直腸直肚的人,碰上狡猾的敵人,會什麼也問不出來的。」 莫紋和小芹趕回莊子時,四小姐已召集了四十多個一色勁裝的彪悍漢子,正準備趕去言家大寨。四小姐一見她們回來,高興地說:「二位妹妹回來得太好了,那個第三者抓到了沒有?」 小芹說:「大姐,那個是自己人。」 「自己人?」 「是曾經救過我們的黑鷹,那兩個盯蹤者,是他摔下來的。」 四小姐驚訝更不下小芹:「那是神秘莫測的奇人,妹妹怎麼不留下他來?」 「大姐,二姐說,他留不住呵,讓他走了。」 莫紋轉了話頭問:「大姐,你召集人馬要連夜趕去大寨?」 「是,只等你們回來。」 「那兩個人,大姐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他們是陰掌門在安化城中的兩個線眼,暗中盯著楚師兄的一切舉動,奉命盯蹤飛毛腿,跟到了這裡。」 「他們奉誰的命跟蹤飛毛腿?」 「妓院的老鴇。」 「什麼?那不是你們言家所開的嗎?」 四小姐咬著牙說:「她也是陰掌門派來臥底的。我派管家帶著兩個人進城去捕捉這奸細了。」 莫紋說:「怪不得瘦和尚負傷逃到了妓院中去,她要是奸細,那你的楚師兄可危險了,他派去大寨的人,恐怕半路上會遭到陰掌門人的伏擊。大姐,我們趕快去大寨。」 「二位妹妹也和我去?」 「大姐不想我們去?」 「二妹,我怎會不想的?不過兩位妹妹在虎嶺崗血戰了一場,回來又沒有休息,我不願……」 「大姐別這樣說,誰叫我們結拜為姐妹?大姐一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怎能不理?」 四小姐激動地說:「二妹!我……」 「好了!大姐,你要是將我們當成你的親妹妹,就一塊去。不過,我要麻煩大姐的,我那位兄弟,請大姐派兩個人看管一下。」 「二妹,這個你放心,二妹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我自會派人伺候著。」 「那麼,我們立刻動身吧。」 四小姐立刻下令,四十多個彪悍的漢子,紛紛走出莊子,飛身上馬,四小姐和莫紋、小芹也翻身上馬,往言家大寨飛奔而去。 小芹臨走時,仍不大放心地對莫紋說:「姐姐,我擔心少爺會跑出來尋找我們,伺候他的人會管不住他。」 「妹妹放心,我已托黑鷹在暗中護著他了。」 「黑鷹答應嗎?」 莫紋點點頭:「他答應。不然,我怎敢放心和你去言家大寨?」 近五十匹的怒馬,在湘西山野上狂奔,宛如一條飛騰的,巨龍,揚起了漫天的塵土,挾帶著風雷,直向浮坭山方向騰飛而來。快接近浮坭山時,便聽到了山腳下傳來了激烈的喊殺聲和刀劍相碰的響聲,這顯然是楚無門手下的弟兄,遭到了陰掌門人的伏擊。四小姐一馬當先,衝進了雙方交戰的山地,喝聲:「言家的弟見們!我四小姐來了!」 有人在月下認出了四小姐,歡呼起來:「弟兄們,我們的四小姐帶人來了!殺呀!」 楚無門手下三十多位弟兄,傷亡過半,已節節敗退,現在四小姐帶了人來,頓時勇氣大增,回身反擊。 四小姐躍下馬來,大聲說:「弟兄們,你們先退下休息,由我來處理這批賊人。」 言家寨的人便一齊退下,這十多位弟兄,一個個血染衣服,其他的已橫臥在山下的草地、樹林中,他們已是經過一場生死的血戰,堅持到四小姐趕來。 對方的人,見言家的救兵趕到,也退了回去,守著進山的路口,不准四小姐的人進山。一位單臂眇目的殘廢老者從賊人中站了出來,顯然這殘廢老者是這群人的頭兒。他單目陰森可怕,說話的聲音更陰森可怕:「四小姐!老夫以為你在言家大寨中,想不到你卻在寨外,既然在寨外,就不應該跑來送死。老夫不想多殺一個女子,你帶人走吧。」 莫紋在月下一看,這位眇目老者,不正是曾經在長江邊上,江陵城郊的大道上,目空一切,傲慢十足的那位眇目黑鬚老者嗎?當時他一個人立在大道攔截公孫駿、關雲山和司馬雄這三位在中原武林中有名的人物,簡直不將江南一劍公孫駿看在眼裡,叫他們下馬受死。最後他在那一戰中,失去了一臂,幾乎成了公孫駿劍下的遊魂。公孫駿是俠義上的成名人物,武林七大劍手之一,敬他是條漢子,不忍殺了他,才放了他走。想不到今夜裡他在浮坭山下出現了,雖失去一臂,傲氣仍不減當年。 莫紋暗想:這個老賊,可算是一流的上乘高手,武功略遜於公孫駿,卻在關雲山、司馬雄之上,看來他失去一臂,武功卻沒有失,只減兩三成而已,自然就更不將言家寨的無名之輩看在眼裡了。以他的武功,要殺楚無門的手下,可以說是綽綽有餘,就是楚無門親自帶人來,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奇怪,他怎麼只殺傷了十多個人,而沒有全部殺光? 四小姐柳眉直豎,喝問:「你是什麼人?敢口出狂言,叫本小姐走?」 眇目老者冷冷說:「老夫是收魂使者,老夫再奉勸你一句,你還是走吧,有多遠走多遠,別令言家完全斷後。」 莫紋又暗暗奇異,這眇目老者,語氣雖冷,傲氣猶存,卻完全不像在江陵道上矢在殺人的那副戾氣,似乎是心存仁義了。難道他轉了性?的確,要是自己和小芹不來,他要取四小姐一命,也不是不能辦到,他卻勸四小姐遠走高飛,以保存言家一脈。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小姐急問:「我父親和兄長們現在怎樣了?」 眇目老者搖搖頭:「老夫只奉命守此路口,不准人上落,大寨情形不清楚。要是令尊和令兄們識時務,歸順我們,自然可保一命,不然,恐怕玉石俱焚。」 四小姐叱聲:「閃開!讓我上去!」 「四小姐又何必前去送死?」 「你閃不閃開?」 「除非四小姐能取老夫頸上的人頭,老夫不閃開也不行了。」 「你以為本小姐不能殺你麼?」 眇目老者又冷冷說:「老夫還是勸你離開的好。」 四小姐正想提刀衝出,莫紋一下拉著她:「大姐,慢!讓我來和他說兩句話。」莫紋說時,站了出來,含笑地問:「老頭兒,還認得我嗎?想不到我們江陵一別,又在這裡碰上了。」 眇目老者一見是莫紋,頓時一下像掉進了冰窖裡,一身全涼透了,傲氣全無,驚震地問:「是你?」 「是呀!我看你這個收魂使者,得改改名才行。」 「你,你,你怎麼來了這裡?」 「我也想問你,你怎麼也來了這裡?江陵道上,公孫駿放了你,我還以為你從此隱退山林,不會再在江湖上出現,你是不是想再失去一臂?我卻擔心你失去的不是另一臂,而是一條老命。我也奉勸你一句,你走吧,我不想殺害一個殘廢的老人。」 眇目老者半晌不能出聲,他身旁的一個漢子問:「這女子是誰?」 「青衣狐狸。」 青衣狐狸四字一出口,陰掌門所有在場的人全驚震了。先不說第一護法金佛爺喪身在這狐狸的劍下,單是虎嶺崗一戰,敢死隊隊長冷血所帶的十八名厲害殺手全部喪生,連冷血和俏哪吒也負傷而逃,在場的人,又有何人能是她的對手?那漢子問眇目老者:「我們怎麼辦?」 眇目老者長歎一聲:「退!」 「退!?我們怎麼向使者交代?」 「老夫不想你們全部去送死,退!」 莫紋說:「老頭兒,還算你識趣。我再勸你們一句,今後別再為你們的教主賣命了,碧眼教主,我遲早會取下他的腦袋,你們又何必陪他死?你們最好從此遠走高飛,在江湖上隱姓埋名,這是一條保命的最好辦法。」 那漢子說:「你口氣未免太大了吧?你能殺得了我們的教主?」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閃,自己的身體已離地而起,給人提在半空中,然後又摔在四小姐跟前,他一看,提起自己的不是莫紋,而是一個比莫紋年紀更輕的小姑娘,驚駭得不能出聲。 小芹在賊人面前亮出了這一手好武功,不但賊人全驚得呆若木雞,連眇目老者也大為驚駭:青衣狐狸跟前的一個小丫頭,都有這麼出色的本領,捉人在一剎那間,青衣狐狸的武功便可想而知。 莫紋冷笑:「你們要為碧眼老賊賣命,那也由得你們。不過,最好別碰上我兩姐妹。」 眇目老者一怔:「她是姑娘令妹?」 「是呀!我妹妹武功好不好?」 「看來,老夫真要隱退山林了!」 莫紋又問:「你們退不退下,不然,我要開殺戒了。到時,可莫怨我劍下無情。」 眇目老者一揮手:「給我全部退下,離開這裡,今夜的事,由老夫擔了,沒你們的事。」 陰掌門的人一聽,便一哄而散,霎時走得乾乾淨淨。莫紋不費一兵一卒,憑幾句話,便散了這夥人,四小姐更是感激。的確,雙方交起手來,自己有莫紋在,固然能取勝,但自己帶來的人,就難免有傷亡了。 莫紋向眇目老者一拱手說:「前輩,多謝了!」她現在不再叫「老頭兒」了,而尊稱他一聲前輩。 眇目老者苦笑一下:「老夫應該多謝姑娘才是。」 「前輩,你今後有什麼事需要我相助的,儘管出聲好了。不過,你不能再為碧眼教主賣命了。」 「老夫恐怕從今以後,會永遠退出江湖,不再捲入武林紛爭了,不敢麻煩姑娘。」眇目老者說完,身形一晃,人已離去。 小芹對摔在地上的漢子說:「你也走吧,我不殺你。」 「多謝小女俠。」那漢子自問必然一死,想不到能活下命來,爬起來,慌忙離開。 四小姐再度躍上馬,奔上浮坭山。 浮坭山,山巒疊翠,奇巖起伏,斷壁峻谷處處。從山腳到言家寨,要轉十八道彎、十八條溪水,每一道彎,便是一道險處,道上設下了不少機關,有四小姐在前面帶著,便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各處的機關、險道。 言家寨坐落在山峰中的一條幽谷中,平時,這裡異常的寧靜,今夜裡,卻變得非常的喧鬧了,整個言家大寨中,處處有屍體,處處有血流,傷者呻吟,勝者狂笑。瘦和尚率領陰掌門的人和一批反叛者,正在圍攻大寨後的內寨。瘦和尚,只不過是言家大寨中的四大護寨長老之一,平日聽從寨主的調遣,現在,他儼然成為言家寨的主子了。 瘦和尚早已接到冷血的指令,準備冷血隊長帶人押著言家兄妹到大寨時,就奪取言家大寨,威逼言家父子,成為自己騎下的人,成為陰掌門在湖廣的一個大據點。可是,黃昏時,言大少卻押著辰州府的曹舵主回來了,直接去見老寨主。 瘦和尚感到事情不妥,不及時行動,自己就為言家父子所擒,便猝然倉促舉事。言家父子聽言大少說瘦和尚是陰掌門派來的臥底,急急審問了曹舵主,也要派人去捉拿瘦和尚,想不到瘦和尚已在外面發難,帶了叛變者湧入忠義大廳,頓時展開一場混戰。一來言家父子一時大意,未防驟變;二來瘦和尚早有準備,只是提前舉事而已。再加上冷血已打發了不少高手,潛入言家寨,其中便有所謂的仁義長者柳寨主,前來協助瘦和尚。這一批高手,武功自然不在言家父子之下。所以一場混戰,言家父子身邊的親隨武士,便死亡不少,言二少為瘦和尚所擒,言大少身負重傷,幸而言三少力敵柳寨主等人,護著父兄進入內寨,閉門堅守,令護寨親兵用滾木、飛箭,擋住了瘦和尚等人的侵犯,,使他們不能逼近寨門半步。 這座內寨,是言家大寨的寨中之寨,建築在石巖的半坡之上,背*懸巖峭壁,只有一條狹窄的石階路可上,是寨中的天險之處,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入的峻險。平日,這個內寨除了言家父子和護衛的親兵之外,就是四大護寨長老,也不能入內。 內寨,原先是大寨的一個凌風閣,是言家內眷們所居住的地方。後來言三少看中了這處是個險峻的地方,著手重修打建,變成了寨中之寨。就是以防萬一時有險可守,等待外面的救兵到來,想不到這次卻應付了瘦和尚的叛亂。 內寨唯一的缺點,就是缺少水源,只要有人包圍了內寨兩三日,內寨便會不攻而自亂。瘦和尚和柳寨主也是看準了這一點,不忙於進攻,只派人守住下坡的山道。內寨的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外面救兵早日趕來,內外夾攻,消滅叛徒。言家父子放出了不少信鴿,通知大寨四周縣城州府的言家寨人馬星夜趕來。必要時,只有與瘦和尚拼一死戰了。 臨近天亮。瘦和尚等人已基本上控制了整個大寨,派人守住大寨大門。他們押著負傷的言二少,來到內寨山下叫喊,說言家父子再不舉手投降。就殺了言二少,並命人放火,燒了內寨,到時,言家必然後悔莫及。 老寨主言三思在火光下見自己的二子受縛,渾身是血,心如刀絞。他兩眼冒火,真恨不得衝下去,將瘦和尚剁為肉漿。但回顧自己的身後,長子和沙長老已負傷,不能再戰,只有自己和三子言文沒有負傷,但自己的所有親兵和忠誠部下,只剩下了二十多人,戰鬥了半夜,已疲憊不堪。而且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只能堅守,不能再戰。要是自己不顧一切帶人衝下去,不但不能救自己的二子,恐怕內寨也難保,只有同歸於盡。唯一的辦法,只有等待外面的救兵到來。老寨主極力壓下自己的怒火,立在內寨門上說:「瘦長老,本寨主一向待你不薄,你何故忘恩負義,背叛本寨主?」 瘦和尚猙獰地笑著:「言三思,我們擺明說話吧!我根本不是你們的人,是奉了我教主之令,前來言家大寨臥底的,目的就是等待著這一天。所以談不上我背叛了你,更不是什麼忘恩負義。我看在你我的情分上.只要你歸順我教主,我可以保證你一家大小的生命安全,而且你仍然是言家大寨的寨主。不然,就別怪我瘦和尚絕情!」 「瘦和尚,你先將我兒子放了回來再說。」 「言三思,你別發夢了,一到天亮,你再不歸順,我就先砍了言二少,然後便放火燒寨。」 「要是我兒子有什麼不測,湘西言家的人,就算剩下了最後一個人,也誓必將你亂刀分屍,你等著好了。」 瘦和尚獰笑著:「言三思,我瘦和尚是嚇大的,亂刀分屍,你們到閻王殿去分我的屍好了!」 柳寨主這時說:「言老寨主,你號稱三思,我柳某還是勸你仔細三思的好。歸順我教,對言家無一損失,你何必苦掙這一口氣?」 言二少吼道:「我們言家就是掙這一口氣!爹!你別管我,更千萬不能歸順他們!堅守下去,只等到救兵到來,望爹將他們在孩兒墳前剖腹挖心,祭奠孩兒就行了,不然孩兒死不瞑目。」 言三思抖動銀鬚激動地說:「好!這才是我湘西言家的子孫!」 瘦和尚、柳寨主想不到言家一門竟是這樣剛烈、視死如歸。瘦和尚狠狠地踢了言二少一腳:「想挖老子的心,老子就先挖了你的心。」 言二少忍痛怒罵:「狗賊!我生不能啖你的肉,死後化成厲鬼,也要追你的魂。」 瘦和尚想舉掌向言二少劈去,柳寨主連忙說:「大師,不可!」他又憐憫地對言二少說。「二少寨主,自古說,螻蟻且貪生,你又何苦如此輕生?等待救兵?別說沒有救兵到來,就是有,也進不了山。」 柳寨主的話剛落,一個清脆悅耳的少女聲立刻在屋頂上傳來:「是吧?你看,我現在不是進山來了?不但進了山,還來到你們的身後哩!柳寨主,沒有想到吧?」 這時天色微明,景物已隱若可辨。瘦和尚和柳寨主一見莫紋亭亭玉立在晨曦薄霧的屋頂上,幾疑是仙子下凡,整個人呆住了,脫口而說:「是你!?」 莫紋迎風而立,衣帶飄飄,面似春花,含笑而說:「不錯!你們還算認出我來,我還以為你們認不得我了!」 「你,你來幹什麼?」瘦和尚竟傻乎乎地問。 「湊熱鬧呀!這麼熱鬧的戰鬥場面,我不來行嗎?」 「你、你、你總不會相助言家吧?」 「助不助,我不知道,我只想向你們討還個公道。」 一些武士和言家寨的一些叛徒不認識莫紋,問柳寨主:「她是什麼人?」 「青衣狐狸女。」 眾人一下驚震:「她就是狐狸女?」 的確,狐狸女之名,已在陰掌門中傳遍了,大家莫不談虎色變,不戰而驚。瘦和尚強作鎮定:「你要討回什麼公道?」 「哎!你別忘了,你在安化城中暗暗向我下毒怎麼算?」 「在下是奉言家父子之命行事。」 「不對吧?其實你是奉碧眼教主之命,你以為我不知道?不錯,言家父了是想捉我,但下毒之計,是你提出來的,你別想推得乾乾淨淨。言家父子之帳,我自會去箅,但你的帳,我也要算。」 突然這時,外面殺聲大起,有一個武士,負傷帶血奔了進來,氣急敗壞地說:「大師、柳寨主,不好了!言四小姐已帶人殺進寨來了!」 瘦和尚大吃一驚:「什麼?言四小姐帶人來了?」 「是!言四小姐帶來的這批人,一個個凶悍異常,刀法兇猛,簡直不畏死,弟兄們都抵擋不住,已死了不少人。」 的確,四小姐的這一批人,可以說是湘西言家最精銳的一支人馬,平時不出來活動,也不露面,只是以一般的山村鄉民面目,散居在四小姐的莊子和附近四周的山村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非到必要時,絕不動用這一支隱藏極好的人馬。 這支長久養精蓄銳的人馬,是言家的子弟兵,從小就暗暗鍛煉言家的武功,所以他們一旦行動起來,就銳不可擋。在四小姐的帶領之下,他們像一把尖刀似的,撕破了瘦和尚布下的防衛網,如一群怒虎,殺入言家大寨,一有人反抗,就格殺不論。 以個人的武功來說,陰掌門的武士,有的比他們好,但在他們這一股銳氣和不畏死的氣概之下,也一時嚇得手足失措,死於他們忿怒的刀下。所以,他們很快便殺到了內寨前面,如怒潮般的湧來,與陰掌門的人爆發了慘烈的血戰。瘦和尚和柳寨主見這情形,便知大勢已去,何況還有狐狸女在場,早已失去了鬥志,也不顧及自己手下弟兄們的生死了,縱身躍上屋頂。 言四小姐早已救下二兄,一見瘦和尚想逃,怒叱一聲:「奸賊!你想逃?」也想躍身上房。 小芹說:「大姐,你去照頤大家,這瘦和尚我來對付,他跑不了的。」 其實,瘦和尚在屋頂上早已為莫紋逼住,哪裡還能走脫?小芹躍上來時,莫紋說:「芹妹,你快去追那柳賊,別讓他跑掉了!」 小芹說:「好的!」便去追趕柳寨主。 莫紋將瘦和尚逼住,說:「上次在安化城中讓你溜掉,這次你還想溜嗎?」 瘦和尚又驚又急,哀求著說:「莫姑娘,你放我一馬,我瘦和尚絕忘不了你的情。」 「要是上次我真的中毒,你會放我一馬嗎?對不起,你老老實實受縛好了。」 瘦和尚一邊接莫紋的劍,一邊說:」不,不,那時我會放你一馬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瘦和尚發起狠來:「我,我跟你拼了!」 「你拼得了嗎?」 莫紋只出劍五招,就將這瘦和尚挑傷,一掌將他打下地,對下面的言四小姐說:「大姐,這瘦和尚我交給你啦!」身形一閃,也去追趕柳寨主。她擔心小芹有所閃失。 下面的戰鬥,已接近尾聲,老寨主三少寨主也帶人衝了下來,與四小姐的人馬雙方夾攻,殺得陰掌門的人和一些叛徒雞毛鴨血,屍橫一地。 莫紋追到寨外,遠遠見小芹在山峰上獨戰柳寨主和兩名陰掌門的武士。柳寨主是三十六驃騎的使者之一,武功當然一流,而那兩名武士,武功也竟然不在柳寨主之下。三人聯手圍攻小芹,小芹似乎處於不利的地位。 莫紋心想:不好!看來小芹有危險了,自己真不應該叫小芹一個人去追這狡滑的柳寨主。於是急展輕功而來。 突然,莫紋又見山峰上出現了一條白影,行動快如電閃,出手一招,就將兩個陰掌門的武士拍下了山峰,解了小芹之危。等莫紋趕到時,柳寨主已身負重傷,躺在小芹的腳下,那位快如電閃的白影不見了。 小芹見莫紋來,說:「姐姐,你來了!剛才我好危險呀!」 莫紋問:「那個解你之危的白影呢?他走了?」 「是呵!他走了!」 「芹妹。你怎麼不叫住他的?」 「我一轉眼,就不見了他呀!」 「芹妹,他是誰?」 「我不知道,也從來沒有見過他。」 莫紋愕然:「你不認識,也沒有見過?」 「是呵!我奇怪,他怎麼來給我解危的?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他人生得怎樣?打扮如何?」 「是位書生,生得頗為秀氣。」 「是位書生!?」 「是呵!姐姐,你認識他嗎?」 莫紋暗想:難道是那位神秘莫測、武功奇高的墨生?他怎麼也來到了這浮坭山?又在暗中跟蹤我?要不,怎麼見我一來就走了?怕我盤問他?莫紋點下頭:「我是認識一位白衣書牛,姓墨名生,不知剛才的白影是不是他。」 「姐姐,那一定是他了,怪不他出手相救我了。這書生武功好俊,出手兩招,不但拍飛了兩個賊子。也將這個柳老賊摔在我的眼前,我還看不出他是怎麼出手的。」 「芹妹,你要是今後見了這白衣……」 小芹接著說:「姐姐,我知道,要好好感謝他相救之情。」 「不!用劍對付他。」 小芹怔住了:「姐姐,怎麼能這樣對付他的?」 「因為我懷疑他不安好心,一直在暗中盯蹤著我們。」 「姐姐,不會吧?」 「你怎知他不會?」 「他,他人很好呵!」 「好?他好得太過稀奇古怪了!」 「姐姐,他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是個神秘兮兮的人。」 正說著,四小姐帶著她見言三少和兩位言家的壯士趕來。四小姐望了一眼躺在地上不能功彈的柳寨主,笑問:「兩位妹妹,提到這老賊啦!」 莫紋點點頭,四小姐又說:「妹妹,這是我三哥。」 言文想下拜,莫紋急用一掌之暗勁,將他托起,使他不能拜下去,自己反而施禮說:「小女子姐妹見過三少寨主。」 言三少可以說是湘西言家的第一高手,以自已的功力,居然不能拜下去,他一臉流露的儘是驚愕之色,暗想:自己一家要是與她為敵,真是自取滅門之禍了。現反而見莫紋向自己施禮,不由慌忙回禮說:「兩位女俠千萬不可如此,在下是代表家父、家兄前來感謝女俠相救之大恩。」 小芹天真地望著叫小姐問:「大姐,你沒將我們的事對你三哥說嗎?」 「三妹,我說過了!」 「說過了,怎麼如此說話?那不分生嗎?」 四小姐歡喜地說:「三妹說的是。」她又對言三少說,「三哥,她們可是我的金蘭結拜妹妹,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言三少說:「兩位女俠與小妹義結金蘭,但救命之大恩,不敢不謝。」 莫紋說:「三少寨主要是這樣,那是逼我們告辭了。」 四小姐急起來:「兩位妹妹,你們千萬不能離開。我父親和兩位哥哥也想見見你們呢。」她又對言三少說,「你呀!別客客氣氣的了,要是將她們逼走了,我會跟你沒完沒了、你應稱她們是五妹、六妹才是。」 言三少又慌忙說:「在下斗膽放肆,稱兩位女俠為五妹、六妹了。」 四小姐說:「這才像一家人嘛!」她又對莫紋、小芹說,「你們也別什麼三少寨主的叫,叫他為三哥不好?」 莫紋微笑:「是!小妹見過三哥。」 小芹又跟著過來拜見。叫四小姐大喜,對那兩名言家壯士說:「你們還不過來拜見五小姐、六小姐?」 兩位壯士慌忙過來下拜,說:「小人叩見五小姐、六小姐。」 這一下,莫紋、小芹在湘兩言家又變成五小姐、六小姐了。四小姐挽了她們的手:「妹妹,我們走,去看我父親和兩位哥哥。這個老賊,交給我三哥好了。」 莫紋問:「大姐,你知不知這老賊是什麼人?」 「哦?他是什麼人?」 「是襄陽柳家寨的柳寨主,江湖上人稱仁義長者。」 言家兄妹一下愕住了:「什麼?他就是仁義長者柳寨主?那不是武林中頗有名望的正派人物嗎?怎麼跟瘦和尚混在一起了?」 莫紋說:「是呵,人小可貌相,武林中又有誰知道,一個頗有名望的仁義長者,竟然會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他和瘦和尚,以及長沙府的蘇三娘,都是碧眼教主派到中原來的三十六驃騎中的騎主。」 言二少驚訝問:「女俠,不,不,五妹,你怎麼知道?」 「我呀!跟他在江陵打過交道,他在江陵一柱關雲山、江南一劍公孫駿等人面前暴露了面目後,暗叫那眇目黑衣老者……」 四小姐插問:「眇目老者,莫不是我們在山下碰上的那個老者?」 「對!就是那眇目老者。他暗叫眇目老者在途中伏擊關雲山、公孫駿、司馬雄三人,同時他還在另一條路上,殺害了武當七劍之一的白雲道長,將罪名轉嫁到我的身上。」 言三少說:「好一個陰險毒辣的小人,我言家更不放過他了!」 言四小姐狠狠地踢了柳寨主一腳,咬牙說:「我湘西言家跟你陰掌門有何仇怨?你們在暗中挑起我言家與莫小姐的仇殺不算,還來謀害我言家,用心如此歹毒,到底是為了什麼?說!」 柳寨主長歎一聲:「老夫為你們所擒,請殺了老夫好了,別問為什麼。」 四小姐刀出鞘:「柳老賊,你以為本小姐不敢殺你?正所謂殺人可恕,情理難容。說!你們為什麼這樣幹?」 莫紋說:「碧眼教主野心可大哩!想稱霸中原武林,成為武林中的一代盟主,他所有的屬下,都是為這一企圖效命,大姐又何必多問?」 「哼!放著我湘西言家不死,他們就別想發這個春秋大夢!三哥,我們先殺了這柳老賊!」 言三少說:「四妹,人是五妹、六妹捉的,殺不殺,先問下五妹、六妹才好。再說,父親也想問問這老賊的口供,對照瘦和尚的口供,是真是假,便清楚了。」 四小姐問莫紋、小芹:「妹妹,你們說怎麼處置這老賊?」 莫紋說:「既然言伯父要問,就帶他回大寨問話吧,說不定伯父能問出陰掌門人以後更大的陰謀活動來。」 「好!二妹、三妹,我們先走一步,人,由我三哥帶回去好了!」 莫紋說:「大姐,我們去見伯父可以,但千萬不能像剛才三哥那樣恩人地亂叫,要不,我們可不敢拜訪了。」 「噢!二妹,你放心,我會跟父親說清楚。父親叫我什麼,就叫你們什麼,總可以了吧?」 小芹問:「伯父叫大姐什麼的?」 「鳳丫頭!」 莫紋笑著:「這個名字不錯嘛!」 「兩位妹妹不介意這麼叫就好了!」 「我們怎麼會介意呢!這是長者對晚輩的親切稱呼嘛。」 言三少大感意外,他想不到令武林風雲變色的一代奇女,為人竟是這麼的隨和、可親。沒半點傲氣凌人的架子,與一些俠義之輩的人物,多多少少有些目空一切、高人一等的神態,有若天淵之別,四妹能與她結為金蘭,那真是湘西言家之幸。 莫紋、小芹隨言四小姐回到言家大寨,言家的人,早已將屍首搬乾淨,忠義堂上也將血跡洗淨,台椅重新擺放好。四小姐說:「妹妹。我先走一步,和父親說清楚,然後才來接妹妹進大廳,好嗎?」 「大姐隨便。」 四小姐便飛身而去,不一會又轉了回來,一臉是笑地說:「妹妹,行了,我帶你們見我父親去。不過,我大哥、二哥身受重傷,臥在床上,不能見妹妹,請妹妹原諒。」 「大姐,你這話又分生了,我們應該去探望兩位兄長才是,怎能要他們起身來見?大姐,兩位兄長的傷勢怎樣?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多謝兩位妹妹的關心。大哥還算好,二哥的傷勢頗重,恐怕沒有大半年的時間,不能完全恢復過來。」 莫紋、小芹隨四小姐步入大廳,廳上坐著的五位湘西漢子,一齊起身迎接。中央的是一位神態威嚴的老者,銀鬚飄動,雙目有神。他左右兩位大漢,一個凶悍驍勇,一個神情莊嚴,從他衣著打扮來看,顯然是一方的舵主或香主的人物。莫紋暗暗點頭,他們一定是剛剛趕來救護大寨的兩處人馬的頭目了。其他兩位漢子,個頭也異常彪悍,顯然是兩位武林高手。當中的那位老者,不用說,是言家寨的老寨主、湘西的土皇帝、四小姐的父親言三思。他是咳一聲,也會令湘西大地發抖、百姓驚震的可怕人物。他們都以驚奇的目光打量著莫紋和小芹,幾乎不敢相信,這麼一對連風也吹得破的小妞兒,竟然是名動武林,驚震黑、白兩道上所有人物的奇女子。莫紋不去說,單是小芹,竟然是憑一人之力,傷了熊黑子,逼走了連一峰這兩大護寨長老,還挑了陰掌門不少的黑衣武士。 莫紋對五人驚奇的目光不以為意,這樣的目光,她看得多了。她和小芹雙雙上前一步,襝衽後說:「小女子莫紋、小芹,拜見言伯父和其他長輩。」 言三思神情激動,連忙說:「不用!不用!來人!讓座!」 頓時有兩位武士,端來了兩張椅子,請莫紋、小芹坐下。莫紋說:「多謝伯父!請伯父和長輩也坐。」 言三思坐下後說:「老朽聽鳳丫頭說,兩位女俠看得起小女,與小女義結金蘭,同生共死,那麼老朽也就不客氣,以長輩自居,稱兩位為紋丫頭和芹丫頭了,你們不見怪吧?」 「伯父,我們怎敢見怪?要是伯父客氣,我們也不敢坐了。」 言三思哈哈大笑:「好!痛快!想不到我三思年過六十,又得了這麼兩個奇女子為義女,這真是老朽人生第一大痛快事。來人!你們統統過來,拜見五小姐和六小姐。」 廳外廳內的人一聽,紛紛走了過來,一齊朝莫紋、小芹下拜,齊聲說:「屬下等人,叩見五小姐、六小姐!」黑沉沉地跪滿了一地。他們一來是仰慕莫紋;一來是感激莫紋、小芹相救大寨之恩。尤其是死守內寨的武士們,更是感激不已。 莫紋和小芹慌忙站起回禮:「大家快請起來!」 「多謝五小姐和六小姐。」 眾人紛紛站起。言三思左右兩旁的四條漢子,也過來向莫紋、小芹拜謝。莫紋說:「四位長輩別這樣,不然,可逼我們走了。」 言三思說:「各位賢弟,既然紋丫頭這麼說,你們就免了吧,別將老朽剛見面的女兒逼走了。」 大家才一笑而罷。這時言三少已押著柳寨主回來,問言三思要不要審問。 言三思一擺手說:「先將他帶下去關起來,別讓這些賊子敗了大廳上的興致。」 四小姐說:「爹,你知不知道這老賊是什麼人?」 「什麼人?」 「他就是襄陽柳家寨寨主、江湖上人稱的仁義長者。」 不但言三思,其他的人一聽,也愕然了:「是他?」言家寨的人,怎麼也想不到武林中頗有名望的仁義長者柳寨主,會與叛賊瘦和尚在一起,屠殺言家寨的人。 言三思盯視著柳寨主,問:「你真的是襄陽柳家寨的柳寨主?」 這位柳寨主,在江陵失利,不但暴露了自己的面目,也叫自大的眇目老者累死了不少弟兄,使碧眼教主大為不滿,令他們帶罪立功,撥到瘦和尚的騎下效命。他滿以為拿下了言家大寨、逼言三思就範,就可以重升到騎主的職位,誰知功虧一簣,又給莫紋破壞了。大事不成,反而成了人家的階下囚。他自問必死,就算言家不殺自己,放了回去,也會給教主處死。要不是那突然而來的白衣書生,用重手封了他的穴位,手腳不能動彈,他早已自盡身亡了。現在言三思這樣問他,他感到再沒有隱瞞的必要,點頭說:「不錯!老夫就是柳寨主。」 言三思問:「我與你天各一方,素無來往,也從未謀面,無仇無恨,你憑什麼來踩我言家的盤子?」 柳寨主說:「你何必多問?柳某受縛,要殺要剮,任由尊意好了。」 四小姐說:「爹!他和瘦和尚,是一路上的人,都是陰掌門派遣來中原的奸細。」 言三思說:「原來這樣,怪不得與瘦和尚在一起了。」言三思鄙夷地掃了他一眼,「給我推出去砍了!」 頓時有兩位忿怒的漢子上來,將柳寨主拉下去。四小姐說:「爹!」 言三思皺眉問:「鳳丫頭,怎麼?你要為他求情?」 「爹!人是兩位妹妹捉的,不問問兩位妹妹的意見嗎?」 莫紋說:「哎!別問我們,依我的性子,早殺了他!我是怕伯父有話要問他,所以才留下,交給伯父處置。」 「紋丫頭,你也主張我殺他了?」 「伯父!他殺了言家大寨那麼多的弟兄,不殺了他,怎消眾人之恨?」 「紋丫頭,說得好!推出去砍了!為言家大寨死去的弟兄們雪恨!」 「是!」兩條大漢頓時將柳寨主架了出去。 言三思對莫紋、小芹說:「紋丫頭、芹丫頭,你倆對言家大寨之恩,大寨上下莫不敢忘,今後有用得言家的地方,丫頭儘管出聲好了。我們是火裡闖,水裡走,絕不皺眉。」 言三少也忙說:「五妹,六妹,今後湘西言家上下的人,都聽從你們的調遣。」 莫紋說:「伯父、三哥言重了。不過,我不想言家捲進了我與武林的紛爭中去。」 「紋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看不起湘西言家吧?」 「哎!伯父,你老別誤會,我要是有此心,不得好死!」 四小姐叫起來:「妹妹!你怎麼發這樣的毒誓的?」 言三少問:「五妹,你是不是怕連累了我們?」 「三哥!的確是這樣。」 「紋丫頭,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紋丫頭,老朽是拿定了!今後江湖上有哪一個人敢動你,就是與我言家為敵。」 這言三思真是個土皇帝,金口玉牙,說一句是一句,不容人反對。莫紋眼睛轉了一轉,笑說:「伯父,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想言家捲進來的?」 「為什麼?」 「因為當今武林,不論黑、白兩道,不論何門何派,都在追蹤、追殺著小女子。」 「紋丫頭,老朽知道,因為你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們都想奪取。」 莫紋眨眨眼睛:「伯父不會打我的主意吧?」 言三思一怔,跟著哈哈人笑起來:「紋丫頭,你真是快人快語,你想不想聽我實話?」 「想呀!」 「老朽要是不想,就不會聽從瘦和尚等人的唆使、挑撥、擺佈了!」 小芹一聽,不由緊張起來。 莫紋笑問:「現在呢?」 「紋丫頭,你看呢?」 「我看伯父不想。」 「為什麼?」 「沒什麼。一來伯父不是這樣的人;二來我是伯父的義女,有義父奪義女心愛的東西嗎?」 言三思哈哈大笑:「紋丫頭!多謝你相信老朽。我言家什麼壞事都可以做,但絕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從今以後,我言家之人再有此意,當天誅地滅、人神共討。」 「伯父言重了!」 小芹一聽,一顆緊張的心放了下來,天真稚氣的臉兒露出了笑容。 莫紋又說:「伯父,正因為這佯,我才不願言家捲入這件事中。」 「紋丫頭,言家不是忘恩負義之徒,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伯父,我是怕江湖上的人誤會了湘西言家啦!」 「什麼誤會?」 「伯父一旦捲入我的紛爭中去,黑道上的人可以不去理睬,但白道上的人,就誤會伯父也有心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伯父不擔心有人在議論伯父的用心不良麼?」 「哼j老朽心可對天,我行我素,怕什麼人誤會和議淪?」 「伯父,還有一點,追殺我的人,除了一些別有用心的外,人多數都出於維護武林之心,害怕小女子學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危害武林,濫殺無辜,稱霸江湖,他們用心極好。所以我不願言家與這些人結怨。 「這——!」 「伯父!這樣吧,我真的有什麼沒法心付的事,就請伯父相助好不好?」 「好!紋丫頭,那我們一言為定。」 莫紋突然不出聲,皺眉傾聽,言三思愕異:「紋丫頭,你怎樣了?」 莫紋一笑:「伯父,似乎又有一支人馬進山來了!」 眾人愕然:「五小姐怎知道?」 「我聽到了馬蹄的奔馳聲,大慨離大寨有兩三里地之遠,不知是友是敵。」 眾人更是驚訝,兩三里之遠的馬蹄聲,能聽出來?言三思傾聽了好一會,以敬佩的目光望著莫紋:「紋丫頭,你內力比老朽深厚多了!不錯,是有人朝大寨奔來,三小子,你快帶人去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言三少應了一聲,立刻便帶了人出去。言三思又對左右四位漢子說:「四位賢弟,要是敵人,準備迎戰。」 神態莊重的漢子說:「老寨主,放心,要是敵人,我們管叫他來得回不得。」 四小姐說:「爹!還有我哩!」 「鳳丫頭,你們打鬥了大半夜,先去休息,有你四位叔父的人馬已經夠了!」 「爹!大敵來臨,我們能休息嗎?」 「不!你帶來的那批弟兄,不能太多露臉,懂嗎?」 小芹說:「伯父,我們可以露臉吧?」 「芹丫頭,你也和鳳丫頭、紋丫頭一塊到內寨中好好休息,真的不行,就再請你們了!」 莫紋戳了小芹一下:「你這丫頭,你怕沒交鋒的日子嗎?今後多的是。」 一位武士奔了進來,向言三思稟報:「老寨主,是寶慶府盤總爺帶了一百多位弟兄,趕來大寨支援。」 四小姐說:「原來盤四叔從邵陽帶人趕到了,我還以為是陰掌門的人呢!」 大城的戰鬥氣氛頓時鬆下來,言三思也吐了一口氣,問:「三少寨主呢?」 「他前去接盤總爺進寨了。」 「好!你退下去。」這武士便退了出去。 四小姐說:「爹!這下我和兩位妹妹真的要去內寨休息了。兩個妹妹,昨天在虎嶺崗血戰了一天,昨夜也沒休息,連夜奔來大寨戰鬥,一直到現在……」 言三思說:「對對!你快帶紋丫頭芹丫頭到內寨好好休息才是。」 莫紋說:「伯父,我們不累。」 言三思笑著:「不累也得去休息。」 四小姐挽了莫紋、小芹的手:「我們走吧,不然盤四叔一到,又不能走了。」 莫紋一笑,便與四小姐去內寨休息了。莫紋一路上暗想:看來言家在湘西一地,葉密根深,雖然出了辰州姓曹的這一叛徒,但大多數人仍忠心於言家,怪不得黑、白兩道上的人,都不敢輕易招惹,也不敢在湘西一帶為非作歹,得罪了言家。也怪不得陰掌門的人,極想言三思歸順過去,得了言家,也就得了湘西,佔據了湖廣三分之一的天下。碧眼教主,不敢向中原武林九大名門正派下手,卻先向言家下手,也是看準言家不屬於俠義道上的人.介乎於黑、白兩道之間,吃掉了言家,白道上的人不會出手相助,黑道上的人更會袖手旁觀。 莫紋、小芹在內寨安然地睡上了兩個時辰。醒來後,四小姐已在一個雅廳上擺上了飯菜,正等著她們用飯。 她們由一個丫鬟帶路走入稚廳,只有四小姐和兩個貼身丫鬟,再沒別的人。四小姐笑著問:「睡得好吧?」 莫紋說:「這麼一個清靜的地方,怎睡得不好?咦!伯父和三哥呢?他們不來?」 「別去管他們,他們在外面陪各地來的人馬,正忙著哩。這裡只有我們三姐妹用飯,不拘不束,不更好嗎?」 莫紋和小芹都笑著:「當然好啦!」 用過飯,莫紋因惦記癡兒,雖然托黑鷹在暗中照顧,總是有點不放心,便想告辭離去。四小姐說:「妹妹,你不多住幾天?我父親和三位哥哥,都希望妹妹在大寨住些日子。」 「大姐,真對不起,我實在不放心我那兄弟,得趕回去看看。」 「二妹放心,慕容兄弟,我吩咐四個人專門伺候,不會出事。」 小芹說:「大姐,你不知道,慕容兄弟性如小孩,力氣又大,他萬一鬧起來,恐怕四個人伺候不了他。給他跑了出來就麻煩了。」 「三妹,慕容兄弟會不會武功?」 「不會。」 「不會就好辦了,伺候他的四個人,兩男兩女,多少都會武功,他跑不出來的。」 莫紋說:「大姐,這裡已沒事,我看我們還是告辭的好。」 四小姐想了一下:「好!那我跟父親、三哥說一聲,我陪妹妹回去。」 「大姐,我希望你婉轉對伯父說明,別叫他怪我們才好。」 「我知道啦!其實,我也不想在這鬧哄哄的人寨住下去哩!」 黃昏,夕陽如血,染紅山林。五匹快馬,飛也似地從浮坭山中轉出來,往西北方向奔馳而去,馬背上騎著的是五位少女,是言四小姐、莫紋、小芹和兩位佩刀的丫鬟。五張少女的臉,在夕陽的照射下,宛如天邊的紅霞。 她們奔馳了一段路,已將浮坭山遠遠拋在身後。這時,夕陽已墜,原野暮色蒼茫,山徑村道,也無行人。莫紋忽然見路邊樹林中一條人影一閃,立刻消失在樹林中,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是什麼人?鬼鬼祟祟伏在樹林中幹什麼?莫紋在馬背上再望望四野,除了起伏的山巒,不見村落,只見遠處的天邊,才有炊煙飄起。莫紋策馬一鞭,貼緊了四小姐,輕聲說:「大姐,放馬慢跑,但莫停下來,我去樹林裡看看。」 四小姐一下放鬆了韁繩,愕然問:「二妹,出了什麼事?」 「恐怕前面有埋伏的敵人。」 「誰敢在我們言家地盤上鬧事?他不要命了?」 「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但願我這一次是疑心錯了。」莫紋又叮囑小芹兩句,便人如輕煙,從馬背上躍起,快如電光火石,輕而無聲地飄入路邊一株大樹的濃葉中。 小芹說:「大姐,我們繼續走,到前面等二姐去。」 馬繼續在山道上奔跑,只不過沒有剛才那麼快了。在樹林中一閃而逝的人影,在馬匹過後,又從密林中鑽了出來,躲在樹後,伸頭遙望山道上奔去的馬匹,目光閃現詭異的微笑,便從草叢裡提起一隻鴿籠來,打開了籠口,放出籠裡的一隻信鴿來。信鴿「噗噗」飛上天空,正想展翅而飛。幾乎同時,一條青色的人影驟然飛起,在空中將信鴿捉了下來,飄落在放鴿人的面前,信鴿在這人手中掙扎,咕咕地叫著。 這漢子在暮色下一看,捉住鴿子的是位青衣妙齡少女,臉帶微笑,嬌美絕麗,驚愕地問:「你,你是誰?」他幾疑這不是人間的凡人,而是林中的仙子。 莫紋撫摸著信鴿,問非所答:「這只白鴿多好,你怎麼放了它的?不可惜嗎?你不要,給我好不好?」 這漢子又愣住了,暗想:這女子輕功那麼好,身手快如電閃,卻是一派的天真,說話幼稚,難道她不知這是江湖上通訊息的信鴿麼?便說:「不不,你快放了它,天一黑,它就不認識方向了。」 「你不要,就不能給我?哎!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個行善之人,專門放生的,對嗎?」 「對對,我是專門放生的,姑娘,你快放了它。」 「好吧!那麼我也放了它,以免作孽。」莫紋手一鬆,將白鴿放走了。其實莫紋早已將信鴿腳上綁著的字條取了下來,只因手快,這漢子不知道,也沒看見。他怎麼也沒想到,放的是一隻沒帶信的信鴿。 這漢子透了一口大氣:「多謝姑娘!」 「你多謝我幹嗎?鴿子可是你放的呀!對了!你剛才伏在草叢裡幹什麼?好像見了那五匹馬上的人,害怕得躲起來。」 這漢子又一怔:「你,你看見了?」 「我呀,正好伏在你身邊樹上,怎麼看不見?她們是什麼人?你那麼害怕她們。」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了?」 「馬背上的一個人,可是言家的四小姐,是湘西一個厲害的妞兒。」 「你這麼怕她,幹嗎不走遠點,躲在這裡偷看她的?」 「你——!」 「我知道了!你喜歡她是不是?」 這漢子嚇了一跳:「你,你千萬別亂說,給她知道了,可是挖心掉腦袋的事。」 「那你幹嗎伏在這裡?」 「這事你別問,問,我也不會告訴你。」 「好!你不說,我去問四小姐去,說你在這裡偷看她。」 漢子急了:「你不能去,她會殺了你。」 「她會殺人?我才不相信哩!」莫紋說著,故意要走。 漢子一下攔住了她:「你不能走!」 「你不告訴我為什麼,我當然不走啦!」 「姑娘,你太愛管閒事了!」 「我喜歡呀!」 「既然這樣,我只好對姑娘不客氣了!」 「你想怎樣?」 「捉你回去。」 「你能捉我嗎?」 這漢子突然撲來,一下就抓住莫紋,莫紋輕巧一閃,略一伸腿,就將這漢子絆倒,莫紋笑著:「這下不是你捉我,而是我捉你了!」 這漢子反應頗為靈敏,一下跳了起來,睜大眼睛問:「你,你是什麼人?」 「你看我像什麼人?」 「我不知道,姑娘好像是武林中人。」 「我呀!根本不是人。」 「什麼!?你不是人?」 「一隻狐狸,一隻穿青衣的孤狸。」 「青衣狐狸!?」 「對啦!還有人罵我是狐狸精。」 這漢子見不是路,掉頭就跑,可是他沒跑上十步,莫紋已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等著他了。這簡直不是人的身形,是魔影,漢子嚇得後退,驚恐地問:「你,你要幹什麼?」 「說!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我不知道。」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你殺我也沒用,我不知道。」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知道!?」 莫紋揚了揚字條:「這是你綁在白鴿腿上的字條,我看它一下,不就知道了?」 漢子頓時呆若木雞:「你,你怎麼拿到的?」 「我捉了白鴿,字條不就拿到了?」 漢予跺起腳來:「這下,你害死我了!」 莫紋笑著:「沒有這麼嚴重吧?」 「消息沒傳到,你們又走了。他們不殺了我?這還不嚴重?」 「你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他們又是什麼人,或許我有辦法救你。」 「你有什麼辦法救我?」 「你還沒告訴我,我怎麼救你?」 「我是第二十四驃騎的人,人稱地老鼠。」 「地老鼠?這個名字不錯嘛!」莫紋忍住笑說:「你是蘇三娘手下的人了!」 「你認識我們騎主?」 「認識!認識!我們在岳麓山下打過交道哩!她在前面等你的字條?」 「我們的騎主沒有來,她還在長沙。」 「那你用飛鴿傳書傳給誰?」 「我不知道。」 「那我就沒辦法救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很可怕的人,動不動就殺人。第十六驃騎的副騎使者眇目老者,就是給他殺了的。」 莫紋不由一怔:「他殺了眇目老者?什麼原因?」 「聽人說,他辦事不力,放了言家四小姐和你進山,壞了教主的大事,真的原因,我也是不清楚。」 莫紋不由咬了咬牙,問:「他在前面什麼地方接你傳書?」 「洞子村。」 「好!你可以走了!」 地老鼠一怔:「你就是這麼救我?」 「是呀!你直回長沙府,他不是就不殺你了?」 「可是——!」 「放心!那個可怕的人,恐怕活不到明天,他一死,不是沒有人殺你麼?」 「你能殺他?」 「殺不了!那活該你倒霉。這樣吧!你可以在這一帶等候消息,他死了,你就回長沙;他萬一大命走脫,你只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別再露面,快走!」 地老鼠遲疑了一會,便拔腿而去。 莫紋很快追上佔四小姐和小芹。四小姐首先問:「二妹,發現了什麼人?」 「陰掌門的一位暗探,問出了陰掌門一個可怕的人物,在前面洞子村等著暗算我們。」 小芹問:「姐姐,我們要不要去找他?」 「絕不能讓他跑了!」莫紋目露殺意。 莫紋不知怎樣,心中有一股為眇日老者復仇的怒火。本來眇目老者之死,她並不同情,但眇目老者卻是因為自己而死的。昨夜,她深喜眇目老者最後悔恨,一力承擔放自己和四小姐進浮坭山去救言家大寨的責任,也聲言今後退出江湖,不再為陰掌門賣命,而自己也曾說過,眇目老者有什麼困難求到自己時,自己一定相助,可是,現在眇目老者因自己而死了,她又怎不惱怒? 小芹歡笑起來:「好!姐姐,我們現在找他去。」 莫紋問四小姐:「我們回去,經不經過洞子村?」 四小姐搖搖頭:「不經過,而是從洞子村前面二里地的樹林穿過。」 莫紋說:「要是他們得到飛鴿傳書,必然在那片樹林中埋伏人馬襲擊我們。」 四小姐問:「他們得到了飛鴿傳書?」 「沒有!傳書已落在我的手中,他們只得到什麼也沒有的白鴿。」 小芹問:「傳書怎麼落在姐姐的手中了?」 「我捉到了白鴿,不就得到了?」 四小姐問:「傳書怎樣說?」 「一句話,四小姐一行五人已到。」 小芹說:「姐姐,他們沒得到傳書,不是就不知道我們到了?」 「是呀!要是我們不想找他們,拍馬穿過樹林,就是他們發覺,也來不及布下人馬攔截我們,我們可以平平安安回去。但這夥人不除,始終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言四小姐圓睜秀目說:「不!我們就在今夜裡除掉他們。」 莫紋說:「對!要除掉他們。」 小芹問:「他們沒人埋伏,我們怎除?去洞子村找他們?那村人和賊人怎麼分?」 四小姐她們怎樣才能將這伙賊人除掉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二回 拔掉黑窩 上回說到四小姐、莫紋她們正考慮怎樣才能除掉那伙賊人,莫紋說:「引他們出來。」 四小姐問:「二妹,用什麼法子引他們出來?」 當下莫紋將自己想法略略一說,四小姐和小芹都贊同了。四小姐欽佩地說:「二妹如此聰明絕頂,怪不得黑、白兩道上的成名人物,都抓不到二妹,反而為二妹所傷。」 莫紋笑著:「大姐,你不是變相在罵我狡黠如狐吧?」 「哎!二妹怎這樣說的?」 小芹說:「大姐、二姐,那我們快行動吧,別多說了。」 「你這丫頭,急什麼的?大姐,我就是擔心他們人太多,我們吃不了。」 四小姐說:「那不怕,只要我們堅持到夜裡,我那四十多位弟兄,就會趕到。」 「那大姐怎麼與他們聯絡?」 「我們有聯絡的暗記,只要我在路邊做下暗記,再砍倒一株小樹放在路上,他們便知道我們發生什麼事了。」 「大姐,那快行動,我和芹妹先走一步。」莫紋說完,便與小芹雙雙展輕功悄然而去。 四小姐所帶來的精銳人馬,絕大多數都是在夜裡行動,所以他們有一套在夜裡互相聯絡的暗記,不但外人不知,就是言家寨其他各地的弟兄,也不知道。四小姐做下了暗記,對兩個貼身丫鬟說:「好!我們上馬,依計行動。」 「是!小姐。」 二人五匹馬,直往前面山道奔馳而去。夜幕早已降下,兩匹空馬上有沒有人,別人也看不清,何況她們還在兩匹空馬上裝了兩個假人。就是有心盯蹤她們的人,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洞子村,是安化縣境內的一個小小的山村,十多戶人家,村民半獵半農,卻是陰掌門人一個秘密的小據點,主要是監視浮坭山言家大寨的行動。地老鼠所說的那個可怕的人物,就是神秘莫測的俏哪吒方君玉,碧眼教主的養子。 俏哪吒方君玉在虎嶺崗一戰,負傷而逃,躲進了這秘密小據點治療,而冷血比他早來了一步。他們一個傷在黑鷹的掌下,一個傷在莫紋的劍下,俏哪吒受的只是皮肉之傷,沒傷筋骨,服下陰掌門特製的刀傷藥,基本上已算恢復過來,除了受傷的左臂有些轉動不大方便外,武功仍然不減。 冷血可不同了,傷得頗重,胸骨斷了二根,要不是他武功深厚,根本逃不回來。目前他雖然稍能走動,卻已不能動武,即使每走動一步,也感到撕心裂骨之痛,所以他只能躺在床卜療傷。 他們兩人,將青衣狐狸恨之入骨,也將神秘的黑鷹恨之入骨。尤其俏哪吒,在中原幾乎沒吃過虧,也從來沒有敗過。想不到虎嶺崗一戰,他第一次嘗試了慘敗、受傷的痛苦滋味,他立誓一定要報這一劍之恨。 莫紋的一劍,不但傷透了他那高傲的心,更壞了他計劃中的大事。他滿以為就是抓不到莫紋,也可能將言家大寨拿下來,使言三思成為陰掌門手中的工具。誰知虎嶺崗一場敗仗,曹舵主又落到言家人的手中,逼得瘦和尚在浮坭山倉促起事,自己派到言家大寨的人,沒一個能逃回來。他一怒之下,殺了敢背叛教主的眇目老者。 他殺了眇目老者,滿以能鎮懾住其他的教徒,誰知反而使第二十四驃騎下的弟兄們冷了心。眇目老者是不忍手下二十多個弟兄枉死於莫紋的劍下,眇目老者要是沒有一點仁心,他完全可以叫弟兄們撲上去,不管弟兄們的死活。即使失敗之後,他也完全可以趁夜幕逃走。的確,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就是教主,也難以責怪他的。但眇目老者卻將所有責任全擔當起來。可以說,他不啻救了二十多條人命,也可以說,他為陰掌門保全了一些實力。事後,他沒有逃走,也沒串敵,而是回來請罪,也打算請罪後,永離江湖。俏哪吒方君玉殺了他,當然就冷了大家的心,反而使二十四驃騎的人離心了。 俏哪吒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他感到言四小姐既然從外面帶人前來救援大寨,事情成功之後,必然會回到原處,說不定還會因一時的勝利而沖昏頭腑,以為這一帶已太平了,便會疏於防範。而且也認為狐狸女幫了言家這個大忙,言家父子必然會感恩不盡,將狐狸女留下來。就是狐狸女一心要走,也起碼會在大寨住上三五天的,於是他便計劃要捉言四小姐了。只要捉到了言三思的愛女,就可進一步威脅言三思了。當然,捉到了言四小姐,並不能急於向外張揚,也不便急於去要挾言三思。這事得等狐狸女離開了湘西再進行。他有很多方法可以逼狐狸女離開湘西。比喻他暗暗通知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說狐狸女隱藏在言家大寨中,到時各處高手紛紛趕來,不怕莫紋這狐狸女不離開。他看準了莫紋這一弱點,就是不願因自己的事而連累了別人。 所以他在浮坭山下各處,布下了暗哨,專門監視言四小姐何時下山,並已在附近埋伏下人馬。這個頗聰明的俏哪吒,他是聰明過頭了。他沒算到言四小姐會與狐狸女義結金蘭,莫紋會因癡兒而急於離開浮坭山,言四小姐會陪同莫紋一同下山回去,更沒想到自己的暗哨地老鼠,叫精明細心的莫紋發覺。偏偏地老鼠不但不忠於陰掌門,而且還有點離心,又只認識四小姐,不認識莫紋…… 俏哪吒見地老鼠的信鴿飛了回來,頓時大喜,因為別的暗哨,都沒信鴿飛回,只有地老鼠的信鴿飛了回來,他又怎能不喜? 俏哪吒捉住了信鴿,一看,不禁傻了眼:怎麼信鴿沒帶信息飛回來?難道是地老鼠這蠢才不小心,讓信鴿衝開籠口,飛走了?還是地老鼠出了事?不行,得另派人馬上去察看,到底出了什麼事。俏哪吒朝室外叫喊:「來人!」 一位黑衣勁裝漢子走了進來,問:「少爺,什麼事?」 「李八,你快去地老鼠所在的方向查看一下,看出了什麼事,怎麼放一隻空信鴿飛回來?」 「是!少爺。」 李八慌忙奔出洞子村,往地老鼠負責盯視的地段而去。他剛翻過一座山坡,在朦朧的月光下,見五匹馬奔馳而來,而其中的一匹馬背上,正是俏哪吒吩咐盯視的言四小姐。他不由一怔,再也不去查看地老鼠了,飛奔回村,向俏哪吒報告。 俏哪吒驚喜:「你看清是四小姐?」 「屬下絕沒有看錯。」 「地老鼠出了什麼事?」 「屬下一看見四小姐,就飛奔回來向少爺報告,沒有去查看。」 「好!馬上通知閻王膽,火速出發,攔截言家四妞兒,將她活捉回來!」 「是!少爺。」 李八轉身想出去,驀然一把寒冰似的劍尖,貼在他的太陽穴上,一位面含笑意的少女說:「你別去了,退回去!」 李八嚇得不敢亂動,一步步退回。俏哪吒燈光下一看,又驚震又愕然:「是你?」 俏哪吒一下認出了莫紋,異常的吃驚。 莫紋笑說:「地老鼠說有個可怕的人在等著我,我以為是一個三頭六臂的凶神,想不到原來是你。」 「是地老鼠帶你來的?」 「地老鼠太不識趣,問什麼也說不知道,在那樹林裡已給我挑了,你去收他的屍吧。」 莫紋有了眇目老者的教訓,為了地老鼠的安全,她故意這麼說。 「那,那誰帶你來這裡?」 莫紋一指李八:「是他呀!」 李八叫起屈來:「我幾時帶了你來?」 「你瞧見了言家的四小姐,就慌忙往回跑,怎想到我會在後面跟著你?要不是你,我怎會跑來了這條村子的?」 一陣驚恐過後,俏哪吒反而鎮定下來,問:「你來幹什麼?」 「別急,我想問你幾件事。」 「你以為我會同答?」 「答不答由你,我絕不會勉強你回答。」 「好!我暫時想聽聽你問什麼事。」俏哪吒一邊說,一邊向李八暗使眼色,意思叫他趁機出去叫人來。 「哎!姓方的,你最好別打壞主意,不然,我手中的劍不長眼睛。」 俏哪吒「哼」一聲:「你能殺得了我?」 「殺你我是沒有什麼把握,但殺你手下的人,我卻非常的有信心,你要不要試試?」 俏哪吒不能不信,他在虎嶺崗看過莫紋的武功,在與冷血交鋒時,仍然隨意可以挑了冷血手下的敢死隊武士,這決不是什麼虛言恫嚇,這妖女的確可以做得到。他問:「你怎麼不敢與我到外面單打獨鬥?」 俏哪吒想激莫紋到外面交鋒,讓李八去通知閻王膽等人趕來,要是能捉到莫紋,比捉到四小姐好多了。其實,就算莫紋真的與他到外面交鋒,李八也不可能去通知閻王膽等人趕來,因為外面還有一個小芹在暗中臨視著。 莫紋一笑:「單打獨鬥,那是以後的事,你想不想昕我的問話?」 「唔,請說!」 「這就對了。我問你,想不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俏哪吒愕然,他幾乎不敢相信莫紋要問的是這一件事,這妖女在玩什麼花樣陰謀?思疑問:「你要問的是這件事?」 「你不想回答?」 「你願意交給我?」 「是呀!不過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告訴我,碧眼教主現在哪裡?」 「我說出來,你就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我?」 「對呀!」 「好!我告訴你,他老人家回西域去了。」 「真的?你不會騙我?」 「那你要怎麼才相信?」 「我得要對證一下,他是不是回西域去了。」 「那麼說,你現在是不會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我了。」 「對呀!我怎知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要見到他老人家才交來?」 「你說對了!我不但想見到他,還想將他那顆白腦袋割了下來後,才交給你。要不,你提著他的腦袋來見我也行。」 俏哪吒目露惡毒的凶光,冷笑幾聲:「你以為你今夜裡能離開這村子?」 「哦!?這條村子是地獄,進得來,出不去?」 「差不多!」 「對你來說,這條村的確是地獄,你出不去了!對我來說,它只不過是條十多戶人家的小山村,我伸伸腿,就可以走出去。」 「哼!別大言不慚。只要我大喊一聲,我手下的人,便會從四面八方趕來,包圍了這座房,一支支帶毒的箭,就會對準了你。」 「那你呢?也不是一樣走不出去,會中毒箭?」 俏哪吒神秘地一笑:「你不必為我擔心。」 「我知道了!你是事先有準備服下了解藥,所以不怕毒箭。」 「你還算聰明。」 「是嗎?你怎麼不想想,我們談話這麼久,這座房子怎麼沒聽到有人走動和說話的?你的一些隨從衛士,不會是睡著了吧?」 俏哪吒一怔:「你已經殺了他們?」 「對不起,我怕他們不老實,妨礙了我們的交談,所以進來時,順手將他們點倒了,有的已打發他們回老家。這房子裡的人不多不少,連煮飯的加在一起,才十二個人。現在,只有你和這位黑衣漢子,還沒有倒下,其他的已全部倒下了。」 俏哪吒怔了半晌:「妖女,你手段太過陰狠了,連煮飯的也不放過。」 「要不,我怎能稱得上妖女?你說我手段陰狠,你手段不更陰狠?一個殘廢的眇目老者,在你面前全無反抗,你殺了他不算,還將他的屍體吊在村頭的樹上示眾。」 「這是叛徒應有的下場。」 「眇目老者是不是叛徒,我不想跟你爭辯,但我知道他還有人性。你呢?人性全無,玩弄婦女,殘殺中原武林人士,全是獸性!今夜裡,你受死吧!」 俏哪吒面目變得猙獰可怖,再也沒有以往瀟灑的風度了。他怒跳而起,出手就是致命的凌厲無比的殺招,快得幾乎令人不能招架。 莫紋只輕出一劍,這是西門劍法中的一招「天姬送子」,不但化解了俏哪吒的凌厲無比的殺招,也將俏哪吒逼了回去。莫紋說:「我勸你先別動手,聽聽村外是什麼響聲,我們再交手不遲。」 俏哪吒不由凝神側耳傾聽,頓時面色大變:「你,你,你不是一個人來?」原來俏哪吒已聽出村外的原野上,有一支人馬,宛如怒潮般的,朝洞子村湧來,這是言四小姐,匯合了她原先的人馬——湘西言家一支最精銳部隊,悄悄向村子包抄而來了。 言四小姐抓到了一個暗哨,略一盤問,才知洞子村原來村民的慘況,男的不是給陰掌門人殺掉,便是強逼他們服毒,加入陰掌門,並轉移到了別處;婦女們不是成為陰掌門武士的洩慾工具,便是賣到青樓當妓女,年老的更是一律殺了。 四小姐和所有的言家弟兄,聽了都異常的憤怒:陰掌門的人竟然在言家寨的眼皮之下,幹出這等滅絕人性的行為。又想起了陰掌門的人昨夜在言家大寨殺害了那麼多的人,真是舊恨又添新仇,這四十多人的怒火像火山一樣爆發了,似猛虎般撲入村子,更是銳不可擋,逢人就砍,見人就挑。這條村的所謂村長閻王膽,率人倉惶應戰,怎擋得住憤怒如猛虎般的言家人?何況這支言家的精銳人馬,更慣於夜戰,剎那間,刀光閃耀,血飛人倒,慘叫聲四起,怎不叫俏哪吒方君玉變色?他意識到這個在湘西的秘密點,今夜裡全完了。 莫紋說:「今夜裡,你別打算想逃,也別指望有人來救你。你不是說要與我單打獨鬥嗎?那我們也不必到外面,就在這屋子裡吧。」 俏哪吒咬牙切齒地說:「今夜,我誓必拚殺了你這妖女!」 「好呀!現在你可以出手了!」 忽然聽到李八一聲慘叫,兩人急忙一看,只見李八已倒臥在門口,跟著門口又出現了一個比莫紋還年輕的少女,那是小芹。李八想趁機往門外逃,一下就給小芹挑倒,俏哪吒又是一怔:「你們想聯手對付我?」 莫紋說:「這你放心,我妹妹只防你逃跑,並不插手我們的交鋒。」 俏哪吒再不說話,又是一招凶狠異常殺著出手,剎那間,室內劍光如流星閃耀,俏哪吒手中的鐵扇滿室飛舞,一青一白,兩團人影飛旋,劍與鐵扇相碰,發出一連串的響聲。俏哪吒是誓必殺了莫紋;莫紋與眾多陰掌門人交過鋒,除了那個什麼第一護法紅衣和尚金佛爺外,就數這姓方的武功最好了。殺了姓方的,便去掉了碧眼教主的左臂。莫紋更是絕不會讓他再度逃走。 屋外,是四小姐帶人與閻王膽進行血腥廝殺,幾乎是刀刀見血;屋內,是莫紋與俏哪吒生死相拼,一下走失,便是命歸西天。只有小芹,兩邊都不能參戰,緊守著門口,不讓俏哪吒逃走。她心情很緊張,更不敢大意。因為俏哪吒的武功遠勝於自己,一旦他真的要逃走,她不知自己是否能攔得住。 雙方交手出招將近八十多招,俏哪吒已漸漸不支了。一來他左臂劍傷未完全恢復,有些轉動不靈;二來他越戰越心怯。莫紋不時在梵淨山莊的劍法中,抖出了變幻莫測的西門劍法來,而且西門劍法的抖出,不但來得自然,也非常的默契,彷彿與梵淨山莊的劍路,融化為一體,形成了一種武林中少有的神奇劍法。 千年女鬼傳授給莫紋的十多招西門劍法,好像對梵淨山莊的劍法瞭解得非常透徹,與梵淨山的劍法結合得恰到好處,既是奇峰突起,又是順其劍意,頓使莫紋劍式威力突增。正因為這十多招劍法,才殺得俏哪吒手忙腳亂,招架不了。要不是千年女鬼傳授給莫紋這十多招劍法,莫紋恐怕很難戰勝俏哪吒。 莫紋突然大喊一聲:「芹妹閃開!」 小芹還來不及反應,自己已給一個人提到一邊去,跟著幾支藍閃閃的暗器,篤篤幾聲,釘在門外的樹幹上。俏哪吒卻似飛箭般衝出門外,可是人剛衝出,又給一個白衣人一掌將他拍了回去,摔在莫紋腳下。莫紋再也不留情,一劍就挑斷了俏哪吒左肩上的筋脈,跟著又出手封了他的伏兔穴,這不可一世的俏哪吒,再也不能動了。 莫紋不去管俏哪吒,急問小芹:「芹妹,你沒事吧?」 這事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從俏哪吒突向小芹發射暗器、逃走、給人拍回、倒地,只是種那間的事,小芹幾乎來不及反應。她定了定神說:「姐姐,我沒事!」 莫紋、小芹再向那及時提起小芹,拍飛俏哪吒的白衣人一看,又驚訝了,這不是今早在浮坭山一處山峰上解了小芹之危的那位白衣書生嗎?他是兩次救了小芹了。莫紋問:「是你!?」這個白衣書生,正是莫紋在湘中所見到的那位神秘莫測、武功奇高的墨生。 墨生笑了笑:「莫姑娘,不會怪在下插手吧?」 「我當然怪啦!」 小芹說:「姐姐,你怎麼怪他的?他兩次救了我呵!」 「芹妹,你別以為他好心,他是有目的而跟蹤我們的!」 「哦!?姐姐,他有什麼目的了?」 「你問他呀!」 小芹天真地問墨生:「喂,你有什麼目的哪?」 墨生笑著說:「小妹妹,在下是為救你而來,你不會怪我多事吧?」 「我當然不會怪你啦!」 「芹妹,你別聽他打哈哈。」莫紋轉問墨生,「你怎麼也來這裡了?」 「在下……」 「哎!你總不會說是又一次偶然路過這裡的吧?」 「對不起,在下正要說這句話。」 「你以為我會相信?」 「莫姑娘,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在下的確是偶然路過這裡,聽到殺聲,便好奇地走過來看看,想不到無意中卻救了令妹。」 「那今早在山峰上呢?也是偶然?」 「在下不想多解釋。莫姑娘,算在下來得不是時候好不好?」 「我會滿意嗎?」 「姑娘不滿意,在下也沒辦法,你不會又將劍架在我的頸脖上吧?」 「你說對了!」 莫紋正想出劍,墨生身形一閃,已飄到大樹上,笑著說:「莫姑娘,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人已消失在夜空裡。 莫紋想追,四小姐帶人奔來了,問:「二位妹妹,你們沒事吧?」 莫紋只好放棄了去追墨生的意圖,回答說:「大姐,我們沒事。」莫紋又望望村子,已沒戰鬥之聲,問:「戰鬥結束了?」 「結束了,弟兄們正逐戶搜索,看看有沒有漏網的敵人。其他的人,全叫我們砍了!」 四小姐不知道,重傷的冷血,在戰鬥一爆發時,便感到不妙,被兩位武士背著,早已趁黑夜逃出村外,並連夜逃出湘西,往長沙府而去。他知道自己已無法再在湘西言家勢力的地盤上出現了。 莫紋又問:「我們的人沒有傷亡吧?」 「只傷了三位弟兄,已派人護送他們先走,其他的全沒傷著。」 「大姐,你幹得真漂亮!」 「二妹,沒有你那神機妙算,我恐怕早落到陰掌門手中了。對了!那個什麼可怕的人物,捉到了沒有?不會讓他走脫了吧?」 小芹說:「大姐,幾乎叫他跑了!」 莫紋問:「大姐,你知不知這個可怕的人是誰?」 「是誰?」 「聽說,他是碧眼教主的養子,姓方,名君玉,江湖上人稱俏哪吒,武功深得碧眼教主的真傳。」 小芹又搭了一句:「大姐,他就是昨天在虎嶺崗出現的那位白衣秀士。」 四小姐驚愕:「是他?那真是一個可怕的人物了!」 莫紋說:「現在,他再也不可怕啦!武功已給廢去了一大半,像死狗一樣躺在屋子裡。大姐,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要見識見識這麼一個可怕的人物。」 三位少女走了進去,俏哪吒再也瀟灑不起來了,異常狼狽地坐在地上,他的美貌、他的風度,曾令多少少女為之傾心,也不知糟踏了多少少女,他幾乎是婦女們崇拜的一個偶像。可是現在,他卻成了三位少女的階下囚,一條斷了背脊骨的叭兒狗,他面色蒼白,目無神光,喑然無語,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四小姐不屑地望了他一眼:「一個可怕的人物就是這麼個模樣?」 小芹說:「火姐,他武功極好,手段又歹毒,我幾乎死在他的毒針之下,你可要小心他,別太接近他才好。」 「三妹,這樣的人,還留下他做什麼?趁早殺了的好。」 小芹問莫紋:「姐姐,殺不殺他?」 莫紋反問:「你看呢?」 俏哪吒說:「你們要殺儘管殺好了,何必問來問去?」 四小姐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賊子,你還以為你能活在世上嗎?你要不死,這村原有的大大小小四十多條人命,會瞑目嗎?」 小芹一怔:「他殺害了這村子四十多個人?」 「三妹,你還不知道?這村子原有的四十多位村民鄉婦,除了極少數青壯男子,為他們逼迫參加了他們的陰掌門,其他的全遭他們殺害,婦女們受凌辱,有的竟被賣到青樓,對老孺病殘的,更是一個不留。現在這村子裡的人,全都是他們凶狠沒人性的殺手。」 莫紋說:「怪不得大姐一進村,就大開殺戒,一個也不留。」 「二妹,你不會怪我心狠吧?我是為這村的百姓復仇。」 小芹說:「這個賊頭,我們不能容他再活下去了!」她將劍一揮,就取了俏哪吒的性命。這個俏哪吒,生前玩弄了多少婦女,最後卻死於一個小姑娘之手,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莫紋想阻止小芹也來不及了,說聲:「可惜!」 小芹問:「姐姐,我殺錯了他麼?」「芹妹,你並沒有殺錯,只可惜殺早了一點。」小芹不明:「殺早了?」 「是殺早了,因為我還有些話要問他。」 「姐姐有什麼話要問他的?」 「我想問,他現在會說話嗎?」 「姐姐,你怎不早說的?」 「算了,人已死了,說也沒用。我們還是趁早離開這裡吧。」 四小姐說:「好!我叫人將所有的屍體全丟到屋裡去,然後一把火燒了這村子。」 「放火燒村?」 「二妹,不燒了,留給陰掌門用?」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屋子裡仍有三個活人,只是給我點了昏睡穴,還沒有死。大姐,我看,還是放了他們,別將他們也活活燒死了。」 「二妹,看來你很心軟呵,不像江湖上人說的那麼心狠手辣。」 「大姐,留下三個活口,讓他們帶話回去,給碧眼教主,叫他洗乾淨腦袋,等我來取,這樣,將這老賊氣個半死,不好嗎?」 四小姐笑起來,小芹說:「姐姐,我去將他們拍醒過來。」 不久,小芹將三個僅存的陰掌門人帶到了莫紋和四小姐面前。莫紋問他們:「所有的人,我們都挑了,包括你們的什麼俏哪吒,而你們卻能留下來,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 三個賊人驚駭極了,不知怎麼回答。 「你們現在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三個賊人一齊跪下,嘴裡說:「求女俠饒命!」 「你們想我饒命並不難,先回答我的問話,你們是哪一驃騎下的人?」 其中一個賊人說:「我們是二十四驃騎的人,派來這裡伺候方少爺的。」 「那麼說,你們是蘇三娘的手下了?」 「是!」 「這村子所有的人,都是蘇三娘的手下?」 「不!他們有的是二十八驃騎的人,有的是從西域來的武士。」 「你們參與了殺害這村的百姓沒有?」 「沒有!我們是事後來的。」 「沒說假話?」 「我,我們絕不敢欺騙女俠。二十四姐只派我們來伺候方少爺,伺候他的起居飲食。」 莫紋打量了他們的裝束,是廚下勤雜人的打扮,便點點頭:「好!我暫時相信你們。你們給我傳話給蘇三娘,再叫她傳話給碧眼教主,姓方的是我狐狸女殺的,與湘西言家無關,那老賊要找,就找我好了,他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他。叫他。洗乾淨他的碧眼白髮腦袋,到時我會去取,聽清楚了沒有?」 「小、小、小人們聽清楚了。」 「好!你們馬上離開這裡。」 「多謝女俠開恩。」 這三個賊人一齊叩了一個響頭,爬起來慌忙離開了。 四小姐問:「二妹,你怎麼這樣說的?」 「大姐!請原諒,我實在不想因我的事,而連累了言伯父和你的三位兄長,況且大姐也不同我,大姐有家有業,堂上有老母要奉養,我孤身一人,四海為家,沒一定住所,陰掌門的人想找我沒那麼容易。」 四小姐感動地說:「二妹,你為人太好了,只為別人著想,而不……」 「哎!大姐,你這話就分生啦!走吧!我們早點回去,別叫伯母盼望。」 「好!我們走。」 她們離開村子,便有幾個火頭同時在村中升起,轉眼之間,便是熊熊大火,染紅夜空。她們紛紛躍上馬背,放心而去。 下半夜,她們便悄然的來到了偏靜的小山村附近,馬匹四散,人員也四散,一切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莫紋斷定沒有什麼人盯蹤,便與四小姐、小芹行了二里地,進入樹林,回到了小莊院。莊院的管家,早已在門口迎接她們。 四小姐問:「老夫人沒事吧?」 管家回答:「小姐放心,老夫人很好。」. 「安化城中,有沒有事情發生。」 「沒有,楚爺已將那老鴇抓了起來,殺掉了陰掌門人在城中的線眼。」 莫紋沒別的關心,最關心的是癡兒慕容智,問:「我兄弟怎樣了?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管家笑了笑:「慕容二公子沒有給我們添什麼麻煩。」 伺候癡兒的兩個丫鬟說:「公子早晨沒什麼,很安靜在屋裡睡,吃飯時,便要見兩位小姐了。我們說,小姐已出去辦事了,很快會回來,他不相信,說我們在騙他。」 小芹問:「那以後哩?」 一個丫鬟笑著說:「公子存四下找尋小姐,認為我們一定是將兩位小姐藏起來了。」 莫紋皺皺眉問:「他有沒有吵鬧?」 「是吵鬧了一會,可是他一見到老夫人後,便不吵鬧了,很聽老夫人的話哩!」 莫紋「哦」了一聲,感到奇怪:難道我兄弟不癡了?問:「他怎麼聽老夫人的話?」 「婢子也不知道,總之,他見了老夫人,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懂事的人一樣,陪老夫人吃飯,帶著老夫人在院子中走動,說一些笑話給老夫人聽,還表演他的五六七八九功夫給老夫人看哩,逗得老夫人十分開心,笑得老夫人見牙不見眼的。」 「他以後就不再找尋我們了?」 「他一直陪著老夫人到吃晚飯哩!只是問我們,小姐怎麼還不回來。」 「以後呢?」 「以後,公子就早早進房睡啦。大概是一天下來玩累了,在老夫人面前玩了那麼多功夫,又跳又翻觔斗的,怎不累?看來老夫人也很喜歡公子,說從來沒有這麼的開心過。」 莫紋放下心來,想:我的兄弟,人雖然不懂事,卻頂會逗老人們開心,又問:「他進房睡了,就一直沒醒來過?」 「是呵!公子睡得很甜,我們也不敢去打擾他。」 小芹說:「姐姐,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他?」 「別去看他了,要是他醒來,那我們就別想睡啦,他準會說個沒完沒了。」 這半夜,莫紋算是安安靜靜地睡下來,不像在別的地方,要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所以睡得放心,也睡得很沉。 莫紋恍如醒來,走到一處森林中,坐下練功。驀然,森林裡竄出來十多個蒙面黑衣人,獰笑著對自己說:「青衣狐狸,這下我們還看你往哪裡走?你乖乖的自斷筋脈好了。」 莫紋練功正在關鍵的地方,絕不能受外界干擾,一分心,真氣就會入岔脈,自己全身就會癱瘓了。她只有將自己的生死置於度外,收住自己的心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希望自己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收功散氣。 黑衣人又喝著:「青衣狐狸!老子的說話,你聽到了沒有?」 莫紋閉目漠然不答。 另一個黑衣人說:「老大,別再問她了,砍了她算了,為我們的方少爺報仇。」 叫老大的黑衣人說:「慢著!這狐狸在練功,小心她驟然出手,那我們一個也走不了。」 「練功?那不是殺她最好的時機嗎?」 「好!叫弟兄們放箭!射殺了她。」 莫紋彷彿聽到自己身後有一個人說:「姐姐,別怕,你專心專意練功,我來打發他們。」 這聲音,是癡兒慕容智,莫紋感到又驚又奇,這個癡兒,幾時來到自己的身後了?他不會武功,怎麼打發這十多個蒙面黑衣人?那不是白白去送死嗎?不由微張雙目,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傻兄弟,一身白衣,面對眾賊人,厲聲喝叱:「你們統統給我滾開!」 黑衣人驚奇地問:「小子!你是什麼人,敢來壞老子的大事?」 「你們再不滾開,我抖展出五六七八九十功,你們全部都橫屍這裡!聽清楚了沒有?」 賊人們愕然相視,一個問:「老大,五六七八九十功,那是什麼武功?我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武林中有這門武功的嗎?」 老大也困惑地說:「老子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門功夫的。」 莫紋既擔心,又暗喜,但願傻兄弟跟這伙賊人多磨下嘴眼,拖延時間,那就好辦了。又聽見癡兒說:「你們沒聽說過,要不要我抖兩手給你們看看?」 「好!小子,那你就露兩手給我們瞧瞧,真的行,我們就走。」 「你們可不許後悔!」 「老子們不後悔。」 「好!那你看好了!我先抖的是猴子翻觔斗,一翻就是十萬八千里。」 這個癡兒,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的,真的在賊人們前面翻起觔斗來,他一連在草地上翻了七八個觔斗,然後又爬起來,問:「這下你們看見了嗎?我的功夫不好?」 黑衣人全怔住了,愕然問:「這就是你的翻觔斗武功?」 「是呀!要不要我再翻一次?」 黑衣人中有人吼起來:「老大,這是個白癡兒,將他砍了!別跟他說廢話。」 「好!先砍了他再說。」 頓時四五個漢子,提刀向癡兒撲來。莫紋一時還不能動,心內大急,暗想:這下我兄弟完了。誰知奇異的現象一下發生,癡兒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掌拍腳踢,轉眼之間,將四五個黑衣人全擺平在地下。 莫紋驚奇不已:難道我的傻兄弟,是一個不露真相的武林絕頂高手?莫紋又聽到癡兒喝聲:「你們還不給我快滾開?」 黑衣人嚇得全部跑開了。莫紋似乎忘記了自己在練功,站足來含笑地說:「兄弟,好俊的武功呵!」 「見笑!見笑!」那人一揖。 莫紋正奇異癡兒怎會這樣的客氣說話,一看,嚇得退後兩步:「是你?」 眼前的白衣人,哪裡是什麼癡兒,竟然是那神秘的白衣書生——墨生。莫紋茫然、驚愕,四下望望,問:「我的兄弟呢?去了哪裡?」 「在下不就是你的兄弟嗎?」 「你胡說!你將我的兄弟弄去哪裡了?」 墨生笑嘻嘻地說:「你那癡兒兄弟沒有來。」 「怎麼沒有來?剛才我還看見他,怎麼轉眼就換成你了?」 「換成我不更好,在下不比那癡兒強十倍?姑娘,讓我跟著你吧。」 莫紋又羞又怒:「你給我滾開!」 「在下真不明白,你寧願要癡兒,怎麼不要我?」 「你滾不滾?不滾,別怪我不客氣了。」 「好!你找癡兒,怎不看看地下,他躺在那裡。」 莫紋一看,不由心膽俱裂,癡兒直挺挺地躺臥在血泊中。「他、他、他怎麼躺在血泊中了?」 「這個癡兒,既不懂武功,又要充英雄,四五把刀劈下去,他還有不死的嗎?」 「你,你,你怎麼不救他?」 「他死了不更好?」 「我跟你拼了!」莫紋憤怒得拔出劍來,「你不死,我死。 「哎哎,你別亂來,我是救你呵!」 「誰要你救?我兄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先殺了你,然後自殺。」 「姑娘,那又何必呢?在下只是來遲了一步,趕不及救他,總不會罪該當死吧?」 「你是存心看著他死的,他死了,你才出手!你用心好毒呵!」 「不,不!你看,你兄弟沒有死。」 「他,他沒有死?」莫紋又驚疑起來。 「你看看不清楚了?」 莫紋回身一看,果然癡兒從血泊中爬了起來,驚喜之極:「兄弟,你真的沒有死?」 「姐姐,我沒有死呵!」 「兄弟,你怎麼躺在血泊中了?」 「是我不小心,給滑倒了!」 「那,那你怎麼渾身是血?」 「地,地,地下有血呀!將我嚇死了!」 「剛才那四五把刀沒傷著你?」 「我,我不知道。」 「我的傻兄弟,給刀砍了,怎會不知道?」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呵!」 「你快讓我看看,看傷了哪裡。」 「你看,我沒有傷呵!」 莫紋仔細查看了,癡兒渾身上下,果然沒有一處刀傷,心下奇了,這癡兒怎能閃避劈下來的四五把刀呢?是神秘兮兮的墨生及時出手救了他?他既然救了癡兒,幹嗎故意來戲弄我?便回身找墨生問話,可是,墨生不見了,「咦」了一聲:「他怎麼不見了?」 癡兒問:「姐姐,誰不見了?」 「是剛才救你的那位白衣書生呀?你不知道?」 「是嗎?我不知道呵!我也沒看見有什麼白衣書生的。姐姐,你是不是眼花了?這裡,哪有什麼人的?」 「奇怪!我怎會眼花?他剛才明明還在這裡,還跟我說話,怎麼轉眼不見了?」 「姐姐,你剛才是和我說話呀!」 「和你說話?」 「是!我不就是那個白衣書生麼?」 「你是白衣書生?」 「是呀!你再看看我。」 莫紋一看,不禁又嚇得後退幾步,眼前的人,不是墨生又是誰?問:「你是墨生?」 「是呀!」 「那我的兄弟呢?」 「也是我呀!墨生就是我,我就是墨生。」 「這不可能!」 「你不相信,再看清楚一點。」 莫紋定神一看,眼前的墨生又變成癡兒慕容智了,他們的面形雖然有變化,但一雙眼神,卻變不了。莫紋給弄糊塗了,定定神:「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姐姐,我是你的兄弟呀!」 轉眼又是墨生的面孔:「姑娘,在下正是墨生。」 轉眼,既不是墨生,也不是癡兒,卻變成了蒙了臉的黑鷹,一雙有神的眼睛在盯視著自己,問:「姑娘,你愣在這裡幹什麼?」 莫紋好像墮入五里迷霧中去了,怎麼癡兒、墨生,會變成黑鷹的?莫紋彈出了盤龍劍:「你,你,你到是什麼妖人?敢來戲弄本姑娘?」 「嘿嘿!你殺了老夫的義子,老夫特來找你索命,狐狸女!你納命來!」 這不是黑鷹,是碧眼教主,莫紋說:「我先要了你的命。」 「你敢向老夫出手?你看看,我手中是什麼人?」 莫紋一看,又傻了眼,癡兒慕容智,給碧眼教主捏在手中,莫紋心裡說:這不是真的,是假的!是假的,但仍說:「你,你,你快將他放下來!」 碧眼教主獰笑著:「放?沒那麼容易!你快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不然,老夫就擰下這癡兒的頭。」 「老魔,你敢?」 「你看看老夫敢不敢?」 「喀嚓」的一聲,碧眼教主真的將癡兒的頭擰了下來,莫紋心膽俱裂,大吼一聲:「老魔!我跟你拼了!」莫紋一躍而起…… 這時,她聽到小芹喜悅、驚訝的聲音:「姐姐,你醒過來了!」莫紋茫然四下望望:「這是什麼地方?」小芹說:「姐姐,你怎麼啦?這是大姐的家呀?你以為是什麼地方了?」莫紋再打量了四週一眼,發覺窗外日已東昇,自己卻坐在床上,莫紋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惡夢。她想起了夢中的情景,碧眼老魔將癡兒的頭擰了下來,一顆心仍在噗噗地跳,小芹又問:「姐姐,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莫紋笑了笑:「我沒有什麼。」 「姐姐剛才的神色,好像喪魂落魄的,不是有什麼事吧?」 莫紋說:「我沒什麼,只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而已,還以為是真的。」說著,便起身下床,問:「傻兄弟醒過來沒有?」 「姐姐,他一早就爬起來了,鬧著要看姐姐。我說,姐姐還沒有起來,別去吵醒姐姐,他還不依哩!我好容易才勸他走開。」 莫紋不禁又想起夢中的情景來,不知這夢是凶是吉。小芹側頭問:「姐姐,你做了個什麼惡夢?」 「我夢見兄弟遭到了不測。」 「哎!這一定是姐姐太掛惦著少爺了,過去呀,我也是愛做夢的。」 「那你做了什麼夢了?」 「噢!我怎麼記得那麼多的?有好多夢,我一醒來就不記得了!有的記得頭來就不記得尾,稀里糊塗,亂七八糟,說出來叫人笑話。姐姐,我去打水給你梳洗。」 小芹剛想出房門,言家的兩個丫鬟正提水進來,說:「六小姐,我們已給五小姐打水來了。」 小芹說:「你倆真勤快呵!」 一個丫鬟笑著:「我們在外面聽見六小姐跟五小姐說話,便知道五小姐起來了,所以慌忙到廚房提著桶熱水來。」 莫紋說:「多謝你們啦!」 「五小姐,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就怕伺候不周到。」莫紋梳洗完畢,四個伶俐的丫頭又端著熱騰騰的早點進來,儘是些精美的點心。這是言家的習慣,凡是主人,都是將早點和午、晚飯,送到房問裡用,一家人不在一起食用,各自有丫鬟伺候。只有下人,才在一起進餐。 莫紋和小芹正在用早點時,癡兒喜沖沖地闖了進來,埋怨地說:「姐姐,你昨天一天跑去哪裡了?怎不帶我去的?」 「姐姐去辦一件事,帶著你不方便。兄弟,坐!你吃過了沒有?」 癡兒坐下:「我吃過啦!姐姐,你和小芹去辦什麼事?」「是殺人放火的事。」「殺人放火?那不危險嗎?」「正因為危險,所以才不帶兄弟去。」莫紋說著,又想起了昨夜的夢境來。她不由打量起癡兒來,她似乎從癡兒的眼神中,看出了有點似墨生的那種眼神,內心震動了一下,難道夢境中的事是真的?她以前不大去注意癡兒的眼神,只認為他天生缺陷,什麼也不懂,形同八歲的小孩,於是只懂得關心他,照顧他,從來沒有細心去注意癡兒的目光。再說,癡兒雖然性情、智商如小孩,但身壯力健的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青年男子。所以莫紋的目光往往與癡兒接觸時,總迴避開去。這一次因為昨夜的夢境,莫紋便較長久地去注意了。莫紋暗想:難道這癡兒就是那神秘兮兮的墨生!是一位故意裝傻扮蠢的絕頂高手?這可能嗎?從內心上,莫紋真希望癡兒就是那武功莫測的墨生,那多好!可是,有一個事實將她這點幻想敲破得粉碎。因為自已與墨生相見時,癡兒仍在巴山中的時家大院中,要是他是墨生,小芹會不知道?所以這絕對不可能,除非這癡兒會分身術。要是不是,怎麼他們的眼神這般相似?高明的易容術,可以將一個人的面容改變,但眼神是絕對的改變不了。世上總不會有兩個人的眼神這般相似吧?就算是雙胞胎,面容、身形一模一樣,他們的眼神也各自有異,不會絕對相同。莫紋困惑了。 癡兒見莫紋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奇怪地問:「姐姐,你看著我幹嗎?是不是我臉洗得不乾淨?」 莫紋一笑:「兄弟的臉洗得很乾淨呵!」 「姐姐這麼望我,我還以為我洗得不乾淨的,怕姐姐罵我。」 莫紋說:「我好像發覺兄弟比以前懂事多了。」 癡兒高興起來:「真的!?我比以前懂事了?」 小芹說:「你當然比以前懂事多了。昨天沒有什麼吵鬧,又會逗得言老夫人開心。」 伺候的兩個丫鬟一聽,不由「噗嗤」地笑起來。顯然癡兒昨天令人捧腹的表演武功,她們想起仍好笑。 癡兒一聽小芹這麼說,立刻慌忙地說:「姐姐、小芹,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莫紋愕異:「為什麼!?」 小芹說:「這裡不好嗎?」 癡兒望望那兩個丫鬟一眼:「我,我……」 莫紋會意,知道有兩個丫鬟在這裡,癡兒害怕,便有意將話岔開了,說:「兄弟,別說傻話了,你想不想姐姐和你到林子裡走走看看的?」 癡兒頓時像孩子似的,聽說有人帶自己到外面玩,高興了:「想呵!」 莫紋問小芹:「芹妹,你吃飽了沒有?」 「吃飽了!」 「吃飽,我們和兄弟到外面走走。」 「好呀!」小芹也一樣像個孩子。 山村的早晨,空氣格外的新鮮,也格外的寧靜,薄雲似紗,橫飄樹梢。山腰,朝陽從樹林的濃葉中透射進來,草尖、葉片上的露水,閃閃發光,宛似珍珠、鑽石,鋪滿山村、原野,只聽得遠處樹林小鳥啾啁,四周靜極了。莫紋帶著小芹、癡兒在村邊的樹林中漫步,感到十分的愜意,心想:要是人間永遠是這麼安寧,人與人之間是這麼友愛,平和,沒有仇殺,沒有戰爭,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痛苦,那這世上多美!她真不明白,為什麼世上會有碧眼教主這樣的人物跑出來?自己的武功已經是上乘的了,還要貪圖別人的上乘武功,還野心勃勃想成為武林盟主,一統江湖。真的給你當了盟主,死了這麼多的下屬,殺了那麼多的人,在世上造成那麼多孤兒寡婦,在人們心上留下了永遠抹不掉的痛苦,只有你一個人快樂,值得麼?何況人生有限,你又快樂得多久?到頭來還不是一抔土,永伴青山!要是不殺掉碧眼教主這一類的人物,那武林中不知要再流多少血,世上要再添多少孤兒寡婦。莫紋想到這裡,又不禁想起昨晚的夢境來。她真有點害怕夢境成為現實,自己會站到寡婦的行列中…… 莫紋不禁又在瞧著癡兒,她真希望癡兒就是墨生,那自己就不用去擔心他的安危了。 他們來到一處無人之地,莫紋便問癡兒:「兄弟,這裡不好嗎,為什麼要離開?」 「姐姐,我害怕。」 「你害怕什麼?」 「我怕那言家老太太。」 小芹驚奇了:「少爺,老夫人為人很好,你害怕她幹什麼?」 「她,她有點像我的奶奶。」 小芹睜大了眼睛:「像你奶奶?」 「是呀!」 「像你奶奶不更好麼?」 「小芹,你不知道,我奶奶很兇惡的,動不動就罵我,打我,有時還叫人將我關進柴房裡,不准我吃飯。」 「少爺,她昨天打罵你了?」 「沒有!」 「是不是你不聽話,她叫人將你關起來?」 「沒有呵!她對我很好。」 小芹不明白了:「那少爺怕什麼的?」 「我不知道,總之,我見了老太婆就害怕。」 「那你怕不怕我家的時老夫人、金幫主和陶老夫人的?」 「怕呀!她們更像我奶奶。」 小芹又天真地問:「那麼,凡是老太婆,你都害怕了?」 「是呵!凡是老太婆我都怕。」 「那我們,你怕不怕?」 癡兒睜大了眼:「我怕你們幹嗎?你們是老太婆嗎?」 「因為我們總有一天,也會變成老太婆的呀!」 癡兒憨憨地笑起來:「你們不會變的。」 莫紋心想:我這傻兄弟是真傻還是假傻?她微笑地問:「兄弟,我聽人說,你昨天和言老夫人相處得很好,使她十分開心,逗得她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姐姐,你別說了,正因為我怕她,所以才故意逗她歡笑,以免她罵我、打我。」 「原來兄弟是故意的呀!那麼說,兄弟一點也不傻,會用心思哩!」 癡兒微微愣了愣:「姐姐,我不傻嗎?」 「要是兄弟傻,怎知道用心思逗得言老夫人開心?」 癡兒驚喜地說:「真的!?我一點不傻?」 「是呀!難道兄弟認為自已很傻嗎?其實兄弟比我們還聰明哩!」 莫紋對癡兒起了疑心,有意用言語試探癡兒了。 癡兒高興得跳起來:「我不傻了!我不傻了!我不知道,原來我比姐姐還聰明的。」 這一舉動,又十足像個孩子,是一個孩子受到大人讚揚的心情。莫紋更是含笑說:「兄弟,今後我和小芹,就全*兄弟保護啦!」 癡兒一下挺起了胸膛,神態似位男子漢大丈夫:「對!今後有人敢來欺負你們,你們別出聲,也別害怕,讓我來對付他,我會五六七八九十功,准打得他叩頭求饒命。」 小芹笑著:「少爺!算了吧,只要你今後生性不惹事,我就拜天拜地了!」 「我,我幾時惹事了?」 莫紋笑道:「是嘛!我兄弟怎會惹事的?兄弟,昨夜裡,你跑到哪裡了?」 癡兒一下愕然:「昨夜?昨夜我沒有去哪裡呀,我只是在房間裡睡覺。」 「兄弟,有人說,昨夜裡你並沒有在房間裡睡,而是跑了出去。」 癡兒怔住了:「我跑了出去?我幾時跑了出去?沒有呵!」 「可是有人到兄弟的房間裡看過,在床上沒見兄弟。」 癡兒摸摸自己的頭:「真的?我怎麼不知道?」「兄弟跑了出去,又怎會知道?」「不!我沒有跑出去,一定是他看錯了,或者進錯了房間。」 莫紋的試探,一下給天真的小芹破壞了,小芹困惑地問:「姐姐,少爺昨夜裡幾時出去了?沒人說呵!姐姐從哪裡聽來的?」 癡兒憨憨地笑起來:「原來姐姐故意在逗我,我昨天為了逗那老太婆開心,累得要命,連飯也不想吃,一進房間就睡覺了,怎會跑出去?睡著了的人會跑嗎?」 莫紋暗想:要是這癡兒真的是神秘兮兮的墨生,自己再進一步問,那就打草驚蛇,引起了他今後的警覺了;要是不是,再追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便轉了話頭,笑說:「那一定是我昨夜裡做夢,將夢中的事當真的了。」 癡兒問:「姐姐昨夜做了一個什麼夢?」 小芹說:「姐姐昨夜裡做了一個可怕的惡夢,說夢見了少爺已遭不測的。」 「我會遭到不測嗎?」 「少爺當然不會啦,是姐姐關心你,不時掛惦著你的安全,才會做這樣的夢。」 莫紋聽了又有所動,怪不得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來我太關心、掛惦癡兒了。擔心他的安危,也時時提防陰掌門人的暗算,才做出昨夜裡奇奇怪怪、不合常理的夢來。 癡兒問:「我也時時掛惦姐姐呀,怎麼不做夢的?」 小芹說:「誰知你是真掛惦,還是假掛惦的!」 癡兒急了:「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好,好,少爺是真的,別急啦!」 莫紋聽著他倆的對話,不禁感到好笑,一個是牛高馬大的男子漢,卻像個孩子;一個是天真稚氣的小姑娘,卻似成。年的大人,好像老天有點故意捉弄人似的。 莫紋說:「好了!我們回去吧。」 癡兒問:「姐姐,我們不離開麼?」 「你真的不願在這裡住?」 「不,不!我怕那老太婆。」 「兄弟,就是我們要走,也得告訴人家一聲才算,就這麼的走了,人家不惱麼?」 小芹說:「說不定人家以為我們失蹤了,派人到處去找我們哩。就像少爺在時家莊失蹤了幾日一樣,害得時老夫人出動全莊子的所有人,出去尋找少爺哩!」 莫紋聽了更是內心大動,急問:「小芹,他幾時在時家莊失蹤的?」 「大約是姐姐離開時家莊一個月後,少爺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失蹤了幾日?」 「前後算來,大概有八九天。」 「最後你們在哪裡找到他了?」 「在離時家莊十多里的一個小村子裡,才找到了少爺,少爺正在向人討吃問路,說是去尋找姐姐你的。」 莫紋略略計算一下日子,這癡兒失蹤的前後,正巧是自己在湘中由長沙府到衡山的路途上,也就是在那條路上,碰上了神秘可疑的白衣書生墨生。事情總不會這麼的巧合吧?莫紋不由目視著癡兒了。 癡兒害怕了,央求說:「姐姐,你別罵我,我是想姐姐呵!才偷跑出來的。」 莫紋心想:你真的是那位墨生,我看看你能裝到幾時?她又有點不明白,既然慕容家的二公子,武功那麼神奇莫測,為什麼偏偏要扮成一個智商不足的癡兒?愚弄武林、愚弄江湖?最後還弄得翠竹山莊給陰掌門的人毀了。有這麼個必要嗎?慕容家的人這樣做,又出於何企圖?不管這癡兒是也不是,我都要將這事弄個清楚明白才行。 小芹卻不知莫紋的心思,以為莫紋要生癡兒的氣了,連忙說:「姐姐,你別生氣,少爺的確是出來找你的。正因少爺太不能離開姐姐了,時老夫人才打發我跟他出來尋找姐姐。」 莫紋神色不定地一笑:「唔!以後可不許一個人到外面亂跑了!」 癡兒如逢大赦:「姐姐,我以後不敢了!」 「以後,你不能離開我身邊半步。」 癡兒更是大喜:「我當然不會離開姐姐啦!就怕姐姐又說有什麼事要辦,將我丟給了別人。」 「好呀!以後我不會將你丟給別人了。我們回去吧。」 他們轉回小院的路上,四小姐迎面而來,一見他們笑道:「我還以為兩位妹妹不辭而別啦!看來是我多心了。」 莫紋說:「我們怎會這樣?那大姐不惱?」 四小姐大笑:「我當然惱的。」 「大姐,不過我們真的要離開這裡。」 四小姐一怔:「你們不跟我住在這裡麼?」 「大姐,我們總不能一輩子都住在這裡吧?」 「一輩子就一輩子,那更好。」 「要是大姐以後出閣,我們怎麼辦?跟著大姐一塊出閣?」 「嗨!你說到哪裡去了!大姐我今後不會嫁人,永遠和你們在一起。」 小芹說:「這怎麼行的?那我們不害了大姐嗎?」 四小姐戳了小芹一下,笑罵道:「你這小妞,人小心不小,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哎!大姐!」小芹的臉一下紅起來:「我還遠得很呢!」 莫紋笑著:「大姐,說真的,我們不能不離開。」 「為什麼?就不能住一年半載?」 「我是為大姐一家人的安危著想。陰掌門和其他門派的人,為了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必然會千方百計尋找我的下落。我要是在這裡長住下來,他們不久就會跟蹤尋來。」 「妹妹,你放心,他們不知道這個地方。」 「大姐,你別忘了,他們雖然不知道這個地方,卻知道言家大寨,他們不會到言家大寨向言伯父要人?要是言伯父推說不知道,他們哪會相信,說不定更懷疑言伯父居心不良,想獨佔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那必然是一番慘烈的交鋒、屠殺,我能安心嗎?何況這裡並不絕對秘密,始終會有人尋來。要是我在外面亮相,他們就不會來找言家的麻煩了。」 「妹妹,別管它,湘西言家的人,並不是好欺負的,讓他們來找好了。」 「大姐,又何必呢?」 四小姐看出莫紋立意要走,知道怎麼也留不住了,問:「你們今天就要走?」 「是。」 「那不行,起碼也要在我家多住幾天,才能走。」 莫紋、小芹和癡兒在四小姐的熱情挽留之下,足足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莫紋一定堅持要走,四小姐歎了一聲:「我也知道怎麼也留不住妹妹的。」 莫紋說:「大姐,我們有相聚的一天的。」 四小姐為他們備了三匹好馬,又送給他們一小袋金銀和一面玉牌,說:「妹妹,這些金銀,只是以備路上不時之需,而這面玉牌,卻是我言家的信物,凡是湘西一地各處的州府縣城,都有我言家所開的客棧、飯店和當鋪,妹妹要是投店、吃飯,只要亮出了這面玉牌,自然就有人出來接待妹妹,錢不夠用,也可向當鋪支取。這面玉牌,望妹妹別丟失了。」 莫紋知道要是不要,就會傷了四小姐的心,便接了過來:「多謝大姐!」 四小姐又一直送他們到十里之外,仍捨不得分手。莫紋說:「大姐,不必再送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總有一天,我會來探望大姐的。」 「妹妹,我等著這一天。」 言四小姐為人剛強、豪爽,行為作事,頗具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派,但卻是性情中人,對人一片真心。在分手時,竟然鳳目含淚,聲帶嗚咽,只說了一句:「兩位妹妹和慕容公子保重了!」便掉頭拍馬而去。 莫紋心裡也有些黯然,心想:要不是為了不連累言家,真願意在那小院中住上一年半載。她一直目送四小姐的背影,直到不見了她的身影,才回頭說:「我們走吧!」莫紋看到小芹在用手拭眼睛,問:「芹妹,你哭了?」 小芹撒謊說:「姐姐,我幾時哭了?是一顆沙子吹入了眼睛啦!」 癡兒嘻嘻笑著:「我明明看見你哭了!」 「誰哭了!你才哭哩!」莫紋問:「芹妹,你捨不得離開大姐?」「大姐為人太好了!」「芹妹,你跟著大姐好不好?」「不不!我要跟著姐姐,我願意隨姐姐走天涯。」 「芹妹,那我們走吧!」 他們策馬南下,過邵陽、下新寧,沿路都有言家人的熱情招待,沒發生什麼事故,也沒有碰上前來追蹤的黑、白兩道上人馬。不知湘西是言家的地盤,黑、白兩道都忌憚言家,不敢在湘西尋找莫紋生事,還是莫紋在江西武功山的一戰,擊敗了武當派的掌門,以及在湘西虎嶺崗的一戰,殺得陰掌門中兩大絕頂高手俏哪吒和冷血負傷而逃,為陰掌門視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危險人物,從而嚇破了陰掌門人的膽,再也不敢盯蹤莫紋了?莫紋暗暗納悶:怎麼一路上沒有人盯蹤著自己?難道沒人發現自己?她感到有些反常,說不定在這平靜無浪的日子裡,有一股更為凶險的急流在等著自己。 是夜,他們就住在新寧城中一間名「如意」的客棧裡,一切自有言家的人接待和安排。新寧縣,是寶慶府武岡州屬下的一個縣城,是嶺南五嶺中越城嶺的一個山城,也是湖廣與廣西交界的一個縣城。它南面不遠,就是廣西境內的梅溪小鎮,全縣都是數不盡的群峰疊嶺,山高谷深、林木蒼翠、山道崎嶇,山上往往是荒草漫徑,雲封路斷,危險異常。而且越城嶺的深山中,不時有強人出沒、打家劫寨,連官兵也奈他們不何。梵淨山莊逃出來的家奴,以往就經常在這一帶出沒,成為了無影飛盜俏郎君。 這一夜,莫紋也在安靜中度過了。第二天一早,言家在新寧的一位香主,又親自護送莫紋、小芹、癡兒到湘桂的交界處,說:「五小姐、六小姐,再過去就是廣西境內,屬下就此告別,望小姐沿路小心。」 「辛苦你了。」莫紋說。 「不辛苦,萬一小姐碰上大股凶賊、土匪,請放信號,屬下會馬上帶人趕來。」 「不用了,你放心回去,代我們向四小姐問好,多謝她一路的照顧。」 莫紋等人與新寧言家負責的香主分別後,便縱馬在山道上慢走。莫紋打算南下桂林,然後沿漓江而下梧州,到廣東的封川縣南江口尋找江中一叟韋一江。武林中人遵守諾言,與江中一叟之約會,莫紋不能不去。 誰知莫紋剛過梅溪小山鎮,在一處山坡的轉彎山道上,就碰上兩男一女,似乎專門在這無人之處等候莫紋的到來。一男一女,已屆中年,顯然是一對夫婦。男的三綹長鬚,長眉入鬢,神態飄逸,宛如一派宗師,女的英氣逼人,眼角眉梢,儘是聰明俊氣。莫紋暗暗驚訝,想不到在深山野嶺之中,竟然有這麼一對人物。她再打量另一位男子,年約二十歲,一臉含怒,直盯著莫紋。 癡兒一見這青年男子,驚愕得「呀」的一聲叫喊出來,便掉馬要往回跑。小芹拉著他的馬韁繩:「少爺!你跑什麼?」 癡兒叫道:「我,我怕,你放開。」 「你怕什麼呵!有我和姐姐呀!」 「不,不!他會打我罵我的。」 那青年男子喝一聲:「兄弟!你還不給我過來?」 「兄弟?」莫紋和小芹都愕異起來,這青年叫癡兒為兄弟,他是什麼人? 莫紋問癡兒:「兄弟,他是你什麼人?怎麼叫你為兄弟的?」 「他,他是我的大哥!姐姐,你千萬別叫他將我捉了回去。」 莫紋一怔:「是你大哥慕容明?」 「是呵!」 「芹妹!我們下馬吧!是慕容家的大公子來了!」莫紋說著,一躍下馬。 小芹也跟著下馬,一邊問:「姐姐,他真的是慕容家的大公子嗎?」說著,卻上下打量著含怒的慕容明,心下暗想:他的相貌,怎麼和癡兒的面貌不大相同的? 慕容明冷冷地說:「莫小姐,沒想到在下在這裡等候你們吧?」 莫紋一笑:「是有點意外。大公子是專程為我而來,還是為尋找令弟而來?」 「既為莫小姐,也為舍弟。」 癡兒叫道:「大哥,我不跟你,我要跟隨姐姐。」 慕容明喝聲:「糊塗的東西,你少給我開口,慕容家的面子,全給你丟盡了!你還不給我過來?」 莫紋皺皺眉:「兄弟!你兄長來找你了,你就過去吧。」 「不!我不過去,我要永遠跟姐姐在一起。」 這一下,弄得慕容明面上十分無光,又惱又恨,不知怎麼說才好。 那位聰明俊氣的中年美婦搖搖頭說:「江湖上人傳說,青衣狐狸將慕容家的二公子迷上了,我還不大相信,今日看來,果然如此。莫姑娘,你給這不懂事的癡兒服下了什麼迷魂藥,使他這麼死心塌堪跟隨你?連兄長也不要了?」 小芹忍不住喝聲:「你胡說什麼!?」 莫紋制止了小芹,對中年美婦問:「你看慕容家二公子像服下迷魂藥的人嗎?」 這時,那一派宗師風度的中年男子說:「夫人,你別亂來,慕容家的二公子並沒有服過什麼迷魂藥。」 中年美婦問:「你看出來了?」 中年男子點點頭:「從眼神中可以看出。」 「奇怪,怎麼二公子死心跟著她的?」 慕容明說:「翠嬸,這並不奇怪,是這妖女以美色誘惑了我的傻兄弟。」 小芹嚷起來:「大公子,請你放尊重一點!」 中年美婦笑說:「你這小丫頭,很會說話呵!」 莫紋問:「請問兩位前輩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中年男子說:「不敢!區區萬里豹,這是拙荊。」 莫紋一聽,心頭震動:「當今點蒼派掌門萬里豹夫婦?」 萬里豹說:「見笑姑娘了。」 小芹也愕住了。萬里豹和他夫人薛翠翠,是當今武林中拔尖的絕頂高手,中原八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也敵不住萬里豹的無影劍法。而他夫人翠翠,在年青時,就是令黑、白兩道上的高手驚震的江湖小殺手(詳情請看拙作《奇俠傳奇》)。要是他們雙雙與姐姐為敵,姐姐就危險了。 莫紋施禮說:「原來是萬里掌門和薛女俠,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請原諒。」 萬里豹回禮說:「姑娘不必客氣。」 莫紋說:「兩位前輩,大概是來向小女子討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吧?」 萬里豹說:「最好請姑娘物歸原主。」 莫紋會不會按照兩位前輩的意圖,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物歸原主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三回 重返舊地 上回說到萬里豹兩位前輩要莫紋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物歸原主,莫紋頓了一下:「要是小女子現在就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不知前輩有沒想到,武林中人會怎樣看待前輩?」 萬里豹有點愕然:「他們會怎樣看待區區了?」 「怎麼看待,小女子也不知道,但起碼有一點,武林各大門派,疑心前輩意圖獨佔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萬里豹微笑:「這一點不用姑娘擔心,區區之心,可對天日,而且武功秘笈,並不交給區區,只交給慕容大公子。」 「前輩自問一下,慕容大公子得到了武功秘笈,能自保嗎?先不說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單是中原黑、白兩道上的高手,莫不虎視耽眈盯視著這份秘笈。這樣一來,不害了慕容大公子?」 「這——!」忠厚老實的萬里豹,不知如何回答了。 翠翠笑道:「莫姑娘好伶俐的嘴舌。」 「不敢!小女子只是就事論事。」 「有我們兩人,武林中誰敢來惹慕容大公子?」 「是嗎?小女子沒有記錯,當燕老前輩在世之日,陰掌門和一些懷有野心的人,不就是千方百計派人到紫竹山莊臥底?怎麼不敢惹了?」 翠翠說:「那他們就是自尋死路!」 「兩位前輩就算能保慕容公子一時,能保得他一世吧?」 「我喜歡保他一世又怎樣?」 「那麼說,兩位不是要慕容大公子長住點蒼山,就是跟慕容大公子永住紫竹山莊了。武林中人將會如何說?這不是明顯想佔有這份武功絕學了?」 「我行我素,才不理會別人胡說八道。」 「前輩能辦得到嗎?」 「我怎麼不能辦到了?」 「那麼說,前輩是要慕容大公子長住點蒼山,成為點蒼派的一位弟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但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據為己有,也將一個百年的武林世家,吞併得不露一點痕跡。而且還可以向外揚言,說自己為慕容家討回了一個公道哩,真是名利雙收。恐怕碧眼教主,也甘拜下風。」 翠翠笑道:「莫姑娘,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不妨再多說來聽聽,你這些道理很動聽呵!」 「我說完了又怎樣?」 「我擔心你以後就不會說話了!」 「小女子明白前輩的意思,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你太聰明了!」 「不敢!小女子只知道自己一死,那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永遠埋沒在荒山老林中,不復再在人間流傳,兩位前輩不白跑了一趟?」 忠厚老實的萬里豹說:「夫人,你別亂來,我們要好好考慮一下。」 「看來,這青衣狐狸的話,是將你說動了?」 「她的話,也有些道理。」 「好呀!那我們回大理吧!」 萬里豹又愕然:「我們怎麼說走就走?不為慕容大公子討回他家的武功絕學了?」 「你不怕各大門派懷疑我們想獨佔麼?」 「那,那我們怎麼辦?」 「這好辦得很,就是將狐狸活捉過來,然後通知各大門派的掌門雲集到少林寺,逼她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不就什麼也了結了?」 萬里豹笑道:「對,對,這是一個好辦法。」 莫紋說:「我看不好。」 翠翠笑道:「你說來聽聽,有什麼不好?」 「因為小女子不是死人。」 「你是說我們不能活捉了你?」 「不!我是說,我不是一個死人,到時我會說話。」 「你要怎麼說?」 「我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你們已經取走了。」 「你以為大家會相信嗎?」 「不相信也得相信,因為我是給你們活捉了去,早已將藏武功絕學的秘密地方告訴了你們,到時我胡亂說一個地方,大家找不到,我便說你們早已派人前去取走了。」「你——!」萬里豹怔住了。 翠翠一笑:「怪不得江湖上人說姑娘狡黠如狐,可惜你忘記了一點。」 「小女子忘記了什麼?」 「忘記了我夫婦倆在江湖上的聲譽。我豹哥從來對人沒說過一句假話,是武林中有名的老實人。他的話,沒有人不相信。」 慕容明說:「大嬸,別跟她多說,將她捉了算了!」 翠翠問:「莫姑娘,你是要我夫婦倆出手呢,還是自己乖乖跟我們上少林寺?」 「你們要聯手對付我?不怕武林人士笑話?」 「你太自大了吧,對你,用得著我夫婦倆聯手嗎?」 癡兒突然跑了出來:「你們不能捉我姐姐的!」 翠翠說:「你這癡兒,她搶走了你家的武功絕學。你還護著她?」 「她沒有搶,是我給她的。」 「你幹嗎給她,她對你很好嗎?」 「她當然對我好啦!」 慕容明說:「大嬸,你別聽我兄弟說的,他是什麼也不懂的癡兒,在胡說八道。」 「不不,我沒有胡說,是真的。」慕容明火了,走過來給了癡兒一個耳光:「你這糊塗的東西,還不給我站開。」 這一巴掌,打在癡兒的臉上,卻像打在莫紋心上似的,隱隱發痛。要是別人,莫紋早已一劍就將這只打人的手砍了下來。但他是癡兒的兄長,莫紋只有沉下臉不出聲。小芹忍不住了:「你怎麼打人?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慕容明平時對弟弟頗為友愛,同情他天生缺陷,往往也遷就他。但今日之事,他不能遷就了,一時火起,刮了他一巴掌,事後也有些後悔。但總得保持做兄長的威嚴。他不能去安慰癡兒,更不能在眾人面前丟面子。現在見一個小丫頭居然敢指責自己的不是,十分惱怒,朝小芹喝聲:「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用不了你來多嘴!」 小芹說:「胡亂打人,有你這樣做哥哥的嗎?」 莫紋說:「別多說了,芹妹。」 翠翠說:「慕容公子,你帶令弟到一邊去吧,別再讓他和妖女混在一起了。」 慕容明一把抓住了癡兒:「兄弟,跟愚兄走!」 小芹衝著翠翠說:「你嘴巴放乾淨一點,誰是妖女了?」 翠翠突然身形一晃,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啪啪」兩聲,左右刮了小芹兩個耳光。小芹愣了愣:「你敢打我?」 翠翠身回原地:「小丫頭,這是給你的一次警告,以後千萬不可在我面前亂說話!」 小芹正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她也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恥辱,不管對手是不是多年成名的人物,她「嗖」的一聲,利劍出鞘,也以快速的行動,向翠翠刺去,劍法辛辣、刁狠。 翠翠想不到小芹居然敢向自己出手,要不是自己的幻影身法閃得快,險些給小芹刺中了,她感到訝然:「小丫頭,你是找死了?」 小芹怒極,也不答話,一連快速的刺出幾劍,劍法刁狠而奇詭,一個小女孩,竟然有如此上乘的劍法,又使翠翠驚訝不已。翠翠一連閃開了小芹的幾招後,出手還招了,只出劍三招,就將小芹逼了開去。滿以為這小女孩知難而會停手,自己也不去追趕。誰知小芹似疾燕般的,驟然又飛了回來,人到劍出,險些又刺中了翠翠。 翠翠有些惱火了,一邊出招一邊說:「小丫頭,這是你自尋死路,別怪我了!」也一連抖出幾劍,如影隨形,逼得小芹手忙腳亂,萬里豹說:「夫人,劍下留情,別傷了這小姑娘!」莫紋也正想出手解小芹之危,誰知有一個人比她更快,那是癡兒。 癡兒見小芹有危險,掙脫了慕容明的手,不知死活地跑進了兩人的劍光之中,嘴裡喊著:「別打!別打!」一邊毛手毛腳要去抓兩人的劍。 這樣一來,不但小芹和翠翠都給癡兒打亂了劍法,害怕傷了癡兒,就是莫紋、萬里豹和慕容明都吃驚了,認為這個不知危險的癡兒,不死也必斷手斷腳。 兩條快速的人影驟然分開,劍光消失,眾人一看,癡兒渾身上下的衣服,給劍削得支離破爛,而小芹和翠翠手中之劍,不知怎樣,全落在了癡兒的手中,癡兒卻木然立著不動。 莫紋首先驚叫起來,一下躍到癡兒的身邊,情急意切地問:「兄弟,你怎樣了?」其次是小芹奔了過來:「少爺,我的劍沒劃傷你吧?」第三是萬里豹飛身而至,說:「你們先讓開,讓我看看他傷了哪裡,能不能救好。」 翠翠和慕容明一時驚呆了,不敢過來看,翠翠心想:萬一這癡兒死了,自己怎麼向他的父母交代?自己本來是為慕容家奪回武功絕學,反而將癡兒的一條命奪去了,她感到自己那一劍劈下去,別說是不會武功,毛手毛腳來奪自己劍的癡兒,就是一流的武林高手,也沒有不死的。 癡兒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小芹哭起來:「少爺,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莫紋頓時雙目皆赤,盤龍劍出匣,厲聲對翠翠說:「你賠我兄弟一條命來!」 萬里豹說:「莫姑娘,請冷靜些,慕容二公子沒有死,也沒有傷,他只是一時驚恐暈了過去。」 莫紋又是驚愕:「他沒有死?」她感到這不可能,她明明看見癡兒衝進了如網的劍光中去,雙劍都從癡兒的身體一穿而過,能不死?那除非是奇跡。她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敢望上一眼癡兒。好一會,聽到四周沒動靜,她睜目一看,果然癡兒沒有死,在萬里豹的真氣輸入之下,已坐了起來,雙目茫然地望著四周。 小芹破涕而笑,高興地說:「姐姐,少爺真的沒有死呵!」她臉上仍帶淚痕。小芹天真直率的個性,真像個孩子,哭來得快,笑也來得快。 翠翠和慕容明一聽,心頭上的一塊大石放了下來。莫紋不放心,親自查看了癡兒渾身上下,癡兒一身的衣服已給劍尖、劍刃挑破劃開,而手腳表皮只有一兩處隱隱留下幾道淺淺的劍痕,也滲出一些血絲,渾身上下卻是完好無缺。她既高興又埋怨地說:「兄弟,你以後別這麼傻了,你只有一條命,給閻王收了去,就要不回來了。」 癡兒說:「姐姐,我是心急,想勸小芹別和翠姨姨打架呵!」 小芹說:「少爺!有你這樣勸法的嗎?」 「不這麼勸,那怎麼勸?」 「好了,少爺,我扶你到一邊去。」 這些情景,萬里豹和翠翠以及慕容明都看得清清楚楚,感到莫紋和小芹,對癡兒的關心,出於一片真情,沒有半點虛偽和做作,怪不得癡兒會死心塌地跟隨她們,見她們有危險,不顧自己安危跑去相救,癡兒和她們之間的情感,是人間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任何人怎麼也分不開的。他們已達到了情感相融,生死之交的境地了。萬里豹和翠翠是過來人,更深深理解體會這種情感。尤其是翠翠,更深有感觸,自己當年追求萬里豹。捨生忘死,不正是這樣?她感到不明的是,自己當年追求萬里豹,首先是看中了萬里豹那高尚的人品,更仰慕萬里豹的武功。可是莫紋看中了這癡兒什麼?要武功沒有武功,論人品沒有人品,一個癡兒,只是隨意而為,根本不可能談到人品和道德的。是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這也不可能,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她不是已得到了麼?既然得到了,還要這什麼也不懂、形同小孩的癡兒幹什麼?論相貌、身材,單是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明,就比癡兒強多了,這妖女真不知圖癡兒什麼。 可是癡兒的不死,更在每個人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疑問。癡兒不但沒死,反而在剎那間,將雙方手中之劍全奪了過來。是小芹和翠翠在突然之間,見癡兒闖了進來,大家都害怕傷了癡兒,心慌意亂,意外地給癡兒搶了去?還是癡兒有令人難察的莫測武功?這又似乎不可能。癡兒闖進劍光的身形和步法,完全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當時,大家都在擔心癡兒的生死而沒去注意。現在事情已過去了,大家都想起來,都感到驚奇:是什麼原因?是偶然?就連武功奇高,一代宗師的萬里豹,也一時說不出什麼原因來。 莫紋這時冷冷地盯著翠翠說:「一位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居然向一個天真無知的晚輩出手,欺負一個武功不高的小女孩,不害羞嗎?好!我來領教翠前輩高招。」莫紋將癡兒手中翠翠的劍奪了過來,擲給了翠翠,「前輩!請出招吧!」 翠翠多少給莫紋說得有點面紅耳熱,但她一向高傲,受不了莫紋這般的輕蔑,鳳眉揚了揚:「好!聽說你曾擊敗了武當派掌門人青松道長,我也要看看你的劍法有多好!」 癡兒睜大了眼睛:「姐姐,你還要和翠姨姨打架嗎?」 「兄弟,她欺負了芹妹,我要吐一吐這口冤氣。」 「姐姐,你不打好不好?」 「兄弟,你放心,我不會殺了她,但我一定要教訓她,以免她目中無人。芹妹,你將兄弟帶到一邊去,別讓他再跑了過來。」 小芹說:「好的,姐姐。」她拖了癡兒,「少爺,我們快走,別在這裡擋道。」 翠翠也惱了:「好啦!我看你這青衣狐狸怎麼來教訓我。」 萬里豹連忙搖手說:「莫姑娘,我們之間,能不能不交手?」 莫紋揚眉問:「不交手?你們能讓我們離開這裡?」 萬里豹又一時為難了。沒討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能放莫紋離開嗎?那不白來一趟了?他頓了一下說:「莫姑娘,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回給慕容大公子,我們好來好去,不更好麼?」 莫紋說:「當然好啦,前輩不費吹灰之力,只動動嘴,就將武功絕學拿了去,而我呢?就不好了!」 「姑娘怎麼不好?」萬里豹身為一派掌門,是當今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一位武林絕頂高手,他的一句話,幾乎在武林中沒有人不敢聽從的。可是他偏偏碰上了敢傲視武林、不崇拜權威的莫紋,根本不買他的帳。而他又偏偏沒有半點武林權威的架子,仍那麼忠厚老實,別說萬里豹是一大門派的掌門人,就是其他任何門派會幫的頭頭,聽了莫紋的反唇相譏,也不能不生氣的。萬里豹不但不生氣,反而虛心詢問。所以說,萬里豹不愧為一代武林中的奇人。他這不是出於涵養功夫極好,而是出於天性。 莫紋問:「萬里掌門,你知不知小女手為了這些武功絕學,花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汗水和鮮血,闖過了多少次鬼門關,才辛辛苦苦得來,我能那麼輕易交出去嗎?」 莫紋說的是由衷之言,除了她沒有得到真正的慕容家武功絕學外,她為了報答墨明智的大恩,的確是花盡了她的心血,幾次從生死線上闖了過來的,但她心中的隱情,除了向千年女鬼、黑鷹說了之外,她沒有對任何人說,她不願也不想去說,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她寧願付出自己的生命,忍受被師門驅逐的痛苦,及至委身於癡兒,也不願說出去,現在,她怎能將武功絕學交出去?別說她沒有,有,也不會交。不然,她一番心血將付於流水。 萬里豹問:「那姑娘想怎樣?」 翠翠嚷了起來:「你是不是好心得昏了腦袋啦?她的話比一字還淺,就是不交,只能在武功中較量過。豹哥,你閃開,我要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 萬里豹一時也像癡兒般問:「不交手不行嗎?」 翠翠說:「你閃開!妖女,出招!」 莫紋也不答話,說聲:「看劍!」話出劍也出,只見一道劍光,如流光逸電,破空而出,頓時劍氣森森,殺意逼人。奠紋知道翠翠在二十多年前,就是江湖上一個成名的女俠,先是自稱為江湖小殺手,後來武林中人送她一名為「西南一劍」,足以說明她劍法的高超。她的劍法,劍意莫測,招式歹狠,劍出必見人血。剛才要不是癡兒突然擾亂了她的劍法,小芹必然為她刺傷。所以莫紋一出劍,就是梵淨山莊飄雲劍法中一奇變的凌厲招式,一劍刺出,便罩住了翠翠身上的五處要穴。 翠翠一見這劍刺來,已達到了劍法中的上乘佳境,人劍合一,劍由人意,意到劍到,不由心頭凜然,不敢以一般的無回劍法招接,而是以無影劍法招接,一劍揮出,宛如虹垂天邊,「噹」的一聲,雙劍相碰,火星進射四飛,不但接住了莫紋一劍,也化解了莫紋的劍意。雙方都各自一怔,驟然分開,各自看看手中之劍有沒有損缺。 翠翠的一把寶劍,是青虹寶劍,可斷金切玉;而莫紋的一把劍,卻是冷月玄霜盤龍劍,由玄鐵練成,劍出寒氣生,無堅不摧,原屬於一代女俠甘鳳鳳所有,不知黑鷹從哪裡得來,將它送給了莫紋。寶劍對寶劍,雙方見對手兵器全無缺損,都各自吃驚,急忙看看自己的劍。一看,也是全無缺損,心也放了下來。這一次劍的相碰,不但是劍法較量,也是內力的較量,雙方都感到對方的內力深厚。莫紋沒有怎麼驚訝,對方的劍法,內力早已在自己的預料之中。翠翠卻驚訝了,莫紋內力之深厚,大出自己的意料,但梵淨山莊的飄雲劍法,她卻是早已見過的,只是感到莫紋的劍法,比當年自己相識的紫衣姐姐的劍法還勝出一倍。心想:這丫頭有如此的劍法和內力,怪不得中原一劍、武當派掌門青松道長敗於她的劍下了。 兩人略歇一會,再度交鋒。霎時間,劍氣縱橫,變幻萬千,滿坡儘是劍光閃閃,時而驟分驟合,合時爆發出一連串的叮叮噹噹的響聲,分時悄然無聲,只見劍光游動,如流光,如電閃。小芹、慕容明看得驚愕不已,癡兒眼定定的看著,連一代奇俠劍客萬里豹,也看得吃驚異常,因為他看出了莫紋使出的不單是梵淨山莊的劍法,而是融匯了西門劍法的招式,往往在翠翠無影劍法佔上風時,便立即給莫紋如奇峰突出的西門劍法破解得乾乾淨淨。 萬里豹越看越感到驚訝,雙萬雖然是併力交鋒,上乘劍法招式源源不斷抖出來,彷彿雙方並未盡全力,劍下尚有留情,雙方都不想置對方於死地。莫紋他不瞭解,但翠翠,他卻是瞭解的,與人交鋒,翠翠從來劍出無情,不見血不收劍回鞘。他意識到,表面上,她們兩人是生死相拼。實際上是較量劍法,互相喂招,比試武功。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兩人交鋒時,萬里豹還十分擔心,他不想翠翠傷了莫紋,但也不想莫紋傷了翠翠,必要時,他就要出手制止。現在,他略為放心了。 在莫紋來說,她雖然惱恨翠翠無端端刮了小芹兩個耳光,她在為小芹出氣,教訓這位前輩。但她聽到癡兒稱她為翠姨姨,看來她與慕容家的關係深厚,怕傷害了翠翠,傷了癡兒之心,令慕容家今後難做人。何況翠翠是帶著慕容家的大公子來討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論在情在理,都是對的。這樣,她就出劍留有餘地了。而翠翠,不知為啥,大概是惺惺相惜吧,她十分欣賞莫紋的性格,也看出莫紋不是江湖上人所傳說的女魔頭,何況她還與梵淨山莊的紫衣俠女有姐妹之情,不願傷了梵淨山莊的人,所以也沒有出盡全力。儘管這樣,雙方仍不敢掉以輕心,都提防對方傷了自己。 轉眼之間,她們交鋒過百招,仍不能分勝負。這是莫紋行走江湖以來,第三次碰上最為厲害的勁敵。第一次是碧眼教主,第二次是青松道長,第三次是翠翠了。翠翠武功可能不及碧眼教主,但比青松道長略高。至於其他勁敵,如陰掌門的俏哪吒、江南一劍公孫駿,以及什麼金佛爺,統統都在莫紋之下。翠翠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上莫紋這樣的勁敵。因為西南武林中沒有人能接過她三十招。現在莫紋竟與她交鋒超過一百招,她仍不能取勝。 翠翠似乎感到自己不能支持了,而莫紋似乎仍劍意未休,招式如長河之水,挾帶奇峰怒浪,滾滾而下,莫紋嬌叱一聲:「小心了!」人如旋風,劍如光團,撕破了翠翠的劍光之網,驟然切入,真是快如迅雷一擊,霎時人影驟分,人影劍光同時消失。莫紋汗透青衫,雲發紊亂,飄然落在山坡一側,而翠翠原地木然而立,目露驚訝,手腕一點鮮血滲出,一代聰明機智的俠女,竟然敗在莫紋的劍下。 莫紋拱拱手說:「翠女俠,承讓了!」 翠翠點點頭:「不錯!我是技不如人,敗在你的劍下。」 萬里豹和慕容明雙雙過來,一個關心地問:「夫人,你沒事吧?」一個情急地說:「大嬸,傷得怎樣了?小侄身上有九轉金創還魂丹。」 翠翠苦笑一下:「你們放心,我沒事,只是給劍尖挑破一點皮,用不了服藥。」 萬里豹看了一下,翠翠的手腕給莫紋的劍尖輕點了一下,顯然是莫紋劍下留情,及時收劍,沒有挑傷筋脈。他以感激的目光望著莫紋,驚訝地問:「莫姑娘,你是不是學到了慕容家的西門劍法?」 慕容明一怔:「她學到了我家的西門劍法?這不可能!」他知道自己家傳的西門劍法:除了招式外,還得要內力深厚才行,並且更要得到自己奶奶口傳的心法,才能學得到,單憑劍譜,只能學到一些招式,不成為真正的西門劍法。自己正是由於內力不深厚,奶奶沒有將心法傳給自己,才沒真正學到西門劍法,學的只是一些招式,真正精湛制敵的招式,自己就無法抖出,所以他才說出「不可能」這句話。 萬里豹說:「慕容賢侄,我要是沒有看錯,她是學到你家的西門劍法了!」 「真的!?」 「要不是西門劍法,別的劍法,可以說沒法破解我的無影劍法,頂多只能接我的劍招。」 慕容明不知如何說明,難道是爺爺將心法傳給這妖女了?這更不可能。萬里豹再問莫紋:「姑娘,你怎麼不回答我的話?」 莫紋問:「萬里掌門,你想聽小女子的真話還是假話?」 「區區當然想聽真話,聽假話幹嗎?」 「那小女子告訴你,我學這套劍法時,根本不知道它是西門劍法。」 「不知道?你不是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中學到的?」 「沒有。不信,前輩可以問問慕容大公子,能不能從劍譜學到。」 萬里豹問慕容明:「賢侄!她說的是不是這樣?」 慕容明說:「大叔,的確是這樣,沒有我爺爺和***口傳心授,單從西門劍譜,學到的也只是一些不連貫的招式,不能起克敵制勝的作用。」 「這就奇了,難道我看錯了?」 翠翠說:「豹哥,錯不了,你出手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唔!不錯,我要試試。」萬里豹轉對莫紋說:「姑娘,區區要領教你的劍法了。」 「萬里掌門,原來你們雖然不聯手攻我,卻用的是車輪戰術。」 萬里豹愕然:「姑娘怎麼這樣說?」 「萬里掌門,你就是能戰勝小女子,武林人士會怎麼說?會怎麼看你?」 「這關他們什麼事了?」 「關係可大了!掌門作為一派宗師,在武林地位極高,聲望極重,名譽、人品極好,卻用這樣陰險的辦法戰勝小女子?那麼,武林群雄就會以另一種目光看待掌門了。」 「姑娘誤會了,區區只想試試姑娘的劍法,是不是西門劍法而已,並未想過戰勝姑娘。」 「既然這樣,那掌門不必試。」 「不必試?」 「是呀!不必試,小女子可以告訴你。」 「姑娘用的是什麼劍法?」 「有的人說小女子的劍法是西門劍法,到底是不是,小女子也不知道。」 萬里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好。翠翠說:「豹哥,你叫這妖女作弄了!」 「她作弄了我?」 「豹哥,這妖女的話,根本不可信,世上那有連自己所學的劍法都不知道的?」 「唔!不錯!」萬里豹轉向莫紋:「你為什麼要作弄我?」 莫紋說:「小女子說的是真心話。」 翠翠說:「豹哥,你別跟她多說,試試,就什麼都知道了。豹哥,你不是一直想和西門劍法交鋒嗎?現在可是最好的機會啦!」 原來自從萬里豹學會了無影劍法後,與各門派的劍法都交鋒過,唯獨就是沒有與西門劍法交過鋒。而且自己師父所創立的無影劍法,似乎是專為西門劍法而創立的,看能不能與西門劍—爭雌雄。可惜萬里豹一直沒有機會。—來他生性並不好鬥,不想去爭什麼雌雄,更不會冒冒失失去找慕容家的墨大俠、燕女俠比試武功;二來慕容家對自己父母、師父都有過恩,對他們他只有敬重,那能無端端上門找慕容家的人比武過招?所以他一直在心裡引以為憾。現在經翠翠這麼一說,心活動了,對莫紋說:「請姑娘出招!」萬里豹並不是想爭什麼高下,只想看看無影劍法能不能接得了西門劍法。 莫紋說:「小女子自問不是掌門的對手。」 翠翠笑問:「妖女,你不是自視甚高麼,怎麼不敢與我豹哥交手了?怕輸不起?」 「這不是輸不起之事,小女子有自知之明,明知不敵,又何必獻醜?」 翠翠說:「好呀!那你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來!」 翠翠和莫紋,可以說是武林中兩代人,武功相近,性格也相近,一個是聰明機變,一個是狡黠過人,正是棋逢敵手,鬥智鬥力,各有千秋。莫紋處處想避開萬里豹,不與萬里豹交鋒;一個是處處逼緊,不容莫紋不交鋒。翠翠是看準了莫紋的用意,也摸透了自己丈夫的性格,叫她這麼一說,莫紋和萬里豹想不交鋒也不行了。在較量武功上,翠翠一時大意,敗在莫紋劍下,現在鬥智,她卻佔了上風。她們兩人,都在利用萬里豹的弱點:忠厚老實。現在翠翠用話一逼,將莫紋逼出來,莫紋說:「這個小女子辦不到。」 「辦不到就交鋒呀!」 「小女子敗了,就要交出來?」 「妖女,所以你要盡力而為了,別叫我豹哥擊敗了你。」 「萬—小女子僥倖取勝呢?」 「那我們就拍手而走。今後就不再管你的事。」 「你們就這麼走,那不是很佔便宜嗎?」「妖女!你不是想殺我們嗎?」 「小女子不敢,只求兩位前輩答應小女子一件事。」 「好呀!你說來聽聽。」 「幫助小女子,消滅陰掌門。」 「妖女,你這個算盤打得很精呵!消滅了陰掌門,就沒人與你再爭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不!消滅了陰掌門,小女子當著武林群雄面前,將武功絕學雙手交給慕容大公子。」 萬里豹欣喜:「莫姑娘放心,不論是勝是負,區區夫婦,都會協助姑娘消滅陰掌門,希望姑娘別食言。」 翠翠說:「豹哥,你又上她的當了!」 萬里豹愕然:「我怎麼上她的當了?難道莫姑娘會食言?」 「食不食言,我現在還不敢說,但我起碼知道,這一次你就是勝了,她也不會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 「她以後交出來也行呵!」 「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消滅陰掌門?」 「夫人!我們與莫姑娘聯手,再邀請中原各大門派,一齊對付陰掌門,那陰掌門不就很快會被消滅嗎?」 翠翠向莫紋眨眨眼睛:「妖女,這下你滿意啦!」 莫紋笑了笑:「多謝兩位前輩。」 「哎!你先勝了我豹哥才好說話。」 「小女子會盡力奉陪。」 萬里豹疑惑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豹哥,別多問,快比武過招吧。」 莫紋說:「萬里掌門,小女子出手啦!小心!」莫紋第一招。就抖出了西門劍法的玉女投梭,真是快如飛矢。 萬里豹一見驚喜,這的確是西門劍法的招式,說聲:「好劍法!」身形略閃,以指代劍,幾乎是後發先至,直取莫紋身上要穴,莫紋感到萬里豹這一招不但奇詭異常,指勁更是聲威奪人,逼得自己後躍開去,然後又似疾鳥般撲來,一招麻姑獻桃,直挑萬里豹的天突穴位。萬里豹高興得如見奇珍異寶,情不自禁以無影劍法還招,他盼到了自己多年來的願望,能與西門劍法過招了。 莫紋從翠翠的眨眼和說話當中,心領神會翠翠的用意:一定要以西門劍法與萬里豹交手,別令萬里豹失望,所以她抖出的儘是西門劍法的招式。剎那間,雙方便交鋒了十多招。只可惜的是,莫紋只學到西門劍法的十多招而已,並不是西門劍法的全部。這十多招西門劍法,加上莫紋的融匯貫通,與飄雲劍法配合,起到奇峰突起的變化,對付其他一流的上乘高手,可以說是綽綽有餘,但用來對付碧眼教主和萬里豹這樣拔尖的絕頂高手,卻是不行,也應付不過來。何況萬里豹的武功比碧眼教主還勝一籌,一身真氣,舉世少有,武林中除了墨明智,就輪到萬里豹了。他舉手投足,都變成了凌厲無比的上乘招式,莫紋要不是真氣深厚。恐怕兩三招之間,就給萬里豹的指勁逼得喘不過氣來,那根本就不用交鋒。 十多招過後,莫紋又只好將那十多招西門劍法,重新抖出來,但已是捉襟見肘了,勉強應付萬里豹的招式。萬里豹一招凌厲的劍招抖出,喝聲:「姑娘小心!」劍招如迅雷閃電,破雲穿出,直指莫紋的膻中穴,指勁指風,也同時將莫紋手中之劍震開。莫紋已無法閃避,心想:這一下我完了!萬里豹一見莫紋已無法閃避,發出的劍招也無法收回,急忙化指為掌,輕按在莫紋的兩乳之間,雖是輕按,也有四成的功夫,一下將莫紋拍飛,橫摔了出去。 這一出人意外的突然變化,除了慕容明,眾人都嚇壞了。萬里豹想縱身將莫紋提回來,以免她摔到山下摔死或摔傷,可是驀然之間,一條黑影突現,凌空將莫紋抱住,緩緩飄落下來。 眾人一看,驚訝極了,抱住莫紋的是一位蒙頭蒙面,只露了兩隻精湛眼睛的黑袍人,見莫紋嘴角沁出一絲鮮血,顯然,莫紋已受了內傷。黑袍人以一掌按在莫紋的心胸上,以自己一身真氣輸入莫紋體內,冷冷地對萬里豹說:「閣下要與她比試劍法,一年之內,老身再打發她上點蒼山登門討教。」這黑袍蒙面人,是一位聲音帶沙啞的老婦。 萬里豹驚問:「前輩是誰?」 「千年女鬼!」 話落人已去,萬里豹只見那千年女鬼,抱著莫紋,已消失在荒山密林中,多俊的輕功,連會幻影魔掌的萬里夫婦也自歎不及。 癡兒卻跳了起來:「小芹,我們快去追姐姐!」他拖住小芹,往山下密林中跑去了。 慕容明急叫喊著:「兄弟!兄弟!」要起身追去,翠翠說:「賢侄!別追了!就是追上了,你兄弟也不會跟你了,跟我們回點蒼山吧。」 「大嬸,我兄弟可不懂事呵!」 「放心,那個小丫頭,機靈古怪,武功又好,她會照顧你兄弟的。」 萬里豹問:「賢侄,你沒看出那精靈小丫頭的武功,出於何門派?」 「小侄愚昧,看不出來。」 「她的劍法,是當年玉羅剎的劍法,其中也有時家劍法的招式。」 慕容明一時傻了眼:「是玉婆婆的門下弟子?」 「就算不是,也與玉前輩極有淵源,你兄弟有她,有莫姑娘照顧,不會吃虧的,所以你放心好了。」 翠翠在旁問:「賢侄,那自稱千年女鬼的是誰?」 「我不認識。」 「聲音也聽不出來?」 「小侄真的聽不出來?」 「她不是你慕容家的人嗎?」 「小侄家中,從來沒有這麼一個人的!」 「這就奇怪了,她怎麼會你家的西門劍法?」 慕容明驚震了:「她會我家的劍法?」 「賢侄,你沒聽到她剛才所說,一年內,她會打發莫姑娘上點蒼山找你豹叔比劍?顯然,莫姑娘的西門劍法,是她傳授的。」 「不可能,我家的劍法,從不傳外人。」 萬里豹說:「夫人,別太過武斷了,說不定那前輩,傳的是另一門劍法,可與我們的無影劍法相媲美。」 「好呀!豹哥!我們打賭好不好?」 「夫人,這有什麼好賭的?人走了,我們也回雲南吧。」 「豹哥,我們不去追蹤她們?」 「她既然說一年之內來點蒼山尋找我們,我們又何必去追?」 「看來這一次,我們是空跑一趟了。」 於是他們三人,離開越城嶺,轉回雲南,山坡上只留下那三匹空馬。這三匹空馬,見四野無人,便往來時的道路上奔馳。正所謂老馬識途,它們奔回了湘西言家在東安縣的堂口…… 千年女鬼又將莫紋帶回到桂北群峰,那無名山谷的地下巖洞中,莫紋得千年女鬼一股真氣輸入體內,內傷已好多了,起身下拜:「多謝老前輩相救之恩。」 千年女鬼說:「丫頭,以你現有武功和功力,頂多只能僥倖擊敗那機靈的江湖小殺手,要勝萬里豹,簡直是不自量力。」 「小女子也自知不敵……」 「既然不敵,幹嗎不溜走?讓他擊傷了你?江湖上人,不是稱你狡黠如狐狸嗎?」 「小女子走是可以,但身旁有我那兄弟和小芹妹,小女子不敢丟下他們不管。」 「那個癡兒,你還顧他幹什麼?」 「老前輩,小女子寧願死,也不能丟下他不管,前輩上次不是要小女子好好照顧我傻兄弟麼?」 「這癡兒不知哪一世修的福,有你這個丫頭這麼照顧。丫頭,今後在這巖洞裡,你什麼也不要去想,什麼也不要去理,安心練武,老身要將一身的武功,悉數全傳給你。你今後不但可以對付萬里豹這小子,也可以對付碧眼教主老魔了。」 「多謝老前輩厚愛,小女子恐怕目前不行。」 「什麼?你不想學老身的武功?」 「前輩別誤會,小女子只是想去尋找我那兄弟和芹妹,丟了他們,小女子恐怕難以專心練武學劍。」 「你放心,癡兒會帶你那芹丫頭尋來這裡的。」 「我兄弟會尋來這裡?」 「你別忘了,這處秘密巖洞,還是他帶你進來的。這裡有一顆藥丸,你服下好好休息,對你的內傷有好處。」 「多謝前輩。」 莫紋接過藥丸服下,遵循千年女鬼的話,在她原先住過的石室內休息。似乎這藥丸有寧神定驚催眠的作用,莫紋很快地入睡了。當她醒過來時,便聽到室外大廳上,有人在嘰哩呱啦地講話,一個少女清甜的聲音說:「這個巖洞好大呵!」又一個沉而響亮的聲音說:「它當然大啦!」 莫紋一聽,這不是小芹和癡兒的聲音?這個癡兒,真的帶小芹尋來這裡了。奇怪,癡兒什麼也不懂,他怎麼能在崇山峻嶺中尋到這個無名的山谷來?要是他能識方向,辨地形,他當時怎麼會迷失在羅城荒郊上,不知回紫竹山莊?莫紋不由在心裡又升起了一層疑雲。 小芹在大廳上說:「喂!少爺,姐姐是不是在這個巖洞?」 癡兒回答說:「我不知道。」 「哎!少爺,那你怎麼帶我到這個地下巖洞裡來?」 「因為我和姐姐曾經在這個巖洞見到那個千年女鬼。」 「你肯定她會帶姐姐來這裡了?」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 莫紋聽到這裡,開門走出來,大廳內那顆夜明珠已擺在石壁上,整個巖洞照得如同白日。 小芹聽到響聲,回身一看,是莫紋,驚喜得似小鳥般撲進了莫紋的懷中:「姐姐,你真的在這裡呵!我還以為少爺帶錯了路哩!」 莫紋見了他們,心頭也湧出說不出的喜悅,莫紋感到自己與小芹、癡兒三人已是相依為命了。莫紋舉目無親,只有小芹和癡兒,緊隨在自己身邊。她慈愛地摸撫著小芹的秀髮,像溫柔的姐姐一樣,問:「芹妹,你怎麼會摸到這裡來了?」 「姐姐,是少爺帶我來的呀!」小芹像小貓似的依偎在莫紋的身邊。 「萬里掌門夫婦沒捉你們?」 「沒有呵!少爺見姐姐給人抱走,就拉著我一路追來了,可沒有去注意他們。」 莫紋一怔:「芹妹,你們進巖洞時,有沒有注意到有人跟蹤著你們?」 「姐姐,你放心,我注意到了,沒有人跟我們來。」 「芹妹,你怎麼知道沒人跟蹤?」 「因為少爺告訴我,藏姐姐的巖洞就在山谷中,我怕有人跟來,在山谷的亂草中伏了好一會,注意四周的山頭和山坡,沒發現有人,才悄悄地跟著少爺摸到洞口,而且還在洞口傾聽了一陣才走進巖洞。」 莫紋放心了:「芹妹,你對在江湖上行走的事很有經驗呀!」 「姐姐,我曾跟隨我們老夫人在江湖上行走多次,是老夫人教我的,說出門在外,應時時小心謹慎。」 「怪不得時老夫人將芹妹派來跟著我兄弟了。」 莫紋見癡兒憨憨在一旁笑,神態十足像一個大孩子,心想:這麼一個癡兒,會是一位武功極高的高手?她又有點懷疑自己的想法了。問:「兄弟,你站在那裡笑什麼?」 「我見姐姐高興,心裡也高興。」 「兄弟,你怎麼能找到這裡來的?」 「我見那老太婆抱著你向這個山峰跑,我就朝這個山峰跑來了。」 「你知道這個山谷在這山峰下?」 「我不知道,小芹帶我跑上了山峰,就不見了姐姐和老太婆,心裡想哭。後來看看這山谷,我記得我曾經在這山谷玩過,也知道山谷草叢亂石中有一個巖洞,所以就跑來尋姐姐了。」 「萬一我不在這巖洞裡呢?」 「那,那我只好到處去找姐姐了。姐姐,那個老太婆呢?她沒在這裡?」 「我不知道,大概她出去了吧。」 「姐姐,那我們離開這個巖洞吧。」 「離開!?兄弟,我們恐怕有一段長日子要在這裡住下。」 癡兒睜大了雙眼:「在這裡住下?」 「兄弟,你以前不是喜歡在這裡麼?在這裡住下不好?」 「姐姐,我怕那老太婆。」 「你怕她什麼?」 「她,她很可怕,樣子又兇惡。」 小芹問:「少爺,她真的兇惡?」 「兇惡!兇惡極了,我實在怕她。」 「少爺,你不能像逗言老夫人那樣逗她高興嗎?」 「不,不!她不會高興的,也不會笑。」癡兒說到這裡,又四下望望,壓低聲音說:「她,她恐怕真的是個鬼。」 小芹說:「鬼會在白天出現嗎?」 「你沒聽說她是個千年女鬼麼?千年女鬼,當然可以在白天出現了。」 莫紋笑道:「兄弟!別胡說,別將小芹嚇壞了。」 「不是鬼,那她怎麼不會笑的?只有鬼才不會笑。」 小芹問:「少爺!你見過鬼了?」 「見過,見過!」 小芹睜大雙眼:「真的?」 「真的!小芹,我不騙你,所有鬼都不會笑,一張臉白滲滲的,沒有肉,能笑嗎?」 「少爺!你別嚇我。」 莫紋笑著戳了小芹一下:「你這丫頭,面對如狼似虎的敵人,也不害怕,怎麼反而怕起鬼來?」 「姐姐,那不同,鬼沒影沒蹤,也不知道它幾時會出現,面孔白滲滲,舌頭伸得長長的,怎麼不害怕?」 「丫頭,你幾時又見過鬼了?」 「我沒見過,但我從畫上見過。」 「怪不得時老夫人說你這小腦袋,裝的儘是些稀里糊塗的東西,也怪不得我說我是狐狸精,你也相信了。那你現在還怕不怕我這個狐狸精的?」 小芹笑起來:「我當然不怕姐姐啦!」 「丫頭,我看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那都是些和尚、道士們吃飽飯沒事幹,想騙人錢財,才胡編出這麼些妖魔鬼怪來。」 「那少爺怎麼說見過鬼的?」 「他癡,你也癡嗎?我才不相信他真的見過鬼了!」 小芹問癡兒:「少爺,你是不是見過鬼了?」 「我,我,我也是聽家中一些嬤嬤姥姥們說的。」 「哎!少爺,你怎麼嚇我了?」 「我,我沒有嚇你,因為我也害怕。」 莫紋說:「好了,芹妹,我們去廚房弄飯吃吧。」 「姐姐,你的傷全好了?」 「好了!那位老前輩不但將她身體內的一股真氣輸入我體內,還給我服了一顆藥丸,睡了一覺,不但內傷全好了,還感到分外有精神,只是感到肚子餓了,想吃飯。」 小芹笑道:「那不用姐姐動手,我自己一個人弄飯就行了。」 癡兒說:「你會弄飯嗎?」 小芹說:「我怎麼不會弄飯?五六歲我就學會煮飯了,十多個人的飯,我也煮過來。」 莫紋說:「芹妹,我知道你能幹,但在這巖洞裡,你還陌生,不知道地方,我們姐妹倆一塊弄飯吧!」 癡兒問:「姐姐,那我呢?」 「你呀,辛苦了,就在這大廳坐著等飯吃好了!」 「不,不!我一個人害怕那老太婆,我和你們一起弄飯吃。」 小芹笑問:「你會弄飯嗎?」 「我怎麼不會?我弄飯時,你還沒有出世呢!」 莫紋笑問:「兄弟!你不是去年才學會弄飯的嗎?怎麼芹妹還沒有出世了?」 「唔!姐姐,我怕那老太婆,我不願一個人坐在這裡。」 小芹問莫紋:「姐姐,那位老前輩可怕嗎?她很兇惡?」 「芹妹,你別聽兄弟胡說,那位老前輩,行為是與一般人不同,不苟言笑,為人嚴厲,但並不兇惡,其實她心腸很好的。」 「原來這樣,怪不得少爺怕她了。」 「好了!我們三個人一塊弄飯吃,兄弟,你去捉一條娃娃魚回來。」 癡兒見自己有工作做,高興極了,跳起來:「姐姐,我去!」 「小心,別滑倒了!」 莫紋帶小芹走進廚房,這個廚房,跟莫紋離開時一樣,沒有變動,但打掃得乾乾淨淨,水缸裡有水,米缸裡有米,油鹽醬醋,樣樣齊全,一些罈罈罐罐中,還有醃肉、鹹菜,好像專門為他們的到來而購買的。 小芹驚訝:「姐姐,這巖洞是那老前輩的洞府嗎?好像什麼都有呵!」 小芹的問,又引起了莫紋的思疑,說是那老前輩的洞府嗎?可是黑鷹也在這山谷中出沒過。而且這巖洞,還是黑鷹帶癡兒進來的,這巖洞是黑鷹的,還是那老前輩的?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是一家人?可是黑袍老前輩卻是為報慕容家之恩而出現的,黑鷹卻是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又似乎不像一家人了。再不然,他們是一對互不相犯,性格各異的武林奇人,在這巖洞裡各有各的地方,或者是一對互相鬥氣的冤家。總之,在這神秘的巖洞中.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莫紋只好隨口應著小芹:「大概是吧。」她倆淘米、升火、切菜、弄飯。癡兒卻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莫紋見他兩手空空,神情慌張,問:「兄弟!出了什麼事了?」 「那,那,那老太婆來了。」 「哎!我還以來出了什麼事!芹妹,我們去拜見這位老前輩。」 「好的,姐姐。」 莫紋帶小芹從廚房裡出來,果然見那位自稱「千年女鬼」的黑袍老婦坐在大廳上,仍然是蒙了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 黑袍老婦看了莫紋一眼:「丫頭,你的內傷全好了?」 莫紋深深一禮:「多謝前輩,小女子的傷全好了!」 「唔!從明天開始,我要傳你武功。一早,出洞到山峰練氣功,然後回洞,開始傳你劍法,你便在洞中練劍。丫頭,老身傳人武功,是非常嚴厲的,你可不能分心偷懶。」 「是!前輩。」 黑袍老婦又打量小芹一下:「這個小丫頭是誰?」 「稟告前輩,她是小女子的妹妹。芹妹,你過來拜見前輩。」 小芹向黑袍老婦下拜:「小丫頭小芹,叩見老前輩。」 「唔!起來吧!」黑袍老婦問莫紋:「丫頭,你哪裡跑來的一個妹妹?」 「前輩!她是玉羅剎老前輩的人,與小女子義結金蘭,同生共死。」 黑袍老婦又再次打量小芹:「唔!這小丫頭,聰明伶俐,根基不錯,玉羅剎也算有眼光,找到了這麼一個傳人。」 小芹說:「前輩,我笨得很哩!」 莫紋問:「前輩,能不能成全我妹妹一下?要是她得到前輩的指點,就享受不盡了。」 「玉羅剎沒傳她武功?」 莫紋代答:「傳了,我芹妹的劍法也算過得去。」 「唔!小丫頭,你將玉羅剎的劍法,從頭到尾使出來給老身看看。」 「是!前輩。」 小芹拔出了劍,從頭到尾,將自己所學到的劍法一一使出來。只見小芹人如粉蝶飛舞,劍光如龍,在滿廳走動,好一會,劍光消失,人立廳中央,仍氣定神閒,收劍入鞘,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在期望著黑袍老婦的指點。 黑袍老婦微微點頭讚許:「小丫頭,難為你了,年紀小小,卻練成了這麼一手的好劍法,可以在江湖上行走了,怪不得玉羅剎放心你跑出來。小丫頭,在你劍法中,好像不全是崑崙派的追魂劍法,其中有不少是時不遇的招式,配合得還算不錯,但還不能融化成一體,轉換之間不但有阻滯,而且還破綻極大,碰上了一等的上乘劍手,很容易為人趁虛而入擊中要害。」 小芹驚喜而拜:「前輩說的是,時老夫人也是這麼的說我。」 「玉羅剎沒教你怎麼彌補?」 「教是教了,我怎麼也彌補不了,只能以輕功躍開,再轉換招式攻擊對手。」 「小丫頭,這不是根本的辦法,碰上了對手也輕功極俊,如影隨形,那你就有生命危險了。小丫頭,這主要是你內力不濟,才轉換阻滯。這樣吧,你今後就隨你姐姐每天一早到山峰修煉內功,老身再傳你幾招劍法,以補你劍法的不足。」 小芹大喜:「多謝前輩栽培。」 癡兒這時問:「那我呢?不教我武功嗎?」 「你是學武之人嗎?只會胡鬧!去!每日裡你負責煮飯、打柴,將你的手腳練得勤快了,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練功!」 癡兒叫起屈來:「我的功夫,比她們兩人還好,我會五六七八九十功的,她們會嗎?」 「你是不是討老身打了?」 「我——!」 癡兒嚇得不敢再說下去。 黑袍老婦沉下臉說:「癡兒!你記住了,每天一早,出洞打柴,然後回洞煮飯弄菜,有時間,就練你的五六七八九十功夫去。唔!還有,老身也教你一門功夫。」 癡兒高興:「什麼功夫?」 「開荒種菜!」』 「開荒種菜?是哪門功夫呢?」 「是你五六七八九十之外的,第十一門功夫,學會了這門功夫,不但可以改變你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公子少爺的脾性,還可以在今後謀生創業,自食其力,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癡兒驚訝了:「這門功夫這麼好?」 「那你學不學?」 「學!我學!」 「好!你也從明天開始,做完了打柴、煮飯等功夫,有空就到山谷的空地上開荒、種菜,廚房裡有斧頭、扁擔、鋤頭等工具,怎麼用,老身會教你。可你別像在家裡一樣,隨興而做,三天打魚,二天曬網,你幹不好,老身會打斷你一雙腿。」 小芹看得不忍,輕輕在他身邊說:「少爺,你別怕,我會幫助你的。」 黑袍老婦人老耳朵不老,聽力十分靈敏,盯了小芹一眼:「小丫頭,你說什麼?你這不是幫他,是害了他,害他永遠是個不能自立的廢物。你和你的姐姐,一心練武去。今後,也不能叫他什麼少爺的,我這裡沒有什麼少爺、公子的。你叫他哥哥也好,兄弟也好,癡兒也好,卻不准叫他少爺,聽到了沒有?」 「是!前輩。」小芹心想:姐姐沒有說錯,這個老太婆好厲害,這下,可苦了少爺了。 黑袍老婦指指石壁上的夜明珠問:「這顆珠子,你們看見了沒有?」 莫紋等三人不知是怎麼回事,只好應著:「看見了!」小芹卻心思:這麼一顆光亮的明珠,看不見,那不是瞎子嗎? 老婦又問:「你們注意到它的變化沒有?」 莫紋愕異:「變化!?前輩,它有什麼變化的?」 「這是一顆如意夜明珠,它發出的光,隨著白天、黑夜而變化。要是洞外是白天,它的光是略帶黃紅色,到了夜裡,它就會發出白色的光。所以你們只要看看這顆珠子;便知道洞外是白天還是黑夜了。當珠子由白光轉為黃紅色之光時,你們便出洞上山峰頂練內功,別擔心附近有人看見,我會在暗中護著你們,癡兒也在附近林中打柴。出去,一概從谷底的密林中那個洞口出入,別再走谷口草叢亂石中的那個洞口了,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前輩。」 「好!吃過晚飯,今夜裡奸奸休息,明天正式開始。」 吃過晚飯,黑袍老婦自去自己的石室中休息。丟下他們三個人在大廳上。石壁上的明珠,真的由黃紅色之光,漸漸轉為白光了,顯然洞外是黑夜來臨。不去注意它的變化,真沒發覺這一神奇的變化哩。 小芹好奇:「姐姐,我出洞去看,外面是不是真的黑夜了。」 「芹妹,不用出洞看,你只要走到這條斜斜而上的通道,盡頭有個洞口,直達峰頂,從那裡往洞口望,便知道外面是不是天黑了。」 「直達峰頂上的洞口?從那裡登山峰不更好?」 「芹妹,沒有超人的輕功,是沒法從那處洞口出去的。」 「姐姐,我去看看。」 「你這丫頭,跑了一天路,又與翠女俠交過手,剛才也舞了一回劍,不累麼?」 「姐姐,我不累。」 「好吧,我同你去。」 癡兒說:「姐姐,我不去,我想睡。」 「兄弟,那你去睡吧。」 癡兒睡的地方,就在廚房的那間貯藏室,這是老婦人安排的。 小芹跟莫紋來到那通天的洞口下,舉頭一望,喲,洞口好高,簡直是個不規則的天窗,外面月色明亮,一縷月光,從洞口透下來。洞外,真的是黑夜。 小芹吐了吐舌:「姐姐,這洞口真的沒法出去,你能出去嗎?」 莫紋一笑:「必要時,也可以出去。」 「姐姐,你怎麼出去?」 「先以輕功,躍上那邊稍微突出的一處石壁,然後,再以壁虎輕功,攀爬石壁而上,就可以出去了。不過,這恐怕要消耗不少真氣。上一次,我在山峰上練氣功,突然遭到陰掌門兩位使者的襲擊,幸而黑鷹及時出現而救了我。我想,他就是從這個洞口出去的。」小芹驚訝:「黑鷹?他也在這個巖洞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姐姐,別不是那位黑袍老前輩吧?」 「不會,黑鷹和這位老前輩,一男一女,我還分辨不出來嗎?」 「姐姐,他們會不會是一對的?」 「芹妹,別亂說,我察覺到,黑袍老前輩的年紀,比那黑鷹老多了。」 「那他們認不認識?」 「我不知道。」 「姐姐,你怎麼不問一下?」 「芹妹,往往一些武林奇人或世外高人,不想別人知道他們的過去。問了,他們也不會說,說不定觸犯了他們的隱情,那就糟了。所以,芹妹你千萬別亂問,也別去打聽。」 驀然間,她們身後響起了「嘿嘿」的聲音,一看,竟然是那黑袍老婦人,不知幾時,已悄然立在她們的身後了。莫紋一怔:「前輩,是你!?」 黑袍老婦陰森森地說:「丫頭,你們想長命,想學老身的武功,最好別亂問,不然,老身可以救你們,也可以殺了你們。你們剛才所說到的黑鷹,老身還想找他算帳,他上次居然敢闖到老身的洞府中來。莫丫頭,你要是今後見了這個小賊,叫他打點精神,準備等我取了他的腦袋。現在,你們跟我睡去。」老婦說完,身似幻影,一下又在她們眼前消失了。 小芹感到害怕:「姐姐,我們快去睡,她,她好像不是人,怪不得少爺怕她了。」 「芹妹,別怕,前輩不過是好心警告我們,別亂問她老人家的事。」 小芹與莫紋回到房間,一顆心仍感到跳動得厲害,問:「姐姐,我要是不小心問了,她會不會殺了我?」 「好呀,她殺了你,你就變成這裡的千年女鬼了!只有人怕你,你就不怕別人啦!」 「姐姐,我說的是真的呀!」 「傻妹妹,她怎會殺你?她老人家只不過嚇唬你別多心眼,專心練武,懂嗎?睡!別胡思亂想了!」 第二天一早,姐妹倆雙雙醒來,開門一看,石壁上的明珠已從白光慢慢變成黃紅的光。而廚房裡,灶火正旺,有人在燒火做飯了。莫紋和小芹一看,竟然是癡兒在忙著,她們大為驚奇:「兄弟,你這麼早就起來煮飯燒水了?」 癡兒委屈地說:「姐姐,是那老太婆揪我耳朵起床的,叫我挑水、升火、煮飯。」 小芹說:「智哥!你怎不叫我們呢?」小芹改換口氣叫癡兒為智哥了。 「那老太婆不讓我叫,說我以前要人伺候,今後,我要伺候人了,要伺候姐姐和妹妹。」 小芹說:「智哥,你休息吧,我來煮。」 「不,不。」癡兒慌忙搖手,「老太婆要是看見了,會打我罵我,會不准我吃飯的。」 莫紋心想:黑袍老婦為什麼這樣對癡兒?莫不是她老人家用心良苦,使癡兒磨掉癡性?這也好,這對癡兒也是一種磨練,讓他今後真正成為一個成年人,不再像個孩子。便含笑說:「兄弟,那辛苦你啦!」 「姐姐,我不怕辛苦,我還要學第十一門功夫,做個真正的男子漢。」 這句話,又是一個癡兒所說的話了,莫紋不由暗暗歎息:前輩,你老人家用心雖好,恐怕難以治好一個人天生的缺陷。便只好順著癡兒的話說:「兄弟,姐姐今後可指望你啦!」 癡兒一下像大人似的拍拍胸:「姐姐,你放心,今後我要好好照顧你,也照顧芹妹。」 小芹說:「智哥,只要你自己能照顧自己,姐姐和我就高興啦!」 黑袍老婦走了過來:「你們兩個丫頭在這裡說什麼?還不出洞練功去?這個時辰,正是陰陽交接、天地正氣正濃,你們到山峰上好好吐納練功,排出體內的濁氣,吸入天地正氣,快去!」 莫紋說:「前輩,我們就去。兄弟,你好好在這裡啦!」 老婦說:「丫頭,你擔心癡兒會累壞麼?放心,有老身在看著他。」 「那多謝前輩了!」 「丫頭,今後不准你再在我面前說『多謝』兩個字。」 小芹的確有點害怕這千年女鬼,拉著莫紋說:「姐姐,我們走吧!」 她們雙雙走出洞口。這個洞口,更為隱蔽,在半山坡密林中一堆岩石下,洞口為亂籐、芒草遮蓋著,就算有人闖進了這片濃葉遮日的森林中,也看不出這裡有這麼一個洞口。 這時,天邊剛剛破亮,森林中仍是一片漆黑,森林中處處野籐荊棘攔道。莫紋說:「芹妹,我們從樹上走。」說時,便縱身上樹。小芹也跟了上來。她們樹過樹,躍上了山峰。一到山峰,天色明亮。姐妹兩人迎著晨風,立在山峰上,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清晨新鮮空氣,幾天的疲勞頓消,心曠神怡,精神頓添。 她們舉目四盼,遠近山巒,好像飄浮在一片雲海之中,一座座山峰,就像一座座大海中的孤島,景色極為壯觀。在這麼一處大荒大野的山峰頂上,四周幾十里之內,絕無人煙,不見村落,又是這麼一個破曉的清晨,又有誰人跑來這裡? 千年女鬼說得不錯,此時此處,正是一位練功之人修煉內功最好的時辰,也是最理想的地方,不用擔心有人前來打擾。姐妹便各自選了一處地方,相隔有三四丈遠,盤腿而坐,合掌胸前,手指朝天,面對東方,收斂心神,凝神閉目運氣,吸納天地之間的正氣,恍如老僧入禪,對身外事物,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姐妹兩人修煉內功的外形一模一樣,但修煉的方法便各自不同。小芹練的內功,是崑崙一派的內功心法,循序漸進,由裡而外,進展緩慢,卻絕無風險,更不會走火入魔,極為正派。 莫紋練的內功,卻是星宿海一派的內功,不依正規,多走奇蹊,由外而裡,進展神速,事半功倍。但風險極大,稍一不慎,真氣闖入岔經,便走火入魔,終身殘疾。她們姐妹所練的內功,以中原武林正派人的目光看來,截然相反,一正一邪。 由於莫紋上次得千年女鬼一股真氣輸入體內,打通了任督兩脈,渾身真氣暢通無阻,內力突增,昨日又得千年女鬼一股真氣輸入,醫治內傷。所以不久,莫紋頭頂逐步形成了一團白氣,如雲霧之狀,這是內功修煉已達佳境的徵兆。霎時,白霧越聚越大,籠罩了莫紋全身,只見白霧滾動,不見莫紋身影,蔚為奇觀。莫紋在收功時,白霧更是飛旋滾動不已,由莫紋鼻孔中吸入,恍如鯨吞巨浪,這團凝聚的白霧,全部吸入莫紋體內,散入全身的經脈中去,使莫紋又衝破了一處玄關,真氣添增,功夫又更上一層樓。 自從莫紋行走江湖以來,從來沒有真正練過自己的內功,一路上與黑、白兩道上高手們周旋,不是腥風血雨的廝殺,便是激烈的交鋒,帶著癡兒奔走,在江湖上的驚風險浪之中,莫紋不敢忘我的修練內功,既怕身邊癡兒的干擾,更擔心敵人的突然襲擊,她只能每到夜裡,作短暫的運氣調息而已。現在不同了,她可以摒棄一切雜念,心中沒有牽掛,一心一意修煉自己的內功,不擔心有人來干擾,何況千年女鬼還在暗中護著自己。 莫紋練功完畢,容光煥發,雙目神蘊異常,渾身有說不出的一股勁,身體似欲騰空。她一躍騰空而起,欲沖藍天,跟著身似一片輕葉,緩緩飄落地面,有說不出的舒暢。小芹這時,也慢慢地收功了,一張天真的臉,紅似朝霞,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她站了起來,羨慕地說:「姐姐,你動力好深厚呵!我不知幾時,才能練到姐姐這樣。」 莫紋笑著:「丫頭,別心急,你所練的內功,極為正派,進展雖慢,一旦達成,卻勝過我多了。來!芹妹,我們不如耷山峰上活動下手腳經脈,然後回洞,好嗎?」 「好呀!姐姐不說,我也想活動的。」 「那芹妹來捉我。」 「哎!我怎麼能捉到姐姐的?」 「你這丫頭,還沒有捉,就沒信心了?今後你怎麼與人交鋒?來,快來追趕我。」莫紋說完,便縱身躍開。小芹在她的鼓舞下,身手敏捷,跟著躍來,姐妹兩人,就在這山峰上,舒展輕功,飛跳縱躍,追逐起來。 一輪麗日,緩緩從東方升起,萬道霞光,染紅了雲海,也染紅了青山綠林:無名山谷中那條歡騰的山溪水,在朝陽的照射之下,更是閃閃發光,宛如一條金龍,在山谷中的亂石奇巖中左旋右轉飛舞著。她們沐浴在朝陽的霞光之中,來往飛奔,要是這時有人遠遠看見,必疑是兩位仙女下凡了。 她們在山峰白雲中追逐一陣後,莫紋使飛身下巖,飄落到山谷的溪水邊,小芹也跟著飛身下山,來到莫紋身邊,興趣猶濃,問:「姐姐,不跑了?」 「不跑了!我們就在這溪水中洗臉,梳梳頭吧。」 「好呀!姐姐,我們不如在溪水中洗洗身子不好?」 「你不怕人看見嗎?」 「這麼個荒山野嶺,又有誰跑來?」 「萬一傻兄弟跑了來怎麼辦?」 「姐姐,他不會來的,來了,我們不能叫他走開嗎?」 小芹仍不失女孩子的愛玩耍性子,更喜歡這清沏如鏡的山溪水,「噗」的一聲,連衣裙也不脫,跳進了齊腰深的溪水中去了,打破了溪水的平靜,也濺起了一片水花,濺得莫紋一臉是水。 莫紋笑罵道:「你想死了!有你這麼下水的嗎?」 小芹笑著:「姐姐,你也下來呀!」 小芹叫莫紋也下溪水沐浴。莫紋見小芹這麼高興,而且剛才在山峰上練功和追逐時,出了一身汗,也心動了,望望四周,的確無人,也跳下溪水中。 小芹說:「姐姐,我給你洗洗頭,難得有這麼清的溪水,姐姐的頭髮也該洗洗了。」 「好呀!」 莫紋撒開了一頭青絲,宛如一片光滑的烏雲,鋪開在清清的溪水中,口裡還說:「丫頭,我也給你洗乾淨頭髮。」 「姐姐,不用,我自己來。」 「丫頭,你是不是嫌我洗得不乾淨?」 「哎!我怎會的?」 「不會,就讓我洗。」 她們互相給對方洗髮,剛洗乾淨,莫紋突然凝神傾聽。小芹奇異了,問:「姐姐,怎麼?不會有人來吧?」 「丫頭,真的有人朝我們來了,這下,看你怎麼辦。」 小芹怔了:「是誰?是外人?」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到底是何人來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四回 再次深造 上回說到莫紋、小芹她們正在山溪中洗澡,突然發現有人來了。小芹一看,是癡兒扛著一把鋤頭,朝自己奔來了,不由著急起來:「哎!少爺,你別過來。」 誰知癡兒聽到小芹的叫聲,反而跑得更快了,嚇得小芹趕忙蹲在水裡,只露出一張臉來,對莫紋說:「姐姐,你叫他走開吧!」 莫紋笑道:「我怎麼叫他走呀?」 「姐姐,你會有辦法的。」 癡兒已跑到溪邊來了,問:「你們剛才叫喊什麼?是不是出事了?」 小芹說:「我們沒出事,少爺,你走開!」 癡兒愕然:「我走開?」 「是呵!」 癡兒看看她們,嘻嘻地笑起來:「原來你們在溪水裡玩,好玩不?我也下來玩玩。」 要是別的陌生男人闖來,莫紋就是不出手殺了他,也會刺瞎了他的一雙眼睛。可這是癡兒,莫紋只好忍了。這邊的小芹早已嚷起來:「哎!你不能下來!」 癡兒奇異了:「我怎麼不能下來?」 莫紋早已出指,以凌空點穴的手法,一縷指勁,「嗤」的一聲,便點了癡兒的昏睡穴,待癡兒要倒下時,又拍出一掌,一股柔和的掌勁,輕輕托住癡兒,把他橫放在溪邊上。 小芹十分驚喜,想不到莫紋以這等高超的武功,制服了。不懂事的癡兒,不由從心裡讚道:「姐姐,好驚人的武功呵!」 莫紋笑著:「丫頭,你還不上岸?是不是等他醒來下水玩?」 小芹笑道:「姐姐才等他醒來下水玩哩!」說著,四下望望,縱身躍上岸邊,飛跑進樹林了。 莫紋從水中躍起,暗運一身真氣,將自己身上的紅兜兜和褻褲一下烘乾,將水分全蒸發掉,就在溪邊穿好衣褲,束好腰帶,然後拍開了癡兒的昏睡穴,含笑問;「兄弟,你不是要下水玩麼?怎麼一下就躺在溪邊睡著了?」 癡兒愕然地望望,爬起來:「姐姐,我怎麼會睡著了?」 「誰知道呀,兄弟一定是太累了。」 癡兒茫然:「我太累了?」 「是呵!要不兄弟怎會一下睡著的?」 小芹穿好衣褲從樹林中跑出來,聽莫紋這麼說,也笑起來:「少爺也真是,我們還等你下水玩哩!」 癡兒問:「你們不玩了?」 「少爺,我們玩夠了,不玩啦!」 莫紋問:「兄弟,你扛著鋤頭,跑來這溪邊幹什麼?」 癡兒苦起瞼來:「姥姥叫我開荒種菜。」 「那你怎不開荒種菜,跑來溪邊玩的?」 「姥姥叫我在沒樹木的地方種菜,所以我跑來這裡了,誰知你們卻在水裡玩呢。」 小芹說:「這一帶雖然沒樹木,但儘是亂石荒野,怎麼能種菜?」 莫紋打量了一下:「這裡也算不錯了。」莫紋從小在梵淨山中,就是從種菜、打柴、下冰湖捉魚等勞作開始練功的,種菜,對她半點也不陌生,便說:「兄弟,我給你清理出一塊種菜的地方來好不好?」 「好呀!」 於是莫紋掌拍腳踢,將這一帶的亂石全拍到四周去,然後接過癡兒的鋤頭,不消片刻,將野草、荊棘和雜樹全剷除掉,清理出一塊約半畝的土地來。 不知幾時,那個蒙面的黑衣千年女鬼出現在一邊,冷冷地說:「莫丫頭,你這是在練功?」聲音嚴峻、冰冷得令人頓生寒意。 小芹和癡兒都嚇得不敢出聲。千年女鬼一雙如冷電般的目光,有一股震攝人心的威力,連莫紋也不敢大聲說話,嚅嚅地說:「老前輩,小女子是……」 「你怕累壞了這個癡兒,竟代他開荒翻土?」 癡兒說:「姥姥,是我不好,不關我姐姐的事,你要罵,就罵我好了。」這個癡兒,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 莫紋忙說:「兄弟,你別說話。」 老婦逼視莫紋:「你這是愛他?還是害他?」 癡兒問:「姐姐會害我嗎?」 「她將你慣成了好吃懶做的公子哥兒,永遠不能自立,你願不願意成為一個什麼也不會幹的廢人?」 「姐姐不會這樣,她教我洗米、煮飯、弄菜、燒火。」癡兒說著,掄起了鋤頭,「姐姐,你走開,我會鋤地的,我什麼都會幹,不是廢人。」 癡兒掄起鋤頭,一下就翻起了一塊土,當他舉起鋤頭,第二次鋤下時,不知是鋤到一塊堅韌的草根,還是用力過猛,鋤是鋤進土裡了,鋤頭卻拔不起來,人卻翻跌在地上。小芹和莫紋急忙扶起癡兒,一個說:「少爺,你跌傷了哪裡?」一個問:「兄弟,你怎樣了?沒傷著吧?」 癡兒傷是沒傷,卻痛得幾乎連眼淚水也要淌出來,要不是千年女鬼在一旁,他準會哭著叫痛,但有千年女鬼在旁,他也想到不能丟醜,更不能給千年女鬼看不起,咬著牙,忍著痛,說:「我沒事,我再來鋤地。」 黑衣老婦看得直搖頭,對莫紋、小芹說:「他不會死的,你倆放心,跟我回去練武!」 癡兒說:「姐姐、小芹,你們去學功夫吧。我一個人在這裡鋤地好了。」 莫紋雖然心疼癡兒,也不能在千年女鬼面前過分流露出來。她看出癡兒並沒有跌傷,心想:讓這癡兒磨練一下也好。不然,自己真的會慣壞他了。小芹沒有這種複雜的感情,她仍是個沒成年的女孩子,天真得可愛,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問:「少爺,你真的沒傷著嗎?」 「沒傷,沒傷,你看我不是很好嗎?」 莫紋拉著小芹:「芹妹,我們走吧,他沒事的。」 她們跟老婦走入樹林中。老婦人問她們在山峰上練內功的情形,她們一一實說出來。老婦聽了點點頭:「好!以後你們每天一早一晚,都練內功,早上到山峰上練去,晚上在巖洞裡練,不得偷懶。」 「是!前輩。」 「什麼前輩不前輩的,今後你們就跟那癡兒一樣,叫我姥姥。」 「是!姥姥。」 老婦向小芹問:「你內功是跟玉羅剎學的?」 「是!」 「玉羅剎練的是崑崙派的六陽真功,在武林中也算是一流的上乘內功,看來你只練到二三成左右,真氣不夠深厚,要想學上乘劍法的精湛絕招,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樣吧,丫頭,我送我的一成功力給你,你日後再潛心苦練,老身希望你離開這裡時,已練到六陽真功的七八成。」 小芹驚喜得睜大了眼睛:「能達到六陽真功的七八成?」 「丫頭,只要你在我這裡早、晚苦練,便可達到。」 莫紋說:「芹妹,你還不快跪下來多謝姥姥!」 小芹慌忙跪下叩頭:「多謝姥姥!」 「丫頭!坐下來,背向著老身,放鬆全身,別運氣相抗,也別擔心你體內的真氣與老身真氣相抵,老身與你所練的內功,原是一脈相傳,僅大同而小異。」 莫紋聽了又暗暗驚訝:怎麼老婦的內功與小芹同屬一脈了?難道老婦是崑崙派的前輩人物? 這時老婦雙掌已按在小芹背部的穴位上,一股純和的真氣頓時輸入小芹體內,使小芹精神大震,面色紅潤得似春花初放,神采飛揚。因為老婦看出了小芹是可造之才,竟然違背一般內功循進修練的規律,以自己的真氣強灌入小芹體內,同時也果然如老婦所料,小芹所學的內功與老婦所練的內功同屬一脈。所以老婦體內的一成真氣,很快便與小芹體內的真氣融合在一起,沒有任何抵抗。片刻,老婦收掌,一拍小芹肩上的一處穴位:「丫頭,行了,起身吧,你有了老身這一成的真氣,再練熟你本身的劍法,足可以與江湖上任何一流高手交鋒了!」 老婦在小芹肩上一拍之勁,震開了她的一處玄關,使十二經脈與任脈相通,這不啻又增加了小芹的一成功力。 莫紋武學精通,根基甚為豐厚,一看老婦竟用掌力震開了小芹的一處玄關,為小芹大喜,說:「快多謝姥姥的深情厚義,姥姥不但輸給了你一成的真氣,更拍開了你一處玄關,使你功力大增了!」 小芹一躍而起,又再次叩拜老婦。老婦說:「丫頭,起來吧,你到一邊去再次坐下運氣調息,我有話對莫丫頭說。」 「是!」小芹便到一邊去運氣調息了。 莫紋問:「姥姥,有什麼話對我說?」 「老身開始傳你第一套劍法的口訣和心法了,希望你用心記熟,千萬不可再傳別人。」 「是!」莫紋頓時嚴肅起來。 老婦是用密音入耳之功,將口訣和心法傳給了莫紋。莫紋本來對劍法極有研究,造詣極深,聽了這一套劍法的口訣和心法,便心領神會,很快便記熟下來。老婦問:「丫頭,你記下了沒有?」 「姥姥,我記下了。」 「好!你用密音入耳之功背一遍給我聽。」 「是!」莫紋一字不漏背了出來。 老婦目露喜色:「丫頭,看來你的悟性和慧根,比老身還好,老身算是真正有了一個衣缽傳人了。」 「姥姥過獎了,小女子怎及得姥姥?小女子要是有姥姥一半的悟性和慧根,便心滿意足了!」 「丫頭,老身這句話不是隨便說的,再說,學武之人,應該一代比一代強才是,你現在就心滿意足了,令老身失望。」 「是!小女子緊記姥姥的教導。」 「來!我們到那邊空地上去,老身將第一套劍法的招式使一遍給你看,別在這裡影響了芹丫頭的調息運功。」 「是!」 莫紋跟老婦來到林中空地,老婦隨手從地上取了一條枯枝,說:「丫頭,你看清楚了。」說時,以枯枝當劍,斜斜伸出,劍尖指地。 莫紋略為驚訝:「姥姥,這是第一套劍法的啟首式?」因為老婦這斜斜一劍伸出,既似少林寺達摩劍法的一葦渡江,也如武當劍派的斜陽西照,是一招既可攻、又可守的招式,其中含有多種無窮的變化,完全因敵變而變。這根本不是什麼啟首式,而隱含克敵的殺意。 老婦說:「丫頭,你記住了,老身所傳你的劍法,根本不受任何一門劍法招式的約束,沒什麼啟首式或收招式,每一招都可以成為啟首式或收招式,旨在實用,不在花招。」 莫紋一聽,頓時心頭肅然。老婦所說,這才是對敵的精髓之言。與敵交手,哪能那麼彬彬有禮,來什麼啟首式和禮讓?應該是一出劍就制敵,不受武林規矩的約束。 老婦說完,彷彿隨手一揮,劍隨心意,抖出了一道弧形,劍身平伸由右而指向左,這又是武當劍法中雲斷秦嶺的一招,也是可守可攻的招式。跟著老婦一一將劍法抖出來。第一套劍法並不複雜,只有十二式,其中每一式都可以因敵變而變,含有無窮的變化和招式。莫紋一一記在心中。老婦使完,停下來問:「丫頭,你記住了沒有?」 「小女子記住了。」 「好,你使一遍給老身看。」 莫紋彈出了手中的盤龍劍,一絲不亂,也使出了老婦剛才所傳授的十二式。老婦點點頭:「好,這兩天,你就結合老身所傳的心法和口訣,練好這第一套劍法,三天後,老身再傳你第二套劍法。丫頭,記住了,老身要求你的,不是學會劍招的形式,而是要懂得劍招的神蘊,你明白沒有?」 「小女子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小女子明白,劍之揮出,不在招式,而在於神與心合,心與意合,意與劍合,意到劍到,不受招式所約。」 「唔,你去吧,看看芹丫頭和癡兒,帶他們一塊回巖洞。三天後在這時這地,老身要看你的第一套劍法。」老婦說完,便閃身而去。 莫紋收了劍,向小芹走去。只見小芹已在樹下練她的追魂劍法了。莫紋「咦」了一聲:「芹妹,你在練劍?」 小芹收劍停下,笑了笑:「姐姐,不知怎樣,我運氣調息之後,好像按不住體內真氣的流動,情不自禁便將所學的劍法抖出來。」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莫紋擔心地問。 「使了一回劍,我覺得好多了,真氣流暢,渾身有說不出來的舒服。」 「芹妹沒感到體內有兩股真氣衝突?」 「沒有呀。」 「這我就放心了。看來姥姥說得不錯,她練的內功,與你同屬一脈,所以沒有任何痛苦的感覺。」 「姐姐,怎會有痛苦的?」 「芹妹,你不知道,當初姥姥將她的真氣輸入我體內時,與我體內原有的真氣相衝突,使我痛苦異常,渾身出汗。有如死去活來一般。」 「姐姐,那以後呢?」 「我好不容易才熬過了痛苦,最後姥姥那渾厚純陽的真氣,將我體內的真氣征服,融化為一體,我才舒服過來,可是姥姥卻好像病了一場似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恢復。」 「姐姐,姥姥怎會這樣的?」 「為了征服我體內的真氣,足足化去了她老人家體內五六成的真氣。要不,我一身真氣哪有今日這樣渾厚?」 「姐姐,姥姥對我們太好了,我們今後不知應該怎麼報答她才好。」 「姥姥是位世外高人,她只一心一意成就我們,並不期望我們的報答,更不能以一般世俗的目光看待她,不然,會令她生氣的。」 「姐姐,她對我們那麼好,不管怎樣,我們應該報答她才是。」 莫紋心想:姥姥是位世外高人,武功深不可測,根本無所他求,我們怎麼報答她呵!要是她都應付不了,我們能應付嗎?真的有這一天,我只能拚死相報而已。便說:「我是要報恩的。芹妹,走吧,去看看那癡兒地翻得怎樣。天也不早,我們該回洞裡煮飯吃了。」 她們雙雙來到開荒的地方,只見一把鋤頭橫在地上,半畝之地,還翻不到一小半,癡兒卻不見蹤影。小芹心慌起來:「姐姐,少爺呢?他跑去哪裡了?」 莫紋四下打量,的確沒有癡兒蹤影,也不禁擔心起來:這癡兒不會出事吧?小芹又說:「姐姐,這一帶不會有什麼野獸吧?」 「不會,真的有野獸,他會叫喊的。」 「那少爺去了哪裡?回巖洞了?」 莫紋不出聲,細心察看地上,看看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又凝神傾聽了一下,目光不由朝山崖下自己和癡兒第一次曾住過的那個小巖洞看去,說:「來,芹妹,我們到那小巖洞看看。」 「小巖洞?這裡還有一個小巖洞嗎?」 「有,就在山崖之下,洞口被小雜樹遮擋了,看不出來。」 「少爺會去那裡?」 「我中毒受傷時,就曾經和他在那裡呆過一段日子。」 「姐姐,那我們快去看看。」 她們涉過溪水,來到小巖洞口。小芹一下聽到巖洞裡傳出了鼾聲,便想撥開樹木進去。莫紋說:「妹妹,小心,萬一不是他,而是別人,要迅速退出來。」 「姐姐,我會的。」 小芹小心翼翼地走入巖洞,不久便笑著轉出來,莫紋問:「怎麼樣?」 「姐姐,少爺真的在裡面睡著了。」 「你不叫醒他?」 「姐姐,我看少爺真的累了,讓他睡一會也好。」 「你怎知他累了?」 「不累,他睡得那麼沉嗎?」 「不行,我得叫醒他,不然給姥姥知道,他準會挨一頓痛罵。」 莫紋進入巖洞,果然見癡兒仰面而睡,鼾聲均勻,真的睡得很甜,心想:這個癡兒,也不怕人擔心的:睡得這麼沉,萬一爬來什麼毒蟲長蛇,那不危險?莫紋用腳尖輕輕踢了他一下,誰知癡兒仍不醒,只轉動了一下身體,側身又睡了過去。 小芹說,「姐姐,讓我來弄醒他。」 小芹取了一條帶葉的草莖,在癡兒臉上劃來劃去,癡兒舉手「啪」地一下,打在自己的臉上,醒了,睜開眼睛,見莫紋、小芹笑著蹲在自己身邊,一下坐了起來:「咦,你們幾時來了!」 小芹說:「少爺,你好呀!開荒開到這巖洞裡來了,姥姥在等你呢!」 「不不!你們說我不在這裡。」 「姥姥相信嗎?」 「她在洞口?」 莫紋問:「兄弟,你是不是累了?」 「姐姐,我腰好痛,想不到開荒種地那麼的辛苦,姐姐、小芹,我們離開這裡吧。」 「兄弟,你不學功夫了?」 「不,不!這門功夫,我再也不想學了。」 「兄弟,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一點點苦都挨不了,怎做人呵!」 「姐姐,我不想做人了。」 小芹「噗嗤」笑起來:「少爺,你不做人,想做什麼?」 「我想做一隻鳥。」 「做一隻鳥?」 「是呵!鳥可以在天空上飛來飛去,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多好玩。」 「你不怕獵人將你射下來,丟進鑊裡煮了吃?」 「那我做獵人。」 「獵人不就是人嗎?」 「我做獵人,不做開荒種地的人。」 「少爺,獵人也要自己種菜吃哩。再說獵人更辛苦,每天都要翻山越嶺追蹤野獸。」 「我不怕!」 莫紋說:「好了,你們兩個都別說孩子話了。不論做什麼,都要學一門本事才行,沒有本事,做什麼都不行,就是做隻鳥,也要學飛。學飛,就更辛苦。」 「鳥兒不是一生來就會飛嗎?」 「哪有一生下來就會?都是經過勤學苦練才學會的。小鳥學飛,學不好掉下來,就會跌死。就算跌不死,也會叫人捉住,或者給其他野獸叼走吃掉。」 小芹說:「對了,我就見到一隻小鳥,一飛出窩,飛不動掉下來,給貓吃掉了。它臨死時,還啾啾的叫,多可憐。」 癡兒害怕地說:「你騙人!」 「少爺,我怎麼會騙人吶!」 「鳥兒會飛不動嗎?」 「因為它怕辛苦呀!不學飛,又想出去玩,那不掉下來了?」 癡兒睜大眼不出聲。莫紋說:「兄弟,姥姥叫你打柴、開荒、種菜,也是為你好,一來使你珍惜天物,不亂浪費,知道我們所穿的、所用的、所吃的,都來得不易;二來也能鍛煉你身手敏捷,練成一身的氣力,以後學起武功來,就容易多了。」 「姐姐,那好辛苦呀!」 「初學時,當然辛苦啦,以後慣了,就不感到怎麼辛苦。兄弟,我在梵淨山莊學武時,也是從打柴、挑水、開荒、種地開始的。」 「姐姐也開過荒、種過菜?」 「要不,我哪能練到今天一身的本事?」 小芹說:「怪不得姐姐掌拍腳踢,掄起鋤頭,一下就開出了那麼大片荒地來!」 癡兒心動了,跳起來:「姐姐,我現在鋤地去!」 莫紋說:「算了。兄弟,你累了一個上午,先回巖洞煮飯吃吧,明天再干。」 「姥姥不罵麼?姐姐,我才鋤了一點點的地。」 「兄弟,別擔心,是姥姥打發我們來尋兄弟回巖洞的。」 「真的?她不罵我偷懶麼?」 「兄弟,你別看姥姥目光嚴厲,說話冷如刀劍,其實她內心是一團火,極關心我們,想我們練出一身出色的武功。」 「不!我還是有點怕她,她比我奶奶還兇惡。」 說著,他們轉出洞來。剛出洞口,莫紋一下注意到洞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兩人高的巨石,上面留下一個深深的手掌印,足足有五寸多深,莫紋剛才進洞時沒注意,現在見了,不由暗吃一驚,心想:這是誰留下來的掌印?莫紋一下看出,這掌印不是用陽剛之勁拍打留下來的,而是以一種極為深厚的內力,以陰柔之勁按在石頭上印下來,看來這人內力了得,就是自己也不可能留下這一掌印,頂多能把一處的岩石拍成碎石散落四處而已。 小芹奇怪莫紋怎麼不走了,盯著前面溪邊上的奇巖怪石看,便問:「姐姐,你看什麼?」 「芹妹,你看見前面那塊大岩石有一個掌印麼?」 小芹看了看,也驚奇了:「這是誰留下的掌印?」 「芹妹,你知不知道這掌印是怎麼留下的?」 癡兒說:「我知道!」 莫紋驚訝了:「你知道?」 「這岩石生來就有這麼一個掌印!」 「兄弟!別胡說,這是一位武林高手留下來的,而且還是剛留下不久。顯然,有位武林高手來到這裡了。」 癡兒一怔:「真的!我怎麼沒看見?」 小芹說:「姐姐,不會吧?我們一早就在這裡,有人來,就算是姐姐一時大意沒察覺,難道姥姥也沒察覺?」 「正因為這樣,就令人更思疑了。芹妹,我們再分頭四下細心察看,看還有沒有留下其他的痕跡來。這可能是位武功極高、行動異常神秘的高人,才令我們沒察覺他到來。」 癡兒問:「那我呢?」 「兄弟,你就坐在這裡別動。」 莫紋和小芹分頭四下細心察看,可是,除了這個掌印外,只留下癡兒走入巖洞的一些痕跡,便什麼也沒有發現,莫紋更思疑起來:難道這位神秘的高手凌空而來,在這岩石留下掌印之後,又凌空而去?他留下這一掌印的用意是什麼?是警告我們?還是有意示威?江湖上處處都是疑雲詭雨,風險莫測,不能不小心了。要是這秘密山谷被人發現,就不能一心練武,要時加提防了。 莫紋想了一下說:「芹妹,我們到山峰上察看一下,我不信這高手像隱形的鳥兒一樣,凌空飛來,又凌空飛去,不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好的,姐姐。」 她們正想縱身上山峰,癡兒說:「姐姐,姥姥來了。」 果然,千年女鬼老婦飄然而來,冷冷地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怎不回洞?」 癡兒趕忙說:「姥姥,姐姐在那塊岩石發現了一個掌印,說是有什麼高手來了山谷,要去山峰追尋的。」 老婦打量那掌印一眼,又掃視了癡兒一下,說:「什麼高手,別草木皆兵。莫丫頭,你去看了那掌印沒有?」 莫紋說:「我還沒有走近看,但我看出這掌印是剛留下不久的。我現在去看看。」 「不用看了,那是老身今早留下來的。」老婦說著,一袖向那掌印拂去,頓時一股剛猛的袖勁,將那掌印擊得粉碎。這是一百多年前,碧雲峰碧波仙子吳如蘭女俠的流雲飛袖之功。當時碧波仙子的流雲飛袖,不但是武林一絕,同時也驚動了當年的武林。這一絕技,至今已在武林失傳,想不到現在竟然從老婦手中使出來,令莫紋和小芹驚駭不已。小芹叫起來:「姥姥,你好深的功力呵,怪不得能在岩石上留下了這麼一個深深的掌印。」 老婦看了她們一下:「丫頭,你們今後在這山谷中看見了什麼異舉,別大驚小怪胡思亂想,應一心一意練好自己的武功。別說這山谷今後沒有人敢闖進來,就算是有人闖了進來,自有老身料理,用不了你們擔心。丫頭,你們知道學武之人,最忌的是什麼?」 莫紋低聲說:「最忌心有雜念,不能專心一意。」 「這還不夠!」 「那——!」莫紋一時不知怎麼答了。 「應該如老僧入禪靜坐,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刀劍加於身而不心搖。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小芹天真地問:「那不是武林中一派宗師的閉關練功嗎?」 「不錯!你們現在也是閉關練功,但不是關在一間小房中,而是關在這山谷中。摒棄一切雜念,專心練功。」 莫紋應著:「是!」 癡兒說:「姥姥,你別怪姐姐和小芹,她們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老婦嚴厲地盯著癡兒:「誰要你來多嘴?今後,你別去打擾她們練武,不然,我就割掉了你舌頭,叫你一世不能說話。」癡兒嚇得不敢出聲了。老婦又喝一聲:「給我全部回巖洞去!」 他們三人,跟著老婦轉回巖洞了。 從此之後,莫紋和小芹收斂心神,專心跟老婦練功學武。 癡兒在老婦的嚴厲監視之下,也不敢來打擾,他變成了早出晚歸的樵子、農夫,每天老老實實地打柴、種菜、淋水。莫紋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有時不免和小芹暗暗幫助他,使他別勞累過度。但他的智商,依然如舊。 花開花落,不知不覺,轉眼之間,她們在這荒無人煙的山谷中度過了三個多月,三個多月來,她們早晚勤練內功,上午練劍,下午看武林中各門各派的劍法。這個千年女鬼,不知幾時,弄來了各門各派的劍法秘本,讓莫紋、小芹觀看,啟發她們如何用自己所學的劍法破解這些劍法。 三個多月來,她們兩人不但內功大進,莫紋也將老婦所傳授的九套劍法,練得滾瓜般的爛熟,哪怕老婦任意叫出九套劍法中其中的任何一個招式,莫紋即能一抖而出,絲毫不差。這九套劍法,每套十二式,一共一百零八式,幾乎將當今武林各門各派劍法的絕招、精華,全部溶化在這一百零八招之中,而且還有各門各派所有的奇招怪式以及神奇莫測的變化。一旦抖將出來,足令任何一流的上乘高手也無法意料和不知如何破解。 小芹的劍法,也在老婦的指點和嚴厲的要求下,真正將玉羅剎的崑崙劍法和時不遇的劍法溶合為一體,互相間的招式轉化來得非常的自然,沒有半點的阻礙。它既是兩家的劍法,又不同於兩家的劍法。其實,它不啻創建了一門新的劍法,其中有不少招式,是兩家所沒有的,是兩家不同劍法結合的結晶品。只有像老婦這樣的武學大師,精通各門各派的劍法,才可以創造出來。過去,小芹所抖出的劍法,玉羅剎是玉羅剎的劍法,時不遇是時不遇的劍法,好像黃豆拌飯一樣,分得非常分明。現在不同了,老婦將他們溶合為一種新劍法,分不出哪一招是玉羅剎的,哪一招是時不遇的。一招使出,兩者都有,兩者都沒有,但它的基礎,卻是崑崙派的追魂劍法。這樣,就把小芹的劍法推上了新的一層。果然,小芹以後在江湖上行走,與人交鋒時,常令對手愕然不解,不知道她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就是崑崙派的弟子,也困惑驚訝不已,感到小芹的劍法,既似自己本門的劍法,又不是自己本門的劍法,而且招招還被小芹的劍法所克制,幾乎一出招就給小芹化解了,簡直沒辦法與小芹交鋒。小芹有了這一門新劍法,是可以傲視武林了。何況小芹內力大增,抖出的利劍,劍勁凌厲,隱含嘯聲,不是一般武林人士所能招架。 三個多月後,老婦分別看了莫紋和小芹的劍法,滿意地點頭,目含笑意:「丫頭,你們倆的劍法可以說過得去了,要今後加緊勤練,也可以應付一流的勁敵。當然,在臨陣鋒時,應隨機應變,把握時機,就是敵不變我亦變,旨在速制服對手。這一點,對莫丫頭,老身並不擔心,而芹丫可就要注意了!」 小芹說:「姥姥,我會緊記的。」 「現在,老身要傳你們一門新武功了,你們說,你們想學麼武功?」 小芹說:「姥姥,你的武功,我樣樣都想學。」 老婦笑了:「小妮子,貪多嚼不爛。要是你樣樣想學,那一樣也學不成。這樣呢,為了彌補你的不足,老身傳你一迎風柳步,今後就是你遇上了最強的勁敵,也可全身而退。」 小芹大喜而拜:「多謝姥姥。」 老婦問莫紋:「丫頭,你再學老身什麼武功?」 莫紋黠慧地說:「姥姥教我什麼,我就學什麼。」 「你這丫頭,怪不得江湖上人稱你為狐狸女,老身傳你流飛袖怎樣?」 莫紋驚喜得歡叫起來:「流雲飛袖?」 「不想學?」 「姥姥,我怎不想學呢!這門在江湖上失傳了的絕技,我夢也想呵!」 「丫頭!現在你夢幻成真了!」 「多謝姥姥。」 老婦眼光看了小芹一下,說:「芹丫頭,不是老身不想傳流雲飛袖之功,這門武功,全憑真氣發出,你沒有莫丫頭一身奇厚的真氣,學了沒用,不但發揮不出威力,反而為 、人所傷。」 「姥姥,我知道,我能學迎風柳步,已是高興萬分了!」 「你不會罵我偏心吧?」 「哎!姥姥,我怎會罵你老人家的?」 老婦歎了一聲:「老身真羨慕玉羅剎,在人海茫茫中,居然發現了你這塊璧玉。好了!你們明天,就跟老身學這兩門武功。」 癡兒突然問:「姥姥,那我學什麼呢?」 莫紋、小芹都擔心癡兒招罵了,誰知老婦似乎心情極好,不但不罵,反而含笑問:「癡兒,你想學什麼?」 「姥姥,我也想學流雲飛袖功。」 這個癡兒,真是癡人說夢話了。連小芹也學不了,他連基本之功也沒有,竟然想要學這門極為上乘的武功,真是異想天開。老婦忍住笑說:「這是女孩子們學的武功,你學來幹嗎?」 癡兒瞪大了眼睛:「女孩子們學的?」 「癡兒,流雲飛袖功你別學了,我教你學挑水飛步功吧。」 「挑水飛步功?那是第幾功的?」 「你學到第幾功了?」 癡兒一副癡相,認真地搬著自己的十個手指數著:「打柴十一功、開荒十二功,姥姥,好像是十三功了。」 「不錯!它就是十三功。你明天也開始學,可不能像以前一樣,學幾下就不學了。」 「姥姥你放心,我會學下去的。」 莫紋和小芹都掩住口笑。看來只有這個辦法,才能使癡兒高興和不再糾纏。 第二天,老婦傳授了莫紋流雲飛袖功的口訣和運氣於衣袖的方法,也傳授了小芹的迎風柳步口訣和步法,打發她們各自先去背熟、默記在心,便帶著癡兒去溪邊學挑水飛步之功了,留下莫紋、小芹在巖洞中。 中午,她們出洞尋癡兒回來吃飯,發現癡兒似團爛泥般躺在溪邊的一塊平坦的大石上,石下翻倒了兩個水桶。看來,癡兒是累極了,在石上動也不動。莫紋和小芹相視了一眼,小芹問:「少爺,你怎樣了?」莫紋問:「這十三功不好練嗎?」 「好練,我還躺在石上不起來嗎?」 「兄弟,你是不是不想練了?」 「不練了!姥姥盡坑人,叫我挑起一擔水奔跑,這哪裡是什麼功夫,是累死人功夫!」 小芹笑問:「少爺,姥姥呢?」 「她生氣走了!」 莫紋一怔:「兄弟,你怎麼將姥姥惹得生氣了?」 「我沒惹她,是她自己生氣走的。」 「姥姥怎麼會生氣走的?」 「她聽說我不想學,罵了我幾句,便生氣走啦,說今後再也不管我了,我喜歡學什麼,就自己學去。」 「兄弟,那你想學什麼?」 「姐姐,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學,只想躺在這石頭上睡覺。」 莫紋心想:這麼一個癡兒,能叫他學什麼呢?三個月來,他能日日打柴、種菜已算不錯了,叫他學一門真正的武功,那真是比登天還難,自己初時,還有點疑心這癡兒是真人不露相,但經過三個多月的日夜相處,他的確是位先天不足的癡兒,心地好,善良,就是不懂事,性如孩兒。小芹問:「少爺,那你不吃飯嗎?」「吃!我怎麼不吃飯了?不吃飯,那不餓死嗎?」「少爺,你要吃飯,就得起來呀!跟我們回巖洞吃飯去。」「現在就吃嗎?」「少爺,你不餓嗎?」「我不知道,我只感到渾身都痛,不想爬起來。」「少爺,你是不是扭傷了?」「我不知道。」 莫紋關心地問:「兄弟,姥姥叫你挑了幾擔水奔跑?」 「姐姐,你還問幾擔?我挑了一擔水後就跑不動了。」 「你是不是扭傷腳或扭傷腰了?」 「姐姐,我不知道呵!」 小芹問:「你哪裡痛都不知道嗎?」 「我不是說渾身都痛嗎?」 莫紋心想:這癡兒到底是真痛還是假痛呢?只挑一擔水,哪有渾身都痛?便說:「兄弟,你試爬起來走動一下,我看你哪裡傷了。」 癡兒苦著臉爬起來,故意裝成渾身是痛,棗搖西擺的走了幾步,一邊還「哎喲!哎喲」的叫。這樣,怎瞞得過莫紋的一雙目光?顯然這癡兒怕辛苦,不想學挑水飛步,怪不得將姥姥氣走了。 莫紋向小芹眨眨眼睛,含笑說:「兄弟真的是渾身都痛呵!」 小芹也看出來了,笑著說:「少爺痛得好辛苦呵!」 癡兒說:「我都說我渾身都痛嘛!沒有騙你們。」 莫紋對小芹說:「芹妹,看來我們剛才捉到一隻會說話的鳥兒,兄弟不能玩了。」 小芹會意:「早知少爺會痛成這樣,我就不把那鳥兒關在巖洞裡,帶來給少爺看多好!」 癡兒驚訝:「會說話的鳥兒?」 小芹說:「是呀!我們說什麼話,它也會跟著我們說什麼話。」 癡兒說:「那不是鸚鵡嗎?」 莫紋笑著:「對了!是只白色的鸚鵡,白得像雪一樣,可愛極了!」 「姐姐,它現在哪裡?」 「在巖洞裡。我們出來時,它還會叫我們快點回去呢!」 「姐姐,那我們快點回去看看。」 「兄弟,你不是渾身都痛嗎?你還是躺在這塊石頭上吧。」 「不!不!我現在不痛了,我要看看那只鸚鵡。」 莫紋和小芹相視一笑:「兄弟!你真的不痛了?」 「真的!那是我怕姥姥要我挑第二擔水奔跑,才故意裝痛的。」 小芹說:「少爺,你這樣,不怕姥姥惱怒嗎?」 「她惱怒就更好。」 「怎麼她惱怒就更好了?」 「她一惱怒,我就不用學這門累死人的功夫了,我們快回巖洞看那只會說話的鳥兒吧!」 癡兒匆匆忙忙奔回巖洞,便四處尋找那只會說話的鸚鵡,卻怎麼也找不見,問:「姐姐,那只會說話的鳥兒呢?」 莫紋問小芹:「芹妹,那只鸚鵡呢?你將它綁在什麼地方了?」 小芹也驚訝起來:「我就將它綁在大廳裡,怎麼不見了的?」 「是不是綁得不牢,讓它飛走了?」 「我不知道呵!看來是叫它飛走了。」 癡兒一聽飛走了,整個人傻起來,莫紋說:「算了!既然飛走了,我們吃飯吧!」 癡兒耍起賴來:「我不吃飯!我不吃飯!我要那只會說話的鳥兒。」 老婦突然出現,盯視著癡兒:「你在吵鬧什麼?什麼會說話的鳥兒?」 癡兒像孩子似的,見了老婦,就像見了嚴厲的長輩一樣,嚇得不敢再吵鬧,委委屈屈地說:「是,是,是一隻會說話的鸚鵡,不見了。」 老婦看了莫紋、小芹一眼:「叫你練功嫌辛苦,玩,你就不嫌辛苦了?那鸚鵡,是老身放走了,跟我吃飯去!」 莫紋和小芹感激地望了老婦一眼,只有老婦,才能制止癡兒的吵鬧。莫紋拉了癡兒一下,溫柔輕聲地說:「兄弟,先吃飯去,以後,我再給你捉回一隻會說話的鳥兒。」 癡兒這才馴服地跟著莫紋用飯。飯後略略休息一會,老婦問莫紋、小芹:「老身傳你們的口訣記住了沒有?」 莫紋和小芹一齊應著:「記住了!」 「唔!芹丫頭,老身先傳你的迎風柳步法,你仔細看清楚,別分心。」 「是!姥姥。」 老婦就在巖洞大廳裡走了一回。迎風柳步,原來是天山派的一門絕技,由當年的天山怪俠李是水傳給了慕容子寧,以後就成了慕容家的一門絕技(詳情見拙作《武林傳奇》)。步法不多,六十四步,有急轉、交錯斜步、側身滑過、縮身後退等等步法,但卻要迅速、身手敏捷才行一更要有一定深厚的內力。老婦走完六十四步,轉回到原來起步的地方,問小芹:「你看清楚老身的動作了?」 「看清楚了!」』 「好!你就按著我剛才的步法走。」 「是!」 因為老婦的每一步,都在大廳留下了明顯的腳印,彷彿是刻下來的,小芹不難辦到,主要是記住老婦上身似柳葉樣的身法。 老婦又說:「初學這步法,慢慢來,一步步照老身腳印走,走上幾遍,完全將這六十四步法記於心,才要求快速,然後將老身的腳印全部抹掉。明天這個時刻,老身便再來看你走動,要是一絲不亂,那迎風柳步你便學上手了。」 「是!姥姥。」 老婦對莫紋說:「你跟老身到洞外去,我要傳你流雲飛袖功的各種招式了。」 「是!」莫紋應著。 莫紋跟隨老婦轉出洞外,洞裡只留下小芹和、癡兒。癡兒仍在自己所睡的地方呼呼入睡。當他睡醒過來時,看見小芹一個人在大廳上團團轉地走動,奇怪了,問:「小芹,你在幹什麼?跳舞嗎?」 小芹早已將這六十四步法全記在心,現在只是加快走動而已,聽癡兒一問,停了下來:「少爺,我這是練迎風柳步功。」 「迎風柳步功?這是什麼功的?好不好玩?」 小芹笑著:「它也很辛苦哩!」 「辛苦!?我才不信,你肩不挑,手不提的,在搖來擺去團團轉,有什麼辛苦?我感到好玩極了,小芹,我也來學學。」「少爺,你千萬別亂來。」「我跟著你走也不行嗎?」 「少爺,學迎風柳步,是需要內力的。」 癡兒笑道:「你別嚇我,我的內力,比你還大哩!」癡兒不聽小芹說,也學起迎風柳步來,沒走上十步,身體才轉了兩個圈,便感到頭暈眼花,心悶欲吐了。這個癡兒還想充英雄,想再走一步,誰知一陣頭昏眼花,感到天旋地轉,「啪」的一聲,撲在地上爬不起來。 小芹嚇了一跳,慌忙扶起他來,依著石壁而坐,問:「少爺!少爺!你怎樣了!你別嚇我!」 一會兒,癡兒醒過來,說:「我沒事,我沒事,只是有點心悶而已。」「現在呢?」「我好多啦!」 小芹透了一口大氣:「少爺,剛才你怎麼會撲地而倒的?」 「我感到天旋地轉,站不穩,就趴倒了。小芹,這門功夫邪得很,學不得,比挑水飛步功還可怕。」 「少爺,我不是叫你別亂來嗎?」 「我怎知道姥姥教的功夫全是坑人的?我不學了!」 小芹說:「哎!少爺,你別這麼說,姥姥的功夫極好,只是你沒內力,不能學。少爺,你好好休息一會,心就不會再悶了。」 「那你呢?」 「我還得練下去,姥姥明天要檢查我哩!」 「你不怕心悶暈倒麼?」 「少爺,我不會的。」 「那我去看看姐姐練的流雲飛袖功。」 「少爺,你別去,那門功夫,連我也不能練,你去就更有危險。」 「看看也危險麼?」 「是呀!你不怕心悶頭暈跌倒,就去看呀!」 癡兒給小芹嚇得不敢去看了,問:「那我怎麼辦?去哪裡好?」 「少爺,你最好哪裡也別去,累了一個上午,就休息一個下午吧。」 「那我到潭裡捉條娃娃魚去,今晚當菜吃,好不好?」 「少爺!那你小心,別又滑倒了。」 癡兒捉娃娃魚,不是第一次,而是很多次了,小芹比較放心,自己仍在大廳上練迎風柳步步法。 第二天,老婦檢查了小芹的迎風柳步和莫紋的流雲飛袖功,感到滿意,說:「丫頭,你們就這麼練下去。這十天半月,我要離開這裡,回來再考查你們的功夫。芹丫頭,到時,你用迎風柳步能夠閃避我出手十招,你就練成了。莫丫頭,要是你的流雲飛袖能將我發出的暗器反彈回來,那你也練成了。」 小芹擔心地問:「姥姥,要是我閃不過呢?」 「那你就練到能閃避為止,不然,就別想老身再傳你其他的武功,也不能離開這山谷。」 癡兒問:「那我們不永遠留在這山谷了?」 「不錯!永遠留在這山谷,省得你們出去死於別的高手之下。」 癡兒又問:「外面還有人能殺得了我姐姐嗎?」 「癡兒你懂什麼?」老婦又斜視莫紋一眼,「莫丫頭,你學到了老身傳給你的劍法,固然,當今武林,能戰勝你的人恐怕不多。但是,單是點蒼派的掌門萬里豹,恐怕你目前就勝不了。論劍法,你可以與他一戰,但論內力,你終究不及他深厚。還有,西域陰掌門的碧眼教主,恐怕你也勝不了。何況還有一位更厲害的人物,還沒有露面哩!」 莫紋一怔:「是誰?」 「西天法王。」 「西天法王!?」 「不錯!他是碧眼教主四大護法的師父。丫頭,你殺傷了他的四位弟子,他已下山要找尋你為他的弟子報仇哩!聽人說,他不但醫好了碧眼教主的內傷,更為陰掌門訓練出一批凶狠的殺手。」 小芹問:「西天法王武功很高麼?」 「深不可測,傳說少林寺的七十二絕技,他樣樣皆會。正因為碧眼教主有他在背後撐腰,才敢雄心勃勃,稱霸武林。要不,碧眼教主怎敢輕舉妄動,目空一切?」 小芹擔心起來:「那姐姐出去不危險?」 癡兒說:「姐姐,那我們別出去了,就永遠住在這山谷中。」 莫紋說:「兄弟,就是我不出去,陰掌門的人,遲早也會找到這山谷來。」 「姥姥在這裡,他們敢來嗎?」 「兄弟,姥姥傳我們武功,已是恩高義厚,我們怎能將姥姥也拖進去?再說,我也不能眼看著陰掌門的人凌辱中原武林,為所欲為,殘害武林人士。還有,兄弟你一家之仇,又怎能不報?」「姐姐,我們恐怕打不過那個什麼法王呵!」 「真的力敵不了,也可智取。」 老婦點點頭:「丫頭,憑你這番話,也不枉老身傳你武功了。你們也別去多想,好好安心在這山谷中練好我傳你們的這兩門武功。十天半月後,我會再回來。」老婦說完,飄然出洞而去。 老婦一走,癡兒像擺脫了牢籠的小鳥似的,高興得跳起來:「姐姐、小芹,這下我們好了,可以隨便玩啦,沒人管我們啦!」他像商女似的不知亡國恨,更像蜀漢那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只知享樂好玩,全無大志。 莫紋和小芹可沒有癡兒這麼高興。千年女鬼臨走時的一番話,在她們兩人心中多少蒙上了一層陰影。陰掌門中有法。王、碧眼教主這麼兩個勁敵,自己今後怎麼應付?何況那法王還訓練出一批可怕的殺手,再加上名門正道上一些所謂俠義人士以及野心家,在覬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可以說今後江湖上將是一步一個陷阱,隨時都可能發生血雨般的激烈交鋒。莫紋自己一個人,當然沒有畏懼,她擔心的是小芹和癡兒的安危。小芹也並不畏死,她擔心莫紋怎麼去對付法王,自己只有練好武功,希望自己對莫紋有所幫助。 小芹見癡兒那麼高興,說:「少爺,今後你要玩,自己一個人玩去,可別打擾了姐姐的練功。」 癡兒睜大了眼:「你們不和我玩嗎?」 「少爺,你沒聽到姥姥的話麼?」 「聽到呀!」 「聽到了你還打擾姐姐嗎?」 莫紋深情地看了癡兒一眼,也深情地看了小芹一眼,說:「芹妹,兄弟性如小孩,不知憂慮,想到的只是玩樂,不能多怪他的。」 「姐姐,我是擔心你呵!」 「芹妹,世上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正所謂車到山前自有路,事前憂慮是憂慮不來的。要是事事憂慮,我們一步也走不了。芹妹,放開些。在這一點上,我們不妨學學兄弟,那就快樂多了。」 癡兒見莫紋讚自己,更高興起來:「是嘛,整天愁眉苦臉,好玩嗎?那不快老嗎?」 莫紋也笑道:「芹妹,你不想這麼快就變成一個老太婆吧?」 「哎!姐姐,我真佩服你,你就不想辦法對付陰掌門的人嗎?」 「想呀!要不,我們在這裡苦練武功幹什麼?不過,我卻有件心事要拜託芹妹的。」 「姐姐,什麼事?」 「芹妹,要是我以後真有不測,就麻煩芹妹好好照顧我兄弟。」 「姐姐,我不准你這麼說,姐姐真有什麼不幸,我也只有相隨姐姐,生死不離。」 「芹妹一一」 「我不聽!我不聽!」 癡兒翻翻眼珠問:「你們說什麼?」 小芹說:「我要生死相隨姐姐。」 「我也是。」 「你是什麼?」 「我也生死跟著姐姐呀!」 莫紋笑了:「好了,別說了,現在還沒到這個時候哩!芹妹,我們練武去。」 癡兒說:「我也去。」 小芹問:「你去幹什麼?」 「練武呀!」 「你會練什麼武的?」 「我樣樣武都會練。」 「少爺,你還是在巖洞裡吧,別打擾了我們。」 「不!我一個不願留在巖洞裡。」 莫紋說:「讓他跟著我們去好了。」 「姐姐,不怕他打擾嗎?」 癡兒說:「我自己練自己的,怎麼打擾你們了?你們別來打擾我才是。」 「少爺,你說話算不算數?」 「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幾時說話不算數了?」 莫紋笑著:「芹妹,我們就看看他這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的做法!」 他們出了巖洞,癡兒果然不來打擾她們,自己一個人獨自玩。小芹在山谷口練迎風柳步,莫紋在山溪邊練流雲飛袖功。癡兒卻在淺淺溪水中捉游魚玩。各人相離有一百多步,互不干擾。 這時,要是有人從山峰上望下去,莫紋就像一位仙女,在溪邊揮袖飛舞,姿式美妙極了;小芹仿似山林中的一隻小精靈,在亂石奇巖裡來往飛奔,一閃而過,盡情作樂;而癡兒,恐怕就看不清他在溪水中幹什麼了,要是悄悄走近去看,定會大吃一驚:癡兒無疑是世上唯一的捉魚能手,往往一抓就中,每一次伸手入水,都捉到了一條小魚,放在掌中看看,然後又放入水中,笑嘻嘻說:「你跑呀!跑遠一點呀!別叫我又捉到你了。」 夕陽西墜,晚霞滿天,山谷處處,殷紅如血。莫紋和小芹不再練了;她們走到一處,見癡兒仍蹲在溪水中的一塊石上,悠然自得,一臉是笑。小芹說:「姐姐,少爺老是蹲在那裡幹什麼?」 「誰知他幹什麼,他不來打擾我們不更好?」 「姐姐,我們悄悄走過去看看他幹什麼好不好?」 「我們過去,你不怕他沒完沒了地纏著?」 「姐姐,難道我們不叫他回巖洞,讓他一個人在那裡玩?」 突然間,她們聽見癡兒歡喜得大叫著:「哈哈!我捉到你了!看你還敢不敢偷我的魚吃?」 莫紋和小芹一看,不由面色頓變,大吃一驚。這個癡兒,手中捉到的,竟然是條活生生的蛇,而那條蛇竟已盤在癡兒的手臂上。 蛇,對女人們來說,不管有沒有毒、,看了都會害怕的。尤其是少女,幾乎十人有九人見了害怕。莫紋和小芹雖然是武功超絕,由於心理作用,見了也感到害怕,何況它還卷在癡兒的手臂上。小芹首先驚得尖叫起來:「少爺,你快拋開它,它會咬你的。」 莫紋雖然害怕,但這是第二次看見癡兒捉蛇了。上次也是在這山谷中,癡兒還捉了比這還大的一條蛇玩。當時嚇得她揮劍將蛇斬成幾段。所以她不擔心癡兒會給蛇咬著,卻感到心裡發毛,不由得也叫著:「兄弟,快將它丟開!」 小芹拔劍想奔過去,莫紋一把拉著她:「芹妹,你別過去。」 「姐姐,你不怕蛇咬著了少爺嗎?」 「這一條沒毒。」 「那也會嚇壞少爺呵!」 「他呀!在這點上膽子大極了!你看,他不是和蛇玩嗎?」 小芹一看,癡兒果然在和蛇玩,還將蛇盤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邊笑著走過來。這一下,反嚇得莫紋和小芹連連後退。小芹連連說:「少爺!你別過來!你別過來!」莫紋也沉下臉來:「兄弟!你再不將蛇丟掉,我就不理你了!」 兩個武功超群的少女,害怕一個不會武功的手裡挽著蛇的癡兒,讓江湖上人看見,準會大笑不已。 癡兒嘻嘻笑著:「你們看,我練的武功好不好?」 小芹問:「你這是武功嗎?」 「你在石頭中跑來跑去是武功,我在水中捉蛇怎麼不是武功了?」 莫紋見了癡兒脖子上盤著的蛇,心裡實在發膩:「兄弟,你還不丟掉?不丟掉,我和芹妹今後不再理你了,讓你一個人玩去。芹妹,我們走!」 癡兒見莫紋真的生氣了,慌忙說:「姐姐,我丟!我丟!」癡兒將蛇取下來,朝溪水丟去,莫紋也跟著一袖之勁發出,袖勁之力,將這條水蛇擊得稀爛,飛到溪水那邊岸上的亂石中。 癡兒愣了:「姐姐,你怎麼打死它了?」 「不打死,留著它嚇人嗎?去!你快到溪水中洗乾淨你這一身的蛇氣,要不,你就別想接近我們!」 小芹說:「少爺!你快去洗吧,這蛇臭死人了!」 「你們可要等我呵!」 「行啦!我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癡兒連衣服也不脫,「嘩啦」一聲,撲進溪水中去了。 小芹對莫紋說:「姐姐,怎麼少爺不怕蛇的?那麼滑溜溜叫人汗毛都會直豎的東西也敢去捉。」 「看來。他什麼都不怕。」 「他是不知道害怕還是不害怕?」 「有人說,無知會產生無畏。看來他多半是無知,才那麼大膽妄為。」 「姐姐,那不危險嗎?」 莫紋不由想起了癡兒的種種情景,一個人隻身跑了出來;在荒山野嶺上亂闖;在這山谷中,自己與陰掌門的人搏鬥,正危險時,這癡兒竟然在刀光劍影中奔了過來,背負著自己逃入巖洞;在桂南山中,他為了救自己,也不知厲害服下了自己師父的毒藥,以死相救自己。這個癡兒,正因為他的癡,簡直不知怕和死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莫紋深有感觸地說:「要是他知道危險就好了。正因為他不知道危險,才有超出常人的舉動。」 「姐姐,蛇那麼滑溜,而且又是在水中,他怎麼一捉就捉住了?」 莫紋微微一怔:「芹妹,你是疑心他身懷絕技?」 「起碼少爺捉蛇的本事,我們就學不來。」 莫紋又想了一下:「他從小就貪玩,喜歡捉蟋蟀、捉鳥兒、捉蛇等東西玩,正所謂熟能生巧,他能捉到蛇也不奇怪。」 「想不到少爺有這一門本事,怪不得他去捉娃娃魚那麼容易了。」 「他有這門本事也不錯,今後我們要是碰上蛇,叫他去捉好了!」 「萬一是毒蛇怎麼辦?」 「放心,這一點嘛,看來他半點也不癡,他身上藏有能解萬毒的玉女珍珠丹哩!」 說時,癡兒洗好身子回來,問:「你們兩個在嘀嘀咕咕的說什麼?」 莫紋見他一身濕淋淋的,忙說:「你快回巖洞換過衣服吧,別著涼了。」 小芹說:「是呀,萬一你病倒了,姐姐和我就沒法練功啦!」 她們在暮色中轉到巖洞,癡兒自去換衣服,莫紋和小芹便生火弄晚飯。 此後的十天半月裡,莫紋和小芹早晚勤練內功,白天就練劍和那兩門絕技。癡兒真的不來打擾她們,獨自一個人出洞打柴、種菜和玩自己喜歡玩的東西。半個月後的一個晚上,千年女鬼挽著一個包袱回來了。莫紋、小芹和癡兒都驚喜地迎上前問:「姥姥,你回來了!」 「唔,回來了,你們功夫練得怎樣?」 莫紋說:「姥姥,我們不敢偷懶。」 老婦放下包袱,目視了莫紋、小芹一會,點點頭:「唔!不錯,從你們的眼神來看,內功是有了一些進展。芹丫頭,老身要看你的迎風柳步了,你能閃過老身的十招,便算真正學到了這一門功夫。」 「姥姥,就在這大廳上嗎?」 「不在這大廳上在哪裡?莫丫頭,你帶癡兒到廚房去,別礙了我們。」 莫紋拉著癡兒:「兄弟,我們走吧。」 「姐姐,我想看哩。」 老婦說:「不怕傷了你,就看吧。」 莫紋說:「兄弟,我們在廚房門口不是一樣可以看見嗎?」 「那看得清楚嗎?」 老婦厲聲說:「癡兒,你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煩了?」 「兄弟,走吧!」 癡兒不敢再出聲,跟著莫紋轉到廚房,蹲在門口好奇地看著。老婦說:「芹丫頭,你準備好了沒有?」 「姥姥,你出手吧。不過千萬別太快了,我怕閃不過來。」 「芹丫頭,老身先向你打招呼,已算是提醒你了,以後在江湖上,別人要突然襲擊你,會先向你打招呼嗎?小心,老身出手是不留情的,萬一你給老身拍死拍傷,那你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別怨老身。」 「是!」小芹全神貫注,不敢有任何疏忽。 老婦「呼」的一掌拍去,不但掌勁凌厲,也倏如電閃,說:「這是第一招!」小芹迎風一擺,腳步略為移動,閃開了老婦的這一掌。 老婦不禁叫起好來,第二掌便拍出。莫紋在廚房門口看出,老婦拍出的掌法,是凶狠、詭異莫測的六合掌法,一給拍中,真的是不死即重傷,不禁暗暗為小芹擔心了。可是小芹也以迎風柳步閃開。隨後老婦一連拍出四掌,掌勁掌風逼人,小芹身似柳葉般,一一迎風飄開。莫紋見小芹步法純熟自如,放心了。轉眼十招已過,小芹已安然地闖過這驚濤駭浪的十招。莫紋正為她高興,不料老婦又一掌悄然拍出,無聲無風,即在小芹的心胸上。小芹身形飛了起來。莫紋大驚,正想縱身接住小芹,而老婦早已身形凌空,在半空中抱住了小芹,飄落下來。莫紋奔過去問:「姥姥,小芹沒受傷吧?」 「沒事!」老婦說著,放下小芹。 小芹初時驚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這一次不死也重傷了。她聽到老婦說自己沒事,才回過神來,試運氣調息一下,果然沒事,反而感到老婦這一陰柔的掌力輸入了自己體內,使自己一身急促流轉的真氣平息了下來。但她無暇想到這方面,只驚愕地望著老婦。老婦問:「丫頭,你怎麼這般大意,叫老身拍中了?」 小芹說:「姥姥,這——!」 「是不是我出手第十一招了?」 「這不是嗎?」 「你沒聽說兵不厭詐這句話?怎麼就這般相信我說的話了?不閃避?」 「姥姥的話,我怎不相信?」 「丫頭,記住了,與人交鋒,得提防對手的狡詐。你我交鋒,你應當將老身當成敵人才是,別過分相信了。」 停了一會,老婦又問:「你自問能不能閃開老身的十一招?」 小芹想了一下,搖搖頭說:「不能。」 「為什麼不能?」 「姥姥這一掌拍出,不但快,也無聲無風,我怎麼閃避呵!」 「不錯,這就是迎風柳步的弱點。迎風柳,迎風柳,迎風而動。沒風,它就不會擺動了。丫頭,你要是碰上了一個知道迎風柳步弱點的人,你將怎麼應付?」 「那我縱身躍開或返手回招!」 老婦欣喜地說:「丫頭,你能這樣運用,迎風柳步你算學上了手了。」 小芹高興地問:「姥姥,我學的迎風柳步算是學成功了?」 「丫頭,你能閃過老身的十招,足可以閃避當今武林任何一流上乘高手的突然襲擊了!」 「多謝姥姥。」 「你多謝老身幹嗎?要多謝,就應該先多謝勤學苦練的你自身。」 「姥姥,我怎能不多謝你老人家呵!」 老婦說:「丫頭,迎風柳步你雖然練成功了,但切莫丟棄。」 「姥姥,我怎會丟棄?」 老婦朝莫紋說:「莫丫頭,老身要看你的流雲飛袖功了。」 莫紋問:「也在這大廳上嗎?」 「唔,你想去哪裡?」 「在這大廳上也好。」 老婦命小芹、癡兒在大廳的四周石避凹凸之處,擺放了不少的小石子,要是石壁光滑,沒法擺上石子,就畫下一個個小圈圈,然後對莫紋說:「丫頭,你立在廳的中央,老身從四面八方朝你發射暗器,不准你閃避,只能用衣袖接招,而且還要用袖力將暗器反彈回來,若能擊中這四周壁上擺著的小石子和畫下的圈圈,那你的流雲飛袖之功便算練成功了。丫頭,你可以辦到不?」 莫紋環視一下,點點頭:「姥姥,我試試看。」 「丫頭,這不是試試看,老身包袱中的各種暗器,有些是餵了毒的,一給老身擊中,不毒發身亡,也要你在這巖洞裡躺上大半年。要是你心中無數,老身可容許你再練三天。」 「姥姥,不用了。」 「哦!?你那麼有信心?你看看老身包袱中是些什麼暗器才說吧。」 老婦打開包袱,裡面的暗器真不少:金鏢、蝴蝶鏢、鐵彈子、奪命釘、飛刀、毒蒺藜等等,其中還有當年小魔女的成名暗器——梅花針。 莫紋看了一下說:「姥姥,你出手吧!」 「丫頭,那你小心了,別讓暗器擊中了你。」 莫紋頓時全身貫滿了真氣,青衣青褲,無風自膨。老婦首先幾支蝴蝶鏢發出,莫紋衣袖揮舞,將蝴蝶鏢反彈到石壁上,不但擊中石子,更將蝴蝶鏢釘在石壁上。 老婦滿意地點點頭:「丫頭,十天半月不見,你內功的進展,超乎老身的想像了。很好!」說時,又幾把飛刀激射而出。這幾把飛刀,先後不同、角度不同、勁道不同,但卻直取莫紋身上的幾處要穴。莫紋以一招輕盈曼舞的流雲飛袖功,又將這幾把飛刀反彈到石壁上去。 跟著老婦身如飛魂行影、滿廳游動,各種不同的暗器,從四面八方朝莫紋射擊。莫紋身如旋風轉動,長袖上下翻舞飛旋,小芹和癡兒只看見滿廳儘是流光閃動,「嗤嗤、嚓嚓」的響聲不絕入耳。好一會,流光、響聲頓然消失。莫紋面不改容地立在大廳上。小芹、癡兒再看,石壁上原擺放在各處的小石子給全部擊中,而插上了各種大小不同的暗器。 老婦也禁不住用讚美的口吻說:「莫丫頭,你的流雲飛袖之功,已勝過當年的碧波仙子了!」 莫紋說:「多謝姥姥過獎。」誰知莫紋話剛出口,身形一下凌空驟然躍起,雙袖揮舞,將老婦突然射出的一蓬無聲無影的梅花針,全部用袖勁震了回去,一支支插入光溜溜的石壁上的小圈圈中。老婦不由動容說:「丫頭,你的流雲飛袖之功,練得比老身還好,從今以後,又有誰人的暗器能傷得了你?」 莫紋低聲說:「姥姥,我怎及得上你老人家?」她仍暗運全身真氣,以防意外。 老婦問:「你怎麼能料到老身會突然向你發射梅花針的?」 莫紋慧黠地說:「姥姥不是說兵不厭詐麼?就是現在,我也在提防著呢。」 老婦笑著:「你這小妮子,就是老身剛才不說,你也會提防,對不對?」 「姥姥,』我在江湖上行走,不能不步步小心,以防意外,一時不慎,就是後悔也來不及。」 老婦的心悅了,親暱地說:「你能這樣,老身完全放心了。怪不得江湖上人稱你狡黠如狐,真是名如其人。從明天起,老身再傳你們一門絕技!」 小芹問:「姥姥,是什麼絕技?」 老婦到底又要傳給莫紋一門什麼絕技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五 回初顯神技 上回說到小芹問老婦又要傳給莫紋一門什麼絕技,老婦答道:「折梅手!」 莫紋和小芹更是驚喜了。這是墨大俠一門成名的絕技。墨大俠這門絕技,不知制服了江湖上多少有名的梟雄和豪傑。這門絕技,來自太乙門的武功,主要是以巧妙的手法,驟然奪下敵手的兵器,志在制敵而不傷敵。後來慕容小燕加以其他武功,在奪下敵手的兵器的剎那間,也以敵手的兵器回殺敵手,變成了既能制敵,也能殺敵的一門可怕手法。會這門絕技的人,往往身上不帶任何兵器在江湖上行走,因為他隨時都可以將敵人的兵器奪過來,變成了自己的兵器。 小芹脫口而問:「姥姥,你怎會這門絕技的?」話一出口,小芹就頓時感到自己這句話不該問才是。 老婦頓時沉下臉來說:「丫頭!凡是老身傳你們的任何武功,別問來源,也別問老身是何人。以後在江湖上行走,更不能說出老身來,知道不?」 小芹嚅嚅說:「是!姥姥。今後就是打死我,也不說出姥姥來。」 「唔!現在你們睡去,明天你們練完內功後,老身在樹林中傳你們折梅手。」 莫紋、小芹一齊應著,癡兒卻問:「姥姥,你不傳我一些武功嗎?」 「你會十三門武功,比老身還多,老身還能傳你什麼武功了?」 「姥姥,我也想學什麼折梅手的。」 「你別學了,老身怕你學了枉送性命。」 「我怎會枉送性命的?」 「癡兒,你知道什麼是折梅手?」 「我知道。」 「哦!?你知道?說來聽聽。」 「折梅手,就是折梅花的手法,我學會了,可以折好多好多的梅花呀桃花呀,以及其他什麼難折的花來給姐姐。」 這個癡兒,將一門極為上乘的白手奪刃的武功,說成是折花了,不惹千年女鬼生氣才怪。莫紋慌忙說:「兄弟!你別亂說。」 癡兒愕然:「不是嗎?我說錯了?」 老婦果然發怒了,喝著:「你給我滾開去!」 小芹說:「少爺,你去睡吧,別再惹姥姥生氣。」 癡兒見老婦發那麼大的火,嚇得趕忙轉回自己睡的地方,一邊嘟噥著:「折梅手不就是折梅花嗎?我說錯了,也不用發那麼大的火啊!」 小芹著急地說:「少爺,你少說幾句好不好?」 莫紋對老婦求情說:「姥姥,我兄弟生性不懂事,望你老人家別怪。」 老婦說:「丫頭,你別太遷就他了,否則他將來什麼也不懂。」說著,轉身而去。 第二天,莫紋和小芹一早在山峰上練完內功,便跟老婦在林中學折梅手法。折梅手法的招式半點也不複雜,它主要是講求身法、手法的快和巧,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和地方,驟然欺近敵人,一出手就先以小指點了敵人手腕上的列缺、大淵兩穴的任何一個穴位,從而以極快的手法奪下敵人手中的兵器。它唯一困難的是怎麼出奇不意欺近敵人,一出手就點了敵人的穴位。老婦示範了兩次給她們看後,便以大樹上的各個樹枝作為敵人握兵器之手,做了記號,叫她們各自去練習,從正面、側面、背面欺近這些樹枝,一出手,便要準確無誤地挑中這些記號,也就是列缺、太淵兩穴。 老婦正要離開時,驀然見癡兒隱藏在不遠的一叢野草裡偷看,不動聲色,驟然縱起,一下就將癡兒從野草叢中揪了出來,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小芹不知道癡兒會偷偷跑來,莫紋卻早已知道了,只是假作不知道,打算等老婦走後,再叫他離開。誰知老婦的出其不意一下將癡兒揪了出來。 小芹大吃一驚:「少爺,是你嗎?你怎麼在那裡了?」 癡兒似小雞般的給老婦提在手中,掙扎著:「你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 老婦問:「說!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草叢裡幹什麼?」 「我,我,我也想學折梅手呵!」 「學!幹嗎不大大方方走過來?」 「我,我,我怕你罵呵!」 「下次可不許再這麼鬼鬼祟祟的,記住了沒有?」老婦說完,將癡兒放了下來。 「姥姥,你抓得我好痛呵!」 「老身沒挖掉你的眼睛已算好了。」 「不,不,你千萬不能挖掉我的眼睛!那我以後怎麼打柴、種菜?」 「那你還敢不敢偷看?」 「不敢了!」 「記住!要看就大大方方看,不能偷偷摸摸看。」 「你讓我看嗎?」 「你想看就看,老身不管你。」 「那我能學嗎?」 「好呀!你要學,只管學去!以後你丟掉了性命,可別怨老身。」 「不,不!不會的!我會小心爬到樹上,不會掉下來。」 「什麼?你說什麼?爬樹?」 「折花,不爬樹嗎?姥姥,我可沒辦法像你們跳得那麼高去折花。」 老婦的眼神不大好看了,小芹忙說:「少爺,折梅手不是折花,是去奪敵人的兵器。」 「奪敵人的兵器?那不更好嗎?我學會了,也去奪敵人的兵器。」 老婦「哼」了一聲:「那你準備一副棺木葬身好了!」 小芹說:「少爺,這不是鬧著玩的,要身快、手快,要是少爺冒冒失失伸手去奪敵人的兵器,不危險嗎?」 老婦說:「就怕敵人兵器沒奪到,你的這顆小腦袋叫敵人奪了去。」 癡兒一下怔住:「那,那你們不危險嗎?」 老婦又一下揪起他:「去去!去種你的菜去,別在這裡打擾她們練功。」老婦揪著癡兒出了樹林到山溪邊去了。 小芹和莫紋相視一眼,不由笑了。小芹說:「少爺也真是。」莫紋說:「姥姥這樣弄走他也好,不然,他真不知又弄出什麼花樣來,我們就別想練這門武功了。」 折梅手,像莫紋、小芹有這樣深厚武功基礎的人來說,也不難學,所以只用三天,她們便學上手,以後只有看看臨陣時的運用。後來,老婦又傳給了小芹分花拂柳掌法,傳給了莫紋靈猴百變身法。 靈猴百變身法,對莫紋來說,並不陌生,在梵淨山莊,她也學過。但梵淨山莊的靈猴身法只有八十二招,也不是莫紋的主學武功,莫紋的主學武功是劍法和天殛掌法。可是老婦傳給她的,是一百招。前面八十二招,與自己所學過的身法是大同小異,有十多招比梵淨山莊的身法更為精湛超絕。但八十二招後的十八招身法,難度可大了,有的在凌空中連變兩種不同的身法,有的宛如絕頂上乘輕功的凌空虛步,在空中變招換式,沒有極為深厚的真氣,這十八招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可想而不可學。前面的八十二招,莫紋不需要兩天,便學會了。其實她只不過將梵淨山莊的身法,略為改變,重複練習一次而已。但後面的十八招身法,足足花去了她一個多月的時間苦練,才練成功。 莫紋學會了這一套靈猴百變身法,再加上她從旁學到的迎風柳步,足可以令她闖入千軍萬馬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要取任何人的腦袋,便垂手可得,沒任何人可以阻攔她的行動。 不知不覺,山谷已是雪花紛飛的季節,山谷內外:銀裝素裹,一片白色。這幽靜的山谷,雖然在嶺南,卻因是在高山之上,因而與江南氣候一樣,一到冬天,也是雪飛冰封的天地。就是在這冰天雪地的日子,莫紋和小芹,也是一樣的率領,差不多已席捲了中原半個武林。」 小芹問:「姥姥,那中原武林幾大名門正派不管嗎?」 老婦目露輕蔑之色:「管?他們不與陰掌門的人串通一氣,來對付你已算好了。峨嵋、武當、崆峒三派,已暗中串同在一起,目的就是對付你;衡山派的掌門錢無璐,已公開站到陰掌門一邊;華山、恆山兩派是嚴守中立,聲言不再捲入武林中的恩怨仇殺中去;點蒼派是兩邊都不賣帳,既不容陰掌門人侵犯雲南,也在尋找你,要討回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幾大名門正派中,只有崑崙、少林、丐幫才與陰掌門人為敵,站在你這一邊。可惜他們相隔太遠,分別敗在法王、碧眼教主的手中,鬼影大俠樂正谷身負重傷而逃,少林寺和丐幫死了不少高手,全*羅漢陣、打狗陣守住了少林寺和君山。現在他們是日夜提防陰掌門的侵犯。」 莫紋聽了半晌不能出聲。老婦又說:「丫頭,還有湘西言家,為了你,已被冷血這批殺手血洗了浮坭山,言家父子三人慘死,只逃脫了言三少寨主和言四小姐,整個湘西,已落到了陰掌門人的手中。」 莫紋和小芹一聽聞湘西言家為了自己而慘遭陰掌門人的血洗,頓時怒火沖天,心痛異常:「姥姥,看來我不出山不行了!」說時,不由看了癡兒一眼。 老婦已知心意:「丫頭,你是不是不放心這個癡兒?」 「不瞞姥姥說,小女子這次出山,難免有一連串腥風血雨的交鋒,實在有點不放心。」 老婦沉思一下:「癡兒留在這裡也可以,恐怕他不會願意。」 果然癡兒叫起來:「我不留下,我要跟著姐姐。」 莫紋說:「兄弟,你聽我……」 癡兒叫著:「我不聽,我不聽,我死也要跟姐姐在一起,姐姐就是現在不帶我走,我也會跑出去找姐姐。」 「兄弟,你怎麼不聽話呵!」 「我不聽!我不聽,姐姐別的話我都聽,就是不願留下來。」 小芹心想:時家大院那麼好的地方,都留不住癡兒,這荒僻無人的山谷,又怎能留住他的?便說:「姐姐,還是帶少爺走吧,不然,他偷著跑出來,那就麻煩姥姥了。讓他一個人亂闖,不更危險?」 老婦說:「莫丫頭,老身看來,你還是帶著他好,萬一他跑了出去,老身可無法向你交代。再說,老身已暗傳了他一層真氣,也教了他三招防身的本領,他與人交鋒固然不行,但是一旦情急,說不定也還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同時,老身還請了兩位高人,在暗中護著你們,他更不會有什麼危險。」 小芹不由問:「哪兩位高人?」 「一個是那白衣書生。」 莫紋驚訝地問:「就是在長沙府出現的那位白衣書生?」 「不錯,就是他。丫頭,他武功可以過得去吧?」 「他就是姥姥派來暗中護著我的?」 老婦點點頭:「他敗在老身掌下,不能不聽從老身的調遣。」 「原來這樣,我還以為他別有用心跟著我,我時時防著他哩!有他暗中護著我兄弟,我放心了。」 小芹又問:「姥姥,第二個高人呢?」 「黑鷹!」 莫紋又驚訝了:「黑鷹?」 「老身在幾天前,不是曾經出去過嗎?想不到碰上了他。這個老頭兒,他也在四處尋找你,關心你的安危。老身所知道最近武林中的幾件大事,都是他告訴老身的,所以老身也請他暗中照顧你們。其實不用老身請,他也會暗中跟蹤你們的。他是害怕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陰掌門和其他人的手中。丫頭,怪不得江湖上有你出現,也就往往有他出現。想不到這個老頭兒,為了想得到慕容家的絕學,反而成了你暗中的保護神。」 莫紋說:「姥姥,要是有他們兩個,小女子更放心帶我兄弟出山了。」 「丫頭,你這次節山,老身沒有別的東西交給你,卻有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交給你。」 「寶劍!?」 「丫頭,我知道你愛護芹丫頭,將你手中的盤龍劍送給了小芹。而你,什麼兵器也沒有。」 小芹說:「姥姥,我想不要,姐姐說她學了折梅手後,便等於手中有了兵器,用不著隨身再帶什麼兵器了。」 老婦說:「老身知道。的確,憑你姐姐這一身的真氣,就是一枝枯枝,一條野草,到了她的手中,都可以變成一件可怕的殺人兵器,就是不學折梅手,也可以不用隨身帶任何兵器了。」老婦轉問莫紋,「你知不知老身交給你的是一把什麼寶劍?」 莫紋問:「什麼寶劍?」 「腰形軟劍。」 莫紋更是驚愕:「那不是慕容小燕老前輩家傳的寶劍嗎?」 「不錯,正是她當年行走江湖的防身之物。」 「它怎麼到了姥姥手中了?」 「慕容小燕自從引退山莊之後,這把家傳的防身兵器便一直擱置不用,交給了老身。丫頭,老身知道你已是慕容家的人,再將這劍交給了你,可謂物歸原主,你不會不接受吧?」 莫紋聽老婦這麼一說,頓時面孔緋紅,不由用眼角望了癡兒一下,卻見癡兒驚訝地對老婦說:「是我***劍嗎?那給我姐姐最好了!」 「癡兒!不是給,而是交。這是你奶奶生前的吩咐,說這把劍的新主,不單要成為慕容家的人,而且也要代她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殺盡一切為禍武林的魔頭、梟雄及奸詐小人。莫丫頭,現在你不接劍,還等何時?」老婦說完,已從黑袍之下解下了那把軟形腰劍。 莫紋神色莊重,再拜而受:「多謝姥姥,也多謝慕容老前輩,小女子不敢辱命,必將盡力而為。」 老婦欣喜地說:「這把寶劍,終於有了新主。」 小芹也喜悅地說:「姐姐,我恭喜你啦!」 「多謝芹妹。」 老婦又說:「芹丫頭,你要多協助你姐姐,不但慕容家的人不敢忘你,就是武林中人,也將感激你。丫頭!你們現在出山吧,老身不送你們了!」 莫紋和小芹、癡兒拜別老婦,走出秘密的巖洞,也走出了這高山群峰中的山谷口,不禁回首再望,只見谷口亂石仍舊,野草沒徑。而山谷中,白雲浮動,四周山峰如林,莫紋想起自己為老婦所救,在這短短的七個多月當中苦練內外功的情景,不甚心情激動,不知何時何年,自己能再來這山谷,拜見這位神秘不可測的老婦。癡兒說:「姐姐,我們走吧!」 「是!我們也該走了。」 小芹問:「姐姐,我們先去哪裡?」 莫紋—咬牙:「回湘西,尋找我們的言大姐去!我首先要在湘西,將陰掌門的人鬧得人馬朝天,為言家父子三人雪恨!」 小芹說:「好呀!姐姐,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到湘西去。」 「芹妹,我們這次去,恐怕比虎嶺崗那一場交鋒更為凶險,望你多看顧我兄弟。」 癡兒說:「不!我不用你看顧,我自己會看顧我自己,姐姐、小芹,你們用心為言姐姐報仇吧!」 這個癡兒,大概聽聞言家為陰掌門人慘遭血洗,彷彿一下成熟起來了,臉上的癡勁減少了,換來是成年人般的憤恨神色。 小芹首先感到驚訝:「少爺,你不用我們看顧?」 「你沒聽姥姥說教了我防身的三招嗎?」 莫紋說:「對了,姥姥教你那防身的三招,能不能抖給我們看看?」 「這裡沒人要捉我和要殺我的,我怎抖出來?」 小芹問:「要有人捉你和殺你,才能抖出來嗎?」 「是呀!要不怎麼說是防身的三招?」 「少爺!那我來捉你吧。」 「不行,不行,你捉我,我也抖不出來。」 「為什麼?」 「因為我心裡知道你不是真的要捉我殺我的。」 莫紋問:「兄弟,你是不是將那防身的三招忘記了?」 「姐姐,我沒有忘呵!」 「那怎麼抖不出來的?」 「姥姥叫我千萬別亂抖出來,不然就不靈了!」 莫紋心想:這是什麼防身三招的?怎麼不能亂抖出來?亂抖出來就不靈了?有這樣的三招嗎?看來姥姥一定是哄這癡兒,胡亂教了他三招,這癡兒忘記了,沒法抖出來。便說:「既然這樣,那兄弟等有人來捉你殺你時,再抖出來給我們瞧瞧。」 「一定,一定,姐姐,到時我一定抖出來,讓你們看看。」 事情也就那麼的巧,他們剛走下山嶺,朝北走了一段路時,忽然從樹林中閃出兩條漢子來,一個持刀,一個提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莫紋略略打量一下這兩條漢子,看來這是一般攔路搶劫的毛賊,武功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便向小芹打了一個眼色,對癡兒說:「兄弟,有人來捉我們了!怎麼好?」 小芹會意說:「少爺,你可要保護我們呀!」 這兩個漢子,真的是一般攔路打劫的毛賊,專門劫過往的單身行人和小商販,人多了他們就不敢露面。現在見兩位少女隨著一個青年走過來,身上沒有任何兵器,一位少女身上還背了一個頗為沉重的包袱,不由大喜,感到今天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不但能劫錢財,還可以將兩名少女擄回家裡享受。所以他們一閃出林子,便喝著:「不准動!」 癡兒愣了愣:「你,你,你們要幹什麼?」 提棍的漢子對持刀的漢子說:「去!將這小子砍了!」又對莫紋、小芹說,「你們兩位姐兒別害怕,我不會殺害你們,只要你們跟著我們,有你們享受的。」』 癡兒問:「你們要殺我?」 持刀的漢子獰笑著:「小子,你去重新投胎做人吧!」便舉刀向癡兒凶狠地劈來。 癡兒不由慌了手腳,雙腳一錯開,側身一閃,不知怎樣,竟然閃開了這賊人的一刀,小芹正想出手,誰知癡兒一拳胡亂揮出,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賊人的腰,竟然將賊人打到一邊去,叫聲「哎喲」,刀也掉了,人也翻倒,怎麼也爬不起來。 莫紋看得不由驚訝起來,癡兒雖然笨手笨腳,不成什麼招式,可是這雙腳錯開,一拳揮出,恰到好處,暗含某種玄機,心想:莫非這就是姥姥教會他的防身三招? 提棍的賊人吃了一驚,急問:「老二,你怎樣了?」 「大、大、大哥,我,我叫這小子打、打、打壞腰了!」 「什麼!?他打壞了你的腰?」 「是呵!大哥,我、我、我爬不起來了。」 持棍的漢子瞪著癡兒:「小子!你敢傷我的老二?」 癡兒更慌了手腳:「沒、沒、沒有呵!是他要殺我,我只想推開他,他自己不小心跌倒了,不關我的事。」 「小子!老子要你死!」 賊人舉棍,凌空向癡兒頭頂擊下,癡兒又慌忙往前一閃,轉身胡亂雙手用勁一推,又憑空把這賊人推得飛起來,狠狠地摔在亂石之中,一聲慘叫,便魂歸地府。 這一下,不但是莫紋驚奇,連小芹也愕異了。小芹看不出癡兒抖的是什麼招式。以學武人的目中看來,這簡直是不成招式,如小孩子打架,任意揮拳出腳,胡打蠻踢的。可是這些不成招式的拳腳,偏偏將兩個翦徑的山賊打得一死一重傷。難道這應了武林中人的口頭禪:盲拳打死老師傅? 癡兒打死打傷了山賊,自己反而怔住了,愕然立著不動。莫紋含笑問:「兄弟,你怎麼啦?」 癡兒說:「姐姐,那個賊人怎麼在石頭裡爬不起來?他不會也受了傷吧?」 「兄弟,你去看,不就知道了。」其實莫紋早已看出這個山賊頭殼撞在岩石上,頭破血流,已經死去。 癡兒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又嚇得跑了回來,說:「姐姐,我怕!」 「你怕什麼?」 「他,他好像死了!」 「兄弟!這下你可打死了人啦!」 「不不!不是我打死的,是他自己跌死的,不關我的事,我怕。」 看來癡兒是第一次出手打死人,害怕起來。小芹說:「少爺!打死一個山賊,算得了什麼?有什麼害怕的?姐姐和我,不也是殺死了不少的人嗎?可我們一點也不害怕,虧少爺還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哩,怎麼反而害怕了?」 癡兒聽小芹這麼一說,便挺起胸來:「對!我不害怕!我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 這時負傷的賊人見癡兒打死了自己的老大,嚇得連腰痛也忘了,忍痛爬起來想跑,小芹喝聲:「賊子!你還敢跑麼?」說時,人躍過去,一伸手就抓起這山賊,又狠狠摔在地上,一腳踩住他的胸口,問:「說!你們幹嗎來打劫我們?」 這山賊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有這般的功夫,才知道今天碰上的不是什麼好運,而是災星當頭,連忙求饒說:「小、小人再、再、再也不敢了!求、求小姐饒了我。」 莫紋說:「芹妹,放了他吧!一個毛賊,殺了也沒用!」 小芹鬆了腳:「給我們滾開!下次你再敢攔路打劫,給我們知道了,就要了你的腦袋!」 「是!是!」 賊人爬起來想跑,莫紋喝了一聲:「回來!」 賊人不、由停了腳步,驚恐地望著莫紋。莫紋問:「你就這麼走?你老大的屍體不要了?給我扛回去埋了!」 「是!是!」賊人畏畏縮縮地扛起老大的屍體跑開了。 莫紋問癡兒:「兄弟,剛才你抖出來的,是不是姥姥教你那防身的三招?」 「是呀!姐姐,這三招好不好?」 小芹疑惑地問:「你這麼胡亂的揮拳出掌,就是那防身的三招?」 「我怎麼胡亂了?我不是打傷了山賊嗎?」 莫紋感到癡兒的出手,雖然是雞手鴨腳,不成招式,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說不定老婦將極為上乘的武功,簡化成這三招,以便於這癡兒學會。是不是這樣,就得看看癡兒下次與人動手了。但可以肯定,癡兒是有了一定的內力,不是以前天生的那種蠻力,所以才能一拳而擊傷了山賊。便說:「兄弟,我恭喜你啦,你學會這防身的三招,真的不用我們看顧你了,說不定你還能保護我們呢!」 癡兒高興起來:「當然啦,以後有人欺負姐姐和小芹,我就抖出這三招,一拳二推三踢腿,准將他們打跑!」 「兄弟,你還有一招沒有抖出來呀。」 「是呀!剛才我只抖了二招,還有更厲害的踢腿這一招沒抖出來哩!我要是抖出來,準會將敵人像球一樣踢得遠遠的,摔到山溝裡去摔死。」 癡兒這時的情形,又似小孩子說話的口吻了!莫紋笑了:「好了,我們趕路吧!」 路上,小芹困惑地輕輕問莫紋:「少爺的一拳二推三踢腿,到底是什麼功夫?」 「芹妹,我一時也看不出來,說不定這三招暗藏了一門上乘的武功,似拙而巧,出人意外。」 「姐姐,要是真的,這就太好了!」 兩三天後的黃昏,莫紋、小芹和癡兒,便出現在安化城郊言四小姐那秘密居住的小村中。可是一看,原來人口頗密的小村落已夷為平地,滿地是散亂的殘磚碎瓦,只有一些殘牆斷椽豎立在蒼茫的暮色中,顯然這裡也被陰掌門人洗劫了。 小芹擔心起來:「姐姐,說不定我們來晚了,言大姐已為敵人殺害。」 莫紋不出聲,在瓦礫中走了一遍,細心觀察,然後說:「言大姐就是遇害,恐怕也不會在這裡。」 「為什麼!?」 「芹妹,你沒看出?這裡沒有留下任何的血跡,也嗅不出任何屍體所發出或留下的臭味,那說明這裡沒有戰鬥過。」 「那這裡怎麼變成一片平地呢?」 「有幾種可能,一是言大姐感到這裡不安全,自己毀了這個村子,帶著人離開了;二是這裡已為陰掌門人注意,突然來侵,言大姐帶人從秘密地道中逃走,這村子為陰掌門毀平;三嗎——!」 「姐姐,三怎樣?」 「那是最不幸的,陰掌門人來的全部都是一流上乘高手,幾乎沒經什麼戰鬥,將這裡的人活捉了,然後毀了這一山村。但這個可能性不大,陰掌門人志在雪恨復仇,他們的少教主喪身在這裡,冷血也在這一帶斷了一臂,他們還有不殺人的?」 「那麼說言大姐多半是逃走了?」 「我不敢說,或者她逃走了,或者她為陰掌門的人活擒了,慘死在別的地方。」 「姐姐,現在我們怎麼辦?」 「夜闖浮坭山,我們也來一次血洗陰掌門。一來讓碧眼教主知道我們又重出江湖;二來,要是言大姐仍在世間,就會派人來尋找我們。不然湘西這麼大,我們去哪裡找她?」 癡兒首先讚好:「姐姐,那我們就去闖,比白天闖好玩多了。」 小芹叫起來:「少爺,你不能去的。」 「我幹嗎不能去?」 「少爺,陰掌門的人,可不同那兩個山賊,他們不但人多,而且個個都是高手,你那防身的三招,恐怕不管用!」 「你怎麼知道不管用?」 小芹不由望著莫紋,希望莫紋勸癡兒別去。莫紋一笑:「兄弟,我們連夜趕去,你能去嗎?」 「我怎麼不能?夜路我也走過。」 「你會輕功嗎?」 「輕功?」 「我和小芹施展輕功趕去,才能很快趕到浮坭山,你不會輕功,怎麼趕呵!」 「我走路不行?」 「少爺,要是走路,恐怕明天也趕不到,怎麼夜闖呵!」 「你們不能拉著我跑嗎?」 莫紋說:「要是拉著你,我和小芹就沒力氣與敵人交鋒了,不危險?」 「那,那我一個人怎麼辦?」 「兄弟!我們先找一個地方住下來,你就在那裡等著我們。」 「那我不是不能闖了?」 「哎!你想闖的話,明天,或者後天,我帶兄弟到安化城裡闖,那裡更好玩,兄弟喜歡白天闖也行,夜裡闖也行。」 「安化城裡有山寨嗎?」 「兄弟,山寨是沒有,卻有賭場,酒樓,比闖山寨好玩多了。」 「賭場、酒樓不是言大姐的嗎?我們去闖,言大姐不生氣?」 「兄弟,你又不明白了,山寨已被陰掌門的人搶了去,安化城裡的賭場、酒樓,他們還不搶了去?兄弟去闖,言大姐高興還來不及呢。」 癡兒高興起來:「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呢!姐姐,我們今夜去闖賭場不好?明天夜裡,再去闖浮坭山吧。」 莫紋問小芹:「芹妹,你看怎樣?」 「姐姐,我沒意見,由姐姐作主。」 莫紋想了一下:「去安化城裡鬧一下也好,我們先找客棧住下,吃飽飯,再和兄弟去大鬧賭場,說不定會有言家的人出來找我們。」 「姐姐,那我們就這麼幹好了!」 於是,他們從南門進入安化城中。上一次,莫紋是由北門入城的,一進城住下就鬧事,所以安化城裡認識莫紋、小芹、癡兒的人不多。何況莫紋、小芹一踏入湖廣,擔心陰掌門的人認出自己來,所以化妝為男子,一路上不怎麼引起人們的注意。 莫紋在南門白的一條大街上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吃飽後,莫紋問:「兄弟,你準備好了沒有?」 癡兒愕然:「我準備好什麼?」 「準備一些銀子,去賭場呀!」 癡兒嘻嘻笑起來:「我準備好了。」 「兄弟,這一次,是你一個人去鬧。」 「你們不去?」 「我們當然去,只不過在旁邊看著你。」 「那我怎麼鬧?」 「你喜歡怎麼鬧就怎麼鬧。」 小芹說:「你可以先和他們賭錢玩呀!」 「不行,將錢輸光了,我們以後不是沒錢用了?」 「那你不是借口可以鬧了?」 「那不是無理取鬧嗎?」 小芹笑著:「少爺!你無理取鬧的事可多了,何在乎這一鬧?」 癡兒想了一下:「好!我們現在去。」 上次莫紋、小芹大鬧安化城,對城中的一些大街小巷,雖說不出它們的名稱,卻知道朝什麼方向走。他們只略略向人打聽,便知道賭場在什麼地方,原先的達望賭場,給莫紋、小芹一把火燒得精光,新開設的賭場在另一條街上,取名為如意賭坊。 癡兒打扮成闊家少爺似的,要是他不胡亂說話,誰也看不出他是一個癡兒。莫紋、小芹扮成他跟前的兩個小廝,左右伺候著。癡兒來到如意賭坊門口,守門的兩條大漢一見癡兒這一身打扮,身後還有兩位俊氣的隨從,便認為是富貴人家的紈禱子弟了,慌忙躬身陪笑:「少爺,也來發財嗎?」 癡兒揚著臉說:「誰來發財?我是來玩的。」 「是、是,少爺請進。」 癡兒昂首闊步進入賭場,只見大廳上燈光輝煌,人頭湧湧,喧聲刺耳,更有一股男人們身上發出來的難聞的汗臭氣味,也有女人們身上發出的香水味,兩味混合,就更難聞了。莫紋、小芹從來沒有到過這等髒地方,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的人在一起賭博,大呼小喝,不禁皺了皺眉。癡兒卻對這等熱鬧的地方,感到既新奇又好玩。 大廳上什麼賭博攤都有:抓番攤、推牌九、賭太小,或乾脆互擲骰子玩。小芹問:「少爺,你會賭什麼?」 「我只會擲骰子、賭大小。」 「那少爺就去賭大小吧。」 癡兒說:「好!賭大小。」 賭場上的巡視護衛早已看見癡兒走入賭場,見癡兒一身衣服打扮,又有隨從,不知是那家的闊公子來玩了,便趨上前問:「少爺想玩什麼?」 「賭大小。」 「少爺,請隨小人來。」 這名護衛帶了癡兒來到一張賭大小的桌面上,叫人讓開一個座位,請癡兒坐下,說:「請少爺慢慢玩,玩得開心。」 「好呀!」癡兒大模大樣坐下,莫紋、小芹便立在他身後。莫紋一進賭場,就暗暗打量賭場上各種各樣的人,除了大多數是一般賭徒之外,也有不少是武林中的人物,只是不知道他們是陰掌門的人呢?還是來賭錢的其他武林人士。其中沒有幾個是武林高手,只有一兩個頗為可疑,一個是在推牌九攤的破落文人,神情滿不在乎,似乎意在玩而不在賭博,一個就是那護衛了,從他的舉止上看來,是屬於武林中的高手之列,其他的人皆不可慮。 桌面四周的賭徒,見來下這麼一位貴公子,不由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癡兒和他的兩位隨從,就是坐莊搖寶的那位妖艷女子,也不禁秋波橫送,在打量著癡兒。她將三個骰子搖得咕碌碌的亂轉,然後放下,嬌聲嗲氣地說:「大家請下!」 小芹問:「少爺,下大還是下小?」 癡兒說:「下大!」 「好的!」小芹從衣袖中取出一錠銀子來,下在「大」的方位。 四周的賭客不由露出驚愕之色,有的瞪大了眼睛。因為他們下的賭注,有的幾文錢,有的一吊兩吊,下得最大的,也不過是五錢碎銀,哪有一下就是十兩一錠的銀元寶?眾人都將癡兒當成是一位財神爺了。 妖艷女子嬌聲喊道:「大家下定了沒有?下定了,開!」 妖艷女子按了一下響鈴,揭開盅蓋,喝道:「四五六,大!吃小賠大。」她向癡兒飛了一個眼色:「公子!你贏啦!」 癡兒高興得跳起來:「我贏啦!我贏啦!」就是連小芹,也歡笑了:「少爺!你真的贏啦!收起銀子呀!」 癡兒說:「收什麼?再下!」 「少爺!二十兩一齊下嗎?」 「一齊下!」 小芹到底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贏了錢,少不了高興起來。她和癡兒,幾乎忘了這次是來賭場鬧事的。只有莫紋,微笑不語。 妖艷女子又搖起骰子來,然後放下:「大家請下!」 癡兒將二十兩銀子押在大上,四周的賭客不由相視一眼,盡把賭注押在小的方面,只有兩三個跟著癡兒押大。 妖艷女子按了下響鈴:「大家下定了!鬆手,開!」她揭開盅蓋,眾賭徒一看,又是四五六,大!不知是癡兒手氣好,還是妖艷女子故意讓癡兒嘗到一些甜頭,癡兒又贏了!他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贏了!贏了!」 眾賭客一看癡兒這情形,就知道癡兒不是一個賭場上的老手,只是一個初臨賭場的雛兒。第三次,癡兒又將四十兩銀子全押在大上,開盅,雙六一個四,又是大,贏了!癡兒由十兩銀子一下變成了八十兩銀子。 以後,癡兒一連又贏了四場,而且是次次押大。癡兒的面前,堆起一堆白花花的銀子,一共有一千二百八十兩銀子。 第八次,癡兒又將一千二百八十兩銀子全押在大上。這真是賭場少有的一次豪賭,頓時轟動了整個如意賭坊,其他桌面的賭客也都跑過來圍觀。妖艷女子再也不那麼妖艷了,卻是花容失色,雙手顫動,似乎不敢去搖骰子。她第一第二次,可以說是故意放水,讓癡兒嘗到一些甜頭。可是第三第四次以後,她已動了手腳,可是次次不靈,像中了邪似的,次次搖出來的都是大。而癡兒好像不會押小,專門押大,當癡兒將一千二百八十兩銀子押在大上時,她真害怕去搖寶了,害怕開出來的又是大。 不知幾時,她身後出現一位面孔瘦削、目光精銳,留著兩撇老鼠鬚的中年漢子,說:「五娘,你累了,讓我來搖寶吧!」 妖艷的五娘如逢大赦,說:「四爺,我真的累了,你來吧!」 莫紋用眼角打量了這精瘦中年人一眼,知道這是內功修煉頗高的一位高手,心想:想不到癡兒這麼一來,將這位高手引了出來。莫紋對賭術是一竅不通,但她卻看出那妖艷的五娘是作了手腳,以內力暗運到掌上,按在盅蓋上,企圖震翻了盅內的骰子,不知是功力不夠還是癡兒好運氣,次次揭開時,都是在十二點以上。莫紋初時還不明白是什麼原因,細心再看,才發覺小芹的一雙玉掌也按在桌面上,似乎暗運了內力,將一股暗勁從桌面傳到了盅內的骰子上,令盅內骰子開出來的都是大。不由暗說:原來是這丫頭作怪,與妖艷的五娘暗拼內力,看來這小妮子對賭術很感興趣,會一些門道。 莫紋是存心來賭場鬧事的,對輸贏毫不在意,但見癡兒玩得那麼開心,也就不忍去破壞,讓癡兒玩個痛快也好。 老鼠鬚搖了寶後,微笑地問癡兒:「公子,你押定了沒有?你要想變換,現在還來得及。」 癡兒問:「變換什麼?」 「你可以押小。」 「不!不!我就是押大不押小。」 「好!開盅!」 老鼠鬚似乎滿有信心開出來的是小,可是他一看,頓時傻了眼,是四五六,大!小芹似孩子般笑起來;「少爺,我們又贏啦!」 癡兒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對對,我們又贏了,我下的不錯嘛!」 老鼠鬚以奇異的目光打量著癡兒,沉著臉說:「吃小賠大!」 癡兒面前的銀子,一下又變成了二千五百六十兩銀子了,令所有的賭徒都看得紅了眼。 老鼠鬚又開始搖骰子,這時他一連搖了十多回,猛然將盅往桌面一放,一手按在盅蓋上,皮笑肉不笑的對癡兒說:「公子請下!」 癡兒一下又將二千五百六十兩銀子押在大字上面。眾人都嘩然起來,一連開出了八次大,難道第九次也是大麼?賭徒們將自己的賭注紛紛擺在大的一邊,小的一面,已是沒有人下了,形成賭徒們與莊家對賭的局面。 其他桌面的賭客全停了手,來看這次豪賭,就是那落魄的秀士也走了過來觀看。莫紋輕輕地對小芹說:「小心!準備鬧事了!」 小芹輕問:「我們先動手嗎?」 「不,讓他們先動手。」 老鼠鬚喝聲:「大家下定了沒有?」 癡兒說:「下定了!開呀!」 賭徒們也跟著叫起來:「開!快開!」 老鼠鬚慢慢提起盅蓋,以為這一次萬無一失,因為他已做了手腳,搖出的是三個一點,小得再也不能小了,就算對手以暗力震動,也不可能將三個一點都震翻過來,變成三個六。因為他在前次揭盅的時候,已感到有一股暗勁從桌面傳到盅內,震亂了點數。 在老鼠鬚慢慢提盅蓋時,賭徒們大呼大喝的吼道:「大!大!大!」幾乎震得四壁搖動,最後,賭徒們狂歡的叫起來:「雙六一個三,十五點,大!」 老鼠鬚面色頓變,他明知有人在暗中與他相拼內力,但對方做得不露痕跡,究竟這一股暗勁出自何人,來自何處,他一時無法判斷。就算是能判斷出來,自己也不能一作,一動武,那不啻自己倒翻自己的米,今後還有誰敢來賭博?賭場不關門? 他叫手下人如數照賠,對五娘輕說:「我們碰上一位可怕的對手了!」 五娘用眼角瞅了癡兒一下,輕問:「是他嗎?」 「不清楚,暗勁似乎不由他發來。」 「那是誰呢?」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有人在暗中相助他,故意來與我們作對。」 「四爺,能不能找出這人來?」 老鼠鬚想了一下,「我有辦法。」 當癡兒看見自己面前的銀子,一下變成了五千多兩銀子時,高興得忘了形,問小芹:「這麼多銀子,我怎麼拿呵!」 小芹說:「少爺,我們可以用衣服將它包回去呀!」 「那我們怎麼用?」 「買田買地蓋房子呀!」 老鼠鬚這時向癡兒一揖說:「公子手氣真好,注定發大財了,請教公子貴姓?」 「我沒姓。」 「原來是墨公子,失敬!失敬!請問公子還賭不賭?」 「賭呀!我怎麼不賭了?」 「公子願意再賭,在下與公子單獨賭。」 「那我們怎麼賭法?」 「任隨公子高興,擲骰子、推牌九……」 「不不!我只會擲骰子。」 「那我們就互擲骰子賭大好不?」 「好呀!那更好玩了!」 「公子!請!」 癡兒愕然:「不在這墾嗎?」 這裡怎是接待公子的地方?我們裡面有貴客房,專門接待豪賭之人,有茶、有水果、有宵夜,還有美女相陪.其實公子一來,我們就應該請公子去貴客房了。」 「有這麼一個好地方嗎?」 「請!」 癡兒帶著莫紋、小芹跟隨老鼠鬚到貴客房。至於他們的五千多兩銀子,自有護衛代為帶去貴客房,不用他們動手。 貴客房比外面清靜高雅得多了,起碼沒有外面大廳上那一股難聞的汗臭味,擺有花生、甜果和新鮮水果。房的中央,放著。張鋪有紅色絨布的圓桌和幾張四腳圓凳,一個青瓷大碗和三顆象牙骰子。 老鼠鬚請癡兒坐下,命人奉上香茶。莫紋和小芹仍然站在癡兒身後,以防意外。不久,果然有兩位美女出來相陪。一左一有,坐在癡兒身旁。一個嬌聲說:「公子,奴家剝個水果給你吃好嗎?」一個笑著說:「公子,我來給你鬆鬆腿,使你更有精神贏我家毛四爺的銀子。」 嚇得癡兒跳起來,連忙搖手說:「不用!不用!你們走開,我要吃自己會吃。也用不了人松腿。」 兩位美女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癡兒,她們看出癡兒不是聲色犬馬、吃喝享樂的公子哥兒,卻像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毛小子,可以說沒出來混過。 她們跟著又嬌笑起來:「公子!你不要我們伺候嗎?」 「不不!你們不走開,我就不賭了。」 老鼠鬚毛四爺也奇異地打量著癡兒,心想:顯然這是一個初出門的雛兒,不是什麼賭場上的老手,可是他卻賭得大方、豪放、次次贏,這是什麼原因?難道他的運氣真的那麼好,有高人暗中相助?想到這裡,他又不禁打量起莫紋和小芹來。他感到這兩個俊氣的隨從,年紀比癡兒更小,有一個還是個娃娃,不可能有這麼深厚的內力。他揮手對兩個美女說:「既然墨公子不喜歡,那你們走吧!」 這兩個女子一走,癡兒才坐下來,說:「我們開始玩怎樣?」 「好!墨公子,在貴客房玩有幾個規矩。」 「哦!?什麼規矩?」 「第一,只有參加賭的人才能接近桌子,其他人離桌三尺遠。」 「行呀!」 「第二,每一次賭注是五百兩銀子。」 癡兒睜大眼睛:「五百兩?」 四爺微笑:「墨公子嫌賭注太大了?」 「不是,賭注大些不行?」 四爺笑著:「就是墨公子下五萬兩一注,在下也奉陪。」 小芹嚇了一跳:「五萬兩?那不太多嗎?」 癡兒茫然:「五萬兩銀子是多少錠銀子?」 「少爺!十兩一錠,五萬兩就是五千錠銀子呵!」 癡兒一聽這數字,也嚇怕,忙說:「不!不!還是五百兩一注好了。」 四爺一笑:「那我們就五百兩一注吧。第三,這裡有四十個同樣的籌碼,你我各拿二十個。」 癡兒又奇怪了:「要這籌碼幹什麼?」 「一個籌碼算五百兩。」 「算五百兩?」癡兒不由拿起一個籌碼來看看,是一個用精鐵鑄成的小圓塊,比一般銅錢大,上面鑄有如意賭坊的記號和「如意」兩個字,光潔可愛,覺得很好玩,說:「這很好玩呵!」 四爺說:「一個籌碼五百,雙方輸完籌碼結帳。想繼續再賭下去,便重新分籌碼,不想賭的就算了。」 癡兒笑起來:「好玩!好玩!原來這裡賭籌碼玩的。不是賭銀子。好!你小心了,我要將你的二十個好玩的籌碼贏回去。」 四爺一笑:「墨公子要是手氣好,不妨贏去!」 「我們誰先擲?」 「公子請先擲。」 癡兒拿起三個象牙骰子,覺得沉手,看了一下,便往青瓷大碗裡一擲,發出悅耳清脆啷啷的響聲,癡兒喊著:「六!六!六!」 三顆骰子,果然有兩顆轉出六點來,其中一顆仍溜溜的在碗裡轉動。本來明明是六點的,不知怎麼,它和停了的一顆骰子一碰,不但自己碰出個一點來,也將已是六點的骰子,碰翻了,變成了兩點,三個骰子,加起一共是九點。要是賭大小,癡兒已是輸了。癡兒傻了眼:「咦!怎麼會這樣的?明明三個六,怎麼成了一二六了?」 四爺微笑:「公子!該在下擲了!」他抓起骰子,隨手往碗裡一擲,便擲出四五六來,大!贏了癡兒的一個籌碼。 癡兒說:「好!輪到我擲了!」癡兒抓起骰子,往碗裡一灑,啷啷的聲音響過,是二三四,又是屬於小的,他頹喪地說:「你擲吧!」 四爺幾乎看也不看,抓起骰子,手腕輕轉,輕易地擲出三個四點來,共十二點,又贏了癡兒的一個籌碼。 此後一連八手,癡兒是孔夫子搬家,都是書(輸),輸去了十個籌碼,已不見了五千兩銀子。癡兒越輸越不服氣,對毛四爺說:「不!你先擲,我後擲,我們轉換一下。」 四爺笑著:「也行!」一擲,擲出三個六,豹子,這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了! 癡兒又傻了眼:「你怎麼擲出三個六來?」 四爺一笑:「墨公子,風水輪流轉嘛!在外面,是公子贏。現在,輪到在下贏了。」 癡兒喝著:「六六六!」一擲,偏偏不是三個六,而是三個一點,與毛四爺的三個六成了鮮明的對比,小得不能再小了,又輸了一個籌碼。跟著癡兒像撞了邪似的,沒一次贏,不是擲和,就是輸。最後輸得手中只剩下了一個籌碼。就是說,癡兒剛才贏來的五千多兩銀子,不但全部奉還給賭場,反而欠了賭場四千多兩銀子。癡兒看了看手中的一塊籌碼,捨不得輸掉,說:「我不賭了!」 四爺說:「墨公子,按規矩,應該是輸完手中的籌碼才收手。現在既然墨公子不想賭了,那算了。」 癡兒說:「多謝!」他收起最後的一塊籌碼,對莫紋、小芹說,「不賭了!我們回去!」 四爺叫著:「墨公子!慢!請用過宵夜,吃些東西再走也不遲。」 「不吃了!」 「墨公子不會不賞面吧?」 癡兒問莫紋、小芹:「我們吃不吃好?」 莫紋存心鬧事,笑著說:「既然毛四爺這麼熱誠相請,少爺吃完宵夜再走也不遲。」 「好!我們吃。」 毛四爺命人端上酒菜,然後對癡兒說:「墨公子,請別見外,你剛才一共輸了十九塊籌碼。」 「不錯!不錯!我是輸了十九塊籌碼。」 「那麼說,墨公子一共輸了九千五百兩銀子。扣除那桌面五千一百二十兩銀子外,還得付四千四百八十兩銀子,不知公子是付現錢還是付銀票?」 癡兒面露驚訝,『望著莫紋、小芹問:「他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的?」 莫紋笑著:「他要少爺還他四千四百多兩銀子呀!」 癡兒茫然:「我幾時欠他銀子了?」 小芹說:「因為少爺賭輸了!」 「賭輸了要銀子?我可沒有和他賭銀子呀!那不胡鬧嗎?」 莫紋心裡感到好笑,這個癡兒不知是真懵還是假懵?輸了不會認帳的。以這樣的辦法來大鬧賭場也好。小芹心想,人家才不胡鬧,你才胡鬧哩!問:「少爺剛才沒有和他賭銀子嗎?」 癡兒急起來:「我糊塗,還是你糊塗了?剛才我是和他賭籌碼玩,誰賭銀子了?」 四爺一聽癡兒耍賴,早已沉下臉來,一直冷笑不出聲,看他們主僕三人怎麼演下去。 小芹說:「原來少爺是跟他賭籌碼玩,不是賭銀子.我正擔心少爺哪裡有這麼多銀子交出來的。」 莫紋指著放著的五千兩銀子問:「那麼說,這些銀子也沒有輸掉了?」 「沒有呵!」 「那我們帶它回去了?」小芹問。 「當然帶回去呀!」 「既然這樣,少爺,那我們走吧!」小芹又對莫紋說:「來!我們兩個人提,這麼多銀子,我一個人提不動。」 這種行為,別說毛四爺無法接受,就是任何人也接受不了。輸了不認帳,還想將賭場上的銀子提回去,天下間有這樣的行為麼?他大喝一聲:「不准動!給我老老實實坐著!」 癡兒被他突然而來的大聲吆喝嚇了一跳:「喂,你這麼大聲叫喊什麼?想嚇死我嗎?就是請我們吃宵夜,也用不了這麼大喊大叫呵!」 「墨公子,你說夠了沒有?」 「說夠了怎樣?沒有說夠又怎樣?」 「墨公子,你是存心來賭,還是存心來鬧事的?」 「我存心來賭呀!」 「賭?幹嗎輸了不認帳?」 「我幾時不認帳了?」 「那你怎麼不交出銀子來?」 「我幹嗎要交出銀子給你?」 「剛才我們擲骰子,你沒輸?」 「輸呀!我不是將籌碼交給你了?」 「交籌碼?」 「我們不是賭籌碼玩嗎?我每輸一次,都給你一個籌碼,從沒賴過帳。」 「哼!誰跟你賭籌碼玩?我們賭的是銀子。」 「你可沒有這麼說呵!」 「每個籌碼就是五百兩銀子!」 「不錯!不錯!可是我已將籌碼交給你了!我們賭的是籌碼,不是銀子。你當五百也好,當五千也好,都不關我的事。」 一位說要銀子,一個說給籌碼,到底是要籌碼,還是要銀子?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六回血洗山寨 上回說到癡兒不願把銀子交給賭場的人,正與他們爭辯,毛四爺說:「姓墨的,你敢來這裡鬧事,算是找錯了地方,你也不打聽打聽,這賭場是什麼人開的!」 「什麼人?不是言家人開的嗎?」 「言家的人,早已死絕了!現在,可是我陰掌門人開的。」 癡兒又嚇了一跳:「什麼?言家的人死絕了?我怎麼沒有聽說過的?」 「不錯!是死絕了!」 「嗨!我還以為是言家人開的哩!早知這樣,我就不來玩了!」 「姓墨的,廢話少說,要麼你就交出銀子來,要麼,你們主僕三人,全給我留下!」 「留下什麼?」 「還賭債!」 「喂!你講不講理的?我幾時欠你的賭債了?」 毛四爺再也不跟癡兒說了,喝著自己身後的兩個打手:「給我將他們捉起來,吊在大廳上,看他們交不交銀子!」 癡兒說:「哎哎!你別亂來!」 一個打手以為捉這樣的公子哥兒,可以說是手到擒來,便撲上前捉癡兒。癡兒急了,側身一閃,一拳揮出,不偏不倚,正好擊中這個打手的腰部,打得這個打手「呵呀」一聲,滾跌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莫紋這次看清楚了,癡兒這一拳揮出,看似胡亂的一拳,其實暗含不測之機,擊中的腰部,正是人身上的要害穴位章門穴。怪不得一拳就擊得對手爬不起來。 第二個打手本來是去捉莫紋、小芹的,一見,不由怔了怔,不去捉莫紋、小芹了,反身去撲癡兒。癡兒又是迎面一步轉身,出現在打手的身後,雙掌推出,又將這個打手直推出了貴客房,很狠摔在外面走廊的欄杆上。 小芹看得歡笑起來:「少爺,你這兩招用得很好呵!」 癡兒不知勁敵當頭,嘿嘿笑起來:「當然很好呵!不好,我學嗎?」 奠紋急喊:「兄弟!小心!」 可是癡兒還來不及轉身,便給毛四爺以不可思議的擒拿手法,捉小雞般的提了起來。莫紋想看癡兒抖出的第三招,誰想到癡兒那麼大意,自己也來不及出手,癡兒便輕易給毛四爺揪住了。 小芹大驚:「你快放我少爺下來!」 癡兒也在掙扎著:「你快放了我!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要朝你吐口水了!」 毛四爺愣了一下:吐口水?這哪裡像什麼武林中人說的話?這簡直是小孩子的口吻,連一個成年人也不像,這哪裡是什麼公子哥兒了?他動疑了,問:「你到底是什麼人?誰打發你來胡鬧的?」 「沒有呵!是我自己跑來玩的,你,你快放我下來,你揪得我好痛!」 「哼!我還以為你是一個會家子,原來是個繡花枕頭,真污了我出手!」毛四爺將癡兒丟給了聞聲而來的打手們,說:「給我將他綁起來,老子要問問他憑什麼敢來這裡搗亂、胡鬧!」 他剛將癡兒丟出,驀然只見燈下人影一晃,癡兒在空中就給這條人影接住了,同時又見人影衣袖一拂,四五個打手全部身形飛起,摔到院中的假山、樹林和水池中去。這才是真正的一流上乘武功。毛四爺駭然,在燈光下定神一看,這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墨公子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隨從。這才是真人不露相,原來是這麼一位高手,跟隨著這麼一個近似白癡的公子,怪不得他敢來胡鬧了! 毛四爺定定神,驚訝地問:「閣下是何處高手?有什麼跟在下過不去?」 莫紋不去理睬,問癡兒:「你受傷了沒有?」 「沒有!你放我下來,我要和這老鼠打過,他幹嗎突然將我提起來又拋出去。」 小芹說:「少爺!你別打了!」 癡兒待莫紋放自己下來時,揚著臉說:「我為什麼不打?我還有第三招沒抖出來。」 莫紋說:「兄弟!算了,以後你再抖出來,現在由我跟他說話。」 毛四爺從他們三人的對話中聽出,較小的才是這白癡般公子的隨從,較大的是位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化妝隨同而來。莫紋朝他說:「你先別問我從何處來,我也不是什麼高手,跟你也沒什麼過不去。我只想問你,言家的人去了哪裡?」 四爺不答,反問:「閣下與言家有過節?」 「談不上什麼過節。」 「閣下是來——!」 「討債!」 「討什麼債!?」 「賭債!」莫紋轉問癡兒,「兄弟!上次你來賭,一共贏了多少銀子?」 癡兒愕然:「我,我……」 小芹說:「少爺!是十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銀子啦!」 「對!對!是這麼多。」 莫紋轉對四爺說:「姓毛的,對不起,姓言的不在,你接管了這賭場,請將這筆銀子交出來!就算你贏了九千多兩,我們大方一點,要一個整數,你交出十八萬銀子來!」 癡兒叫起來:「他幾時贏了銀子?他只贏去了十九塊籌碼。」 「兄弟,大方一點,他這麼熱情招呼你來這貴客房,又陪你玩擲骰子,這九千多兩,就算賞給他好了。姓毛的,你是交現錢?還是交銀票?」 「姓言的欠你們的債,關我什麼事?」 「哎!父債子還。你接管這賭場,我不找你要?找誰要去?」 「在下不交怎樣?」 「對不起,請你離開,這賭場由我們來接管了!」 癡兒叫起來:「對對!我也當當賭場的老闆玩玩,那麼,以後就時時有人和我擲骰子玩了!」 「看來,閣下是存心來鬧事的了。」 「不!我們是存心來討債的。姓毛的,要麼,你就交出銀子來,要麼,請你馬上離開!」 「哼!不知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打發了在下離開!」 莫紋微笑:「看來你是想試試我的手段了!」 「在下正想領教閣下的高招。」 莫紋搖搖頭:「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小芹,你來教訓他。」 小芹笑著走出來:「好呀!」 癡兒爭著:「不行!我來!我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少爺,你別爭了!你已打了二個人,現在輪也輪到我啦!」 毛四爺驚訝地望著小芹,見她一臉的天真,仍不脫稚氣:「你來接我的招?」 小芹笑著:「是呀!要是你贏得了我,這筆賭債我們就不要了。」 「你們還想要賭債?你們能出得了這賭場,我姓毛的將頭割下來給你們!」 「哎!我要你這顆老鼠腦袋幹什麼?我要的是十八萬兩銀子!」 癡兒叫著:「不!我要這間賭場!」 小芹說:「姓毛的,對不起,我少爺說要這問賭場,不要那十八萬兩銀子了!」 毛四爺怒吼一聲:「你去地府找姓言的要去!」人如隼鷹似的衝起,凌空向小芹撲下。 小芹一招迎風柳步,閃開了毛四爺這凌空一撲。毛四爺不愧為一流高手,身形矯捷,一撲落空,第二撲又來,雙手如鋒利的鷹爪。直取小芹。小芹又是一招迎風柳步,輕易閃開。毛四爺一連幾撲,全部落空,心中大異,想不到這麼一個不脫奶氣的娃娃,居然有這等奇異的身法和步法,說:「小娃子,你果然是有兩下。」 小芹一邊閃開一邊說:「你撲夠了沒有?撲夠了,到我出手啦!」說時,盤龍劍「嗖」的一聲彈出,寒光一閃,既突然又刁鑽。毛四爺怎麼也想不到小芹有這麼一把劍的,等到他想閃避也來不及了,自己的一隻手,齊腕叫小芹削了下來。他剛「呀」的一聲叫喊,小芹以奇詭的劍法,挑了他的伏兔穴,令他一下軟癱於地,跟著劍尖又對準了他的膻中穴。 莫紋叫聲:「小芹,先別殺了他!」 小芹劍尖頓時貼在毛四爺的心胸上,問莫紋:「幹嗎不殺了他?」 「殺了他,我們怎麼追討銀子呀!」 毛四爺斷了一隻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娃娃,竟然有這等不可思議的武功,剎那間,就弄成自己這樣。自己曾經威鎮安化一縣,仍不堪這娃娃一擊,險些還成這娃娃的劍下遊魂,他怨毒地說:「你們殺了我好了。」 小芹問:「哦?你寧願死也不交出這賭場來?」 「哼!你們殺了我,別想能飛出湘西,遲早有人代老子報仇?」 「你剛才不是說我們離不開這賭揚嗎?現在怎麼又飛不出湘西了?」 「要殺就殺,別多問!」 莫紋問:「你說!言家的人去了哪裡?」 「不是死光了,就是跑了!」 「言家四小姐呢?」 「她!我們的冷隊長也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什麼?你們不是追債?是找她的?」 莫紋一聽,一顆心略為放下,知道言四小姐仍沒有落到陰掌門手中,要不,冷血就不會四處去尋找了。莫紋說:「我們找她要債呀!誰叫你出來擋道。」 「那在下不傷得冤枉了?」 「你也不冤枉,誰叫你接管了這賭場?」 「現在這賭場不是言家之物,是我們陰掌門的了。」 「對不起,我們不管你們是陰掌門也好,陽掌門也好,凡是言家在安化城的產業,我們是全要了!」 「你惹了我們陰掌門,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突然,房外一個深沉的聲音說:「不錯!是死無葬身之地,不是將來,而是現在。」聲落人現,一個雙目如冷電的中年漢子出現在貴客房的門口。 莫紋打量了來人一眼,見他來而無聲,說話中氣充沛,聲音不大,卻轟鳴震耳,顯然這人才是真正的賭場老闆,毛四爺只不過是位副手而已。莫紋問:「你大概是這賭場的真正管事吧?」 「不錯!」來人看了毛四爺一眼,「你們傷了賭場的人,知不知後果是什麼?」 「你剛才不是說,死無葬身之地嗎?」 「不錯!」 莫紋一笑:「看來你比我們好一點。」 「這話怎說?」 「因為這賭場就是你葬身之地,不是比我們好一點嗎?」 來人殺意頓起:「你——!」 莫紋有意激怒來人,對小芹說:「殺了這姓毛的,他已沒用了!」 小芹應聲:「好呀!」一劍就挑了想叫喊的毛四爺,一腳將屍體踢到來人的腳下。莫紋、小芹志在為言家人復仇,不在乎多殺一個或少殺一個。 來人想不到在自己出現之後,莫紋還公然敢在自己面前殺了一個已無反抗能力的得力助手。這不單是存心來鬧事,而且太不將自己看在眼裡了。他一聲怒吼:「外面的人聽了,不准放走了任何一個人!」 外面十多個護衛、打手,幾乎一致應道:「是!二爺!」 二爺又吩咐:「有人從窗躍出,給我亂刀劈了,亂箭射了!」 「是!」外面的人,又是一聲雷鳴般的應著,聲震夜空。 莫紋看了小芹一眼,笑問:「外面那麼多人,你怕嗎?」 小芹笑說:「姐姐不怕,我怕什麼?」 癡兒更是不知死活,也說:「是呀,人多了才好玩哩!」 莫紋不禁奇異地打量著癡兒,心想:到底這癡兒是勇敢?還是不知厲害?便說:「兄弟,你閃到一邊去。小芹,注意窗口,有人竄進來,就別客氣。」 小芹應道:「我知道啦!」 二爺以一種疑惑的目光審視著莫紋等三人,見他們神色自如,暗想:難道他們武功極高?聽了陰掌門三個字,居然不知顧忌?當今武林備大門派,就連少林寺和丐幫,一聽說是陰掌門的人,莫不動容,如臨大敵。 的確,自從碧眼教主傷好重出江湖,和法王一起來到中原之後,兩三個月之內,先後擊敗了少林寺的枯木禪師、丐幫幫主金秀姑,擊傷了崑崙派的掌門人鬼影大俠樂正谷,從而威震中原,令其他門派不是俯首臣伏,便是退避三舍,不敢輕舉妄動。有的還力勸和陰掌門修好,共同對付青衣狐狸。 現在,陰掌門聲勢日旺,如日昇中天,誰敢不敬畏?這三個娃娃,居然不知道害怕的?對陰掌門三個字,競毫不在乎。 二爺又暗想:這三個娃娃到底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從他們的行為作風來說,根本不是什麼成名的人物。就是黑道上成名的人物,也不屑去殺一個不能反抗的對手,可是他們不但殺了,還當著眾人毫無顧忌的殺了!這種行為,更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俠義道上人所為的。莫非他們是初出江湖某一幫派的弟子?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二爺又喝問:「你們是哪一派的弟子?」二爺感到單殺了他們三個人仍不解恨,要將這一門派連根拔掉,在江湖上除名,就像血洗湘西言家一樣。 莫紋一笑:「沒門派!」 「什麼!?墨門派?這是哪一派的?」 小芹答道:「沒門派就是沒門派嘛,還問哪一派的?」 二爺奇了。這個墨門派在江湖上可沒聽過呵!難道是新起的一門幫派?又問:「你們的師父是誰?」 癡兒卻嘻嘻地笑起來,問小芹:「我們有師父嗎?」 小芹說:「沒有呵!」 「對!對!我們沒有師父,只有個姥姥。」 莫紋喝著:「兄弟!別亂說。」 「好!我不說,我不說。」 二爺一陣獰笑:「等我馬某人廢了你們的功夫,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看你們說不說!」說畢,柳葉刀出鞘,目視莫紋:「你亮兵器吧!」 莫紋不屑一笑:「對你這等的人,也用得著兵器嗎?」 「小子,你太狂妄了!老子先砍了你,再打發他們兩個不遲。」馬二爺一刀橫掃而出,宛如一泓寒水乍起,無聲掠過。柳葉刀,形如柳葉,薄而鋒利,似劍而不是劍,這是江湖上使刀殺手慣用的一種殺人之刀。凡是使柳葉刀的人,一般是行動輕快敏捷、刀法詭異,殺人之後,近乎無聲,往往是一刀弊命,不用第二刀。 這位馬二爺,正是西天法王所訓練出來的四十位殺手之一。 冷血只帶了馬二爺等十名殺手,以及第二十四驃騎的人馬-,重出湘西,便血洗了言家寨,橫掃了整個湘西,無人能敵,從而驚震武林。至於其他三十名殺手,有十五人跟隨碧眼教主,十五人護著西天法王,他們既是無情的冷血殺手,也是碧眼教主和法王最忠誠的貼身護衛。 冷血自從血洗了言家之後,便坐鎮在浮坭山,負責指揮在湖廣所有陰掌門的人,就連二十四騎騎主蘇三娘,也得聽冷血的調遣。他儼然已成了湖廣武林中的一位霸主。這個馬二爺,就是受冷血之命,坐鎮安化,按管了言家在安化的所有產業。毛四爺和妖艷五娘,只不過是他的兩個副手而已。他們原先是二十四騎的人,蘇三娘的手下。 再說,莫紋見馬二爺出刀不凡,有些類似小芹所學的時家劍法,便知道他是西天法王所訓練出來的殺手了。 馬二爺見一刀走空,第二刀又出,竟是當胸朝莫紋刺出,刀當劍使,真的是詭異刁狠。莫紋心想:看來這一批殺手,比過去的那兩批殺手的武功是強多了。莫紋以靈猴百變身法,輕靈地閃過了他十招。馬二爺大感驚訝:這是哪一門派身法的?自己的刀明明砍中,怎麼全落了空?他這才感到莫紋的武功不可思議。這個一直在西域生長的殺手,又幾時看見過當年九幽小怪墨明智的這一門絕技?何況莫紋身法還暗藏了迎風柳步,別說是馬二爺,就是碧眼教主和法王親自出手,十招八招,也無法能擊中莫紋。 莫紋見他武功雖然比過去那二批殺手好,但也不過爾爾。何況莫紋的武功已今非昔比,已集兩門上乘武功於一身。所以她一招折梅手法,就將馬二爺手中之柳葉刀奪了過來,同時衣袖一拂,便拂中了他的伏兔、環跳兩穴。一個是足陽明胃經上的要穴;一個是足少陽膽經的穴位。兩穴同時給拂中,馬二爺比剛才死去的毛四爺更不如,更像一灘爛泥般坐在地下不能動了! 莫紋提著他的柳葉刀問:「現在是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還是我了?看來你是什麼法王所培訓出來的殺手了,得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 外面幾名護衛、打手一見馬二爺倒地,便從門口,窗口搶進來救人。莫紋看也不看,右手舉刀向後一揮。這刀真不愧是殺人之刀,「嗖」的一聲輕劃而過,四個人奔進來倒了三個,另一個也不見了一隻手。至於從窗口躍進來的三個打手,小芹僅身形輕閃,利劍便一一割斷了他們的喉管。這等的武功,馬二爺又幾時見過?他驚駭得不能說話。 莫紋說:「姓馬的,你想你的手下不往枉死城跑,最好叫他們別再亂動。」 馬二爺已看出事情嚴重,大喊:「你們別亂動了!快跑!不用來管我。」 莫紋問:「你這是叫他們不亂動嗎?是不是叫他們出去搬人馬來?告訴你,就是你們碧眼老頭兒來,也救不了你。小芹!去!將外面的人給我全放倒了!」 小芹歡喜得叫起來:「好呀!」身形如輕燕般地飛了出去。 馬二爺驚問:「你們連一個人也不放過?」 「你們血洗言家寨,又放過什麼人了?」 「什麼!?你們為言家的人復仇?」 「沒想到是嗎?」 「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配問嗎?說!碧眼老頭兒和那個法王現在什麼地方?」 「好!我告訴你,一個去了少林寺,一個去了岳陽,你去找他們吧!」 「你以為我不敢去找他們嗎?他們去幹什麼?」 「要蕩平丐幫、少林!」 「看來,他們的胃口真不小,放著我不死,他們休想得逞。」 「你是什麼人?」 「你本來不配問,但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青衣狐狸!」 馬二爺一時驚震:「你是青衣狐狸?」 「不錯!現在你是求生還是想求死?」 「我落在你手中,早已不存生的希望。」 「原來你想求死。」 馬二爺狠狠地說:「死有何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對不起,我現在卻不想你死。」 「你想怎樣?」 「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你一一!」 莫紋早已出手,又點了他經外兩奇穴,不單武功全廢,也一身癱瘓不能行動,就是自殺也不可能。馬二爺閃著歹毒的目光,凶狠地叫起來:「你不如殺了我!」 「殺你這樣的人,簡直是污了我的手。我留下你,就是要你將話傳給碧眼老頭兒和法王,叫他們洗乾淨腦袋,等著我來砍。你想死也行,只要七天七夜滴水不進,活活地餓死,除此之外,你再沒其他自殺的途徑了!」 癡兒問:「他七天七夜不吃東西,那不很辛苦嗎?」 「這是他跟隨陰掌門血洗言家人的報應。」 「那他二十年後,還是不是一條好漢?」 莫紋笑道:「餓得一身皮包骨頭,他還有氣力去投胎嗎?」 這時,小芹轉回來了。莫紋問:「外面的人怎樣了?」 「凶悍的,叫我殺了,沒反抗的,我都一一點倒了他們。」 「沒有人逃走?」 「我不敢說沒有。」 「好!我們快走。」 癡兒問:「那五千多兩銀子我們要不要?」 莫紋想了一下:「那帶走吧!以後散發給窮人也好。」 於是小芹提了那一袋銀子,莫紋提著癡兒,躍上屋頂,返回了投宿的客棧。 一到客棧,癡兒一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莫紋和小芹同住一個房間。小芹仍興致未盡,說:「姐姐,今夜鬧得太好玩了!」 莫紋卻想起一件事來,問:「芹妹,你在賭桌上做了什麼手腳?」 小芹奇異:「沒有呵!我做了什麼手腳。」 「兄弟在買大小時,你沒做?」 「沒有!」 「奇了!為什麼一連幾次,都是開大的?」 「這是少爺的手氣好吧!」 莫紋目光凝視著小芹,見小芹不似說謊的神態,又問:「丫頭,你真的沒做?」 小芹也奇異了:「沒有呵!姐姐,你幹嗎這麼問的?」 「丫頭,你難道沒看出,不論那妖艷女子和那毛四,在搖骰子時,都暗暗做了手腳,可是桌面又有一股暗勁,將盅裡的骰子又震了回來,這樣才出現次次是大,叫兄弟贏了!」 「真的?我沒有注意呵!我為少爺贏錢高興得不得了!」 「奇了,那是誰暗中相助兄弟的?」 小芹驀然想到一個人來,說:「不會是那位落魄秀士吧?」 「你怎麼想到他?」 「姐姐,我從窗口躍出去打發那一批打手、護衛人時,正奇怪怎麼沒有亂箭射來,一看,只見有一個白衣人,正掌拍腳踢,早已將一批伏在暗處的打手打得四處奔逃,可是他一見我躍出便走了。」 「芹妹!你怎麼不叫住他的?」 「姐姐,我在打發伏在近處的一些人呀!怎麼叫住他?」 莫紋沉思:奇了!這位秀士是什麼人?他幹嗎出手相助?為什麼又不辭而去?他是敵還是友?小芹問:「會不套是他在暗中相助少爺贏錢?」 莫紋搖搖頭:「不可能,也不會是他。因為兄弟在下大小的第三次之後,這兩種暗勁就在桌面上交解了,他是在最後才走過來看。」 小芹自語:「那又是誰呢?不會是少爺他自己吧?」 莫紋不由心頭一動:要真是這癡兒,那他一身的真氣就相當的深厚了。有可能嗎?就算姥姥輸給了他一成的真氣,也不可能有這麼高的造詣。要是這樣,他怎麼在貴賓廳輸給毛四?因為毛四不論是癡兒還是他自己擲骰子時,都暗運了內力,將癡兒明明擲出來的三個六震得成了一二六,而自己次次都大過癡兒的點數。癡兒既然在買大小時會運用暗勁,幹嗎不在貴賓廳擲骰子時抖出來?而次次是孔夫子搬家?莫紋想到這裡,更搖搖頭:「我見兄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小芹說:「不是我,不是你,又不是那秀士,那是誰呵!」 「算了!別去想了!芹妹,我們睡吧。」 她們正想滅燈睡時,驀然見窗外遠處兩起火光沖天,跟著大街上有人鳴鑼叫喊:「走火了!走火了!當鋪、妓院都走火了!大家去救火呀!」 莫紋、小芹聽了都奇異起來,這不是過去言家的產業嗎?現在為陰掌門所佔有,怎麼全走火了?這顯然是有人縱火與陰掌門人為敵。這個縱火者也真會選擇時機,自己剛大鬧了賭場,令馬二成為癱瘓的廢人,他就從另一處縱火,令陰掌門的人顧此失彼,手忙腳亂。怪不得他們離開賭場時,不見有陰掌門的人奔來救援。看來,這縱火者先在兩處大鬧,然後才放火的。這縱火者是言家的人?還是其他與陰掌門人為敵的俠義人士? 這兩處大火,不但驚動了全城,同樣也驚醒了客棧中所有的投宿者。他們紛紛走出房門,來到客棧院子中觀看火勢,互相議論紛紛。有人說:「看來安化城流年不利,才一年,就發生了兩起大火,上一次是燒了賭館、酒樓、當鋪、妓院,這一次卻同樣燒了妓院、當鋪,不知賭館、酒樓會不會起火?」跟著又有人說:「聽說賭館也給人鬧了,死了不少人,連最富有的馬二爺也成了廢人。」 「什麼?馬二爺是本城的新暴發戶,武功極好,會給人打成廢人?」 「江湖上的事,叫人難以預料,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言家人在安化不好過,看來陰掌門的人在安化也並不好過。」 「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去招惹陰掌門?他不怕死嗎?」 「現在不是有人去招惹了嗎?」 「上次聽說是江湖上可怕的女魔頭青衣狐狸招惹了言家,這一次,又不知是什麼人招惹了陰掌門。」 「不會又是青衣狐狸吧?」 「青衣狐狸與言家過不去,怎麼又與陰掌門的人過不去了?難道她殺人放火成性了?」 有人輕「噓」一聲:「你們別亂說,小心叫青衣狐狸聽到了,摘了你們的腦袋瓜子。」 「是呵,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我們還是少說為佳,以免惹禍上身。」 「……」 旅客們在院子裡的議論,自然也讓伏窗而觀看火勢的莫紋、小芹聽到了,小芹輕說:「姐姐,他們在胡說你呢,要不要去教訓一下?」 「哎,小妮子!你別亂來!」 她們正說著,忽然聽到有人輕叩房門,莫紋和小芹不由相視一眼。小芹喝問:「難?」 「三妹,是大姐。」 莫紋、小芹頓時驚喜了,是言四小姐!她怎麼知道自己在這問客棧投宿而深夜來訪?小芹慌忙將房門打開,一條人影閃入。莫紋、小芹在燈下一看:果然是言四小姐。小芹關上房門,莫紋、小芹幾乎同時問:「大姐,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言四小姐家遭慘變,人已清瘦多了,但沒有頹喪和消沉,反而比以前更顯老練,眉宇中充滿的是一團憤怒的英氣,一雙風目,仍不減昔年之威,目光陰沉似利刃。這是忿恨之利刃,也是復仇之利刃。她見了莫紋和小芹,目光顯露喜悅也含悲傷,說:「二妹、三妹,當你們出現在那片廢墟時,我就知道,是你們來了!」 莫紋驚訝:「大姐知道是我們?」 小芹問:「大姐,你怎麼不出來和我們相見?我們還擔心大姐也出了事哩!」 言四小姐苦笑一下:「你們都換了男裝,我的線眼人不敢相認,只伏在山峰上遠遠看見你們進了南門,飛跑來告訴我。」 「大姐就在那一帶附近?」 「沒有,我一直就在安化城中。」 莫紋問:「大姐在城中,怎麼在那廢墟中有線眼人?陰掌門的人經常到那裡去而監視他們?」 「不!我知道二妹、三妹必然會來找我,所以我日夜派人到那附近等候著。果然,叫我等到了你們的到來。二妹、三妹,我盼得你們好苦呵!」 莫紋內疚地說:「大姐,是我害了你們!」 「二妹,你怎麼這樣說的?就是沒有二妹的來到,我言家也與陰掌門有不解的仇恨,他們早已想霸佔湘西了,只不過二妹的到來,將這事提早爆了出來,不然,我言家死得更慘,恐怕沒一個人能生還。」 的確,湘西言家,凶悍;驃勇、傲黠不馴,一旦察覺陰掌門人在暗中鯨吞自己,怎能俯首屈從?暫必爆發一場慘絕悲烈的流血拚殺,那後果真不敢設想。莫紋又歎了一聲:「大姐,伯母、三兄他們現在怎樣?他們好吧?」 「我三兄已去辰州府一帶了,家母卻在這城中,他們都很好。」 小芹一怔:「大姐,伯母在城中不危險?」 言四小姐說:「別看陰掌門人毀了我言家在湘西所有的事業,他們想趕盡殺絕我言家人恐怕辦不到,到處都有我言家忠誠的人在掩護我們,在人多繁華的城市中,反而比在荒野之中安全得多。現在我們是在暗裡,他們卻是在明處。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線眼,他們要找我們找不到,而我卻輕易找上了他們,就在這半個月的日子裡,我們在各處已殺掉了他們一百多人,弄得陰掌門的人都不敢一個人出外,起碼要三五成群才敢走動。論復仇,我們言家的人,是不擇手段的。」 莫紋心想:陰掌門人招惹了言家,又想在湘西扎根,那真是一個大錯誤。言家在湘西經營了二百年,已是樹大根深葉密、枝莖蔓延處處,要想一旦完全剷除,談何容易?得罪了,言家,走出湘西還可以,要想在湘西安家立業,不啻陷入了爛泥潭,想拔出就不易了。莫紋問:「大姐,這兩處火,是你放的吧?」 言四小姐點點頭:「當我知道二妹三妹去大鬧賭場時,就去這兩處大鬧,然後一把火將它們燒了。」小芹又問:「大姐怎知我們去鬧賭場了?」「有一位你們熟悉的人,告訴了我。」「我們熟悉的人?誰?」1400 言四小姐朝外面喚道:「時哥,你下來吧,這客棧的伙記,也是我的人。」 一條白影,從窗口一恍而入,莫紋、小芹一看,不禁睜大了眼睛。這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賭場上所見到的那位毫不在意的落魄秀士,一位隱藏不露的高手,怎麼會是自己熟悉的人了? 四小姐又說:「時哥,將你的面具除下來吧,不然二妹、三妹將你當成陌生人了。」 落魄秀士將面具取下,竟然是一位瀟灑俊俏的青年。小芹驚喜地叫起來:「時少爺,是你嗎?」 莫紋更是意外,這位高手,竟是時老夫人玉羅剎的孫兒——時逢春,一位靦腆而又有禮貌的少爺,他怎麼也來到湘西,與言四小姐成了朋友?從言四小姐對他的稱呼來看,關係不比一般的腮友,便笑說:「原來是時公子,失敬了!」 小芹又問:「時少爺,你怎麼也來了?還帶了那麼一個人皮的面具,叫我認不出來。」 時逢春笑一笑:「小芹,你變成一個小廝,我在賭場也幾乎認不出你來。」他又對莫紋一揖說:「莫姑娘,久違了!」 莫紋回禮說:「不敢,時公子怎麼來了湘西?」 「在下奉祖母之命,也奉金幫主之命,聽說莫姑娘和小芹遭到了不幸,前來尋訪。」 莫紋問:「我們幾時遭到不幸?」 「莫姑娘不是在湘桂邊界上碰上了點蒼派的豹叔叔和翠嬸嗎?後來發生誤會,為豹叔叔擊傷了?又為不知名的黑衣人救了去,以後就一直不見蹤影。祖母和金幫主擔心江湖上人心險惡,那黑衣人又不知是好是壞,她們不放心,特命在下尋訪。」 「多謝令祖母和金幫主了。」 小芹卻問:「那少爺怎麼不在湘桂邊上,而在這裡?」 言四小姐說:「我也去尋找你們呵,途中碰上了陰掌門的人,展開了一場激戰。其中有位叫掃雪使者的,武功極好,我戰她不過,正危險時,是時哥趕來救了我,挑傷了掃雪,才將陰掌門的人趕跑了,互相詢問,才知道人家也是尋找二妹、三妹,便結伴而行。剛進入廣西,便碰上了丐幫的笑長老,叫我們不用去尋找你們了,並說陰掌門人大舉東進,言家寨恐怕有大難,叫我趕回來,時哥不放心我一個人上路,陪伴我行。不料到寶慶府的新化縣,便傳來陰掌門的冷血這殺人魔頭,帶人已血洗了我言家寨。要不是時哥在旁,我恐怕沒有勇氣活下去……」 莫紋和小芹這才明白,為什麼時逢春會在湘西了。大家一時無語,沉入悲痛之中,半晌小芹說:「大姐,你別傷心難過……」 言四小姐說:「三妹,我的悲痛、難過早已過去了,我現在只有仇和恨,不殺冷血,不除陰掌門,我死不瞑目!」 莫紋說:「大姐,我們這次來,就是找他們算帳的,我要陰掌門人的十滴血,還我們一滴血來!大姐,我們現在商議一下怎樣對付陰掌門好不好?」 「二妹,我來找你們就是為了這事。」 時逢春問:「慕容二兄弟呢?」 小芹說:「他恐怕已睡著啦!要不要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慕容二兄弟既然睡了,不必去驚醒他了。」 院子裡的旅客仍在觀看、議論這次大火,他們四人便在房間燈下低聲商議今後的行動,以圖尋找最好的方法對付陰掌門。 也在他們商議的同時,如意賭坊那些給小芹封了穴位的打手們,也自行解了穴位。當他們能行動時,才感到自己的一條命算撿了回來,看到同伴們的屍體,一顆心仍在亂跳。逃到外面躲藏著的五娘,這時也摸了回來,見一些打手們仍活著,急問:「四爺,二爺呢?」 一個打手說:「四爺、二爺恐怕已經死了!」 「他們的屍體在哪裡?」 「在、在貴賓廳。」 「我們快去看看。」 五娘帶人來到貴賓廳,仍在亮著,但貴賓廳已變成了死人廳,走廊、門口、廳內都躺著屍體。毛四爺的屍體橫臥在廳門口,馬二爺卻橫在廳內地板上,一雙眼睛在轉動著。 五娘驚喜:「二爺,你沒有死?」、 馬二爺微弱的聲音說:「我死不了,但也跟死人差不多。」 「二爺,別這樣說,你沒有死就好了!」五娘喝著打手,「你們還不快去抬二爺!」 馬二爺說:「五娘,先別抬我,你過來,我吩咐你辦一件要緊的事。」 「二爺,等你身體好時再說吧!現在先要醫好你的傷才是。」 「不!我的傷是沒辦法醫了,你過來!」 五娘走近馬二爺,蹲下問:「二爺,什麼要緊的事?」 「你快找一個可*的人,連夜趕去浮坭山向冷爺報告,青衣狐狸在安化城裡出現了!」 五娘一旺:「青衣狐狸?」 「是!就是青衣狐狸。」 「青衣狐狸是誰?她怎麼來的?」 「是那來賭錢的墨小子,他其中的一個跟隨,就是青衣狐,狸。」 「青衣狐狸不是女的嗎?怎麼是男的了?」 「我們都走了眼,就是她化裝成跟隨,快!你快命人去報告冷爺,叫他小心了。」 「二爺,我馬上命人去。看來,兩處的大火,都是她放的了。」 「什麼兩處大火?」 「二爺,你還不知道?當鋪、妓院,都給人放火燒了!」 五娘一邊叫人用床板抬馬二爺走,一邊命人騎上一匹快馬,連夜趕去浮坭山報信。 曉風殘月,晨霧如煙。整個浮坭山沉睡在如煙如幻的晨霧中,一切事物,分外寧靜。就是連宿鳥也沒有醒過來。一匹快馬,飛也似地奔上了浮坭山,衝破了晨霧,馬蹄之聲,也敲碎了浮坭山的寧靜,驚動了山寨,望台上的哨兵,喝問:「來人是誰!?」 快馬上的人答道:「安化馬二爺信使!」 快馬很快在山寨大門停下,守門的人在晨霧中打量來人,喝問:「亮出信物!」 來人亮出信物,說:「麻煩兩位大哥傳報一聲,兄弟有要事稟報冷爺。」 「你等等。」 守門的一個衛士,奔進了山寨大堂,不久,驚醒了內寨沉睡的冷血。他一聽安化馬二爺的信使連夜而來,有要事稟報,便披農而起,問:「信使在哪裡?」 「在寨門口聽候。」 「傳他在大堂上等候,我就出來。」 「是!」 冷血這個頭號的殺手,自從在虎嶺崗斷去了一臂,又在那條山村死裡逃生,他不但將青衣狐狸恨之入骨,也將湘西言家恨透入心。他回西域之後,養了一個多月傷,後又叫人做了一隻用精鐵製成的假手,西天法王和碧眼教主再傳他如何運用假手交鋒。儘管不如真手轉動得那麼靈活,但也恢復了他以往的武功,成為一個左手抓刀,右手以利爪傷人的可怕的殺人魔頭,這只假手,不單是他的手,也是他出奇不意取人性命的一件可怕兵器。這次他奉命重出湘西,帶了十位武功不下他的殺手,一舉而血洗了言家寨,慘殺了言家父子三人,跟著橫掃湘西,真是所向無敵,就是丐幫派人來支援言家,也損兵折將。他們不但佔據了言家在湘西各地的產業,也掃平了丐幫在湘西的各處堂口,成了湘西的一個新的土皇帝,而且勢力擴大到整個湖廣。這麼一來,湖廣也就成了陰掌門進據中原武林的一個大本營了。因為在湖廣,只有丐幫與陰掌門分庭對抗,但在碧眼教主親自率領下,要拿下丐幫的總堂——洞庭湖君山,也只在遲早之間。 冷血唯一不稱心的就是走脫了言三少寨主和言四小姐。他初時根本不將漏網的言家兄妹放在眼裡,認為他們成不了氣候,誰知後來,言家兄妹竟然是神出鬼沒,沒有什麼激烈的交鋒,也沒有什麼刀光劍影的拚殺,而他的手下的一百多個弟兄,沒聲沒息地失蹤了,有的是死在無人的荒野山林中,有的卻屍橫熱鬧的大街上,幾乎全部都是死於殭屍掌下。他這才感到這兩條漏網之魚——言家兄妹,已是自己的心腹大患,最危險的敵人。他也曾四處派人追蹤言家兄妹的下落,可是湘西全是崇山峻嶺、深溝險谷,森林莽草,又何處去追蹤?他也曾四下張榜,指名道姓,約言家兄妹出來交鋒,以決勝負,可是言家兄妹完全沒有武林成名人物的風度,也完全不同已死去言家父子的作風,光明磊落地出來應戰,而是不理不睬,仍偷偷摸摸干暗殺的行為,不時將他手下的一兩個人打發掉。這時,冷血才體會到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一句話了,也暗暗心服二十四騎騎主蘇三娘所說的一句話:「對言家父子,千萬不能殺害,應以恩德籠絡為上,不然,我們就別想在湘西立足。」當時,他報仇心切,對蘇三娘的話嗤之以鼻,相信以武力可征服一切,以戳殺能威攝湘西。他是碧眼教主手下的頭號殺手、一把利刀,相信的是武力。現在,他有點後悔了,但這也是他在夜深人靜、孤獨一人飲酒時一閃念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後悔。其實他就是後悔也無濟於事,對言家的仇恨,他怎麼也消除不了。 所以他一聽安化馬二派信使來報,便想到言家兄妹可能有了下落,急忙披衣而起。來到大堂上,問來人:「有什麼要緊之事?」 信使說:「冷爺,青衣狐狸出現了!」 冷血不由心裡打了一個冷戰,一下站起來喝問:「青衣狐狸出現了?」 「是!冷爺。」 「說!在哪裡出現?」 「安化城中,昨夜裡她大鬧賭場,殺了不少人,毛四爺死於她的劍下,馬二爺也給她打成殘廢,癱在床上不能動,所以連夜打發小人前來向冷爺稟報。」 冷血怒喝:「你們怎麼不早來報?」 「冷爺,當時誰也不知道她是青衣狐狸,她化裝成一位公子身後的跟隨,混了進來,直到她殺了毛四爺,重傷了馬二爺才說出來。」 「現在她在哪裡?」 「小、小、小人不知道。」 驀然間,大堂橫樑上一個清脆悅耳的少女笑聲響起來:「你別問他了,他的確不知道。」說時,一條青影似團青雲般從樑上飄落下來,冷血一看,脫口驚問:「是你?」 冷血左右兩名殺手也驚問冷血:「隊長,這是誰?」 「她就是青衣狐狸!」 不但是兩個殺手,堂上其他人也驚震了:「她就是青衣狐狸?」一個個不由全都拔出了兵器,凝神備戰。 莫紋一笑:「不錯,我正是人稱的青衣狐狸。姓冷的,你最好叫你手下的人別亂動,不然,這堂上站著的不是活人,都是屍體。」 冷血既驚又恨,猙獰地笑著:「好好!我們正愁找不到你,你卻自己進來了!你一個人敢空手而來。未免太膽大了吧?」 「你難道不知,我一向都是這麼膽大的麼?連你們的碧眼老主兒所住的地方,我都敢闖,何況這浮坭山?」 冷血身邊一個殺手喝著:「你敢這麼對我們教主不尊敬?不想活命了?」 這殺手的話還沒說完,便只見眼前人影一恍,「啪啪」兩聲,捱了兩個清脆的耳光。當他再看時,莫紋卻在原來的地方,好像沒有動過一樣,手法之快,身法之奇,令所有的人駭然。 莫紋說:「你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殺手,敢這麼對我無禮?連你們的碧眼老頭兒見了我,也尊稱我一聲莫姑娘,請我坐下喝茶,口口聲聲請我當副教主哩!我真的當了你們的副教主,你算什麼東西?」 捱了耳刮子的殺手在驚震之後,便想提刀撲上,冷血連忙喝聲:「杜三,住手!」 杜三頓時停下:「隊長,她——!」 「我叫你住手就住手!」冷血壓下心中的仇恨,以目示意杜三,「你給我退出去!」 這個殺手一下明白冷血的用意,示意自己出去佈置人馬對付青衣狐狸,便故意悻悻轉身而去。冷血然後向莫紋拱拱手問:「請問莫姑娘,來此有何賜教?」 莫紋哪有看不出冷血的用意?有小芹在暗中監視著,外面還有言四小姐和時逢春等人接應,他將人召集起來更好,就更易大開殺戒。當時也故作不知,笑著:「姓冷的,你這樣就對了,這才是待客之禮嘛!賜教不敢,特來拜訪。」 「拜訪?」 「是呀!如今閣下已是威震湘西,坐鎮湖廣的大英雄啦!」 冷血一時不明莫紋的來意,暗想:難道這狡黠異常的狐狸女,見我陰掌門在武林中聲威日重,雄稱武林,前來進見投*?還是她自問武功不及法王、教主,不敢為敵,特來修好?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大鬧安化,殺傷我們派多人?難道她以此為手段,增加與我談判的聲威?便不動聲色地問:「莫姑娘不單是來拜訪吧?」 「你說對了,我還要向你討回三個人。」 「三個人?哪三個人?」 「言老寨主父子三人。」 「對不起,在下一時失手,已殺了他們,沒法交給你。」 另一個殺手冷冷地說:「你到地府去討吧!」 「人又不是我殺的,幹嗎讓我去地府討?姓冷的,既然你沒法交人,那請你去地府把他們追回來見我!」冷血一下色變:「莫姑娘,你這是要為言家找我們算帳了?」 「不錯,不但討回三條人命,也討回上百條人命。」莫紋環視大堂,「姓冷的,你們是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出手?」 頓時有兩個殺手如閃電般躍出,人快刀也快,幾乎令莫紋沒有絲毫閃開的機會。但莫紋以不可思義的身法、步法,仍然從兩把快刀中閃身出來了。但兩把快刀並不慢,又是左右橫劈過來,只聽見「呀」的一聲慘叫,一個人在兩把刀光中倒了下去,鮮血飛濺,可是倒下去的不是莫紋,而是驚愕一旁的安化城中來的信使,他不知怎麼,莫名其妙闖進兩把快刀的刀口上。莫紋卻在一旁「格格」笑著:「好刀法,不愧為一流殺手!」 兩個殺手驚呆了,他們不明白自己手中的刀明明劈向莫紋,怎麼劈到自己人身上去了?死的雖然是微不足道的一個信使,但也大大丟了一流殺手的名聲。因為法王親自培訓出來的這一批殺手,不但以快著稱,也以准著名,就是他們要劈死一隻蒼蠅,絕不會劈到並排的第二隻蒼蠅上,也不會驚飛了它。現在要劈莫紋這麼大的一個活人,怎麼竟會劈到自己人身上去? 冷血更看得目瞪口呆,他幾疑莫紋不是人,是一隻千年靈狐的化身。看她今天的武功,更是大異於虎嶺崗上所見到的莫紋,他驚喝著大堂上所有的武士:「你們快閃開去,別誤傷了你們!」 大堂上十二名武士,聞聲一下全閃到大堂的兩旁,堂中只剩下冷血和三名一流殺手。形成了對莫紋的包圍。 冷血這次坐鎮浮坭山,除了帶著十名一流殺手外,還有掃雪、除塵兩位使者相助,一百多個西域來的武士聽其調動,其他的便是二十四騎和其他騎下的弟兄,一共有四百多人在湘西。冷血派出了一名殺手馬二鎮守安化城,又派出了掃雪、除塵和兩名殺手,帶著一批弟兄巡視湘西各處,一面搜捕言家兄妹,一面招收湘西各地的黑道上人物,經營言家各地的產業。所以留在山寨上的,只有七名殺手和二百多個弟兄。 現在在大堂上的,只有三個殺手和十二名武士以及冷血自己,另一個殺手杜三,已授意在山寨調動人馬了。就是說在大堂外,山寨內還有四名殺手,幾十名西域武士和一百多名弟兄。這些武士和騎下的弟兄,每個人都有一門看家本領,能在江湖上走動,不同黑道上的一般嘍囉和山匪,只會一些拳腳功夫。 冷血見莫紋在自己和三名一流殺手的包圍中,仍神色自如,毫不在乎,他既敬佩莫紋的鎮定,也驚疑莫紋身懷妖術,不由說:「莫姑娘,在下等人自問不及你,就算你能殺了在下幾個,我那十二武士都是發射暗器的高手,你能走得了麼?」莫紋一笑:「我根本就不打算走。」「你要血灑此地?」「不錯,但不是我的血,而是你們的血。」「你這麼有把握?」 「你不妨試試。」 「好!我算你能殺了堂上所有的人,外面還有我的二百多位弟兄,單是亂箭,也可以將你射成刺蝟。」 「你別嚇我,我看他們全部是死人。」 「死人?」 「是呀!雖然現在不是,等會就是了。」 也在這時,一條屍體給人從外面扔了進來,一個少女聲音說:「姐姐,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死人啦!」跟著從大堂後面轉出一位丫髻的小女孩出來,一雙大眼圓而明亮,目光流盼,英氣逼人,正是小芹。 冷血和眾人一看,心頭大怔,這個屍體,正是剛才出去的那名殺手杜三。冷血驚問:「是你殺了他?」他簡直不敢相信小芹能殺了一個與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的殺手,而且還聽不到半點交鋒的響動之聲。 小芹回答得更妙:「你以為是他活得不耐煩了,自己割斷脖子嗎?」 莫紋說:「芹妹,你出去,這大堂上的人,由我打發好了,這裡沒你的事。」 「姐姐,那你小心啦!」 冷血怒喝:「你想出去?上!誰也不想出去,拼了我們,也要將這兩小女妖放倒!」 冷血這命令,不啻叫堂上所有的人以死相拼。 剎那間,大堂上刀光齊飛,冷血和一名殺手及六位武士圍攻莫紋,兩名殺手和其他六名武士聯手戰小芹。要是在半年多前,小芹戰一個殺手還可以應付,戰二個恐怕不行。可是現在,她的劍法得千年女鬼的指點,更是刁狠莫測一配上她那迎風柳步,武功比以往增長了十倍。她不但輕易閃開了敵人的圍堵,還放倒了兩個武士,人似滑魚般的溜出了大堂。 兩名殺手吼道:「小丫頭,我看你往哪裡跑,緊追不捨,人到刀到,小芹不得不與他們周旋。四名武士更是不顧厲害地奔來,從側進刀。也在這時,一條黑影憑空而來,人還在半空,便掌拍腳踢,招式奇詭,「砰彭」幾聲,四名武士便一個個橫飛了出去,不死即傷,驚得那兩位殺手一看後退,定神一看,是位蒙面黑衣人,只露出兩隻如冷電般的目光,可以直透人心。兩名殺手駭然問:「你是何人?」 來人蒼勁的聲音冷冷吐出「黑鷹」兩字。 兩名殺手全身一震:「你,你,你就是黑鷹?」 這兩名殺手,未來中原以前,已聽說中原武林有位神秘莫測、來往無蹤、武功極高的黑鷹,所有武林中人,都不知道這神秘黑鷹是什麼人,是何門何派,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無人能擋,就是連他的真面目,也從來沒有看見過,但他卻殺了陰掌門不少人。有一點可以肯定,往往青衣狐狸出現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有他的出現。現在果然如此,青衣狐狸出現了,他也出現了。 小芹也驚喜地說:「黑鷹,是你老人家嗎?你來得太好了!」 黑鷹冷冷說:「唔!你去吧!這裡的事不用你管了,你快去寨門接應四小姐,她已帶人殺入了山寨。」 小芹又是驚喜:「真的?」 「快去!別囉嗦!」 「老人家,那我走啦!我姐姐就由你老人家看顧啦!」小芹說罷而去。 兩名殺手相視一下,心意相通,驟然一齊出手,他們感到黑鷹是個可怕的勁敵,不是敵死,便是己亡,沒有半點僥倖。所以他們一出手就是殺人的絕招,兩把柳葉刀分上下,以破雲而去的閃電功,無聲而至。 黑鷹一聲冷笑:「彫蟲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 他們交鋒不到五招,黑鷹的掌力便先震碎一個殺手的心臟,跟著以匪夷所思的手法,將另一名殺手揪了起來,扔到假石山上,立時頭破而亡。他然後步入大堂,一看,莫紋根本就不用兵器,以靈猴百變身法,配合她流雲飛袖之功,如一位仙子凌空飛舞,滿堂飄動。地上,早已躺下了五名武士的屍首,他們都是給莫紋袖勁之力拂中身上和頭部要害穴位而死的。當黑鷹悄然步入大堂之時,莫紋又以莫測的身法,輕出玉掌,拍中了第六名殺手的右肩,這名殺手頓時武功全廢。這是梵淨山的天殛掌法,看去姿態優美,出掌輕而無力,宛似輕拍一下,無關痛癢,卻含陰柔之勁,不傷表面皮肉,而碎斷筋骨,人給拍中,真是不死即殘廢。 這名殺手手中的柳葉刀剛脫手落地,莫紋衣袖輕拂,這把柳葉刀驟然飛起,直插入了最後一名武士的眉心之處,令他無聲撲地而亡。大堂上只剩下冷血和那位武功全廢的殺手了。莫紋所以不急於下殺招殺冷血和那名殺手,就是要活擒了他們,交給言四小姐來處置。 冷血見莫紋武功高深莫測,轉眼之間,就將自己跟前的入全打發掉,所使的手法,幾乎是殺人於無形之中,早已驚得心膽俱裂。本來他還想自己和手下人,不惜一死以拼了這狐狸女,所以不顧一切地出招,招招都是凌厲逼人的殺著,全不管自己的空門大開,可是莫紋根本不與他相拼,令他想同歸於盡也不可能。 冷血心裡明白,這個狐狸女之所以不向自己下殺招,就是想活捉了自己。可以說,他心裡是又驚又怕又怒,想拼不能,想走也不可能。每當他想脫身而走時,莫紋不是以流雲飛袖之功將他逼了回來,就是以掌勁將他逼退下去。而莫紋一身的真氣,更令他不能接近半步。他現在見大堂上驟然出現了一個蒙面黑衣人,心頭更是大震,停了下來:「你,你,你是黑鷹?」 黑鷹說:「不錯,老夫正是黑鷹!」 莫紋出手廢了那名殺手的武功時,早已看見黑鷹來了。現在見冷血停手,她也停下手來,但仍然提防冷血逃跑,笑著問黑鷹:「你怎麼也來了?」 「老夫應承了一個人,不能不來。」 莫紋一聽,知道黑鷹所應承的人,是那千年女鬼,便說:「那我多謝你啦!」 「莫姑娘別客氣!」 冷血見自己在兩大高手包圍中,知道自己氣數已盡,萬難走脫。這個曾經威脅湘西、驚震湖廣的新土皇帝,長歎一聲:「好!你們要我自行了斷,我就自行了斷!」說時,想舉刀自刎,跟著「嗤嗤」兩聲,黑鷹和莫紋幾乎同時出指,凌空封了冷血的穴位,使他手中之刀,噹的一聲落地,令他自盡也不可能。 冷血驚怒地問:「你們想幹什麼?」 莫紋笑著:「你想死得這麼容易嗎?」 「你們……」 「對不起,我答應過言四小姐,要將你活生生交給她。」 黑鷹說:「莫姑娘,你快去外面看看言四小姐,她正與敵只有先活捉了你,去見我們教主、法王,你是他們指名道姓所要的人。」 這名殺手,可以說是狂妄極了,自認為自己手中的一把柳葉快刀,中原武林無人能敵。的確,這也難怪他如此狂妄,他踏入中原,真的沒碰上過強手,他要提要殺的人,沒一個能漏網。他認為莫紋只不過是一流高手而已,教主、法王指名要捉她,一來是她盜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二來恐怕也看在她有絕世之美,他也的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個姿色驚世、貌若天仙的少女。 莫紋聽了感到好笑,她轉問言四小姐:「大姐,你是想我活捉了他?還是殺了他?」 「二妹,你最好能活捉他,我要將他活祭言家慘死在他刀下的英魂。」 「大姐,那你先站在一旁等著。」 這名殺手聽莫紋這麼說,一怔:「什麼?你要活捉我?」 「不相信?這樣吧,我先讓你三招,三招之中,只要你能傷了我,我就跟你去見你們的教主、法王,不然,你只好乖乖受擒。」 「好!你傷了莫怨我!」 這名殺手怎麼也不相信自己三招不能削中莫紋,便一刀劈出,一邊喊:「小心了!」 莫紋一眼看出這殺手只用刀背向自己劈來,目的只想傷自己,並不想取自己的命。莫紋身形一轉閃過,口中說:「這是第一招!」這名殺手突出奇招,用手肘來撞自己,而不用刀,莫紋一笑閃開,說:「這是第二招!」這殺手以不可思議的快速刀法,刀背竟向莫紋頭頂擊下。莫紋以迎風柳步一下閃開,是受傷了吧?」 小芹笑說:「大姐你放心,時少爺半點也沒傷,只是我砍下敵人的手臂時,敵人鮮血濺到他身上而已。」 時逢春也忙說:「美鳳放心,我沒受傷。」 「我真擔心你受了傷哩!」 小芹向言四小姐眨下眼皮:「大姐,你好好看看時公子,說不定他真的受傷了,我去那邊看看二姐殺賊。」說完笑著而去。 言四小姐不由笑罵一句:「這個丫頭,人細鬼大。時哥,你真沒傷?」 「我真的沒傷,你別聽小芹說的。」 「好!時哥,我們也殺賊去。」 兵書上有云:「哀兵必勝」。言四小姐所帶的三十多名勇士,正是哀兵,一個月來,他們將仇恨埋在心裡,悲痛咽於肚中,分散在安化縣四處,一直潛伏不動。現在,他們的仇恨、悲憤爆發出來了。這三十多名勇士,都是言家的嫡系子弟,平常已是驃悍、勇猛、善戰的勇士。這一次他們帶著仇恨、悲痛而來,更是銳不可擋,一個個矯如龍,猛如虎。儘管陰掌門的人有他們五倍之多,猶似一把把利刃衝殺入敵人之中,以一當十,兇猛異常,大砍大殺,吼聲震天,宛如狂風怒濤,不可阻擋。 陰掌門的人卻是倉促應戰,有的人從夢中跳起,赤膊上陣;有的睡眠惺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的還大夢未醒,便已給衝進來的言家的人砍掉了腦袋。所以交鋒雙方剛一接觸,陰掌門便有四五十人躺倒在血泊之中,已先失銳氣。 等到三名一流殺手聞聲趕來,擋住了言四小姐和時逢春兩人,陣腳才稍為穩定下來。隨後是小芹趕到,不久又是莫紋趕來。轉眼之間,率隊的三名一流殺手死的死,就擒的就擒。聽到是青衣狐狸來了,陰掌門的人陣腳又開始亂了。但他們指望冷血隊長帶人前來,所以仍拚命抵擋。最後聽說冷血已給青衣狐狸和黑鷹活捉了去,四名一流殺手和大堂上的十二名西域武士全部喪生,更是人心在亂,無心戀戰。首先是二十四騎下的弟兄紛紛各自逃生,仍在拚殺的,只有西域來的那一批武士,他們又能擋住仇恨填胸、忿怒似火、不顧生死、猛打猛衝的言家子弟兵?加上莫紋、小芹莫測的武功和身法,來回衝殺,誰最頑強的就打發誰先回家。轉眼之間,這一批西域武士又倒下了一大半,更是潰不成軍。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剩下不多的西域武士,也急忙奪路逃生了。 言四小姐怒喝一聲:「追!」她首先帶頭衝入中寨的大堂,追殺陰掌門的人。跟著是言家子弟兵,有的也衝入大堂,有的繞過大堂,直殺入內寨。這些言家子弟兵,地形熟悉,又是一場血洗言家的慘劇重演。上一次是陰掌門人血洗湘西言家,這一次是湘西言家血洗了陰掌門,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只爭遲與早。而這一次報應,卻是閻王債,追得快。 莫紋擔心言四小姐他們衝入大堂,會與黑鷹發生誤會,趕忙閃入大堂,一看,黑鷹不但不見了,就連受綁的冷血和那成為廢人的殺手也不見了,大堂上已添上幾具屍體。莫紋心想:可能是黑鷹帶著冷血和那名殺手已轉到其他的地方,避免與言家人發生不必要的誤會,於是也跟著奔入內寨。 內寨,也倒下了不少陰掌門人的屍體,言家子弟仍在內寨四處搜索走散的敵人,有的仇恨得連婦孺也不放過。莫紋看見,一閃身,一招折梅手法,將四五個言家子弟手中的刀奪了過來,將這些婦孺從刀口下救了出來。 這幾個驃勇、狠鬥的湘西大漢一怔,愕然問:「莫女俠,你這是——!」 莫紋說:「我知道湘西言家有這麼一條規矩:不濫殺無辜,不欺負婦孺,你怎麼忘記了?」 一個漢子悲忿地說:「莫女俠,你不知道,陰掌門血洗言家寨時,我們多少婦孺慘死在他們的刀口下,山寨幾乎是雞犬不留,沒有一個活口,我們為什麼不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全殺了他們?」 「我很同情你們,但我們不能這樣濫殺無辜,不然,湘西言家,不但在武林中失去了別人的同情和支持,也在江湖上失去了百姓的同情和支持,將湘西言家視為同陰掌門一樣的殺人惡魔。」 言四小姐聞聲趕來,問:「二妹,出了什麼事?」 莫紋說:「沒有什麼,這幾位大叔、大哥,一時殺得順手,險些將這些婦孺也錯殺了,幸而他們及時收手。」 「二妹,你別為他們說好話了,我瞭解他們的仇恨,也瞭解他們的性格。」四小姐轉身對一個短髯的大漢說:「井叔,你是我的長輩,我們上山時怎麼說來?」 這位叫井叔的大漢說:「四姑娘,是我們錯了,幸而莫女俠及時阻止了我們。」 「井叔,我瞭解你,你有一個兒子慘死在他們手下,講到仇恨,我比你更大,但我們是湘西言家,可不是陰掌門的人,不能因仇恨而亂來。言家的祖訓,我們還是要遵守的,不然我們言家今後怎能在湘西立足?怎能取得湘西百姓的同情和幫助?沒有他們在暗中幫助我們,單是上一次,我們就給陰掌門人趕盡殺絕了,還能報仇雪恨嗎?」 「四姑娘別說了,我知錯了!你處罰我吧!」 言四小姐歎了一聲:「井叔,這一次算了,下次可別這樣啦!這些婦孺,放了她們,分給她們一些銀兩米糧,讓她們投奔到別處。井叔,你將這一命令傳下去,這事就由你來安排。」 「是!」 莫紋不由暗暗佩服言四小姐對這事處理得當,不愧為湘西的一位女中豪傑、巾幗英雄。等井叔他們走後,莫紋說:「大姐,你可是一位將才呵,很能帶兵打仗。」 言四小姐笑著:「二妹,你別笑我了!我算是什麼將才?做個山大王還差不多。」 「大姐,你有沒有看見黑鷹?」 「黑鷹?」 「是呀!」 「是你所說過的,那出沒無常、神秘莫測的武林高人?」 「就是他,你看見了他?」 「沒有呵!他也來了這裡?」 「來了!」 言四小姐驚喜:「真的?他現在哪裡?」 「大姐,我正問你有沒有看見他哩!我要是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還問你嗎?」 「二妹,你是在什麼地方看見他的?」 「大堂上。」 「哦?我追殺敵人進大堂,可沒有看見。」 「大姐,你帶來的人有沒有看見一個蒙面的黑衣老人?」 「看來沒有,要是有這麼一個人,他們會來向我報告的。」 「也沒有人看見冷血這殺人魔頭?」 「沒有!我們正追尋這魔頭。二妹,我也正想問你,怎麼,不見了這魔頭?難道他知道你來,聞風先逃走了?」 「不!」我已活捉了他。」 四小姐更是驚喜:「真的?現在這魔頭在哪裡?」 「我將這魔頭和另一名已成了廢人的殺手,交給了黑鷹看管,現在既然黑鷹和那魔頭都不在大堂上,大姐,你快命人在山寨四處搜索,看有沒有他們的下落。」 「二妹,現在我的人,正三五一群,四下搜索躲藏的敵人,不難發現黑鷹和這殺人魔頭的。等一會,就有下落了。走!我們到中寨大堂前等候搜索、追殺的人回來。」 這時紅日東昇,晨霧完全消失,浮坭山的峰峰嶺嶺清清∼楚楚可見,去搜索、追殺敵人的言家子弟兵陸陸續續回來了,連追上山峰的小芹和時逢春也回來了。浮坭山的一場戰鬥已宣告結束。言四小姐問遍了所有的人,都沒有看見過黑鷹和冷血。 莫紋疑惑在問:「大姐,會不會有什麼地方沒搜索到?」 井叔說:「莫女俠,這山寨我們比陰掌門的人還熟悉,知道什麼地方可藏人,什麼地方不可藏人。我們仇恨壓心,還有什麼地方沒去搜索過的?」 言四小姐也說:「二妹,黑鷹不會故意將這魔頭收藏起來不交回你吧?要不,我們哪有搜不到的?再說,黑鷹這時也應該將人交給二妹了。」 莫紋一想也是,黑鷹絕不會故意將這魔頭藏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可是,又怎麼不見了?只有兩種可能:一 是逃入大堂的一些西域武士順手將這魔頭救走了,或者事先有冷血忠實的手下將他搶了去;二是這魔頭自絕身亡,黑鷹怕不好向自己交代,丟下這魔頭屍體,自己悄然離去。 莫紋再想一下,認為這兩種可能都不可能產生。黑鷹武功奇高,又有誰能從他手中搶走了魔頭的?二是冷血已給封了穴位,全身都不能動,又怎能自殺? 小芹說:「姐姐,別不是這個黑老頭兒將這魔頭帶走了?」 莫紋問:「他帶走這魔頭幹嗎?」 「誰知道呢!這黑老頭兒稀里古怪,行為作事不同常人,說不定這老頭兒看上了這魔頭,將這魔頭作為自己的衣缽傳人哩!」 「小芹,別胡說八道,黑鷹怎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就是選一條狗,也不會選中這魔頭。」 「姐姐,那怎麼不見了他們的?」 莫紋想了一下:「大姐,我們再去大堂裡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來。」 「二妹,那我們去!」 莫紋和四小姐步入大堂,小芹和時逢春也跟了進來。莫紋的目光先打量地上橫躺直臥的敵人屍體,看看有沒有冷血這魔頭的屍體在其中,在眾多的屍體中,並沒有冷血的屍體,也沒有那已成廢人殺手的屍體。莫紋的目光又巡視大堂四壁,除了敵人飛濺的血跡之外,也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跡留下來。最後,莫紋的目光注意到大堂上面所有的樑柱了。小芹的目光也跟著莫紋轉,她一下叫喊起來:「姐姐,你看,兩邊兩條的橫樑上,好像都捆著人哩!姐姐,我上去看看。」 莫紋一看,果然在自己悄然進入大堂時所伏過的橫樑上,有人直臥著捆在那裡。便說:「芹妹,小心,有可能是漏網的敵人縮臥在上面!」但話一出口,莫紋又感到自己說錯了,要是躲藏的殘敵,叫人發覺,還有不行動的?等人去捉麼? 小芹應了一聲,人似輕燕,凌空而起,附在一條直樑上,一看,歡叫起來:「姐姐,是那殺人魔頭冷血和一名殺手給黑鷹捆在橫樑上哩!還留下一張字條。」 「芹妹,你取下字條讓我看看。」 小芹取下字條躍下,交給了莫紋。莫紋一看,上面寫著:「老夫有事先走,請見諒。」小芹問:「姐姐,這個黑老頭兒幹嗎將人捆在樑上?」 莫紋已知黑鷹之意,看來不願與言家的人見面,藉故有事先走。他所以將人捆在橫樑上,一是怕陰掌門人將冷血劫走;二是擔心言家的人衝進來將這魔頭亂刀分了,自己不好交代。她笑著回答小芹:「我怎麼知道?丫頭,你不是說他稀里古怪的嗎?」一邊將字條交給言四小姐看。 四小姐看後問:「這位高人有什麼要事先走了?」 「大姐,他行動跟他的人一樣神秘,誰也不知他去哪裡,也不知他幹什麼。」 「可惜我無緣能見到這位人間奇人。」 小芹說:「大姐,就是見了他,只能見到他的眼睛,也見不到他的真面目,見了也沒用。」 「哦?他經常都蒙了面孔?」 「是!」 「二妹,你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莫紋說:「沒有見過。」 「二妹,你怎麼不叫他揭開面巾給你看看的?」 「他說他面容奇醜無比,不想人看見。」 小芹說:「姐姐,他是在騙你,我看他一點也不醜。」 「哦?丫頭,你看見過他的真面目了?」 「我沒見過,但少爺說他看見過,說是位白鬍鬚的面容慈祥的老頭兒。」 莫紋一下想起了在桂北的山中養傷時,是黑鷹將這癡兒帶了來,癡兒也曾的確見過了這黑鷹的真面目,但形容不出來。便說:「好了!大姐,我們也不去說這黑鷹了。芹妹,你去將這殺人魔頭提下來。」 當殺人魔頭冷血和那名殺手給提下來時,言家的人,一個個兩眼冒火,便想衝去將他亂刀分了,言四小姐說:「大家別亂動,不能讓這魔頭就這麼便宜地死去!」 有的說;「四小姐,將他凌遲處死!」有的說:「不!先將他的皮剝下來!」有的吼道:「先砍了他的雙手雙腳,讓他慢慢痛苦的死去!」 可是,在這一片忿怒的人聲中,冷血卻是雙目緊閉,充耳不聞,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言四小姐想起自己父兄慘死在這賊頭的刀下,便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叱著:「狗賊!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冷血彷彿如死人般的,仍然動也不動。小芹說:「莫不是他已經死了?」 莫紋走近看了看,說:「不!是黑鷹點了他的昏睡穴。」說著,用腳尖一點,便解了冷血和那名殺手的昏睡穴,冷血才甦醒過來,睜開眼一看,見自己四周儘是一雙雙忿怒如火的目光,尤其是言四小姐的一雙目光,忿怒得可怕。 冷血說:「好好!我落在你們的手上,要殺要割任便。」 言四小姐冷冷地說:「你還想活嗎?就是死,我也不會讓你死得容易!」她轉身對言家子弟說:「清理大堂,開設靈堂,我們要用這賊的人頭和心肝,活祭我們言家死去的英烈們!然後碎了他的屍體,丟到山野中去餵野獸!」 「好——!」 大堂響起了如雷鳴的回應。 言四小姐在生殺了冷血和兩名殺手,祭了自己死去的父兄和其他死難者後,毫不留戀地下令一把火燒了言家寨。 小芹奇異問:「大姐,這不是你言家的山寨嗎?幹嗎燒了?」 言四小姐長歎一聲:「這是我言家先人的產業,我又何嘗捨得一把火毀掉?但在目前,是敵強我弱,我們無能力保得住這個山寨,派人守在這裡,那是明擺著一個目標,住也住得不安穩,日夜提心吊膽防著陰掌門的人來侵犯。我又不甘心它為陰掌門人所用,不如一把火毀了。湘西之大,我言家隨處可住,叫陰掌門人摸不到我們,無法知道我們的行蹤,而我們不用背上這麼一個大包袱,放開手腳,自由自在,揪住時機,冷不防突然襲擊,吃掉他們的一些人,然後就跑,這不更好?」 莫紋心想:怪不得江湖上有人說:「寧可得罪皇帝、閻王,也不可得罪四川陶門和湘西言家。」 小芹說:「大姐,你這種打法,可不夠光明磊落呵!」 言四小姐一笑:「三妹,我記得你在虎嶺崗與我護寨長老交鋒時,不也是這樣嗎?一站即走,四處游動,揪住時機,突然進招。不過你是用在單打獨鬥、兩人交鋒上面,而我是用在與整個陰掌門的戰術中。跟陰掌門的人鬥,我言家才不同他們講什麼光明磊落和武林規矩。我們是志在復仇雪恨,暗殺、下毒、偷襲,只要能殺他們,我們什麼方法和手段都可以使得出來!總之,陰掌門一天不在武林除名和江湖上消失,我們就一天不停止搔擾,叫他們在湘西一天也不能安寧。這個山寨,等我消滅了陰掌門,再重新建過也不遲。」 言四小姐這一願望,與莫紋的願望一樣,她也要消滅陰掌門,殺了碧眼教主,再為慕容家重建紫竹山莊。以往她出於報慕容家之恩,現在,她已身為慕容家的人,除了報恩,也是自己的責任。 言四小姐最後幽幽地說:「不知我以後有沒有機會,重建言家寨了!」 莫紋說:「大姐,你一定有的,我會與你在一起,叫陰掌門在武林中除名,從江湖上消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到底她們能否達到目的?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七回 驚震武林 上回說到莫紋對言四小姐說不除陰掌門,誓不罷休。言四小姐聽了激動而喜悅地說:「二妹,那我重建言家寨有希望了!」 於是言四小姐下令火燒言家寨,將所有敵人的屍體扔到大火中去,然後就三五人一組,分散下山,悄然轉回各人自己所隱居的地方。莫紋和小芹,是最後離開浮坭山。 在回程的途中,莫紋心有所思地問小芹:「妹妹,那癡兒怎麼說起他見過黑鷹的真面目的?」 「就是在山谷中,一次我和少爺共同煮飯,不知說什麼,一下說到神秘的黑鷹來,他說他見過黑鷹,是個有鬍鬚的老頭,我好奇地問黑鷹是什麼的長相,是肥是瘦,是高是矮,凶不兇惡?」 「他怎麼說?」 「他說不肥不瘦,不高不矮,頂和善的,跟一般老頭兒一樣,就是不大愛說話。」 莫紋又追問一句:「他還有什麼說?」 「沒有了!」 「你怎麼不進一步問清楚?」 「有呵!少爺就是說不出來。」 莫紋感到小芹問癡兒的情況,就像自己向癡兒打聽黑鷹的情況一個樣,說了等於沒有說,但卻說明一點,黑鷹的碡目並非奇醜無比的。可是,黑鷹為什麼要騙自己?害怕自己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小芹說:「姐姐,要不,我們回去再問問少爺怎樣?」 「別問了,問也問不出來,再問也是白問,他只會叫你哭笑不得。」 「姐姐,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見到黑鷹的真面目。」 「哦?你有什麼好辦法?」 「以後我們要是再見到黑鷹,姐姐就出其不意凌空封了他的穴位,再揭開他的面巾,不就可以見到了?」 莫紋笑著:「這使不得,他惱怒起來,可不是好玩的。」 「姐姐要是不敢,我來。」 「哎!別胡來,再說他一身真氣護體,人又機靈,你根本沒法能封他的穴位。他一旦惱起來,可能殺了你這丫頭。」 說著,她們回到了安化城中。莫紋和小芹再也不住在那間客棧中了,而是轉移到言四小姐在城中的秘密住所。這是一處不顯眼的平常百姓家,坐落在一處僻靜的小巷中,但卻有四處出入口,兩處是當街的店舖,一個是賣雜貨的,一個是開布店的,再一處出入口,卻是一戶官宦人家,雖不當街,大門外卻是一條青石板的大巷,人來人往,也頗熱鬧。言四小姐與她母親,就住在這官宦人家的內院裡,戶主、下人以及那兩間店舖的老闆、夥計,部是言家的心腹。 莫紋、小芹由那小巷人家進去,通過一處暗門,進入到官宦人家的內院中。莫紋和小芹一轉入小巷時,言四小姐就知道了,這時她笑吟吟迎了出來:「二妹、三妹,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莫紋說:「大姐,城裡情形怎樣?」 「昨夜的大鬧,陰掌門的要忙著處理一切善後的事,賭場也不開了。」 「他們沒有離開安化城?」 「沒有,似乎在盼浮坭山的人到來。看來他們仍不知浮坭山已遭我們的血洗。不過,據我們的線眼來報,碧眼教主的那兩位使者,徐塵和掃雪,都帶了七八個人從寶慶府新化縣往安化而來。」 小芹說:「大姐,既然這樣,我們在半路上攔殺他們不好?」 「三妹,你昨夜一夜沒睡,今天又拚殺,趕了大半天路,不累嗎?」 「不累,我和姐姐只要有半個時辰的靜坐,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大姐,我們還是殺賊要緊。」 莫紋說:「不錯,殺了他們再說。大姐,機會難得,萬一他們知道我來了,又血洗了浮坭山,他們準會嚇得離開湘西,那時要殺他們就不容易。掃雪這賤人,曾扮成我去挑了衡山派,這筆帳我也要找她算哩!」 「二妹、三妹,你們先休息,等有準確的消息,我再告訴。你們好不好?」 「大姐,你們的內線眼一直盯著他們的行動?」 「是呀,各處都有我言家不露眼的線眼,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的耳目。」 這一點,莫紋相信,正因為這樣,莫紋、小芹才能及時跟蹤了那位馬二派出的信使,悄然進入浮坭山言家寨,從而活擒了冷血。 莫紋說:「好!那我們先去休息。」 小芹卻問:「大姐,我家少爺呢?他沒有鬧事吧?」 「慕容公子乖得很,他正在園中跟幾個小廝在捉迷藏。」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癡兒滿頭滿腦儘是草屑碎葉,衣服也弄髒了,高興得大叫大喊跑過來:「姐姐,你們回來,也不告訴我的。」這癡兒哪裡像昨夜去鬧賭場的墨公子?簡直是大孩子。他後面的三個言家小廝,本來在追捉他,但見到言四小姐和莫紋,遠遠地站住了。 小芹先笑起來:「少爺,你怎麼一頭一腦都是草屑子?鑽進什麼地方了?」 「我跟他們捉貓貓玩。小芹,你也來和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言四小姐笑著:「慕容公子,我三妹累了一天一夜,要好好休息一下,恐怕不能和你玩了,你去玩吧。」 莫紋問:「兄弟,你在這裡住高興嗎?」 「高興呀!姐姐,你們去哪裡了?怎麼我一個上午都沒看見你們的?」 「我們有事出去了。」 「那你們怎麼不帶我去?」 小芹笑著:「我們想帶你去呀,可是你睡得老是叫不醒,我們只好走啦!」 「你不會揪我耳朵,捏我鼻子,將我弄醒過來嗎?」 莫紋說:「好了,兄弟,去玩吧,我和小芹要休息。」 「不!你們不玩,我也不玩了,我坐在你們旁邊看你們休息。」 小芹說:「哎!你坐在我們旁邊,我們還能休息嗎?那姐姐和我,就不用睡了。」 「我不出聲,怎麼不能睡?」 言四小姐說:「慕容公子,你這麼一個大男人,坐在女孩子的閨房中看人家睡,不怕人笑嗎?」 莫紋說:「兄弟,聽話,我們休息一下,再來和你玩好不好?」 「姐姐,你不會騙我?」 「我騙你幹什麼?」 「好!那我玩去。」 癡兒又蹦蹦跳跳的,跑去同那三個小廝玩了:「來!我們再來捉貓貓。」 莫紋、小芹和言四小姐,不由相視一笑,便進房休息。莫紋略略躺了一會,再坐在床上運氣調息,便一躍下床,見小芹仍伏在床上高臥不醒,心想:這妮子看來是有點累了,便不忍驚醒她,讓她好好的睡一會,自己悄然出房,來到園子尋找癡兒,不見癡兒,卻見那三個小廝在園子裡東找找,西尋尋。他們見莫紋走進來,不由一齊垂手而立,尊敬地叫了一聲:「五小姐!」 莫紋問:「你們在尋找什麼?」 「慕容公子!」 「哦!?他去了哪裡?」 其中一個小廝輕輕說:「慕容公子就躲在那個假石中。」 「既然已知道他在那裡,你們怎麼卻在這裡尋找的?」 一個小廝又輕聲笑著:「五小姐,要是這麼快就尋到了他,慕容公子會不高興的。」 莫紋笑了:「所以你們明知他藏在那裡,就故意裝著不知道?四下亂尋?」 三個小廝都笑起來。莫紋說:「好了,你們去吧,我來同他玩。」 「是!五小姐。」 三個小廝退出園子,莫紋輕輕來到假山中,見癡兒將一顆腦袋藏在草裡,大半個身子露了出來。這個癡兒,以為他看不見別人,別人就看不見他了。莫紋一伸手,就將他捉了。起來。癡兒在掙扎著:「不算!不算!你們這麼快就尋到了我,不算數,再來過。」 可是他回頭一看,見是莫紋,驚愕了,「姐姐,是你?」 莫紋放下他,問:「兄弟,你玩夠了沒有?」 「沒有呵!姐姐,你和我玩吧。」 「你想和我玩什麼?」 「捉貓貓。」 「你還沒捉夠嗎?」 「那,那!姐姐,你說吧,我們玩什麼?」 莫紋想了一下說:「你裝成迷了路,我裝成黑鷹,前來尋找你。」 癡兒聽了怔了怔,他望著莫紋,嘻嘻地笑起來。莫紋問:「你笑什麼?」「黑鷹是個老頭兒,姐姐是嗎?」「你當我是黑鷹不成了?」「可是你是我的姐姐,怎麼當呵!」「那我去穿一件黑袍,蒙上面孔行不行?」「姐姐哪來的黑袍、面巾?」「大姐這裡這麼多人,要找一件黑袍還不易?」「不,不,就是姐姐穿了黑袍,我也認得出姐姐,不是黑鷹,不好玩。」 「哦?你怎能認得出來?」 單是姐姐的一雙眼睛,我就認出來了。再說姐姐也沒有黑鷹那麼高大。」 「黑鷹有多高大?」 「跟我差不多。你看,我不是比姐姐高嗎?高出大半個腦袋哩!」 「要是我叫另一個人來扮黑鷹,你認不認得出來?」 「認得!認得!我……」癡兒說到這裡,突然不說下去了。 莫紋問:「兄弟;你怎麼不說了?」 癡兒卻說:「姐姐,扮黑鷹不好玩,我們玩別的吧。」 「兄弟!你知不知我為什麼要扮黑鷹玩?」 「為什麼!?」 「因為我怕我不在你身邊,陰掌門的人扮成了黑鷹來騙你,將你騙走,那不危險?」 癡兒笑了:「姐姐放心,他騙不了我的。」 「怎麼騙不了你?」 「只要他一說話,我就知道了。」 「他要是不說話,打手勢叫你跟他走哩?」 「我會跟他走嗎?」 「兄弟!那你在廣西羅城時,怎麼又跟他走了?」 「他說他帶我找姐姐呵!」 「要是他打手勢,叫你跟他來找我,你去不去?」 「姐姐,那他不是說話了嗎?我不是分得出來了?」 莫紋雖然百般狡黠,但對付一個死心眼而又頂講現實的癡兒,也一時拿他沒辦法,因為姐姐就是姐姐,在他眼裡怎麼也當不了黑鷹,他是直覺的,不會想像,莫紋想一時從癡兒口中套出黑鷹的外形,面部特徵來,看來是不可能了,只能慢慢來,便說:「兄弟,不玩就不玩好了。」 「是呀,玩黑鷹這老頭兒有什麼好玩?不如姐姐扮一個天上的仙女,帶我飛上天去玩不好嗎?」「我能飛上天嗎?」 「姐姐輕功那麼好,像鳥兒一樣的飛來飛去,不是在天上飛嗎?」 「這也不能飛上天呵!」 「那姐姐提著我在屋頂上飛也好。」 「你不怕我一失手,提不穩,掉了下來?」 「那姐姐背著我吧!」 不知幾時,小芹來了,刮著自己的臉笑著說:「羞,羞,羞,羞落只耳朵送燒酒。少爺這麼大的一個男子,要一個女孩背,不醜嗎?」 癡兒愕然:「你幾時來了?」 莫紋也問:「芹妹,你這麼快就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的?」 「還睡?大姐打發人叫我們吃晚飯啦!」 莫紋看看天色:「這麼早就吃晚飯?莫不是有行動吧?」 「我也不知道。」 癡兒問:「什麼行動?我也去。」 「少爺!你去幹什麼!」 「我不管,你們不能丟下我去的。」 莫紋向小芹打了個眼色:「好好,兄弟,真的有行動,那就去吧。」 癡兒高興了,衝著小芹說:「只准你同姐姐去,我不能去我想放過了新化方面的賊人,先不去招惹他們,集中兵力,迅速解決了長沙方面的敵人,然後再尋機會,對付那個使者。」 莫紋想了一下問:「聽說,還有兩名法王的殺手,現在哪裡?」 「他們在沅陵給我三兄拖住了。」 「三兄沒有危險?」 「二妹放心,三兄比我更會帶兵打仗,他才不會與那兩個殺手正面相碰哩!只是冷不防的出擊,打了就走,拖著他們在湘西群山中亂走。」 莫紋又想了一下說:「大姐,帶兵打仗的事我不熟悉,我喜歡專找硬的碰。這樣吧,我和芹妹去對付徐塵、掃雪這兩個使者,大姐和時公子帶人去對付長沙方面來的賊人,好嗎?」 「二妹,我知徐塵、掃雪的武功,不下於冷血和那一批殺手,只有二妹、三妹……」 小芹說:「大姐,我們才不將他們放在心裡哩!」 「不錯!我絕不讓他們逃出湘西,活著去見他們的教主。、我們殺了冷血,再殺這兩個使者,會令碧眼老頭兒驚震,動搖了整個陰掌門,說不定將碧眼老頭兒和什麼法王引了來,從而解了少林、丐幫給陰掌人的圍困。」 「二妹,既然這樣,我們一起去對付你新化方面的敵人,放過了長沙方面的賊人。」 莫紋搖搖頭,「不!我們還是分頭出動的好,使他們互相不能呼應。不然,單取一方,他們趕了來,我們也要分出人手去對付,不如我們主動的好。」 一直不出聲的時逢春說:「美鳳,莫姑娘這辦法很好,我們分頭出擊,更能亂了賊人們的心,使他們不知我們有多少人。要是能解少林、丐幫之困,那就更好,今後,我們就可以與少林、丐幫聯手,在湘西全殲陰掌門,豈不是為中原武林除一大害?」 言四小姐笑了起來:「好呀!看來,你們比我想得更長遠,我們就分頭出擊好了。」 莫紋說:「大姐,我還有一句要說的。」 「哦?二妹還有什麼說?」 「望大姐和時公子千萬別殺了蘇三娘。」 「為什麼?」 「蘇三娘雖然身為二十四騎騎主,但天良未泯,也不大滿陰掌門的所為。她是為情所迫,不似冷血毫無人性,死心塌地跟著陰掌門跑,所以望大姐手下留情,儘管不能將她爭取過來,反叛陰掌門,要是能得到她暗中的支持,或者是袖手旁觀,那也對我們有利。再說,她也沒有參加過血洗浮坭山的行動。」 言四小姐說:「二妹這樣說,我絕不會殺她,但不知她會不會放過我。」 「大姐,你要是見了她,與她交鋒時,不妨代我問候她一句,她一定不會全心全意的與大姐為敵的。」 「那我就代二妹問候她好了。」 小芹說:「那少爺呢?我們怎樣辦?」 言四小姐一笑:「三妹,已有人拉他去擲骰子玩啦!恐怕他現在正玩得高興哩!放心,到時,自有人會伺候他睡的。」 「大姐,我是擔心他纏著二姐,也要去行動的。」 是夜,他們便分頭行動,悄然越城而出。莫紋、小芹由一名輕功頗好的言家人帶路,往南直奔下梅山。言四小姐和時逢春,帶了一批人,去伏擊蘇三娘。 徐塵去年在桂南山中,幾乎是黑鷹掌下的一個遊魂。幸而是同伴輕風及時將真氣輸入了他的體內,才挽救了他的一條性命,拉他逃生。雖然這樣,他內傷極為嚴重,回西域足足養了半年才完全恢復過來。這一次他和掃雪奉命協助冷血,帶著十位殺手血洗了言家寨,又帶了一批武士在湘西各地追捕言家兄妹,同時也掃平、接收言家在各地的產業。他和掃雪,也可以說是湘西殺人的兩個魔頭,雙手沾滿了言家人的鮮血,湘西百姓暗暗稱他們為男女血腥殺星。 在陰掌門的四大使者當中,以徐塵的武功最好,也深得碧眼教主的信任,所以他執行教主的命令,也特別賣力。這一次,他聽聞言家兄妹在邵陽的高霞山一帶出現,便和掃雪帶了一批武士趕去高霞山追捕。雖然撲了空,卻招收了高霞山一些黑道上的人物,分派他們在寶慶府掌管言家各地的產業,成為陰掌門在寶慶府各地的一個小頭目,將陰掌門的勢力,伸展到廣西邊界上。所以他和掃雪得意非常,事情辦完,便取路回浮坭山,打算向冷血報告自己的戰績。他所到之處,莫不受到下面的人熱情而又恭敬的款待,美酒佳餚固然少不了,有時還有一些少女相陪,因而他更不急於趕路回安化而盡情享受。 這一夜,他投宿在油溪小鎮上,與手下一批武士大飲大食,正飲得高興時,掃雪突然闖了進來,搶過他的酒杯擲落地下,不但他愕然,一批武士也愕然。徐塵驚問:「你這是幹什麼?」 掃雪說:「你再這樣花天酒地的下去,你頸上的人頭,就等別人來取了!」 「誰敢來取我的人頭?」 「青衣狐狸!」 徐塵一怔:「青衣狐狸?她出現了?」 「剛才有人來報,青衣狐狸在安化城中ˍ出現了!」 徐塵幾乎沒有與莫紋正式交過鋒,他驚畏的是神秘的黑鷹,對莫紋並不怎樣害怕。儘管人們說得莫紋的武功神乎其神,他聽了也是一笑置之,認為自己在桂北山峰上與莫紋交鋒,要不是黑鷹的突然出現,他早已將莫紋擒下,還等到現在?至於金護法贊普死於莫紋的掌下,那也只怪金護法太不小心,結果才弄得兩敗俱傷。講到冷血敗在莫紋劍下,那也不過有黑鷹而已,武功並不見得怎樣,單打獨鬥,自己可能勝不了莫紋,但和掃雪聯手,那就必勝莫紋無疑,這個血腥殺星,自視太高了,大難來臨,他仍然是懵懵的,他聽到青衣狐狸出現時之所以一怔,只不過感到意外而已,並不害怕。於是他說:「那太好了,教主正要我們捉她,雪姑娘,我們兩個可以又立一大功了!」 掃雪不滿地掃了他一眼:「我們能活捉得了她麼?」 「合我們兩人之力,再有下面一批弟兄,為什麼捉不了她?」 「你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你以為那妖女的武功跟你以前所見的那樣?現在連武當派的掌門也敗在她的劍下了,要不,連冷血所帶的那一批武士,為什麼全死於她的劍下?連我們的少教主,也不堪她一擊,你我兩人,能聯手戰勝她嗎?」 「我不相信她一年後的武功,比過去增長十倍!」 「增不增長十倍我不知道,但根據來人報告,那妖女只用一招,就全廢了馬二的武功。馬二的武功,恐怕不在你我之下吧?」 「什麼?她在一招之下,就廢了馬二的武功?」徐塵開始有點驚震了。 「來人是這麼說,那妖女在賭場殺了不少人。更大鬧安化,火燒了當鋪和百花院。」 「那他們有沒有向冷血報告?」 「連夜有人去向冷血報告了。」 「既然冷血知道,那就有對付妖女的辦法,我們擔心什麼?」 「我們不趕去與冷血會合,全力去對付這妖女?」 「你要我們連夜出發?」 「我們最好現在就走,早一點與冷血會合,人多勢眾,或一許可以保護我們。」 「你擔心那妖女會趕來這裡?」 「妖女詭計百出,我們不能不防。」 「雪姑娘,你是不是給她嚇怕了?我不相信那妖女會來找我們,說不定冷血已派人盯上她了!」 「你不想走?」 「算了,要走,明天一早才走吧,黑夜裡上路不更危險?我們還得提防言家的人在黑夜朝我們放冷箭,白白犧牲一些弟兄。」 掃雪一想也是,這次從浮坭山帶出來的二十多個武士,在路途上,就給言家的人,不是從暗地跳出來殺了,就是在密林中放毒箭放倒了。儘管自己也殺了這些言家的伏擊者和偷襲者,但二十多個武士,已死去了八人,剩下來的只有十六個武士。在黑夜裡上路,是有危險,所以也就不再出聲。 顯然,跑來向他們報信的人,是一早從安化城裡出發,跑來向他們報告,還不知道浮坭山上所發生的事,要是徐塵、掃雪知道了浮坭山已遭血洗,冷血等人已魂歸地府,恐怕嚇得他們連夜向長沙逃命,還敢在這小鎮上停留? 一早,徐塵他們從小鎮上路了。掃雪仍不大放心,說:「徐大哥,我們最好分兩批人上路,一前一後,相距不過半里,一旦有事,也好前後呼應。」 「也好,那我帶八位弟兄先走,你隨後跟來好了。」 徐塵在曉風中步入下梅山,一輪麗日,已從東邊天際中升起,朝霞如錦,山林如畫,四野殷紅,山林殷紅。徐塵一行九人,剛登上山坡,在前面開路的兩個武士一驀然看見一個丫髻小姑娘,坐在山道的石階上,神態天真可愛,一雙圓,圓大而明亮的眼睛,對著他們微笑,問:「你們現在才來嗎?」這個天真的小姑娘,正是小芹。 兩個武士驚訝了,看看四周,前面,並沒他人,顯然小姑娘是對自己問話,一個問:「你是在問我們?」 「是呀!」 「你認識我們?」 「不認識呵!」 兩個武士幾疑這個擋道小姑娘莫不是瘋女孩?要不,幹嗎莫名其妙在這山道上等候不相識的陌生人?但看小姑娘的神態、目光,半點也不癡呆,又不像是一個瘋了的人。儘管這個小女孩十二三歲,一身山裡人的裝束,身上沒帶任何兵器或能傷人的工具,但他們給言家的人暗襲得怕了,不能不防。一個困惑地問:「你不認識我們,為什麼朝我們說話?」 「我等你們呀!」 「你等我們幹什麼?」 「玩呀!」 這時徐塵上來了,喝問:「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武士說:「徐爺,一個小女孩在等候我們。」 「什麼?等候著我們?」徐塵不由朝小芹望去,只見她一臉的天真稚氣,眼睛、嘴角盡含笑意,見自己沒半點驚恐之色,這是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怪現象。徐塵也不由驚訝了,問:「誰叫你在這裡等候我們?」 「我姐姐呀!」 「什麼?你姐姐?你姐姐是什麼人?」 「姐姐就是姐姐嘛!又是什麼人了?」 在徐塵的目光中,小芹顯然是不懂事的小丫頭,又問:「你姐姐呢?」 「她沒有來!」 「那她現在哪裡?」 「我不知道。」 徐塵和武士們又愕異了,做姐姐的打發自己的妹妹在這裡等候,而妹妹居然不知道姐姐在哪裡,世上有這麼的怪事嗎?但徐塵看出,這個小女孩目光明亮,神蘊異常,不像個神智不正常的人。不但不像,而且還聰明伶俐過人。又喝問:「你姐姐叫你在這裡等我們幹什麼?」 「玩呀!」 「等我們玩?」 「是呵,姐姐不同我玩,她就叫我在這裡坐著等候著,要是有人上來就和他們玩。我等候著好久了,才見你們來的,你們不同我玩嗎?」 徐塵大喝一聲:「閃開!老子沒時間同你玩!」徐塵要不是見小芹一派天真,又是一個小女孩,早已一刀劈了。 小芹說:「你那麼凶幹什麼呵!」 徐塵為了趕路,再不理小芹了,朝一個武士喝道:「給我將她扔到一邊去!」 「是!徐爺!」一個武士便伸手去抓小芹,滿以為輕而易舉抓到,可是小芹身似滑魚,一下從他手中滑掉。 武士「咦」了一聲,出手更快,去抓小芹。小芹滑閃得更快,叫這武士一連四次都撲了空。小芹卻嘻嘻地笑著:「好玩,好玩,你過來捉我呀!」 這一下,不但武士們愕異,連徐塵也愕異了。那個武士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捉不了一個女娃子,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又一連幾撲,身手不算不敏捷,就是一隻脫兔,也可以,捉到了,但他偏偏就捉不到小芹,反而給小芹用腳尖輕一絆,便頭重腳輕,翻倒在地上。小芹「咭咭」地笑起來,拍著手說:「大頭佬,滾元寶,跌得快,長得高。」 這武士老羞成怒,一下跳了起來,吼道:「老子掰了你這小丫頭!」如猛虎般朝小芹撲來。 徐塵喝聲:「慢!給我停手!」他喝住了這老羞成怒的武士,因為他看出了小芹根本不是一般的山裡的小姑娘,身法、手法深奧莫測,似乎是天山一派的迎風柳步。要是真的,不但武士撲不到這小女孩,就是自己,也恐怕捉不到。 武士悻悻地收了手腳,說:「徐爺……」 「你別說了,」徐塵轉向小芹問,「你是天山派的弟子?」 「我怎麼是天山派的弟子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步法?那是天山派一門絕技——迎風柳步。」 「我不知道呵!」 「你武功是誰傳授給你的?」 「有的是我自己學的,有的是我姐姐教的,你問這些幹嗎?你們不玩了?」 徐塵一時不明小芹的來意,是故意來這裡尋事生非找麻煩,還是生性怪異,喜歡尋人開心?天山派和陰掌門,同在西域,兩派素沒來往,也素不相犯。天山一派,不屬武林中的九大名門正派,雖行俠義之事,但不捲入武林中的恩怨仇殺。它所傳的弟子甚少,往往只有兩、三個人而已,可以說不成為門派,在中原武林中,知道的人不多。所以陰掌門人,也不將天山派看在眼裡,認為他們只有兩三個人,成不了氣候,何況天山派一向清高,幾乎與中原武林人士沒有什麼來往,他們如閒雲野鶴,獨來獨往,幹一些俠氣之事,就是這樣,也極少在中原出現。徐塵不明白,怎麼天山派的人在湘西出現了?難道他們要插手管我們陰掌門的事?於是又問小芹:「你姐姐是什麼人?」 「哎!你又來了,我姐姐不就是我姐姐嗎?又是什麼人了?」 「請教令姐尊姓芳名。」 「你想知道?」 「不錯!我極想知道。」 「她叫青衣狐狸,也有人稱她為狐狸妖女!」 徐塵和武士們一聽,不由全身驚震,頓時凝神四望,害怕青衣狐狸突然出現,立時,所有人的刀也亮了出來。小芹故意驚訝地問:「你們這是幹嗎?」 徐塵定了定神:「你姐姐是青衣狐狸?」 「是呀!」 「你叫什麼?」 「小狐狸!」 「好,我就先捉了你這隻小狐狸!上!給我活捉了她,活捉不了,砍傷了也行,但不可要了她的性命。」 八名西域武士,四名搶出,包圍了小芹。一個武士猙獰地說:「小妞兒,你乖乖受縛,不然,莫怪我們傷了你。」 徐塵又打發一個武士與掃雪聯繫,說:「在這裡發現青衣狐狸了,請雪使者抉趕來。」 其實不用去請,掃雪已帶人趕到。她見四名武士圍住一個小女孩交鋒,驚訝地間:「這小姑娘是誰?」 徐塵說:「小狐狸!」 掃雪又是愕異:「小狐狸?」 「她姐姐就是青衣狐狸。」 「什麼青衣狐狸?她在哪裡?」 「不知道!我們先擒了這小狐狸,不怕青衣狐狸不出現。」 「我們別大意了,最好迅速幹掉了這頭小狐狸,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掃雪的話剛落,便聽到兩聲慘叫,一看,不知為啥,四個武士手中之刀,全轉到了小芹的手中,有兩個武士,順手給小芹劈翻,兩聲慘叫,就是兩個武士倒地時發出來的。 其他武士驚駭了,全撲上來。掃雪嬌叱一聲:「你們全閃開去,由我來打發她。」 武士們全閃開到四周去。掃雪對徐塵說:「徐大哥,你小心注意四周,提防青衣狐狸到來。」 「雪妹,那你小心,這小狐狸,會天山派的迎風柳步。」 「哦?她是天山派的弟子?」 「不清楚,這小狐狸說她武功得自青衣狐狸的傳授。」 掃雪心下疑惑:青衣狐狸怎麼會天山派的迎風柳步?徐大哥不會看錯下?她提劍朝小芹而來。 小芹將奪來的四把刀全扔掉,問掃雪:「你就是陰掌門四大使者的掃雪?」 掃雪打量了小芹一下,見她空著雙手,心中疑惑:難道這小丫頭憑一雙手與我交鋒?她武功比青衣狐狸還高?我倒要領教一下了。便點點頭說:「不錯!我就是掃雪。」 小芹卻左看看掃雪,右望望掃雪,搖搖頭說:「你不像呵!」 「什麼?你說我不像掃雪?」 「不!我說你不像我姐姐!」 掃雪給小芹的說話弄得莫名其妙,問:「我幹嗎要像你姐姐?」 「那你幹嗎扮成我姐姐去端了衡山派?害得我姐姐遭名門正派的追殺。」 「就是我不去,你姐姐早巳遭名門正派人的追殺了,誰叫她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 「但我姐姐可沒亂殺人呀!」 「沒亂殺?我們陰掌門不知有多少武士死在她的掌下,連我們的少教主方君玉,也死於她的劍下,火燒了整條村,還說她不亂殺人?小丫頭,你姐姐殺了別人還可以,殺了我們的少教主,那是犯下了彌天的大禍。」 「哎!你別嚇我!彌天大禍,那不要滿門抄斬嗎?」 「不錯!不但滿門抄斬,就是跟她有牽連的人,也得死。小丫頭,只怪你生不逢時,認了她這麼一個姐姐,注定你一定要死。我殺了你,也算為我少教主報了仇。」 小芹搖搖頭:「這個仇,你別想報了!」 「你是說我殺不了你?」 「你何止殺不了我,你還是先準備後事,托人交代你們的碧眼老頭兒,來為你報仇好了!不過,在這裡的人,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活著離開,你只好向閻王爺投訴了!」 掃雪連連冷笑:「我見過不少的狂人,卻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狂妄。」 「不,不,我是說真的。因為你們來到梅山,老天注定了你們走錯了地方。」 掃雪一怔,四下望了望:「小狐狸,你是說這裡有你們的埋伏?」 「埋伏沒有,梅山這個名,對你們不利。」 「有什麼不利?」 「梅山,梅山,就是倒霉的山,你們來到這倒霉的山,注定你們要倒霉了,還有人能活著離開嗎?」 徐塵大怒:「雪妹!別跟這小狐狸囉嗦了!快砍了她再說。」 掃雪一劍揮出,頓時寒光流動,驟然刺到,令人絕無閃避的機會。可是小芹腳步一穩,腰一扭,便輕輕巧巧閃開了掃雪這驟然刺出的快速一劍。掃雪手腕一轉,利劍成一片雪光掃來。她一連抖出了十多招,招招快若閃電走雷,形成了一張光網似的,將小芹籠罩在劍光的網中,恨恨地說:「小丫頭,我看你能閃避了我多少招!」 小芹的迎風柳步,固然能閃過了掃雪的挑、刺、劈、削等凌厲快速的劍招,但掃雪的武功,不知比武士們的武功高出了多少倍,招式也辛辣刁狠,的確逼得小芹只能以迎風柳步閃避,無法出手還招。因為掃雪的劍法太快了,快得看不到劍,只看見一片流光閃耀。小芹身似柳葉,全憑劍風而動,最後小芹逼得凌空躍了出去。掃雪緊追而來:「小丫頭,你想逃嗎?你死了這條心吧!」 小芹根本不是逃走,趁躍出去的剎那間,手腕上的盤龍軟劍「噹」的一聲,彈出了劍篋,反手一劍劈出,「嘶」的一聲,劍尖劃破了掃雪腹下的衣服。這劍尖要是再進一分,即使不挑了掃雪,也令掃雪帶傷。幸而掃雪也是一等一的上乘高手,急收劍向後躍開,面帶驚訝:「小丫頭,原來你身上還帶有這麼一件兵器,我險些上了你的當了!」 小芹說:「那你小心啦!」說時,身似疾燕撲回,人到劍到,不但快,招式更刁鑽,竟是反手從下往上劃來。逼得掃雪又急躍退。因為小芹這古怪的一招,叫人一時無法接。何況小芹的一把盤龍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掃雪也不敢用劍去招架,不然劍斷人也受傷。 掃雪一退立上,劍從小芹側面刺來,轉眼之間,雙方各發出十多招,像兩隻疾燕似的,在山道你追我逐,驟分驟合,凌空翻舞。 徐塵看得驚愕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竟能與掃雪戰成平手,而且還隱隱佔上風。要是在半年多前,小芹的確不是掃雪的對手,只能憑借輕功,採取游鬥。現在,小芹的劍法,經過千年女鬼的指點,將玉羅剎的劍法和時不遇的劍法融匯一體,其中有幾招還含有西門劍法莫測奇變的招式。在劍法上,這已是一種創新的劍法了,武林中從來不曾有的。所以她不單能與掃雪交鋒十多二十招,還穩操勝券。只可惜小芹一身真氣仍不夠渾厚,不能發揮這套劍術應有的威力。不然,她頂多只用十招,便可殺了掃雪。這時,小芹一連幾招奇變、莫測的劍法,不但殺得掃雪連連後退,也在大腿上,給掃雪留下了一條劍傷。 眼見掃雪不能支持,徐塵刺刀出鞘,躍入戰鬥圈子,刀法沉穩、敏捷,朝小芹蓋頭蓋腦劈來,刀風呼呼,隱含哨聲,一邊說:「雪妹閃開,我來打發這小狐狸!」 掃雪凶悍地咬著牙說:「不!我要手刃了這隻小狐狸!」 徐塵一邊出刀一邊說:「好!那我們聯手將她打發掉,速戰速決,離開此地。」顯然是徐塵見小芹劍法如此高超,青衣狐狸的武功可想而知了。他心裡也害怕青衣狐狸這時出現。 山坡上,形成了陰掌門兩大一流上乘高手聯手圍攻小芹。徐塵害怕的事情,果然出現了,青衣狐狸像山林中的精靈,緩緩地從樹林中悄然飄出,語含譏諷:「好一對陰掌門的使者,算什麼一流高手?對付一個未成年的小丫頭,也要聯手應戰,也不害怕丟人。你們不害羞,我也為你們害羞。」 徐塵和掃雪見莫紋悄然而來,輕而無聲,早已驚震,急忙躍出圈子,互為犄角,凝神應戰。徐塵問:「是你來了?」 「不是我來,是你們來嗎?」莫紋轉臉問小芹:「芹妹,你玩夠了沒有?」 「姐姐,我玩得差不多啦!」 「既然玩得差不多了,那退到一邊去,讓我來招呼他們。」 「好呀!我看姐姐玩的。」 莫紋不屑地掃了所有人一眼:「你們全都上吧,免得我一個個打發,誤了你們趕去酆都與冷血會合,他在那裡等著你們呢。」 徐塵一怔:「什麼?你殺了我們的冷隊長?」 「不單是冷血一人,我是那七個所謂殺手,以及浮坭山的所有的人,我全部都送他們回地府,整個山寨,我也毀了!」 掃雪驚疑地問:「二百多人,你都殺了?」 「你們能血洗言寨,幹嗎我不能血洗了你們?現在輪到你們了!快動手!」 徐塵說:「老子才不相信你能血洗了山寨。弟兄們!先給 我用青子招呼這狐狸妖女!」 十六名武士,一齊將各種暗器向莫紋發射,這更是莫紋大展流雲飛袖的大好機會。只見莫紋衣袖揮舞,東邊來的暗器撥到西邊,西邊來的暗器揮到東邊,這是一等一借力打力一的武功,敵人激射出來的暗器,全回敬到敵人的身上去,除了兩三個武士閃躍得快外,其他的全倒下去,不是頭中暗器,就是身的要害中暗器,幾乎是一中喪命,沒一個能倖免。十八武士,除小芹放倒了兩個,又倒下十三名武士,這真是殺人在彈指之間。 徐塵和掃雪看得心膽俱裂。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青衣狐狸有這等在江湖上已失傳了百年的流雲飛袖神功。要是他們知道,就不會這麼冒失下令叫手下人施放暗器了。看來這妖女能血洗山寨,恐怕不是虛言恫嚇,而是真有其事了。 徐塵本來叫手下人發放暗器之後,就算莫紋全能避開所有的暗器,然後叫大家齊上,也會弄得莫紋手忙腳亂。想不到這一下弄巧反拙,一下葬送手下人的十三條生命。徐塵哪裡還敢與莫紋交鋒,拉了掃雪:「我們快走!」便縱身往森林中跑。 小芹叫喊:「姐姐,他們跑啦!」 「快追!別讓他們跑掉。」 所謂窮寇莫追。何況這窮寇還是逃入了樹林,.這更是武林中人的一忌。因為樹林中往往林密草長,枝葉遮日,一來不容易看見敵人;二來敵人又易躲藏,一時不慎,敵人可以從隱藏處發射暗器傷了自己,或者是狗急跳牆,從隱藏處突然躍出,措手不及殺了自己。可是莫紋、小芹為了殺掉這兩個男女血腥殺星,為湘西百姓除害,又仗著自己一身絕技,不去理會這一禁忌了,也躍入林中追敵。小芹身似滑魚,莫紋身似隼鷹,剛躍入樹林中,驀然見兩條身形給橫扔了出來,捧在她們的跟前。莫紋、小芹一怔,再一看,給扔出來的,正是她們要追殺的血腥殺星——徐塵和掃雪。 莫紋和小芹都一時驚奇起來,是誰將這兩個殺星從樹林中扔了出來?莫紋首先凌空出指,點了這兩個殺星的穴位,以防他們再次縱身逃跑,一面高聲問:「誰個高人,將他們扔了出來?」 因為能將徐塵、掃雪同時扔了出來,其武功必定極好,而且行動也快如電閃,才能一下制服了這兩個武功一流的殺星。何況這兩個殺星在情急逃命之時,會不顧一切進行反撲,以死相拼。在這種情景之下,就是莫紋,』恐怕也一時不能同時制服這兩個殺星。所以莫紋極想見到這一位高手,因而揚聲高問。 可是樹林中沒有回音,也不聽見任何響動,顯然那位暗中相助的高人,不是走了,便是不想與她們見面。 小芹說:「姐姐,我去追尋他。」 「芹妹,別去追了,他不想與我們見面,追尋到了也沒用,何況我們不一定能追到。」 「奇了,他怎麼不想與我們見面的?」 「芹妹,武林中的奇人奇事,往往叫人無法理解。」 「姐姐,會不會又是黑鷹?」 莫紋指指臥在草地上的兩個殺星:「問問他們,不就知道了?」 小芹看了看兩個閉目待死的殺星,叫道:「喂!你們別裝死,說!是誰將你們扔了出來的?」 徐塵和掃雪都閉目不理,而且連嘴唇也沒動一下。小芹對莫紋說:「姐姐,他們不會給摔死了嗎?」 莫紋一笑:「摔死不會,恐怕多半是給嚇死了!」 「他們這般膽小嗎?我還以為他們是什麼英雄好漢,一嚇就嚇破了膽。姐姐,早知這樣,我們不與他們交鋒多好,嚇嚇他們,不省事嗎?」 徐塵突然睜目怒說:「誰說老子給嚇死了?老子不是膽小的人,你們要殺就殺,別污辱我們。」,。 小芹訝然地問:「原來你們沒有給嚇死呀!」 掃雪也怨毒地說:「你這小丫頭才給嚇死!」 徐塵、掃雪又閉目不語。小芹問:「姐姐,他們會不會是自己扔自己出來?」 莫紋忍不住笑了:「傻丫頭,一個人能自己扔自己嗎?」 小芹想了一下:「我知道啦!姐姐,他們是怎麼自己扔自己的了。」 「哦?你說來聽聽。」 「他們一定是急於逃走,看不見前面有顆大樹,一頭撞到大樹上給彈了回來,這不是自己扔自己了嗎?」 掃雪怒罵起來:「你這小狐狸才會自己撞到大樹上去。胡說八道,你看看我們的頭撞腫了沒有?」 「那、那、那你們一定是身子撞在大樹幹上了。」 徐塵怒道:「老子是給人扔出來的。」 這兩個陰掌門的使者,感到給小芹說得太不光彩了,一個武林一流高手,會自己撞在大樹上給彈回來?就是死,也不能落得給人笑話。 小芹睜大眼睛:「你們真的給人扔了出來?我們怎麼看不見人的?」 『徐塵恨恨地說:「你們能看見,他就不是神秘的黑鷹了!」 小芹怔了怔:「真的是黑鷹?」 「不是黑鷹,有誰能扔我們?」 小芹的天真而又慧黠,徐塵、掃雪的好勝而又愚蠢,這麼一問一答,便套出了他們是給黑鷹扔出來,要是直接追問,徐塵、掃雪恐怕寧死也不會說出來。 莫紋說:「你們怎麼這般不小心,給黑鷹將你們似死狗般扔了出來?」 徐塵吼著:「他這是下三濫的行為,算什麼英雄好漢?」 「哦?黑鷹怎麼下三濫了?」 「他驀然從草叢中竄了出來,從背後偷襲我們,不是下三濫是什麼?」 莫紋再問清楚,原來這兩個殺星逃入樹林中時,黑鷹一下從隱藏處躍出,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從前後將他們抓起,順手就扔了出去。莫紋說:「他也是跟你們陰掌門學來的!你們從背後偷襲我就不是下三濫了?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了!下三濫也好,上三濫也好,你們打算怎樣?」 「要殺要剮,又何必多問!」 「不過,我現在心情很好,不想殺你們了!」 「你放了我們?」 「我就這麼放了你們,枉死在你們刀下劍下的人會不罵我嗎?」 「那、那、那你想怎樣?」 「廢了你們的武功。」 「狐狸妖女,你不如殺了我們的好。」 「殺了你們,我感到太便宜了!我廢了你們的武功,放你們走。要是你們有命走出湘西,見到那碧眼老頭兒,告訴他,他以後的遭遇,會跟你們一樣!」莫紋說時,一出手就廢了他們的武功,又說:「走吧!你們的運氣,比那馬二稍好一點,他不但給廢了武功,還終身癱瘓不能行動,而你們還可以像常人一樣生活,只是沒有氣力罷了!」 掃雪怨毒地罵著:「你這心狠手辣的狐狸女,怎不一掌了結了我們,讓我們活受罪?你的心好狠呵!」 小芹說:「哎!我姐姐好心留下你們的性命,你不知感謝,怎麼反而罵我姐姐了?」 掃雪一心求死,更破口大罵:「你這小狐狸,也不得好死!」 「噢!你怎麼連我也罵了?」 「我不罵你,難道我還感謝你這小狐狸嗎?我希望有一天,看見你們這兩隻狐狸活活給人吊死,皮也剝下來!」 莫紋微笑:「你罵夠了沒有?」 「我罵夠怎樣?不罵夠又怎樣?」 「你要是沒有罵夠,可以再罵,不然沒有時間再罵了。」 「好呀!你殺我呀!」 「我不殺你,你回頭看看,自有殺你們的人來了!」 掃雪回頭一看,是那獨臂的楚無門、言老寨主的大弟子,帶著一些言家的人來了。楚無門,是陰掌門血洗言家寨時,在 安化城中從地道逃出來的幸運者,奉言家少寨主之命,一直在下梅山中隱藏著。莫紋和小芹來到下梅山,就由他安排這一切的行動。 徐塵、掃雪一見楚無門的到來,面色大變,他們知道自己要是落到了言家人的手中,會死得更慘。掃雪絕望地望著莫紋:「狐狸女,我求求你快殺了我們!」 「哎!你剛才不是還咒罵我們給人活活吊死,剝了皮嗎?我還敢殺你們?」 「不!不!你修修好心,一掌殺了我們的好,我死了也會感激你這份情。」 小芹看得不忍:「姐姐!」 莫紋搖搖頭:「雪姑娘,儘管我與陰掌門有千般仇,萬般恨,但我與你之間,可沒有什麼仇怨,我不願殺你,但也不願你們繼續為陰掌門賣命。」 這時,楚無門已帶人進入樹林,見莫紋、小芹已擒住了徐塵和掃雪,驚喜地說:「莫女俠,多謝你為湘西言家擒到了這兩個殺星,我們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 莫紋說:「他們兩人,已給我廢了武功,形同廢人。我希望楚總管別再為難他們,保護他們離開湘西。」 「莫女俠這麼吩咐,楚某怎敢不從?楚某也明白,以暴易暴,不是解結江湖紛爭的最好辦法。何況殺害楚某師父、師弟的元兇冷血,在浮坭山已活祭了楚某師父、師弟,再殺他們,也不能令死去的人復生。」 莫紋說:「那我將他們交給你啦!」 徐塵和掃雪,以極奇複雜的目光望著莫紋、小芹,其中有怨、有恨,有驚訝,也有感激。他們之所以一心求速死,只因為武功全失,就是任何一個村夫民婦,都可以殺了自己,何況自己結怨言家,又如何能離開湘西?只怕自己還沒有走出下梅山,已給言家的人亂刀分屍了。他們以為莫紋用心險毒,先廢了自己的武功,然後由言家的人活活來弄死自己。長痛不如短痛,不如激怒莫紋,一掌結果自己來得痛快。現在聽莫紋這麼吩咐楚無門,楚無門又說了這麼一段話,知道自己一條命是撿了回來,可以安全離開湘西。正所謂螻蟻且貪生,何況是人?所以他們在怨恨中也含感激。 莫紋又對他們說:「今後是好是壞,何去何從,望你倆自愛。你們要是想活得長久些,最好是遠離陰掌門,找一處偏靜的地方住下來,不勝過在江湖上過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掃雪仍悻悻地說:「那你怎麼不找一處偏靜的地方住下來,而在江湖上混的?」 莫紋說:「我何嘗不想?可是,你們的碧眼老頭能放過我嗎?黑、白兩道上一心想奪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人,能放過我嗎?」 「你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去不行了?」 「雪姑娘,別的人我不知道,但那碧眼老頭兒,我最清楚不過了,就算我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了出來,他能放過我嗎?」 徐塵和掃雪不出聲了。的確,莫紋瞭解碧眼教主,他們更瞭解自己的教主,一心想君臨武林,又豈能容忍別人與他分享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是武大郎開店,不容許別人高過自己,那怕是一樣高也不行。尤其是學到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的人,他是誓必殺了,永絕後患。 楚無門對他們說:「你們跟我們走吧!」 徐塵問:「你要帶我們去哪裡?」 「送你們離開湘西,你們想去哪裡,楚某不想過問。」 徐塵長歎一聲,拉著掃雪,默默跟著楚無門而去。果然,他們兩人,真的遠離了陰掌門,在西南邊陲一處偏僻的地方住下來,生兒育女,得享晚年。初時,他們對莫紋的怨恨多於感激,以後,感激多於怨恨,最後,怨恨全消,感激卻永遠留在他們心中。他們的武功全失,但刀法、劍法以及如何去學刀學劍的方法沒有丟失。他們將這些武功傳給了兒女,但千叮萬囑兒女,切不可捲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中去,也不可投入武林中任何門派,學武主要是強身自衛或救人,不得他用。同時還叮囑兒女,他們能生在世上,切不可忘了莫紋和小芹之恩,也別忘了獨臂楚無門之情,有機會,要好好報答他們。此是後話,這裡就不多說了。 是日,莫紋和小芹又悄然回到安化城中,而言四小姐和時逢春還沒有回來,同時也不見癡兒的蹤影。莫紋不放心地問言家的人:「慕容二公子去哪裡了?」可是言家的人反問:「公子沒在院子中玩嗎?」有的就是說:「沒看見。」最後還是那三位小廝說:「二公子一早就跑出去玩了。」 「你們怎麼沒跟著他?」 「五小姐,我們還沒有起床,他就出去了,說去找叫化子玩,叫我們別跟著他。」 另一個小廝說:「是呵!我們想跟著他,剛穿好衣服,就已經不見了二公子啦。當時,天還沒有亮哩!」 莫紋一怔:「天沒亮,他就跑了出去?」 「是呵!」 「他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是呵!五小姐,我們也在四處找二公子的。」 原來這三個小廝,是奉命陪著癡兒玩的,一早不見了癡兒,心下害怕起來,不敢向大人們說,只是自己四下偷偷尋找,所以言家的大人沒一個知道。 這下,莫紋慌了。小芹說:「姐姐,不會是少爺找到丐幫的弟子玩,忘記了回來?我去丐幫找找看。」 正說著,卻見外面店舖=個夥計帶著嘻嘻笑的癡兒回來了。莫紋一見,一顆心放了下來,小芹卻嚷了起來:「少爺,你跑去哪裡了?姐姐為你擔心哩!」 「我出去找叫化們玩呀!」 「你怎麼不在這裡玩的?」 「昨夜我贏了錢啦!想請他們吃一頓好的,不用去討飯呀!」 小芹給癡兒弄得啼笑皆非。莫紋沉下臉來:「那你還記得回來?」 「記得!記得!我怎麼不記得呵!」 「好好,你會找人玩了,也會請人吃飯了!還回來幹嗎?」 癡兒愕然:「姐姐,你生氣了ˍ?我贏了錢,請他們吃飯不好嗎?他們上次可請過我吃飯,又帶我上街討吃的。」 的確,這癡兒重情,請叫化們吃一頓,無可非議。莫紋歎了一聲:「小冤家!你怎麼不怕我擔心?」 小芹說:「少爺,你還不快向姐姐認錯!」 「我,我錯了嗎?」 「少爺,姐姐為你擔心啦!怕你碰上陰掌門的人啦!萬一你出了事,叫姐姐怎麼過?不難受嗎?」 癡兒見莫紋生了那麼大的氣,害怕了。連連作揖說:「是我不好,是我錯了!姐姐,你千萬別生氣,你打我好不好?」 莫紋又怎捨得打他?見他認錯,氣也消了下來:「我打你幹什麼呵!」 「姐姐,你打打我,氣就會消了!過去奶奶見我不聽話,一生氣便打我,就不生氣了!」 莫紋忍不住笑起來:「你奶奶經常打你嗎?」 「經常打呵!有時還將我扔出房門,摔得我好痛。姐姐,你不生氣了?」 「不生氣了!」 「那不用打我了?」 「兄弟,其實你請丐幫的人吃一頓,也沒有錯,錯的是你不該一個人跑出去。」 小芹說:「是呀!萬一碰上了陰掌門的人,少爺怎麼辦?」 「我不會碰上他們的。」 「你怎麼不會碰上他們?」 「我聽人說,他們害怕碰上姐姐,全都躲了起來,連賭場飯店也不敢開了。」 「那少爺也不能一個人跑出去。」 「好好!我以後不一個人跑出去了,叫人伴著我出去。」 「少爺最好別出去玩。」 「可是你和姐姐,又不帶我出去玩,我—個人在這裡好悶。」 這時,言四小姐和時逢春雙雙回來丁。四小姐十分意外:「二妹、三妹,你們這麼快就回來?沒碰上那兩個殺星?」 小芹說:「大姐,我們碰上了,姐姐剛出手一招,便嚇跑了他們,最後給姐姐廢了武功。交給了楚總管,放他們離開。」 「放他們離開?」 「足呵,姐姐不忍殺了他們,放他們走了!大姐,他們已全無武功,跟—般人—樣,任何一個有力的村民鄉婦,都可以殺了他們。」 莫紋問:「大姐,你不會怪我放了他們吧?」 言四小姐說:「我怎會怪二妹?不過,別人說你是心很手辣的狐狸女,我看可不像。二妹,看來你的心比任何人都來得仁慈,不願多殺人。」 莫紋—笑:「這要看什麼人了,要是碧眼教主,我—定殺了他。還有武林中的偽君子,我也不會放過他們。因為這樣的人,太可怕了,很能迷惑人的。」 小芹問:「大姐,你們那邊怎樣?」 「我們初時傷了他們一些人,後來我與蘇三娘交鋒……」 莫紋問:「大姐!你沒傷了她吧?」 「二妹,蘇三娘的武功很好,我自問單打獨鬥,不是她的對手。她正要—刀可以傷我時,突然收刀說,『四小姐!你快帶人走吧!我不願傷了你,你也最好不要再輕易露面。』於是我們一邊故意交鋒一邊說話。我問:『為什麼?』她說:『四小姐,我明白你報仇心切,可是,憑你眼前的武功,恐怕不行,你最好等莫姑娘來了再說。』我說:『莫姑娘已來了,她還托我向你問候。』她驚問:『現在在哪裡?』我說:『昨夜裡她已大鬧了安化,今天一早,和我又血洗了浮坭山,殺了冷血和所有的人,莫姑娘叫我請你最好別再插手湘西之事,潔身自愛。』她一時怔住了,半晌問:『這是真的?』我說:『真的,我絕不會騙你,蘇女俠,你還是帶人走吧,不然,我後面的人馬趕來,他們會不顧死活的拚殺,雙方徒增死亡。』最後,她看了我一眼,說:『好!我帶人走,不過你們殺了冷血和那些殺手,我們教主和法王不會甘心的,你和莫姑娘要千萬小心了!』於是,她向她的手下人喝道:『我們快走!青衣狐狸出現了!』這樣,蘇三娘便帶人似潮水般向長沙府奔逃……」 莫紋問:「大姐,你就沒有再傷她的人?」 「沒有!」 莫紋笑著:「大姐,你說我仁慈,我看你比我還仁慈。徐塵、掃雪所帶來的十多名武士,我就幾乎全殺了,頂多只逃走了三位武士。」 小芹說:「姐姐,那是他們自取的,怪不得你。姐姐不這樣,那些暗器不全射中了你嗎?」 四小姐驚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當小芹一說,四小姐和時逢春都驚奇起來:「原來二妹還身懷這一門驚世絕技,這可是一百多年在武林中已失傳了的流雲飛袖神功呵!怪不得二妹出手一招,就將這兩個殺星驚跑了!」 本來莫紋重出江湖,已引起黑、白兩道上所有人的注目了,可是不到兩日,她便血洗了浮坭山,一舉而殺了碧眼教主的嫡傳弟子冷血和法王的八名殺手,同時還廢了兩位使者的武功,一使陰掌門在湘西用血換來的大塊地盤,新建立起來的一個巢穴,毀於一旦。這不但驚震了陰掌門的人,令他們稱雄中原武林的野心,受到了沉重的一擊,同時也驚震了整個武林。有的人驚喜交集,彈冠相慶;有的人暗暗拍手稱快,說天道有眼。連少林寺的高僧枯木、竹木兩位禪師也合什仰天而說:「莫施主重出江湖,從此武林有救,江湖幸甚。」丐幫的金幫主也激動地說:「這個丫頭,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該陰掌門走上滅亡之路了!」 當然也有人驚愕駭然:這個青衣狐狸,真是膽大包天,敢去挑陰掌門。的確,陰掌門這時在江湖上的聲威,有如日昇中天,誰也不敢去招惹,只要有人敢對陰掌門無理,便是招來滅門之禍。可是莫紋一出江湖,不但敢去招惹,更殺了名動湖廣的小魔王冷血,毀了陰掌門在湘西的巢穴,又怎不令一些懷有野心、企圖奪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人瞠目結舌,驚震不已? 消息很快傳到了碧眼教主的耳中,這個平時道貌岸然,宛一如神仙一流的人物,竟一時失了態,勃然大怒,一掌而拍碎了一張大理石的酸枝圓桌,白鬚抖動,目露凶光,吼道:「老夫不活捉了青衣狐狸,將她剝皮抽筋,便解不了恨!」嚇得在他跟前的蘇總管,輕風、明月兩使者和四名緊身護衛殺手面色大變,誰也不敢出聲,個個垂手而立。 碧眼教主目光兇惡地掃了他們一眼:「這頭狐狸復出江湖,怎麼你們一點也不知道?讓她殺了冷血?」 眾人更不敢回答。教主怒在當頭,一下逆了他意,誰的人頭就要落地。方君玉和冷血,都是碧眼教主最心愛的人。一個是他的義子;一個是他親傳的弟子,都是他心目中的衣缽傳人。上次莫紋將方君玉殺了,這老魔已是大怒,從而帶人馬血洗了湘西言家。現在,莫紋又將他的另一衣缽傳人冷血殺了,不啻斷了這老魔之根,這怎不叫他震怒? 不知過了多久,碧眼教主的怒氣才平靜下來,問蘇總管:「現這頭狐狸在哪裡?」 蘇總管說:「報告教主,據下面的報告,這頭狡黠的狐狸仍在湘西安化縣附近一帶出沒。」 「有沒有她確實落腳的地點?」 「教主,青衣狐狸狡黠異常,行蹤飄忽、出沒無常,沒有固定的地點。最近,她與一位自稱小狐狸的女伴,突然出現在辰州府,將我們在湘西最後的兩名殺手也挑翻了,適得我們的人全部離開了湘西,而集中在長沙。」 「那頭小狐狸武功也很好麼?」 「教王,她能劍挑了我們的殺手,武功想必是很好。傳說,這頭小狐狸狡慧不下於青衣狐狸,更會迎風柳步。」 「迎風柳步?她是天山派的弟子?」 「教主,似乎天山派沒有女弟子。」 「那她怎麼會迎風柳步了?」 「教主!迎風柳步,也是慕容家的一門絕技。」 「那麼說,這頭小狐狸是慕容家的人?」 「不是!」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 「有人目睹過她的劍法,有些招式,似乎跟我們劍法的一些招式相似,但更多的似崑崙劍法,卻不是慕容家的劍法。」 「她到底是哪一門派的弟子?」 「不清楚,但她武功來得很雜,青衣狐狸有她相助,那真是如虎添翼,是我們又一個可怕的勁敵。」 碧眼教主目視蘇總管:「無論如何,你和輕風兩人,務必查出她們出沒的地方。這兩隻狐狸不死,老人難以安寢!」 「我們拉隊回長沙!」 蘇總管—怔問:「教主,我們不進攻丐幫了?」 「先活捉了這兩隻狐狸才說。丐幫,它遲早是我們盤中之食,走不了。」 這個碧眼教主,他和西天法王,一個取少林,一個犯丐幫,滿以為拿下了中原武林這兩大名門正派,從而君臨江湖,中原武林還有什麼門派不臣服?誰知半個月過去,雙方還是相持不下,互有傷亡。丐幫是使洞庭之險和打狗陣法,少林寺是據嵩山之峻和羅漢陣法,使陰掌門的人難以越雷池半步。誰知湘西青衣狐狸重出,還有一個小狐狸相助,毀了陰掌門的後院,打亂了陰掌門的步法,逼得碧眼教主不得不離開岳陽,轉回長沙,要回轉身來對付青衣狐狸,從而解了丐幫之圍。 當然,吸引碧眼教主轉回長沙,虎視湘西的,不單是莫紋和小芹,而是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碧眼教主感到莫紋在江湖上失蹤丁大半年,一旦復出,那就是說,莫紋在這大半年中,潛伏在一處沒人知曉的地方,在練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他從小狐狸會迎風柳步,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莫紋每一次在江湖上失蹤之後重出,那就是說,這頭狐狸又學到一門慕容家的絕技了,因而武功一次比一次高。這一次莫紋一舉而殺了冷血等人,其武功又不知比以前高出了多少倍,連那頭小狐狸,也成為了一個可怕的勁敵,可見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真是武林中的奇珍異寶,誰得到了,便可無敵於天下。單是其中的—門絕技,學會了,是可以傲視天下群雄。 碧眼教主想到這裡,更是將莫紋恨得牙癢癢,自己苦心積慮,不知花了多少人力、財力和心計,好不容易盼到了慕容小燕身死,便一舉東進,滿以為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奪到手。誰知半路上殺出了這麼一隻青衣狐狸,冷手撿得了一個熱煎堆,一下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奪了去,而且還一次又一次學到了慕容家的一門絕技,怎不叫這老魔惱恨,羨慕異常?這一次,他要親自出面捉這隻狐狸了,所以才拉隊回長沙,放棄了進攻丐幫的行動。他不相信憑自己的武功、機智和手下的一批人,捉不到青衣狐狸。一旦捉到了,不怕青衣狐狸不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這個老魔,瞭解一個少女最害怕是什麼,最脆弱的地方在哪裡,一旦威脅要侵犯她最害怕的地方,她就什麼也會說了出來。碧眼教主回到長沙岳麓山的第二天,蘇總管向他報告說,青衣狐狸和那頭小狐狸在寧鄉的大溈山中出現了。 碧眼教主大喜:「好!想辦法拖住這頭狐狸,這一次不能讓她跑了!老夫要親自去會會她。」 到底碧眼教主能否會到莫紋和小芹,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八回 溈山激戰 上回說到碧眼教主聽說莫紋、小芹在大溈山出現,便吩咐蘇總管想辦法拖住莫紋,自己要親自見她。接著,他又冷靜下來,問蘇總管:「你這一消息從何得來?」 「是武當派一位弟子告訴我們的。」 「武當派?這情況屬實?」 「屬下開始也不大相信,但跟著衡山派也派人送了一份同樣的情報來。第二十騎有位弟兄,也證實青衣狐狸的確在大溈山中。因此屬下才來向教主稟報。」 「唔,這兩派為什麼要這樣做?」 「衡山派已臣服教主,武當派也與我們聯盟,共擒青衣狐狸,所以他們探知到青衣狐狸的行蹤,便立刻知會我教了。」 「武當派不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去伏擊這狐狸?」 「依屬下看來,他們自問武功不敵,既不敢光明磊落地與青衣狐狸交鋒,又自命為俠義人士,不屑去伏擊,所以才希望我們前去。」 碧眼教主搖搖頭:「我看並不那麼簡單。」 「教主的意思——!」 「他們不存好心。」 蘇總管愕然:「他們不存好心?」 「他們想我教與青衣狐狸來個兩敗俱傷,然後從中獲利中原有一個什麼相爭……」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不錯!不錯!正是這樣。」 「教主,那我們……」 「衡山派不足慮,派蘇三娘去監視他們好了。至於武當派,由明月帶五個殺手注意他們的行動,一有不妥,將他們幹掉。」 「是!屬下就去辦。」 碧眼教主轉回長沙岳麓山的行動,很快為湘西言家的耳目探聽到了,飛報給言四小姐知道。言四小姐告訴了莫紋。莫紋聽了後說:「碧眼老魔這次挾怒而來,必要為他的傳人冷血報仇,血洗湘西。大姐你看怎麼辦?」 「我打算先避其銳,遠走黔湘邊界,然後逐個擊破,在湘西的崇山峻嶺,深谷叢林中與這老魔周旋,拖垮他們。」 「大姐,你這辦法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恐怕會累及湘西的平民百姓。不如我和芹妹先去長沙,主動挑戰。老魔的主要目的在我,只要我在長沙府一帶出現,他就顧不及來侵犯湘西了。」 「二妹,這太危險了,據我們耳目所探到的情況,碧眼老魔不但親自來,還帶了大批高手,除了那十五殺手不算,還有他的總管、兩位使者以及蘇三娘、淫僧瘦和尚騎下一批高手,他們一個個都木是等閒之輩,都各具一門獨步江湖的武功。說不定那位什麼西天法王也會從少林趕回來。」 「正因為這樣,我和芹妹才要前去長沙,將他們拖住。別的不說,單我和芹妹的迎風柳步與輕功,要走脫也極為容易,就跟老魔在長沙附近捉貓貓玩。」 癡兒慕容智一聽說捉貓貓玩,高興了:「姐姐,我也去和他們捉貓貓玩。」 「哎!」小芹嚷起來,「少爺,這不比你和小廝捉貓貓那麼好玩,給他們捉到了,就不是打手板心的事,而是掉腦袋的事。少爺,你千萬不能去。」 癡兒嘻嘻笑著:「他們捉不到我的。」 「他們怎麼捉不到你?」 「我會笑老叫化的蛇行鼠步功夫,他們能捉到我嗎?」 言四小姐驚訝:「慕容兄弟會蛇行鼠步功夫?那可是一門上乘的武功呵!」 小芹說:「大姐,你別聽他胡說,他的蛇行鼠步功夫,連三歲小孩子也可捉到。」 癡兒不高興了:「我怎麼胡說了?要不,我抖給你們看看。癡兒也不顧地下髒,便想趴在地上學老鼠爬行蛇走路。 莫紋連忙叫道:「兄弟,你別爬了。」 「姐姐,小芹她說我講大話。」癡兒向莫紋耍起嬌來。 莫紋說:「我知道兄弟是學會了這門功夫,好得很吶。」 癡兒朝小芹負氣地說:「你聽到姐姐的話吧?我胡說沒有?」 小芹笑著:「好了!少爺,算我講錯了話好不好?」 「你當然講錯話啦!」 莫紋又說:「兄弟,你有這麼一門出色的功夫,我想托一件重要的事給你辦行不行?」 癡兒大為高興,好像為莫紋辦事,是無限的榮幸,拍拍胸說:「姐姐,你說吧!我一定給你辦到辦好。」 「兄弟,那我先多謝你啦!」 「姐姐,你說,什麼事?」 「你留在這裡,好好保護言伯母,別讓人傷害她。」 癡兒一下怔住了:「這——!」 「兄弟!這是我第一次托你呵!你不會不答應吧?」 「我要一整天守住言伯母?」 「這倒不必。你只在院子裡和小廝們玩,不讓生面人來就行了。當然,保護言伯母的人,還有言大姐和時大哥。」 「好!姐姐,我答應你了!」 言四小姐見莫紋這麼安排,顯然不要自己和時公子同去,吃驚地問:「二妹,單是你和三妹前去長沙?」 「大姐,人多去反而不方便,我和芹妹兩個人去夠了。」 「不!我怎麼也不放心你們前去的。」 癡兒也說:「對!我也不放心。要不,我們都在這裡保護言伯母不更好?」 「要是這樣,我們就等於請陰掌門的人前來湘西殺人放火了,想保住這裡恐怕也不可能。」 小芹說:「大姐,你一向果斷明決,別婆婆媽媽的啦!有我和姐姐去長沙,準會鬧得他們天翻地覆的。再說,我們暗中還有兩位神秘的高人在保護我們哩!」 「哦!?高人?誰?」 「就是黑鷹和一位白衣秀士,叫什麼墨生的。」 墨生?言四小姐沒有聽說過,但黑鷹,武林中又有誰不聞名?有這樣神秘莫測、武功奇高的高人在暗中保護,當然放心啦!言四小姐說:「既然這樣,二妹三妹小心了!」 莫紋說:「那我兄弟,就托大姐和時大哥看顧啦!」 癡兒說:「我不是保護言伯母嗎?怎麼要他們看顧我了?」 「兄弟,我是說,你們三個互相看顧呵!」 言四小姐會意:「慕容公子,我和時大哥,也要你看顧的,你可別獨自一個人跑到外面玩呵!」 「大姐,你放心,我頂多去找找叫化們玩,不會走遠。」看來這個癡兒,對丐幫的人很有感情。 小芹叫起來:「少爺!姐姐叫你好好保護言伯母,應該日夜在家中才是,你怎麼跑出去和叫化們玩的?」 「那我不能出去玩了?」 莫紋說:「兄弟最好別出去玩。」 「那我能不能睡覺?」 小芹愕然:「少爺怎麼不能睡覺了?」 「你不是要我日夜守住麼?」 「哎!你可以日夜在家中睡覺,沒人說不准你睡的。」 莫紋感到跟這個癡兒說話,會越扯越遠,沒完沒了,便說:「好了!兄弟,你只要別出去,在家中幹什麼都行,等我們回來,再帶你到別處玩去。」 「那姐姐幾時回來?」 「看來恐怕有四五天,兄弟安心等我們好了。」 於是,莫紋和小芹便離開安化城,故簿安化到寧鄉的道路上招搖露面,目的就是要使陰掌門的耳目和其他武林人士知道。第二天,她們就出現在大溈山一處小市集上,這是大溈山去寧鄉城的必經之路,人員來往頗為複雜。莫紋和小芹的出現,給小市集帶來一陣驚訝和騷動。因為莫紋的俊美、小芹的天真,是山裡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山裡的土豪,竟然想將這一對天仙似的少女擄回家中。當莫紋和小芹用罷飯後,剛走出市集,一名土豪便率領幾名凶漢暗中盯梢,準備在無人處動手。誰知他們還沒走出小鎮,就在鎮口上碰到兩名青衣漢子。兩漢子先將土豪身邊的幾名凶漢一個個扔到山溝裡去,出手之快,動作之狠,顯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其中一個揪起了土豪,先給他兩個響亮的耳光,打得這個土豪一口是血,連幾顆牙齒也掉了下來,厲聲說:「你要是敢碰那兩個小妞兒身上一條毫毛,將她們驚走了,老子不單要了你的狗命,連你的狗窩和全家大小一併端了。」 這個土豪哪裡見過這等厲害人物?心想:原來那兩個天仙般的妹子,敢單身上路,是因為有這麼兩個厲害的人物保護著,自己真是色迷心竅,瞎了眼睛,連忙求饒說:「我,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兩位大爺放過了我。」 青衣漢子不屑地說:「殺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污了老子的手。」說罷,將他扔到山溝裡,也不管他是死是活,便悄然離去。 這一行動,自然逃不過莫紋和小芹的耳目,小芹輕輕問莫紋:「姐姐,這兩個漢子是誰?他們頂好心呵!怕人欺負了我們。」 莫紋微笑:「你聽不出來他們是誰?」 「別不是言家的人吧?」 「丫頭,你別盡往好處想。我要是沒有看錯,他們是陰掌門的人,怕那土豪驚走了我們,壞了他們的大事。」 「陰掌門的人?姐姐,幹嗎我們不捉了他們?問問他們碧眼老頭兒在哪裡也好呀。」 「沒用!再說他們在暗中護著我們,額頭上又沒有鑿出陰掌門三個字,他們一口否認,我們不成了恩將仇報?」 「姐姐,那我們怎麼辦?」 「別管他們,我們走我們的好了。我要是沒有判錯,大溈山中,必有一場凶險。妹妹,我們小心了。」 小芹頓時精神一震:「真的?」 莫紋一笑:「丫頭!風水先生哄你十年八年,我呀!不久就見分曉,我們準備交鋒吧,有你這丫頭一場拚殺的。」 「好呀!想不到我們在大溈山中,也能像當年武林前輩小魔女一樣,揚威武林,驚破敵膽。」 莫紋微微一怔:「丫頭,你說什麼?當年慕容家的創始人白燕燕老前輩,也曾在這裡與敵人交鋒過?」 「是呀!我聽時老夫人說,當年的小魔女,在大溈山中血戰甘氏三煞和錦衣衛的幾十名高手,救了當時的武夷劍派肖飛兩夫婦,以後又在十里錦屏,殺了西域的冷魔,也就是現在陰掌門開山立派的創始人,令陰掌門人從此滾出了中原,龜縮在西域不敢再來中原露面,從而揚威武林,驚破敵膽(詳情見拙作《武林傳奇》),初步化解了碧雲峰人與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怨。姐姐,想不到這一次,卻讓我們在大溈山中碰上了。」 莫紋笑著:「你這丫頭,也想學白燕燕老前輩揚威武林?」 「哎!姐姐,我是說你呵!」 「我可不想揚威武林,只想殺了碧眼這老頭兒,為武林除害。」 「姐姐,那還不是一樣嗎?」 「妹妹,別盡想揚威武林了。這一次碧眼老頭兒不但親自前來,還有一大幫厲害人馬,我們能不能勝他,先別瞎想,保得住一條小命,說不準已算是大幸的了。」 「我知道姐姐準能勝了那碧眼老頭兒的。要不,姐姐就不會主動去長沙找那老頭兒了。」 「妹妹,千萬別這麼想。我們這一次去,就是學言大姐與敵人周旋的辦法,能戰就戰,不能戰就跑。跟碧眼老頭兒捉貓貓玩,拖累拖垮他們。所以,你千萬不可大意了。」 「姐姐,我知道啦!我也學姐姐一樣,來個老太婆吃柿子,專撿軟的吃。」 莫紋笑起來。驀然問,前面路邊一叢野草中有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來:「你們這兩個小狐狸,這時候還笑得出來的?要是我,想哭也哭不出來了!」 小芹一怔,喝問:「誰!?給我們出來!」 莫紋說:「妹妹,是丐幫的一見笑長老,你別將他嚇跑了!」 果然,一見笑長老從草叢中站了出來。小芹驚訝:「笑長老,真的是你?你怎麼不聲不響躲在草叢裡的?想嚇死我們嗎?」 笑長老嘻嘻笑著:「你這隻小狐狸,膽子比你姐姐還大,我老叫化能嚇死你們嗎?」 「你在這裡幹嗎?」 「我老叫化奉了金幫主之命,一來感謝你們在湘西這麼一鬧,解了我丐幫被困之危;二來嘛,勸你們趕快離開,有多遠走多遠,別再往大溈山走了。」 「大溈山有老虎麼?」 「老虎沒有,吃人的妖魔鬼怪真不少,而且還專門要吃你們這兩頭狐狸。」 莫紋問:「老叫化,你是說陰掌門的人?」 「何止陰掌門的人?連武當、衡山兩派都有人來了,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全都虎視眈眈,盯著你們。」 莫紋皺皺眉:「這兩個名門正派的,難道敢明目張膽,與陰掌門的人聯手來對付我?不怕在中原武林人面前暴露出他們醜惡可恥的面目?」 「衡山派的錢無璐,醜惡面目早已暴露了,不過衡山派的弟子跟隨他的也不多,只有十來個人,連碧眼老頭兒也瞧他不起,當他是狗一樣的看待,談不上去信任他。」 小芹說:「這個錢無璐,虧他為一派掌門,怎麼這般下賤不知醜?」 「他要是知醜,就不會明目張膽投*陰掌門,甘願成為碧眼老頭的一條走狗。反而是武當派的新任掌門人青風這牛鼻子老道,來得奸猾可怕。」 小芹說:「他這一次來,面目不也暴露了嗎?」 「青風老道才不這麼愚蠢,他帶了武當七劍而來,聲明是維護武林,不使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在你們手中,也不讓它落在陰掌門人手中。不過,他不會先動手,恐怕碧眼老頭也不容他們先動手。他們是袖手旁觀,等你們和陰掌門拼得兩敗俱傷時,準備冷手撿個熱煎堆,突然從背後襲擊你們。」 莫紋說:「好一個險惡的老道。對了!笑長老,武當派掌門不是青松道長麼?怎麼竟是青風了?」 「你這狐狸還問?青松道長敗在你的劍下,還有面目再任掌門人?他一回武當山,就將掌門人一職交給了青風,自己便閉關面壁,再也不復出江湖了。」 莫紋有些歉意:「想不到是我害了他。」 小芹說:「姐姐,這關你什麼事了?」 笑長老說:「好了!不談這事,我們快離開大溈山。」 莫紋搖搖頭:「我想會會這些陰掌門的人,看他們是不是三頭六臂,敢在這裡攔截我。」 笑長老急起來:「你這狐狸,嫌命長了?碧眼老頭兒親自來了,我們的金幫主也不是他的對手,曾傷在他的掌下,要不是我丐幫的打狗陣法,攔住了老魔,金幫主幾乎沒命能回來。」 「要是這樣,我更要再去會會這老魔,看能不能為金幫主報一掌之仇。」 笑長老睜大了眼睛:「你真的要去?」 小芹說:「老叫化,你放心,打不了我們可以走。」 「小丫頭,別下巴輕輕。陰掌門人在大溈山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到時恐怕你們走不了。」 「是嗎?那我們更要碰碰他們了。我和姐姐千方百計想找這老頭兒,哪有沒看見反而跑掉的?姐姐,你說是不是?」 莫紋笑著:「是呀!」 笑長老怔了半晌:「你們是吃了老虎心?還是吃了豹子膽?」 小芹說:「我們呀,兩樣都吃過。」 「我老叫化算怕了你們!聽我老叫化一句話,離開的好。」 小芹側頭問:「老叫化,你是不是給碧眼老頭兒打怕了?」 「不錯!不錯!我老叫化的確是給他打怕了,不敢與他正面交鋒。」 莫紋說:「笑長老,你經驗比我們豐富……」 「不!不!我老叫化偷雞摸狗的經驗可能比你們豐富,別的就談不上。」 莫紋笑著:「笑長老,我是說真的。」 「我老叫化的話也不假。」 小芹嚷起來:「老叫化,我姐姐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就打岔了。」 「哦!?」笑長老望著莫紋,「你想說什麼?不會拉我老叫化去幫手吧?論臨敵交鋒的經驗,我老叫化可派不上用場,不及你詭計多端,狡黠善變。」 「原來你擔心我姐姐拉你去幫手嗎?」 「不是嗎?」 莫紋一笑:「笑長老,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什麼意思了?」 「我是想說一句話。」 「一句話?一句什麼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殺了碧眼老頭兒的兩個心肝寶貝,方君玉和冷血,他遲早都會找到我,不如早見早了結的好。躲是躲不了的,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 「不!金幫主打發我老叫化來,就是想你們到洞庭湖君山去躲一躲。」 「我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君山不出來吧?」 「狐狸,你想與那老魔決一死戰,那也等我們金幫主廣發武林帖,會齊武林各大門派及各處的武林高手,再與這老魔決一生死也不遲,何必現在去與他拼?」 「笑長老,多謝了!一來我不想因為我一個人,而累及了其他的人;二來,那一套打法,是你們俠義人士的打法,講求什麼光明磊落,我可有我的一套打法。」 「你是怎樣的打法?」 「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跑呀!總之,放著我不死,我就鬧得這老頭兒吃不安、睡不穩,沒一天安寧的好日子過。」 「小狐狸,你現在知道他們在大溈山布下了天羅地網,明知打不了,怎麼不跑?」 「哎!我們還沒有交鋒,怎知打不過了?再說,他們何止在大溈山,就是在大溈山附近一帶,都布下了天羅地網。笑長老,你信不信,只要我們往回走,他們的人就會馬上出現,跟著碧眼老頭兒也會很快趕來,那只會給小鎮的人帶來不幸。」 笑長老不由凝神傾聽了一會,點點頭:「不錯,在你們後面是有人跟蹤,連我老叫化恐怕也走不了。」 莫紋又輕輕說:「笑長老,即使我們要走,也不是現在。」 「那等幾時?」 「等到天黑了再走也不遲。那時,他們就不知我們去了哪裡。而我們就直闖老魔的巢穴,到長沙岳麓山,殺得老魔措手不及,不更好麼?」. 笑長老咧嘴笑道:「狐狸,我老叫化算服了你了!看來當今武林,只有你才能制服得了這老魔。」 莫紋說:「你別給我戴高帽啦!湘西言家,恐怕才是陰掌門人最可怕的剋星,他們才能在湘西將陰掌門拖垮拖死。除非陰掌門的人,不踏入湘西半步。」 笑長老點點頭:「這一點我老叫化是深信不疑。所以武林中的各種會幫門派,一般不敢去招惹湘西言家,只有碧眼這老魔,自恃武功不可一世,才去招惹言家。結果倒自討苦吃不是!」 「好啦!笑長老,你可以走了!」 笑長老愕然:「你叫我老叫化去哪裡?」 「回君山呀!你離開,陰掌門的人不會盯你,他們只盯著我。」 「你這狐狸當我老叫化是什麼人?是不講義氣貪生怕死之輩?我老叫化既然勸不了你們,只有跟你們同生共死了。」 笑長老既然這樣說,莫紋不便勸他走了,只好說:「那煩笑長老多看顧我們一點啦!真的碰上了陰掌門的人,請笑長老先別出來,在後面給我們壓陣,注意四周敵人的行動。」 「行呵!」 他們一前一後,沿著山道而走,穿過一條山谷道,來到山谷中的一塊平地上,也就是當年小魔女救武夷劍派肖飛兩夫婦的地方。雖然經過了一百多年的變化,世人面目全非,但這山谷中平地四周的山峰、地勢依然如舊,沒有多大的變化。 莫紋早已察覺平地四周的樹林、山巖都藏有人。正所謂藝高人膽大,莫紋心內警惕著,凝神準備應戰,表面仍輕鬆自如。果然,一色勁裝、身手敏捷的十個漢子,從樹林閃了出來,不但衣服穿著打扮一樣,就是連佩帶的長劍也一樣,薄、窄而鋒利,這是殺手之劍。莫紋一看,便知道這十個人是西天法王訓練出來的第一流殺手。他們一個個面無半點表情,一下將莫紋、小芹團團圍住,一雙雙目光如冷電般盯視著莫紋。和小芹。只要有人一聲令下,他們便會一齊撲上來,以最快、最準確的方式殺人。 小芹明知故問:「你們這是幹嘛?攔路搶劫?我們身上可沒有多餘的銀兩呵!」 接著一位五十歲模樣的長者,從樹林中笑著走出來。這是碧眼教主身邊的蘇總管,他向莫紋拱拱手說:「莫姑娘,想不到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 莫紋微微一笑:「是呀!這些人是你帶來的?可比上次你帶的那一批武士客氣多了,沒有一出來就下殺手。」 蘇總管說:「上次多多冒犯,還請莫姑娘包涵。」 小芹問:「姐姐,這個半老頭子是誰?」 「他呀,是碧眼教主跟前的大紅人蘇總管,妹妹,你可別失禮了。」 蘇總管打量了小芹一下,朝莫紋問:「這是令妹?」 「是呀,我妹妹年少不懂事,請蘇總管別見怪。」 蘇總管慌忙應著:「不敢!不敢!」 小芹側頭問:「蘇總管,你是在這裡等我們嗎?」 蘇總管驚訝地望著小芹,他幾疑手下的人向自己提供了錯誤的情報。這麼一個天真的小姑娘,竟會是一流上乘高手?能殺了我們西域的一流殺手?可能嗎?但他看見小芹面對十名一身劍氣逼人的殺手,居然毫無懼色,神態自若,說話全無顧忌,不能不相信了。不由回答道:「在下正是在這裡等候兩位姑娘。」 「你等我們幹嗎?」 「在下奉教主之命,請兩位姑娘跟在下走一趟。」 「有你這麼請人嗎?一個個提劍運氣,面無表情,我還以為是來了一夥不會說話攔路打劫的小毛賊哩!」 西天法王一手訓練出來的一流上乘殺人劍手,在小芹眼裡看來,竟然是一夥不會說話的攔路打劫的小毛賊,弄得蘇總管惱怒異常,這十名殺手聽了也心裡直冒氣。要不是教主事先吩咐,一切聽孫總管的命令行事,不得輕舉妄動,這些殺手真想一劍就挑了這小丫頭。 蘇總管嘿嘿笑了笑:「在下怕有不測之事發生,不得不如此,請小姑娘原諒。」 「你這樣,不擔心會將我們嚇跑嗎?」 「小姑娘說笑了,以小姑娘這般膽色,怎會嚇跑的?」 莫紋問:「蘇總管,你請我們去哪裡?」 「去見見我們的教主。」 「怎麼他不親自來相請?」 一位殺手不知道碧眼教主曾經極有禮貌地接見過莫紋,出於維護教主的尊嚴,忍不住叱道:「你配讓我們教主親自來相請?」 這位殺手話音剛落,只見眼前人影一晃,「啪啪」兩聲,左右雙頰便挨了兩個清脆的耳刮子。他本能地揮劍自衛,誰知手腕一麻,手中的劍,也給莫紋奪了去。若是莫紋要殺他,簡直是易如反掌。當這名殺手定神再看時,莫紋已回到了原處,要不是他親眼看見莫紋手中提著自己的劍,他真不敢相信剛才打他奪他劍的人是莫紋。他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莫紋用密音入耳之功對小芹說:「妹妹,這十名殺手是冒牌貨,真的還沒有出現,我們小心了!」 小芹真不明白陰掌門人為什麼要這樣做,是麻痺自己還是在嚇唬自己?或者另有用意?她也暗暗佩服姐姐,出手一試,便知道這十名殺手是真是偽,同時也給敵人一個下馬威,不敢輕舉妄動。 跟著莫紋含笑說:「蘇總管,你這手下太沒禮貌了,我代 你教訓一下,你不會見怪吧?」 莫紋剛才如魔影般的行動,令蘇總管驚震了,他感到近 大半年在江湖上失蹤的莫紋,武功更練到匪夷所思的境地,他沒看出莫紋剛才是用什麼手法奪劍的。儘管這人不是真正的西域殺手,但武功已達到高手的地步,可是莫紋不但刮了他兩個耳光,連劍也奪了下來。怪不得她能殺了冷血和那十名訓練有素的西域殺手。現在他聽莫紋這麼說,面色變得異常難看,半晌才說:「莫姑娘好俊的武功,不過在下還是勸莫姑娘千萬別輕舉妄動,那將會後悔莫及。」 「哦!?看來蘇總管早已在這四周布下了不少的高手吧?」 「莫姑娘,高手在下不敢說,但他們一個個都是極俊的暗器手和射手,莫姑娘想不想看看?」 「是嗎?我也真想看看。」 蘇總管一聲呼嘯,山谷平地四周的草木中、山巖上、亂石裡,一下站出了不下一百多人來,有的手握強弓怒箭,有的渾身都是暗器,而那一批西域的真正殺手,還沒有露臉哩。蘇總管問:「莫姑娘,你看清了吧?在下別的不敢說,但他們手上功夫極準,可以射殺空中的飛鳥,地下的脫兔,要射莫姑娘的左眼,絕不會射到右眼上去。姑娘和令妹的身手再敏捷,總不能一下將他們都殺了吧?何況你們跟前還有十名不可輕視的殺手。」 莫紋笑了笑:「蘇總管,你的佈置不為不好,但可惜少計算了另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 「只要我姐妹兩人貼近你,或者將你們一兩個人擒在手中作為擋箭牌,那一百多名射手,還敢施放暗器和利箭嗎?蘇總管,你別打算想躲開去,我要貼近你,你怎麼也走脫不了。」 蘇總管一笑:「莫姑娘,這一情況,我們教主早已計算到了,在下出來,根本就不想躲開。」 「哦?難道碧眼老頭兒連你的生命也不顧及,叫你一塊跟 「在下死何足惜?只是能活擒到莫姑娘,教主就是犧牲了山谷中的一半人,也要得到莫姑娘。」 「那麼說,,看來我姐妹非得隨你去見你們的教主了?」 「這是明智之舉。莫姑娘,在下再想說清楚一件事。」 「請說!」 「四周的這一百多名射手,無論暗器或箭鏃,都淬了極為可怕的毒藥,人一給射中,便會渾身無力,一時三刻,得不到教主的解藥,那就會痛苦死去,請姑娘三思。」 「那我們還不是一樣會痛苦死去?」 「不!只要姑娘和令妹中了暗器和毒箭,渾身無力時,教主就會親自出現,及時給姑娘服下解藥,不過得先廢去姑娘的武功。到時,姑娘和令妹就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所以在下勸姑娘三思。」 莫紋心想:這真是一個可怕的結局,目光迅速打量四周,掃了蘇總管和那些殺手一眼。蘇總管更是經驗老到,一下看出了莫紋的用意,嘿嘿笑著:「莫姑娘,最好別打在下的主意。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身上有這種解藥,只有教主一個人才有。同時,這四週一帶,也沒有任何一處能躲得過暗器的。別妄想了,還是乖乖地聽話吧。」 莫紋聽了又暗想:這個碧眼老頭,真是老奸臣滑,幾乎什麼都算計到了,什麼都在他的預料中,在大溈山布下了天羅地網。自己是不是太過輕敵,沒聽笑長老的話,闖進了他這天羅地網中?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將蘇總管等人擒過來,或者將他們殺掉,用他們的屍體,築起一道牆,以擋暗器飛箭,拖到天黑,再想辦法脫身出山谷。莫紋不由又打量一下天色。這時,恐怕在未、申時之間,拖到酉、戌時,也有兩個多時辰。 蘇總管見莫紋不出聲,又問:「莫姑娘,想清楚了沒有?」 莫紋說:「聽你口氣,碧眼老頭兒似乎就在這附近,他怎麼不親自來見我?」莫紋不想太早動手,要拖一段時間。 「莫姑娘,你和令妹隨在下走,自然就會見到我們教主。」 「好呀!我們隨你走。」莫紋一面用密音入耳之功對小芹說:「妹妹,看我眼色,隨時準備突然出手,用他們的身軀,擋住敵人的暗器飛箭。」 小芹會意地眨眨眼。 蘇總管想不到莫紋這麼快就答應了,有點疑惑:難道這只青衣狐狸已知道沒別的選擇?還是有別的用心?他不放心地說:「既然莫姑娘答應了,最好讓在下先封了姑娘和令妹身上的兩三處穴位。」 小芹問:「姐姐,他說什麼?」 「蘇總管不放心,要封我們的穴位呵!」 「封穴位?那我們還能動嗎?」 「蘇總管就是擔心我們能動。」 「不能動,那我們怎麼跟他走?他們抬我們走嗎?」 蘇總管忙說:「小姑娘放心,在下只封肩外俞和風門這兩三處穴位,只是上身、手不能動,腳依然能行動。」 肩外俞穴,是手太陽小腸經的一處穴啦,一給封了,雙手就不能行動。而鳳門穴,不但是足太陽膀胱經的一片要穴,更是督脈和足太陽經交會的穴位,又名熱府穴,一給人點了,長久不解開,更全身不能動彈,這是怎麼也不能讓人碰的。莫紋卻爽脆地回答:「那好呀!你過來點吧!」 蘇總管又感到意外,拱拱手說:「莫姑娘,請原諒,在下得罪了!」他更有所提防,命兩個冒充殺手的漢子:「你們兩個過去,小心給莫姑娘點穴了,千萬別點錯了其他穴位。」 兩個漢子應聲而上,他們剛想出手點穴,莫紋出手如風,一下點了他們的中府穴,令他們僵立如木雞。小芹一見莫紋出手,以迎風柳步之功,快如驚鴻掠影,欺到一位所謂殺手身側,以折梅手法,將他手中之劍奪了過來,順手就放倒了他,跟著又以奇招異式,砍翻了一個漢子。等到其他漢子犀應過來時,十位漢子已翻倒了四個,有兩個不能動彈,只有四條漢子倉皇應戰。他們只不過是二十四騎中所謂武功最好的高手,怎能招架得住莫紋、小芹快如電閃的一擊?莫紋根本就沒有動用兵器,掌拍腳踢,又將兩條漢子踢翻拍飛了出去,便直取蘇總管。 蘇總管在這猝然的襲擊中驚呆了,他氣急敗壞地叫喊著:「放箭!放箭!」莫紋凌空出指,一連封了他身上的三處要穴,小芹也在這時挑翻了那兩個所謂殺手。當四周埋伏的暗器手、弓箭手發射暗器毒箭時,小芹早已縮進兩個屍體當中,以敵人的屍體為擋箭牌。莫紋一時也不敢大意,利用敵人的屍體遮擋,迅速從懷中掏出了癡兒交給她保管的一瓶玉女黑珠丹,倒出一顆服下,然後拋給了小芹,叫小芹服下一顆,以防萬一。 小芹依言服下一顆,又將小瓷扁瓶拋回給莫紋:「姐姐,我已服下一顆了,現在可不怕他們的毒箭了。」 「丫頭,別大意。看來這批暗器手、射箭手的手頭頗準,幾乎支支不落空,全都擊中了目標。我們要是給擊中,就是不畏毒藥,恐怕也不太好受。」 「姐姐,那我們老是伏著不動嗎?」 「丫頭,別心急,你最好裝著中了暗器飛箭,伏著別動,我叫你起來才起來。」 「那敵人逼近了我也不動嗎?」 「那你不會突然躍起將他們殺了嗎?」 小芹笑起來:「好啦!那我裝死吧!」 敵人的一番急風暴雨般的暗器、飛箭幾乎全部插到了死者身上,莫紋、小芹連衣服也沒給擊中,就是連站著不能動的蘇總管和那兩個漢子,身上也中了暗器和毒箭。 莫紋打量了蘇總管一眼,只見他肩上僅中了一支毒箭,不能不佩服敵人的手頭極準。但這一支毒箭,已令蘇總管不好受了,眼見他面部青黑,毒性發作,果然是厲害的毒藥。蘇總管沒有虛言,但卻是自作自受。莫紋仍伏著不動,凝神靜觀敵人跟著會有什麼行動。碧眼老頭兒絕不能視蘇總管之死而不顧,必然會派人出來將他搶回去。 果然不久,樹林中閃出四位身手矯捷的黑衣人來。其中一個奔向蘇總管,要將蘇總管搶回去,三個直撲莫紋、小芹伏著的地方來。莫紋一眼看出,這四個黑衣人,才是真正的西域一流殺手。莫紋用密音入耳功對小芹說:「妹妹,你暫時伏著別動,這三個人由我來打發好了。」 莫紋等這三名殺手走近,突然一躍而起,人飛劍出,寒光過處,一名殺手的身上便出現一條劍痕,劍尖劃開了他的衣服,也觸及他的肌肉,鮮血滲出,要不是這名殺手反應得快,莫紋這奇出的一劍,已要了他的性命。 其他兩名殺手一見,雙劍分左右飄然刺來。這的確是殺手們慣用的劍法,快、準、狠,沒半點虛招,刺的都是莫紋身體要害的部位,而且左右兩劍刺來,成交叉狀,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廣同時受傷的殺手一把長劍,也從莫紋身後輕而無聲刺到,幾乎不為人發覺。任何一流上乘高手,在三把長劍之下,就是能閃避,也要帶重傷。可是莫紋靈猴百變身法,達到了令人驚駭的境地,不但從三把如電閃的劍光中閃身出來,就是連身上束腰的腰帶也沒給刺中,並且還回劍反擊。莫紋這時抖出的劍法,完全是西門九劍中的一套劍法,名為美女劍法,所取的招式名稱,都是古代有名仙子、美女的名稱,如織女飛梭、天姬送子、西施捧心、王嬙照鏡、昭君出塞、貂嬋拜月、麻姑獻桃、貴妃醉酒等等。莫紋剛才的一招,就是貴妃醉酒,劍出歪歪斜斜,似乎慌亂,不知所措,但卻隱藏著無限的殺機,險些將一名殺手的臉也劃開了。西門劍法這一套美女招式,最適合少女使用了,柔中帶剛,借力打力,往往以四兩而撥千斤。它原來是從武當太極劍法轉化而來的,經過西門子的改進而創新,變成了西門九劍中其中的一套劍法,以柔為主,以剛為副,看似劍出柔軟無力,宛如劍舞,姿態一優美,可是每一招一式,都含有不可思議的殺著。 這三名殺手的劍法,的確是一流的劍法,而且三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招招凶狠、凌厲,可是莫紋只用美女劍法應付他們,借力打力,僅出十招,就將他們全部打發去了地府,其中有的招式,還是他們自己先傷了自己,莫紋只輕輕隨後補上一劍而已。 莫紋在十招之內,便殺了令武林人士驚畏的西域殺手,這種不可思議的劍法,頓時驚震了山谷中所有的敵人,令敵人瞠目結舌,也令碧眼教主看得愕然驚駭。他看出莫紋抖出的是西門劍法,既惱恨也妒忌:這頭青衣狐狸,真是慧黠過人,在不到一年的日子裡,便練成了驚震武林的西門劍法,要是給自己得了多好。看來慕容家的每一門武功,真是深不可測,是武林至寶。想不到偏偏給這隻狐狸奪了去,也學上了手。不將這隻狐狸捉住除掉,自己真的寢食不安。他一聲令下:「放箭!」頓時各種暗器、飛箭,如蝗蟲齊向莫紋發射。 莫紋早已預料自己殺了這三名殺手之後,敵人又會向自。己發射暗器毒箭,所以才叫小芹伏在敵人屍體中不動,然後暗運真氣,抖出了苦練而成的流雲飛袖絕學來,將東邊射來的暗器毒箭撥到西邊敵人身上去,西邊的暗器毒箭撥去東邊,南揮去北,北指去南。總之敵人射擊的各種暗器毒箭,一一奉還給敵人,剎那間,四周的暗器手和弓箭手慘叫連天,驚慌奔走逃命。這才是武林中一門罕見的神功絕學。碧眼教主更看得傻了眼,他急令停止射擊。其實不用他下令,四周埋伏的一百多名暗器手和弓箭手,除了極少數倖免之外,莫不中了自己人的暗器毒箭,渾身無力,倒在地上或山巖中,呻吟不已,哪裡還有人發放暗器和毒箭? 碧眼教主急取出解藥,命輕風使者和兩名殺手去解救中了毒的人,他不能一下不見了這麼多的部下。隨後自己帶了五名殺手,走出平地,他不能不親自會會莫紋,準備與五位殺手,合力擒拿了這頭青衣狐狸。 莫紋打發了敵人,神色自若,彷彿剛才只是小試鋒芒而已。她見碧眼教主在五位殺手的簇擁之下,從樹林轉出平地含笑而問:「碧眼老頭兒,你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敢出來見我哩!」 碧眼教主雖然心裡極怒極恨,恨不得一下將莫紋抓過來,掏出她身上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但仍保持自己一派宗師的風度,童顏白髮、銀鬚飄飄、面帶笑容,一副仙風道骨,儼然神仙一流的人物。他含笑說:「莫姑娘大半年不見,想不到風采更為動人,武功也俊極了,真叫老夫羨慕不已。」 「是嗎?承你誇獎啦!」 「老夫要是沒有看錯,剛才姑娘抖出的劍法,是西門劍法吧?」 「我也不知道,既然你說是,那恐怕是西門劍法了!」 「姑娘剛才那一手不可思議的飛袖之功,像是百多年前碧雲峰碧波仙子的流雲飛袖功吧?」 「我只是心慌胡亂揮動而已,你千萬別見笑,哪裡是什麼流雲飛袖功了?」 「姑娘別客氣,姑娘過謙了!」 「我可不會客氣的,直話直說,要是有得罪了的地方,你可別見怪。」 「哪裡!哪裡!據老夫所知,流雲飛袖神功,慕容家可沒有這門絕技,它早已在江湖上失傳百多年,姑娘去哪裡學到了這一門絕技?」 「對不起,這可是秘密,可不能對人亂說出來的。」 「不錯!不錯!老夫此問多餘了!」 「碧眼老頭兒,你打發蘇總管請我去見你,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老夫聽聞姑娘復出江湖,極想目睹姑娘的風采,想再次領教姑娘的武功。」 「好呀!我們是單打獨鬥?還是你們六位聯手齊上?」 「姑娘看哩?」 「我不在乎,單打也好,聯手齊上也好,我都可以奉陪。」 碧眼教主微慍:「姑娘不感到自己太狂妄了麼?」 「難道你們不想聯手圍攻我?」 「姑娘,你武功雖俊,但也不是老夫的對手,用得著老夫聯手?」 「好呀!上次在岳麓山下,我們比試還沒有分出勝負,這一次不妨再來。」 「姑娘別忘了,上次要不是突然來了一位秀士,姑娘還不是老夫手下的敗將?」 「碧眼老頭兒,你知不知道,上次本姑娘還沒有出盡全力呢!要是出盡全力,不知是你敗還是我敗哩!」 「老夫不與你逞口舌之利,老叫化和令妹的生命,你還想要不要?」 莫紋一怔:「你說什麼?」 「老叫化在山谷口已為老夫所擒,令妹也身中巨毒,沒有老夫的解藥,時辰一過,就是大羅神仙到來,也救不了。」 莫紋對小芹半點也不擔心,對老叫化一見笑長老被擒感到意外,不由問道:「你們擒了老叫化?」 「姑娘不信?」碧眼教主喝著一位殺手,「將老叫化帶上來!」 果然不久,笑長老給五花大綁帶上來了。莫紋一見,大為震驚。心想:怪不得在交鋒時,這老叫化不見半點動靜,原來給老魔捉了去,這麼看來,這碧眼老魔的武功實在不容輕視。因為笑長老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中,也是有名望的一流上乘高手,竟然不聞動靜,就給老魔活捉了去。莫紋見笑長老一臉仍笑嘻嘻的,顯然沒有什麼嚴重的傷,略為放心。問:「笑長老,你怎麼這般不爭氣,叫人活捉了?」 笑長老說:「看來我老叫化倒霉透了,這碧眼老魔不講江湖規矩,像小偷小摸似的襲擊我老叫化。」 莫紋心想:跟陰掌門的人打交道,還能墨守成規,講江湖規矩嗎?你這老叫化未免太迂了,不叫人活捉了去才怪。她向碧眼教主:「你帶這老叫化來,想同我講價錢吧?」 碧眼教主一笑:「姑娘果然聰明。」 「你要什麼條件?」 「用這老叫化和令妹的生命,換你身上的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笑長老有些愕然:「莫姑娘,那芹姑娘怎樣了?也被他們提了去麼?」 「沒有,她只不過中了毒,昏迷不醒而已,生命一時沒有大礙。」 「噢!怎麼芹姑娘也和我老叫化一樣的倒了大霉?」 碧眼教主問:「姑娘,這條件答不答應?嗯?」 莫紋笑起來:「這老叫化關我什麼事了?他是丐幫的人,又不是我的人,你殺了他,自有丐幫的人找你們算帳。再說,這老叫化對我也不安好心的!時時刻刻在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你殺了他,我更少了一份戒心。」 笑長老久歷江湖,哪有不明白莫紋的用意?他故意愕然:「你這條狡猾的狐狸,我老叫化還以為你將我當朋友看待哩!原來你也在暗暗防著我,我老叫化以往的用心,不白費了?」 「是呀!你故意討好我,千方百計想接近我,就是想套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藏在什麼地方,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笑長老故意叫起屈來:「冤枉冤枉!我老叫化實在冤枉。」 莫紋說:「好啦!你冤枉也好,不冤枉也好,你老叫化的生死,我才不去管。」 碧眼教主冷冷地問:「令妹的生命,難道也不管麼?」 「她中毒,還有一段時辰哩!等我制服了你這老魔,不怕你不將解藥交出來!」 「你這狐狸,簡直是大白天說夢話,你能制服得了老夫?」碧眼教主喝著一位殺手,「去!將那小狐狸拖過來,先餵她一顆解藥,老夫不想她馬上死去。」 莫紋一掌拍出,攔住那位殺手:「你想幹什麼?」 碧眼教主一袖拂出,便解了莫紋的掌勁,森森地問:「狐狸女,你是存心不想令妹活了?」 「她就是中毒而死,我也不想她落在你們手上,讓你們活活折磨。」 「狐狸女,別人說老夫冷酷、殘忍、無情,我看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實莫紋的一掌拍出,只不過故意阻攔那位殺手,使碧眼老魔深信小芹中毒不疑,同時也麻痺那位殺手。這位殺手果然上當了,他毫不懷疑小芹沒有中毒。剛想彎腰提起小芹,小芹一劍揮出,便砍去了他的腦袋,也在同時,莫紋身形驟起,掌拍劍落,逼退了守著老叫化的那名殺手,劍落削斷了老叫化身上的繩索,更一掌拍開了老叫化身上被封的穴位,說:「笑長老,快走!」 這只是瞬息之間的剎那變化,迅若電光火石。這變化太突然,也太叫人意外,碧眼教主幾乎來不及反應,四位殺手也一時呆若木雞。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小芹已殺了一名殺手,老叫化也叫莫紋救了過上。 碧眼教主真是又驚又怒義恨,已忘記了自己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一派宗師的風度,變成了一個猙獰可怕的野獸,連聲吼道:「給我全砍了他們,一個也不能活著出去!」 小芹天真得不知天高地厚:「你這白鬍子老頭兒這麼大聲吼著幹什麼呵!不怕吼斷了氣麼?」 笑長老嘻嘻笑著:「你這小狐狸頂會裝死,害得我老叫化白白為你擔心。」 「你這老叫化老得稀里糊塗,怎麼叫人捉了去的?跟他們可不能講什麼江湖規矩呵!」 「不錯不錯!我老叫化算是長到老,學到老了,今後要學,得狡猾一點。」 這一老一少,簡直不將碧眼老魔的暴怒看在眼裡,毫無所忌在一問一答,簡直將老魔氣死了。 碧眼教主又是一聲大吼,震得山搖地動,群鳥亂飛:「老夫要先劈死了你這小狐狸!」呼地一掌向小芹拍來。他實在惱極小芹出奇不意殺死了他的一名殺手。可是他的手掌剛一拍出,又急忙收了回去。因不知幾時,莫紋的劍尖,已對準了他的掌心,他手掌再進一寸,不啻將自己的手掌拍到劍尖上,刺穿了掌心。這是莫紋抖出西門劍法的破掌式,專門對付武林中一流上乘高手的掌法,有意想不到的奧妙,輕而易舉便化解了敵人凌厲無比的掌勁。過去,小魔女和慕容小燕,就是以這一套破掌法,不知擊敗了多少使掌的魔頭梟雄。小魔女以這套破掌式,殺了西域冷魔,也就是玄冥陰掌門的開山祖。慕容小燕也是以這一套劍法,在青城山逼死陰掌門的第三代掌門人紅衣老魔。現在莫紋,又以這一套劍法,來對付陰掌門的第五代掌門人碧眼教主了。 要是說莫紋是慕容家的人(其實她已經是慕容家的未過門媳婦、慕容智的未婚妻,是慕容家的第五代傳人),那麼慕容家與西域陰掌門,真的結下五代人的仇怨,一方不死不罷休。碧眼教主之所以要毀了紫竹山莊,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除了他稱霸中原武林的野心外,也是要為歷代掌門人復仇雪恨。 莫紋一劍將碧眼教主逼退了後,冷冷地說:「你這碧眼老魔,也不怕有失身份,丟了面子,去欺負我的妹妹,一個才十三歲的女孩子。有本事朝我來呀!」 「好!老夫就先殺了你。」 「你殺了我,不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碧眼教主再不說話,雙掌紛翻,直劈莫紋。兩位殺手,聯戰小芹。另外兩個,圍攻笑長老。山谷中,真正展開了一場生死大搏鬥,誰也不敢大意,雙方的生死,都在瞬息之間,稍一不慎,便是自己的死亡。 有驚而無險的,是莫紋與碧眼老魔的交鋒,不論碧眼老魔的掌法如何精奇稱絕,變換奧妙,莫紋卻是以不變應萬變,以一套破掌式應付。不論碧眼老魔掌從任何方向拍來,莫紋只要手腕輕轉,身形略動,劍尖都對準了老魔掌心。彷彿渾身上下,都是鋒利的劍尖,令老魔的雙掌只能一拍即收,身形躍開又躍回,舉掌出招,但碰到的又是莫紋的劍尖。如此反反覆覆,令老魔的掌法無從發揮出威力。儘管老魔的掌風勁力含有奇寒,但莫紋服下了一顆玉女黑珠丹,根本不畏這種奇寒之勁風。要是任何武林高手,與碧眼老魔交鋒,就算能招架得了老魔的掌法,不為其拍中,但也中了老魔掌力發出的奇寒之毒,會渾身顫抖不停,手腳也凍僵了,哪裡還能交鋒? 玄冥陰掌,不但是掌法精奇奧妙,掌力還會發出奇寒之毒,令對手受不了,所以陰掌門的開山祖,有西域冷魔之稱。可是慕容世家,成了陰掌門的剋星,西門劍法的破掌式劍法,專破其掌法,而玉女黑珠丹,卻又是能化解萬毒,根本不畏玄冥陰掌之寒毒。 碧眼老魔面對莫紋,彷彿是一頭猛虎碰著了刺蝟,咬不得、踩不得,更吞不下,一咬一踩,便必然刺傷了嘴和爪子。但他們又與老虎和刺蝟不同,老虎吃不了刺蝟,可以悻悻的走開,刺蝟也縮著不動,不敢去追。莫紋可不同了:老魔一走開,她就追擊,劍法纏得老魔不能離開;老魔反擊,莫紋又是以破掌式對付,因而急得老魔團團亂轉,暴怒如雷。碧眼老魔從來沒有碰上這麼窩囊的交鋒,掌法不能發揮,寒毒也起不了作用,反而處處顯得被動。 以武功來說,碧眼老魔內力的深厚,無疑比莫紋強,就是掌法,也可以與梵淨山的天殛掌法比試高低。要是莫紋以掌對掌,無疑會敗在老魔的掌下。可是莫紋剛學到的這套西門劍法破掌式,就弄得老魔無可奈何。何況莫紋是以逸代勞,想等這老魔消耗了一定的內力之後,再反攻不遲,到時必然能取勝。 與碧眼老魔和莫紋交鋒的情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芹對那兩名殺手了。小芹以精奇、詭異莫測的劍法力戰兩名殺手的凶狠無比招式,一味利用自己靈巧的輕功和迎風柳步,一沾即走,一走而回,弄得那兩名殺手忙於應付招架,無從發揮殺人之劍的威力,也是一味處於挨打被動的地位。要是單打獨鬥,兩名殺手都不是靈巧、詭異的小芹的對手,遲早要給小芹挑翻刺倒。 碧眼老魔對莫紋,是掌發即收,收又拍出,小芹對兩名殺手,也是這樣,只不過敵我雙方調轉過來而已。比較不利的,是老叫化面對兩名殺手了。老叫化身上沒有了打狗棍,只憑一雙肉掌與對手的雙劍交鋒。丐帶的降龍十八掌,的確是威力無比。初時,老叫化的確是佔盡上風,雙掌逼得這兩名殺手連連後退。這兩名殺手,似乎對丐幫的武功極為熟悉,也頗有經驗,先避開了老叫化的銳氣,不時出擊,以圖先耗去老叫化的內力,再一舉而殺之。因為拍出的降龍十八掌,極需要內力,不能堅持長久之戰。而老叫化的降龍十八掌又沒有練到最佳的境地,他只能逼走敵人,而傷不了敵人。漸漸老叫化就處在下風的地位。要不是小芹突然竄過來,奇出一劍,解了老叫化之危,老叫化恐怕早已支持不住了。莫紋為了纏住碧眼老魔,一時無法援助老叫化,要是放開老魔出來,那將是對小芹、老叫化生命最危險的威脅,他們的確難以招架老魔精奇的掌法。 這時,喂解藥的兩位殺手參加戰鬥了,一個去圍攻老叫化,一個在阻攔小芹。這兩名殺手的用意非常明顯,先將老叫化解決掉,便有六個人去對付古靈精怪的小芹,那小芹就是插翼也難以滿場飛奔。將小芹解決了,剩下一隻青衣狐狸,便好辦得多。這樣一來,形勢對老叫化更為不利。老叫化自問必死,但他下了一死的決心:就是死,也要與一個敵人同歸於盡,不能白白死掉。 正當老叫化險象環生的時候,驀然從一處山峰上躍下一個蒙面黑衣人來,迅若流星,捷如矯龍,人剛落腳,便掌拍腳飛,將聯手圍攻老叫化的三名殺手,拍翻踢飛了。掌式獨特,腿法怪異,行動有如驚雷閃電,令人側身迴避的餘地也沒有,三名一流西域殺手全部死於非命。招式之毒,下手之狠,令山谷中所有人全都驚震起來。 莫紋要殺三名西域殺手,還要經過一番交鋒,而這蒙面黑衣人,宛若猛虎闖入羊群,要叼誰就叼誰,而且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就撲殺完畢。 老叫化驚喜地叫起來:「黑鷹大俠,是你來了?你又救了我老叫化的一條命啦!」 陰掌門的人一聽來人就是神秘莫測、行蹤詭異、武功極高的黑鷹,更是全都驚破了膽。有的雖未見過黑鷹此人,也聞其名。江湖上人們流傳,有青衣狐狸出現的地方,同時往往也有神秘的黑鷹出現,現在看來,果然如此。聯手圍攻小芹的三名殺手停了下來,碧眼老魔也停了下來。莫紋、小芹見黑鷹及時出現,也驚喜地停下手來,一時劍光掌影全部消失。小芹如小鳥般撲到黑鷹的身邊,像天真的小孩子見到親人一般:「黑鷹老前輩,你來得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哩!」 黑鷹點點頭:「老夫來遲了一步,令你們受驚了!」 「不遲!不遲!你來得太及時了!」 三名西域殺手,全都回到了碧眼教主身邊,輕風使者帶了一些西域武士,也都站在碧眼教主身後。這一批十名武士在剛才交鋒的場面上,自問武功不及西天法王訓練出來的殺手,沒有出來參戰。其實也用不了他們出來參戰,他們在保艫受傷中毒的人。現在他們全部從樹林中閃身出來,以護著自己的教主。一時間,山谷平地上,形成敵我分明的陣線,互相對峙。黑鷹、莫紋、小芹和老叫化笑長老,雖然只有四個人,卻豪氣干雲,勢壓眾敵。 碧眼教主一方人數眾多,本來他們是主攻者,現在反而成了防衛者,全部凝神備戰。莫紋和小芹,已經威震了他們,現在又來了一個黑鷹,他們哪有不戰戰兢兢的?只有碧眼教主,又恢復了一派宗師的風度,朝黑鷹問:「閣下就是行蹤莫測的黑鷹。」 「不錯!」 「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老夫沒名沒姓,不勞動問。」 「閣下要插手今日之事?」 「不錯!老夫不想任何人染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更不想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你這老魔手中。」 「這就要看閣下有多大的本事了!」 「老夫沒其他本事,但要對付你這老魔,卻綽綽有餘。」 「好!本教主就來領教閣下的功夫。」 黑鷹對莫紋等人說:「莫姑娘,請你帶人站開些,老夫要單獨會會他了!」 小芹說:「黑老前輩,他們可人多吶!」 黑鷹冷電似的目光,掃了碧眼教主和眾賊人一眼,不屑地說:「他們就是再多的人,老夫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莫紋說:「黑大俠!老魔奸詐百出,可不能大意了。」 「莫姑娘放心,老夫應付得了,請你們退後,老夫真的不濟,再麻煩莫姑娘不遲。」 「好呀!那我看黑大俠大展神威啦!」 莫紋帶著小芹、老叫化後退到幾丈遠的地方站著,同時吩咐小芹注視四周敵人的變化。 碧眼教主也回頭對輕風使者和那十多名西域武士說:「清風,你帶人退到樹林中去。受傷中毒的人怎樣了?」 「稟告教主,受傷的已包紮好,中毒的已全部服下了解藥。」 碧眼教主打發輕風帶著武士退入樹林中後,也對身邊的三名殺手說:「你們也退到我身後,我要單獨會會黑鷹。」 「是!教主。」 三名殺手也退到碧眼教主身後幾丈遠的地方站下來。交戰雙方場地,只剩下了黑鷹和碧眼教主,這是當今武林兩位絕頂拔尖的高手。一位是無人知曉的神秘人物;一位是雄視中原武林的梟雄,必然有一番驚心動魄的交鋒。 黑鷹凝視碧眼教主:「你要單打獨戰以決勝負?」 「本教主與人交手,從來就是單打獨鬥,用不了別人插手。閣下,你我之間,在分出勝負之後,怎樣處理對方?」 「老夫要是敗在你的掌下,自然不能插手管今日之事。」 「就這麼簡單了事?」 「你想要老夫的人頭?」 「要閣下的人頭不敢,但我希望閣下成為我教的人,屈閣下擔任本教副教主一職。」 莫紋笑起來:「碧眼老頭兒,你怎麼又看中黑大俠了?那我呢?你不是也要我擔任副教主嗎?」 「本教主極愛人才,要是莫姑娘願意,那以往的仇仇怨怨,可以一筆勾銷。」 「那不是有兩個副教主了嗎?」 「兩個不為多,可以有三個四個。」 老叫化笑長老嘻嘻笑問:「我老叫化你們要不要?」 「笑長老要是願意,本教主極其歡迎。」 「那我任什麼職位?」 「請笑長老任本教的護法長老。」 「那我老叫化跟在丐幫有什麼區別?還不是一樣的是長老?」 「不!任本教的長老,比丐幫榮幸多了,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不似丐幫在街頭上討吃過活。」 小芹也叫起來:「喂!那我哩?」 「芹姑娘參加,那將成為本教第一位巡迴使者,神州大地,任由姑娘遨遊,老教主屬下的三十六騎,交由姑娘指揮。」 這哪裡是什麼生死搏鬥,變成了碧眼教主在封官許願,莫紋等人在討封賞了。 黑鷹冷冷地說:「老夫如閒雲野鶴,對世俗的權欲,根本就不感興趣,請你打消了這份主意。」 「那閣下想要什麼?」 「老夫要的東西,你能答應?」 「只要本教主能辦得到的,沒有不能答應。」 「老夫只要你頸上的這顆白頭。」 小芹歡笑起來:「我也要的,拿來當球踢,好玩多了!」 碧眼教主面色頓變:「那我們是生死之戰了?」 「不錯!不然,你給老夫滾出中原。」 碧眼教主驟然一掌拍出:「本教主先要了你這顆黑頭!」碧眼教主猝然發難,這一掌已用了八成的功力,凶狠、凌厲異常,想一掌就擊傷黑鷹。 黑鷹反應出人意外的敏捷,身形驟起,避開了碧眼教主這凌厲的一擊,更如隼鷹,人在空中,雙掌拍下,宛如泰山壓頂。轉眼之間,兩人四掌紛翻,掌影重重,掌風逼人。一黑一白兩團人影,在山谷平地上驟合驟分,快如飛輪旋轉,迅如矯龍在雲中倏隱倏現。 莫紋雖然與黑鷹交鋒過,比過掌法和劍法,一輸一贏,只有輕功還沒有較量過。但真正要較量輕功,莫紋自問怎麼也不及黑鷹。黑鷹真是人如其名,轉眼之間,一去幾里之外,自己怎麼也追不上。現在,她在旁目睹了黑鷹的掌法,出手之快、掌勁之威、招式變幻莫測,莫紋不禁暗暗感到驚訝、駭然。顯然,上一次的比掌,黑鷹根本就沒有用盡全力,抖展他真正的武功絕學來與自己比試,明顯在讓自己。他幹嗎要那樣做?他當時不是要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嗎?幹嗎要讓自己? 莫紋再凝神看下去,更是納悶和驚奇。黑鷹的掌法,顯然來源極雜,可以說集各門各派掌法的大成,有的是佛門的大慈悲掌,有的是崑崙派的追魂掌,更有的竟然是梵淨山的天殛掌,但主要的卻是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黑鷹顯然是位武學大師、人間的奇才,對各門各派的掌法,幾乎是順手沾來,隨意揮灑,運用自如,半點也不拖泥帶水,無形中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掌法,這是武林所沒有見過又似見過的掌法。只有黑鷹,才能應付得了碧眼教主的玄冥陰掌。自已是不敢與碧眼老魔對掌,只能以西門劍的破掌式對付。 突然之間,掌影人影全消,黑鷹與碧眼教主面對面盤坐在地上,四掌相接,互相在拼內力。這是武林中交鋒最為凶險的一著,生死立判,誰內力深厚誰勝,半點虛假不得。就算是勝了,恐怕也要消耗掉自己不少的內力,同時別人也無從相助。所以一般一流上乘高手,極不願與對方拼內力,只有萬不得已才相拼。 這時,不但莫紋異常緊張,輕風使者和蘇總管也緊張異常,碧眼教主面目猙獰可怖:「黑鷹!你這下必死了!」 黑鷹咬緊牙關,冷冷地說:「老魔!你叫人為你準備好一副棺木吧!」 轉眼之間,碧眼教主面色大變,驚恐地說:「你、你、你會吸星大法?」 「吸星大法」四字從老魔口中吐出,所有人全都驚震了。吸星大法是武林中極為歹毒的一門武功,能吸取敵人的一身內力,將敵人變成廢人,令他武功全失,對自己更無好處,真是一門損人而不利己的武功,幾乎所有學武之人,都不屑去學去練,怎麼黑鷹練成了這門歹毒的武功? 突然,一支帶毒的金鏢破空而來,擊向黑鷹,莫紋想攔截也來不及了。黑鷹在拼內力之際,無法閃避,金鏢直插在黑鷹的肩膊上。這麼一來,怒極而狂的黑鷹大吼一聲,激發了自己一身所有的潛在能量,頓時將碧眼教主震飛出幾十丈遠,令老魔手臂骨齊斷,自己也一口鮮血噴出,仰面而倒。場面頓時大亂。陰掌門的人急去救自己的教主。莫紋和小芹身如疾鳥,撲向黑鷹,莫紋出指如風,首先封了黑鷹身上幾處穴位,護著黑鷹的心脈,不使毒氣攻心,然後又急掏出玉女黑珠丹來,餵了兩顆給黑鷹服下,隨即嚼爛一顆,敷在黑鷹中毒之處,小芹緊守在莫紋身邊,橫劍而立,以防陰掌門的人撲來襲擊。笑長老卻閃身追殺那名暗放毒鏢的兇手去了。這位老叫化,從來沒有這麼大怒過,一向是笑嘻嘻的,這一次一是他破天荒大怒,他誓必要殺了這名暗算的兇手,為黑鷹解恨,也為自己解恨。 黑鷹人在半昏迷中,微弱地說:「快,快,快帶我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靜養,千,千,千萬莫讓人知道。」聲音微弱,反而不蒼老了。 陰掌門的人真是心狠手辣,三名西域殺手,帶了一批西域武士,前來撲殺莫紋、小芹和黑鷹。同時,蘇總管也揮手叫陰掌門的第二十四騎手下,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只有輕風和兩名武士,護著碧眼教主先離開了大溈山。 莫紋看見敵人從四面八方湧來,惱怒極了,吩咐小芹看好黑鷹,自己身如飛魂行影,如流星電火閃入敵人之中,揮劍砍殺,運用了西門劍法中的,一招仙女散花劍式,真是劍光過處,刀斷人倒地,一下劈倒了十幾個敵人,包括兩名殺手在內,算是暫時驚退了敵人。 這時,山谷口中又有一批人湧了進來,這是一批剽悍的生力軍。莫紋心下大驚,要是來的是一批高手,那就危險了。她驀然見帶隊的兩個人,是言四小姐和時遇春公子。原來是言四小姐帶著言家的子弟兵趕來,言家子弟兵凶悍無比,逢人就殺,如一股狂浪怒濤衝到了山谷平地上,擋者莫不倒地,真是銳不可當。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九回 黑鷹真相 上回說到言四小姐帶著一支銳不可擋的言家的剽悍隊伍,衝入大溈山山谷口。言四小姐和時公子一馬當先,刀砍劍挑,力殺十多個阻攔他們的敵人,撕開了一條血路,首先衝進了山谷,高喊:「二妹,三妹,你們在哪裡?」 莫紋在力殺群賊,追殺另一名殺手,無暇答應,小芹連忙大喜答道:「大姐,我們在這兒!」 這時,陰掌門一邊,所有高手幾乎全部命喪。碧眼教主所帶來的十名一流殺手,已有九名成了莫紋、小芹劍下的遊魂野鬼,輕風使者和兩名西域武士,又護著重傷的碧眼教主離去,只剩下蘇總管、一名殺手和二十四驃騎的各處舵主及武士。他們初時仗著人多勢眾,圍困莫紋、小芹及昏迷不省的黑鷹,準備不惜一切犧牲,殺不了莫紋、小芹,也要將黑鷹殺掉,誰知言四小姐帶人衝殺來了。蘇總管是中毒剛愈,難以拚殺,一名殺手又給莫紋逼住,其他的人,哪裡經得起剽悍、凶狠的湘西言家子弟兵如狼似虎的衝殺?一下潰不成軍,已無鬥志,紛紛奪路而逃。所以言四小姐很快便衝殺到小芹身邊,問:「三妹,你沒事吧?二妹呢?」 小芹說:「大姐,我沒事,姐姐和老叫化在那邊追殺賊人,不過黑鷹受傷了。」『 言四小姐驚喜而擔心:「黑鷹?他受傷了?嚴重不嚴重?」她目視地下躺著的蒙面黑鷹,初時還以為是陰掌門的殺手。 「我也不知道,大概很嚴重的,人已昏迷過去,姐姐叫我在這裡護著他。」 「三妹,那我讓人護送黑鷹到一處安全的地方醫治。」 「大姐,黑大俠吩咐我們要帶他去一處無人知道的地方療養,不願讓任何人知曉。看來他恐怕需要特別的醫治,受不得半點打擾。」 莫紋這時轉了回來,言四小姐問:「二妹,你沒事吧?」 「我沒事,大姐,你來得太好了,這裡的事,就交給大姐打理,我和芹妹,先護著黑大俠離開。」 「二妹,你們要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找一處幽靜無人知道的地方醫治黑大俠,只要黑大俠傷勢一轉好,我會和大姐聯繫。」 「二妹,不如帶黑大俠到……」 「大姐,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是黑大俠昏迷之前的吩咐,恐怕一來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二來也擔心言家人多口雜,一時不慎漏了出去,給陰掌門的人知道了,不但他有危險,也會累及言家的人。大姐,你知道,一些高人往往性格行為怪異,要是我們不依他吩咐去辦.不知會弄出什麼樣的後果來。」 「二妹,既然如此,你們走吧,這裡的殘敵,交給我好了。」 「多謝大姐!我兄弟之事,就麻煩大姐看顧。老叫化也煩大姐告訴一聲,我們先走了。」 「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看顧慕容公子的。」 「大姐,大溈山的敵人,已是潰不成軍,大姐千萬別追殺遠了,應在天黑時前趕快收隊回去,以防他們的援軍到來。」 「我知道。」 於是,莫紋背負著昏迷的黑鷹,與小芹躍上山峰,往北而去。大溈山一戰,莫紋不但撕破了碧眼教主布下的天羅地網,更使碧眼教主親自嘗試了一次慘敗的痛苦教訓,又一次嚴重地打擊了陰掌門在中原武林不可一世的氣焰,振奮了中原武林人士的士氣。碧眼教主受了重傷,也逼得西天法王急忙帶人撤回長沙,從而解了少林寺被困之危。 天黑時,莫紋和小芹出現在常德府沅江縣洞庭湖畔的一處小市集中,她們雇了一條頗大的漁船,連夜泛舟洞庭,最後隱藏在一處長滿蘆葦的小沙洲之旁。 莫紋不選擇湘西崇山峻嶺、深谷幽巖之中,而偏偏選擇了八百里煙波浩渺洞庭湖中的一處小沙洲作為黑鷹療毒治傷之地,自有她的用意。一來洞庭湖上儘是一望無際的海天,只要有人在遠處出現,便能發現,不似崇山峻嶺,只要碰上了地形熟悉、輕功頗俊的高手,恐怕到了身邊不遠才能發覺,同時還要防猛獸襲擊。在湖面上,就不用防野獸襲擊,總不會有跳上船吃人的魚吧?同時,莫紋也仗著自己有一身極好的水性,不論水面、水下功夫,恐怕除了自己師父——梵淨山莊掌門人水中仙子以外,放眼武林,沒有人能及得上自己。莫紋也像水中仙子一樣,能在波浪上行走如飛,水下功夫更是極好,迅若游魚,可在水下潛伏幾天幾夜。只不過出道以來,沒有機會讓她展示這一門絕技而已。 第二,洞庭湖接近丐幫總堂君山,洞庭湖四周的府城州縣,仍是丐幫的勢力範圍,真要來了大批敵人,便可以動用丐幫弟子的力量。莫紋身上有丐幫的一塊竹符,隨時可以請求丐幫弟子的幫助。何況陰掌門的人,必然以為自己帶著黑鷹到深山荒野中去療毒治傷,絕沒想到自己會來到洞庭湖上。武林中人,只想到自己陸地上的武功極好,恐怕不知道自己水上功夫也這麼好的。 第三,洞庭湖四周都是些府城州縣,熱鬧的市集也不少,自己需要什麼藥物、用品,購買也極為方便,不同在深山幽谷中,要購買什麼用品,起碼要來往幾百里或上千里,那多不方便。何況洞庭湖盛產各種魚類,補養受傷人的身體,取用更方便。所以莫紋帶著黑鷹,不去深山荒野,而來到洞庭湖中這塊幽靜無人的小荒洲,這塊誰也不會注意的地方。 莫紋僱請了這條漁船,撐船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漁船上分前艙後艙,佈置得十分清雅,也收拾得十分乾淨。原來這條漁船並不僅以打魚捕魚為生,也一租用給有錢的人家,讓他們泛舟湖面,觀賞洞庭湖的水天一色。有錢人家或富商,往往僱用這條船就是一兩個月。莫紋在僱用他們時,就丟給了他們五十多兩銀子,叫他們備齊米糧和日常生活用品,然後才離開小市集。 莫紋將昏迷的黑鷹輕輕放在前艙的艙板上,在燈光下檢查黑鷹的傷勢。鏢傷並不嚴重,鏢上的毒藥,也漸漸化解了,不會危及到生命危險。可是黑鷹渾身上下,像一塊冰冷的鐵一樣,用手觸及,幾乎冷徹入骨。幸好莫紋從小就在梵淨山的冰湖中鍛煉過,剛才又餵了一顆玉女黑珠丹,所以不畏這種奇寒之冷。小芹可不同了,雖然也服下了一顆玉女黑珠丹,但受不了這種奇寒,她不敢太接近黑鷹的身子,問:「姐姐,他怎麼身體這麼冷呀!」 莫紋說:「玄冥陰掌,是當今武林極寒之掌,幸而他渾身真氣深厚,流動不已,又有玉女黑珠丹給他化解了不少的寒毒,要是別人,恐怕早已死去了。」 「姐姐,他不是中了鏢上之毒?」 「鏢上之毒,早已為玉女黑珠丹化解了。芹妹,你看看他肩上中鏢四周的膚色,不是已由紫黑轉為紅潤了麼?」 「姐姐,那他身上中的是兩種毒?」 「不錯,是兩種不同的毒,要是別人,早已受不了,當時就沒命。真想不到他內力竟是這麼的深厚,可以熬得住碧眼老魔這一股奇寒之毒的。」 「姐姐,他怎麼中了這種毒的?他可沒有給老魔拍中呵!」 「是呀!我也有些不大明白,一般對掌拼內力,互相在調動一身的真氣拚殺,就算老魔掌上有寒毒,也為他這一身奇厚的真氣所化去,怎麼會吸入自己的體內,凝集於五臟六腑之中的?除非他……」 「姐姐,除非他什麼?」 「除非他主動吸收了老魔的內力,難道他真的會吸星大法?」 「姐姐,什麼叫吸星大法?」 「吸星大法,是一門最為歹毒的武功,能將對手的內力吸得一乾二淨,變成了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廢人。傳說過去星宿海一派會這門武功,但認為它太過歹毒了,對自己也不利,到了天聖老人這一代,就沒有人願去練了。這一門武功,從此在武林失傳。怎麼黑鷹大俠會這門歹毒的武功的?難道他是星宿海一派的傳人?」 「姐姐,要是這樣,黑大俠奇寒凝集於五臟六腑中,那不危險了?他遲早不成了ˍ副冰屍?」 「但願玉女黑珠丹能慢慢化解他體內奇寒之毒。」 「姐姐,我們再餵他一顆玉妄黑珠丹不好嗎?」 「我曾聽師父說過,玉女黑珠丹是武林中的奇珍異寶,千金難求,一顆已是解人身體上的方毒,兩顆已有多了。我剛才已餵他服下了兩顆,不知再喂一顆,有沒有其他不好的作用。」 「姐姐,我們眼睜睜看著他不醒不轉嗎?」 「妹妹,讓我再來診診他的脈,看看能不能再喂一顆。」 「那姐姐快診呀!」 莫紋於是將手指按在黑鷹的左手上,誰知剛一接觸,竟然給黑鷹體內的一股真氣震開了,莫紋感到十分驚奇。小芹忙問:「姐姐,怎麼樣了?」 「看來黑鷹大俠雖在昏迷中,但身體內奇厚的真氣在激盪地流動著,似乎有一種本能的功力,在與奇寒對抗。」 「姐姐,那我們還喂不餵他再服一顆?」 「妹妹,先別著急,我們在旁靜觀一下,要是沒其他突然的變化,不用再餵了。」 她們姐妹又坐在黑鷹身旁靜觀變化,漸漸,黑鷹渾身上下,有一絲絲似白霧般的雲煙升起。顯然,黑鷹體內的真氣,已發揮了作用,將奇寒之毒驅趕了出來。小芹這時好奇地問:「姐姐,我們揭開他的蒙面布看看他的面容好不好?」 「妹妹,這恐怕不大好吧?」 「姐姐,我們不揭開,怎能看出他的面色有沒有好轉呢?」小芹似乎有了好借口。 「可是,他極不願讓人看見他的面目的。」 莫紋這麼一說,小芹更好奇了:「姐姐,是不是他的面目奇醜,不讓看?」 「我不知道,他曾經是這麼說過。」 「姐姐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 「沒有!」 「姐姐,我才不相信他的面目奇醜,少爺說他是個有鬍鬚的老人,要是他面目奇醜,少爺會不害怕嗎?」 莫紋一聽,有點心動了,又遲疑說:「我們沒得到他的允許,就揭開他的面布看,他以後知道了,不生氣嗎?」 「哎!姐姐,他怎會知道我們見過他的面容了?」 「妹妹,黑大俠幾次在我危難時救過我,我們這樣做好嗎?」其實,莫紋心裡也極想看看黑鷹的真面目。 「姐姐,這有什麼不好的?我們只不過想看看他的傷情而已,黑大俠以後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會惱我們的。」 人們的心理就是有這麼一種天生的好奇,往往極為神秘的東西,人們就越想去看;越禁止人們去看,人們就更加想去看個究竟。莫紋和小芹,這時也是這種心情,面對神秘莫測的黑鷹真面目,極想去看看他是怎麼一個人。 莫紋說:「好呀!那你去看吧。要是他的面貌真是奇醜可怕,你別嚇得驚叫起來。」 「姐姐,我才不害怕哩!」 於是,小芹這個天真、好奇而又膽大的小狐狸,輕手輕腳地揭開了黑鷹的蒙面布,姐妹倆都好奇地在燈下打量著。這個神秘的黑鷹,江湖上沒人知道的人物,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莫紋的一顆芳心,更是噗噗地跳動,她似乎有一種預感:這個神秘的黑鷹,要不是面目奇醜,那必然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要不,他為什麼要蒙了面孔見自己? 黑鷹的面布全部揭開來了,莫紋和小芹在燈光下細看。黑鷹,的確是一位老者的面孔,雙目緊閉,面孔焦黃,面容豐滿,略有皺紋,一叢山羊似的花白鬍鬚。這是一個極為平常老年人的面孔,沒有任何特徵。莫紋細心地打量了好一會,不出聲。這樣一個平常老人的面孔,怪不得癡兒說不出來。 小芹卻有些失望起來:「我還以為有什麼與眾不同哩,原來也是一個一般的糟老頭兒,並無半點的稀奇。他為什麼要蒙了這麼一塊布,不讓人看見?」 莫紋說:「妹妹,別胡說。你沒看出這不是一個活人的面孔麼?」 小芹一怔:「什麼?不是一個活人的面孔?難道他已經死了麼?」 「不!我是說,這副面孔不是他真正的面孔,而是戴了一副製作不錯的人皮面具。」 「真的?」小芹又在燈下細心地觀察起來,「姐姐,是真的啦!怪不得面孔木然沒有半點血色。姐姐,讓我來看看他的真面目。」 「恐怕這人皮面具下面,就是一張奇醜的面容了!」 「姐姐,我不怕。」 「妹妹,還是不揭開的好。」 「姐姐,已揭開了,還怕什麼呵!」 在好奇心的作祟之下,小芹又輕手輕腳地慢慢剝下黑鷹的人皮面具。姐妹在燈下一看,幾乎像觸了電似的,兩個人都一時怔住了。小芹叫嚷了起來:「姐姐,這不是少爺嗎?」 莫紋更是驚喜交集,她幾乎不敢相信,說:「妹妹,我們再看清楚一點,別認錯了人。」 「姐姐,真的是少爺,我一眼就看得出來,怎會認錯人呵!」 莫紋其實早已看出來了,只是她不敢相信,希望再一次得到小芹肯定的答覆。小芹又說:「姐姐,少爺幹嗎要這麼捉弄我們?」 莫紋怔住了,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怨,是高興還是惱恨,可以說兩種心情都有。誰會想得到,自己未來的夫婿、一個智商形同八歲小孩的癡兒,竟然會是神秘莫測、武功極高的黑鷹?說出來誰也不敢相信。 莫紋不由一幕幕想起了癡兒和黑鷹的種種情景來。第一次見這癡兒的情景是在紫竹山莊莊前的木橋的長廊上,他一身水漬泥沙,衣衫不整,從橋底爬上了橋的欄杆,十足是個大孩子,還說自己生得好看,後來給慕容莊主著人帶走了。當時自己還挺關心這癡兒怎麼不請人醫治呢。以後黑鷹突然在紫竹山莊的後園中出現,以驚世駭俗的武功,掌斃了瘋丐,活擒了俏郎君,跟著與自己交鋒,在勝負未分時自己無意中挑開了黑鷹的面巾,從而驚走了黑鷹……。顯然,那一次黑鷹沒有帶人皮面具,害怕自己看出了他的真容而驚走了。 以後,這癡兒在廣西羅城的郊野出現。從此以後,這個癡兒就像冤魂般地纏著自己,怎麼也離開不了。跟著,神秘的黑鷹也不時在自己附近出現,每當自己有危險時,他就驀然殺出來,救了自己。當時自己真的以為黑鷹為取得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像冤魂似地盯著自己,哪裡想得到是這癡兒在暗中裝神弄鬼,整蠱作怪的? 莫紋這時才明白,這個癡兒在桂北幽深的山谷中,為什麼能莫名其妙地闖過了西域十多個武士,將他們一個個弄倒,奔來救自己,背著自己逃進了地下的秘密巖洞中去,從而又碰上另一奇人——千年女鬼。 自己完全叫這個小冤家騙了!自己枉自被江湖上人稱為慧黠如狐,竟然識破不了一個癡兒。要不是他這次受傷中毒昏迷,自己不知給這小冤家騙到什麼時候。 莫紋也不禁暗暗佩服這冤家扮起癡兒來,那麼形神肖似,不單瞞過了自己,更瞞過了江湖上眾多的武林一流高手,而不令人生疑。看來,人的天性中有一種同情弱者的心態,俠義之人對癡兒都十分同情,邪惡的人卻不屑理睬他,加上這冤家扮得如此神情酷似,大家自然而然就不去注意他了。原來這冤家在扮豬吃老虎,自己還不時惦掛他,耽心他,怨他什麼也不懂,自己命苦,有了這麼一個白癡夫婿。 小芹又在她身邊說:「姐姐,少爺這麼捉弄我們,幹什麼呵?」 莫紋生氣地說:「等他醒來,問問他去!」 「對!問問他,他這麼干為哪番?」 莫紋想了一下又說:「妹妹,先別問他,看他怎樣向我們交代。」 「好呀!姐姐,這副人皮面具給不給他戴上?」 「還給他戴什麼?將它收藏起來。」 「姐姐,那蒙面布呢?」 「你這丫頭,還有沒有個完的?人皮面具都不戴了,還蒙上這塊髒布幹什麼?」 「姐姐,少爺這般捉弄我們,我們不回敬他麼?」 「妹妹,你想怎麼捉弄他呢?」 「我們一個蒙了面,一個戴上這副人皮面具,嚇嚇他。」 「這怎麼能捉弄他?他一看不知道了?」 「姐姐,你說,怎麼捉弄他?」 「算了!等他好了再說吧。」 「姐姐,你是不是心痛少爺?」 「丫頭!看你說什麼話?你要不要我撕了你的嘴?」 「哎!姐姐,我是為你打抱不平呵!他這麼裝神扮鬼的捉弄我們,害得我們白白為他擔心,還不時的惦掛他。」 「妹妹,他這樣做,或許有他的用意,等他醒過來後,我們問清楚不遲。」 由於黑鷹就是癡兒慕容智,莫紋也就更不避男女之嫌了,細心地在旁看護他,打發小芹先到後艙休息。 「姐姐,你不睡嗎?」 「妹妹,你不同我,我在這裡*著艙壁閉目養養神就可以了,你快去睡,明天恐怕有你忙的。」 「姐姐,那我去睡啦!」 不知是慕容智內傷極重,還是奇寒深入肺腑,人一直未醒,莫紋整整一夜守在他的身邊沒合過眼。臨天亮時,小芹醒過來了,走到前艙一看,莫紋仍依艙壁而坐,所謂的黑鷹仍閉目直臥在艙板上。小芹問:「姐姐,他還沒醒過來麼?」 莫紋搖搖頭:「沒有!妹妹,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就醒過來了?」 「姐姐,我睡夠啦!輪到你去睡了。少爺有我在這裡照顧行了。」 「那也好,妹妹,你小心看顧他了!」 「姐姐,你放心吧!真的有事,我應付不了,會去叫姐姐的。」 莫紋昨天在大溈山激戰了大半天,連晚飯也沒好好吃上,又一夜守著癡兒,的確也想睡一會,便入後艙睡。 天色大亮,船家夫婦已起身淘米煮飯,癡兒才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他仍不知道自己的面具、蒙面巾給人揭了去,愕然四下望望:「咦!這是什麼地方?老夫怎麼躺在這裡了?」 小芹見他醒過來,仍自稱「老夫」,險些想笑出來,促狹的心理使她忍住了笑,故意問:「黑大俠,你醒過來了?我們還擔心你不會醒哩!」 「芹姑娘,這是什麼地方?安不安全的?」 小芹心裡想:你還稱我為芹姑娘,裝得頂像樣的,還不知自己已露了真面目。便笑著說:「黑大俠,你放心吧!這裡是洞庭湖上,水連天,天連水的,沒有人會來,安全極了。」 「老夫怎麼到了洞庭湖上了?」 「當然是我們帶你來呀!你以為是神仙帶你來麼?」 「老夫多謝你們了!」 「別客氣。」 還以為自己是黑鷹的癡兒想坐起來,誰知一動,有一陣刺骨挖心般的痛苦,不由「呵哎」叫喊出來。小芹急問:「你怎麼了?你千萬別亂動呀!」 「想不到老夫受了如此的重傷。」 小芹一怔:「你傷在哪裡了?那毒鏢之傷,只是毒,傷不怎麼嚴重呵!你是不是說錯了?中毒太深了吧?我們已給你餵下了兩顆玉女黑珠丹的,這是慕容家的奇珍異寶,可以化解百毒。」 「不錯!老夫中毒極深,現在看來,寒毒已解了七七八八,多謝你們賜給的良藥。」 「那你哪裡痛呀?」 「老夫內傷也重。」 「內傷?」 「老夫與那老魔拼內力,在中毒鏢的剎那間,一下進出老夫的全力,同時也控制不住,讓老魔一股奇毒的真氣,衝入了老夫的五臟六腑中,震傷了老夫的內臟。」 小芹擔心了:「哪,哪怎麼辦?」 「芹姑娘,麻煩你扶老夫坐起來,讓老夫再服一顆九轉金創還魂丹,恐怕就沒什麼大礙了。」 「黑大俠,你老人家也有九轉金創還魂丹嗎?這也是慕容家的一門獨家良藥呵!你老人家去哪裡弄來的?」 癡兒苦笑一下:「芹姑娘,別說笑了!莫姑娘既然得了慕容家的玉女黑珠丹,想必也一定拿到了這一種良藥。」 「我姐姐有嗎?我不知道呵!」 「令姐現在去了哪裡?」 「我姐姐也受了嚴重的內傷啦!」 癡兒一怔:「什麼?令姐也受了內傷?」 「是呀!」 「她傷在什麼地方?」 「一顆心。」 「一顆心?給人刺傷了?」 「是呵!給一個人刺傷了,傷得好痛好痛,恐怕比你黑大俠的傷還嚴重。」 「令姐現在哪裡?」 「在後艙裡躺著呀!」 「你、你、你快扶我去看看。」癡兒情急之時,競一下忘了黑鷹的身份。 「咦呀!你的傷也不輕呀!」 「不,不,老夫的傷不要緊,我,我,我去看看令姐的傷。」 「噢!我姐姐是個大姑娘,躺在房間裡,黑大俠,你去看方便嗎?」 癡兒一下怔住了,顯然是自己一時情急失態,尷尬地說:「老、老夫情急失禮,望芹姑娘莫怪。」 「黑大俠,你可是我們的救命大恩人哪!我敢怪你嗎?」 「芹姑娘別這樣!老夫目前的一條命,也是姑娘和令姐救回來的。」 小芹和癡兒的對話,早已將莫紋驚醒了,她見小芹促狹癡兒,而癡兒仍然不知,仍以黑鷹身份對話,自稱什麼「老夫老夫」的,忍不住發笑。最後聽到癡兒得知自己受傷,竟然不顧自身嚴重的內傷,要來看自己,這份真情實意,又令莫紋感動。她不能不出去了,不然小芹這個小妮子,不知會怎麼捉弄這個癡兒,她擔心小芹捉弄過分了,會影響癡兒的傷勢,便走出後艙,來到前艙,說:「妹妹,別捉弄我們的黑大俠了!」 癡兒見莫紋出來,愕異而驚訝:「莫姑娘,你沒受傷?」 小芹連忙答著:「我姐姐當然受傷啦!怎麼沒受傷?」 癡兒困惑:「老夫怎麼看不出來?」 「我姐姐傷在心上,你能看得出來嗎?」 癡兒一時不知怎麼出聲才好。莫紋一笑說:「妹妹,給我們的黑大俠倒杯開水來,讓他服下這顆九轉金創還魂丹。」 小芹故意驚奇地說:「姐姐,你真的有這麼一顆什麼九轉什麼丹的呀?看來黑大俠比我還清楚姐姐的。」 莫紋說:「黑大俠神秘莫測,哪有不清楚我們的?只有我們才不清楚黑大俠哩。」 「怪不得黑大俠神出鬼沒,不時在我們身前身後突然出現哩!」 癡兒感到有什麼不對了,可是自己內傷頗重,寒毒沒有完全化解,躺著不能動,他仍然沒發覺自己的真面目已完全暴露了,只有嘿嘿不出聲。小芹端了一碗開水來,略吹吹涼一下,便餵他服下九轉金創還魂丹,癡兒說:「多謝姑娘了!」 小芹說:「黑大俠,你怎麼變得這麼客氣啦?」 「這是應該的,老夫不是客氣。」 莫紋說:「妹妹,別打擾黑大俠了,讓黑大俠好好休息一下。」 「是!姐姐。」 癡兒服下九轉金創還魂丹後,便閉目養神,調息運氣。他希望自己早一點傷好,離開莫紋、小芹,轉回安化縣城去,以免言四小姐不見了自己而焦急地四處尋找。同時他更擔心和莫紋、小芹長久在一起,遲早會給這兩個聰明的姑娘看破了自己的行藏。他已敏感到莫紋和小芹似乎在懷疑自己了。不知是癡兒一向習慣於不戴面具、蒙上面布的原因,還未發覺自己的面具、面布已給人揭了去,還是他躺著手腳不能動,頸也不能轉動,看不見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面目早已在人前暴露無遺,仍然一味的裝下去。 過了一個多時辰,看來九轉金創還魂丹已在癡兒體內發揮了神奇的作用。內傷似乎轉好了,不再像以前那麼難受,蒼白無血的面孔也慢慢有了起色。加上癡兒有一身奇厚的真氣,配合服下的玉女黑珠丹,也將凝集於臟腑的寒毒驅散,排出了體外,便想掙扎起身。小芹一見問:「你、你幹嗎?可千萬別亂動呵!」 「芹姑娘,老夫想起身坐坐。」 莫紋關切地問:「你的傷勢好點了?」 「老夫感到好多了!」 「那寒毒呢?」 「寒毒似乎全化解了,老夫已不感到有什麼寒冷。」 莫紋打量了他的面色,說:「你別動,讓我和小芹扶你坐。」 「不敢有勞兩位,老夫自問可以坐起。」 莫紋、小芹還是過去將他扶起。輕輕移近艙壁,讓他*壁坐著。癡兒剛一坐好,便發覺自己的蒙面布已給人除了去,有些心慌:「咦!老夫的蒙面布呢?你們除了?」 小芹眨眨眼皮說:「黑大俠,對不起,我們在餵你服藥時,不得已將你的蒙面布揭了下來,你老不會生氣吧?」 癡兒雖然有些不高興,但仍仗著自己戴有一副老年的人皮面具,略略鎮定下來,說:「老夫的面目極不想人看見,你們怎麼將老夫的面布揭了下來的?」 「咦呀!不揭開怎麼餵你服藥和飲水呀!」 「你們快給老夫蒙上。」 「這船上也沒什麼人,你老還蒙上面布幹什麼?再說,你老的尊容我們不見也見了,還怕我們再看嗎?」 「不!不!老夫還得蒙上才好。」癡兒摸摸自己的下巴,又吃驚地叫起來:「我,我的鬍鬚呢?怎麼不見了?」 小芹故作驚訝地說:「你老有鬍鬚嗎?怎麼我們沒看見的?」 癡兒驚怔得一時不能出聲。莫紋歎了一聲,又怨又愛地說:「我的兄弟,你還想欺騙我們到什麼時候?」 癡兒更嚇得不敢出聲了。小芹將那副人皮面具拿出來,自己戴上:「少爺,你看看,我是誰?我像不像黑鷹?」 癡兒怔了半晌,他想不到自己的面目暴露得這麼快,問:「你們早已發現我是誰了?」 小芹仍戲弄地說:「少爺,你怎麼不再自稱是老夫?對,對,現在輪到我來稱老夫了!你呀!是個什麼也不懂的癡兒。」 癡兒給小芹逗得哭笑不得,乾脆耍起賴來:「你們這樣捉弄一個傷重不能動的人,不殘忍嗎?」 「哎呀!好大一項嚇人的罪名。少爺,那以前你捉弄我們兩個好心善意的人,算不算殘忍了?」 「這——!」 莫紋生氣了:「芹妹,將面具給回他,我們可得罪不起黑鷹大俠,也得罪不起慕容家的二少莊主。」 「姐姐!我……」 「不敢!黑大俠,你稱我為莫姑娘才對。」 癡兒「咕咚」一聲,一下跪在莫紋面前,莫紋嚇了一跳:「你、你這是幹什麼的?」 癡兒恢復了癡兒原來的神態:「姐姐,癡兒錯了,癡兒對不住……」 .莫紋又心痛又急地要扶起他來:「你也真是,男人膝下有黃金,你怎麼胡亂向人跪的?」 「姐姐,你打也好,罵我也好,只要你不生氣,我才起來。」 小芹說:「你裝神扮鬼捉弄了姐姐這麼長久,姐姐不生氣才怪哩!」 癡兒急起來:「小芹!我求求你,你少說兩句好不好?你別盡給姐姐火上添油呵!」突然,癡兒「喲」了一聲,又痛起來,幾乎匍伏在艙板上。 莫紋見了更是心痛,慌忙扶起他*艙壁而坐。關切地問:「你的傷是不是又發作了?」 小芹也心慌起來:「少爺!你別當真的了,我是逗著你玩的。」 癡兒極力忍著痛:「姐姐,只要你不生氣了,我的傷會好的。」 莫紋說:「小冤家!我不生氣啦!」 「姐姐不再惱我了?」 「不惱了,你安心養好傷吧!」 「姐姐,你放心,我的傷會很快好起來的。」 小芹問:「少爺,剛才你怎麼叫痛的?」 「還問,還不是給你氣痛了?」 「我以後再不氣你啦!」 「小芹,要是你在姐姐面前再給我說幾句好話,我明天就會全好了,和你們一塊去鬥鬥那個什麼西天法王。」 「大俠,最好將他那顆光頭腦袋砍下來給我玩,我就會在姐姐面前給你美言幾句。」 「一定!一定!有我,有姐姐和你,我們三個人,準會將他的光頭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莫紋感到好笑,看來癡兒還是癡兒,與碧眼老魔交鋒時,都受了這麼嚴重的內傷,而且還身中奇寒之毒。西天法王的武功比老魔更高,他的腦袋那麼容易砍下來嗎? 本來莫紋是有氣的,氣的是自己一心一意報答慕容家的大恩,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落在別人手中,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韙,成了黑、白兩道上人人追殺的目標,也為此事被逐出師門,捨死忘生與人戰鬥。而這個癡兒身懷絕世神功,卻在裝蠢扮傻,欺騙自己,將自己當猴兒般的戲弄,這怎不令人生氣?當莫紋看清楚癡兒就是黑鷹時,要不是癡兒傷重在身,她真想一怒而去,再也不管慕容家的事了。 後來冷靜下來,感到癡兒這麼做,可能是受墨大俠、慕容小燕女俠之命而為,必有其重要的原因。同時也想到這癡兒幾次以黑鷹面目出現,及時救了自己,對自己是一片真情實意,有夫婿如此,夫復何求? 莫紋幾乎不敢相信以為是癡兒的夫婿,有如此過人的絕世神功。初時打算等江湖之事一了,恢復了紫竹山莊之後,便偕著癡兒,遠走天涯,到一處沒人知道的地方,守著癡兒,以過終身。想不到癡兒竟然是行蹤詭秘、神秘莫測的黑鷹,令莫紋驚喜交集,愛與怨混在一起。尤其是這癡兒聽到小芹謊說自己受傷,竟然忘了自己的重傷,要來看自己;見到自己生氣了,竟然不顧一切跪在地上向自己認錯,如此夫婿,世上又有幾人?莫紋就是有天大的氣,也生不起來。要是說莫紋還有一些怨恨,就是怨恨癡兒成了自己的夫婿後,仍瞞著自己,欺騙自己,弄得自己時時為他擔心,為他牽腸掛肚,去哪裡也放心不下…… 現在她見他又恢復了以往癡兒的模樣,要與天真的小芹砍下西天法王的光腦袋,不由笑了一下說:「好了!兄弟,等你全好了以後,再說殺西天法王的事也不遲。你現在唯一的是安心給我好好養傷,什麼也別去想。」 「是!姐姐,我聽你的話。」 癡兒又恢復了以往什麼也不懂的模樣了,他那神態,又有哪一點像盛氣凌人、目如冷電的黑鷹了?莫紋要不是親自目睹,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幾疑是幻境了。隨後莫紋又對小芹說:「妹妹,我有點事要麻煩你去辦了。」 「噯!姐姐,你怎麼對我這般客氣啦!姐姐有事,打發我去辦不就行了?」 「妹妹,我想叫你去安化縣一趟。」 「去找言大姐嗎?」 「對,就是去見言大姐,告訴她,癡兒來了我們身邊,叫她不用四處去尋找了。」 「對了!言大姐回去不見了少爺,準會急得跳起來的,我得趕快去才是。」 「還有,妹妹一定要在今日裡趕回來,不然,姐姐就去尋找你了!」 「不不!姐姐,你千萬別丟下少爺,我一定趕回來。」 「還有,妹妹多帶些銀兩去,買一些上等的人參回來。」 「我知道,少爺需要補補身子。」 莫紋笑著:「妹妹,你我也要喝些參湯才行,不能讓他一個人喝的,要不,我們的黑鷹大俠,又不知怎麼捉弄我們了!」 『癡兒嚷起來:「我怎麼敢再捉弄你們呵!你們別捉弄我就好了!」 小芹笑道:「你呀!是世上第一流的扮豬食老虎的高手,我和姐姐可不得不小心。」 「是呀!我還在考慮,值不值花銀兩買人參給我們黑大俠吃。」 小芹擠眉弄眼地問莫紋:「姐姐,那我買不買?」 「妹妹,你看著辦吧!」 小芹咭咭地笑起來。於是,莫紋叫漁夫將船搖到一處小集市,*岸停泊。小芹正想上岸,莫紋又叮嚀一句:「妹妹,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別讓我為你掛心。」 「姐姐,我天黑前一定趕回來。」 癡兒突然叫道:「小芹!你慢點。」 「哦?少爺,你有話說?」 「你見了言大姐,千萬別說出黑鷹的事來。」 莫紋也點點頭:「妹妹,這事還是別讓任何人知道的耵不然,我們神秘的黑鷹,再也不那麼神秘了!」 「好呀!我不說就是。」 於是小芹輕裝上岸而去。小芹一走,莫紋又令漁家將船撐到湖心,遠離岸邊,以防有人上船打擾癡兒的調養,在日落時再撐回原處停泊,等候小芹上船。 癡兒又運功調息了兩個時辰,奇寒之毒才完完全全排除乾淨,內傷也明顯轉好,也能進一些飲食,只是全身仍似乎無力,得慢慢休養才行。莫紋關切地問:「好些了沒有?」 「姐姐,我比以前好多了。想不到老魔的玄冥陰掌這麼霸道,我一時大意了,與他拼掌。」 莫紋困惑:「兄弟,據我瞭解,玄冥陰掌所發出奇寒之毒,在乎給老魔的陰掌所拍中,才能侵入體內。至於他掌勁所拍出的寒風,對內力深厚的高手來說,並不懼怕,你沒有給拍中,單是互相對掌拼內力,怎麼會讓奇寒之毒侵入心肺的?」 癡兒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在對掌中,吸盡老魔的內力,叫他成為廢人。沒想到遭人從背後暗算,使我一震,防線一鬆,便讓這老魔的內力一下湧入了心肺。等我凝聚內力,將老魔震飛之後,老魔的奇寒之毒,便侵入到五臟六腑中去了。要不是姐姐及時封了我的心脈和及時餵我兩顆玉女黑珠丹,癡兒恐怕以後見不到姐姐啦!」 「兄弟,你以後千萬別與老魔對掌拼內力了!」 「姐姐,我知道了!以後與老魔交鋒,像姐姐一樣,用劍來對付他,令這老魔無從發揮玄冥陰掌的威力。」 「兄弟,你剛才說什麼吸盡老魔的內力,你真的練成那門歹毒的吸星大法?」 「姐姐,那不是吸星大法,是春陽融雪之功!」 「它們有什麼區別?」 「吸星大法是將敵人的內力吸盡,不能化為己用,反而讓兩種不同的內力在自己體內不時引起衝突,造成自己的痛苦,他雖然毀了敵,但最後也毀了自己。吸盡一兩個敵人的內力放入自己體內,還可以用本身的內力壓下去,要是吸取的敵人太多了,就會經爆脈裂而死亡。」 「春陽融雪功不會這樣?」 「不會,它能將敵人的內力化為己用,從而增強自己體內的內力,它們之間的區別就在這裡。當然,過分了也是不行的,等於吃多了豬肉,也會肚痛肚痾。」, 「兄弟!你從哪裡學到這門奇異的武功?」 「姐姐,請原諒,傳授這門功夫的是位世外高人,她叮囑我千萬別說出來。」 「既然這樣,你就別說了,為人應信守諾言才對。」 「多謝姐姐,那位高人也曾吩咐我,這門武功,千萬別輕易使出,除非對手是位武功極高、而又是一位十惡不赦的魔頭,才可以使出這門武功。我學會了這門武功,可以說極少用過,昨天為了對付碧眼老魔,我才抖出來了。」 「你吸取老魔的內力,不害怕連同寒毒也吸取?」 「不會!我慢慢吸取,憑我一身的真氣,吸了他的內力,同時也將他的寒毒化解,排出體外。.只是給人暗算,自己真氣一散,才給老魔含毒的內力像潮水般湧入體內而中毒,同時也給他震傷了心肺。要不是那人暗算我,老魔這時恐怕早已變成了一個廢人,再也不能作惡了!」 莫紋惋惜地歎了一聲:「這也恐怕是天意,不讓老魔死得這麼早。」 「天意?我才不相信什麼天意!」癡兒說時,神態傲然,蔑視一切,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一切都是人為的。不過,那老魔給我全力一掌震飛,恐怕他的內傷外傷並不比我輕,沒有幾個月的醫治和療養,他起不了床,落不了地。」 莫紋心頭一怔,她一下從癡兒神蘊異常、一閃而逝的目光和說話的神態中,聽到了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也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是誰呢?莫紋凝思著。這是一個自己印象極為深刻的人。猛然間,莫紋想起來了,是墨生,是在長沙到衡山途中突然而出現的另一神秘人物。癡兒剛才的目光和說話的神態,跟他一模一樣。莫紋不由又再次打量眼前的癡兒了。暗想:難道墨生又是這癡兒?這癡兒到底有多少化身和面目? 癡兒見莫紋一下無語,凝視著自己,愕然地問:「姐姐,你怎麼了?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麼?」. 莫紋微微一笑:「兄弟沒有什麼不對,不過,兄弟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什麼事瞞著姐姐了!」 「你做過的事不知?」 「我?姐姐,我做過什麼事了?」 「好了!兄弟,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打聽一個人?誰?」 「墨生!一個白衣書生。」 「墨生!?」 「我想,兄弟不會說不知道吧?」 癡兒笑了笑:「姐姐好厲害的目光。」 「是你?」 癡兒點點頭:「是我。」 莫紋又生氣了:「你幹嗎要那麼做?」 「姐姐,你別生氣呀!」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我能不生氣嗎?」 「姐姐,我害怕你……」 「你害怕我什麼!?」 「我害怕姐姐一個人在路上有危險。」 「你幹嗎不以黑鷹面目,又以什麼白衣書生的面目出現了?」 「姐姐,因為黑鷹曾說過,今後不再跟著姐姐了。我再以黑鷹的面目出現,會令姐姐生疑,只好以什麼書生出現。」 「不對!黑鷹為什麼以後又出現?」 「因為姐姐對墨生極為不信任,也時時提防著他的不懷好意,我想,我還是以黑鷹的面目出現的好,起碼姐姐對黑鷹信任。」 「沒其他用意?」 「我還有其他什麼用意了?」 「你是不是防著我對你變心,以墨生的面目來試探我?」 癡兒一下著急起來:「姐姐,我要是有此心此意,日後天雷擊頂,不得好死!」 莫紋一下掩住了他的嘴:「冤家,誰叫你發這麼重的誓呵!你死了我好過嗎?」 「姐姐,我心裡急呵!姐姐,一年來的相處,難道我還不知道姐姐的心?不避人嫌,不畏流言蜚語,一片真心對我,姐姐對我,對慕容家如山似海的恩情,那怕是癡兒粉身碎骨,也不足報姐姐的恩情,癡兒怎敢有此念頭?」 莫紋不禁淚花盈眶,癡兒這一番出自肺腑真心之言,似乎自己在江湖上出生入死的艱辛經歷、對慕容家無私的心,得到了最滿意的報答。她歎了一聲:「冤家,你知道我的心就好了,我在江湖上已是舉目無親的人,只有你和小芹了!」 「姐姐,我知道,癡兒心中也只有姐姐一個人,我寧願死也要保護姐姐的安危。」 「冤家!你怎麼盡說死的?我今後不准你再說這個字。」 「是!癡兒永遠伴姐姐,白頭到老,長命百歲。」癡兒大概扮癡扮得太久了,不知不覺,又流露了一副癡勁,叫莫紋看得破涕為笑:「你呀!我真不知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我愛姐姐的心,永遠也不會假,永遠也不會變,姐姐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但願你這冤家別辜負了我。」 「姐姐,我就是……」 「嗯!你又來了?」 癡兒又似孩子般地裂著嘴笑了笑:「好!我不說,我不說。」 這一對俠侶,在洞庭湖中、漁船之上,相互剖白了心事,立下了山盟海誓,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把他們分開。隨後,莫紋又問了癡兒種種的詳情,明白了癡兒為什麼要這樣做的原因。 落日時,小芹風塵僕僕從安化縣趕回來了,背上還負了一個大包袱。莫紋在船頭上迎接了她:「妹妹,辛苦你了!」 「姐姐,我不辛苦,少爺好一點了嗎?」 「好一點了,身體仍虛弱,恐怕要半個多月的時間,才能恢復原有的功力。」 「姐姐,那不要緊,姐姐你看,我買回什麼東西了?」 莫紋打量一下小芹背上包袱,笑問:「什麼東西?」 小芹取下背包,就想打開。莫紋忙說:「妹妹,先將船撐開,你再打開看也不遲呵!」 小芹笑了笑:「我想早點讓姐姐高興呀!」 船離開了湖岸,在暮色蒼茫中,又搖回到湖心無人的荒涼小沙洲旁,在蘆葦叢中拋錨停泊。癡兒最關心的是自己黑鷹的面目,小芹有沒有暴露了出來。小芹說:「少爺,你放心啦!你今後照樣可以神出鬼沒的,沒人知道會是你。」 「小芹,我多謝你了!」 「你多謝我什麼?」 「小芹,你想我多謝你什麼?」 「你呀?今後不准你欺負我姐姐。」 癡兒不由望了莫紋一眼:「我能欺負她嗎?你們不欺負我也算好的了!」 「我不管,姐姐欺負你應該,你就不能欺負姐姐。」 癡兒笑起來:「世上有這個道理嗎?」 「怎麼沒有?因為你以前欺負姐姐太多了!」小芹問莫紋,「姐姐,我沒有說錯吧?」 莫紋笑著:「妹妹沒有說錯。丫頭,現在你可以打開包袱來看看了。」 小芹打開了包袱,莫紋一看,不由驚喜了,包袱中的名貴藥品真不少,單是人參,就有一斤多,其中還有一支成人形的千年人參,那更是世間的無價之寶。 癡兒沒看見那支千年人形人參,卻看見包袱中,差不多儘是人參和什麼鹿茸、熊膽等名貴藥物,問:「小芹,你買這麼多幹嗎?安化城中的藥,你不是買光了吧?」 「差不多!」 「那得要多少銀兩?」 「半個銅錢也沒用過。」 「你不是去偷的吧?」 小芹噗嗤笑起來:「你才去偷哩!」. 「人家送給你的?」 「你說對了,是他們送的。」 「誰!?言大姐和時公子?」 「言大姐送的也有,但主要送的人,卻是陰掌門!」 癡兒愕然,莫紋也愕然了:「陰掌門?」 「少爺,你想不到吧?」 「他們會送藥給你?」 「不是送給我,是送給少爺你。」 「送給我?」 「是呀!因為你是神秘的黑鷹嘛!」 莫紋說:「妹妹,別說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姐姐,你忘記了?少爺曾經在賭場裡贏了那麼大筆銀兩的,我用那些銀兩買藥,不等於是陰掌門人送的嗎?」 癡兒問:「你將那五千多兩銀子全花了?」 「沒有呀,才花去了一千多兩。」 「一千多兩銀子還少嗎?」 「少爺!你怎麼啦?心痛那一千兩銀子?你不會是守財奴吧?」 「噢!我怎麼是守財奴了?」 「不是守財奴,你心痛那銀子幹嗎?」 「小芹,那批銀子我們不能亂花,得分給那些無依無*的年老的貧苦百姓。」 「哎?少爺,這些不義之財,到處有的是,少爺手氣這麼好,再去賭場贏多一些回來不就行了?」 「安化還有賭場嗎?」 「安化沒有,長沙府可有,聽說還是陰掌門開的哩!少爺再去贏它十萬八萬來,夠散發給這一帶的貧窮百姓了。」 「小芹,十賭九輸,我賭輸了,你不擔心我這條命給人要了去?」 「那更好,我和姐姐又可以借口大鬧長沙,叫陰掌門滾出長沙府去。」 「你這是賭嗎?那是鬧。」 「不管賭也好,鬧也好,總之叫陰掌門的人,從此沒一天好日子過,誰叫碧眼老頭兒傷了我們的黑大俠。」 莫紋含笑說:「妹妹,他還不只是黑大俠哩!」 「哦?不只是黑大俠?又是什麼了?」 「妹妹,你記不記得,還有一個白衣書生,也曾救過你。」 「少爺總不會又是那個白衣書生吧?」 「你問問他,看是不是?」 小芹驚訝了:「少爺!是真的嗎?」 癡兒盡好點頭承認。小芹叫起來:「嗨!少爺,你有多少個面孔的?怎麼這般捉弄我們?」 「妹妹,你別去問他了,今後我們也捉弄他一次。」 癡兒連忙說:「不,不,你們今後千萬別捉弄我,我今後什麼面孔也沒有了,只有一個面孔。」 「什麼面孔?」 「我這副傻面孔呀!」 小芹咭咭地笑起來。莫紋說:「妹妹,我們別跟他多說,你這支千年人形人參,怎麼得來的?它的價值,恐怕不千金。」 癡兒又驚訝了:「什麼!還有一支價值千金的人形人參?這麼貴重?吃了它可以成仙飛天嗎?」 小芹顧不及去回答癡兒,對莫紋說:「姐姐,這是言大姐送的。」 「言大姐去哪裡弄來了這麼一件珍品?」 「言大姐去哪裡弄到,我就不清楚了。但這是言家珍藏了幾十年,一直捨不得用。聽說黑鷹受了嚴重的內傷及中了毒,言大姐將它交給了我,叫我代她送給黑大俠服用。」 癡兒問:「你怎麼就接受了?」 「我不接受行嗎?」 「怎麼不行?」 「言大姐是送給黑大俠,又不是送給我和姐姐,我怎麼推辭不接受?」 「你不會說黑大俠不接受麼?」 「我能代表黑大俠說話嗎?要是言大姐問起我黑大俠怎麼不會接受?我怎麼回答?黑大俠跟我們非親非故,而且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說不接受,不令言大姐生疑?起碼言大姐也會責怪我們置黑大俠的生死而不顧,我總不能說黑大俠就是我們傻乎乎的少爺吧?那麼,我就可以完全代黑大俠推辭不要了。」 小芹這一番話,說得癡兒啞口無言,張大口成了個洞。他想不到事情會這麼複雜。莫紋說:「兄弟,小芹當時的情景是不能不接受的。算了!我們以後找機會再報答言大姐不遲。」 「姐姐,我是說,這麼一件難得的奇珍異寶,人家珍藏了幾十年而不捨得用,我們怎能接受下來?」 莫紋聽了癡兒這般說,更暗暗高興自己夫婿的人品,竟是這等的高貴,不貪金錢,不貪奇珍異寶,也不為自己打算,全為他人著想,這真是慕容世家極其良好的傳統道德。自己初時,以為慕家出了這麼一個癡兒,是慕容家的不幸,也是上天沒眼,好人沒有好報。現在看來,上天是有眼的,好人到頭終有好的報應。誰會想得到上天賜了慕容家這麼一個人品、道德極佳的子孫?更兼身懷絕世之功。其他人想指染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意圖稱霸武林,一統江湖,真是癡心妄想。武林中一些心懷野心、不擇手段、意圖稱霸武林的人,又有幾個人能得逞?一個個還不是身敗名裂,落得可恥的下場?二百多年來,峨嵋派的玉清道長是這樣,神風教的教主黃岐士是這樣,以後的什麼黑箭、紅衣老祖、上靈道長,也都是這樣,個個都落得個可恥可悲的下場。只有仁義,才可以立足於天下,永得人心。 千年人形人參,在武林中人看來,無疑是奇珍中的奇寶,是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寶物。傳說千年人形人參,不僅可以養氣補顏、延年益壽、永葆青春,可以舒筋活絡、增強體質,更可以憑空增添一個人二十年功力,令自己的武功達到最佳上乘的境地。至於有人說服下千年人形人參,可以脫胎換骨、長生不老、羽化成仙,那不過是極其誇張之辭,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只不過說明千年人形人參,世間極難得到而已。 莫紋怎麼也想不到湘西言家會有這麼一支人參,而不為武林中人所注意。看來言家對這支人參珍藏得極為秘密,才不為外人知道。一旦讓武林人士知道了,那將是又掀起一場武林中人的爭奪和血腥仇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已在武林中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這支千年人形人參,就必然更會掀起江湖上的驚濤駭浪。因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算奪到了手,也要花時間去學去練;而奪到這支千年人參服下,不用花時間就增添了一個人二十年的功力,武功突飛猛進,武林中人又怎麼不去奪取? 言四小姐將家藏幾十年的千年人形人參送給了黑鷹,以救黑鷹之命,單是這一份情義,已難能可貴了。可是癡兒對這一支世上難以得到的千年人形人參,別人送來,居然不想要,絲毫沒半點動心。當今武林之中,又有幾人能如此?莫紋聽癡兒這樣說,沉吟一下說:「兄弟,這樣吧,我們暫時為言大姐保存這支人參。要是我們就這樣退回去,不但言大姐不高興,也會傷了她的心。」 小芹說:「是嘛!言大姐一片心意,我們不接受,叫言大姐的一張臉兒怎擱得下來?」 莫紋說:「妹妹,你一路辛苦,休息一下,洗洗澡,等會我們就用飯啦!」 「好的!我也應該洗澡了,不然,一身臭死了!」 小芹洗完澡,換上衣服,不久,漁家夫婦便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其中有一盅莫紋吩咐弄的人參燉雞湯,專給癡兒吃的。癡兒說:「我一個怎麼吃呵!我們大家一塊用吧!」 小芹說:「我又不受傷,飲參湯幹嗎?」 莫紋說:「兄弟,就這麼一盅,你一個人就用了吧!」 吃飯當中,莫紋又問小芹:「妹妹,言大姐現在怎樣?他們都好吧?」 「她們都很好。大溈山中一戰,大姐和時公子帶人將陰掌門的人殺得狼狽而逃,一直追殺到山下,在暮色中才收隊而去。姐姐,在那一戰中,陰掌門的人,死傷了一百多人。」 莫紋聽了點點頭,這是莫紋預料中的事。碧眼老頭兒負傷由輕風和兩個西域武士護送離開,一流殺手幾乎全數盡亡,剩下的所謂高手,根本不堪時公子和言四小姐一擊。何況言四小姐所帶的人,仇恨填胸,剽悍善戰,不畏生死,陰掌門的人哪裡抵擋得住?自然是大敗而逃了。便問:「陰掌門的人事後有什麼行動?」 「據言家的耳目說,他們已全部退到長沙岳麓山了,還日夜提防言家和我們去端他們的窩哩!」 莫紋一笑:「這個窩,我們遲早都要去端的。」 「姐姐,那我們幾時去端?」 莫紋看了癡兒一眼:「這就看我們的黑大俠幾時傷勢痊癒了。妹妹,我們安心在這湖上住十天半個月吧!那兒也別去。」 「姐姐,老是在這荒涼的小沙洲畔,那不膩嗎?」 「你不會上沙洲去練武嗎?對了!妹妹,你會不會水性?」 「水性?我不會呵!姐姐會嗎?」 「你想不想學水中功夫?」 「想呵!」 「那我來教你吧。」 「姐姐,那我拜你為師啦!」 癡兒說:「我也學,我也拜姐姐為師。」 莫紋笑了:「你呀!等傷好了再說吧!不過,我只收女弟子,卻不收男弟子的。」 癡兒愕然:「那我怎麼辦?」 「對不起,黑大俠,你只有在旁瞪眼看的份兒了!」 小芹說:「少爺!你傷好了,不會偷偷地學嗎?還省了一筆拜師錢哩!」 這樣,她們便在洞庭湖中的小沙洲畔愉快的生活著。莫紋早晚都要癡兒服用一碗人參湯,增強身體,恢復元氣,細心照顧癡兒的衣食、療養,其餘時間,便教小芹學水中功夫。 小芹一直在深山荒野中生活,可以說從來沒接近大江大河,十足是只旱鴨子。當莫紋第一次叫她抱著一塊木板跳下湖時,她害怕地問:「姐姐,這不會沉下去嗎?」 莫紋笑道:「丫頭,有我在旁,淹不死你的,放心好了!」 「姐姐,我要是沉了,你千萬得拉我一把呵!」 「哎!丫頭,你以前學功夫,也是這般怕死嗎?」 「姐姐,那不同的,這可是在水裡呵!」 「好啦!你抱著塊木板下水吧。記住,別心慌,別手忙腳亂,全身放鬆,先扶著木板漂動,然後用雙腳打水,你就能慢慢學會游水了。」 小芹第一次下到腳不到底的深水中,的確有點害怕,死死抱著木板不敢放鬆,雙腳在水裡亂踢,一邊說:「姐姐,你別離開,我怕。」 莫紋忍不住笑了:「你這丫頭,在陸地上那麼機靈敏捷,怎麼到水裡就變成一塊石頭了?我們梵淨山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第一次下水也沒你這麼緊張的。丫頭,全身放鬆,聽其自然在水中漂動,慢慢你就不會害怕了。」 小芹聽從莫紋的話,全身放鬆,聽其自然,扶著木板,在水中漂動,看見自己並沒有沉下去,便放心了,笑道:「姐姐,在水裡也頂好玩的,我這麼快就學會游水了。」 「丫頭,學會游水,十畫還沒有一撇哩!水裡的功夫,你連大門口也沒有接近。」 隨後莫紋又教小芹怎麼用腳撐水,不到一個時辰,小芹就學會雙手輕扶木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來來往往,小芹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小芹的武功已達上乘的境地,身手輕盈、敏捷、靈活,反應迅速,經莫紋從旁指點,第二天便放開了木板,可以在水中像魚兒般游來游去,而且還游得極快,超出了一般常人學游水的速度。莫紋暗想;這個丫頭悟性高,反應快,說一知二,領會能力又強,的確是一塊學武的上乘質料。 幾天之後,小芹不但學會了潛水、踩水,更學會了在水中如何使劍,與人交鋒搏鬥,最後,莫紋便傳她如何踏著一塊輕板,在水面上飛行,也就是一葦渡江的入門功夫。這一門功夫練到上乘佳境,腳下根本就不用憑借任何一物,那怕是一根蘆葦也不用,便可踏波在水面上行走,來往如飛,真正成了凌波仙子了。小芹當然沒能練到這一境界,但她可以踏著一塊木板,縱橫洞庭湖面,彷彿腳下駕著一葉小舟似的,在水面上飛馳。這時,小芹的水面水下功夫,已是相當的深厚,令癡兒看見羨慕不已,心癢難禁。要不是他有傷在身,他早已跟著小芹,向莫紋學這一門水中功夫。 其實以癡兒這一身奇厚的真氣,要學任何上乘武功,可已說是易如反掌,儘管他沒有學水中功夫,但在他調養傷勢期間,莫紋對小芹傳授水中功夫的要點和運氣等方法,他一一看在眼裡,記在心中,可以說他在一旁也學會了這門功夫,只等實踐和運用而已。 漁船上的一對中年夫婦,起初十分驚訝地看著這一男二女三位青年,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但見她們出手闊綽,一出手就是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將他們的船包了下來,認為她們是豪門富貴人家的子弟,後來才看出她們全都是武林中人,又有點擔心害怕了。看來這對夫婦,見過一些武林中人,大概都是橫蠻不講理的兇徒惡人,一言不合,就刀劍相向,殺人就像踩死一隻蟻般輕易。這樣的人,千萬別得罪了,要是得罪了,輕則打得你一身是傷,重則就要割下你的腦袋。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伺候莫紋、小芹,話也不敢多說兩句,能避開就避開去。當然,更不敢去詢問他們是什麼人,從什麼地方來的。 後來,他們聽到這三位男女與湘西言家四小姐有來往,害怕的心略略放了下來。言四小姐,在洞庭湖西南岸一帶州縣,也極有聲望,為人任俠重義,好管不平之事,能與言四小姐攀得上交情的人,一般不會是惡人兇徒,就慢慢對莫紋等人尊敬起來,但仍不敢胡亂說話。 可是,他們在船上和莫紋、小芹、癡兒共同生活了幾天之後,又慢慢感到這三個青年男女,不同於其他武林中人。他們三人,態度隨和,沒有其他武林中人那種高高在上、恃技凌人、自視不凡的作風,更不是那種蠻不講理,動則打人罵人的兇惡之徒,而且對自己十分尊敬,口稱大哥大嫂,有時還來幫著升火煮飯,打掃船艙,和自己五歲大的女兒一塊玩,這哪裡是什麼僱主了?簡直如同親人,正所謂人心換人,心,漁家夫婦漸漸不避他們,每當黃昏落日和莫紋等人講述漁家人的生活,洞庭湖畔的風土世俗和地方上的事以及一些土豪惡霸橫行的劣跡。 小芹問:「大叔,這一帶最大的惡霸是誰?」 漁家幾乎毫不思索地說:「活閻王肖大爺。」 「哦?他怎麼兇惡法?」 「活閻王的兇惡,那就多了。有一個漁戶,因繳不出保護費,出言得罪了他手下的打手,不但給活活打死,還一把火將船也燒了,害得孤兒寡婦,不久也活活餓死在土地廟中。」 小芹聽了不禁血脈皆張,睜圓眼問:「這惡霸家住哪裡?」 「就在源江縣洞庭湖邊的龍口鎮上。」 莫紋問:「大叔,他在鎮上殺人放火,官府中人不理嗎?」 「官府正是他的大*山哩。龍口鎮的一切稅收,由他一個人包了,他每年交給官府上萬兩銀子,而他們平時向百姓所收的各種苛捐雜稅,幾乎是交給官府的三倍,官府*他要錢,怎會治理他?」 小芹說:「這活閻王在龍口鎮,不是無法無天了?」 「他是和尚打傘,無法又無天的。」 莫紋又問:「湘西言家,沒有管他?」 「湘西言家的人,不來源江。就是來了也沒法對付他。」 「為什麼!?」 「他不但有官府撐腰,更有什麼陰掌門的人為他撐腰。傳說,他還是陰掌門在源江縣的一個舵主哩!」 莫紋一笑:「這麼看來,湘西言家,目前不會去招惹這活閻王了!」 小芹說:「姐姐,那我們……」 莫紋眨眨眼:「我們在這裡照顧我們的黑大俠呀!千萬別去招惹這活閻王。」 小芹會意:「招惹他?那不是不要命了嗎?」 漁家忙說:「不錯,兩位姑娘是外地人,千萬別去惹這活閻王。上一個月,有兩個外面來的叫化去找這活閻王。結果,活的人進去,死的人出來,屍體還給拋進了洞庭湖餵魚。」 小芹問:「活閻王那麼厲害嗎?」 「姑娘,活閻王過去可是一個汪洋大盜,臂力過人,武功極好,十多個壯漢近不了他的身,手下還有十多個打手,都是他過去的嘍囉,姑娘千萬別去招惹他才是。」 小芹說:「大叔!我們怎麼敢去招惹這活閻王?」 可是,就在他們說話當天的深夜裡,有兩條黑影在洞庭湖面輕飛而過,躍入了龍口鎮,不久,活閻王的肖家大院大火沖天而起,第二天一早,救火的人發現肖家大院的打手全部給燒死在大院中,而活閻王的屍體,卻高吊在鎮口的一棵大樹下。這一事件,頓時轟動了龍口鎮,也轟動了附近所有的漁民和鄉農,無不暗暗稱快,說這惡霸死得太好了,早死幾年就更好。是誰不聲不響殺了活閻王?人們紛紛猜測。有的說是湘西言家四小姐干的;有的說是丐幫為兩位叫化報仇,派了高手殺了這活閻王;也有的說是一位武功極好的俠義人士,路經龍口鎮,順手為龍口鎮一帶漁民鄉人除了這人間的一霸。誰是真正火燒肖家院、殺了活閻王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不管怎樣,活閻王一死,龍口鎮附近的一帶平民百姓,吐了一口大氣,起碼無人再來向他們收什麼保護費。 莫紋、小芹和癡兒,依然在那湖中荒涼的小沙洲畔過著悠閒自在的生活。轉眼十天過去,癡兒在莫紋、小芹兩人細心的護理和照顧下,不論外傷內傷都全好了,肩上的傷,好得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來,由於癡兒日日都喝參湯,不但以往的武功完全恢復過來,功力更比以前增添了三成,這不僅是參湯的作用,主要是他將碧眼老魔二成的功力吸取了過來,化解了它的寒毒,轉為自己的功力。 癡兒傷勢一好,就嚷著要學水中功夫了。小芹說:「你要學水中的本領。先抱一塊木板往湖水裡跳。」 「不用!不用!我就這麼學行了。姐姐教你游水的方法和動作,我都記在心裡。」說時,癡兒就往水中一跳,「蓬」的一聲,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小芹和莫紋都在船上看著。突然「嘩啦」一聲。癡兒從水中直衝而起,躍回到船上,面色驚恐、困惑不解的神色,小芹問:「你這是學游水嗎?」 莫紋也奇異地問:「兄弟,你怎麼了?在水裡碰上了什麼?」 「我,我沒有碰上什麼。」 「那你幹嗎躍回船上來?」 「姐姐,我一跳下水,就浮不起來,一直沉到底,手腳也不知怎麼動了,嚇得我雙腳一蹬湖底,只好躍回船上來了。」 莫紋不由吃了一驚,閘:「兄弟,你以前沒學過游水?」 「沒有呵!」 「那你幹嗎空手往水裡跳?」 欲知後來癡兒如何同答,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回 洞庭龍君 上回說到癡兒不會水性,便空手往水裡跳,莫紋問他幹嗎這樣,癡兒說:「我見姐姐和小芹都這麼往水裡跳,所以我也……誰知這湖水卻欺負我,水灌進了我的鼻孔,還一味叫我往下沉。」 莫紋透了一口大氣:「我的少爺,你怎麼這般冒失往水裡跳?幸而你有一身不凡的武功,反應敏捷,才能及時衝出水面,躍回船上來。不然,我真不知怎樣打撈你了。」 漁家也說:「少爺,有話說:欺山莫欺水,山再高,也可以將它踩在腳下;水就不同了,就算懂水性的人,一時不小心,腳抽筋,或者給什麼絆住了,也會給淹死。洞庭湖每年都淹死一些人。」 小芹說:「少爺,你聽見了吧,你別以為自己有一身武功,稀里糊塗就往水裡跳。」 癡兒說:「哪,哪,哪我怎樣才能學會游水?」 「當然要像我一樣啦!先抱著塊木板在水裡泡,然後才慢慢學蹬腿、划水。你沒學會走,就想學跳。」 莫紋說:「兄弟!你雖然看見我們游水,也知道在水裡的一些道理和方法,但卻沒有親自在水中試過和游過。只懂道理,沒有做過,是怎麼也學不會游水的。你想學會,得一步步來,像小芹一樣,抱塊木板先在水中泡。」 癡兒搔搔頭說:「看來我得一步步從頭學起了。」 莫紋說:「你想不這麼學,用另外一種辦法也行。」 「哦?什麼辦法?」 「那就得像船家的小孩子一樣,在你背上綁上一個大葫蘆,或者一截竹筒,你在水裡就不會往下沉了。」 「不不!我還是抱塊木板學的好。我牛高馬大的,葫蘆、竹筒承得起我嗎?再說,我背上綁個葫蘆、竹筒,不笑壞人了?」 於是,癡兒老老實實跟莫紋、小芹學游泳。癡兒到底是身懷絕技的人,人又聰明、大膽,當他一旦掌握了游泳的基本方法之後,進展就比小芹快速得多了。第二天,他便可以腳踏木板,在湖面上飛行,速度比莫紋還快,更可以潛入湖底,追捕任何游魚。所以練武之人,往往著重修練內功,就是這個原因。內力渾厚,可以事半功倍,內力不足,正好相反,事倍功半。 漁家夫婦見小芹、癡兒練水上水下功夫這麼神速,驚愕不已。他們感到十分詫異,這三個是什麼人?前不久,這位受傷的青年和那位小姑娘還不懂水性,在這位美麗如天仙似的少女指點下,不用幾天,就練出了一身驚人的水中功夫,比自己一向在洞庭湖上風裡來、浪裡滾的水性還好,難道他們不是世間的凡人? 這一對漁家夫婦,尤其將莫紋當成天上的仙女一般的崇敬了。她一下湖不久,好像會法術似的,將各種難以捕捉到的名貴之魚,一條條捉上船,真是要什麼魚就有什麼魚,要捉哪一條就捉到哪一條。一個八百里煙波浩渺的洞庭湖,在她眼裡,就好像一個漁網似的,一伸手便輕而易舉捉魚上來。 的確,講到水中功夫,放眼江湖,除了莫紋師父——梵淨山的水中仙子外,可以說沒人能及得上莫紋。只不過莫紋行走江湖以來,從來沒有人與莫紋在水裡較量過,除了與碧眼教主在岳麓山下,一塊不大的小潭水面上交鋒過之外,就再沒有機會讓她在水中發揮這一絕技。在洞庭湖中捉魚,對莫紋來說,只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算不了什麼功夫。她所以下湖捉魚純粹是為了癡兒,以鮮美的魚肉滋補癡兒的身子,莫紋還沒有凌波水面,抖展出用掌力汲取湖中的游魚的本領呢。她要是這樣做,這一對漁家夫婦,更要將她當神人似的敬奉了。 這一對漁家夫婦,在私下互相嘀咕:莫紋是什麼人呢?那受傷的青年男子又是什麼人呢?他又為什麼受傷了?最後,他夫婦倆驀然想到了一個人來:莫紋要不是天上的仙子,那必然是洞庭龍君的龍三公主。要不,她怎麼有這般驚人的水中功夫? 一日,他們在日落黃昏時,坐在船頭上,遙望洞庭湖上的黃昏美景。漁家夫婦終於忍不住了,問莫紋:「小姐,你是洞庭龍君的三公主嗎?」 莫紋粲然一笑:「我怎麼是龍三公主了?」 小芹也笑著問:「你怎麼看出我姐姐是龍三公主了?」 漁家夫婦笑起來:「我們早看出來了,只是不敢動問,後來見三公主和你們那麼隨和,直到現在,才忍不住問。我們沒有看錯吧?」 莫紋說:「大叔,大嬸,你們看錯了,我並不是龍三公主。」 漁家夫婦不相信:「不是?」 小芹說:「我姐姐是一個凡人,怎麼是水府中的龍三公主了?洞庭龍君、龍三公主和什麼柳毅公子,是一個很美很好,聽的故事,大叔,你們一定聽過了這個故事,見我姐姐水性、這麼好,便以為我姐姐是什麼龍女了,對不對?」 漁人說:「二小姐,小人說的是真的。」 「洞庭湖真的有什麼龍君、龍女嗎?」 「小人也知道龍女、柳公子是一個古老的故事,我們世世代代在洞庭湖邊,也從來沒有看見什麼龍君、龍女的,但小人說的洞庭龍君和龍三公主,是真有的人,現在仍活著。」 「哦?現在仍活著?他們在哪裡?」 「湘陰縣城裡。」 小芹奇異地問:「龍君、龍女怎麼不住在水府,跑到湘陰縣城裡去住了?大叔,你說的不會是湘陰縣的龍王廟吧?」 漁人也疑惑起來,不知是小芹故意說笑,還是他們真的不是龍府中的人,問:「你真的不是三公主?這位少爺也不是公孫公子?」 小芹更奇異起來:「怎麼是公孫公子了?不是柳毅公子嗎?」 漁人笑道:「二小姐,你別逗弄小人了!」 「噢!我怎麼逗弄你了?」 莫紋微笑:「大叔,你是說湘陰縣的龍大員外吧?」 「對對!小人說的正是湘陰龍大員外,我們這一帶的漁戶鄉民,都暗暗稱他為洞庭龍君。」 莫紋點點頭:「大叔,我也聽說過湘陰有位龍大員外,水性極好,為人還仗義疏財,喜歡與武林中人來往,卻不知他叫洞庭龍君。」 上一次,莫紋在湘陰縣一間小客棧投宿時,從一些遊客們的談話中,知道湘陰縣有這麼一個仗義疏財的龍大員外,與武當、丐幫的人都有來往,而且武當派追蹤自己的兩個雜毛老道,就住在龍府裡,莫紋當時也想去龍府露露面,戲弄武當七劍中的那兩個道士,給哭笑二長老勸阻,誰知以後又碰上了淫賊黑夜一陣風,才沒有機會去龍府中鬧一下。現在聽漁人一說,才想到這龍大員外。心想:原來他就是洞庭龍君,自己真是孤陋寡聞了。 小芹問:「這龍大員外水中功夫極好?」 漁人說:「好,好,洞庭湖一帶,就數龍大員外父子三人的水性最好,他也像你們一樣,腳踏一塊木板,在水面上飛行奔走的。」 「是嗎?這麼說,我們要去會會他了!」 漁人問莫紋:「小姐真的不是龍三公主?」 莫紋一笑:「我真的不是什麼龍三公主。大叔,你剛才說什麼公孫公子,這又是怎麼回事?」 「小人也不大清楚,只是聽人說,在大半年前,有一位從江南來的什麼公孫公子,前去拜訪龍大員外。不知為什麼,龍三公主與這位公子比武論劍,敗在了這位公子的劍下。」 莫紋問:「大叔,你說的是江南一劍公孫駿公孫公子吧?」 「不錯!正是這個公孫駿公子。」 莫紋感興趣地問:「以後他們怎樣了?」 「龍三公主敗了不服氣,又約在水面上比試,這一次,公孫公子卻敗在了龍三公主掌下。這麼一來,大家互相敬重起來,而龍大員外,更有意招公孫公子為婿。」漁人說到這裡,不由朝癡兒打量了一眼。 小芹笑問:「大叔,你以為我家少爺就是公孫公子是不是?」 莫紋嗔了她一眼:「丫頭,你胡說什麼?」 小芹「嗤嗤」地笑起來。癡兒卻追問:「大叔,公孫駿答應了沒有?」 「怎麼不答應?公孫公子也喜歡龍三公主哩!可是又不知、為什麼事,公孫公子和龍大員外不和,便不辭而別了。」 「哦,他們怎麼不和了?」 「小人不知道,聽人說為了青什麼狐狸的事,大家意見不.。同而吵起來。」 小芹問:「大叔,那這一頭婚事不吹了?」 「怪就怪在這一點。公孫公子一走,龍三公主也跟著失了蹤。龍府的人,上上下下都在找尋龍三公主,至今仍不見下落。」「那麼龍三公主去哪裡了?」 「不知道,有的說她跟隨公孫公子去江南了,有的說龍三公主感到無面見人,跑到什麼深山寺庵,削髮為尼去了。」 「龍府的人怎麼不去江南尋找?」 「去了,聽說還動了武。以後,連公孫公子也失了蹤。」 小芹說:「大叔,我明白了,所以你以為我姐姐是什麼龍三公主,我家少爺是什麼公孫公子的。」 漁人說:「小人的確是這麼想來。」 莫紋問:「龍府的人,現在仍找不到他們的下落?」 「沒有,至今仍在四處尋找。」 莫紋因為與公孫駿有過一段不尋常的經歷,知道公孫駿為人俠義、熱情,是個明事理的人,更是俠義道上少有的人物,對他的生死,不免關心。心想:他怎麼也失蹤了?難道給龍府的人捉了去?那龍三公主又去了哪裡?真的為這不如意的事看破紅塵,毅然出家?那太不幸了!公孫駿因什麼事與龍大員外不和?第二天,莫紋見癡兒身體痊癒,武功恢復,便打算離開洞庭,到長沙去找陰掌門人的晦氣。現在,她再也不用為癡兒的安全擔心,更不會因這癡兒而牽腸掛肚,今後兩人生死都永遠在一塊了。她問癡兒:「我們離開洞庭,到長沙去好不好?」 癡兒說:「好呀!我要去長沙賭館賭它幾手玩玩,將他們的銀子全贏了過來。」 小芹說:「萬一你輸了怎麼辦?」 「我會輸嗎?輸了就耍無賴嘛!你們不是又可放手去大鬧一場?到時,你們可照顧好我這個傻瓜少爺才行。」 小芹笑起來:「我們才不照顧你哩!」 莫紋問:「兄弟,這次行走江湖,你以什麼面目出現?」 「姐姐,我還是以癡兒面目出現才好。這樣,他們就不會注意我了。」 莫紋點點頭:「那也好,到時,又驀然殺出一個黑鷹來,令人神秘莫測。」 莫紋等人正想叫漁家開船去沅江縣,突然看見遠處湖面上,有四五條快船,飛也似地朝這小荒洲而來。 小芹說:「姐姐,它們不會為我們來吧?」 莫紋看了一下:「它們恐怕真是朝我們而來,我們小心了!」 癡兒也凝視著問:「不會是陰掌門的人發現了我們吧?」 莫紋說:「管他們是誰,他們要是真的尋來,那是自找苦吃。」小芹和癡兒,都練成了一身極好的水面水下功夫,在湖面上交鋒,那正好發揮莫紋之所長。現在,她唯一擔心的是漁家夫婦。到時,漁船真的給敵人放沉或縱火燒了,自己就先將他們兩人救上荒洲,以後再賠他們一條船就是了。或者,這幾條船不是來找自己,而是路過這裡去其他地方的。 漁家在船尾上張望了一下說:「這是洞庭龍君家的船。」 莫紋有些意外:「洞庭龍君?他來這一帶湖面幹什麼?」 「他是去湘西常德府一帶收購貨物。」 「大叔,那他是路過這裡了?」 「是吧!要不,就是前去尋找三公主。」 癡兒說:「姐姐,來船隱藏一股殺氣,恐怕來者不善。」 「哦?你看出來了?」 癡兒眨下眼睛說:「因為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也是這麼幾條船,向姐姐要人,要慕容家的武學哩!」 小芹問:「夢作得準嗎?」 「准!準極了!」 莫紋一下想起了自己幾次危險來臨,都是癡兒事前做了夢而警告自己。看來癡兒有特殊的靈感而能預知危險,便點點頭:「好!兄弟,我相信你的夢。芹妹,我們準備戰鬥,看看龍君的水上功夫。」 小芹高興了:「好的!姐姐,先讓我與他們交手。」小芹好像是天上女煞星下凡,一聽說戰鬥,就特別高興。 癡兒搖搖頭說:「最好你們兩個別露面,讓我來與他們打交道。」 「你以黑鷹面目出現?」「不!那不正好說明你們在這船上了?」「你以慕容癡兒面目出現?」 「那我不會給他們捉了去嗎?慕容家的癡兒,不會武功呵!」 「那你以什麼面目與他們打交道?」 「傲慢書生墨生。」 「墨生?」 「是呀!一介書生,僱請一條船來這裡賞風弄月,有何不可?」 莫紋一笑說:「一個機智而又傲慢的白衣書生來應付龍君,那太好不過了!芹妹,我們躲到後艙去,看看我們的墨大俠怎麼應付洞庭龍君。」 癡兒說:「那你們快進去,我得好好化裝一下了。」他同時又吩咐漁家夫婦別害怕,炒兩樣菜來下酒,一切的事由他來應付。 漁家哪有不遵辦之理? 幾條船隻*近了,一字排開在不遠的湖面上,顯然不是路過,也不是尋找什麼龍三公主。尋找龍三公主,一條船便夠了,何須來五條大船?看來這位洞庭龍君;大概接到了什麼情報,說青衣狐狸在大溈山一戰之後,帶著受傷的黑鷹,躲到洞庭湖中治傷療養,故前來這一帶湖面搜索。 莫紋從後艙的竹簾中望出去,見來船一字擺開,形成對小荒洲的包圍,形勢是一觸即發。小芹說:「姐姐,少爺昨夜的夢靈驗了,真是來意不善哩!」 莫紋心裡卻暗暗納悶,憑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擊敗武當派掌門,殺了陰掌門的冷血和不少的成名英雄,洞庭龍君還敢前來尋找自己,難道他父子的武功,比他們還高?一還是仗著他父子出色的水上功夫,自問可以在洞庭湖上戰勝自己?不會是船上另藏有絕頂高手吧,要不,他們敢前來尋自己生事? 這時,一隻輕舟破浪向著漁船駛來,船頭上迎風立著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公子哥兒。內穿緊身密扣的水衣褲,外披一件綠色長袍,目露精光,一臉剽悍之色,他身後站著四位貼身護衛,都是一色勁裝的緊身密扣水衣褲,腰插兩把匕首,使人一看,便知他們慣於在水中作戰。 漁家夫婦說:「是龍大公子來了!」 原來這神態剽悍的青年,是洞庭龍君的大公子。看來,他真不將別人放在眼裡哩! 船在離漁船一丈遠的水面停下,龍大公子喝漁家:「你這船上載著的是什麼人?」 漁人依照癡兒的吩咐,說:「是、是一位白衣書生。」 「白衣書生?」龍大公子有些意外。 「是!」 「沒一位受傷老者和兩位少女?」」沒、沒有。」 龍大公子對身後兩個護衛喝聲:「過去搜搜看。」 兩個護衛應聲「是」,便躍過船來,剛進船艙不久,便給人扔了出來,摔到湖裡。龍大公子一怔,跟著帶兩個護衛躍過船來。一進船艙,果然見一位白衣書生,獨自坐在艙中飲酒,神態甚是傲慢,對龍大公子的到來,不屑一顧,依然目視窗外,自我獨斟。 龍大公子打量船艙。艙內再無別人。他見書生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大為惱怒。試問在這洞庭湖四週一帶州府,只要一提龍公子,誰不敬仰?哪有像這位書生這般的狂妄自大?他喝一聲:「你是什麼人?」 癡兒斜目睨視,一聲冷笑,並不回答。 龍公子更冒火了:「本公子問話,你聽到了沒有?」 「在下並不耳聾。」 「為什麼不答我的話?你敢對我這般無禮?」 癡兒一笑:「閣下不請自來,一進艙便大呼小喝,請問是誰無禮在先了?」 「大膽!」 「在下在這無人的荒洲之畔,獨自飲酒作樂,不去招惹任何人,何來大膽?」 龍大公子吼著:「給我先將這無禮書生抓起來,再搜索全船。」 兩位勁裝護衛便如餓虎撲羊似的,來抓癡兒,癡兒依然坐著不動,只舉筷輕點一點,兩位護衛便像中了邪似的,僵立在他面前不動了。顯然,癡兒不知用什麼手法,一出筷便封了他們的穴位。 龍公子看得大驚,原來這位狂妄的書生,竟然是一位不露相的武林高手,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介書生,又何必多問?閣下要是沒其他事,請回!別打擾了在下飲酒的雅興。」 「好!我來領教你的功夫!」龍公子說完,拔出了兩把明晃晃的匕首。 癡兒漫不在意地說:「哎!在下勸閣下別動手好,一動手,恐怕先死的不是在下,而是閣下的這兩個部下。」 「你想先殺了他們?」 「不!是閣下。在下敢說,他們一定死於閣下的匕首上,而不是死於在下手裡。閣下要不要試試?」 龍公子一時嚇得不敢出手了。他看這書生剛才出手極快,自己真的動手,說不定這書生用什麼手法,以自己部下的身子來作盾牌,自己的匕首,便會插到他們的身上。呆了一會說:「你是英雄好漢的,就放開他們,與我到船頭單打獨鬥。」 「對不起,在下只是一介書生,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極不願意與人打鬥。」 「那你想怎樣?」 「請你回到自己的船上去。」 「那我的人呢?」 「放心,我自然會放了他們。」 龍公子害怕自己手下無辜死於非命,只好說:「好,我回船上去,你快放了他們。」同時想:我回去了不會再回來嗎?就是你不放人,我也會將你這條漁船弄翻,看你往哪裡走?於是忍著氣,先回自己船上,這是龍公子第一次在人面前屈服。 龍公子剛躍回自己船上,幾乎同時,他那兩個被封了穴位的護衛,也給拋了回來,「蓬蓬」兩聲,比他先進艙裡,不過不是自己走著,是滾入艙的。一滾進艙,他們就能動彈了,包括那兩個給拋入水中的護衛,早已爬回船來。四個護衛狼狽異常。 龍公子問那兩個給拋入水中的護衛:「你們是怎麼給人拋入水中的?」 「少爺,我們剛入艙,那書生一袖拂來,便有一股強大的袖勁撲來,我們站不穩,便給摔到水裡去了。」 兩個被封了穴的護衛也說:「是呵,他也是一袖拂向我們,便將我們拂回來了!」 龍公子聽了心下駭然:這白衣書生是什麼人?武功這麼怪異?江湖上可沒人提起過。護衛問:「少爺,這下我們怎麼辦?」 龍公子怒道:「怎麼辦?給我把這條漁船弄翻了,在水裡捉了他,我不信他水裡的功夫也這麼好。」 「是!」四名護衛,便想往水裡跳。 驀然,那位白衣書生從他們的船篷上飄下話來:「你們要是敢弄翻了在下的船,在下不但叫你們一個個屍橫湖底,也叫湘西龍府,在一夜之間,化為平地。」 龍公子一看,這位白衣書生,不知幾時,已在自己船的船篷上了。他愕然問:「你,你已來了?」 「在下剛到。」 「你在恫嚇我?」 「不敢!在下決不會虛言。」 龍公子將綠色長袍一脫,露出一身緊身密扣水衣褲,拔出匕首,躍上船篷:「好!這下本公子要領教你的高招。」 白衣書生搖搖頭,憐憫地說:「閣下還不配與在下交手,你叫其他高手來吧。」 「你敢小看我?」 「在下是忠告閣下。」 「你太狂妄了!」龍公子舉起匕首向白衣書生刺來。白衣書生真的不屑與他交鋒,背手而立,身形微閃,腳步錯開,就閃開了龍公子這刺來的一招。 龍公子兇猛似虎,身形似風車般轉動,左右手中的兩把匕首,形成一道道光環,一連十多招向白衣書生連環刺出。他氣得一下想在白衣書生身上捅十多刀。匕首是利於貼身搏鬥的,在兵器上說,短一寸,險一分。龍公子知道自衣書生是位高手,已抖出他一生的絕學了。 可是白衣書生依然背著雙手,在不到一丈的船篷上,只是腳步輕移,身形略閃,以莫測的身形和步法,令龍公子抖出的十多招,招招刺空。 白衣書生閃過他十多招後,說:「好了!閣下武功不過如此,在下已領教過,你閃開吧!」話落腳出,一下就將龍公子踢下湖去。 四個護衛見龍公子給踢下洞庭湖中,一齊大驚,紛紛躍入水中,問:「少爺,你怎麼了?受了傷沒有?」 龍公子在水裡說:「我沒事,你們給我將船弄翻,我要在水裡與他決一高低。」 白衣書生迎風立在船篷上,含笑說:「閣下何苦如此?難道我們真要決個生死才行?在下勸閣下回去吧,別等鬧出人命來。」 龍公子在水中說:「我要是不捉了你,嚥不下這一口氣。」』 「在下承認閣下水中功夫不錯,但恐怕也不是在下的對手。」 「你有本事的,就給我下水來!」 這時,一艘大船,飛快駛近,船頭上坐著一位威嚴的銀髮老者,深目長眉,顴骨突出,精神瞿然,他身後椅背,站著八位一色緊身密扣水衣褲的精壯武士。他喝著水中的龍公子:「畜生不得無禮!」然後站起向白衣書生拱拱手說:「大俠請了!」 癡兒暗想:這位老者喝龍公子為畜生,想必是洞庭龍君無疑。既然人家以禮相見,自己也不可失禮,也拱拱手說: 「不敢!前輩請了!」 老者哈哈大笑:「大俠何必客氣?犬子冒犯大俠,請看老拙薄面,望大俠包涵。」 「哪裡,哪裡,在下也有不當之處,還請前輩原諒。」 老者笑道:「大俠太客氣了!不知大俠能否過舟一敘?」 「既然前輩相請,在下遵命。」 癡兒說完,身形一晃,人似飄絮,掠過湖面,輕輕落在大船上,既不聽聞響聲,也不見大船輕微搖晃,這份與眾不同的輕功,又令大船上所有的人都驚愕不已。洞庭湖上出現這樣一流的人物,怎麼不見江湖上人傳說? 就是莫紋和小芹隔著漁船上的竹簾見了,也稱讚不已。她們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癡兒的武功,這一次從旁看清楚了。他打發龍公子等人時,瀟灑自如,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癡兒的武功,只有用「深奧莫測」這話來形容。莫紋初時以為慕容家出了這麼一個癡兒,是家門不幸,上天沒有眼,好人不得好報。哪裡想到這個癡兒,竟然是禾草蓋珍珠,裝傻扮蠢,蒙過了整個武林,也戲弄了整個江湖。這些人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那才是自討苦來受。 小芹看得十分神往,說:「姐姐,我們的少爺,不但武功俊,他簡直是扮什麼像什麼。看他剛才的行為、舉止,真是一位儒雅瀟灑、侗儻不群的書生,哪有半點傻里傻氣?我也不知他是怎麼裝出來的。姐姐,是不是這也是一門功夫?」 莫紋笑道:「這當然是一門功夫啦!不是所有人能學到的。」 「姐姐,等他回來,我們問問他是第幾門功夫,是不是第十二門功夫了?」 「妹妹,先別問。你看,他給洞巷龍君請到大船裡了。」 「姐姐,那他有沒有危險?我們要不要過去看?」 「別亂來。我們一露面,想不交鋒也不行了。你沒聽龍大公子說是來找我們的麼?」 「那少爺有危險怎麼辦?」 「丫頭,你放心,以他的武功,就是不敵,也可以脫身出來,不會有危險的。」 「姐姐,你不擔心他一時大意,上了龍君的圈套麼?」 「要是這樣,他就不成為神秘莫測的黑鷹了!」 「姐姐,我還有一件事感到奇怪。」 「什麼事?」 「洞庭龍君怎麼知道我們隱藏在這小荒洲?是什麼人告訴他了?」 「是我們自己。」 「我們幾時告訴他了?」 「丫頭,你想想,我們在大溈山一戰之後,一直在這裡隱藏了半個月之久。這段時間,你去了安化縣一趟,又殺了沅.江的活閻王,再加上癡兒這幾天在湖面上練水上功夫,難免不為遠處的船隻所看見,這又怎能瞞得過富有江湖經驗的武林人士的眼睛?他們不生疑才怪。其實,我們應該早離開這裡才是。但為了他能學會水中功夫,當時就拖了下來。想不到我們剛想走,洞庭龍君就尋來。」 「姐姐,這洞庭龍君是哪一門派的人?」 「我也不清楚,但他和武當派來往甚密,交情不淺。他這次來,極可能是武當的掌門人,帶了一批高手,與他一同前。來。要不,單憑龍君,他敢貿然來尋我們?」 「姐姐,我看這場交鋒,恐怕免不了。」 「但願癡兒能化解這場戰鬥。」 「姐姐,你害怕與他們交鋒麼?」 「我怎麼害怕他們了?我只是不願太多殺人罷了!」 莫紋沒有看錯,洞庭龍君果然帶著武當派七劍而來,而武當派的新任掌門人青風道長,就在龍君的那一條大船上。 洞庭龍君,不但與武當派的人來往甚密,而且還是陰掌門在中原三十六騎中的第七騎主,他也像襄陽的柳寨主一樣,以俠義人士面目出現武林,而且比柳寨主更為陰沉,不多露面,也不大在江湖上走動,表面上更不與陰掌門人來往。武當派能與陰掌門的人暗中聯盟,就是他在暗中牽的線,定下互不侵犯和利益均沾的條件,一致對付青衣狐狸。 洞庭龍君之所以和江南一劍公孫駿鬧翻,表面上是兩人對莫紋所持的看法不合,其實是龍君想通過這一段姻緣,將江南一劍網羅到陰掌門中,成為陰掌門在江南的一支棟樑。當然,洞庭龍君在勸說江南一劍時,言語甚是隱晦,但江南一劍已知其中之意,看在龍三公主的份上,不忍鬧翻,便不辭而別,連婚事也吹了。這樣一來,便傷了龍三公主的心,她也在一夜之間失去蹤影…… 這一次,武當派聞知莫紋銷聲匿跡近一年,又重出江湖,在湘西出現,便傳書各大門派,來湘西共獵莫紋。青風道長首先帶了武當七劍,南下湘北,打算用武當的鎮山之絕技——七劍陣,來對付莫紋。陰掌門的人反而去圍困少林、丐幫,只派一兩個高手前去協助他們。 青風道長帶人來到湘陰縣,便給碧眼教主派來的明月使者和五名西域殺手前來阻止,由龍君傳話給青風,說陰掌門的人已在大溈山準備活擒莫紋,叫武當派的人別前去插手,活捉了莫紋之後,自然有武當派的ˍ份好處。於是,青風道長和武當七劍便在龍府中住下來,在旁靜觀變化。後來聽說陰掌門的人在大溈山慘敗,連碧眼教主也受了嚴重的傷,莫紋帶著受傷的黑鷹同時離開,不知去了哪裡。隨後不久,又傳來沅江的活閻王為不知名的高手所殺。洞庭龍君疑心起來,誰殺害了活閻王?但他敢肯定,絕不是湘西言家人所幹的。言家人殺了活閻王,一定會聲明是他們幹的,以揚言家的聲威。 其實活閻王也是第七驃騎的人,是洞庭龍君的手下,是七驃騎在沅江縣的舵主,只是不為外人知道而已。 活閻王被殺,堂口為人火燒,手法極似青衣狐狸所為。因一為青衣狐狸大鬧安化城也是這樣。洞庭龍君疑心是莫紋所為了,便不動聲色,派了一些精明能幹的耳目,不但在沅江縣一帶追蹤,也打扮成漁夫,駕著小舟,在洞庭湖上搜索。這樣,便發現了這一隻長久停泊在小荒洲的漁船,於是與青風道長帶人駕船前來小荒洲…… 當然,洞庭龍君也暗暗通知了已回長沙的西天法王。陰掌門的人因在大溈山一戰,傷亡慘重,高手幾乎全部喪失,便利用了武當派之力,前來捕捉莫紋。西天法王不動聲色,帶了十五名一流殺手,在岸上等候。一來防莫紋再次走脫;二來也坐收漁人之利。 再說白衣書生給洞庭龍君熱情地請到船艙坐下。這艘大船,比他們的漁船大多了,有前廳、內室、飯廳、小樓,還有十多間客房,簡直是洞庭湖上一座活動的府第,陳設十分華麗和講究。 癡兒進大廳時,早有一位道貌岸然的道長在座,他身後還有兩名佩劍的道士立著。癡兒一下就認出了這是武當派新任掌門青風道長,心想:怪不得龍君敢來尋找莫紋。青風道長到來,想必武當七劍也隨同前來。單是青風道長,恐怕沒有這個膽量。癡兒知道,青風道長在廣西羅城時,曾經是莫紋劍下的敗將,論武功和火候,都不及青松道長。就算他近一年來武功大進,恐怕也難以與莫紋為敵。連青松道長也敗在莫紋劍下,這老道士算老幾? 癡兒因化裝為白衣書生,故作不識,在洞庭龍君的介紹下,客氣兩句坐下。青風道長早已看見了癡兒那奇特的武功和超絕的輕功,既驚訝也肅然,心想:要是此人相助青衣狐狸,那又是中原武林的一位可怕勁敵了!這位書生到底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幾時與青衣狐狸混在一起?怎麼沒聽人說過? 洞庭龍君等下人奉過茶後問;「不知犬兒何事得罪了大俠?」話雖客氣;卻有點問罪的氣氛。 白衣書生一笑:「令郎不請自來,惡言相加,將在下當成犯人似的審問,還要將在下擒拿。前輩,在下就是修養再好,也難以接受。」 「原來這樣。犬兒因一時粗魯,急於追蹤兩位女子和一位受傷的老者,得罪了大俠,現老拙代犬兒向大俠賠罪。」 「前輩,過去的事就算了,不必再提。不知前輩要追蹤的兩位女子和一位老者是什麼人?」 「青衣狐狸和黑鷹。」 癡兒故作驚愕:「是他們!?」 青風道長相問:「施主和她們在一起?」 癡兒微笑:「道長為何如此問?在一起怎樣,不在一起又怎樣?」 「要是在一起,貧道勸施主還是遠離一點的好,最好將她們交出來,以免成為中原武林人士的大敵。」 「在下素性不受人威脅。」 「那麼施主要與她們在一起了?」 「隨尊駕之意,在下無所謂。」 青風道長目視癡兒:「不錯!貧道知道施主一身武功非比尋常,但未必能敵得過武林群雄。恐怕就是目前,也難以離開洞庭。」 「是嗎?在下卻想試試。」 青風道長突然站起:「施主,你太目中無人了!」 癡兒仍然坐著不動,笑說:「有道長這麼目中無人麼?」 眼看雙方一觸即發,洞庭龍君連忙相勸說:「兩位,有語好說,先坐下來,大家冷靜一下。」 洞庭龍君極不想多樹立白衣書生這麼一個勁敵。他比青風道長懂世故,人也老練,不愧為洞庭湖上一位龍君。他又對癡兒說:「大俠,大概你是初出江湖,不知道青衣狐狸的為人吧?」 癡兒心裡好笑:我怎麼不知道青衣狐狸的為人了?恐怕任何人都沒有我瞭解得那麼清楚。當下故作不知,問:「青衣狐狸為人怎樣?在下的確是初出江湖,也不想過問武林中的是非恩怨,所以不大知情。」 「大俠!青衣狐狸是位邪派的女子,她奪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因而惹起了武林人士眾怒,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追捕她,以免為害江湖。老拙懇請大俠千萬別捲入這紛爭的漩渦中去。」 「哦?原來青衣狐狸是這麼一個人?在下是第一次聽聞了。?」 「老拙還請求大俠與我們聯手,共擒了這狐狸,為武林除害。」 癡兒心想:看來這位洞庭龍君,妄得虛名,起碼也是個是非不分、曲直不明的糊塗老頭兒。陰掌門人圍攻少林、侵犯丐幫,不更危害武林了?而且丐幫就在洞庭君山,近在咫尺,你怎麼不去相助,卻苦苦追尋我姐姐了?莫不是這個老頭兒,跟陰掌門和青風這雜毛老道,是一路上的人?要是這樣,我有你們好看的了!便說:「前輩請原諒,在下雖會一些粗淺功夫,卻是一介書生,志在遊山玩水,賞花吟月,性喜一人獨來獨往,不喜歡捲入他人的紛爭中去。」 「大俠如此淡泊人生,老拙也不敢強請,就請大俠別干預老拙等人今日的行動。」 「要不是令郎前來打擾,在下才不願管他人是非,在下怎麼幹預前輩的行動了?」 洞庭龍君朝癡兒一揖:「老拙先在這裡多謝大俠,請大俠先在敝船上暫留一個時辰,老拙下令要搜索那漁船了。」 癡兒故作驚愕:「前輩要搜索在下僱請的船隻?」 「青衣狐狸不是和大俠在一起麼?」 「青衣狐狸幾時和在下在一起了?」 青風道長一怔:「她沒和施主在一起?」 「笑話!她是高是矮,是肥是瘦,是美是醜,在下從不知曉,何來在一起?」 青風道長不由和洞庭龍君相視一眼,說:「那施主你怎麼出現在小荒洲漁船上?」 「道長這話不問得可笑麼?道長在武當山,怎麼來這裡 「貧道是來追捕青衣狐狸。」 「在下是來欣賞這小洲附近一帶湖光水色美景,總可以吧?」 青風道長一時語塞。洞庭龍君說:「大俠請原諒,據老拙手下人報告,在這小洲湖面上,曾出現了兩位少女。」 癡兒又故作驚訝:「兩位少女?是不是在湖面上奔走如飛的兩名女子?」 「正是,正是,大俠在哪裡看見?」 「就在這一片湖面上。」 「她們去了哪裡?」 癡兒惋惜地說:「她們的水上功夫太好了,一掠而逝,轉眼消失在煙波中,在哪裡,在下也想知道。前輩,她們就是江湖上所謂的青衣狐狸麼?」 「不是這妖女,還能是誰?」 癡兒故作困惑地說:「可是,船家告訴在下,她們其中一個,卻是前輩的令千金,龍三公主。」 「什麼?是小女?」洞庭龍君怔住了。 「船家是這麼說。當時,在下異常驚訝她們的水上功夫這麼神奇,幾疑她們是神話中所說的龍三公主,極想再次目睹其芳容玉顏,可惜轉眼而逝。」 半晌,洞庭龍君搖搖頭說:「她絕不是老拙小女。」 「哦?前輩這麼肯定。」 「小女已去了江南,不可能出現在洞庭湖面上。」 青風道長意味深長地問:「旋主長久在這裡,莫不是想再次目睹她們出現?」「在下素性好奇,是有這麼打算。」「施主想看她們,容易極了。」 癡兒愕然:「道長這話怎說?」 「她們恐怕就隱藏在這小洲上,或者就藏在施主的漁船上。」 癡兒一怔,心想:這雜毛老道,的確是位老江湖。便問:「道長別說笑,有人藏在漁船之上,在下還有不知道?」 青風道長微笑:「施主不妨帶貧道上船看看,便知道了。」 癡兒一下色變,沉下臉來:「請道長出言慎重,將在下看成是什麼人了?」 洞庭龍君比青風道長更為老練,連忙說:「大俠千萬別誤會。青衣狐狸生性狡黠,人極機敏,道長的意思,說這妖女極有可能就藏在小洲和漁船上,而大俠一時不察而已。」 癡兒正想說,驀然,一陣蚊蚋般細小而又清晰的聲音在耳中響起:「兄弟,我和小芹,早已潛入水中來到他們的船上了,你就讓他們上漁船看看,以免為他們糾纏不清,累及了漁家夫婦。」顯然,這是莫紋用密音入耳之功,傳話給自己。 洞庭龍君和青風道長見癡兒突然凝神不語,還以為他心虛,不敢讓人上船看,更疑心莫紋就藏在漁船上。龍君進一步問:「大俠是不是有為難之處?要是這樣,老拙也不敢強求。不過請大俠三思,別給這妖女拖入了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中,以後恐怕就難以脫身。」 洞庭龍君軟中帶硬,含意非常明顯。癡兒一聲冷笑:「看來前輩和道長非要上在下的船看看不可了!」 「老拙極不想大俠捲入這是非中去,這也是大俠洗脫嫌疑最好的辦法。」 「要是你們在在下船上找不到人又怎樣?」 「那這妖女恐怕就藏在小洲上。」 洞庭龍君這句話說得十分巧妙。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癡兒說:「在下根本不在乎什麼嫌疑不嫌疑,但在下極不想捲入你們無聊的紛爭中去。為求日後清靜,好,就請你們過在下之船看看。可是,你們不得驚恐了漁家夫婦,不然,莫怪在下反面無情。」 青風道長「哼」一聲,洞庭龍君忙說:「大俠放心。老拙和道長,絕不會累及無辜。」說完,他叫龍公子,將那輕舟搖過來,然後請癡兒和青風道長過小船,一起向漁船駛去。 *近漁船,癡兒首先躍了過去,跟著是龍君和青風道長帶了兩名道士和兩名武士一一躍上漁船,那一對漁家夫婦並沒有表現害怕的神情,看來莫紋已事先跟他們說好了,他們只感到驚訝,打量上船的人。 癡兒面帶譏諷之色,在船艙口說:「請!」 眾人走入艙內,艙內小桌上的酒菜,擺放如舊,無人移動過。別人不知道,龍公子卻最清楚。癡兒問:「各位要不要進內艙看看?」 青風道長凝神運氣傾聽一會,在眾人中,他內力最為深厚,可以察覺四週三十多丈之內,有沒有人匿藏。他向癡兒稽首說:「不用了,貧道得罪施主,請原諒。」 龍公子愕然:「道長,我們不在船上各處走走看?」 青風道長搖搖頭:「龍公子不必多此一舉,這條船上,除了這對漁家夫婦和他們的小女孩外,再沒他人。」 「青衣狐狸沒在這船上?」 「貧道不會看錯。」青風道長對兩名持劍的道士說:「你倆上小洲搜索一遍!」 「是!師父。」 原來這兩名道士,是青風道長的弟子,他們應了一聲,便躍上小洲。龍公子也對自己兩名護衛說:「你們也上去看看。」「是!少爺。」 這塊巴掌大的小荒洲,方圓不到半里地,長滿了蘆葦,只有一個小丘,不用多時,他們便搜索完畢,回來報告說小洲上並無任何人。癡兒在一旁微笑不語。龍公子對手下人喝聲:「給我放一把火,燒了這小洲!」 漁家夫婦一聽大驚:「你們要放火燒這個小洲?」 龍公子盯著他問:「你們害怕了?」 「小、小人怕大火一起,小人的船……」 「那你快將船撐到湖中去!」 漁家夫婦用目光望著癡兒,癡兒說:「大叔,將船撐到湖面上去吧,遠離小洲,以免洞庭龍君疑心你們藏了什麼狐狸老虎。」 「是,公子。」 漁家夫婦慌忙將船蕩離小洲,轉眼之間,小洲便陷於片熊熊的大火中。驚起了小洲上棲息的鳥兒,四處飛散。 洞庭龍君和青風道長向癡兒告辭回船。癡兒冷冷地問:「你們就這麼離開?」 青風道長心頭一下凜然:「施主,你想怎樣?」 「沒怎樣,給在下還一個公道。」 「貧道不是向施主賠罪了麼?」 的確,青風道長作為一派掌門,向一個素不相識的書生賠禮道歉,已算是屈尊了。他要不是看出癡兒一身非凡的武功,恐怕連一聲「得罪」也不必說。作為一派掌門人的風度和修養,青風道長怎麼也不及青松。 癡兒有意讓他下不了台,哼了一聲:「一句『得罪』『原諒』就算了嗎?」 「施主想貧道怎樣才算?」 「將你手中之劍,給在下留下來!」 留劍?這在江湖上說來,是奇恥大辱。別說青風道長現已是一派掌門,就是一般高手,也不能將劍留下。癡兒叫青風道長將劍留下,別說是青風,連洞庭龍君和所有的人聽了也倏然變色。這明顯是挑戰,比「領教」兩字來得更嚴重,簡直已不將青風等人看在眼裡。 洞庭龍君微怒而問:「你竟敢叫道長留下劍來,未免太將人不看在眼裡了,老拙先向你請教。」 「你們無故來搜索在下之船,眼裡何嘗又有在下存在?」 「你是在逼老拙等人出手了?」 「在下點也不想與你們交鋒。」 「那你為何要道長留下劍?」 癡兒看了一下驚恐、害怕的船家,心想,在這船上動手,累及了這一對夫婦,就不太好了,同時也違了莫紋的用心,便轉了口氣說:「你們不願留下劍也可以,到時莫怪在下上武當山去胡鬧,就是龍君前輩的貴府,在下也少不了前去打擾。」 龍君忙說:「老拙在家隨時恭候大俠光臨。」 青風道長似乎也不想在這裡多事,以免誤了要捉青衣狐狸的大事,也哼了一聲:「到時,貧道也在武當山恭迎施主。」 一時劍拔弩張險要爆發的交鋒,便這樣鬆了下來,眾人緊張的心情,跟著也松下,換過一口氣。 洞庭龍君拱拱手說:「大俠得罪,老拙等人就此告辭過船。」 「請便!」 眾人一離開,癡兒便對漁家夫婦說:「我們快遠離這是非之地,以免殃及了你們。」 「少爺……」 癡兒急忙制止漁家說下去:「大叔!快開船吧!離這兒越遠越好。你們不怕他們會用火箭將你們的船燒了麼?或者將你們的船鑿沉了?」 漁婦聽了害怕起來:「少爺說得不錯,我們快開船吧!」 洞庭龍君和青風道長在回大船途中,各自困惑:怎麼青衣狐狸不在這裡?難道情報不可*?青衣狐狸不在這裡,那又去了哪裡?洞庭湖面極廣,船隻又多,要搜索一個人,真如大海撈針。 當他們登上大船時,一個個都傻了眼:兩位陌生的少女,面帶笑容,端坐在大廳之上。船上那些人個個呆若木雞,僵立不動,顯然已給人點了穴位。 其中一位少女,天真無邪,笑著說:「你們怎麼到現在才轉回來呀!我姐姐等你們有點等得不耐煩啦!」 洞庭龍君驚愕地問:「你們是誰?」 青風道長透了一口冷氣:「龍老施主,她就是青衣狐狸。」 「青衣狐狸?」 洞庭龍君一下像冷電擊中一般,驚震得說不出話來。他早已知道,這個令整個武林人士瞠目乍舌的妖女,以莫測的功夫,配合湘西言家,一下殺掉了冷血魔王和十多名西域一流殺手,幾乎將陰掌門在湘西的勢力連根拔掉。最近在大溈山一戰,更令武林失色,江湖改容,殺得不可一世的碧眼教主大敗而逃,重傷而歸。這一隻狐狸,無論到了哪裡,哪裡就出現驚震武林的事情來。洞庭龍君要不是有西天法王為*山,武當掌門和武當七劍陪同前來,就是給一個水缸他做膽,他也不敢招惹莫紋。 這個威震洞庭湖的龍君,看見莫紋和小芹出現在自己的大船上,驚得手足失措,問:「你,你,你怎麼來到我的船上了?」 莫紋含笑問:「你們不是興師動眾來尋找我嗎?我怎敢不來見你這位洞庭龍君?」 小芹說:「我和姐姐來了,你們有什麼事,說呀!」 洞庭龍君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船上的人,問:「你將我船上的人全都殺了?」 「放心,我姐妹倆害怕他們打亂了你們的計劃,一個個都點他們的要穴,叫他們不能出聲,不能亂動,三個時辰後,他們自然會醒過來。」 青風道長問:「貧道手下的弟子呢?」 「一視同仁,我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青風道長和洞庭龍君愕然相視,他們難以理解,大船上的人,不下三四十人,有的武功可掛入一等高手行列;有的水性極好,人也警惕,怎麼不見動靜,沒聞響聲,一個個就給青衣狐狸制服了? 小芹說:「咦!怎麼你們一個個像閉嘴葫蘆似的,不出聲了?說呀!你們找我們,為了什麼?」 青風道長是一派掌門,洞庭龍君也是一方霸主,可以說是不怒而威,在江湖上極受人敬重。只有他們喝叱人,哪有受人喝叱的?現在居然被一個黃毛小丫頭喝問,顏面何存?他們對莫紋心存畏懼,卻沒把小芹看在眼裡,不知道這隻小狐狸的厲害,認為這小丫頭,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是狐假虎威。青風道長首先忍不住,別說是小芹,就是莫紋這樣喝叱自己,也受不了。為保尊威,也要放手一搏。青風道長一聲怒叱:「小丫頭,退到一邊去,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 「怎麼沒我說話的地方了?你這雜毛老道算什麼東西?」 青風道長身後兩個弟子,幾乎是同時拔劍,其中一個怒喝一聲:「大膽!你敢這樣對我師父說話?你過來,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你這黃毛小丫頭,免得你以後目無尊長。」 小芹向莫紋問:「姐姐,他要教訓我,我怎麼辦?」 莫紋噗嗤一笑:「丫頭,你就讓他教訓一下唄!看看他怎麼教訓你。」 「好呀!」小芹站了出來,「小雜毛,你要怎麼教訓我?」 「看劍!」這道士一劍刺出,倏如電閃,這是武當的太極兩儀劍法,但比起西域一流殺手的刀法,就遜色多了。 小芹並不出劍,以迎風柳步閃開。道士跟著又一劍橫削,小芹也是輕閃而過。道士見兩劍都落空,又見小芹居然不用兵器,一雙白手與自己過招,要是不刺中這小丫頭,那不太丟武當派的面子了?便一連七八招連環劍抖出。小芹一一閃過之後,說:「夠啦!你這樣的劍法,胡劈亂刺,怎能刺中我?讓我也來教訓你一下吧!」 小芹聲落手出,只用一招折梅手法,就輕輕巧巧地將他手中之劍奪了過來,順手一掌,又將他拍出艙外,四腳朝天摔在船頭上。 另一道士大驚,躍出揮劍:「你敢傷我師弟?」小芹就以那道士手中的劍與他過招,三四招一過,小芹奇詭的劍法,不但刺傷了他的手腕,令他長劍落地,劍尖更對準了他的咽喉,嬌叱一聲:「別動!」這個道士,哪裡還敢再動? 莫紋說:「妹妹!念他是中原武林一大名門正派的弟子,放了他吧!」 小芹收劍躍回:「小雜毛,你們還不配來教訓我。」小芹竟亮出了這一手功夫,頓時又令所有人驚愕異常。青風道長毛混在一起麼?我不擔心你們會跟嶗山雜毛混在一起,畫符唸咒的捉了我們嗎?」 嶗山道士在人們心目中,是一批畫符唸咒,所謂驅魔捉妖的江湖術士,在武林人士看來他們是一批愚弄平民混飯吃的下三流人物。小芹將青風與嶗山道士混在一起,氣得青風道士吹鬚瞪眼:「大膽!你甘願羞辱天山派?」 「誰說我是天山派的弟子?何來羞辱天山派了?」 「那你是哪一派的弟子?」 「狐狸派!」 「狐狸派?」 「是呀!我是小狐狸,我姐姐是大狐狸,不是狐狸又是什麼派了?」 青風道長給小芹氣得渾身發抖,莫紋卻笑了起來:「不錯!不錯!我們正是狐狸派。」 青風道長不願與小芹交鋒,那樣做有失身份,便朝莫紋說:「狐狸妖女,你過來!讓貧道再次領教你的高招。」 青風道長自以為自己一年來的勤學苦練內外功,武功已有長足的進展,不在自己師兄青松之下。青松敗在莫紋手下,自己今日,就未必敗在莫紋劍下,因而指名道姓向莫紋挑戰。 小芹撇撇嘴說:「算了吧!你這雜毛老道曾經是我姐姐的手下敗將,要不是丐幫的笑長老用一指雞骨頭,解了你的危,你早已成了我姐姐劍下的遊魂野鬼啦!我要是你,早已跑去深山大嶺躲起來,你怎麼不知道羞恥,還敢來找我姐姐交手?。這樣吧,省得你這雜毛老道丟人獻醜,還是我來接你的招好了!」 青風道長堂堂一派新上任的掌門人,給小芹揭了他的短,被說得一錢不值,頓時老羞成怒:「小狐狸,這是你自己前來討死了!莫怪貧道劍下不發慈悲。」 「雜毛老道,那你小心啦!別又敗在我的劍下,你更無臉做人了!」 龍公子突然上來:「道長!這個小丫頭,道長與她動手有失身份,還是讓晚輩來與她交手好。」 小芹望著龍公子一笑:「你!?你連一個文弱書生也戰不過。給人家踢下湖裡去,你不怕我也將你踢下湖去嗎?」 「小狐狸,在下自問武功,在陸上勝不了你,你敢不敢與我到水裡比試?」 小芹看了看船艙外的一片碧藍湖水,對自己的水中功夫實在沒有什麼把握,但也想試試,她又問莫紋:「姐姐,我好不好與他到水裡比試一下?」 莫紋看出了小芹的猶豫,也看出了小芹的心意,便說:「丫頭,洞庭龍君父子,以水性獨步武林,稱雄一方,你到水中得龍公子指點一下也是好的,可以增長見識嘛!」 莫紋不但相信小芹的武功,也相信小芹在水中的本領。憑小芹的聰明、機靈,完全可以壓倒龍公子,從而鼓勵小芹到水中一試。 小芹得到莫紋的鼓勵,信心增強了,對龍公子說:「好呀!我就和你到水裡一試。」 洞庭龍君驀然心頭一動,說:「慢點!」 小芹問:「你有什麼事?」 洞庭龍君一笑:「老拙聞令姐在水面上行走如飛,水性極好,也想討教一二招。」 這個洞庭龍君,說他經驗老練也可以,說他老奸巨猾也可以。他一直在旁不出聲,一直在想辦法對付莫紋。他感到在船上、陸上,怎麼也不是莫紋的對手,唯一能勝莫紋的,只有在洞庭湖水裡,怎麼能使青衣狐狸下湖呢?突然出言相請?還是用激將之法將莫紋騙到水中?他感到這樣做太明顯了,會引起這狡黠狐狸的疑心。用沉船的方法讓這狐狸下水?可是船上四十多人,都給莫紋封了穴位不能動,有的昏迷過去,船沉下湖中,他們不完了?不成了真的洞庭龍君的蝦兵蟹將?所以一直苦思不得良策。 現在他認為機會來了,這頭狐狸既然能答應小狐狸與自己兒子到水中比試,為什麼自己不可以邀請這隻狐狸到水中比試一下?所以立即抓住機會,出言相請。 莫紋含笑:「龍君要與我比試?」 「不知莫女俠能不能賜教?」 「好!我就與你在水中比試兩招。」 洞庭龍君大喜:「多謝莫女俠。」 「看來龍君極有把握能勝我了?」 「老拙不敢有此奢想,只希望能在莫女俠手下討到一招半式,老拙就受用不盡了。」 莫紋對小芹說:「妹妹,我們下去吧!」莫紋隨手從艙板中取下兩塊木板,往湖面一丟,便和小芹雙雙飛入湖中,分別亭亭玉立在兩塊木板上,隨波起伏,宛如凌波仙子飄浮在湖面上。這一份超絕的輕功,又令人驚歎、佩服。 龍君父子相視一眼,龍君對龍公子說:「孩兒,這一次是我父子顯示本領的時候,要是活擒了她們,便可威江湖,揚名天下,可要小心了。」 「爹!孩兒自會小心。」 龍君又對著青風道長說:「望道長多在上面照顧一下。」 「老施主放心,貧道自會打點,小心為施主掠陣,不讓這兩隻大小狐狸跑了。」 龍君父子頓時脫下外面的錦袍,露出了一身緊身密扣的水衣褲,腰插兩把匕首。匕首是水中作戰的最好兵器,任何兵器都沒有它那麼方便就手。尤其是龍君,一對匕首在手,有如蛟龍添翼,能在水面水下,發揮出兇猛的威力,莫測的招式,無窮的變化,創造出龍家在水中巧妙、凶狠、奇特的種種匕首殺招,真可以說是獨步武林,龍公子從小受父親嚴格的訓練,除內力不及父親外,武功已可以與父親並駕齊驅。以水上武功來說,他們父子兩人,是可以傲視天下群雄的。 龍君又向自己手下打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在必要時,下水攔截兩隻狐狸,別讓她們躍上船來。要是讓莫紋躍上了船,那根本無人能攔得住莫紋姐妹的往來。他看出青風道長恐怕不是莫紋的對手,而武當七劍,又在另一隻大船上。龍君朝他們說了一句:「我下水後,將船蕩遠些。」 「是!老爺!」 龍君父子向手下吩咐後,雙雙從大船躍起,直插湖中,入水時,幾乎不見浪花飛濺,只發出輕微的響聲。 莫紋是這方面的行家,一看龍家父子入水的動作,乾淨利落,不由暗暗點頭,看來他能號稱洞庭龍君,水性果然不錯,並非是浪得虛名,便對小芹說:「妹妹,準備戰鬥!我們先別下水,看看他們在水裡的功夫如何。」 「姐姐,我知道。」 龍君父子一下在她們面前不遠的水面躍起,宛如兩條飛魚,直撲她們,龍君一邊說:「莫女俠小心,老拙先出手了!」 這一聲招呼,說了等於沒說。這明顯是突然襲擊,出手比說話還快,卻要學那俠義人士,以表示自己的行為光明磊落。這也是洞庭龍君的奸滑之處。龍公子連招呼也不打,一把鋒利的匕首向小芹刺來。 莫紋和小芹在他們入水之時,早有準備,當他父子撲來時,雙腳暗運勁力向側一撐,已滑出水面幾丈遠,令他們刺空。莫紋轉身回看,不見龍君追來,卻聽見那邊小芹叫嚷起來:「你們兩個都來追我,不追我姐姐,我好欺負嗎?」 原來洞庭龍君父子見偷襲落空,便放棄去追莫紋,想合兩人之力,迅速擒下小芹。再以小芹為人質,威脅莫紋,叫莫紋交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再說,擒下了小芹,莫紋便失去了有力的助手,就算莫紋不受威脅,再合兩人之力共敵莫紋也不遲。龍君為人老練就老練在這一點。兩頭狐狸,他認為小狐狸水性較弱,滑行的速度也不及莫紋快,容易擒拿。 龍君父子,水性的確一流,潛泳極快,身似滑魚,小芹剛停下,他們就出現了,龍公子獰笑著:「小丫頭,你受縛吧!」 龍君卻說道:「小女俠,對不起,老拙追錯了方向,既然錯了,只好將錯就錯,先擒了你再說。」 小芹嘻嘻笑著:「你們想擒我?沒那麼容易吧?」一彎腰,手提起木板,人便凌空飛起,在幾丈遠的水面落下,木板已放在自己腳下,人又站立在木板上,漂蕩在湖面中,笑著:「你們來呀!來追我呀!」神態宛如一個頑皮的小女孩,不知道生死在一線間。 龍公子怒道:「小丫頭!你有本事就別溜走,下水來跟我比劃。」 「你們兩個來捉我,我不溜走,不讓你們捉了去嗎?還比劃什麼?」 莫紋叫道:「丫頭,別顧說話,小心腳下水裡。」 小芹一看,洞庭龍君已不聲不響潛到自己跟前了,又叫嚷起來:「你這個老頭兒好奸的,想偷襲嗎?」 洞庭龍君一聲長嘯:「小女俠,落水吧!」驟然一掌劈出,掌風挾著一股急流,直撲小芹。這一次,龍君意不在捉人,而是想先將小芹擊落水中,然後在水中活捉。 小芹想彎身取板躍起已來不及了,莫紋在遠處急喊:「丫頭!躍起,接板!」 莫紋將自己腳下的木板拋給了小芹,自己以超絕的輕功,臨波而立湖面,腳下不用任何物品托著。小芹放棄了自己腳下的木板,人如水鳥衝上雲天,然後輕輕落在莫紋拋來的木板上,腳下略一用勁,漂蕩到了莫紋跟前,說:「姐姐,我這一身衣服,叫那龍老頭潑濕了!」 「丫頭,你不想下水和他們玩嗎?」 「我感到在水面上玩怪有趣的。讓他們來追逐我們不好嗎?」 「既然這樣,就再和他們玩一會也好,但解決勝負,還是在水中。」 姐妹倆自顧說話,半點也不將龍君父子看在眼裡。龍君父子看見莫紋在水面上能御空而立,這是一門極為上乘的水上功夫,自己怎麼也不能做到,心下更是駭然,暗想:這頭青衣狐狸到底是人還是妖?同時也驚訝小芹在水面上身子的怏捷,反應的靈敏,身段的優美,輕盈,心中又是羨慕又是感慨:要是龍家有如此人物,又何須屈於碧眼教主之下? 莫紋和小芹在水面上戲弄了龍君父子,龍君仍沉得住氣,龍公子卻氣得大叫:「你們這樣在水面上飛來滑去,不與我們交鋒,算什麼英雄豪傑?怎不下來與我們交手?」 小芹說:「你急什麼呵!我們還沒有玩夠哩!」 莫紋說:「妹妹,看來我們沒時間與他們玩了。你看,他們的幾條大船,已向我們包圍駛近,船上的人,有的挽著弓箭,有的提著刀劍,莫不在虎視眈眈。」 「姐姐,那我們怎麼辦?」 「丫頭,你想打?還是想不打?」 「想打又怎樣?不想打又怎樣?」 「想打,就痛痛快快的來一次;不想打,我們馬上離開洞庭湖。看來,我想不打也不行了。」 「怎麼不行?」 「水下又來了四五個敵人。」 「姐姐,那我們打吧!」 「好!那我們先解決這四五個敵人,然後再對付龍君父子,貼近他們,別讓船上的敵人放箭。」 她們是一邊在水面上雙雙滑行,一邊談話,跟著便雙雙潛入水中,一下在湖面上消失。龍君一見,叫道:「快!追上她們,別讓她們在水中逃走了。」幾乎同時,龍君父子也雙雙在湖面上消失。 四條大船的人,全都凝視這一帶湖面上的變化,只要莫紋和小芹一露出水面,他們便亂箭射殺。可是不久,他們見湖面不時湧現出一團團血水,就是不見有人浮出水面。顯然,水下有人不是死了,就是受了傷。他們驚愕、疑惑不定,死的傷的不知是自己人,還是兩隻狐狸。 原來莫紋和小芹一下水中,便遇上了龍府中五位悄悄游來的剽漢,她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小芹手腕上的盤龍劍突然彈出劍匣,首先挑翻了一個漢子,然後收劍回匣,順手奪下他手中的匕首,再捅他一刀,令他屍沉湖底。莫紋更是在水裡發揮了她高超的水中本事,掌擊腳踢,一下打發了兩名剽漢到龍宮中去,同時也順手取了一把匕首。無疑,匕首在水裡是比刀劍來得實用。 這三個敵人死得實在冤枉,他們一來以為莫紋、小芹手中沒有任何兵器,放膽潛近;二來他們以為莫紋、小芹水面輕功極好,但到了水中,怎麼也不及自己長年在水裡打滾的水性熟練。他們哪裡知道,小芹手中有一把盤龍寶劍,平常收在衣袖裡,用時才突然彈出來,出其不意殺了自己,更想不到莫紋、小芹在水中的行動比滑魚還快,他們根本還沒交鋒,便稀里糊塗地屍沉湖底。 當龍君父子趕來時,莫紋和小芹已將餘下兩名漢子打發掉。跟著莫紋對付龍君,小芹攻向龍公子,在水底交起鋒來,使湖面掀起了,一陣陣水浪和漩渦。水下顯然殺得難解難分。 在水裡作戰,不同在陸上交鋒。首先講求的是潛泳速度,身段靈活,水中視力極好和長久的忍耐力。這一切,幾乎都以內力的深厚為基礎,其次才講求用匕首的招式,戰術的變化。在這方面,龍君父子無疑是水中一流的上乘高手。但龍君父子怎麼也比不上在梵淨山莊冰湖中嚴格訓練出來的莫紋,不論內力、速度、靈活以及為人的機敏,莫紋都比他們高出一倍有多,何況莫紋還得到千年女鬼的指點,所以在交鋒十多招後,龍君便手忙腳亂,身上給莫紋劃傷了三處。 龍公子對小芹,在水性來說,龍公子比小芹高,但內力不及小芹,靈活也不及小芹,一時間在水下戰成平手,但小芹有一把靈活彈出縮回的盤龍劍,隨意彈出收回,往往出奇不意,逼得龍公子不敢近身,因此佔了極大的優勢。何況龍公子見父親受傷,給莫紋殺得全無還招之力,有時不得不棄了小芹,去進攻莫紋,以解父親之危。其實莫紋不想殺了他父子,以想給他們一個難以忘掉的教訓,叫他們知難而退,別再助紂為虐。 到底莫紋能否達到目的,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一回 夜闖龍府 上回說到莫紋志在教訓龍君父子,不想殺了他們。這樣,他們從水下打出水面。一出水面,小芹更靈活了,發揮她以往交手的風格,時而像脫兔,時而像魚鷹,一沾即走,一走而回,纏得龍公子無法援助父親。莫紋更是灑脫,在水面上幾乎是御風而行,出招莫測。她若要殺龍君,龍君早已沒命,還容他掙扎到現在?龍君父子這時才感到不妙,不論水面水下功夫,都不及莫紋、小芹,他們以往的自負神態一掃而光。換來的是滿臉驚恐,垂死掙扎。 四條大船上的龍府武士以及武當派和陰掌門的人,看見如此情景,箭又不敢放,怕誤中龍君父子。十多個龍府武士,紛紛躍入湖中,前來援救龍君父子。 小芹說:「姐姐,又有十多個水賊來了!」「你怕了麼?」「姐姐,我怎麼會害怕他們?姐姐,我們不如先殺了龍家父子,好嗎?」 這時,兩名水裡功夫頗好的武士踩水而來,喝道:「小女妖,休想傷我老爺和少爺。」便直撲小芹,他們全然不顧自己,凶悍有如水裡兩條惡蛟,匕首如電光揮出,同時,也有兩名水中武士,惡狠狠地撲向莫紋,吼道:「我們跟你這狐狸拼了!」莫紋、小芹不得不轉身與他們交手。跟著,十多名凶漢全都游來,有四個武士護著龍君父子向大船逃去,其他人全部聯手圍攻莫紋、小芹。莫紋不想大開殺戒也不可能了,說:「妹妹,這是一群亡命之徒,別手下留情了!」 小芹說:「我才不會留情哩!」小芹從小在玉羅剎的薰陶下,形成了對兇惡敵人絕不手軟的心理,她懂得若不這樣做,就會招來自己的死亡。 她們姐妹兩人,才真正是水中的蛟龍,對而潛入水底,時而躍出水面,時而滑浪飛行,時而水中急游,劍光伴著身形變幻。這十多名水中凶悍異常的水賊,轉眼之間,臂斷血飛,染紅碧水,十去八九,剩下的一兩個水賊,也潛入湖底逃命。 這時,大船上的賊人,亂箭紛紛向她們射來。莫紋亭立在水波上,雙袖飛舞,施展出她那驚世駭俗的流雲飛袖之功,從哪裡飛來之箭,就飛回那裡。霎時間,大船上的射手們慘聲四起,莫不中箭身亡。莫紋說:「妹妹!我們各上一條賊船,縱火毀了它們。」 「好的!」小芹一扎入水中,頓時不見蹤影。 莫紋卻御風在湖面上飛走,直逼龍君父子,並且首先向大船躍去,宛如水中仙子,凌空降落。青風道長早已集中武當七劍在自己身旁。莫紋還沒有降落,他就凌空一劍擊出,說:「狐狸女,貧道來領教你的高招!」 莫紋對這位武當派掌門輕蔑一笑,感到他不配為一派掌門。人品之低,武德之差,簡直比洞庭龍君還不如,莫紋對青松道長還有一點尊敬之心,對青風,心中只有鄙夷。說不定唆使武當一派覬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的,就是這雜毛老道,也有可能是他逼青松道長讓位。要是真的這樣,可惜了好好一個武當派,從此在武林中的名聲便一落於丈,再也難以恢復以往的光彩。 莫紋人在空中,軟形寶劍揮出,「噹」的一聲,不但削斷了青風道長手中之劍,也震得他連連後退幾步才站穩,而莫紋卻借這一劍的回擋之力,身形徐徐落在船頭上。 龍君父子見莫紋如此奪天地造化的武功,哪裡還敢登上大船,慌忙轉向龍公子那一隻輕快的小船上去了。同時,武當七劍也形成了對莫紋的包圍,布下了七星劍陣。 七星劍陣,是武當派的鎮山絕技,有如少林寺的羅漢陣、丐幫的打狗陣。少林、武當和丐幫所以能屹立在武林中數百年,成為武林中的三大門派,除了它們的正義、俠義、除暴安良的宗旨外,就是*這一套陣法,擊敗了武林中無數的一等一上乘高手和黑道上的大魔星,使他們不能侵犯,踏進少林、武當、丐幫所在地半步。 武當的七星劍陣,不同少林、丐幫的羅漢陣和打狗陣,要*眾多弟子組成,而是以七位用劍高手形成陣圖,以七人的功力集中在一人的身上,陣圖可以依敵人的變化而變化。聽說這七星劍陣,由武當派的開山祖張三豐所創設,一代代傳接下來,有鬼神莫測之能,奪天地造化之功,牽一人而動七人。一般來說,武當派的七星劍陣不輕易使用出來,只有當大敵侵犯武當山時,才擺出來對付。現在,青風道長為了對付莫紋,將七星劍陣拉出了武當山,在洞庭湖上的大船中使用了。 七星劍陣由武當派現在的第二代七位弟子組成,他們是白山、白峰、白石、白木、白鶴、白葉和白林七位道長。本來七星劍陣有白雲道長,由於白雲道長死在仁義長者柳寨主的手上,便由白林補上來。至今,武當派的人,仍認為白雲道長死在莫紋的手中,不相信是柳寨主所為,所以這武當七劍,誓必活捉莫紋,為師兄報仇。 青風道長見莫紋凌空一劍,削斷了手中之劍,還將自己震得後退幾步,心頭大震,暗想:這狐狸哪來的這麼渾厚的內力?比一年前大不相同。自問自己手中的一把劍,在自己真氣的灌輸之下,就是一把寶劍也不可能削斷,怎麼這狐狸不但削斷了,還震退了自己?怪不得師兄青松道長敗在這妖女的劍下了。當他看出莫紋手中提的是一把腰形軟劍,更驚訝了。這一把堅不可摧的腰形軟劍,是慕容世家的家傳之物,小魔女有它而驚震武林,揚威江湖,後來傳給了慕容小燕。憑著慕容小燕的聰明才智,佩上這把寶劍,更是技壓江湖,慧冠武林。怎麼這把寶劍,落到了青衣狐狸的手上了? 青風道長驚問:「你,你怎麼得了這一把腰形軟劍的?」 ,莫紋含笑反問:「雜毛老道,我既然能盜取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怎麼不能盜取了這一把寶劍?」 「以前怎麼不見你用?」 「我喜歡幾時用就幾時用,幹嗎要告訴你這雜毛?」 青風道長大怒:「給我活捉了這妖女!不能讓她再跑了!」 「是!掌門。」 莫紋環視武當七劍一眼,一笑說:「久聞武當七星劍陣厲害,我倒要試試。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 「青衣狐狸,七星劍陣當然厲害了,你可要小心了!」這是一個如龍吟鳳鳴的聲音,驀然從大船上的船頂飄了下來。 對峙雙方不由抬頭一望,是那位白衣書生,不知幾時,又來到了大船上,衣袂飄飄,迎風立在船頂之上。莫紋見是癡兒到來,更放心了,含笑問:「你這酸秀才,怎麼還沒走?」 青風道長也愕然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癡兒微笑說:「這麼一場難以見到的交鋒,在下又怎捨得離開而不看?」 「施主要插手管今天這事?」 「噢!道長,在下素不過問江湖上的是非恩怨,只求一飽眼福,並不想插手。」 青風道長聽了略為放心,他對這神秘的白衣書生極為顧忌。莫紋說:「酸秀才,你不擔心刀劍無眼,會傷了你嗎?」 「哎!你們千萬別打到船頂上來。」 「我們打到船頂又怎樣?」 「這、這,在下為了自衛,不得已時會出手的!」 青風道長皺了皺眉:「貧道還是請施主離開的好!」 「在下離開了,還能看到武當派的七星劍陣和這狐狸的絕世神功嗎?」 青風道長不再問話,喝著武當七劍:「上!」 七星劍陣,一個動,其他六人皆動。抖出的都是太極兩儀劍法,劍法雖二樣,只見七把劍在劃圈圈,卻七人所站方向不同。因而抖出的招式也各異,形成了七道劍光之網,一下將莫紋罩在這光網之中,不論莫紋向任何一方進招,其他六劍都同時驟然而至。 莫紋試圖進招,向東南方向突發一劍,意圖撕開一個決口。可是,不但遭到極有勁的劍光反擊,同時四把劍不同角度一下刺來。莫紋急展迎風柳步才險避開,從劍網閃出來。莫紋轉換方向,一連試了幾招,得出的都是同樣的結果,自己依然給困在劍網之中,七星劍陣,真是敵動亦動,敵變化也跟著變化,這些大大小小的劍光環中,埋伏著無限的殺機,要不是莫紋會迎風柳步,早已給七劍劃傷了。莫紋又想凌空躍出劍陣,可是七星劍陣有一道無形的天羅地網,竟然給七劍逼了下來,依然落在陣中,左衝右突,都是一樣,七星劍陣直圍著她轉。 莫紋這時才感到心下悚然,怪不得武林中人,不敢侵犯一武當山,這劍陣果然變化無窮,能困住任何一流的上乘絕頂高手。 青風道長說:「狐狸妖女,你最好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出來,跟隨貧道回武當,貧道可饒你一命。」 莫紋說:「看來你一個人想獨佔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了?」 「西門劍法,原是我武當派的劍法,理所應當歸還我武當派!」 「慕容小燕前輩在世時,你怎麼不去討?她逝後你才來追討?」 「慕容老前輩也算是我武當派的一名俗家弟子,劍譜在她老人家手中,也等於存武當派的手中。現落在你的手中就不同了!」 「沒聽說過慕容老前輩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她老人家向你們哪一位掌門拜過師了?」 「小妖女!總之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絕不能落在你的手中。」 「雜毛!它要是落在了陰掌門人手中你怎麼辦?」 「貧道自然會向他們追討,但是,現在它卻落在你的手中。」 「所以你便和陰掌門人暗中聯盟,專門來對付我了。」 「胡說八道!貧道何曾與陰掌門聯盟了?」 「是嗎?怎麼江湖上有這樣的傳言?」 「流言蜚語,何足以信?」 「雜毛老道,有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真的是沒於過這有辱師門之事?」 「貧道不跟你鬥口舌之利。小妖女,你交不交出來?」 「別說我不會交,就是交出來,也不會交給你。」 「你要交給誰?」 「交給少林,或交給丐幫呀!」 「哼!它們兩派,保不住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它們兩派保不住,你能保住?」 「不是貧道自負,除了武當,任何一門派也保不住。」 「雜毛,看來你與陰掌門真的在暗中聯盟了。怪不得陰掌門人北犯少林、南侵丐幫,你們武當夾在這兩派中間,陰掌門的人偏偏不去犯你們。」 「小妖女,你敢信口雌黃,中傷本派?白山,給我收緊陣勢,務必活擒了這妖女,廢了她的武功。」 武當七劍,進一步逼緊莫紋。莫紋剛才一邊與青風對話,一一邊暗暗打量七星劍陣,感到陣勢嚴密如網,全無破綻,正愁不知從何破陣而出。白衣書生在船頂說話了:「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挑了七星眼,何愁陣圖不亂?」 莫紋一下受到啟發,說:「酸秀才,你似乎對陣圖很有研究呵!」「不敢!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青風道長喝聲:「書生,你是找死了?」「哦!?在下怎麼找死了?」「你曾說過不插手,怎麼又插手了?你說話算不算數?」 「在下說說話也不行麼?怎算插手了?」 「不行!請走開!」 「青風道長,你有哪一點算是一派掌門?名門正派的掌門人,有哪一個像你這麼霸道,連人說話也不准?」 這時,莫紋已看出了其中白林道長是七星劍陣的星眼,一劍揮出,直取白林,可是七星劍陣突然一變,莫紋不但遭到一股強大的劍勁阻擋,而且白林已變成了一個在陣背上並不十分重要的人,星眼又不知轉到什麼地方去了。原來七星劍陣有莫測的變化,星眼可以隨敵情變化。剛才星眼明明是白林道長,陣圖一變,星眼又由另一個人擔任,負責指揮全陣的行動和變化。莫紋一連幾次都是這樣,她變陣時星眼也變,使莫紋不但難以破陣,也衝不出來。 青風道長冷冷說:「狐狸妖女,本派的七星劍陣,你這麼易找到星眼麼?貧道還是勸你乖乖受縛,別喪命在七星劍陣中。」 白衣書生這時在船頂用密音入耳之功傳話:「正西,兌位。」莫紋放眼一看,陣勢中的星眼,已轉到正西兌位的白葉道長身上了,由他在暗中調動陣勢變化,指揮其他六人的行動。莫紋暗暗高興:這個癡兒,有他在上面提示,我可不用費神去找星眼了。她對青風道長說:「雜毛,你小心看我破陣好了!」便一劍向白葉道長揮出,她動陣勢也跟著在動。 癡兒又在上面說:「踏坎位,轉坤位,擊艮位。」莫紋依言而行,驟出一劍,直挑傷了艮位上的白石道長。白石剛接星眼之責,還沒行動,就給莫紋挑傷了。白石一倒,陣勢一亂,莫紋更身如電閃雷擊,劍挑掌拍,一連刺傷了白木、白林,更將白山拍飛摔下湖去。七星劍陣一下倒下了三人,拍飛了一人,剩下的三人,也沒法佈陣,青風道長想自己填上也不行。 莫紋和癡兒,一個從旁指點,一個力行,這樣便破了武當派神話似的七星劍陣。莫紋逼近青風道長:「雜毛,現在是你擒我,還是我來擒你?」 青風道長慌忙拾起白山掉下的劍:「小妖女,貧道正式領教你的高招。」 「請!本姑娘讓你輸得口服心服,看你這雜毛老道還敢不敢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 青風道長給莫紋開口閉口稱自己為雜毛老道,早已是一肚的怒火。別說自己現在是一派掌門,就是不是,也起碼是武當派一位長者,在武林中頗有聲譽,哪有人像這大小兩隻狐狸,對自己毫不尊敬?何況莫紋與自己的對話中,彷彿是洞察一切,句句擊中自己的要害。揭露了自己最見不得人的地方。他與陰掌門的人暗中聯盟,除了龍君和碧眼教主知道外,就是武當派,也極少人知道,所以他再不答話,抖盡自已一生的所學,一劍揮出,劍勢雖緩,已是太極兩儀劍法致命的殺招。 莫紋對武當派的劍法瞭如指掌,一下看出青風道長的劍氣森森,全無王者之氣,近乎乖戾、陰鷲。莫紋一閃避開,說:「雜毛,我真懷疑你到底是武當派的掌門,還是黑道上的老魔頑凶。」 青風道長又是一招凌厲、凶狠的招式抖出,招式一樣,劍意全改,已是殺手之劍。莫紋閃開他兩三招後,便回劍反擊。莫紋在沒有再次深造之前,便擊敗青松道長,以青風道長目前的功力和劍法,頂多可以與青松扯平。而莫紋卻比以前的武功,高出了兩倍有多,所以莫紋一抖出西門劍法,在四五招之後,倏然一劍從青風的劍圈中直插而入,這是過去小魔女破太極兩儀劍法最有效的致命一擊,真是迅若火花,快如電擊,說多快有多快!一下將青風握劍的手腕刺傷,令青威長劍落地,莫紋的劍尖貼在青風道長的天突穴上,冷冷地說:「雜毛,你千萬別動,不然,武當派得另找一位掌門人了。」 白峰、白鶴、白葉這武當三劍一見大驚,挺劍而上:「你千萬不可傷了我們掌門!」 莫紋回劍一招「天女散花」,將武當三劍手中之劍全部削斷震飛。這還是莫紋劍下留情,沒刺傷削斷他們的手臂,跟著劍尖又貼在青風道長的天突穴上,彷彿剛才沒有移開似的,劍法之快,真叫人難以思議。武當三劍,包括已受傷的白木三人,全都呆如木雞。他們感到莫紋手中的一把劍,是一把魔劍。 莫紋聲帶寒意地對他們說:「你們最好別再亂動,不然,武當一派,精英全喪,再難以在武林立足了。」 白峰等人,哪裡還敢亂動?莫紋又問青風道長:「雜毛老道,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要殺便殺,何必多問?」 「不!我問你,紫竹山莊的廚房雜工阿順,是不是你推薦的?南州城中的綢莊紀老闆,是不是武當派的人?」 「貧道不知。」「阿順是武當推薦去的人,你也不知?」「不錯!是我們推薦去的。」「去幹什麼?」「紫竹山莊缺人用,我們便推薦這個人去,又幹什麼了?」 「雜毛,阿順沒有死,他將什麼都說了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用意?」 突然,小芹躍上船來:「姐姐,你怎麼還在跟他們說話,不將他們殺掉,一把火燒了這條賊船?」 「那些船你都燒掉了?」 「跑了一條,其他都放火燒啦?姐姐你看,它們現在不正在燃燒嗎?」 莫紋一看,果然見遠處湖面上幾條大船陷於熊熊大火之中,小芹又說:「姐姐,你快殺了他們,我去放火。」 「丫頭!別亂來!」 「哦!?不燒這條賊船?」 「算了!燒了這條船,武當掌門和武當七劍不全都燒死了嗎?」 「姐姐不願殺掉他們,那可以叫他們跳水逃命呀!」 「你以為他們都會水性?丫頭,我們走。」莫紋收了劍,對青風說:「看在武當一派與慕容家有些浪漫淵源,你雖然對慕容家不義,我們可不能對你不仁。雜毛你今後好自為之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只能屬於慕容家的人,別人休想染指。」 莫紋說完,便偕小芹,各拾了一塊木板,拋入水中,正想離去,卻見癡兒提了水淋淋已淹得半死的白山道長上船。小芹驚訝:「咦!你還沒有離去?」 莫紋向小芹使了一個眼色,朝癡兒說:「酸秀才,你下湖救人?心地不錯呀!」 癡兒笑了笑:「在下以為這位道長掉下湖去會爬幾下,誰知他在水裡亂翻騰。在下看得不忍,只好下去將他提上來。怎麼你們的交手就結束了?」 「酸秀才,早結束啦!」 「可惜!可惜!在下沒有眼福能看看姑娘的高招絕技,失去了一次好機會。」 「酸秀才。我看你用心不良。」 「在下怎麼用心不良了?」 「你是不是想看我的武功,今後好來對付我?」 「不!不!在下只是好奇,不敢捲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中去。」 「酸秀才,你要是敢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那是休想。」 「是呀!我勸你死了這條心,酸秀才!」小芹補了這麼一句。 「妹妹!我們走!」 莫紋和小芹,雙雙躍上在水中漂浮的木板,滑浪飛行,轉眼之間,消失在煙波浩渺的洞庭湖上。 癡兒故作愕然自語:「在下怎麼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了?沒有呵!看來武林中人猜疑心極重,還是少惹為妙。」說畢,也浮波而去。他來得瀟灑,去得也瀟灑。 青風道長和武當七劍算是中原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哪見過白衣書生如此的武功?這位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書生,竟能不用木板,在湖面上御波而行,似乎又比兩隻狐狸高出一籌。要是他也捲入這場爭奪慕容家武功絕學的紛爭,放眼武林,又有幾人能敵? 青風道長帶了武當七劍滿懷信心而來,結果像碧眼教主在大溈山一樣,負傷頹然而歸。表面上,武當派比碧眼教主好,人員沒有死亡。不像陰掌門,人員傷亡極重,高手幾乎盡失。但實際上,武當派比碧眼教主敗得更慘,他們只不過是莫紋劍下的余魂而已。武當派的顏面,在洞庭湖上一戰,給青風道長丟得乾乾淨淨,不管怎樣,武當七劍,還是在暗中感激莫紋,感到這只青衣狐狸並不像掌門人和江湖上傳說得那麼毒如蛇蠍,心狠手辣,惡魔似的可怕人物。至於青風道長,對莫紋是又恨又怕又忌,感到莫紋不死,自己終有一天會身敗名裂,無法在中原武林立足。他覺得莫紋知道他的東西太多了。現在,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對他來說,已降到次要;他恨不得莫紋早日身亡,以免這狐狸在武林中揭發了自己醜惡的面目。 青風道長像丟了魂似的,僵立在大船上長久不言不動。白峰道長向他請示:「掌門!我們現在怎麼辦?」 青風道長打量了七劍一眼,長歎一聲:「回武當山。這頭狐狸武功如此可怕,今後只有散發武林帖,邀請天下高手,共除這狐狸,為江湖除害。」他命舵手*岸,帶著七劍和兩名親隨,無精打采而回武當山,連龍府也不去告辭。 癡兒回到漁船上,莫紋和小芹早已在船上盼望他回來。小芹一見他就笑著說:「我們的白衣書生酸秀才!今天你可大露面啦!恐怕龍君父子和武當那群雜毛,還在捉摸你是怎麼一個人哩!」 癡兒說:「我有你們那樣露面嗎?水中激戰龍君父子,又破了武當的七星劍陣,你們想不在江湖揚名也不可能了!」 莫紋笑著:「兄弟,沒有你,我能破那七星劍陣嗎?說不定我給他們困死在劍陣中了。」 小芹一怔:「姐姐,七星劍陣很厲害?」 「厲害,厲害,我就是與碧眼老魔交鋒,也不像七星劍陣這麼棘手。怪不得它成了武當派的鎮山之技,幾百年來,沒有人敢上武當山鬧事。」 癡兒說:「姐姐,其實任何厲害的陣圖,也有弱點可攻,只要擊中這弱點,陣圖往往便不攻自亂。」 「七星劍陣的弱點就在星眼上?」 「是!」 小芹說:「好呀!以後我們破七星劍陣,就找它的星眼來打好了。」 莫紋笑道:「丫頭,別說得這麼輕鬆容易,這個星眼不易找到哩。它往往不在一處方位一個人身上。當你找到時,一進攻,它又變化了,原來的星眼已不是星眼。只有故意引它變化時,在它將變而未變成之時,看準了星眼,便迅速出手,要一擊而中才行。不然,你就等著被七把利劍所傷。」 「星眼還會變化的呀?」 「丫頭!它要不變,不等著捱打嗎?那七星劍陣就不成為厲害的七星劍了!」 「姐姐,那我們怎麼找到它將變而未變之時的星眼?」 「那你就去問我們的酸秀才好了!」 「那姐姐怎麼破的?」 「我也不知道,是依照他的話行動,才能一擊而中,當時連我也感到驚訝。」 小芹轉向癡兒:「酸秀才!你說來聽聽好不好?」 癡兒笑著說:「哪有什麼不好?」 「那你說呀!可是,你千萬別說一點,留一點,不然,我和姐姐今後闖進了七星劍陣出不來,死了做鬼去閻王爺面前告你的狀。」 莫紋說:「噢!丫頭,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姐姐,少爺古靈精怪,我怕他留一手呢。」 癡兒大笑起來:「我有你和姐姐那麼古靈精怪嗎?我看,我是閻王,也不敢收留你們,將你們快快打回到陽間,以免你們大鬧地府,火燒閻王殿,割了牛頭馬面的腦袋下來,那閻王就不用升堂審案了。」 小芹咯咯笑著:「我和姐姐有那麼大的本事嗎?」 「有!有!你們今日連龍宮也鬧了,還有不敢闖閻王殿的?」 莫紋說:「兄弟別說笑,你說說怎麼及時找到那將變而未變之時的星眼來?」 「姐姐,其實七星劍陣是由太極變化而來,只要姐姐熟悉了八卦的變化,首先採取行動,引發它的變化,根據它的變化走位,直擊對面方向的一個人,往往是一擊而中。」 「兄弟,就這麼簡單?」 「姐姐,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不簡單了。要破七星劍陣,不單要熟悉它的變化,更要絕頂上乘的武功才行。出手要快而準,不然,雖然看出了星眼所在方位,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小芹又問:「少爺,丐幫的打狗陣,少林的羅漢陣,有沒有狗眼和羅漢眼?」 癡兒不禁噗嗤笑起來。小芹問:「少爺,你笑什麼?我問得不對?」 癡兒說:「你以為樣樣陣都有眼嗎?」 「沒眼?那它怎麼看東西呵!那不成了盲眼陣圖嗎?」 莫紋問:「丫頭,你又想打什麼主意?」 「沒有。我想知道狗眼、羅漢眼在哪裡,以後跟少林的和尚和丐幫的叫化們鬧著玩。」 「丫頭,這能鬧著玩的嗎?」 癡兒連忙搖手說:「小芹,你千萬別亂來,這是掉腦袋的事,不是鬧著玩的事。」 「這沒眼的陣,比七星劍陣還厲害?」「厲害,厲害,沒人能破。」「連少爺和姐姐也不能破?」 「最好別去試。」 「真的沒人能破?」 「沒人。」 「少爺,你別騙我,我曾聽時老夫人說過,你奶奶在四川綿竹城外的紫巖山下,就曾破了丐幫的打狗陣法。」(見拙作。《神州傳奇》) 「那也是我奶奶在打狗陣沒布形成之前,就先出手傷了丐幫的一些人,令他們布不成打狗陣,並不是真的能破了打狗陣。」 莫紋問小芹:「丫頭,你問這些,不會是真的與少林、丐幫為難吧?」 「姐姐,我怎能與他們為難呵!金幫主詭計多端,我不怕她將我關在鐵籠裡嗎?」 「那你問這些幹什麼?」 「以防萬一呀!少林寺那些和尚們,頂小看我們女子,不准我們入寺去參拜遊玩,我就偏偏闖進寺去,看他們怎樣。」 莫紋笑著:「丫頭,別人說我邪,我看你比我更邪。夫下寺院多的是,處處都是那麼幾尊木雕泥塑銅鑄的如來佛祖、觀音菩薩和羅漢像,要看,何必跑去少林寺看?」 「姐姐,我就是不服氣少林小看了我們女子的。」 「丫頭,這也能鬥氣嗎?好了!我們商量一下,以後我們去哪裡吧。」 「姐姐,少爺不是說要去長沙嗎?」 癡兒說:「對對,去長沙玩去。」 「去大鬧陰掌門人開的賭場?」莫紋含笑地問。 「那太好了。」 莫紋點點頭說:「好!以前陰掌門的人老追蹤我們,現在是我們主動找他們的時候了!叫碧眼老魔一筆筆償還我們的債來。」 小芹問癡兒:「少爺,這一次你以什麼面目與我們同行?是黑咕隆咚的黑鷹?還是那白衣的酸書生?」 癡兒笑著:「公開與你們同行,還是以我本來的面目出現的好。」 「慕容家的二少莊主?」 「不錯,一個形同小孩的癡兒。」 「要是碰上與敵人交鋒,你怎麼辦?」 「那,那麻煩你們保護我啦!」 小芹笑著:「你還用得著我們保護嗎?」 「不不,你們不保護,我這個癡兒一定給人活捉了去。」 「鬼才相信你能叫人活捉了去。」 莫紋說:「妹妹,別說了!我們好好在船上休息,養足精神,今夜裡,便動身離開,到長沙去。」 小芹問:「姐姐,我們路經湘陰,要不要去洞庭龍君府上鬧一下?」 「妹妹,我們不但去鬧,還要找他問話。」 「問話?」 「妹妹,你不感到可疑?要是青風這雜毛老道與陰掌門的人有來往,龍君父子便是一個十分可疑的人物。」 「真的?」 「我十分疑心他和襄陽的什麼仁義長者是一路上的人,俠義道上的偽君子。」 癡兒說:「這麼看來,我們真的要去龍府鬧一鬧了。」 是夜,月明星稀,萬里無雲。湘陰城中,大街小巷,已無人影。千家萬戶,盡皆閉門入睡,只有那龍君府內,仍有人走動,一縷燈光,從一處樓閣中透窗射出。 三條黑影,宛如疾鳥,從郊野上越過城牆,掠過屋頂,輕落入龍府院中,並沒有為龍府的巡更守夜人發覺。 閣內燈下,洞庭龍君正和陰掌門的蘇總管交談今日洞庭湖上交鋒的情景。洞庭龍君雖為莫紋劃傷幾處,由於莫紋並不想取他性命,也不願令他傷得在水中不能行動,主要想逼他上船,然後再問他的話。所以他的傷只是一些皮毛的小傷,上船包紮服藥後無事。反而龍公子在小芹的劍下,傷得還重,回家後便靜養醫治,一條手臂要吊在胸前。 莫紋本來要在洞庭湖追問龍君,可是一上船就給青風道長和武當七劍纏住,才使得龍君父子坐輕舟逃回湘陰。 這時,蘇總管聽了龍君的話,不由駭然:「這小妖女能破了武當的七星劍陣?」蘇總管似乎料到龍君父子根本不是莫紋的對手,卻沒想到莫紋能破了七星劍陣。 龍君說:「總管,屬下雖然沒親自目睹,但大船上的人都這麼說。最後,連青風道長也受了傷。」 「我還以為青風道長捉了小妖女,想欺瞞教主,私自帶走小妖女了。」 「總管,恐怕青風道長沒有這份膽量。」 「不!青風道長野心頗大,教主對他十分不放心。」 龍君暗想:教主對誰又放心了?他有所顧忌,不再作聲。一陣沉默後,蘇總管又問:「七騎主,現在這小妖女去了哪裡?」 龍君搖搖頭:「聽說這小妖女與那小狐狸浮波而去,消失在洞庭湖中。屬下沒有得手下人的報告,不知遭去了哪裡。」 驀然間,一聲清脆悅耳而又令人心裂的女子聲音,從樓閣簷上飄入:「我在這裡呀!」聲未落,一條人影已穿窗而入,倏然立在樓閣內,龍君和蘇總管在燈下一看,不是青衣狐狸又是誰?他們幾乎心膽俱裂,一齊問:「是你?」 「是呀!想不到洞庭龍君,還是陰掌門的一位騎主,失敬!失敬!蘇總管!沒想到大溈山一別,我們竟然在龍府中重見,難得!難得!」 龍君和蘇總管一時啞然,面色異常的難看。尤其是龍君,既驚恐又尷尬。自己在俠義道上的面目,在這青衣狐狸面前暴露無遺,再難以欺騙世人,唯一挽救的辦法,只有殺了這狐狸滅口。可是,能殺了她嗎?他不由望了蘇總管一眼,似乎向蘇總管示意,一齊猝然出手,殺了這隻狐狸。 莫紋又說:「哎!我勸你們千萬別亂來,不然,這樓閣就添上你們兩具屍體。就算你們能走脫,這一座大好的龍府,就變成一座火龍宮了!」 小芹在外面應道:「是呀,我這頭小狐狸,別的事不會幹,殺人放火的事,卻是頂內行的。」 龍君和蘇總管一聽,更呆住了。這兩隻狐狸女,絕不是虛言恫嚇,她們是說得到辦得到的。半晌,龍君問:「你,你們想幹什麼?」 「沒幹什麼。本來我打算來拜訪你這個洞庭龍君。現在不用了,既然蘇總管也在這裡,我就先問蘇總管了。」 蘇總管問:「你問我什麼?」 「碧眼教主現在哪裡?他死了沒有?」 蘇總管忿忿地說:「我們教主沒這麼易死,他老人家沒忘姑娘的恩賜。」 「那太好了!我正擔心他死了呢!現在他在哪裡?」 「對不起,恕我難以奉告。」 小芹突然在外面怒道:「賊子!你敢來暗算我?」 原來小芹在樓閣外遭到兩名西域武士的偷襲。這兩名西域武士,是跟隨蘇總管而來的,負責保護蘇總管的安全,他們想悄悄在黑暗中一下傷了小芹,再將小芹虜為人質,以救蘇總管,誰料卻讓機敏的小芹閃過了。小芹順手一劍揮去,劍光閃過,一位武士慘叫一聲,倒了下去,另一位武士拚死與小芹交鋒。 外面一動手,蘇總管也驟然一掌向莫紋拍來,莫紋閃開,龍君也出手了。莫紋身如幻影,一下轉到了他的身後,輕擊一一掌,將龍君拍飛。在水中,龍君的武功屬一流,但在陸上,武功就不行了,不如一般的武林高手,反而是蘇總管的武功,比他高出十倍。 蘇總管在莫紋拍飛龍君時,身如隼鷹,凌空躍起,雙手如利爪,撲向莫紋。莫紋以迎風柳步閃開,一袖拂去,說:「蘇總管,你武功還可以呵!怪不得能任總管一職。」的確,蘇總管的武功,不在陰掌門四大使者之下,只比俏哪吒方君玉和冷血略遜一些而已。 蘇總管在莫紋一袖拂來之時,這一股袖勁,有如狂浪颶風,幾乎逼得不能喘氣。他感到自己不是莫紋的對手,便也借莫紋這一股袖勁,破屋頂衝出樓閣外,身如流星似地在月夜下逃出龍府,消失在夜幕裡。 莫紋擔心小芹,沒去追趕,想出去看看小芹怎樣,卻見小芹從窗外躍入。莫紋問:「妹妹,你沒事吧?」 「姐姐,我沒事呵!咦!這裡也交鋒完畢了?」 「兩三招就完了,可惜給蘇總管跑掉,只剩下龍君。」 「姐姐,你幹嗎不去追?」 「你這丫頭,我還不是擔心你麼!」 「噢!姐姐,你擔心我什麼?那兩個偷襲我的賊子,給我砍翻啦!」 「丫頭!我聽你在外驚怒的叫喊,還以為你受了傷哩!」 「在洞庭湖中面對那麼多的賊人,我都沒受傷,兩個賊子,能傷得了我嗎?」 「妹妹沒受傷就好了。來!我們看看洞庭龍君怎樣。」 小芹看了伏在一角不動的龍君一眼:「姐姐,你殺了他r 「我在出掌拍飛他時,順手也封了他的穴位,卻沒有下重手。」 「那他怎麼動也不動的?也不出聲?別不是他看不開,自斷經脈死了?」 「封了他的穴位,能自斷經脈嗎?」 「他裝死?」 「我們看看不就知道了?」 龍君給莫紋一掌拍飛,摔在樓閣的一角,儘管莫紋用勁才二成,他已感到心血翻滾,幾乎昏了過去。當莫紋、小芹走近他身邊時,他乾脆閉目等死。 莫紋問:「龍君,我知道你沒有死,別裝了,回答我的問話!」 龍君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快殺了我好了,老拙什麼也不知道。」 「陰掌門的事,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這位騎主不白當了?」 「老拙知道也不會說,你們還是殺了我的好,別想從我口裡問出什麼來。」 小芹說:「你以為我們不敢殺你?」 龍君閉目不答。小芹說:「姐姐,殺了他算了,看來他什麼也不會說的。」 由於剛才的交鋒,蘇總管破瓦而出,響聲已驚動了龍府中的人。龍府的上上下下,提刀拔劍,點了火把,齊奔閣樓而來。莫紋不想再多傷人命,看了龍君一眼:「好!殺了他,省得他以後再為那老魔辦事,危害武林。」 小芹說:「好呀!我來打發他。」 突然兩條人影,從窗戶穿入,一個驚恐急切的少女聲喊道:「兩位女俠請住手!」聲落人也到。莫紋和小芹在燈下一看,是一雙青年男女,女的姣美秀氣,年在十八九歲之間;男的英俊飄灑,二十多歲左右。 小芹驚訝了,凝神應戰。莫紋也有些意外,脫口而說:「是你?」不由向那少女望去。 英俊男子向莫紋一揖:「江陵八寶山一別,莫女俠神采更勝昔日。在下今日再見到女俠,不勝榮幸。」 莫紋回禮說:「公子客氣了!」 小芹問:「姐姐,他是誰?」 「江南一劍公孫駿公子。」 小芹驚訝:「是他?」 公孫駿問莫紋:「這是令妹?江湖上人稱的小……」 小芹笑著:「小狐狸呀!是不是?」 公孫駿朝她一揖說:「江湖上人言,何足為怪,請小女俠別放在心上。」 「我卻感到小狐狸這個名字很好聽的。」 公孫駿不禁一笑:「小女俠風度灑脫、飄逸,酷似令姐,令人敬仰。」 「公子,你過獎啦!我怎敢與姐姐相比?」 「你這丫頭,恐怕比我更古怪。」莫紋轉向公孫駿,「公子特來為龍君求情?」 公孫駿又是一揖:「望莫女俠、小女俠網開一面,在下將感激不盡。」 這時,龍府的四五個武士奔上閣樓來了,那姣美少女一臉寒氣,嬌叱一聲:「你們全給我滾下去!這裡沒你們的事。」 龍府武士和弟子驚訝地說:「三公主,你回來了?」 「唔!我回來了!」 武士和弟子們看看莫紋、小芹,又看看牆角下的龍君,試探著問:「三公主,老爺……」 「我叫你們滾,你們沒聽清楚?。」龍三公主面色鐵青得可怕。 龍府武士和弟子嚇得諾諾應是,狐疑地退了下去,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莫紋和小芹一聽,便知這位姣美秀氣的少女,是龍君的女兒龍三公主了。她和公孫駿是趕來救父親的。莫紋暗想:漁人夫婦說的沒有錯,龍三公主果然看上了公孫駿,公孫駿也鍾情於這位公主,他們的確是俠義道上的一對情侶。奇怪,不是說公孫駿與龍君鬧翻了,不辭而去麼?龍三公主也失了蹤?怎麼雙雙同時在這裡出現了?難道人們所傳不屬實?還是公孫駿不知道龍君是陰掌門的人,捨不得離開三公主,一直在龍府住著?以公孫駿的為人,知道青風道長和龍君帶人來捉自己,還能不出面阻止?看來他並沒有在龍府中住下來。從剛才龍府的人的驚訝的神情和問話中看出,他們的確是雙雙離開了龍府,也離開了湘陰。怪就怪在今夜裡,他們怎麼會趕來救龍君? 莫紋含笑問公孫駿:「這位姐姐,大概是龍三公主吧?」 「是!」 「公子不知龍君是陰掌門的一位騎主?」 「過去在下實在不知道,三公主跟在下說了,在下才知道。」 龍三公主這時向莫紋、小芹下拜求情:「家父有什麼事得罪兩位女俠,望兩位寬容大量,饒恕家父,小女子願代家父受罰。」 莫紋慌忙扶起龍三公主:「公主別這樣,請快起來,小女子不敢受公主這麼大禮。」 「莫女俠不願寬恕家父?那小女子願代家父一死,以謝罪於女俠。」 「公主言重了!別說有公孫公子在,就是公孫公子不在,單公主這一份孝心,小女子就不敢不從。」 龍三公主聽了大喜:「小女子叩謝女俠的大恩。」 莫紋歎息地說:「想不到龍君有公主這麼一個孝順女兒!」她走過去拍開了龍君的穴位,並遞了一顆藥丸交給龍三公主,「這是慕容家的九轉金創還魂丹,對醫治內外傷都極有神效,請公主快喂令尊服下。」 龍三公主激動地說:「莫女俠,鐵打刀傷之藥,我和公孫公子都有,這麼一顆貴重之藥,小女子不敢收下。」 莫紋微笑:「公主怕它有毒,還是嫌它是賊贓?」 「莫女俠言重了,小女子受不起。」 「那你就收下呀!」 「多謝莫女俠。」 「公主,我有一句實話,不知公主願不願聽?」 「莫女俠請說,小女子怎敢不聽?」 「公主最好勸令尊,今後別再為陰掌門人賣命了,不然,公主救得了他這一次,救不了他第二次。我不殺令尊,少林、丐幫以及湘西言家的人,恐怕也不會放過令尊。」 龍三公主近乎哀求地對龍君說:「爹!你聽到了吧?女兒幾次勸爹別與陰掌門的人為伍,爹就是不聽,到時,女兒就是拼著一死,也恐怕救不了爹爹。」 龍君長歎一聲:「女兒,爹要是背叛了陰掌門,讓教主知道了,恐怕閤府上下,沒一個人能活下來。」 莫紋說:「龍君,你要是真的棄暗投明,不妨借今夜一事,從此隱姓埋名,泛舟江湖,遠走高飛。」 龍三公主說:「爹,這個辦法很好,就是公孫公子也有此意。爹!我們一家,完全可以到江南太湖中住下來。」 公孫駿向龍君一揖說:「龍伯父,要是不嫌棄,在下在太湖三山有一處莊園,伯父一家,完全可以在那裡長居下來。我們兩家,守望相助,何愁陰掌門人侵犯?」 莫紋說:「公孫公主,我敢說一句,陰掌門人目前恐怕無力顧及你們,將來也恐怕不會。只要他們一天不滾出中原,不單我不放過他們,就是少林、丐幫和湘西言家,也不會放過他們。」 龍君不由點點頭:「陰掌門去犯湘西言家和少林、丐幫,實在是一個極大的錯誤。好!老拙聽從莫女俠的勸告,借今夜一事,從此退隱江湖,不再捲入武林之紛爭。」 龍三公主高興地說:「爹!你終於明白過來了!」 莫紋說:「既然這樣,我就此告辭,妹妹,我們走!」 公孫駿和龍三公想挽留她們,但她們身若疾燕,已穿窗而出,消失在夜空裡,來到了湘陰城外南郊湘江河畔一處小亭中。癡兒早在小亭中等候她們了,見她們來了問:「你們怎麼這時候才來?龍府的事了結了?」 小芹說:「你老人家看看呀,那不是已經了結了麼?」 癡兒回頭遙望,只見湘陰城中龍府上空,大火沖天。原來龍君在莫紋、小芹一走,便命家人收拾一切細軟,連夜上船,採取襄陽仁義長者柳寨主的辦法,一把火毀了自己的家園。他們兩人做法一樣,目的不同。柳寨主是因面目暴露,無法立足,又怕莫紋、關雲山、公孫駿等人尋來,才放火燒了寨子,但仍為陰掌門賣命,結果還是身死大溈山中,龍君放火,是為應付陰掌門,棄暗投明,遠走高飛。結果在太湖上安家立業,得其善終。 癡兒問:「你們放火燒了龍府?」 小芹說:「這不更好嗎?」 莫紋問:「喂!蘇總管你捉到了沒有?」 癡兒努努嘴:「你看,亭外那一團不是?」 原來蘇總管破瓦逃走時,癡兒以密音入耳之功對莫紋說: 「你和小芹對付龍君好了,這賊人由我去對付,我們在約定的地方等候。」 蘇總管滿以為逃出了郊外,正暗暗自慶,打算取路回長沙府。誰知剛想走,前面一條黑影驀然出現,陰森森地問:「蘇總管,你還想去哪裡?」 蘇總管一震:「你,你是誰?」 「黑鷹!」 「黑鷹!?」 蘇總管頓時感到一股寒流從心中升起,比遇到了青衣狐狸更覺可怕。這位武功奇高、神秘莫測的人物,連碧眼教主也傷在他的手上,至今仍臥床不起,自己更不是他的對手。 癡兒又陰森森地說:「沒想到老夫在此等候你吧?」 「你,你想幹什麼?」 「取你頸上的一顆人頭。」 蘇總管見話不對路,便轉身奪路而逃。可是不論他向哪一個方向逃跑,黑鷹身如魔影,總是驀然在他前面出現,聲音寒冷得幾乎能碎人心:「姓蘇的,老夫不是青衣狐狸,你別想從老夫手上走脫。老夫要殺一個人,他只能往陰曹地府走,此外別無他路。」 「我,我跟前輩無怨無仇,前輩何必苦苦相逼?」 「哼!誰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誰就跟老夫有仇。」 「在、在下可沒有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你沒有,但你們的碧眼老魔有。」 「這關在下什麼事了?」 「你不是在為老魔賣命麼?凡是跟老魔在一起的,老夫都要殺,一個也不留。」 「前輩,你不是濫殺無辜麼?」 「老夫不管這一套,誰叫你們跟老魔混在一起?再說,你算無辜嗎?老夫要殺你是殺定了!」 「我,我跟你拼了!」 蘇總管見黑鷹不可理喻,身形驟起,撲向黑鷹,黑鷹一聲冷笑:「你簡直是太不自量力!」黑鷹出手兩招,就將蘇總管狠狠摔在地下,順手就封了他的穴,提起他來就走。 蘇總管自問必死,見黑鷹卻沒有殺自己,不知帶自己到什麼地方去,問:「你怎不殺了我?要帶我去哪裡?」 「老夫突然改變了主意,不想殺你了!將你交給青衣狐狸,她可能有話要問你。」 「不,不!你千萬別將我交給那小妖女,還是殺了我好。」 「你害怕那小妖女?」 「那小妖女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不知會怎樣折磨在下,前輩,我還是求你一掌斃了我,死在你掌下痛快些。」 「老夫沒見過小妖女怎麼折磨人,這次就看看也好。」 「前輩,你怎麼這般殘忍?」 「少廢話!」癡兒覺得這姓蘇的好笑,劍挑也是死,掌擊也是死,橫豎是一死,怎麼寧願死在自己掌下,也不願死在莫紋劍下?他才不相信莫紋會折磨人的。不過,聽聽莫紋怎麼審問人也是好的。這樣,他便將蘇總管帶到了小亭上…… 莫紋走到他身邊,笑著問:「蘇總管,沒想到我們在龍府一別,在這裡又碰上了,你好吧?」 「小妖女,你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會回答,你殺了我吧。」 「你怎知道我要問你?」 蘇總管愕然:「你沒話問我?」 「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何必問你。」 「是龍君告訴了你?」 「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有說。」 「那你怎麼都知道了?」 小芹叫起來:「喂!現在是我們問你,你怎麼反而問起我們了?」 莫紋說:「姓蘇的,你別打算想找到龍君,龍君現在,真的到水裡去做龍君了!你想找他,到洞庭湖底找他好了。」 小芹問:「姐姐,他還有命去找龍君嗎?」』 「有呀!你將他丟入湖裡,他不是可以尋到龍君了?」 「姐姐,他懂水性,那不跑了嗎?」 「丫頭,你將他手腳捆起來,丟入江中,他怎麼跑?」 「好呀!那我將他的手腳都捆起來,再添上一塊大石頭,那他怎麼也跑不了!」 「不錯!不錯!那他一下就能到龍宮,很快就見到龍君了。」 蘇總管叫起來:「你們這兩頭狐狸,還有沒有人性的?」 「姐姐,他罵我們沒有人性哩!」 「他罵得不錯,我們是兩頭狐狸,有什麼人性的?」 小芹咭咭笑起來:「是嘛!狐狸有人性,那還有狐狸嗎?狐狸有的是狐性。」 蘇總管又叫起來:「你們太殘忍了!」 「姓蘇的,我們怎麼又殘忍了?」 「你們活活將我丟入湖中淹死不殘忍?」 「哎!我們給你一個全屍,還嫌對你不好?」 「不!你們還是一劍挑了我,將我丟到湘江水中,少讓我活受罪。這樣,我死了就不會去找你們。不然,我變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小芹問:「姐姐,人淹死後變鬼是什麼樣子的?可怕嗎?」 「我也不知道,但淹死的人,一身會腫脹起來,卻是相當難看的。」 「那不成了一個大冬瓜嗎?」。 「差不多。」 「姐姐,那我們別將他丟進水裡了。」 「那我們一劍將他殺掉算了,省得他以後變鬼找我們。」 蘇總管想不到武功這麼好的兩隻狐狸,竟然怕起鬼來。看來少女還是少女,這兩頭狐狸也不例外,女孩子們,又有幾個不怕鬼?他哪裡知道:莫紋和小芹看在他侄女蘇三娘的情面上,早有心放了他,只不過想嚇嚇他而已。放了他,同時也想借他的嘴,傳話給碧眼老鷹和什麼西天法王,說洞庭龍君一家,給自己殺掉了,以免陰掌門的人再去尋找龍君。莫紋和小芹,膽大如天,連妖魔也不怕,怎會去害怕一個死了的人? 蘇總管見她們害怕鬼,燃起了一線求生的希望,說:「你們殺了我,我變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小芹說:「喂!你剛才不是說我們用劍挑了你,你不會找我們嗎?」 「現在我改變了主意。」「你要怎麼才不來找我們?」 「除非你們放了我,我就不找你們了!」 小芹問莫紋:「姐姐,我們怎樣辦?」 莫紋說:「丫頭,你要是害怕鬼,只好放了他了。」 「姐姐,我是有點害怕。」 「那就放了他吧!」 小芹拍開了蘇總管的穴位:「你走吧!你以後別來找我們。」 蘇總管簡直不敢相信青衣狐狸就這麼放了自己,這是真的?還是自己在發夢?但的的確確是小狐狸拍開了自己的穴位,叫自己走。他困惑地問:「你們真的放我走?」 莫紋說:「你不會要求我們殺了你,以後變鬼來找我們吧?」 蘇總管當時只不過為了求生胡亂說說,就連他也不會相信莫紋真的會放了自己。現在不敢相信的事變成真的了,他反而愕然起來,身子一動也不動。 小芹問:「你幹嗎還不走?」 「好,好,我走,我走。」 蘇總管慢慢走了,見莫紋她們並沒有什麼行動,一閃身,便大步飛跑起來,跑了一個多時辰,然後突然閃身躲在一處草叢中,凝神傾聽了好一陣,的確沒有人在暗中跟蹤著自己,更沒有人追來,他仍不放心,閃身從山野上奔走。一直到天色微明,長沙的岳麓山隱隱在望,他再環視前後左右,莫紋他們真的沒跟蹤自己。蘇總管不由透了一口大氣,自己的這條命,現在真正是屬於自己的了,算是從鬼門關跑了回來。 富有江湖經驗的蘇總管猜想,青衣狐狸真的放了自己,為的是悄悄跟蹤自己,找到陰掌門在長沙的巢穴。否則,他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說明,青衣狐狸會放了自己的。憑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經驗,他的確感到沒有任何人在盯蹤自己,莫紋是真正放了自己回來。他感到不可思議了!難道這兩頭狐狸真的怕鬼?作為武林人士來說,那才是難以理解,說出來也沒人相信。蘇總管不能不考慮回去後怎麼向碧眼教主報告了。要是說莫紋怕自己變鬼日後去找她而放了自己,恐怕自己還不有說完,碧眼教主就將自己的腦袋擊碎。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碧眼老魔在陰掌門中,無疑是位君王,是隻老虎,而且是一隻生性多疑、幾乎對誰也不相信的吊睛白額老虎。蘇總管要是將自己的經過如實向碧眼教主報告,說自己為黑鷹所擒,後被青衣狐狸放了,他能相信嗎?不當場殺了自己才怪。唯一的辦法,只將自己如何從龍府中逃出來,將中間的一段隱瞞不報。蘇總管跟隨碧眼教主多年,不能不說對碧眼教主十分忠心,但為了自己的生存,不能不說假話。 蘇總管在辰時初進入長沙城,轉過了幾條大街小巷,最後肯定無人跟蹤自己,然後閃進一戶人家。蘇三娘從裡面迎了出來,見蘇總管單身只影,神色頗狼狽,驚問:「七叔,你回來了?路上出了什麼事?」 蘇總管反問:「這裡沒出事吧?」 「沒有!」 「好,好,這裡沒出事就好了!」 蘇三娘敏感到出問題了,急切地問:「七叔,湘陰出事了?」 「湘陰龍府,給青衣狐狸和小狐狸挑了,龍君父子,恐怕大難難逃,我可以說是從鬼門關拾回了這一條老命,幾乎不能回來見你了。」 「七叔,我們到屋裡說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叫人準備早點給你。」 蘇三娘的二十四騎,精英幾乎盡失,尤其是大溈山一戰,傷亡更是慘重,手下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可以說,二十四騎已名存實亡,只剩下二三十人,龜縮在長沙府中,已無力在湘中活動。蘇三娘早已對陰掌門冷了心,要不是為了她這位親叔叔留在教主身邊,她也恐怕早就遠走高飛,離開陰掌門。 蘇三娘安排蘇總管梳洗,伴同他一起用早點,詳細詢問了他昨晚的經歷。蘇總管也不敢將真實情況告訴蘇三娘,擔心牆外有耳,傳到了教主耳中,那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蘇三娘。所以蘇總管只將路上想好的話說了出來。 蘇三娘聽了又是驚震不已。想不到青衣狐狸武功莫測,連水中功夫也這麼好,殺敗了龍君父子,破了神話般的武當七星劍陣。這麼看來,龍君父子難逃大難了,不由歎了一聲說:「七叔,看來除了西天法王,陰掌門中,恐怕沒有一個是青衣狐狸的對手,何況青衣狐狸還有神秘莫測的黑鷹在暗中相助,七叔,我們今後打算怎麼辦?」 蘇總管也長歎一聲:「只有聽天由命罷了!三娘,我已有一把年紀,死不足惜,而你今後多加小心才是,別枉送了性命。」言外之意,就是叫蘇三娘別管他了,自己能走就走,能離開陰掌門就離開陰掌門,別作無謂犧牲,以保存蘇家一脈。 蘇三娘說:「七叔,你也要小心才是!」 隨後,蘇總管換過一身衣帽,橫過湘江,來到江中的橘子洲,碧眼教主秘密的藏身之處,報告自己湘陰一行的經歷。 碧眼教主過去在岳麓山西側山麓下的莊院,一年之前,因為青衣狐狸和白衣書生一事,已為炸藥所毀。以後雖然重新建好,但大溈山一戰之後,身受重傷的他擔心青衣狐狸尋來,不敢再住岳麓山了,因而秘密遷到江中的橘子洲,依然是茅寮竹舍,地下卻是機關重重,更有一個出口,直通江畔,必要時,可泛舟而去。而橘子洲對岸的天馬山卻是西天法王秘密的居住地,一旦有事,西天法王便可率領那十五名一流的西域殺手,趕來相救。 當蘇總管踏上橘子洲時,莫紋、小芹也帶著癡兒,出現在長沙府城北郊麻溪口,癡兒這時又恢復了癡兒的模樣,神態十足是個大孩子,既不像那神態傲慢的白衣書生,也不像那威嚴的黑鷹。莫紋和小芹不得不佩服他有一份演戲的天才。 他們在麻溪畔的一處小市集上飯館用飯。他們向人打聽得知,去長沙城還要經過一條瀏陽河。一過瀏陽河,就是長沙城的北門口。 飯店內的客人們不多,除了三四個行商、小販和一些公門的差役外,還有一位一臉笑嘻嘻的少年,年約十五六歲,衣著一般,高踞一桌,叫了不少菜,還左一杯,右一杯喝酒,令滿堂的旅客們驚訝:這麼一個少年,竟然有成年人所不及的酒量,他喝酒比別人喝白開水還多,桌上擺了四五個空酒壺,仍然拍台叫店小二再打兩斤酒來。 小芹看得驚奇,輕輕對莫紋說:「姐姐,他喝這麼多的酒,不怕醉死了嗎?」莫紋打量了這少年一眼,一下心頭凜然,也輕輕說:「妹妹,這恐怕是位江湖奇人,不會喝醉的。」 「不會醉?他不會是酒鬼轉世吧?」 「妹妹別出聲,恐怕有好戲看了。」 果然,這個少年飯飽酒足以後,拍拍肚子嘻嘻笑著:「店小二,我吃飽了!」便揚長走出店外。店小二追上去說:「少爺,你還沒有付酒飯錢。」 少年愕然:「什麼酒飯錢?」 「少爺喝的酒,吃的飯菜,都得給錢。」 少年睜大了眼睛:「這些都要給錢嗎?怎麼你不早說?」 「少爺,小人現在說明也是一樣。」 「你現在才說不遲了嗎?你早說了,我就不吃不喝了,我還以為你們不要錢的呢!」 「少爺,哪有進飯店吃飯不要錢的?」 「有呵!我曾去過兩處飯店、酒館,都是吃了不用付錢。我以為這一帶的飯店、酒館,吃飯喝酒不要錢的,才放開肚皮喝酒吃飯。」 小芹說:「姐姐,這少年是存心白吃的!世上哪有吃飯不佣錢的飯店酒館?」 莫紋笑著:「你怎知道沒有?」 「世上真的有吃飯不用錢的飯店嗎?那我也去大吃大喝一頓了。」 這時店小二問:「少爺是打算不給錢了?」 少爺說:「我沒有錢,怎麼給?」 店小二頓時變臉:「你是哪裡跑來的小子,敢來我店裡存心白吃?」 「我可沒有存心白吃呵!」 「小子,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這店是誰人開的?」 「我打聽幹嗎?」 「這店是麻溪辛老爺開的。辛老爺號稱長沙三虎,是麻溪上的一號人物,誰也不敢惹。小子,你是不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膽,敢來這店裡撒野?」 「喂喂!我可不知新老爺、舊老爺,我也不是來撒野,只怪你為什麼不早說吃飯要錢的。你說了,我就不來吃了。現在我不吃也吃了,這樣吧,你們打我一頓好了!」 飯店又跳出兩名伙記,其中一個說:「別跟這小子多說,打他一頓,再拉去見辛老爺!」 少年連忙說:「慢著慢著!你們打了我,還拉我見辛老爺,那我這一頓不白挨打了?」 店小二問:「小子,你想怎樣?」 「要就你們打我一頓,要就拉我見你們的辛老爺。不能打了我,又拉我去見辛老爺。除非今夜裡,我再來吃一頓。」 兩名伙記哪裡還容允這少年多說,一拳就朝少年胸口擊去,蓬的一聲,直擊得這少年踉蹌後退幾步。 莫紋初時還以為這少年身懷絕技,才敢跑來白吃。可是一看這情形,似乎這少年根本不會閃避,也沒還手,任由人打,不由奇異了,小芹一見這少年捱打,忍不住喊起來:「你們怎麼打人的?」 店掌櫃哼一聲:「這傢伙存心來白吃,不打行嗎?這樣的人,要不好好教訓一下,小店就不用開了。」 外面,店小二和兩名夥計,早已左一拳右一腳的朝少年猛打,小芹又叫起來:「你們別打了,他吃了多少銀兩,我代他給你們好了!」 店小二和兩名夥計一聽,便停了手腳,店小二問:「小姐願代他結帳。」 「你說吧!他吃了多少銀兩。」 這少年喊道:「你不能代我付帳。」 小芹奇異:「不付帳,他們不打你嗎?」 「他早已打過我了,你給他們錢,那我不白挨打了?」 「噢!你不怕他們打死了你?」 少年嘻嘻笑著:「不會,不會,他們真的打死了我,那不鬧人命官司嗎?」 「那他們也會將你打成重傷或殘廢。」 「不,不,說不定他們越打我,我就越有精神。」 「越有精神?你天生的賤骨頭,喜歡挨打的嗎?」 「嘻嘻,你說對了,我就是天生的賤骨頭,一天不挨人打不舒服。」 小芹怔住了。世上真的有這麼賤骨頭的人,喜歡挨別人拳打腳踢?別不是我碰上了一個瘋子?白白做了好心人?小芹說:「好呀!我不理你了,你喜歡給人打,就給人打吧!」 少年問店小二:「喂!你們還打不打?不打,我走啦!」 少年這一句話,不啻挑起了飯店伙記們的怒火,叫別人再打他一次。果然,其中一個伙記惡狠狠地說:「小子,你既然討打,老子就打得你遍體鱗傷,叫你一年半載起不了床,永遠記住這一次教訓,以後再也不敢白吃。」 三條大漢又一輪拳腳交加,齊向少年打去。不久,令人愕然、驚訝的現象出現了:捱打的少年,渾身沒事,他真是越捱打越有精神;而打人的三條漢子,一個個渾身勞累不堪,癱軟在地下,彷彿大病了一場,連站也無力站起來。 少年嘻嘻笑問:「打呀!你們怎麼不打了?不打,我走了!」 店掌櫃駭然:「小子!你使的什麼邪術?」 「我使什麼邪術了?我一沒唸咒,二沒燒符,三沒還手。因為沒錢,存心給你們打一頓消消氣。喂!你要是還沒消氣,可以再上來打我一頓。」 店掌櫃哪裡還敢上去打他?驀然,一位中年漢子在四名家人簇擁下,從街上那一頭走了過來,老遠喝問:「王掌櫃,出了什麼事?」 這個飯店掌櫃連忙趨向前,說:「辛老爺,一位存心來自吃的小子,不知使了什麼邪術,不怕打,反而將店裡的小二和兩名夥計傷了。」 「什麼?」辛老爺大怒,「哪裡跑來的小子,敢來這裡撒野?」 少年說:「喂!你說清楚些,我沒有來撒野呵!我只是沒錢.吃了一頓,給你們打了一頓,並沒還手,怎麼撒野了?」 辛老爺上下打量著少年,見對方幾乎還是一個孩子,有些愕異:「你就是那白吃的?」 少年笑了笑:「其實我也不是存心來白吃的,以為這店裡吃飯不要錢,所以才跑進來。」 「世上有不要錢的飯店嗎?」 「有呵!」 「小子,你是存心來白吃的了!來人!上!給我將他再打一頓。」辛老爺喝著自己身後的四名家人。 「哎!慢著,你們已經打了我一頓,那要打我多久?」 「小子!打到你交出飯錢來!」 「我沒錢怎麼辦?」 「那叫你家屬帶錢來贖。一天不交打一天,兩天不交打兩天。」 「那不活活將我打死嗎?」 「不錯,沒錢就活活打死。誰叫你什麼地方不去,卻跑來我店裡白吃。」 小芹忍不住嚷起來:「你這樣做,還有王法的嗎?」 到底那少年還挨不挨打,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二回 怪異少年 上回說到小芹看不慣辛老爺的橫蠻霸道,忍不住責問辛老爺:「你們活活將人打死,還有沒有王法?」 辛老爺不由看了小芹一眼,一下又看到了小芹身邊微笑,不語的莫紋,不禁怔住了,問:「你們跟這小子是一夥人?」 小芹沒好氣地說:「你管我們是什麼人不好?要你來問?」 「好好!那你留下來,我放那小子走。」 「我幹嗎要留下來?」 「你留下來,在我身邊當個小丫鬟,以償還他的酒飯錢。」 少年嘻嘻地笑著,對小芹說:「小妹妹,那你就留下來吧,我走了!」少年說完,閃身而去。他身法極快,轉眼已不見人。 小芹一下怔住:「你、你怎麼就走了?」 莫紋笑著:「丫頭,這就是你多管閒事的報應啦。」 小芹跺著腳說:「姐姐,他這個人怎麼這般無賴?早知這樣,我就不出聲了,讓他活活給人打死。」 辛老爺笑說:「原來你們是兩姐妹呀!好的,你們都留下來,我辛老爺不會虧待你們的。」 小芹不由豎起了柳眉:「我們憑什麼要留下來?」 「因為那小子沒付酒飯錢,所以你們都只好留下伺候我辛老爺了。」 「喂!你別打歪主意,他是他,我們是我們。再說,我們欠了你的酒飯錢嗎?」 辛老爺愕然:「你們不是那小子的同夥人?」 「誰說我們跟那小無賴是一夥人了?」 辛老爺嘿嘿冷笑:「我不管,沒錢,你們就給我留下來。」 奠紋說:「好了!你不過要錢而已,那小子的酒飯錢,我們代他付好了!」 辛老爺怔了一下:「你們有錢付?」 莫紋對小芹說:「妹妹,叫店小二看帳。」 小芹問:「姐姐,那小無賴的帳我們真的代付嗎?」 「丫頭,你想不付也行,那你就留下來給人家當丫頭。」 小芹無奈地問店小二:「說!我們的酒飯錢一共是多少?」 店小二看看辛老爺,說:「那小子喝了五斤酒,要了八碟菜,一碗雞茸湯和半斤饅頭,總共是五兩三錢九分,再加上三位的飯菜是一兩四錢三,總共是六兩八錢二分銀。」 顯然,店小二是有意將價格打高了,滿以為莫紋、小芹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兩來,這樣,辛老爺就可以將這一對姐妹留卞來。小芹卻從衣袖中掏出一綻十兩重的銀元寶,丟在桌上,問:「這夠了吧?」 不但店小二傻了眼,連辛老爺也一時傻了眼,他們再沒有任何理由將莫紋、小芹留下了。小芹又問:「喂,我問你夠了麼?」 店小二遲疑地說:「夠、夠,還有找的。」 「那你快找呀!」 辛老爺突然說:「慢著!王掌櫃,你上去看看,這綻銀兩是不是假的。」 莫紋一聽,知道這姓辛的要另生枝葉了。莫紋極不想在府城附近生事,這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姓辛的咄咄逼人,怪不得人稱他為長沙老虎。看來是麻溪一帶的小土豪,橫行慣了。其實這一綻銀子,凡是生意人,一看便知道真假,不但王掌櫃、店小二看得出,客人們看得出,就是辛老爺本人,也一下能看出。但人們怕這姓辛的兇惡霸道,招惹不起,故而不敢出聲。 王掌櫃連忙應是,上去拿起銀子細看一會,說:「是、是、是假的。」 驀然,一條人影一晃,從王掌櫃手中將銀子奪了過去,嘻嘻笑道:「這銀子是假的嗎?你們不要,我要。」 眾人一看,竟然是那位少年。小芹問:「你這小無賴,怎麼又跑回來了?」 辛老爺和飯店的掌櫃、伙記們也愕然:「是你!?」 少年笑了笑:「是我,是我!」他又對小芹說,「我怎麼是小無賴了?」 「你怎麼不是小無賴?我為你說話,為你抱不平,你說走就走,害得我們要代你付帳,還給別人冤枉這錠銀子是假的。」 「小妹妹,對不起,我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你幹嗎不說明?」 「我說明了,你就看不到這頭老虎的兇惡面目了。否則,你們會以為我真的沒銀子,是來白吃的。銀子,我有,我不但有銀子,還有金子。」少年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繡花荷包,一下將袋裡的金子、銀子全倒在桌子上,白花花的是銀,黃澄澄的是金珠、金葉子,價值不下一千多兩。看得所有人都呆了。 莫紋笑問:「小兄弟,那你是存心來這裡捱打的了?」 「不錯,我是存心來找打的。」 小芹也笑著:「你不但是個小無賴,還是個小怪物。」 少年咧著嘴笑:「好了!小妹妹,你們沒事,請走吧!這裡的事,我來和他們說,我不想連累了你們。」 莫紋說:「小兄弟,現在我們並不想走。」 「你們要看熱鬧?」 「不!我們等你的事一了,要拉這個什麼新老爺、舊老爺去城裡的銀號對證一下,看看我們這綻銀子是不是假的。要是真的,他為什麼胡亂冤枉我們,還我們一個公道。」 小芹說:「是呀!用假銀子,那是要犯官非的,不弄個清楚明白,行嗎?」 辛老爺還不知已惹禍上身,仗著自己財大氣粗,官府中有人,自己又會兩下手腳,才沒將這幾個外來人看在眼裡。何況他還垂涎莫紋的美色,就是莫紋這時想離開,他也不讓莫紋走。他「哼」了一聲,問:「你們說完了沒有?」 少年說:「我們說完了,現在輪到我和你說話啦!」 「哼!你這小子,本來可以一走了事,想不到你又跑了回來,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闖來。現在你想走也走不了!」 少年微笑:「我是回來給你算算剛才的酒飯錢的。我這些金子、銀子總不會全都是假的吧?」 「哼!你就是將一袋金銀給我也沒用。」 「哦!?你還想叫人打我一頓?」少年說著,一邊將桌上的金銀又全裝入繡荷包,藏在懷中,一邊說:「這袋金銀沒用,我只好收起來,不給你了!」 辛老爺喝著四名家人:「上!先給我狠狠打。」 少年說:「噢!你們要打,我絕不還手,不過,每打我一拳,得給一兩銀子,踢我一腳,二兩。你們最好想清楚了再打才好。」 一個家人一拳朝少年腹下擊去,說:「你去閻王爺面前要銀子吧!」 「不不!我只向你家主人要銀子!」 四個辛家家人,比飯店的夥計還打得更凶,少年既不閃避,也不還手,每打一拳,他都記下來。當他數到一百二十下時,四名家人。也像剛才店小二他們一樣,一個個累得渾身無力,一齊坐在地下站不起來。 少年沖辛老爺說:「好!你給我付一百二十兩銀子來!要不,你也讓我打一百二十拳。」 莫紋和小芹、癡兒暗暗奇異:這少年練的是什麼武功?是少林寺的金剛不壞功?還是金鐘罩之類的硬功?要不,他怎麼不怕打?也打不傷的? 辛老爺愕異了:「你,你真的會邪術?」 少年說:「什麼邪術不邪術,你是給我拿出一百二十兩銀子來?還是給我打一百二十拳?」 這時,四周都圍滿了觀看的人,不知是畏於辛老爺的淫威?還是害怕招惹是非,沒人敢出聲,但有不少人,看見辛老爺一副狼狽相,暗暗稱快,同時也為這少年擔心。 辛老爺喝道:「反了!反了!」他又喝著坐在地上的家丁,「你們快起來給我再打這小子一頓!」 四個家丁哪裡還有力氣站起來?少年一手就將辛老爺揪過來:「說!你是給銀子還是挨打?」 辛老爺一拳擊在少年的胸脯上,只聽到「彭」的一聲響,看來這位麻溪老虎,這一拳勁道極猛,想一拳將少年打死打傷,人們不由驚叫起來。 少年眨眨眼睛,跟著說:「好!你打我一拳,算二兩銀子,那一共是一百二十二兩,你還打不打?」 「好,老子就給你銀子!」 辛老爺凶狠地一連打了十多拳,拳拳都擊在少年的頭部和心口上。少年只揪住辛老爺不放,任由他打,絕不還手。最後辛老爺打得沒力氣了。既詫異也驚恐地問:「你、你、你到底是人還是妖怪?」 的確,不但辛老爺感到詫異,四周的人感到駭然,就是癡兒、莫紋和小芹,也暗暗驚訝:這少年是哪一門派的弟子?練的是哪一門的邪功?癡兒和莫紋熟悉各門各派的武功,就是看不出少年一身捱打武功的底子。但可以肯定,這少年練的絕不是金剛罩類的武功,也不是少林寺金剛不壞體的神功。 少年問:「你還打不打?不打,我們可以結帳了,你不多不少,一共打了我二十八拳,合共五十六兩銀子,加上剛才的一百二十二兩,就是一百七十八兩白銀。另外還踢了我八腳,一腳算四兩白銀,八四三十二,總共是二百一十兩銀子,我沒有算錯吧?」 「你,你想訛詐我?」辛老爺說。 小芹說:「人家怎麼訛詐你啦?你打了人家二十九拳,踢了八腳,不算數嗎?」 少年說:「你不給也行,那就給我打二十九拳踢八腳。」 辛老爺說:「你,你敢打我?」 「你敢打我,幹嗎我不能打你?」少年說完,「呼」的一拳,就擊在辛老爺的胸口上,「喀嚓」一聲,辛老爺的胸骨似乎斷了兩根,打得辛老爺殺豬似的慘叫起來。少年又是一拳,擊在辛老爺的左腮上,打得辛老爺一口鮮血噴出,大牙掉下了三顆。 飯店的夥計和地上那四個家丁見辛老爺挨打,掙扎著撲過來,有的還提了刀子。少年身形一閃,人飛起「砰彭」一聲,將這些夥計、家丁全部踢飛,有的飛到了溪水中,有的摔進了飯店裡,打爛了不少碗碗碟碟和酒罐。這少年身形怪異,腿法更怪異,莫紋等人看得暗暗稱奇。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少年又揪起了辛老爺:「我才打你兩拳,就鬼叫連天,我還有二十七拳沒打哩!」 辛老爺急忙叫道:「我的小爺,你、你別打了!」 「哦?那你給我銀子?」 「給、給,我給。」 「好!那我少算你四兩,二百零六兩,拿出來!」這少年年紀不大,對數目分外分明,計算得比任何人都快,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似乎是個理財能手。 辛老爺感到保命要緊,慌忙對店裡的掌櫃說:「快!快交給他二百零六兩銀子。」 給嚇得呆如木雞的店掌櫃這時才醒過來,慌忙應著:「是!是!小人就去取來。」 掌櫃進店不久,便捧出一盤白花花的銀子,戰戰兢兢地放在地上。少年看了一眼,問辛老爺:「你知不知道本少爺為什麼要你的銀子?」 小芹笑道:「這不是你的挨打費嗎?」少年的舉止,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 少年一笑:「什麼挨打費?本少爺是找機會讓這姓辛的贖罪。」 「贖罪?贖什麼罪?」 「這姓辛的作惡還不多嗎?!」 「所以你讓他贖罪了?」 「他不願贖,我只好代勞了!」少年說完朝人群中說,「范老爺子,不用害怕,你出來一下。」 「是!少俠。」 一個身材佝僂的老頭,帶著一個面容憔悴的小女孩走出來。少年問辛老爺:「姓辛的,你認不認識他們祖孫倆?」 「這——!」 少年繼續說:「人家祖孫兩人,只不過是江湖上賣唱為生的窮苦藝人,來到這飯店前賣唱,討兩個賞錢,無力向你交納什麼地頭費、保護費,你不但命惡奴將他祖孫兩人痛打一頓,連人家的一把二胡也踩爛,趕出了鎮子,要不要賠償?」 辛老爺和眾惡奴作聲不得。少年喝聲:「你賠不賠償?」 「賠!賠!」 「這兩百多兩銀子,就作為他們祖孫兩人的賠償費,你願不願意?」 「願、願意!」辛老爺還以為這兇惡怪異的少年叫他另拿出一筆賠償費,沒想到就是這二百多兩,不由鬆了一口大氣,連忙說願意。 少年對這祖孫兩人說:「范老爺子,這二百多兩銀子是你的了,你拿走。」 范老頭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他簡直不敢相信,怔了半天,不敢出聲。 少年問:「你們不敢要?別害怕,我一路護送你們離開這鎮子,姓辛的要是再敢動你們一根毫毛,我不但打得他一生殘廢,更會將他的房子,一把火燒了,叫他永遠在街頭上向人乞食。」 范老頭子說:「不!不!小老是說,我祖孫倆用不了這麼多的銀兩,有幾兩銀子就夠還鄉了,不敢多要。」 「不!你們全拿去,今後好好養大你的孫女,叫她別在江湖上賣唱了!」 這祖孫倆一齊在少年面前跪下叩頭:「多謝少俠大恩,小老來世變牛變馬,也要報答少俠的大恩大德。」 少年慌忙扶起他們:「老爺子,千萬別這樣,不然,我就不管你們了!」他從店小二肩上奪過一塊抹桌布,將這二百多兩銀子包成一個背包,交給了范老頭,「你們快離開這鎮子,先去長沙城鴻運客棧等我,我在長沙再僱請一條船,送你們回鄉,快去。我還有話要問這姓辛的。」 「是!少俠。」 范老頭又叩謝少年,帶著孫女往長沙城而去。 莫紋三人更暗暗稱奇,原來這少年不是胡亂來這飯店白吃、討打,而是有心而來。他行俠仗義的行為也真怪,不去直接找這辛老頭算帳,而跑來這飯店胡鬧、討打。他怎麼這般喜愛挨打的?害得好心的小芹白白為他擔心。使莫紋等人佩服他的,就是這少年有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極好心腸,他不單只是打抱不平算了,還為受害人今後的安全設想,直將受害人護送出去為止,這又是一般俠義人士所沒有的。何況范老頭祖孫又不是什麼有名氣的人士,只不過是一般的江湖賣唱人。 賣唱祖孫倆一走,少年便問辛老虎:「你在這鎮子上搶了多少女子?」 「我——」 「說!」 這時人群中有人說:「少俠,他沒有十個,起碼也有八九個。」 少年一聽,便生氣了:「好呀!我一看你對那兩姐妹起心,說人家的銀子是假的,就知道你以往一定有欺男霸女的事,果然我沒有看錯了你。你搶這麼多的女子幹什麼?」 那人在人群中又說:「不是成為他的丫頭,便成了他的小老婆。小俠,這還用問嗎?」人群中又有人輕說:「老弟,你少說兩句,免得惹禍上身。」 那人說:「老子怕什麼,孤身寡人一個,大不了亡命他鄉。」 少年聽得清清楚楚,說:「各位鄉親父老,叔伯姐妹,不用害怕。他今後要是再敢在這一帶橫行霸道,欺男霸女,我就殺了他,讓他叫化也做不成。」少年踢了辛老虎一腳,「給我將搶去的女子全部放出來,每人打發她們一百兩銀子回家。」 少年的話剛落,驀然人群中有人驚叫:「不好!真正的老虎來了,大家快走,別枉送性命。」 人們一看,果然鎮子長街那頭,八九條大漢,一色勁裝,提刀帶棍,呼呼喝喝奔來,人們一哄而散。就是那位大膽說話,要亡命他鄉的漢子,也縮進一家店子裡。只有癡兒、莫紋、小芹仍站在飯店前沒動。莫紋暗想:真正的老虎?這又是一個什麼厲害的人物了? 少年奇異地打量著他們,問:「你們幹嗎還不走?」 小芹笑著:「我們走幹嗎?我們想看看你怎麼挨打。」少年略一怔:「看我挨打?」 「是呀!你不是喜歡挨打麼?這一下,你又可以得到一二百兩銀子啦!」 少年笑了,癡兒問:「小哥哥,你幹嗎不怕打的?你教我這門本事好不好?讓我也討些銀子用。」 說著,那八九條大漢已奔了過來,為首的一個生得燕額虎目,短鬚連腮,身軀雄偉,渾身是勁,真像一頭老虎,約三十多歲。顯然,這人橫練的一身硬功夫,頗到佳境。 辛老虎一見他到來,叫道:「教頭,你死去哪裡了?到現在才來?」 這人見辛老虎一副狼狽相,吃驚問:「辛爺,誰將你打成這樣了?」一雙虎目,不由環視四周。 辛老虎一指少年:「是這小子!你快給我將這小子捉了,我要生剝了他的皮!」 教頭驚訝地望著少年,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個仍未脫奶氣的少年,居然能將辛老爺打成這樣,還放倒了專老爺跟前四位家丁和飯店裡的幾名夥計。這四名家丁和店裡的夥計,自己多少教會了他們的拳腳功夫,別說一般平民百姓,就是會武功的人,也不易把他們放倒,何況辛老爺還學到了自己的四五成功夫。他帶著懷疑的口吻問:「是你打了我們的辛爺?」 少年眨眨眼說:「沒有呵,是他先打了我二十九拳,又踢了我八腳,我只不過才打了他兩拳。」 「那你身上怎麼不帶傷?」 「我怎麼知道?」 辛老爺氣急道:「教頭!你還跟這小子囉嗦什麼?你先給我狠狠打他一頓.然後活捉了他,給我雪恨!」 一個店裡的夥計說:「教師爺,這個小子會邪術,不怕打。」 「哦?會邪術?不怕打?」 辛老爺也說:「不錯不錯!這小子會邪術,不怕打,你給我用刀先砍了他的腿——哎喲!我的胸好痛!」 「辛爺,你傷在哪裡了?」 辛老爺發起怒來:「我給這小子打腫了半邊臉,打斷了兩根胸骨,你沒看見嗎?」 「辛爺,叫人先扶你回去療養,我將這小子活捉了來見你。」 少年說:「哎!這姓辛的不能走。」 教頭愕然:「不能走?」 「是呀!他搶了人家的八九個女子,還沒有放出來,能走嗎?」 教頭大怒:「好小子!你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他伸出葵扇般的大手,來抓少年。莫紋一下看出,這是少林寺擒龍手法的招式,不由微微皺眉:難道這教頭是少林寺的門下弟子?少林寺怎麼出了這麼一個弟子的? 擒龍手,出手極巧,可以說出手就可以將人抓住。可是他就抓不住這少年。少年以怪異的身法,一閃而過,身形又在原來的地方,使教頭一招落空。 教頭不由「咦」了一聲:「你這小子真的會邪術?」因為他看不出少年是怎麼閃過自己這一招的,疑心這少年不是人,是一個有形無實體的小怪物。要不,怎麼自己一抓落空? 少年有意戲弄這隻老虎,笑嘻嘻問:「你看呢?我會不會邪術?」 「好!你就是會邪術,我不信抓不到你。」教頭又一手抓來。 少年叫住:「慢著!你是這鎮上的一頭老虎?」 「不錯!辛爺是第一隻虎,我是第二隻虎。」 「算了!你只不過是姓辛的請來的一位教頭,配稱為老虎嗎?」 「我呂某配不配稱,你等一下就知道。」 「你姓呂?江湖上人稱的龍爪呂不肖?」 「不錯!看來你這小子是武林中人,知道我呂某的大名。」 少年笑了:「什麼大名,臭名一個!原來你是少林寺不成材的弟子,偷雞摸狗,給少林寺趕了出來,怪不得為姓辛的賣命了!」 呂不肖給少年揭了底,更是大怒:「你這小子是死定了!」他一連幾爪使了出來,雙手快似車輪飛轉,一股武林人士沒有不給抓中的,一給抓中,除了五個血洞之外,就是骨碎筋斷,一生殘廢。抓中要害,當場斃命。 呂不肖將少林寺擒龍手的三十六招一氣抖了出來。少林寺的擒龍手是武林中的一門上乘武功,要有一定的神力才能發揮出它的威力。呂不肖孔武有力,一抓,可以將石頭抓碎。但卻不是神力,只能說是蠻力,離神力還有一大截。再加上他慧根不高,又心浮氣躁,上乘的武功,在他使來,便成了不倫不類,頂多只領會擒龍手的三成奧妙,心狠,就走入邪道,變成了極為凶殘的武功。這樣的擒龍手,又怎抓得住這武功怪異的少年?少年根本不用出手,只用幻影似的身法,輕輕巧巧地閃避了呂不肖的三十六招擒龍手。 呂不肖見三十六招抓不了少年,暴跳如雷,又重複將三十六招擒龍手抖出來。最後,他抓住了,五指插入一個人的肉體上。他聽到了骨頭碎裂的響聲,也聽到了對手的慘叫聲。他獰笑著:「這下,我看你還跑?」 跟著,他身後響起了那少年的笑聲:「我跑幹嗎?我在你身後哩!」呂不肖急看抓著的人,傻了眼:不是那少年,是自己手下的一個徒弟——剛才那說話的店夥計,而且已死在他的爪下。他急忙收手,轉過身來,瞪大眼望著少年,那夥計在他收手時也轟然倒在地上。 少年笑道:「好漂亮的擒龍手法。哎!哎,你別老瞪著我,人是你打死的,與我無關。」 「你、你、你到底是人還是妖?」 「對不起,我不是人,也不是妖。」 「那你是什麼?」 「剛才那位小妹妹稱我為小怪物,我是小怪物好了!」 「我要殺死你!」呂不肖連天吼著,像一頭發了狂的老虎,猛撲過來。 「算了!你那擒龍手殺不了我,別敗壞了少林寺的聲譽,你還是抖別的功夫出來吧!」 「好!我就抖別的功夫讓你看看。」 呂不肖當胸一拳擊出,這是所謂的「黑虎掏心」一招,來勢兇猛。少年兒乎要笑起來:「你這是什麼拳呵!比擒龍手還不如。」少年一連閃開了他十多拳,又問:「喂!你抖累了沒有?」 呂不肖「呼」的義是一拳擊來:「小子,你有本事就別躲閃,與我交手。」 「我不躲閃,那不白挨打嗎?」 小芹說:「小怪物,你不是喜歡挨打嗎?怎麼現在又怕打了?」 「那也不能白白給他打呵!除非他每打我一拳,得付二十兩銀子,那我就站著不動給他打。」 呂不肖聽少年這麼說,便停下手腳,問:「小子,你敢站著不動給我打?」 「不錯!每打一拳,給我二十兩銀子,你願不願意?」 「好!我就給你二十兩銀子!」 「你記住了,一拳二十兩,十拳二百兩,你要是不給,就讓我打你。」 呂不肖心想:你這小子,老子三拳就可以將你打死,你去閻王爺面前要銀子去吧!便說:「好!小子,你別躲閃。」 少年站穩馬步,深吸了一口氣:「你打吧!我站著不動。」 呂不肖雙拳捏得手指骨節勒勒地響,也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拳,「蓮」的一聲,擊在怪異少年的胸脯上。這一拳沒有千斤之力,恐怕也有七八百斤,足可以開碑裂石,打得這少年踉蹌幾步,才站穩了腳跟。少年摸摸自己的胸口,深吐了一口氣:「好!這是第一拳,二十兩。」 小芹卻擔心地叫起來:「小怪物,你真韻是要錢不要命了嗎?」 少年裂嘴笑了笑:「小妹妹,你說對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拳有二十兩銀子收,這可是少有的事,我去哪裡找?」 呂不肖心下駭然,暗想:剛才的這一拳,已運足了八成功力,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頭牛,也可以給自己打死,怎麼這小子才後退幾步,卻安然無事?難道他真的會邪術?便說:「好!我再來第二拳!」 呂不肖這一次運足了自己十成的功力,又是一拳擊在少年的胸脯上,功力是運足了十成,可是還不如剛才第一拳的功力,少年站在那裡紋風不動。呂不肖隱隱感到自己體內的內力,莫名其妙失去了一大半,似乎隨著拳勁,輸入到少年的體內,為少年吸收去了。不由大驚:這少年的確會邪術,自己要是再打下去,那就一身內力全失,變成了一個毫無內力的廢人。呂不肖想到這裡,又驚恐又忿怒,第三拳擊出,便改拳為抓,五指如鐵勾,「篤」的一聲,插在少年的胸口上,滿以為這一插,這少午必死無疑,頓時獰笑:「你去死吧!」 可是他的獰笑,一下變成了慘叫,他鐵勾似的五指,根本插不進少年的體內,妤像插到了堅不可摧的鋼板上,將他的五指全震斷了,痛徹入心,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用一隻手握著那碎了五指骨頭的手,臉變得全無人色。無疑,他這一隻手已給廢了。 少年嘻嘻笑著:「奇怪了!你打我沒痛,反而自己叫痛?喂!你還還打不打?不打,拿六十兩銀子來!要不,也給我打回三拳。」 呂不肖哪裡還敢答話,掉頭便走。他感到自己碰上了一個可怕又不可思議的小怪物。少年一手就將呂不肖揪過來,摔在地上:「說!你給不給銀子?」 那八個一色勁裝的大漢一見,便一齊提刀拿棍撲上來,刀棍齊下。少年長嘯一聲,人如幻影,從刀光棍影中閃了出來,掌拍腳踢,轉眼之間,這八個打手,倒的倒,飛的飛,不是斷手,便是斷腳,沒有一個能倖免。 辛老虎見勢不妙,顧不得自己的傷痛,拔腿便逃,少年喝聲:「你往哪裡跑?」一個縱身,就落在他前面一伸手,像抓雞似的將辛老虎抓起來,扔到呂不肖身邊。這一扔,又將辛老虎的一條腳骨扔斷了,再也爬不起來。 至於呂不肖,剛才的兩拳一抓,一身內力不見八九成,剩下的一二成內力,跟一般人沒有兩樣,剛才給少年一摔,也同樣摔斷了一條腿。這兩頭麻溪老虎,變成了兩隻殘廢的死貓,氣焰頓消,目中流露出驚悸的懼色,性命全操縱在少年的手上,以往目空一切、橫蠻霸道的神氣不知去了哪裡。 少年走到他們面前問:「你們想死還是要活?」 辛老虎說:「求、求、求少俠饒我一命。」 「你想活命,快命人回去將搶來的女子全部放了回去,每人給一百兩銀子,並且今後不得再橫蠻霸道,欺凌鄉里。不然,我再斷你們一條腿,代你們去辦。我代你們辦,不單放了那些女子,還散盡你所有的家財,連房子和這一間飯店,也一把火燒了,你選哪一樣?」 「不,不!我放了那些女子。」 「好!」少年一指店掌櫃,「你快命他去辦,我在這裡等著。」 辛老虎連忙叫店掌櫃去辦,店掌櫃應聲而去。莫紋看到這裡,對癡兒、小芹說:「我們走吧!」 小芹問:「姐姐,我們不看下去嗎?」 「妹妹,沒事了,我們還看什麼?」 小芹似乎有些不捨,對少年說:「小怪物,我們走啦!你小心了!」 少年笑了笑:「多謝!」 莫紋和癡兒、小芹離開小鎮,緩緩往長沙而去。路上,小芹問莫紋:「姐姐,你看出了那小怪物是哪一門派的弟子?」 莫紋想了一下說:「我要是沒看錯,他不是雲南點蒼派掌門人的公子,那就是山西龍門薛家的子弟。」 「姐姐怎麼看出來了?」 「他那身法掌法,是山西龍門薛氏獨步武林的幻影魔掌神功。這套種功除了薛家,只有點蒼派掌門夫人翠女俠會,而且他的行為作風,跟過去的江湖遊俠高良更十分酷似。」 癡兒說:「我看他不是山西龍門薛家的人,而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小芹「哦」了一聲:「你敢肯定?」 「我敢肯定。」 「憑哪一點肯定。」 「他那一身不怕打的奇特武功。這門武功,當今武林沒一個人會,只有點蒼派掌門萬里豹才會。而這門武功,聽說只有從小練才行。」 小芹突然說:「糟了!他要是點蒼派的少掌門,在這裡出現,那必然是來找我們的。」 莫紋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小芹問:「姐姐,那我們怎麼辦?」 「他一定要來找麻煩,我們只好與他交手了,總不能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他吧?」 「姐姐不會殺了他吧?」 「殺他不會,但叫他知難而退。」 癡兒說:「不,不,他真的找來,你們別先出手,讓我來應付他好了。」 「少爺!你不怕這樣一來,暴露了你的真面目嗎?」 「不會不會!我有辦法。」 莫紋笑著:「好呀!我就看看你用什麼辦法打發這小怪物。」 他們說著,來到了瀏陽河畔。隔岸,已是長沙府城的北城口,這時,夕陽斜照,快近黃昏,瀏陽河渡口,出城的人多,進城的人卻減少,看來出城搭渡的人,都是長沙附近一帶的鄉民、小販,他們是進城買賣貨物後趕回家。進城搭渡的多是一些風塵僕僕的遠方來客。 癡兒輕輕對莫紋、小芹說:「那個小怪物趕上來了。」 莫紋說:「兄弟,我們看你的啦!」 「姐姐,我們先別過河,到那棵樹下休息。」 「也好!」 他們離開渡口,剛轉到樹下,少年趕上來了,一眼就瞧見了他們三人,有些訝異:「咦!你們還沒有過河?」 癡兒恢復了癡兒神態,憨憨地笑著:「小哥哥,我們等你呀!」 「等我幹嗎?怕我出不了鎮子?」 小芹忍不住問:「小怪物,你的事情辦完了?那些女子放了出來沒有?」 「放了!放了!他們敢不放嗎?」 「那兩頭老虎你也殺了?」 少年似乎嚇了一跳,望望前後左右:「你別亂說,人命關天,可以亂殺的嗎?」 「你害怕殺人?」 「怕、怕,我最害怕了,這殺人的事,我想也不敢去想。」 「可是,你已經殺了一個人。」 「喂!你別胡說八道,我幾時殺人了?」 「那個店夥計,不是你殺的麼?」 「怎麼是我殺的了?是那個什、什、什麼呂不肖殺的,關我什麼事?」 「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嗎?你將那個店夥計抓過來,送到呂不肖的爪下,那還不等於你殺的了?」 少年怔了怔:「你們看出來了?」 「我沒有說錯你吧?」 少年重新打量了他們三人一下,困惑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你看呢?」 「你們不會是官府中的人吧?」 癡兒說:「小哥哥,你說對了!」 「你們要拉我去官府?」 小芹說:「是呀!要不我們幹嗎在這裡等你?」 少年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小芹問:「你笑什麼?你以為我們跟你鬧著玩?」 少年收了笑,面仍帶笑意:「你們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你是小怪物。」 「不錯!我是小怪物,卻是官府中的小怪物。」 小芹怔了怔:「什麼?你是官府中人?」 「沒想到吧?」 「鬼才相信你胡說八道。」 少年大笑:「不相信,我可有牌牌。」 「你有牌牌!?」 少年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官府中的牌牌,亮了亮:「你們看看,我是也不是?」 莫紋等人看了看,的確是岳州府衙門捕快的腰牌,一時間傻了眼,沒話說。這小怪物真的是官府中人?那他這一身奇特的功夫從哪裡學到的?點蒼派是名門正派,龍門薛家也是俠義上的人物,他們絕不與官府中打交道,更不會派人為官府辦事。 半晌,小芹天真地問:「你是官府中人,幹嗎不將那兩頭老虎抓起來?讓他們逍遙法外?」 「沒人告發,我怎麼去抓?」 「那賣唱的祖孫兩人,不是向你告狀嗎?」 「他們只是向我投訴,卻沒有向衙門擊鼓鳴冤,我能去抓他們嗎?再說,這裡是長沙府,又不是岳州府,不歸我岳州府管,我只是來長沙府辦一件案件,更沒權力去抓他們。」 「你不能帶那祖孫兩人去長沙府告狀嗎?」 少年笑了笑問:「有用嗎?」 「怎麼沒用?」 「小妹,你不是官府中人,不知道官場上的事,姓辛的能在麻溪一帶橫行,必然與官府中的人有某些聯繫,不但告不倒姓辛的,說不定反而因此丟掉了性命。就算長沙府官老爺公正廉明,傳姓辛去衙門審問,頂多打幾下板子,賠一些銀兩,就放了出來。事後,姓辛的一定懷恨在心,必然派人暗暗殺掉了這祖孫兩人,沉屍江底。我帶他們去告狀,那不害了他們?倒不如我用這個辦法還管用,既救了人,也嚴懲了惡霸。」 莫紋、癡兒和小芹聽了,不由不佩服這少年所說的一切。但他們卻十分驚訝:一個少年,不過十六七歲,說話、辦事竟像一個老練的大人,哪一點像個少年了? 少年笑道:「好了!我不跟你們說了!但我看出,你們根本不是官府中的人。」 「那我們是什麼人了?」 「是什麼人,我不敢說,但你們絕不是壞人,心地極好。要是那賣唱的先向你們哭訴,我相信你們也會像我這麼幹。」 小芹說:「我們膽小得很,不敢去招惹那兩頭老虎。」 少年神秘一笑:「不錯不錯,你們的確膽小,膽小得看見眾人都跑了,還不敢跑開,留在那裡看看我怎麼挨打。對不起,我有事先走,看來,我今後還會碰到你們的。」少年說完,飛身去渡口,那裡正有一條渡船*岸。 少年走了以後,小芹說:「姐姐,想不到這小怪物竟是官家的人。」 莫紋笑了笑:「妹妹,你叫這小怪物騙了!他根本不是官府中的人。」 「不是官府,他哪來的腰牌。」 「偷來的。」 「什麼!?偷來的?姐姐怎麼知道。」 「我看見他偷。」 小芹又怔了半晌:「姐姐看見他偷?幾時看見他偷了?」 「就在那飯店裡。」 「真的?」 「妹妹,你試想想,在那間飯店中,不是有兩個官府中的人也在飲酒吃飯嗎?」 「不錯!是有那麼兩個官差似的人。」 「那個小怪物在鬧事前,從他們身邊一擦而過,恐怕就是在那時將人家的腰牌摘了下來。初時,我還以為這個小怪物是個小扒手,偷去了那官差身上的銀兩呢。」 「姐姐幹嗎不出聲?」 「我出聲幹嗎?他偷的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是官府中的人。再說,江湖上有些俠義人士,遊戲人間,喜歡懲辦一些為非作歹、如狼似虎的官差,我一時不瞭解,怎麼出聲?後來看見小怪物一連串行動,我就更不願出聲了。想不到他偷的不是銀兩,而是腰牌。」 「姐姐幹嗎在他亮出來時不揭穿他?害得我還以為他真的是官府人哩!」 「當時我也沒想起呵!他走時才想起來。」 「好呀!這個小怪物,原來還是個小扒手,來捉弄我們,姐姐,我們找他算帳去。」 「要找他還不易?只要我們去鴻運客棧投宿,這個小怪物准在那裡。妹妹,你可小心,這個小怪物的手法非常高明,一般人看不出來,別讓他將你身上的金銀珠寶也偷去了。所以,他不來惹我們,我們也別惹他。我們來長沙,主要找的是陰掌門的碧眼老魔和西天法王,其他事能不理,最好不理。」 「姐姐,那我們去不去鴻運客棧投宿?」 「去吧!弄清楚這小怪物是什麼人也好。」 「姐姐,那我們快過河呵!」 莫紋一笑,哪有不清楚小芹的心意?顯然,這個小丫頭,對小怪物既好奇,也有好感,說:「你急什麼呵!我再次警告你,小心別讓他將你身上的金銀扒走了!」 「他敢!?我砍下他一隻手來!」 莫紋他們進入長沙城時,夜幕初垂,家家戶戶已上燈。長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春秋戰國時代,是楚國的地方。秦朝正式取名為長沙,建立長沙郡,漢初才築城,朱元璋取得天下時,心血來潮,將長沙改名為潭州,可是黎民百姓,仍沿習一直稱為長沙,朱元璋看見此名稱不順民意,只好改了回來,仍稱長沙府。 長沙府足湖廣佈政司管轄的一個大府,下管十一縣和一州,是南北往來、東西走向的要道,也是明代龍子龍孫的一塊封地,先後建立、廢除、遷入、遷出四位王爺。初時建潭王府,後廢除。燕王奪取龍位,將谷王從北直宣府遷來長沙。不知為了何故,後又廢除,以後再建襄王府,到了明英宗登基,又將襄王遷去襄陽,後皇室傾軋,英宗因土木事件給蒙古後裔的瓦刺俘去,明景帝登位。英宗從瓦剌國回來,一肚子的不高興,不久發難,殺了一代名臣于謙,廢了景帝,重坐龍椅,又在長沙建吉王府。所以明朝一直在長沙有重兵防守,市面繁華,人煙稠密,人來人往,商賈雲集,三教九流,龍蛇混雜,酒樓、妓院、賭場林立,也是富豪人家銷金取樂之地。武林人士,一般不敢在長沙城中鬧事,自從陰掌門二十四騎盤踞長沙以來,蘇三娘頗有才幹,清除了長沙城中一些流氓、土霸,殺了一些為非作歹的兇徒,無異為官府維護了治安。所以蘇三娘之名,在長沙頗有威望,宵小之輩,更不敢在長沙城鬧事,故深得一般百姓的歡迎,稱她為二十四姐。 蘇三娘在武林中以正派人士出現,但她為人也的確正派,好俠行義。她可以說是正直無私,就是手下弟兄有為非作歹,姦淫燒殺之事,她也毫不容情,或懲戒或殺掉,或者將他們交給官府處理,所以又深得二十四騎弟兄的擁護,也深得武林中人尊敬。她要不是身不由己,看在「情」、「義」之上(蘇三娘從小由她叔父蘇總管撫養長大,並傳授了她一身的武功),就不會加入陰掌門,也是這「情」、「義」二字害了她,成為了陰掌門在中原的第二十四騎騎主。雖然這樣,她在陰掌門中,在她管轄的地方,絕不濫殺無辜,不錯傷好人,有時還加以制止別的人濫殺無辜。可是,她只不過是一位騎主,往往力不從心,無能力制止別騎的騎主濫殺,更不能制止碧眼老魔、冷血和西域殺手們肆意屠殺的殘忍行為。在野心勃勃、窮凶極惡的碧眼教主的陰掌門中,她採取能避開殘殺就盡量避開,不能避開就消極應付,採取獨善其身的做法。 正因為蘇三娘為人如此,莫紋也曾聽過丐幫金幫主和哭笑二長老說起蘇三娘,所以才對她劍下留情,沒有將她殺掉,還私下與她心交,建立了無言的感情。彼此之間,大家都心照不宣。 由此可見,陰掌門下的人,不一定全部是壞人,也有個別是正直善良之輩,就像武林北斗、九大名門正派之首的少林寺的弟子不一定個個都是好人,其中也有一兩個是不良之徒,成為武林敗類。要不,就沒有清理門戶這一條了。 莫紋、癡兒和小芹進入長沙城,看見一條長街,兩旁儘是,在眾多中,有四個大燈籠連成一串高高掛起,映出「鴻運客棧」四個大字。原來鴻運客棧就在北城門大街上,外鄉人一進城,便遠遠看見,不用四處打聽。 莫紋三人朝鴻運客棧走去,橫過一條小街巷口,街巷口有一間鋪面,門口牆壁上寫著一個極大的「押」字,這是一間有名的當鋪。 小街巷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小街巷中間一戶人家門口,伸出來—塊長方形的大招牌,招牌寫著一個帶殺氣的「賭」字,原來這是一間賭場,街巷中有當鋪,有小吃檔,方便賭客典當和宵夜。 賭場,是一門極賺錢的生意,幾乎是有賺無蝕,每年的利潤極誘人的。賭場的興起,也能引發當地畸形的繁榮,酒館、茶樓、妓院、當鋪也應運而生。所以能開賭場的人,背後必然有一個強大勢力的*山,也得到官府的支持,不然,它就為別的人鯨吞,沒辦法立足。 長沙城中最大的勢力,便是陰掌門下的第二十四騎,賭場也必然是二十四騎的人所開,別的人就是想開也開不成。所以蘇三娘跟黑、白兩道上的人都有來往,更與官府有來往。長沙府的捕頭田七,更看蘇三娘的面色行事,往往田捕頭有什麼破不了的大案、要案,向蘇三娘一求助,不用三天,蘇三娘就給他破了案,將兇徒、要犯交給了田捕頭。可以說田捕頭頭上的一頂烏紗帽,全憑蘇三娘才戴得穩。當然,長沙知府大人頭上的一頂烏紗帽,也要仰仗蘇三娘,才能不掉下來。正因為這樣,黑道上的人,不敢在長沙府一帶犯案,不敢去招惹官府。 癡兒打量了賭場一眼:「原來賭場這麼*近客棧,我去賭就方便了!」 小芹問:「少爺,你今夜就要去賭?」 「我們不是來賭的嗎?」 「少爺不累麼?不好好休息一晚?」 「不累!不累!有了賭,我比什麼都來得有精神。要不你們休息,我一個人去賭。」 「你一個人去,姐姐放心嗎?」 莫紋一笑:「你這丫頭,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以前他裝傻扮蠢,害得我們白白為他瞎操心,以後,我才不為他擔心哩!」 「姐姐,話不是這麼說。」 「你以為有人能傷得了他麼?裝神扮鬼,一副傻乎乎的相,一般人根本沒將他看在眼裡。他不傷人就算好的了!」 小芹笑道:「姐姐說的也是。」 鴻運客棧離小街巷口不到二十丈遠。他們剛走到客棧大門,一個店小二弓腰笑著迎了出來:「少爺、小姐要住店麼?我處店裡房間寬大舒適,樣樣齊備,招呼周到,還代客僱船請車,出門方便。」 小芹說:「好了!有沒有上好而又清靜的房間?」 店小二是勢利眼,頂會看人。他見癡兒一副富家公子裝束,神態瀟灑,又帶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以為是來了什麼貴公子了,慌忙說:「有!有!公子、小姐要是圖清靜,我店內院有獨門獨戶的樓閣,並有專人伺候,不過就是價錢貴一點。」 莫紋一聽有這樣的住處,那真是太好了,便說:「好!我們就要這樣的樓閣,快帶我們去看。」 「是!是!請公子、小姐隨小人來!」 店小二帶他們進店,跟掌櫃的說了幾句話,取了門匙,就帶著莫紋三人穿過一排樓房,轉入一處圓門。圓門之內,是一處有大樹和假山的庭院,果然清靜,不像外面客房那麼人多聲雜。 最後店小二帶他們走過一條幽徑,來到一處閣樓前面,這座樓閣有兩層樓,建造得十分精雅,有迴廊、陽台。迴廊、陽台欄杆上還擺放著一些盆景、花草。店小二取鎖匙打開了樓閣的門,點亮裡面兩盞燈,在燈下一看,裡面的一切陳設不算華麗,卻大方、悅目,使人感到有一種舒適感。樓下是大廳,還有一間臨窗的書房和一張簡便的臥床。書房外一邊是一條樓梯,可登上二樓。 莫紋等人隨店小二登上二樓,樓上又是一廳兩房,佈置清雅。這座樓閣,真是樣樣齊備,日常用品應有盡有。在迴廊和陽台上,可觀賞庭院內的一切景色。樓閣果然是獨門獨戶,不與別的樓閣相連,單獨地坐落在這庭院的花木叢中,關上院門,外人就闖不進來。這哪裡是什麼客棧的客房,它簡直是富豪人家的庭院,大府的府城真是與別的縣城不同,這客棧也比別的客棧豪華講究,聽說蘇、杭二州,也有這樣類似庭院的客棧。 看來這種樓閣庭院的樓房,不是一般百姓所住得起的,就是中等有錢的人家也住不起,能住得起的,只有富商大賈、富豪人家。店小二問:「少爺、小姐,這座樓房滿意不?不滿意,小店還有兩座這樣的樓房,要不要去看看?」 莫紋很滿意這裡的清靜、幽雅和單門獨戶,對自己的行動極為方便,何況不遠,就是那個賭場。便說:「好!我們就要這處,不必去看別的樓房。」 小芹好奇地問:「這麼一座院子樓閣,每日要多少銀兩?」 「不貴!不貴!連少爺、小姐的伙食在內,每天不過白銀十五兩。」 十五兩銀子,夠一般窮苦百姓一年的生活費用了,還說不貴?當然,十五兩銀子,對富豪人家來說,簡直不當一回事。他們往往一擲千金。 莫紋說:「妹妹,先給他一百兩銀子。」 「是!姐姐。」 店小二問:「不知小姐、少爺要在小店住多久?」 「我們走時再通知你。放心,走時,我們一分錢也不會少你。」 「不!不!小姐別見怪,小人只不過問問,好給小姐、少爺打點一下酒飯。」 「我們一兩天也不一定,十天八天也不一定,一切等我們辦完了事才說。不過,我們在這裡住,你千萬別對任何人說出來。」 「是、是,給客人保守秘密,一向是小店的規矩,請小姐放心,小人不會亂向人說。」 小芹早已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花荷包,荷包內裝的儘是金葉子和金豆子,還有癡兒平日玩耍的幾顆珍珠,光華奪目,每顆珍珠價值不下一千兩白銀。看得店小二眼也定了,幾乎說不出話來,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富貴人家子女,我總算沒有看錯人。 小芹抓了六七片金葉子給店小二,問:「這夠不夠一百兩銀子?」 店小二將金葉子用手掂了一下:「小姐,有多了!四片金葉,已一百兩銀子有多。」 莫紋說:「有多的就先存放在你店內,我們走時,多除少補。」 「是!是!」 這時,一位二十多歲的婦女走了進來,一臉是笑,問店小二:「標哥,三位客人在這裡住下嗎?」 「不錯!他們就在這裡住下,你今後要小心伺候。」 「標哥!我知道了!」 店小二又向莫紋說:「小姐,她是小店的雜工,叫珍妹子,專門打點這樓閣的事,有客人住,她就伺候,沒客人住,就負責裡裡外外打掃清潔。」 小芹說:「怪不得這樓閣窗明几淨,原來日日有人打掃。」 店小二又說:「小姐,今後何什麼事要辦的,只管吩咐她好了,打水、洗衣、上飯菜等等,一應由她負責,就是有什麼話要差遣小店的,也由她傳送。」 莫紋笑著:「那多謝你們了!妹妹,給他們每人打賞十兩銀子。」 店小二和珍妹子一聽,驚喜得直了眼。十兩銀子,對店小二來說,已是十個月的工錢,對珍妹子,更差不多是兩年的工錢了。從來沒有這麼一位客人,這麼大方的打賞給他們。他們幾乎不敢相信,但小芹的的確確給他們每人一錠十兩重的白銀,故不由大喜而拜謝:「多謝小姐、少爺的厚賞!」 莫紋說:「別這樣,我們在這裡住下,就辛苦兩位了。」 「不!不!不辛苦,這是小人應該做的。」 珍妹子也說:「少爺、小姐,我去給你們端茶打熱水來,你們先洗澡,後吃飯。標哥,你快去廚房打點一下,弄些上好飯菜來。」 「好!珍妹子,你就好好伺候著少爺和兩位小姐了。」 正所謂有錢使得鬼推磨,店小二和珍妹子伺候得莫紋等人十分盡心、熱情和周到,斟茶、倒水、添酒、裝飯,飯後還送上一條香噴噴的面巾給他們抹面。 這份熱情和周到,反而使莫紋、癡兒、小芹過意不去,也弄得他們不舒服。尤其是小芹,過去只有她伺候人,從來沒有人周到伺候自己,幾次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行了!」但珍妹子怎麼也不讓。加上她手勤腳快,小芹沒有想到的,她都想到了,小芹想自己來也不行。最後莫紋說:「珍妹子,辛苦啦,現在沒事,我們想早點睡,你可以休息了。」 「那小姐、少爺早點休息,我不敢打擾。我就睡在院子裡的那一間小屋子裡,小姐要是有什麼事,只要喚一聲,我就來。」 「好,好,真的有什麼事。我們就叫喚你好了。」 珍妹子恭敬地告辭而去。珍妹子一走,小芹說:「姐姐,你出手真大方呵!」 莫紋笑問:「丫頭,你心疼了是不是?」 「這樣大把大把的將銀子當水一樣花,不用一個月,我們恐怕就要向人討吃的了!」 癡兒說:「別怕別怕,今夜裡我去賭場將銀子贏回來,夠我們一年花不完的。」 「少爺,你別下巴輕輕,有活說十賭九輸,你保證能贏回來嗎?」 「保證!保證。十賭九輸,剛好那一個贏的就是我。」 小芹一下想到了癡兒在安化縣城賭錢的情形,竟然一連幾次都是六,次次贏。疑惑地問:「少爺,你不會是弄手腳,出老千,贏得不正當吧?」 癡兒連忙說:「你別這樣說,你不擔心我去賭場給人打死嗎?我可是正正當當的賭。」 小芹笑著:「我才不相信你次次贏,怪不得有人說,十賭九騙。」 莫紋也笑道:「賭場本來就是一個大騙局,你騙我,我騙你,看誰的騙術和手腳高明,只有傻瓜,才相信命運去賭,那不是十賭九輸,而是十賭十輸。有哪一個*賭發財了?能發財的,不是老干,就是高明的大騙子!」 癡兒說:「姐姐,你不是變相罵我吧?」 「你呀!是十足的大騙子,騙得我們還不夠嗎?」 「噢!」癡兒叫起來。 莫紋又問:「兄弟,你今夜要大鬧賭場?」 「姐姐不想鬧嗎?今夜不鬧,那明天鬧也行。」 「兄弟,我想你別鬧得太過分。」 「為什麼?」 小芹也問:「幹嗎不鬧?」 「你們兩個別忘了,長沙不是一個小縣城,是知府的所在地。還有,我也不想使蘇三娘太下不了台。」 癡兒說:「姐姐,那我就小鬧一下,我……」癡兒一下不出聲,凝神傾聽。 小芹奇異問:「少爺!你怎麼不說了?」 莫紋也感到有異,凝神了一下,輕輕說:「有不速之客摸來了!」 小芹一怔:「誰?」 癡兒「噓」了一聲,示意小芹別大聲,「是那個小怪物。」 小芹又是睜大了眼:「是他?他摸進來幹什麼?」 莫紋用密音入耳之功說:「我們別讓他跑了,想辦法抓住他。問他黑夜摸進來幹什麼。」 癡兒也用密音入耳之功說:「穩住他,別將他驚跑。」跟著大聲說:「姐姐,今夜不去就不去,我也想早一點睡。」 莫紋也大聲說:「那兄弟下樓到書房裡睡吧!我也想睡了。」 小芹說:「你們都睡了!我找那一個說話去?」 「丫頭!你自己和自己說話呀!」 「姐姐,自己一個人怎麼說話呵!」 「你這丫頭,我也不知道你哪來的精神,趕了一天的路,也不見累的。要不,叫兄弟陪你說話,我可進房去睡。」 癡兒說:「不,不!我還是去睡的好。」癡兒蹬蹬地跑下樓去了。 小怪物的確是輕手輕腳地摸進了小庭院,身子盤縮在樓閣迴廊的一條小橫樑上,傾聽莫紋等人的說話。要不是癡兒和莫紋內力深厚,真的難以察覺他的到來。 小怪物見癡兒下樓而去,莫紋也進房熄燈而睡,樓上的小廳內,只剩下了小芹一個人在自言自語,正想閃身進去。驀然間,似乎發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竟然是莫紋也盤在迴廊另一條橫樑上。他嚇了一跳,慌忙閃身躍下樓,打算藏在花木叢中。他感到莫紋居然能不聲不響悄然上了橫樑上,單是這份輕功已是少有的了,躍上屋頂,準會給她攔截下來。 莫紋想不到這個小怪物居然不從屋頂逃跑,反而躍了下地,借花木藏身,不能不佩服他反應的機敏、行動的輕捷,看來他的輕功不在自已之下,便有些擔心癡兒,不知能不能攔截他。 小怪物縱身落地,就地一滾,就在他閃進花木中去時。竟然撞到了一堆軟綿綿的物體上,正想推開,誰知舉手無力,連跑也跑不動了。跟著那團軟綿綿的物體叫喊起來:「哎喲!哎喲!是誰無端端跑來,撞得我好痛呵!」 小怪物藉著月色一看,發覺竟然是癡兒,也愕住了。這個人幾時跑來這裡的?自已什麼沒撞上,卻偏偏撞在他的身體上。撞了還不要緊,卻偏偏又撞著了自己的穴位,弄得自己一時不能動彈。 癡兒也看清了是他,驚訝地跳起來:「是你?小哥哥,你幹嗎跑來撞我呢?你不怕將我撞死嗎?」 小怪物更傻了眼:他不是有意藏在這裡,出手封了我的穴位嗎?難道他是無意的?撞著了自己的穴位還不知道?事有這麼巧?那我算是倒了大霉了。 小芹這時從屋頂躍下來。小芹之所以先躍上屋頂,就是防小怪物從屋頂逃走。沒想到這小怪物不從屋頂走,卻偏往地下溜。她盤龍劍出手,劍尖貼在小怪物的眉心處,笑道:「哎!別亂動呀!要不,它就會鑽進你眉心裡面去了。」 小怪物嚇得叫起來:「你千萬別亂來!快拿開去!我眉心裡好玩嗎?鑽進去幹嗎?」 小芹嘰嘰咕咭笑起來,她不明白這小怪物在這種生死的場合下,還有心思這麼說話的,真不知他腦瓜裡是怎麼的想法,說:「那你就亂動呀!」 「我幾時亂動了?你看我能亂動嗎?我的穴位,給你這位少爺封住了,我想動也動不來。」 小芹問癡兒:「少爺,你封了他的穴位?」 癡兒茫然:「我幾時封了他的穴位了?我會封穴嗎?是他無端端衝來,撞得我好痛呀。」 小芹一聽,便知道癡兒又在裝傻了,說:「是呵!我少爺不會武功,怎麼封人穴位的?顯然你這小怪物在胡說八道。」 小怪物困惑:「他不會武功?那我的穴位是誰封了?我總不會自己封自己的吧?」 「誰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總之,我這把劍就不能移開,你也別想跑掉。」 莫紋飄然從樓上躍下,笑道:「妹妹!把劍拿開,別將他嚇壞了!」 「姐姐,拿開劍他不會跑嗎?」 「他暫時還跑不了,看得出,他的穴位真的給封住了。」 小芹一笑收了劍。小怪物才吐出了一口大氣:「是嘛!你這把劍冷冰冰的,老貼在我眉心上,好受嗎?就是我不給嚇死,也給嚇昏了。」小怪一邊說,一邊暗暗運氣,看看能不能衝開自己給莫名其妙封住的穴位。 在小房間睡的珍妹子給他們的叫聲驚醒過來,亮燈開門出來問:「小姐、少爺,出了什麼事?不會是賊摸了進來吧?」 小芹說:「是呵!是有一個小賊摸了進來。」 珍妹子吃了一驚:「真的?那我去叫人來,別讓他跑了,這個小賊好大膽,竟敢闖來這裡偷東西,他不要命了?」 小怪物叫起來:「喂!喂!你們不要亂開玩笑,我怎麼成了小賊了?」 莫紋笑了笑:「珍妹子,他是我們酌一位朋友,故意跑來跟我開玩笑,你別驚動別人了,你睡吧。」 「噢!我還以為真的有賊哩!長沙城裡有二十四姐在,哪個大膽的賊人敢跑進來鬧事,要是給二十四姐知道,那準沒命。」 小怪物說:「幸好我不是賊,要不,我真的沒命了。」 珍妹子又熱情地問:「小姐,要不要我去斟壺茶來,好接待客人?」 小怪物慌忙說:「不用!不用!我坐坐說幾句話便走,不敢麻煩你了。」 莫紋笑著說:「既然他這麼說,珍妹子,你不用忙,睡吧。」 「是!小姐。」珍妹子轉回房去。 小芹笑道:「你這個小怪物還想坐坐就走呀?」 「你總不會將我留下吧?」 「這就看你怎麼回答我們的問話啦!」 癡兒說:「你不能走,你撞痛了我怎麼辦?」 「對不起;要不,我也給你撞一下好不好?」小怪物這一句話本來是信口而說,也有點帶調侃的味道。誰知癡兒認真了,一本正經地問:「真的?」 「真的!真的!」 癡兒高興起來:「那你蹲在這裡,我從樓上跳下來撞你。」 小怪物愕了一下:「你從樓上跳下來撞我?」 「你不是從樓上跳下來撞我嗎?」 小怪物不由再次打量了癡兒,他早已有點疑心這公子哥兒有點神智不正常。現在看到了癡兒一臉的癡憨勁兒,不禁暗問:難道我真的碰上了一個白癡?就是要撞自己,在這裡撞一下不好,幹嗎非要跑到樓上跳下來撞?只有白癡和傻瓜,才會說出這種的糊塗話。怎麼兩個武功極好的少女,帶了這麼一個癡兒行走江湖?他們是什麼人?小怪物一下猛省起來:是了,江湖上傳揚那兩隻狐狸,帶著慕容家的癡兒一起行動。自己這次出來,正是要找她們,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了,看來今晚並沒有白來。當下便笑道:「好呀!好呀!那你快上樓去,我蹲在這裡,等你跳下來撞,一定會撞得我好痛好痛的。」 這個小怪物,已暗暗運氣將被封的穴位,沖得七七八八了,只等最後一口氣,便可以衝開穴位。 癡兒笑著拍手:「那太好玩了!我上樓去,姐姐,你們走遠一點,不然,我會撞著你們的。」 小芹說:「少爺,你不擔心他跑掉麼?」 癡兒怔了一下,望著小怪物問:「小哥哥,你不會跑掉吧?」 小怪物幾乎要從心裡笑出來:「不會,不會,這麼好玩,我會跑嗎?」心裡卻說,等會我衝開了穴道,不跑才怪。想不到慕容家出了這麼。一個癡兒,真叫人惋惜。 癡兒逼真的演技和一副十足憨態,將聰明機靈的少年迷惑住了。像莫紋和小芹這樣的人物,也被癡兒的演技捉弄,長久沒有察覺出來。這少年只見過癡兒兩面,就更深信不疑了。 癡兒說:「小哥哥,你真好,我上樓去。」 小怪物說:「那你快去。」這時,他已衝開了穴位,仍故意蹲在那裡不動。 小芹笑問小怪物:「我們少爺傻,你以為我們也傻嗎?會相信你不會跑?」 小怪物嘻嘻笑問:「你們要怎佯才相信?」 小芹問莫紋:「姐姐,我們拿這小怪物怎麼辦?」 莫紋用密音入耳之功說:「丫r頭,這小怪物已衝開了被封的穴位,要防他逃跑。」跟著笑道:「將他提到樓閣裡,吊打一頓。」 小怪物問:「你們要吊打我?」 莫紋問:「你不是喜歡挨打麼?我們打你一頓不更好嗎?」 小芹也說:「對了!我要看看這小怪物是怎麼不怕打的。」 小怪物一笑:「對不起,我可沒時間同你們玩了!」說時,身形一閃,縱身而去。莫紋早有準備,在他身形川躍起時,一指勁風,凌空射出,「嗤」的一聲,隔空又封了小怪物的穴位,令小怪物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小芹奔過去,又出手點了小怪物另一處穴位,笑道:「小怪物!小扒手!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已運氣衝開了穴位麼?我姐姐早已防著你跑了!」 小怪物驚愕地望著莫紋,他想不到這頭驚震武林的青衣狐狸,一身真氣竟然這麼奇厚,可以凌空封人穴位,自己還是大意了,早知這樣,就想其他辦法溜走。 癡兒先是呆了一下,跟著跳起來:「好呀!你這個不老實的小哥哥,幹嗎要騙我?你不是說和我玩,不會跑麼?怎麼又跑了?」 莫紋說:「見弟,別跟他多說,你將他提到樓下大廳上,先吊打一頓,然後才慢慢拷問他,問他深夜裡來有什麼不軌的動機。」 「不行!姐姐,我要先撞他一下。」 「兄弟,別胡鬧了!提他到樓閣去。」 癡兒有點懊喪地說:「好吧!」不大高興地將小怪物提起來,丟在大廳的一張椅子上。小芹亮了燈,笑問:「小怪物,你跑呀!怎麼不跑了?」 「喂!你們要將我怎樣?」 「吊起來呀!」 「真的要拷打我?」 「你以為我們跟你鬧著玩?」 「你們不後悔?」 「我們後悔什麼?」 「好!你們只管拷打好了!」 癡兒說:「小芹!千萬別打他,他真的會邪術。」 莫紋點點頭:「不錯!這小怪物真的有一身奇特的武功,打不得。」 小芹問:「姐姐,那我們怎麼辦?」 他們怎樣處置那個小怪物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三回長沙風雲 上回說到小芹問莫紋將小怪物怎麼處理,莫紋說:「既然不能打,我們只好將他吊一夜了,明早送去官府,讓官府的人打他一頓好了。」 小怪物問:「那我今夜裡怎麼睡?」 小芹笑道:「你這小扒手還想睡呀?」 「我怎麼從小怪物又變成小扒手了?」 「你以為你真的是官府裡的小怪物嗎?其實你是個小扒手,在麻溪那飯館裡將人家的腰牌也扒了下來。就算今夜的事官府不追究,冒充官府的捕快,恐怕就得蹲大牢一兩年。」 小怪物又是愕然:「你們看見了?」 「沒看見,難道我們會胡說嗎?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來幹什麼?」 「我說了,你們會放我?」 癡兒說:「放!放!我還想和你玩呢。」 「好吧。我叫萬里無影,是點蒼派的,你們敢不敢放我?」 小芹有點驚喜:「你真的是點蒼派的少掌門萬里無影?」 「你不會疑心我又是假冒的吧?」 「我呀,實在有點不放心,你油嘴滑舌的,我不知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莫紋說:「妹妹,放了他。人可以假,他的武功可不假。一身經受得打的奇特功夫和幻影魔掌神功,只有點蒼派的掌門才會。」 小芹「啪啪」兩掌,拍開了萬里無影被封的穴位:「少掌門,對不起啦!」 「你們就這麼放了我?」 小芹笑問:「你想我們怎麼放你?還要請你喝酒吃飯嗎?」 「這還差不多。」 「什麼差不多?我們不吊打你一頓,已算好的了,你還妄想我們請你喝酒吃飯呀!」 莫紋也為這小怪物的風趣逗得笑起來,心想:點蒼派掌門萬里豹為人忠厚老實,武德聲譽名滿江湖,怎麼偏生出了這麼一個古靈精怪的小怪物來?說話詼諧可愛。便說:「少掌門……」 「哎哎!你們別這麼稱呼我,叫我小怪物好了!」 小芹問:「小扒手能不能叫?」 萬里無影愣了愣:「這不好聽。」 「小怪物就好聽了?」 無影眼珠轉了轉,笑著:「總比什麼青衣狐狸和小狐狸好聽一點。」 小芹嚷了起來:「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不不!你們當我沒說過好了。」 莫紋問:「你早已知道是我們了?」 「不是早已,是剛才,而且還是這位慕容二少莊主告訴我的。」 癡兒一怔,跳起來:「你胡說!我幾時告訴過你了?」 無影眨眨眼:「你是沒說,但你那一副與眾不同的神態告訴我的。」 「我有什麼與眾不同的神態了?」 「天真可愛呀!」 莫紋和小芹一聽,不禁微笑。無疑這小怪物極會說話,不直接說出慕容智是個癡兒。莫紋又問:「你以前不知道?」 「只是生疑,不敢肯定。」 小芹問:「所以你偷偷摸摸溜進來,想摸清我們是什麼人?」 「不錯。」 「不是來偷東西?」 「我怎麼是來偷東西的了?」 莫紋含笑問:「你現在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有什麼打算?」 無影本想說是父母打發自己來尋訪的,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望了望莫紋,又看看小芹,說:「我沒什麼打算,只想向你們討教一兩招,看像不像江湖上所傳說的武功那麼可怕和深奧莫測。」 「你千里迢迢從雲南趕來,就是想找我們比試一下武功?」 「你們認為不是?」 「不是為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而來?」 「也可以這麼說。」 「是你父母打發你來?」 「這、這,我怎麼說好呢?」 小芹說:「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錯!是我父母打發我來的,但討教武功,卻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你想贏我們?」 「想呀!我怎麼不想了?要是我能打敗你們,好處的確太大了!」 「什麼好處?」 「你們殺了湘西魔頭冷血,又重傷了碧眼老魔,最近又擊敗了洞庭龍君,破了武當派的七星劍陣,威震神州大地,名動長江南北。要是我能打敗你們,我小怪物的名氣不是比你們更響亮嗎?到時說不定,所有武林中人,見了我都高喊小怪物爺爺,就、就沒人叫我做小扒手了,那多好!」 小芹笑著補充:「到時,人人向你這小怪物俯首稱臣,八人大轎,一路抬著你上京師,坐上皇帝老子的龍椅哩!」 小怪物一下直了眼:「我坐龍椅幹嗎?」 「當個小怪物皇帝呀!」 「不!不!那我不是成日困在宮殿裡,不能出來偷東西了嗎?」 小芹笑彎了腰:「做了皇帝還想偷東西呀!那你是名副其實的小扒手了!」 莫紋說:「你對我們瞭解得很清楚呀!」 無影一聽,知道莫紋來真的了,慌忙說:「不,不,你們別當真的了,我只是信口開河,說來玩玩的。」 「你不想贏我們?」 「不,不,我還是保住我這顆小腦袋要緊,腦袋掉了下來,就是有人高喊我小怪物爺爺,我也聽不到了,還能坐八人大轎上京城嗎?」 「那你來尋找我們幹什麼?」 「莫姐姐,我……!」 「慢著,你叫我什麼?莫姐姐?」 無影一時尷尬,笑了笑:「是、是我父母要我這麼稱呼的,你要是不高興,我就不敢叫了。」 莫紋莞爾一笑,看了小芹一眼:「我有一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再添上你這個小怪物為弟弟,那也不錯,以後就夠熱鬧的了。」 「那莫姐姐不反對我這麼稱呼了?」 「就怕委屈了你。」 「不,不!我高興還來不及,什麼委屈了?能得莫姐姐答應,什麼小怪物爺爺,什麼八人大轎,統統滾到一邊去!」 「好啦!小兄弟,你說,你來尋找我們幹什麼?」 「莫姐姐,這一次我要說真話了!」 小芹笑著:「原來你以前跟我們說的都是假話呀!」 「喂!喂!你別打岔好不好?」 莫紋說:「妹妹,你讓他說。」 「莫姐姐,我這次來,一是代父母向莫姐姐和芹妹妹賠罪道歉,二來……」 莫紋打斷說:「伯父伯母向我賠什麼罪?」 「莫姐姐,我父母一時不瞭解莫姐姐,所以在五嶺中傷了莫姐姐,一直在心裡不安,請莫姐姐寬恕。」 「小兄弟,我可沒有怨恨你父母呵!再說你父母用心極好,擔心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到了我這狐狸手中,為害武林,我怎麼會怨恨?而且我早已把它忘記了。」 無影深深一揖:「我就在這裡先多謝莫姐姐了!」 小芹問:「你父母現在瞭解我姐姐了?」 「瞭解!瞭解!全*少林寺的枯木禪師和丐幫的一見笑長老,將莫姐姐的為人和種種情形,一一告訴了我父母。我父母聽了真是又悔又恨。我父親還說,那一次傷了莫姐姐,是一生中做過的一件大錯事。所以在莫姐姐失蹤的一年裡,一直不安,四處打聽莫姐姐的下落,準備親自向莫姐姐賠禮道歉,請求莫姐姐原諒。」 莫紋聽了心裡十分感動。萬里豹掌門果然人品極好,武德服眾。身為中原武林九大名門正派之一的掌門,沒有半點架子,做錯了事,不但親自要來道歉,更派了兒子尋訪,單這「一度量,便難能可貴,是其他掌門人所沒有的,與武當派的前後兩任掌門,更有天淵之別。莫紋說:「小兄弟言重了,當時我也有不對之處,還請們父伯母見諒。」 無影大喜:「莫姐姐能原諒,小弟就在這裡先多謝了!」 「小兄弟。別客氣,第二件事是什麼?」 「我父母說,要是我找到了莫姐姐,姐姐有什麼為難就要盡力為莫姐姐效命。」 小芹問:「是真的嗎?」 「這也能亂開玩笑的麼?莫姐姐,你說,有什麼事需要小怪物出手的。我一定為你辦到,我也是個古怪小怪物,有什麼事辦不了的。」 小芹笑問:「你真的能辦到?」 「辦到辦到!」無影一想不對,「你、你們不會要我把腦袋砍下來吧?」 小芹「噗嗤」笑起來:「我姐姐要人的腦袋是不錯,我們來這裡,是想要兩個人的腦袋。」 「好!你說,誰的腦袋?」 「碧眼老魔和西天法王的兩顆腦袋。」 無影一下怔住了:「什麼?是他們的兩顆腦袋?」 小芹笑起來:「看來,你是辦不到的了!」 「辦到!辦到!不過不是現在,是以後,我一定將他們的腦袋取下來給你們。」 「我姐姐可是這兩天就要的。」 無影睜大了眼:「這兩天?」 「是呀!」 「不!不!我勸你們千萬別亂來。」 「我們怎麼是亂來了?」 「你以為他們兩個是土地廟的土地公和土地婆,坐在那裡動也不動,讓你們將他們的腦袋扭下來?」 癡兒這時說:「我看差不多。」 「什麼?差不多?」 「是呀!要不,我去扭下來給你看看。」 小芹笑道:「你看!我們少爺也敢去扭下來,反而你這小怪物不敢去,還說沒有辦不到的事哩!」 無影愕然:「你們不是在說笑吧?」 「誰說笑了?」 無影叫了起來了:「喂!喂!慕容二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癡兒一聽大叫:「小哥哥,我怎麼不懂事了?你以為我沒辦法把他們的腦袋扭下來?我現在就去扭他們的腦袋。」 無影愕道:「你……?」 癡兒一把拉住無影說:「他們在哪裡呢?小哥哥,那我們一起去扭他們的腦袋下來!」 無影瞪著癡兒說:「你和我……?」 「你看不起我?」 「不不!慕容二哥,我怎敢看不起你?我聽人說,你會七、八、九門武功哩!」 「不!我已會十三門十四門武功了!」 「失敬!失敬!可惜我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那我們明天去打聽。」 無影轉問莫紋:「莫姐姐,你們真的要在這兩天動手?」 「你以為我們來長沙遊山玩水麼?」 「莫姐姐,我父母就是擔心你們有危險,才打發我來尋找你們,勸你們千萬別魯莽行動,稍等幾天,等我父母會集了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共同對付西天法王和碧眼老魔。莫姐姐,你知不知西天法王的武功有多高?」 「小兄弟,他總不會有三頭六臂吧?」 「那也恐怕差不多。西天法王在侵犯少林寺時,曾重傷了少林寺的新任掌門人一瓢大師。要不是枯木、竹木兩位禪師雙雙奔出來搶救,一瓢禪師恐怕早已去見佛祖了。」 莫紋、小芹和癡兒聽了不由相視一下,一瓢禪師,可以說是名傾九洲,武功之深奧,無人能知。他先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後任少林寺掌門,枯木禪師接了他達摩院首座之位。要是連一瓢禪師也重傷在西天法王的掌下,那西天法王的武功可想而知了。怪不得他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就訓練出一批可怕的黑衣殺手,從而使碧眼老魔明目張膽大舉入侵中原武林…… 無影又說:「莫姐姐,我不是故意恐嚇你們,我說的是真的。」 小芹說:「我才不害怕什麼西天法王。」 「小丫頭,你別……」 小芹剔了剔柳眉:「小怪物!你叫我什麼?小丫頭?」 「妹妹,你別惱,我一時急了,才這麼叫,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不行!你也得叫我一聲姐姐。」 「我叫你姐姐!?」 「不錯!」 無影一時傻了眼,心想:慕容二少莊主有點瘋瘋癲癲,難道她也有點不正常?我今夜裡怎麼盡碰上這樣的人了? 小芹逼進一步問:「你不叫?」 無影笑了笑:「我叫你也可以,你不怕別人聽了笑掉了大牙?你高沒我高,大沒我年齡大,能做我姐姐嗎?」 「我不管,只要你贏得了我手中之劍,再叫我小丫頭不遲,不然,你就得叫姐姐。」 「你這不是胡鬧嗎?」 「誰跟你胡鬧了?你不敢與我比試?」 小芹並不是胡鬧,她曾經敗在無影母親翠女俠的劍下。在山谷中苦練了一年後,既想看看自已所學的武功,能不能敵得了點蒼派的無影劍法,也想看看無影的武功比不比得上自己,所以借口要比試一下,並不是志在要無影叫自己為姐姐。」 無影到底年少,今年剛滿十六歲,但從來沒見過別人這麼瞧不起自己,當然更沒有一個女孩子敢欺負自己。同時,他也想看看這個連西天法王也不畏懼的刁蠻少女武功有多好,也想借此教訓教訓她,別太目中無人了。便說:「好!比就比,我輸了,我稱你為姐姐。」 至於莫紋和癡兒,也想看看小怪物的劍法和薛家的幻影魔掌神功,是不是稱雄武林,所以不但不阻止他們比試,反而含笑而立,無言在鼓勵小芹,現見小怪物答應了,莫紋說:「好呀!你們兩人要比,就點到為止,不准用真刀真劍,折枝為劍,勝者為大。」 無影問:「就在這大廳上比?」 莫紋說:「還是到院中空曠地方比吧!別將這大廳上的陳設弄壞了。」 小芹一躍而出折了一條柳枝,立在草地上說:「小怪物,你出來!」 可是,在她身後,萬里無影的聲音響起來:「對不起,我已出來了,就在你身後。」 小芹嚇了一跳,回身一看,在月光下站著的,不是小怪物又是誰?而且手中也折了一條柳枝。小芹心中悚然,暗想:要是這小怪物真的是敵人,不聲不響突然襲擊自己,自己就是不死,也一定帶傷,看來山西龍門薛家的幻影魔掌的確獨步武林,快得不可想像,自已不能大意了。嘴裡卻問:「你、你、你幾時跑出來的?」 小怪物咧著嘴笑:「你出來時,我也跟著出來了,你不知道?」 莫紋立在樓閣的走廊上說;「妹妹,山西龍門薛家的幻影身法,近百年來,稱絕武林,以輕功來說,是上乘中的上乘,妹妹小心了。」 小芹應道:「姐姐,我知道了。」又對萬里無影說:「好!你出招吧。」 「不不!還是你先出招,不然,別人以為我以大欺小,以男欺女。」 「你看不起女人?」 「不不!你千萬別亂說,我幾時看不起女人了?我母親不是一個女人嗎?我敢看不起?不怕她打我的屁股?」 小芹又給這小怪物逗得「嗤」的發笑;「我不跟你胡說八道,看劍!」小芹柳枝揮出,其快如電,奇詭莫測。她的劍法不是一般常有的招式,既是崑崙派的追魂劍法,又是時家奇詭的劍法,一下罩住了萬里無影身上的八大要害,雖然是一條柳枝,給擊中了也不好受。小芹剛才看見了萬里無影的極俊輕功,也在麻溪飯店前看見了他飛快的出手,所以一招抖出,就拿出了自己八成的功夫。 萬里無影見小芹這一招來得凌厲,以幻影身法閃開,也將柳枝擊出,幾乎是無影無聲,驟然襲來。小芹以迎風柳步一挪位,斜斜又刺出一招,直點萬里無影脅下的章門穴,這更是莫測的一招,大反常規。萬里無影心中凜然,身如小靈貓,後躍閃開,險險避開了小芹這怪異的一招。心想:原來這小姑娘劍法如此刁鑽莫測,怪不得她不將陰掌門人看在眼裡了,我可不能小看了她。 小芹剛才的一招,其實是從西門劍法中的一招轉化過來的,有如奇峰突起,令對手措手不及,因為小芹看見萬里無影那一招抖出,快得不可思議,只有以這一招化解,將他逼了開去,搶佔上風。萬里無影一退,小芹如影隨形,人到劍到,一連刺出七八招。萬里無影一連接了七八招,一邊問:「你這是什麼劍法?」 小芹一邊揮枝一邊說:「姐姐劍法。」 無影愕然:「姐姐劍法?武林中哪有這一門劍法來?」 「現在不是有了?」 「別說笑,這是哪一門派的劍法?」 「沒門派!」 「沒門派,我怎麼沒聽說過?你是不是胡謅亂說的?」 「誰給你胡編瞎說了?我是姐姐,我使出的劍法,不叫姐姐劍法叫什麼?叫妹妹劍法嗎?」小芹一邊出招一邊說,一邊格格地笑。 萬里無影知道自己給愚弄了,也大笑起來:「好!你看我哥哥的劍法來了!」在閃開小芹的劍法後,一連幾招無影劍法抖出來,真是劍氣縱橫,枝影滿天,「嗤嗤」聲大響,將小芹逼了回去。要不是小芹學會了迎風柳步,劍法又得江湖高手親自傳授,在最危險時,以西門劍法抖出化解,恐怕小芹在這幾招無影劍法下,早已敗北。 轉眼之間,他們如流光閃電地交鋒了八九十招,一時仍然難分高下。莫紋和癡兒在走廊上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他們如幻影飛魂,在月光樹影中時現時沒,你追我趕,一合即分,一分驟合,柳枝相擊的響聲不時響起,恍如晴空灑下一陣暴雨之聲,風動樹搖。將小屋子裡的珍妹子又驚醒了,她驚訝地站在門口觀看。 平心來說,論身法之快,劍法之奇,無疑是萬里無影略勝。論臨敵的交鋒,反應之敏捷,小芹似乎佔優。看來小芹曾隨玉羅剎不時在江湖上行走,交鋒對敵的次數較多,這種臨敵交鋒的經驗,不是師父可以傳授的,一定要自己親臨其境,加上自己的智慧,才能積累起來。何況小芹跟隨莫紋在江湖上行走後,大大小小的戰鬥不下數十次,更積累了不少臨敵交鋒的經驗,往往在不利的情況下憑機靈、多變而戰勝強手。所以小芹與萬里無影交鋒時,一看不妙,抽身而走。萬里無影追來,她又出其不意一招回手反擊,用的是含西門劍法的招式,將萬里無影逼了回去。但總的來說,小芹是勝不了萬里無影,長久戰下去,只會有輸無勝,因為小芹除了身法、劍法略遜之外,就是內力,也不及萬里無影深厚。雖然這樣,萬里無影也傷不了小芹和捉不到小芹。小芹仍可脫身而走,說不定在脫身而走之中,用智取勝,也可能傷了萬里無影,起碼令萬里無影不敢窮追下去。 莫紋看了一會,說:「芹妹,小兄弟,你們別比試了,停手吧!」 小芹和萬里無影聞聲驟然分開,各自收招。小芹身似輕煙,飄回到莫紋身邊,略現氣喘,鬢髮紊亂。而萬里無影立在院子草地上,透出了一口大氣。他感到驚訝,也不能不欽佩小芹,他以異樣的目光望著小芹,比自己還小的這位少女,居然能和自己交鋒一百多招,而自己竟然不但沒一招能擊中她,連衣服也沒有碰上。這是他與人交手以來,第一次碰上了這麼機靈的對手。萬里無影初時還有幾分讓著小芹,沒出盡全力,可是交手十多招後,自己也抖盡全力了,還無法擊中,怎不叫他驚訝? 萬里無影從幼兒時,就跟著父母練功,不但學得父親那特異的內功,經得起別人的拷打,而且還可以得到別人輸送給自己的內力。八歲時跟隨母親學幻影魔掌神功,卜歲學劍,從武功來說,可以說在西南武林已無敵手。多少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都敗在他的劍下掌下,有的人根本在他劍下走不滿十招。想不到區區一個小芹,在他出盡全力之下,交鋒了一百多招後,仍不現敗跡。小芹的武功如此,莫紋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怪不得她姐妹兩人,帶著一個癡兒,叱吒風雲,令江湖上風雲變色,看來她們就是不能戰勝西天法王,也完全可以安然而退,用不了別人為她們擔心。 莫紋含笑對小芹說:「看來你這個姐姐是當不成了,還是叫人家做哥哥吧。」 「姐姐,我沒有敗呀!」 「丫頭,別逞能了,小兄弟的武功,是比你略勝一籌。」 癡兒茫然:「這麼快就玩完了?」 莫紋笑問:「兄弟,你還想他們玩下去?」 「是呀!他們玩得真好看極了!姐姐,我還沒有看夠癮。」 小芹說:「我們不是玩,是交鋒。」 「交鋒?你們不是在捉貓貓玩嗎?」 顯然,這癡兒不想在萬里無影面前露出真相,仍是一副白癡的神態。小芹說:「我不玩了。少爺,你想玩,那你和你的小哥哥玩去。」 「好!我和他玩去。」癡兒真的跑到萬里無影面前,「來,小哥哥,我和你捉貓貓玩。」 「捉貓貓?」 「是呀!你是先捉我,還是我先捉你?」 萬里無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苦笑一下:「慕容二哥,我跑不動。」 「跑不動?你也累了嗎?」 「不錯!不錯!是累了。」萬里無影心想:我就是不累,也不能和你玩這些小孩子們的遊戲,那像話嗎? 癡兒說:「那、那誰和我玩?」 莫紋心裡好笑:這麼一個癡兒,又有誰想到了他是那武功奇高、神秘莫測的黑鷹?便說:「兄弟,別胡鬧。小兄弟累了,請他到樓下大廳裡休息一下才是。」 癡兒面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應著:「是!姐姐。小哥哥,你累了,我扶你進去好不好?」 「不用!不用!我還走得動。」 萬里無影隨癡兒重入大廳坐下。莫紋給他斟了一杯茶:「小兄弟,對不起,我還有些話想問問你,留下你來,你不會見怪吧?」 萬里無影慌忙站起接過茶:「莫姐姐,言重了。就是莫姐姐沒話問我,我也有些話要向莫姐姐說的。」 「哦?小兄弟有什麼話要向我說?」『 「我是想勸莫姐姐忍耐一下,這兩三天內千萬別去找碧眼老魔和西天法王動手。」 「擔心我有危險?」 「不單是我父母擔心,就是丐幫的金幫主和少林寺的枯木禪師他們也擔心。」 「哦?你見到他們了?」 「見到了!」 「這些武林前輩現在哪裡?」 「已雲集君山。」 「他們都是來幫助我對付碧眼老魔和西天法王,不是來向我索討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莫姐姐,有些人是有這樣的打算,但我父母、丐幫幫主、枯木禪師以及崑崙派的掌門人樂大俠就沒有這樣的動機和念頭。他們的確是關心莫姐姐的安危。」 「小兄弟,我在這裡先多謝他們了!」 「莫姐姐,我來長沙時,意外還來了兩位世外奇人,也是協助姐姐對付陰掌門的。」 小芹驚訝:「世外奇人?他們是誰?」 「一個是莫姐姐早已認識的。」 「是千年女鬼姥姥嗎?」 「千年女鬼姥姥!?」萬里無影愕然,「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嗎?」 莫紋問:「小兄弟,哪是誰?」 「關外人魔星君。」 莫紋有些驚奇:「是他?」 小芹沒見過人魔星君,但聽莫紋說過,急問:「姐姐,人魔星君是不是已有六七十歲,面容依然還是一個少年?」 「妹妹,你以後看見不就清楚了。」 萬里無影說:「是真的,人嘵星君的模樣跟我差不多。要不是笑長老說,我真不敢相信他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兒。」 小芹說:「那他真是一個小怪物了!」 莫紋說:「妹妹,你在他面前,千萬別亂說話,得尊敬他才是。」 「姐姐,我怎會在他面前亂說話呵!不怕他撕了我嗎?」 萬里無影說:「人魔星君還帶了他那兩個寶貝徒弟,黑、白雙妖一塊而來,一路上,端掉了陰掌門人的八九位什麼騎主。」 莫紋又問:「小兄弟,第二位世外奇人是誰?」 「這個人就更是世外的奇人了!」 「誰!?」 「武林八仙之一,漠北怪丐的嫡傳弟子。」 莫紋、小芹和癡兒一聽,幾乎一齊驚愕起來。漠北怪丐已是一位古人,仙逝近二百年了,就是他唯一的一位嫡傳弟子沒影子莫長老,也死去了幾十年,他哪裡還有嫡傳弟子在世上的?除非是莫長老死而復生,這是不可能的。小芹問:「是不是莫長老又重生了?」 「莫長老會重生嗎?那不成了神仙?」 「那漠北怪丐哪來的嫡傳弟子?」 「有!有呵!除了莫長老,漠北怪丐還有位弟子留在這世上的。」 小芹追問:「是誰!?不會是你這個小怪物吧?」 萬里無影笑著:「哎!我可沒有這麼大的福分。」 莫紋問:「小兄弟,這位世外奇人大概也有一百多或二百歲吧?」 「不不!他跟我父親的年紀差不多。」 莫紋三人更是傻了眼:「跟你父親差不多?四五十歲?」 「不錯!不錯!頂多比我父親大一兩歲。」 小芹嚷了起來:「小怪物,你當我們個個是白癡嗎?聽你在胡說八道?」 「哎!我說的是真的。」 莫紋說:「小兄弟,別說笑話,是不是他是莫長老的嫡傳弟子?」 「不!不!莫長老是他的師兄。莫長老是在仙逝前三年才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師弟的。」 莫紋問:「這麼奇?」 「是呀?要不怎叫世外奇人?」 「那麼,這位奇人尊姓大名?」 「吳影兒。」 小芹更睜大r雙眼:「無影兒!?沒有一點影兒的人?哪是什麼人了?是鬼嗎?」 「他怎麼是鬼了?」 「只有鬼才沒有影子呀!顯然,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漠北怪丐的嫡傳弟子,是你這個小怪物平空捏造出來的人。」 「噢!你別弄錯了,他姓吳,口天吳的吳,名字叫影兒,不是沒有影兒。就像莫長老在武林中的綽號一樣,叫沒影子。」 莫紋微笑問:「小兄弟,那麼說,他的輕功是非常的好了?」 「好,好,比我父母的輕功還好,他要是施展起來,真的是一轉眼就不見了,像影子似的一下在人面前消失,去得無影無蹤。」 「是嗎?小兄弟,這麼一位奇人,怎麼沒聽到人們說起的?」 「他極少在江湖上走動,就是走動,也從來不留姓名,自從他和我父母聯手大破飛鷹堡後,就沒再在中原露面,所以知道他的人極少極少。」 「那他真是世外奇人了!」 小芹問:「姐姐,你真的相信這小怪物的話嗎?」 「妹妹,你不相信?」 「鬼才相信他胡說八道。」 萬里無影聳聳肩,苦笑一下:「你不相信,我有什麼辦法?」 小芹衝著他問:「好!小怪物,我問你,漠北怪丐仙逝時,那個什麼吳影兒出世了沒有?」 「看來沒有。」 「既然沒有出世,漠北怪丐怎麼傳他武功?不會在地府和天宮中傳吧?再打發他轉世投胎為人吧?」 「喂!小刁蠻,你有沒有聽說武林中有隔代弟子這件事?」 小芹一怔:「隔代弟子?」 「不錯!他就是漠北怪丐的隔代弟子。」 「真的!?」 「吳影兒在漠北的一處山巖中,碰上奇緣,獲得了漠北怪丐一生絕學的武功秘笈,在漠北怪丐屍骸面前,拜漠北怪丐為師,憑自己的天聰和苦練,學到了秘笈上的絕世武功,是不是漠北怪丐的嫡傳弟子?」 小芹怔住不能出聲了。因為在武林中,隔代弟子之事不是沒有,只不過是極少極少而已。就是這小怪物的父親——萬里豹,也是在方悟禪師死後,才從方悟禪師留下的武學秘笈中,練成了一身奇厚的真氣和無影劍法,成為一代武林奇人(萬里豹和吳影兒詳情,請看拙作《奇俠傳奇》)。 莫紋微微點頭說:「妹妹,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到時,我們真要看看這一位世外奇人了!」 小芹笑道:「姐姐,不知這吳影兒是不是以漠北怪丐之名跑來江湖上招搖撞騙,還是這小怪物胡亂拉了一個人來戲弄我們?」 萬里無影叫起來:「你怎麼這般不相信人?」 「小怪物,江湖上人心叵測,誰知道這個吳影兒是不是來打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主意。我和姐姐不能不防。」 「噢!你想到哪裡去了?吳伯伯不是這樣的人。」 癡兒突然說:「不錯!不錯!我知道這個叫化是個頂好的人。」 小芹驚訝:「少爺,你知道這個吳影兒?」 「知道!知道!他曾經和我捉過貓貓玩,不是頂好的人,會和我捉貓貓玩嗎?」 「你在哪裡和他捉過貓貓玩了?」 「我家的後花園呀!不過那時,我才有八歲,他教了我不少捉貓貓玩功夫,我就是老學不會。」 莫紋一聽,便明白是什麼回事。極有可能,吳影兒在癡兒八歲那年,就傳給了這癡兒的輕功,也極有可能是這位奇人,教癡兒如何裝傻扮蠢的。怪不得他一身輕功這麼出色,來往無蹤無影,成為了一位神秘的黑鷹。便說:「既然兄弟這麼說,這吳影兒是位好人了,我們不應該生疑才是。」 正說著,珍妹子挽了一壺開水和提了一個大竹籃走了進來,小芹愕異:「你沒睡?」 珍妹子一臉忠厚,笑說:「小姐,我見你們來了客人,又在院子裡玩,想小姐、少爺們必定有些餓了,所以特意從廚房要了四碗麵和幾碟滷味。小姐,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莫紋說:「不怪!不怪!珍妹子,我們多謝你了,為我們想得這麼周到。」 「小姐,千萬別這樣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事。」珍妹子一邊說,一邊用抹布抹乾淨圓桌,擺上筷子、湯匙,先從竹籃的第一格中端出幾碟滷味,又從第二格中拿起四碗熱騰騰的湯麵,放在桌上。 莫紋說:「辛苦了,珍妹子,你去睡吧,不用在這裡伺候我們了。」 珍妹子似乎瞭解武林中人的性格和作風,應了一聲「是!」又說:「那小姐、少爺慢用,碗碟用完,就擺在這裡好了,明早我會來收拾。」說完,便自去睡覺。 小芹在她走後輕說:「姐姐,珍妹子似乎對我們伺候得太周到了,不奇怪嗎?」 莫紋頜首:「不知是她看在錢份上還是有別的用意。」 「姐姐,她會不會是陰掌門二十四騎中的人?」 萬里無影說:「極有可能。」 癡兒問:「你怎麼知道?」 「她曾說過,長沙城裡有二十四姐在,有哪個大膽的賊人敢進來鬧事?那不是二十四騎的人是什麼?」 莫紋說:「小兄弟,話不是這麼說。傳說二十四姐在長沙府深得民心,受黎民百姓歡迎,做了不少好事。珍妹子這樣說,也可能是對二十四姐的敬仰,不一定就是二十四騎的人。」 小芹說:「姐姐,我們先試試這水裡、面裡、菜裡有沒有下毒就知道了!」小芹取下陶老夫人給她的那支萬能試毒銀針。這種銀針,是四川陶門特製的,可以試出各種各樣的毒,在銀針上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來,而且反應極為靈敏,只要接近有毒的物體時,便反應出來,不必插入飯菜中去。 小芹不單試過了面、茶水和菜,就是連碗碟筷子和湯匙,都試過了,沒有毒,完全可以放心吃。看來珍妹子是對他們一片熱情和關心的。除了銀子以外,珍妹子為人也忠厚,感到莫紋打賞了她十兩銀子,不盡心伺候似乎心裡不安,不然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雖然這樣,莫紋仍放心不下,總感到珍妹子對自己過分熱心了,恐怕有另外的原因。人在江湖上行走,任何一點反常的現象,都不能不警惕。她剛才那麼說,只不過想穩定萬里無影和小芹,別去驚動了珍妹子。怕萬一弄錯了,傷了珍妹子的心。所以在小芹試過沒有毒後,莫紋站起來說:「小芹,兄弟,你們先陪小兄弟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小芹意外:「姐姐,你去哪裡?」 「沒去哪裡,我一會兒就轉回來。」 「姐姐,是不是你察覺了外面有什麼不對了?我和姐姐一塊出去。」 「妹妹,別疑神疑鬼,外面沒事。你不用跟我了,在這裡招呼小兄弟。」莫紋說完,人已閃身出去。 小屋子裡,珍妹子正想解衣而睡,一下看見莫紋微笑地立在自己身後,吃了一驚:「小姐,是你!?」 「珍妹子,沒想到我會來吧?」 珍妹子一臉驚訝、疑惑之色:「小姐,是不是還有什麼要我做的?」 「不!我是特意來多謝你。」 「小姐!我不敢受,伺候小姐、少爺,是我應該做的工作。」 「你對我們太好了!這是我從來沒有遇過的熱心人。」 「蒙小姐厚賞,我能不盡心嗎?」 「珍妹子,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認出我們是什麼人了?」 珍妹子不由點點頭:「我有點疑心小姐是……」 「青衣狐狸?」 「小姐不是?」 「不錯!我正是江湖上人所說的青衣狐狸!」 珍妹子既驚訝也驚喜,不由向窗子外的夜空打量了一下,輕聲問:「小姐真的是莫女俠?」 莫紋見她這種小心謹慎的神情,有些意外,但可以肯定,珍妹子不是與自已為敵之人,可以說是一位愛護自己的朋友。便微笑說:「我還能是假的嗎?」 珍妹子大喜而拜:「小婦人叩見恩人。」 這下,莫紋感到意外了:「珍妹子!我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面吧?」 「是!小婦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恩人。」 「我們沒有見過面,何來有恩於你?」 「莫女俠雖然沒有恩於我,但卻救了小婦人當家的一命,也就是救了小婦人全家人之命,恩比天高。」 「珍妹子,你先起來,你當家的是誰?」 「莫女俠恐怕不記得小婦人的當家了,但我全家,不敢忘莫女俠的大恩。」 「你告訴我,你當家是誰?」 「小婦人當家姓余,人家稱他為地老鼠。」 「什麼!?地老鼠?」 「莫女俠真的不記得了在安化縣洞子村附近放走了的地老鼠麼?」 莫紋更是訝然:「他就是你的當家?」 「莫女俠記起來了?他聽從女俠的話,在山野中躲了一夜,後聽到莫女俠殺了那個可怕的人,才敢回到長沙。以後就一直念念不忘莫女俠的大恩。要是那一夜我當家的死了,我一家五口,老的老,小的小,只得小婦人一個人,真不知怎樣過日子呢。」 珍妹子這幾句話,給了莫紋很大的震動。看來能不殺人,還是別亂殺人好,更不能濫殺無辜。因為殺的不單他一個,而是他後面的一群老小。當時莫紋之所以不殺地老鼠,不是出於什麼手軟仁慈,而是感到像地老鼠這樣的人,不值得去殺,當然也有點看在蘇三娘的情面上。這事一過,莫紋早已將地老鼠忘得乾乾淨淨,壓根兒也沒想起這麼一個人來。想不到當時自己一念之仁,人家事後將自己當大恩人似的敬重,全家人都記在心裡。莫紋想到這裡,感到自己好像對不起珍妹子似的,動情地說:「珍姐,可難為你了!」 「不不!莫女俠千萬別這樣稱呼小婦人,叫我珍妹子好了!」 「珍姐,你這樣不是將我當外人了嗎?」 「莫女俠,小婦人受不起。」 「你年紀比我大,我叫你一聲珍姐也是應該的。你當家的回來,二十四姐對他怎樣?沒懷疑他麼?」 「莫女俠,二十四姐平日對人不假以顏色,而且心地極好。她聽說我當家從大難中逃生出來,就沒再打發他出去,讓他留在長沙城中幫忙幹些雜活,也順便照顧一家老小。」 莫紋心想:是蘇三娘對地老鼠起疑心,不再信任?還是真的在照顧他一家老小?便問:「現在二十四姐在哪裡?」 珍妹子一怔,望著莫紋,遲疑地問:「莫女俠,你不會來殺她的吧?」 「你看呢?」 「不不!我求求女俠,千萬別殺她,二十四姐的確是位好人,城中的百姓,都很愛戴她,她手下的女將,都忠心她。」 「放心!我不會殺她的。」 「小婦人就在這裡多謝女俠了!」 「你不願告訴我她住在哪裡?」 「小婦人的確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不過她不時在堂口上露面。」 「珍姐,我們在這裡,你沒告訴其他人知道吧?」 「恩人放心,小婦人不是多舌之人。」 「那位叫什麼標哥的小二也不知道?」 「他絕不會想到恩人就是莫女俠。」 「好!有你一句話,我就放心了!珍姐,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女俠還有什麼事吩咐小婦人做的?」 「沒有了!你明日見了我們,最好將我們當一般過往客人看待,別過分熱心,以免他人起疑心。」「小婦人知道。」 莫紋便離開小屋,回到樓下大廳。小芹他們早已吃完了面。『小芹問:「姐姐,你去找珍妹子說話?」 「唔!」 「她是什麼人?」 「放心,她是一位厚道人家婦女,有她看顧,我們可以放心在這裡住下。」 萬里無影站起來說:「莫姐姐,我也應該走了!」 癡兒問:「你不和我玩?」 萬里無影一笑:「這麼夜還玩?」 莫紋問:「小兄弟,你住在哪裡?」 「也在這客棧中,不過我沒有你們這麼富有,卻住在前面一排的客房中。」 「小兄弟,那祖孫兩人……」 「哦!我連夜僱船送他們離開長沙回家鄉了!」 「小兄弟辦事很乾脆利落。」 「不乾脆利落不行,我擔心長沙來了兩隻狐狸,會風雲突變,殃及他們。」 小芹嚷起來:「你這小怪物,是不是又想討打了!」 「我說的不對?」 莫紋一笑:「令尊令堂他們幾時來?」 「只等崑崙、華山、恆山兩派掌門人一到,就會趕來,所以莫姐姐最好還是先別打草驚蛇,將他們嚇跑了!」 「好啦!小兄弟,你可以走了。」 萬里無影一走,小芹問:「姐姐,我們真的不動手,在這裡住幾天?」 莫紋問癡兒:「兄弟,你看呢?」 「姐姐,我想明天去賭場玩玩。看看那些蛇會不會跑出來。」 「好!兄弟。那你去玩吧!別玩得過火了。」 小芹疑惑問:「姐姐,不擔心將蛇驚走嗎?」 癡兒說:「不會的,我們不去玩,說不定那兩條大蛇真的跑開了。」 莫紋一笑:「不錯!打草,不但不會將蛇驚走,說不定已走開了的蛇,反而會跑回來。」 小芹問:「真的嗎?」 「妹妹,碧眼老魔和西天王之所以從丐幫、少林趕回長沙,勢必要得到我們。只要我們一住長沙露面,他們會跑嗎?恐怕他們就是不在長沙,也會從外面趕回來。小怪物擔心我們打草驚蛇走,我們卻來個打草引蛇回。」 小芹說:「好呀!那我明天也跟少爺去賭場賭錢玩。」 莫紋說:「去是去,可不能殺人,不然,我們在長沙一天也住不了。」 癡兒說:「小錯!不錯!出了人命,陰掌門的人不找我們,官府中的人也會找上我們了,那我們只有趕快離開長沙。」 小芹說:「哎!你們是不是擔心我胡亂殺人了?我才害怕殺人哪!」 「妹妹!我只不過說一下,不會就更好。」 「姐姐,你快吃麵吧,不然就涼了!」 這一夜,癡兒就睡在樓下的書房中,莫紋和小芹就住在樓上的兩個房間內。以往,她們擔心癡兒胡鬧和安全,現在再也不擔心了,反而覺得有這麼一個神秘黑鷹的保護,可以放心美美地睡一夜。也許是她們在山谷中練功時所養成的習慣,天濛濛亮就醒了,各自在自己的房間練內功。練功完畢,便聽到樓下珍妹子在收拾昨天的碗碟筷子,癡兒卻不見動靜。 莫紋首先走下樓來。珍妹子一見,不由叫聲:「莫女……」 莫紋用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微笑地說:「怎麼我昨夜說的就忘了?」 珍妹子慌忙改口,笑道:「小姐,這麼早就起身?不多睡會?是不是我驚醒了你?」 「不!我習慣早起,不關你的事。」 「那我去給小姐挽桶熱水洗面。」 「不用忙,慢慢來。」莫紋說時,目光往書房望去。想不到癡兒不在書房中高臥,書房中空空如也,不由說了一聲:「咦!他一早去哪裡了?」 珍妹子問:「小姐是問少爺嗎?」 莫紋頷首。珍妹子說:「我來時,少爺似乎在院子蹲在地上玩。」 「什麼!?他蹲在地上玩?」莫紋暗想:這個癡兒又在玩什麼了? 珍妹子說:「是呀!小姐,是不是少爺有些不大正常,像小孩子似的?」 「哦!?你看出來了?他是有點像小孩子的性格,喜歡獨自一個人玩的。」莫紋只有這麼替癡兒掩飾著。 珍妹子笑起來:「怪不得少爺蹲在地上看螞蟻兒打架。我想走過去,他連忙搖手,示意我別過去,我問,少爺看什麼?他說,螞蟻正在打架,別嚇跑了它們。我心想:少爺這麼大的一個人了,怎麼喜歡看螞蟻打架?」 「好!珍妹子,你忙你的,我看看他去。」莫紋步出樓閣,果然見癡兒仍在庭院中,不過不是蹲在地上,而是背負著手,凝神觀看一株樹幹。莫紋問:「兄弟,你又玩什麼花樣了?」 癡兒笑了笑:「觀察敵情。」 莫紋一怔:「什麼?昨夜又有人來過?」 「不是人。」 「不是人?怎麼是敵情了?」 「蛇!」 「蛇?」 「不錯,是條蛇,一條毒蛇。我要是沒有觀察錯,這條毒蛇就藏在這樹下樹根中,所以一早一晚,你和小芹千萬別在這一帶走動。」 「你不能引它出來殺掉麼?」 「昨夜我就想將它引出來,不料來了小怪物,驚走了這條蛇,它沒有再出來。」 「你昨夜不是特意伏在這裡戲弄那小怪物的嗎?」 「我是特意伏在這裡,想不到發現了這條毒蛇,剛伸出一個腦袋來。正巧這時小怪物躍下來,我擔心咬了他,只好以衣袖之勁,將蛇趕回洞中,以泥封了洞口,同時順勢抱了小怪物一滾,而封了他的穴。所以當小芹與小怪物比武時,我一直注意這蛇的動靜。」 「它出來了沒有?」 「沒有!」 「兄弟,你快想辦法撲殺了它,我和小芹卻不怕,只怕它會傷了珍妹子。」 「既然這樣,我以掌力震死它在洞中好了!本來我還想活捉了它,取下它的膽來。」 「這又毒又膩的東西,活捉它幹什麼呵!你快撲殺了它。」 「這蛇毒蛇膽,很有藥用的,可醫治一些風癱的病人。」 「算了,你又不是什麼大夫郎中。」 「好!那我撲殺了它。」 癡兒暗運一身真氣於掌,一掌按在樹根上,這種陰柔帶剛的掌力,正是武林中少有的摧心掌,既可隔山打牛傷人於無形中,也可擊在物體上,表面上不現任何傷痕,而內部全震碎了,莫紋隱隱聽到樹根下蛇死時的滾動掙扎聲,一會便消失了,顯然蛇已在洞裡死去。再看看樹根,完好如故,絲毫沒受損傷。莫紋不由從心裡讚了一句:「兄弟?好俊的掌勁!恐怕就是練了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功夫,也受不了兄弟這一掌。」 癡兒一笑:「姐姐,我用來擊蛇,未免有點小材大用。」 「兄弟,你怎麼將話說顛倒了?是大材小用,委屈了你這麼俊的功夫。」 這時,小芹也練完了內功,下樓走了過來,笑問:「姐姐,少爺,你們在談些什麼?」 莫紋一笑:「我們在說一個潛在的敵人。」 小芹愕然:「一個潛在的敵人?誰?」 「算了!它已經死了。」 「死了?」小芹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感到姐姐和少爺一早起來,怎麼會談起這件事?茫然地問:「姐姐,到底是誰呀?」 癡兒指指樹下:「是條毒蛇。」 小芹比莫紋更害怕蛇,何況還是一條有毒的蛇?她本能地躍了開去,緊張地盯著樹下:「在,在哪裡?」 癡兒笑道:「你怕什麼?它已死了!」 「你怎麼知道它死了?」 「我打死的呀!」 「少爺,你怎麼老是招惹這些令人毛髮直豎的滑膩膩的東西?」 「我不打死它,那不咬著你們了?」 莫紋說:「妹妹,別說了!珍妹子已打水來了,我們上樓去梳洗吧,用過早點,你們不是要去賭場玩嗎?」 「姐姐不去?」 莫紋搖搖頭:「我一去,恐怕你們就玩不成了。就是妹妹要去,也應該扮成-個小廝去的好。不然,你們一進賭場,只有大打出手,就別想玩。」 癡兒說:「不錯!小錯!不然,我們吃的、用的、住的,就沒人給我們支付啦!」 小芹笑道:「少爺!你真的想去贏錢啦?」 「不想贏,我去賭幹嗎?」 這的確是一般賭徒的心理,不想贏錢,去賭場幹什麼?又有幾人去賭場逢場作興?輸贏一笑置之?就是一些人原本只想去玩玩,娛樂一下,可是一到銀子輸贏,就往往不能自拔,贏了的更想贏,世上有幾人是嫌錢多的?何況這些錢是輕而易舉得來的。到頭來,便是輸得精光;原本輸的,更是不服輸,越賭下的賭本就越大,想一次就把輸掉的錢贏回來。結果可想而知,不但輸去了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連家產、老婆也一起輸掉,有的就淪為小偷、盜賊和山賊,自己將自己的性命送上了斷頭台。 癡兒和小芹用過早點後,打扮妥當,正想去賭場,事情偏偏有那麼巧,他們想找陰掌門的人鬧事,而別人卻先來找他們鬧事了。 不知從哪裡跑來了一位富豪人家的公子哥兒,帶了一批家人、侍衛和兩位當保鏢的武林高手,來到鴻運客棧投宿,哪一樣沒看中,偏偏看中莫紋這一處所住的樓閣庭院,一定要住。店掌櫃、店小二解釋說這座樓閣已有人住下了,請他住別的樓閣庭院。 這位公子哥兒目中無人,不知是仗著自己的權勢還是自己的財勢,一臉驕橫地說:「住了人,就叫他們搬出去,本少爺一定要住這一處。」 店小二說:「人家又已交了十多天的訂金。」 「給我退回去!少爺沒銀兩給你們?」 掌櫃為難地對店小二說:「阿標,你去說說,看那位少爺、小姐能不能讓出來,住到別的樓閣去?」 店小二說:「小人試去說說。」 「本少爺隨你去,看他們敢不讓。」 店小二不由皺了皺眉。因為來人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兒,是湖廣佈政司的三公子,真是要錢有錢,要勢有勢,為人驕縱奢侈,任性霸道慣了。他說一不二,沒人敢反抗。布政司的夫人也非常鍾愛這個小兒子,更養成了他驕橫得不可一世的惡習。他的到來,就連長沙知府也不能不讓他三分。 這位三少爺來過長沙三次,每一次到來,都要住鴻運客棧現在莫紋所住的樓閣。這,一次他要來欣賞岳麓山的楓林,一進長沙城,也不去通知長沙知府,直接帶著一批家人、侍衛和保鏢來到鴻運客棧,並且將後院的其他兩處樓閣也包了下來。鴻運客棧,只有三棟庭院樓閣。 三少爺鬧哄哄地帶著人進入莫紋所住的庭院。珍妹子見狀,慌忙攔著:「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亂闖入來?」 三少爺喝聲:「滾開!本少爺要住這裡。」 珍妹子吃了一驚:「這裡已有人住下了。」 「叫他搬走!」 「這——」珍妹子望著店小二問,「標哥,這是怎麼回事?」 店小二苦著臉說:「三少爺一定要住這裡,珍妹子,能不能叫裡面的少爺、小姐讓出來?」 珍妹子是去年才來,不認識布政司的三公子,說:「這行嗎?哪有叫人讓出來的?他們不能住別的地方嗎?」 莫紋、小芹和癡兒聞聲出來,問:「珍妹子,是什麼回事?」 「小姐!這位三少爺要住這裡,叫你們搬出去。」 莫紋沒有說話,癡兒先叫起來:「什麼?叫我們搬?我們不是已給了幾天的房錢嗎?」 三少爺一看見莫紋,頓時人也呆了,眼也定了,像丟了魂似的,一時間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等令人銷魂奪魄、美若天仙的少女,三少爺見過不少姿容絕麗的女子,不論是王府千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和青樓艷妓的美女,都不及眼前這位天然風姿、嫵媚絕俗、笑容奪人的女子,他根本聽不到珍妹子和癡兒的說話,眼睛裡只有莫紋一個人。反而是三少爺跟前的一位師爺對癡兒說:「你們給了房錢也沒用,我們三少爺叫你們走就得走。」 癡兒問:「那我們走去哪裡?」 「給我們滾出這處,去哪裡我們不管。」 癡兒又問莫紋:「姐姐,我們走嗎?」 莫紋不由微鎖雙眉。這麼一個驕蠻無理、目空一切的公子哥兒,顯然不是一般富豪人家的子弟,從他們的衣著、隨從打扮來看,恐怕是某位京官大臣、王府公侯的子弟了。這樣的人固然討厭,惹了他也十分麻煩。莫紋不想為這樣的一種人大鬧長沙,怕誤了自己要殺碧眼老魔的大事,便說:「兄弟,既然人家叫我們走,我們就走好了!」 小芹不敢相信:「姐姐,我們真的走?」 就是珍妹子也感到愕然,暗想:怎麼莫女俠這麼善良的?店小二卻是大喜,起碼免去了自己的麻煩,連忙笑著說:「小姐能這樣識體,小人在此多謝小姐,小人會給小姐在前邊安排一間上等的客房讓小姐和少爺住下來。」 莫紋嫣然一笑:「那麻煩小二哥了!芹妹、兄弟,我們上樓去收拾東西,離開這兒。」 三少爺這時好像才醒過來,連忙搖手說:「不不!你們不用搬走了,就住在這裡好了!」 這一下,不但莫紋、小芹和癡兒感到有點意外,店小二和珍妹子愕異,就是連三少爺帶來的人也感到詫異,莫紋再一想:看來這位公子哥兒恐怕不懷好意了,微笑問:「我們不用搬走嗎?你不住這裡了?」 「不不!我是說你一個人不用搬走。」三少爺指指癡兒和已扮成小廝的小芹說:「他們兩個卻要搬出去,搬得越遠越好。」 莫紋頓時雙目一閃,已含殺意,仍帶笑問:「我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幹嗎?」 三少爺嬉笑著:「有我陪著你呀!」 莫紋心想:看來我不想大鬧長沙也不行了!也在這時,一條人影如流光似的倏然閃來,「啪啪」兩聲,三少爺挨了兩下響亮的耳光,打得他暈頭轉向,捂著嘴腮,傻了眼,他從懂人世以來,一直只有他打人,沒人敢碰他半根毫毛。這一次,是他有史以來破天荒的遭人打,不但是他傻了眼,就是連他帶來的侍衛、家丁、保鏢,也一個個都傻了眼,一時間大為詫異。 他們定神一看,打三少爺的人,居然是一個面帶嬉笑十五六歲的孩子。 莫紋心下暗喜,有這個小怪物懲戒這個驕橫的貴公子,實在太好了,不用自己和小芹、癡兒親自動手了,她會意地向萬里無影瞅了一眼。 三少爺卻瞪大了眼睛,望著小怪物問:「剛剛是你打我?」他真不敢相信,因為萬里無影的幻影魔掌神功實在太快了,他簡直看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在捱了兩個耳光之後,才看清楚這個笑嘻嘻的孩子立在自己的面前,所以才有這麼傻乎乎地問。 萬里無影嬉笑:「你以為是誰打你?當然是我啦!打得痛不痛?」 「真的是你打我?」 「是呀!要不要我再打兩下?」 三少爺疑心眼前的這個孩子一定瘋了!要不是瘋子怎敢打自己?他一下跳起來,喝著家人、侍衛:「你們給我狠狠打這小瘋子一頓,打死了,將他扔下湘江中去!」 四個如狼似虎的惡奴一齊湧上,一輪拳打腳踢,似暴風雨般的拳頭打在萬里無影身上。起初仍聽聞萬里無影嬉笑:「打得好!打得太舒服了!」最後便聽不見萬里無影說話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動。四個惡奴也打得渾身無力,一齊停了手腳。其中一個說:「三少爺,這小瘋子已死了!是不是將他扔到湘江中去?」 「唔!給我扔到江裡去!」 店小二和珍妹子頓時變了面色。店小二不出聲,珍妹子卻叫起來:「你們打死了人,還敢將人扔到江裡去?還有王法嗎?標哥,你快到官府報告,這裡出了人命了。」 三少爺冷笑一下:「本少爺打死一個小瘋子,有什麼了不起?就是打死了一任知縣,本少爺也不在乎。快!給我將人拖走扔掉。」 那四個惡奴正想動手去拖萬里無影,小怪物突然從地上躍起,掌拍腳飛,將四個惡奴全踢倒拍飛,仍嬉笑說:「慢點!慢點,我還沒有死,怎麼就將我扔到江水裡去了?」 這一突然的變化,除了莫紋、小芹和癡兒微笑不語外,其他人全驚愕了。就是當保鏢的那兩個武林高手,也感到詫異。萬里無影這時又問三少爺:「你們打夠了我沒有?打夠了,給我一個個滾出這庭院去!最好有多遠滾多遠,別讓我在長沙城中看見你們。」 三少爺驚訝地問萬里無影:「你說什麼?叫我們滾?」 「不錯!馬上滾!」 「你知不知本少爺是什麼人?」 「就算你是皇帝老子,也給我滾!」 三少爺大叫:「反了!反了!你們全給我上,將這無法無天的小瘋子,亂刀砍了,本少爺要看著他碎屍萬段。」 四名持刀侍衛,又一齊撲上,四把雪亮的撲刀,幾乎一齊向萬里無影砍去。萬里無影身形一晃,四把刀全落了空,不見了萬里無影的蹤影。不單是四名侍衛傻了眼,所有人都傻了眼:難道這小瘋子不是人?是個鬼魂?要不怎麼不見了?同時,三少爺也不見了,家人、侍衛、保鏢和那位師爺全慌起來。三少爺不會叫這鬼魂攝了去吧?那怎麼向布政司大人交待? 驀然,萬里無影在一棵樹上說:「你們不用找了,我在這裡,你們的三少爺也在這裡。」 眾人仰頭一看,小瘋子真的坐在一棵橫椏上,三少爺也在他手中,不能動也不能叫喊,看來萬里無影以不可思議的身法,不但提走了三少爺,更封了他的穴位。 家人、侍衛想奔過去,萬里無影說:「哎!你們別過來,不然,你們的三少爺就是一具屍體,不會是個活人了!」 兩個保鏢急切叫道:「大家不准亂動!你們不想要三少爺的一條命嗎?」 家人、侍衛才一齊停了行動。一個鏢師向萬里無影拱拱手說:「請小壯士放了我們的三少爺。」 「我放了他可以,但你們得全部給我滾出長沙府!答不答應?」 「小壯士,你放了三少爺才好說話。」 「看來,你們也作不了主,還是我來問你們的三少爺好了!」萬里無影拍開了三少爺的啞穴,「現在你說,滾不滾出長沙府?」 三少爺氣急敗壞地說:「你,你得罪了本少爺,知不知道是什麼後果?」 「嘻嘻,我當然知道,大不了是死。剛才你不是要亂刀分我的屍嗎?」 「不!我要抄斬你滿門!」 「嘻嘻,我不是長沙府人,也不是湖廣人,來去無影無蹤,你怎能抄斬我滿門了?現在,我就可以叫你死,你信不信?」說時,萬里無影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盼匕首,貼在一少爺的臉上,寒氣入肌。 三少爺嚇得魂飛魄散,這個驕縱慣了的豪門貴公子,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叫道:「你,你快拿開!」 保鏢也在樹下急叫著:「小壯士!千萬不可亂來!」 萬里無影問:「你們滾不滾?」 保鏢一咬牙:「好!我們離開長沙。請你快放了我們的三少爺。」 萬里無影用匕首背面拍了三少爺的臉一下,三少爺又幾乎給嚇暈了過去。無影問:「我要你說,不然,我就先在你臉上劃下一刀。」 「我、我、我走!」 萬里無影又對樹下眾人說:「好!你們馬上離開這裡,到城北郊野瀏陽河邊去尋找你們的三少爺,我在那裡等著你們。要是你們再敢傷害這庭院的任何一個人,別怪我先殺了你們的三少爺,再回來殺你們。」萬里無影說完,匕首一擲,眾人只見寒光一閃,在保鏢、侍衛頭頂掠過,又回到了萬里無影手中。而保鏢和侍衛們的頭巾,已給這一道寒光削去了一截,有的連頭髮也給削去了一束,散了開來。眾人更是大吃一驚,嚇得面無人色,才知道碰上的不是什麼小瘋子,而是武林第一流的上乘高手,可以飛刀取人性命。 萬里無影又喝一聲:「我要殺你們,輕而易舉,還不給我快滾到城北瀏陽河邊去?」 保鏢嚅嚅地說:「我們的三少爺……」 「放心!我不會傷他半根毫毛,完整地將他交給你們。」萬里無影說完,身形一閃,已從樹枝躍上屋頂,再一晃,便不見蹤影。 癡兒這時說:「你們還不快去救你們的三少爺?」 保鏢連忙帶著侍衛、家人離開樓閣,離開鴻運客棧,趕去城北郊野了。 本來這是招惹官府的麻煩事,會造成流血事件,逼使莫紋等人不得不離開長沙,想不到給萬里無影這麼一搞,沒傷一個人,就將這件麻煩事引開了,解決得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好。店小二和珍妹子也忪了一口大氣。他們放心的是沒有出人命,不然。這一場天大的官司不知如何了結。店小二還不知莫紋是什麼人,而珍妹子卻知道事情的嚴重。招惹了莫女俠,這位三少爺想不死也不成了。 店小二問癡兒和莫紋:「少爺,小姐,你們沒受驚恐吧?」 癡兒說:「剛才真嚇死我們了!小二哥,我們還搬不搬走?」 「有那位小俠出面,你們不用搬走了。」店小二害怕走了這位大方的財神爺,不但是店中損失,也足自己的損失,所以他極力寬慰癡兒、莫紋留下。珍妹子沒有這樣的念頭,用尊敬、崇拜的目光望著莫紋,只說了一句:「小姐、少爺,你們真好!」 店小二、珍妹子離開後,小芹問:「姐姐,那小怪物將眾人引去,不會有危險吧?我們要不要趕去看看?」 「妹妹,以他的武功和機靈,有危險嗎?」 「那是沒有危險的。」 「既然這樣,我們何必趕去看?小怪物本意,不想我們在長沙露面,我們一去,那不辜負他一番的用心了?」 癡兒說:「不錯!不錯!我們到賭場去。」 小芹說:「少爺,這時你還有心情去賭場玩的?」 「那不去了?」 莫紋說:「兄弟!算了!剛才一事,我們也多多少少引起客棧中一些人的注意,說不定有人已在議論,你們這時去,人家不注意你們才怪。或者有些好奇的人,向你們打聽那小怪物是什麼人,你們總不能不理睬吧?」 「我們不出去,就沒人來向我們打聽嗎?」 「這事有珍妹子為我們擋駕,一般人不敢闖進來問我們的。」 癡兒說:「姐姐,我看就有人要來問我們了!」 莫紋凝神傾聽一會,點點頭:「兄弟,你的內力比我深厚多了。是有人在店門口向掌櫃盤問,你就察覺到了。」 癡兒一笑:「姐姐還不是一樣?」 小芹問:「那我們怎麼辦?」 癡兒說:「你們上樓去,這事由我來應對他們好了!」 莫紋說:「來人極可能是官府中的捕快,兄弟,你可不能裝得傻乎乎來應付他們。」 「我知道!」 「兄弟,那我們就看你的啦!芹妹,我們上樓去。」 莫紋和小芹剛上樓.店掌櫃便帶來兩位衙門中的捕快走進庭院來,後面還跟來了一位面目俏美、眉宇間隱藏著一團英氣的女子,她身後也有兩名勁裝的漢子跟隨著。 珍妹子首先從小屋子迎了出來,一見那名女子,驚喜地叫喊起來:「二十四姐,是你來了麼?」 這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陰掌門第二十四騎騎主蘇三娘,在長沙城甚有威望,頗得人心。看來長沙城出了這麼一件大事,有人將湖廣佈政司的三公子劫走了,不但驚震了官府,也驚震了蘇三娘。在她管轄的地盤上,她不能不出來弄個明白,劫走三少爺的人,是黑道上的朋友?還是白道上的俠義人士?蘇三娘見是珍妹子,笑問:「珍妹子,剛才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珍妹子說:「二十四姐,標哥他沒有告訴你們?」 「他說了,但這兩位差大哥想找這裡住的客人詳細打聽一下。」 珍妹子急說:「這不關在這裡住的小姐、少爺的事。」 店掌櫃皺皺眉說:「珍妹子,你去告訴墨少爺、墨小姐,說長沙府衙門的張捕快和李捕快要見見他們。」 「是!」 張捕快和李捕快見到了墨少爺、墨小姐後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四回 風雨前奏 上回說到張捕快和李捕快要見墨少爺和墨小姐,珍妹子應聲「是」,便朝樓閣走去,一路上擔心自己一家的恩人莫女俠,見到了二十四姐會不會打起來?這兩個人在她心中,任何一個死了她都感到難受。她最希望的是莫女俠別露面,這樣,就避免了一場流血的打鬥。她惴惴不安地走入樓閣,在大廳上不見莫女俠和她的妹妹,卻見癡兒從書房中走出來,問:「珍妹子,是不是又有人來了?」 珍妹子見莫女俠不在,略為放心,說:「是!少爺,小姐她們不在?」 「我姐姐上樓去了。什麼人要見我們?是不是那個兇惡的三少爺又回來叫我們搬走?」 「不是,少爺,是衙門裡的差人。」 「他們要見我們幹嗎?」 「想問問剛才發生的事。少爺,你別擔心,最好叫兩位小姐別露面,有什麼事,我會幫你代答的。」 癡兒說:「好好,你請他們進來坐。」 珍妹子仍不大放心:「少爺,有什麼事你不知道的千萬別亂答,叫他們問我好了。」 「珍姐,那我先多謝你了!」 「少爺,那我去叫他們進來啦!」 「對對,請他們進來,不可怠慢了。」 珍妹子又暗暗稱奇:看來少爺很會待人接物的,莫非他的癡只是在某一個時辰,其他時候都正常?珍妹子放心轉出去說:「墨少爺有請各位。」 店掌櫃拱身對兩位捕快和蘇三娘說:「各位請先。」 兩位捕快也不敢像到平常百姓家中或盤問一般旅客那樣肆無忌憚,大聲喝呼,因為能住得起這樣貴客房的,不是豪門貴族、官宦人家,也必定是巨商大賈,或一處有權勢的人。物,往往巨商大賈或一處有權勢的人物,與京師和地方上的大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類的人是不能得罪的。 這兩名捕快,將莫紋、小芹和癡兒當成了這幾種人之一,不敢造次亂來。他們在店掌櫃的引領下,步入大廳。癡兒彬彬有禮,儀態大方,起身相迎,宛如一位世家公子,哪裡有半點癡憨之情了?珍妹子暗暗稱奇,她為兩位捕快和蘇三娘斟茶倒水,如癡兒的僕人一般,立在癡兒椅後。 店掌櫃免不了一一介紹來人與癡兒相識,當介紹到二十四姐蘇三娘時,癡兒目光一閃,連連拱手說:「原來是蘇女俠,久仰!久仰!」 蘇三娘也在暗暗打量著癡兒,不知是癡兒具有演技的天才,扮什麼像什麼,還是蘇三娘看不出來。她只看出癡兒生得俊逸灑脫,一副豪門貴族世家公子哥兒的神態,微笑問:「墨公子也聽聞我的賤名?」 因為癡兒、莫紋在投店住宿所登記的姓氏是墨姓,所以蘇三娘以墨公子相稱。要是她知道眼前的墨公子,就是驚震武林、神秘莫測的黑鷹,準會驚震得呆若木雞。 癡兒一笑:「蘇女俠名動湘中,極負眾望,在下怎不聽聞?只是不敢造次登門拜訪。」 「墨公子客氣了!」 「哪裡!哪裡!」癡兒不敢冷落了兩位捕快,朝他們拱拱手說,「兩位大哥,有話不妨直說,在下所知道的,一定如實說出。」 張捕快也拱拱手說:「墨公子,請原諒我等唐突,在下奉命前來詢問布政司三少爺被劫走一事。」 癡兒愕異:「那位橫蠻霸道的公子是布政司的三少爺嗎?怪不得他一來就兇惡得要我們搬走了!」 張捕快說:「墨公子請原諒,這一處庭院,是三少爺以往住慣的地方。」 癡兒望著店掌櫃:「既然這樣,店掌櫃就不應該租給我們住,我們完全可以到別的房間住的。」 店掌櫃默然不知如何回答,蘇三娘說:「這也怪不得店掌櫃,三少爺為人恃仗官勢,橫蠻霸道了些。要是他一年不來,這座庭院不空著?那這間客棧還用做生意嗎?這又不是他家的地方,哪有住過不讓別人住的道理?」 癡兒說:「蘇女俠果然為人明白事理,仗義直言,不畏強暴,在下佩服。怪不得蘇女俠譽滿湘中,江湖上人人稱讚。」同時心下暗想:這麼一顆明珠,怎麼投身到陰掌門中,為碧眼老魔賣命的?真是太可惜了!怪不得姐姐叫我別在長沙大鬧,以免她難做人。 蘇三娘莞爾一笑:「墨公子過獎了,我可受不起,我只是據理說說而已。」 張捕快皺皺眉:「墨公子,這些事已過去,不必去說了。我想問墨公子劫走三少爺的是什麼人?」 癡兒說:「張大哥,我也在暗暗驚疑,這位行俠仗義、好打不平的小俠是什麼人?」 「墨公子不認識他?」 癡兒搖搖頭:「在下也是第一次見到,在下還來不及多謝,他就走了,連他姓甚名誰也不知道。」 珍妹子在後面幫口了:「是呀!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一個人的。他的武功高極了,一轉眼,就不見蹤影兒,他恐怕是位小神仙吧?專門來管人間不平之事。」 張捕快初時認為劫去三少爺的人,必定與墨公子相識,說不定就是墨公子僱請來的。因為豪門貴族、富家子弟,常用重金聘請一些武林高手,成為自己或明或暗的保鏢,尤其是暗鏢,出了事不用自己負責,將事情推得乾乾淨淨。他懷疑地再問:「墨公子真的不認識這位俠士?」 癡兒不悅了:「你們懷疑我?」 珍妹子嚷起來:「你們怎不相信墨公子的?你們知不知道那位小神仙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張捕快本想喝叱珍妹子別多嘴,但聽珍妹子這麼說,不由又好奇了,問:「他為什麼出現?」 「那位三少爺一來就喝著墨公子、墨小姐搬走,墨小姐害怕,也答應搬走,將這座庭院讓出來,可是三少爺一見墨小姐,心生邪念,叫墨小姐留下來陪他在這裡住,將墨公子趕出去,所以,小神仙一下就出現了。」 蘇三娘聽了,柳眉直豎:「可恥!就是我在場,也會出手。」 珍妹子說:「是呀!不懲戒這位三少爺,那還有天理王法嗎?」 店掌櫃怕事,忙對珍妹子說:「你少說兩句好不好?」 張捕快苦笑一下:「二十四姐,你別火上添油了,在下奉命查問三少爺的下落,三少爺出了事,我們的知府大人恐怕也脫不了干係。」 癡兒冷冷地說:「那麼三少爺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事,你們是不管了?在下不妨告訴你們,真的惹惱了我們,在下不但可以叫你們知府大人的烏紗帽落地,同樣也可以叫那什麼布政司的人頭落地。在下再說一句,要不是那位小俠士突然出現,救了你們和你們的知府大人,後果是不堪設想。你們應該感激那位小俠士才是,還想追捕他歸案麼?」 兩位捕快聽了不禁心頭悚然,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墨公子是什麼來頭,背後的*山有多大。他們更相信,那位小俠士,一定是墨公子的暗中保鏢了。半晌,張捕頭才問:「墨公子是……」 癡兒打斷說:「你不用問我是什麼人,但你們可以放心,那位三少爺生命沒有危險。你們快去城北瀏陽河邊去接他吧,遲去,發生人命案,就別怪我沒有告訴你們了。」 兩位捕快一聽,哪敢再怠慢?連忙站起拱手告辭:「墨公子!在下得罪。」 「在下不送了!請!」 兩位捕快慌忙離去,店掌櫃也告辭而去,蘇三娘和兩位手下卻沒有走。蘇三娘重新再次打量著癡兒。她感到癡兒剛才的那一番話,豪氣干雲,字字如滾珠走玉,激動人心,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子弟所說的話。她瞅住癡兒微笑地問:「墨公子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人?」 癡兒一笑,反問:「蘇女俠看在下像什麼人了?」 「墨公子恐怕是武林中人。」 「不會是江洋大盜、綠林豪強吧?」 蘇三娘笑道:「公子說笑了!」 「在下不像?」 「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你不會看錯?」 「我自問不會看錯,公子的氣質,起碼不像江洋大盜那一類的人物,反而近似武林世家和俠義道上一流的人士。」 癡兒不由暗暗一怔:蘇三娘真不愧是江湖上精明老練的豪俠,目光敏銳,善於觀察,便一笑說:「蘇女俠看錯了,在下其實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會武功。」 蘇女俠驚訝了:「公子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懂武功?」 「懂不懂武功,蘇女俠難道還看不出來?」 癡兒的內功深厚,不露於目光神色,連莫紋也看不出來,蘇三娘又怎能看得出來?蘇三娘從癡兒的目光、外形,的確看不出來。可是她突然出手,一掌拍出,癡兒竟不知閃避,一時間面露驚愕、詫異之色。蘇三娘玉掌「蓬」的一聲,印在癡兒的右胸上,癡兒連人帶椅向後翻倒,看著就要翻跌在地上,蘇三娘身形一閃,抓住了椅背扶正,才使癡兒沒跌翻,仍端坐在椅中。癡兒睜大了眼睛:「你幹什麼打我?」面帶慍色。 珍妹子也是愕然:「二十四姐!你——」 蘇三娘一笑:「得罪了!原來公子真的不會武功。」的確,蘇三娘這一掌出手並不算太快,任何一個會武功的人,都能閃避。就是不閃避,也可以接招。可是癡兒似乎慌得不知所措,不由蘇三娘不相信了。 癡兒由不滿轉為訝然:「蘇女俠是試探在下會不會武功?」 「墨公子!我怎會無端端的出手?」 「現在相信在下沒有說謊吧?」 「我只是奇怪,公子不會武功,怎會說出令風雲變色的話來?」 「一個人說大話還不易嗎?」 「公子剛才是嚇唬那兩位差大哥了?」 「那也不一定是恫嚇。」 蘇三娘微微點頭:「不錯!公子剛才對差大哥的說話,不但豪氣干雲,口氣也十分肯定。一個人沒有十分的把握,不會說出那麼叫人心戰的話來,看來公子跟前必有能人,背後也有一個十分有力的*山。」 「蘇女俠怎麼這樣看?」 「試問誰有那般大的力量,敢將朝廷大臣布政司的腦袋砍下來?」 癡兒一笑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定。 蘇三娘又問:「墨公子,能否容我拜見令姐和令妹。」 癡兒慌忙說:「蘇女俠,請原諒,家姐和小妹剛才受了驚恐,尤有餘悸,恐怕早已休息,何況她們膽小怕事,不願見生面人,更害怕接近武林中人。」 珍妹子也在旁搭話:「是呵!二十四姐,兩位小姐是大家干金,的確害怕見生面人的。」 蘇三娘說:「既然這樣。我也不敢打擾,就此告辭。」 「蘇女俠不多坐一會麼?」 「不了!以後墨公子在長沙有什麼為難之事,叫珍妹子告訴我一聲好了,我將盡力為公子解決。」 癡兒一揖:「在下先多謝蘇女俠。」 「公子不必客氣。」蘇一娘說完,便帶著兩位弟兄而去。珍妹子說:「少爺,時候不早,少爺休息一會兒,我去廚房為少爺、小姐打點飯菜。」 的確,給三少爺這麼一鬧,加上捕快、蘇三娘的來訪,時間已接近午時了,也是開飯的時候。癡兒說:「那麻煩珍姐了。」 「不麻煩!」珍妹子也就出去為癡兒、莫紋、小芹準備飯菜。 珍妹子一走,莫紋便悄然從樓上下來,微笑說:「兄弟,你應付得不錯呵!」 癡兒說:「姐姐不是笑我吧?」 「哎!我笑你幹嗎?見弟剛才的風度、話語的確不錯,誰又知道你是慕容家的那個癡兒了?不過這樣一來,你的真面目,蘇三娘遲早都會看出來。」 「看出我什麼?」 「只要我一在你身邊出現,她就看出慕容家的癡兒不是真的癡兒。」 「姐姐不是要同我分開吧?」 「你不怕蘇三娘看出來嗎」? 「管她的,只要她看不出我是黑鷹就行了。咦!芹妹呢?她不下來?」 「我打發她去跟蹤蘇三娘了,也順便去城北看看那個小怪物。」 「姐姐要向蘇三娘下手?」 「她來拜訪我們,我們不去回拜,似乎不夠禮貌。」 「姐姐真的要向她下手?」 「我想從她口中探知碧眼老鷹、西天法王的情況。」 癡兒搖搖頭:「以她的為人。恐怕不會說出來。」 「我有辦法叫她說出來。」 「以死相逼?」 「那她寧願死,也不會說出來。」 「那姐姐用什麼辦法?」 「這可要隨機應變了,哪能現在說出來的?」 癡兒一笑:「那我看姐姐的了。今夜裡我們就去拜訪?」 「所以,你今晚別去賭場玩啦!」 「那我想贏幾萬兩銀子回來的算盤不落空了?」 「兄弟!你要這麼多銀兩幹什麼呵!」 「別人是貪得無厭,銀子越多越好,而姐姐反而嫌銀子太多了?」 「你不怕銀子多了,會壓得你喘不過氣,變了性嗎?」 「不錯!不錯!起碼變成了一個疑心極重,膽小如鼠的守財奴,天天守著金銀珠寶不敢出去行走,既防小偷,又怕賊搶。說不定我們以後生了個小寶貝,變成了像三少爺那樣的紈褲子弟呢。」 莫紋一下沉了臉:「你說什麼?」 癡兒一看,感到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連忙說:「不不!我信口開河,姐姐別當真的了,當我沒說!」 「誰跟你生小寶貝的?要生你自己生去。」莫紋說完,面頰頓時紅起來。 癡兒愕然:「我自己怎麼生?」 「我不跟你胡說八道了!盡胡扯的。」 「生孩子也是胡扯嗎?」 莫紋雖然是一代奇女子,在江湖上叱吒風雲,令梟雄色變,群魔喪膽,但到底是位少女,談到這些事,嬌羞難禁,何況和自己說的又是自己心愛的郎君,臉紅紅地叫起來:「你想死了!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噹」一聲,腰中軟劍出鞘。 癡兒嚇了一跳,輕躍上柱:「姐姐別亂來!我、我以後不說就是。」 「你以為你盤在柱上,我就沒辦法割你的舌嗎?」 「不不!姐姐有辦法的,姐姐,珍妹子端飯菜快進院子了!」 莫紋其實哪裡會傷癡兒半根毫毛?如果別人傷了癡兒,她會心痛如針刺,會殺這人解恨的。她的一時惱怒,只不過是少女羞極的反應,目的是嚇嚇癡兒別再胡說下去。她也聽到了珍妹子的腳步聲,頓時收劍入鞘,說:「冤家,那你還不下來?盤在柱子上好看嗎?」 「是,是!」癡兒輕躍下來,「姐姐不生氣了?」 「我還能不生氣嗎?」 「那姐姐打我一頓好了,千萬別割去我的舌頭。」 「好呀!那你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啪」的一下,癡兒果然自己掌自己嘴巴,莫紋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 「姐姐不是要我自己掌自己的嘴嗎?」 「我的小冤家!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才罷休?」 「姐姐不生氣我就罷休了!」 「好啦!我不生氣了!小冤家!」 「那姐姐笑一下。」 「笑你的頭!」莫紋啐了他一口,不禁「噗嗤」一聲笑起來,這時,珍妹子提飯菜盒子已走了進來,看見莫紋在笑,癡兒也在笑,說:「小姐下來了?我還打算上樓叫小姐的。」 莫紋笑著:「我早下來了!」 「咦!二小姐呢?她還沒有起來?」 「是!她有點不舒服,想多睡會兒。」 「不舒服?不會是病了?那我叫位大夫來看看。」 珍妹子真是個熱心人。莫紋說:「珍姐,不用啦!她睡一會兒就會好的。來!我們先吃飯,留一點飯菜給她好了。」 「小姐,真的不用去請大夫嗎?」 「珍姐,她沒病,只是累一點而已,不用為她操心了。」 珍妹子剛擺好碗筷,從盒子裡端出兩碟菜,小芹已悄然從屋頂上回來了,蹬蹬從樓上走下來。莫紋不得不問:「妹妹,你這麼快就好了?怎不多睡一會?」 小芹看了珍妹子一眼,已知其意,笑道:「聞到菜香飯香,我還能睡得著嗎?」 「好!那我們不用給你留飯菜了!」 珍妹子問:「二小姐真的沒事?」 「我有什麼事了?」 「我還擔心二小姐有病哩!」 「多謝珍姐的關心啦!」 飯後,珍妹子收拾碗筷離去,癡兒首先問:「你跟蹤蘇三娘怎樣了?」 「她就住在離這裡不遠,只隔兩條街,在一戶四合院中。」 莫紋說:「好!那我們今夜去拜謝她。芹妹,那個小怪物呢?」 「他也回來了!」 「那麼,那位三少爺怎樣了?」 「走啦!在什麼長沙府田捕頭的護送下,帶著他那一夥人,灰溜溜地上船離開長沙啦!」 「小怪物沒弄出人命?」 「沒有!只傷了一個不服氣的保鏢,懲戒了那小霸王一下,便嚇得他們趕快離去,再也不敢在長沙停留。」 「那個什麼田捕頭怎樣?」 「姐姐,那個田捕頭為人不錯,他也看不慣那個小霸王的驕縱橫蠻,明是偏護小霸王,言語軟中帶硬,勸小霸王暫時避開長沙,派人護送小霸王回到武昌府,其實暗是押送他們出去,別再在長沙生事。」「田捕頭對小怪物怎樣?」 「他當然說是要盡力追捕小怪物啦!其實他能捕捉小怪物嗎?就是能捕捉,他也不會去捕捉,只不過打官腔敷衍小霸王。不但連那些侍衛、保鏢聽出來,就是連小霸王也聽得出來,他不但不責備那個田捕頭,反而嘉獎田捕頭。姐姐,我就不大明白了,怎麼官府中人都喜歡說假話、大話的?有人明知是假話,也喜歡聽,就像那個小霸王三少爺,就是這樣,不知其他官府中人,是不是這樣?」 莫紋一笑:「我看也差不多。」 「姐姐,那他們不成了小怪物嗎?」 癡兒愕然:「他們怎麼成了小怪物了?」 「小怪物不是經常說假話、大話嗎?我真不知道他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莫紋說:「噢!丫頭,這不同。」 「有什麼不同了?不是一樣捉弄人嗎?」 「丫頭,小怪物說假話、大話是戲弄敵人和一些歹徒,意圖在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殺掉敵人。官府中的人講假話、大話,有的是拍馬溜須、弄虛作假,謀求陞官發財,得到更大的權勢;有的人為求自保,上司喜歡聽假話,他不得不說。要是向上司說了真話,丟官還是小事,上司還會要他的腦袋呢。」 「姐姐,這不是奸滑之徒嗎?」 「不錯!奸滑之徒往往都是說假話、大話之輩。」 癡兒說:「我看說假話、大話之人,不一定就是奸滑之徒。」 小芹訝異:「怎麼不是了?」 「小怪物算不算奸滑之徒?」 小芹笑起來:「我看他就是有點奸奸滑滑,少爺,你說不是嗎?」 癡兒苦笑一下:「那我也是奸滑之輩了!」 小芹一怔:「少爺怎麼是奸滑之輩了?」 「因為我說的假話、大話,比小怪物說的還多。」 莫紋笑著:「何止是多,簡直是無時無地不說,無人不說。」 「姐姐,那少爺不成了大奸大滑的人了?」 「不錯!名副其實,是當今武林第一號大奸大滑的人,將所有武林中人都愚弄了。妹妹,我和你更是受其愚弄。」 小芹格格地笑起來:「是呀!我們都叫他騙得團團轉,白白為他擔心,他的的確確是個大騙子!」 癡兒被這一對說話無忌憚的姐妹說得面紅耳熱,苦笑道:「好!好!罵得好!你們還有什麼可罵的沒有?」 小芹說:「少爺,你不是生氣吧?」 「你們說的是實情,我敢生氣嗎?」 莫紋感到說話太過分了,擔心癡兒一時受不了,刺傷了他的心,便安慰說:「兄弟,我和小芹用辭不當,你不會真的生氣吧?」 「姐姐,別說你罵我,就是打我也不會生氣。」 「兄弟能這樣,我就放心了。其實大奸大滑的人,往往跟大智大慧的人一時間難以分得清楚,但相處長久或看其行為作事,便會分得出來。兄弟是屬於大智大慧的人,小怪物也是,但仍不及兄弟。」 「多謝姐姐誇獎。」 小芹說:「少爺!你就算是一個大騙子,姐姐也一樣喜歡你的。」 莫紋笑罵道:「丫頭!你又胡說什麼?是不是你也想討打了?」 小芹伸伸舌頭,向癡兒微笑一下,不出聲,莫紋看在眼裡,又笑罵著:「看你人細鬼大,心眼兒裝的東西真不少哩!」 小芹又嚷起來:「姐姐,我心裡裝的什麼東西了?」 「你自己不知道?給我一塊上樓去,沒有精神,你今夜裡別想和我一塊行動,只有守在這處樓閣上。」 「那不行,我一個人不悶死了?」 「那就上樓去休息呀!」 是夜,月華似水,晚風陣陣。長沙城裡,除了賭場、妓院仍輝煌之外,其他人家,已熄燈而睡。長街小巷,行人稀少,寧靜的深夜,傳來了打更人的三更聲響。 蘇三娘處理了一些事務,正想卸裝熄燈上床,驀然見窗前人影一閃,跟著燈下出現了一位清雅絕俗的青衣少女,面帶微笑,望著自己。來人好俊逸的輕功,竟似一片秋葉飄入自己的房中,落地無聲,一塵不揚。蘇三娘定神在燈下一看,又驚震了,來人竟然是青衣狐狸莫紋,這是蘇三娘意料中之事;今夜而來,又在她意料之外了。她感到莫紋前夜在湘陰挑了洞庭龍君父子,火燒了龍府,遲早必然會在長沙出現,但想不到莫紋來得這麼快,還摸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 蘇三娘驚訝地問:「是你?」 莫紋含笑:「想不到吧?」 「你想幹什麼?」 「怎麼?不歡迎我到來?」 「看來我就是不歡迎也不行了!」 「我們能不能坐下來談話?」 蘇三娘說聲「請!」卻心情不安地凝聽房外和注視窗外的動靜。 莫紋已知其意,含笑說:「放心!你手下的弟兄、侍女,一個個早已沉睡不醒,就是兩個巡更守夜的,也舒舒服服睡在一叢花木中。」 蘇三娘一怔:「你全殺了他們?」 「沒有!我只點了他們的昏睡穴,沒有一時三刻,他們不會醒來。」 蘇三娘更怔住了。整座四合院,不下十多二十人,這頭狐狸一個個都點了他們的昏睡穴,而自己居然半點也沒察覺出來,其行動之輕、手法之快,簡直是不可思議了。蘇三娘驚愕地凝視莫紋,問:「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能放倒這院子裡的所有人嗎?」 「那麼說,還有其他的人?」 這時,房門推開,閃進來一個精靈秀氣的小姑娘,模樣十三四歲,兩隻眼睛明亮而大,臉兒仍帶一股的天真,說:「是呀!還有我哩!」 莫紋說:「這是我的妹妹。」 蘇三娘脫口而說:「江湖上人稱的小狐狸?」 小芹眨眨眼問:「哦!?你也知道了?」 蘇三娘苦笑一下:「小女俠去年在辰山虎嶺崗一戰,不但戰敗了言家寨的兩大護法,更殺了我門派不少人,早已名動江湖,我怎不知聞?」 「你這個二十四騎主,也很威風呵!」 莫紋說:「妹妹,不可對蘇女俠無禮,還不拜見蘇女俠?」 「蘇女俠,我拜見你啦!」 蘇三娘慌忙回禮:「不敢!我受不起。」 莫紋問:「蘇女俠,看來你已知道我們的來意了?」 「想從我口中知道我們教主的行蹤?」 「蘇女俠不愧是個聰明人。」 「莫女俠,你以為我會說出來嗎?」 小芹問:「你不說?」 「我不是一個背叛教門、忘恩負義之人,你們要取我的人頭可以,想我說出,只好令你們失望。」 小芹揚揚眉:「你以為我們不敢殺你?」 蘇三娘又是苦笑:「你們連冷血和我們的小教主方君玉也敢殺了,何況於我?我不過是陰掌門下一個小小的騎主。」 「你寧願死也不說?」 「小女俠問這話不感到多餘嗎?不過,我只懇求兩位,殺了我可以,千萬別傷害我院子裡的人,他們是無辜的。」 莫紋歎了一聲:「蘇女俠,你也是一方的巾幗英雄,明事理,曉大義,在長沙一府,甚得人望,你怎麼還看不透碧眼老魔的用心?甘願為他殉葬,值得嗎?」 蘇三娘也深深歎了一口氣:「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我也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你們要殺我,只管殺好了,何必多問?」 小芹問:「你半點也不反抗?由我們殺?」 「憑我的武功,能敵兩位?恐怕我一個也敵不了。既然不敵,反抗又有什麼用?能死於兩位手中,也勝過日後死於他人手上。」 「你以為你死了,我們就找不到碧眼老頭兒?」 蘇三娘又是苦笑:「這樣,就不是從我口中得到的了,我也問心無愧。」 小芹「嗖」的一聲,盤龍劍從手中彈出,劍尖貼在蘇三娘的胸口上,蘇三娘頓感到一股寒氣,直透入心,面不改色,微歎一聲,閉目等死。 莫紋急說:「芹妹,別亂來!」 「姐姐,她既然這樣,我們成全她不好?」 「快拿開!」 小芹「噗嗤」一笑,收了劍說:「姐姐,我是跟她開玩笑的,你著急幹嗎呵!」 「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 蘇三娘睜開了眼睛問:「你們為什麼不殺我?」莫紋說:「蘇女俠,得罪了!我姐妹倆,就此告辭。」 蘇三娘迷惘地問;「你們夤夜而來,只是跟我開這個玩笑?」 「不瞞你說,本來我們想向你打聽碧眼老魔的情況,蘇女俠既然不說,我們也不想為難蘇女俠,只好告辭了。剛才我妹妹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你們真的要找我們的教主?」 「我們總不會跑來長沙玩的吧?」 「我勸你們還是別去找的好。」 「哦!?為什麼?」 「以武功來說,我承認莫女俠可以與我們教主一搏,但要勝我們教主,恐怕沒那麼容易,說不定還會枉送了性命。」 小芹問:「我們兩個聯手,難道還殺不了碧眼老頭兒?」 「請兩位別忘記,我們教主不是一個人,他跟前有兩位使者和八名西域一流的殺手,所住的地方,更有二百多位武士,別說想殺他,就是想接近他也不可能。」 小芹輕蔑地說:「什麼使者、殺手、武士,他們的武功我們早領教過,也不過如此,你別想來嚇唬我們。」 「小女俠膽色過人,固然可敬。我只想說一句:驕兵必敗,孤軍深入,智者所忌,望兩位三思。何況還有一位西天法王,正在派人四處打聽兩位的下落。他的出現,恐怕莫女俠也非其對手。」 莫紋說:「是嗎?我也想會會他,看看他的武功是不是人們說的那麼可怕。」 蘇三娘歎了一聲:「我言盡於此,聽不聽是兩位的事。要是我,就不會冒那麼大的險。」 「多謝蘇女俠的關心和提醒,我們自會小心,也望蘇女俠今後自重。妹妹,我們走吧!」莫紋說完,與小芹雙雙越窗躍上屋頂而去。 伏在屋頂上的癡兒見她們平安離去,也跟蹤而來,在追上她們時問:「怎樣?蘇三娘說出了老魔的下落沒有?」 莫紋說:「兄弟,我們回去再說。」 回到她們所住的樓閣,小芹說:「姐姐,這一趟我們是白跑了!」 癡兒問:「蘇三娘沒說?」 莫紋一笑:「她已經說了!」 小芹愕異:「她幾時說了? 「剛才。」 「剛才!?我怎麼沒聽到?姐姐,她是用密音入耳之功說的嗎?」 「恐怕她沒有這一份的功力,密音入耳之功,不是人人都會。」 「那她幾時說呵!」 「妹妹,她告訴我們的方法十分巧妙,是以弦外之音告訴了我們。」 小芹更愕異了:「弦外之音?那是什麼武功的?我可沒有聽聞過這門功夫。」 「你這丫頭,其他事那麼古靈精怪,怎麼對這種事就稀里糊塗了?」 「姐姐,你不說清楚,我就更稀里糊塗。」 「她不是告訴我們碧眼老魔所住的地方,有兩位使者、八名殺手和二百多名武士,我們不容易接近那老魔頭嗎?」 「這也算是告訴了我們?」 「丫頭,這就是我們要知道老魔頭的情況。」 「她沒有說出老頭兒所在的地方呵!」 「說出了!在長沙。」 「長沙城裡城外那麼大,我們怎麼找?」 「她也告訴了我們找尋老魔的方法。」 小芹不由怔怔望著莫紋,半晌說:「姐姐,你不是在說笑吧?」 「丫頭,我幾時跟你說笑了?」 「她告訴了我們什麼方法?」 「你沒聽到她說西天法王派人四處去打探我們的下落麼?」 「這又怎樣了?」 「這就是說,只要我們在長沙城一露面,不用我們去找,西天法王就會自動找上了我們。以西天法王的身份,一發現、我們,一定會派人來向我們下戰書,約時間、地點決一勝負,絕不會派人來暗算我們。」 「噢!原來這麼樣的找尋方法!姐姐,那我們怎麼在長沙露臉?在大街小巷走一圈?」 莫紋笑著:「不錯!不錯!我們三人背上還插上一面小旗,寫著『我是小狐狸』『我是青衣狐狸』『我是慕容家的癡兒』,在全城走一圈,那不但陰掌門的人都知道,連全城百姓、官兵也都知道了。」 癡兒聽得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明天我們就這麼辦。最好還敲鑼打鼓地走一圈。」 小芹叫起來:「這好看嗎?又插旗,又敲鑼打鼓,人家不將我們當成瘋子了?」 癡兒笑著:「瘋子就瘋子,這樣又好玩,又有趣,還不愁別人不知道。」 「姐姐,你不會真的跟少爺這般胡鬧吧?」 莫紋含笑:「丫頭,你不是要在長沙城內大街小巷走一圈嗎?默默地走,有誰注意到我們了?只有那些輕薄浪子、好色之徒才注意我們。」 小芹看看莫紋,又看看癡兒,看他們在笑,一下明白了,嚷起來:「我不跟你們說了!人家在說正經的,你們盡拿我取笑。」 莫紋笑道:「好了!丫頭,你明天和兄弟去賭場一鬧,還愁陰掌門的人不知道?何必去大街小巷走一趟?」 第二天,小芹仍扮成小廝,跟癡兒去賭場了。莫紋卻留在樓閣,以觀賭場的變化。賭場,是三山五嶽、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一處場所,其中少不了一些好賭的武林中人,除非自己不出現,一出現,那癡兒根本就不用玩了,單是自己的美貌,就可能引起賭場的一片混亂,甚至大打出手。莫紋想讓癡兒高高興興去賭場玩玩,才沒有跟去。 長沙的這間賭場,比安化縣的如意賭場規模大多了,陳設也十分輝煌,雖然在白天,賭場上仍處處點亮了吊燈,大堂之上,幾乎各樣的賭法都有,人頭湧湧,喧聲震耳。小芹問:「少爺,你準備賭什麼?」 癡兒一笑:「擲骰子,賭大小,我只會這一種賭法,別的都不會。」 「好呀!我希望少爺也來個一連九次大,先贏幾千兩銀子。」 「不錯!不錯!有了幾千兩銀子,我給你和姐姐買花戴,買好衣服穿,在那樓閣住上一年半載,天天出去遊山玩水。」 小芹笑著:「少爺,你贏了銀子才說吧。」 賭場上的一位頭兒見癡兒一身質料上乘的錦服,身旁還有一個秀氣的小廝相隨,看來不知是哪一處的富家公子前來賭錢了,笑臉迎上:「少爺,前來玩兩手?」 小芹說:「我家少爺。不是來玩兩手的,一玩就是大半天。」 「是是!小人說錯了話。請問少爺想玩些什麼?」 癡兒說:「擲骰子!玩大小。來!小芹,先打賞他一兩銀子。」 小芹先是一怔,跟著笑著:「少爺出手好大方呵!」小芹將一兩碎銀交給了這位頭兒。 癡兒這不尋常的舉動,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以奇異的目光望著癡兒。一進門就以一兩銀子打賞別人,對賭場來說,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就是豪爽大方的賭客,也是在贏了錢後才打賞的,哪有二來賭就打賞了?而且對賭客來說,未賭就打賞,是一個不祥的徵兆,那一定是輸的多、贏的少,是賭徒的大忌。一些賭徒心裡暗說,看來這位富家公子,準備連家產也輸給賭場了,千萬別跟著他走。 這頭兒更是一怔,跟著連忙堆上笑臉:「多謝大爺的賞賜!」他先是以少爺稱呼癡兒,現在改口稱大爺,無形中,癡兒的地位,在他心中升了一級。跟著說:「來!小人帶大爺去貴賓廳玩,這大堂上人多聲雜,會妨礙了大爺的賭興。」 癡兒說:「不不!我就是喜歡人多聲雜,這樣才賭得更有興趣,冷冷清清的有什麼好玩?人多才熱鬧嘛!」 這頭兒有些愕異,這位公子難道不是來賭錢,是來玩的?還是他性格喜歡人多吵雜?連忙說:「是是!原來大爺喜歡熱鬧,那隨小人來。」 他將癡兒、小芹帶到一處人最多的檔口。這處賭檔所以人多,不是這裡特別能贏錢,主要因為莊家是位嬌滴滴的妙齡少女,喝喊聲又特別悅耳動聽,吸引了一大批青年子弟和好色的賭徒。往往在這裡下賭注最大,輸得最多。一些賭徒,來這裡好像不是來賭,而是來看這位妙齡少女搖骰子的美妙動作和來聽她美妙悅耳的聲音,並不在乎輸贏多少。這樣一位莊家,真是流波四盼,風情萬種。長沙一帶,不知有多少風蝶浪子,少年郎君,在她那風情萬種中,幾乎輸得連身上的衣服也脫光,只剩下一條褲丫出去。 這頭兒就是帶癡兒來到這個檔口,一邊客氣地請一些賭客讓讓位,安排癡兒坐在一個最好的地方。然後過去附耳跟妙齡莊家說了兩句,便走開了。這位風情萬種的少女向癡兒飛去了一個鳳眼,笑態媚人對癡兒說:「歡迎公子前來,望公子走運,將奴家這裡的錢全贏了回去。」 癡兒嘻嘻笑著:「好說!好說!我贏了錢,先打賞你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對這大堂上的賭徒來說,已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了,有的只不過賭幾個銅錢一手,最多的也不過十兩白銀,癡兒一開口就是打賞一百兩,又怎不令賭徒們驚訝愕然相視?莊家更是笑容可掬:「那奴家先在這裡多謝公子啦!但願公子手氣不壞。」 有人打趣地說:「你不怕這位公子連你也贏了回去?」 莊家媚眼亂飛:「是嗎?要贏奴家回去,恐怕要有上萬兩銀子了!」莊家一邊說,一邊搖盅,她的美態、姿式的確動人,盅裡面的三顆骰子給她搖得骨嘟嘟的亂動。最後一放下說:「各位請買!」同時鳳眼飛向癡兒:「公子!買大還是買小?」 癡兒說:「買小!」 小芹問;「少爺!我們怎麼不買大的?」 「因為我現在喜歡買小。」 「少爺!那我們下多少?」 「十兩!」 癡兒一下就是十兩賭注,這又令賭徒們為之側目。莊家悅耳動聽的嬌聲響起來:「大家買定了!開!」 賭徒們跟著轟然一聲,不用莊家說,有人高興地叫喊起來:「兩個四,一個五,大!我贏了!」 癡兒這十兩重的一錠白銀,便跑到莊家纖纖的玉手中,小芹埋怨地說:「少爺,我們買大多好!」 妙齡少女笑道:「公子,不要緊,第一次手氣不好,第二次手氣准好。」她又捧起搖盅上下搖晃,然後放下嬌聲說:「各位請買呀!」 癡兒又叫小芹將一錠十兩重的白銀押在小字上面。可是癡兒第二次手氣依然不好,開出的是四五六,大!一綻銀元寶,又滾進了妙齡少女的手中。癡兒似乎應了一進門就打賞銀子給人的不祥之兆,一連四五次,次次買小次次輸,一下不見了七十兩銀子。癡兒像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又叫買小。 小芹說:「少爺!我們已沒有銀子啦!」 癡兒睜大了眼睛:「什麼?我們沒有銀子?你幹嗎不多帶些來?」 「我以為少爺准贏的,怎知少爺是孔夫子搬家,老是書(輸)的。少爺,我們好不好向莊家大姐借些銀子來賭?」小芹這話的含意,是問癡兒:我們要不要動手大鬧了? 癡兒一雙眼不由朝妙齡少女望去,妙齡少女慌忙說:「公子,你可明白,莊家是不能借錢給人的,公子要借,可以到對面的那間錢莊裡借去。」 有人好心對癡兒說:「公子,這種錢可千萬借不得,一借就沒法翻身,它的利息不是以年以月來計,而是以日以時辰來計,利滾利,借十兩,不到兩天,就變成一百兩。」 癡兒說:「不怕不怕,我家中有萬貫家產,良田、牛羊無數,區區一百兩,小意思。」 那人還想勸說,又有人搭話過來:「這位公子喜歡去借,你何必多口?不怕惹禍上身麼?別忘了,是非皆因多開口。」 癡兒愕然:「怎麼會惹禍上身了?」 那人慌忙說:「沒事,沒事,在下只不過胡亂說說而已。」』說完,便蕩了開去,他真害怕惹禍上身了。 妙齡少女嬌聲問:「公子要不要借錢?」 「借呀!不借!你能讓我玩嗎?」 「奴家看公子不是本地人,借錢也恐怕不大容易,萬一公子還不起債,我莊老闆去哪裡追討?不知公子身上有沒有值錢的珠寶,要是有,以它作抵押,那借錢就易多啦!」 癡兒似乎一下想起,問小芹:「我那幾顆珠子你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少爺要以它為抵押麼?」 「不錯!不錯!你快拿出來。」 小芹一時不明白癡兒為什麼要這樣,這不正是借口可以大鬧嗎?怎麼不鬧了?還要賭下去?莫不是少爺真的變成了一個賭徒?什麼也不理了?她只好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荷包來,再從荷包裡掏出三顆鴿子蛋般大的珍珠,三顆珍珠一露,真是光采奪目,華光流動。每一顆珍珠的價值,又何止千金?賭場上不乏識寶之人,一時間眾人屏息靜氣,睜大了眼睛,所有的目光,都盯視著小芹手中的三顆珍珠。 妙齡少女更是識寶之人,她更驚訝得目不轉睛。看來這位富家公子,真的是家財萬貫、富甲一方了。三顆這樣價值不下千金的明珠,竟由一個跟隨小廝帶在身上,其富豪可知。 癡兒將一顆珍珠取了過來,剩下兩顆叫小芹收回藏起,對妙齡少女說:「姑娘,你看這顆珍子可抵押多少銀兩?」 這位媚眼亂飛的莊家,烏黑明亮的眸子一轉,含笑說:「噢!這顆明珠的價值多少,奴家可看不準,也說不出來。公子既然要借錢,待奴家打發人去請杜老闆來,是多是少,公子當面和杜老闆說清楚,好不好?」 癡兒困惑地問:「杜老闆?他是錢莊的老闆麼?」 「他也是我們賭場的老闆。」 「原來這樣。」癡兒一笑,「那要等多久?我現在不是不能賭了麼?」 這少女又是一笑:「公子有的是錢,還怕不能賭麼?時間有的是,奴家可等你呀!」 「但我現在就要賭。」 少女一聽,心想:看來這個傻大頭輸紅了眼,急著要翻本啦!正想說,有人說道:「杜老闆來了!」少女莊家也說:「好啦!我們的老闆來了!公子和他說罷。」 癡兒和小芹一看,只見人群中來了一位中年大胖子,渾身是肉,一顆大腦袋肥得像個圓球似的,一臉笑嘻嘻,簡直就像一個笑彌陀。小芹叫起來:「怎麼是個笑羅漢的?」 長沙城裡的賭場、錢莊、妓院以及較大鋪面的當鋪和酒館、客棧。都是由陰掌門經營,最大的老闆就是碧眼教主,由蘇總管抓。而長沙府卻是例外,直歸碧眼教主管。這位既是賭場、也是錢莊的老闆,是碧眼教主的一位心腹,姓杜名八,綽號笑羅漢,陰掌門人稱他為杜八爺,長沙城裡的百姓,背底裡罵他為杜扒皮。人一給他沾上,真是不死也脫一層皮,不將你的金銀財寶搾乾不放手。賭場,已是搾取人們血汗的一座魔穴,而錢莊,更是一處高利貸,不單向賭徒們,也是向其他一切缺錢、急著等錢救命的人放高利,長沙府一地,不知有多少人給這位笑羅漢杜扒皮弄得傾家蕩產,懸樑自盡或成街頭乞丐。陰掌門在長沙府一地的錢糧,都是由他一手打點,蘇總管也不能過問。至於蘇三娘,就更不能過問了。二十四騎的弟兄,卻要負責保護賭場、錢莊、妓院等工作,提防有人在這幾處鬧事。其實笑羅漢也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得碧眼老魔親自指點,武功與蘇總管並駕齊驅,在蘇三娘之上,卻是深藏不露。因為他極善理財,碧眼老魔看中他的也是這一點,所以一切打打殺殺賣命之事,從不打發他去幹,只為碧眼教主弄錢。因而他的武功,連蘇三娘也不知道。 由於蘇三娘為人正直也較正義,往往看不慣笑羅漢那種太過陰狠盤剝的手段,兩人之間不時爆發衝突。但蘇三娘不是給蘇總管勸阻了,就是給碧眼老魔派人來責備,叫她不可多管杜八之事。蘇三娘可以說是奈他不何,暗暗希望一些俠義人士,前來將這個杜扒皮鏟掉,使長沙府百姓少受其害。但笑羅漢做事非常圓滑老練,儘管盤剝手段十分陰險毒辣,卻是一副生意人笑嘻嘻的面孔,既不強迫人來賭錢,更不強迫人借債,而是願者上鉤。甚至侍奉周到,所以他幾乎沒有什麼昭彰罪惡在江湖上,俠義人士怎會來找他? 笑羅漢怎麼也想不到他這一次碰上的,不是一般的紈褲公子,也不是一般的俠義人士,而是身帶幾分邪氣的癡兒、莫紋和小芹,一心一意來找陰掌門的麻煩。 笑羅漢杜八早已得到賭場的報告,說有那麼一位富家公子前來賭錢,賭輸了有一顆價值千金的明珠要抵押借錢。他像一頭蒼蠅聞到了濃烈血腥味似的,親自趕來了。他一臉是笑,十分有禮地向癡兒一揖:「公子請了!」 癡兒慌忙回禮:「不敢!你就是杜老闆?」 「杜某正是,聽聞公子手頭一時不便,有顆明珠作抵押……」 癡兒忙說:「不錯!不錯!杜老闆請看這顆明珠價值如何?能抵押多少?」 笑羅漢更是識貨之人,接過在手中一看,這樣一顆少有的明珠,價值恐怕不下三千兩。他沉吟一會說:「這的確是一顆好明珠,大概值三百多兩銀子。公子要是以它來抵押,杜某就大方一點,借給公子二百兩怎樣?」 這個笑羅漢,價值三千兩銀子的明珠,才出價三百多兩,也只能借二百兩,不到明珠價值的十分之一,還自稱「大方」,真是吃入不吐骨了。 癡兒比他更大方:「好!二百兩就二百兩,明珠你拿去,快將二百兩給我。」 「公子,能否到杜某客廳一談?」 「不,不!我還要賭錢的,你給我二百兩銀子不行了?還要談什麼?」 笑羅漢一笑:「公子明白,杜某是生意人,得將手續交代清楚。以免今後互不認帳。」 「你以為我會賴帳麼?」 「不不!公子絕不會賴帳,杜某信得過,但還是說清楚的好。」 「我們在這裡不能說清楚麼?」 「好!公子既然這麼性急,杜某就在這裡說清楚。小號錢莊,是將本求利,借錢的規矩是借八還十。公子借的是二百兩,杜某付給公子的銀兩是一百八十兩,一個時辰來取明珠,得付二百兩,公子借不借?」 「借,借!我怎麼不借了?」 「還有,小號的利息,不是以日計算,而是以一個時辰計算,利息是三十厘。除了剛才的一個時辰不算,以後每一個時辰,付利三十厘,並且是利上滾利。」 癡兒一心急著要賭,說:「你有個完的沒有?一切按你錢莊的規矩辦好了,快給我銀子不完了?怎麼囉囉嗦嗦說那麼一大堆廢話?」 笑羅漢聽了半點也不惱怒,好像他只知道笑,不知道惱怒似的,仍笑嘻嘻地說:「公子,還有一道手續請公子辦一下。」 癡兒睜大了眼睛:「還有什麼手續要辦?」 「這裡是兩張字據,請公子畫押,一張是杜某收,一張是公子收藏好,到時公子帶錢帶字據到小號贖取明珠和取回借據。」 「怎麼借一兩個錢還這麼麻煩的?」 小芹笑道:「少爺!你以為借錢是那麼容易的嗎?」 「怎麼我借一兩千兩銀子給別人不用手續的?」 小芹更笑說:「少爺平常將銀子似水花,哪在乎銀子?少爺這一趟出門也好,知道一錢也能逼死英雄漢。」 癡兒畫了押,對笑羅漢說:「這下可以給銀子我了吧?」 笑羅漢杜八立刻命人端了一盆銀子來,上面擺放十八錠白花花的銀子,每錠十兩,剛好一百八十兩,笑著說:「請公子點收!」 「不用了!統統給我擺在賭桌行了!」 僕人將銀子擺放在癡兒坐的桌面上。笑羅漢說:「祝公子玩得高興!」又對那妙齡少女說,「九妹子,你好好陪著公子玩,千萬別怠慢了公子。」 九妹子眉開眼笑,聲音悅耳:「八爺,我會小心的。」 笑羅漢滿意地點點頭,笑迷迷地帶著那顆明珠而去。明珠到了他的手中,其他人別指望能贖回來。不但不能贖回,反而欠下了笑羅漢一筆還不清的閻王債,不弄得傾家蕩產不能罷休。三十厘的時辰利息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一個時辰之後,二百兩就變成了二百六十兩,以後是利滾利,半天之後,就變成了一千零二十九兩四錢七分多銀子。所以賭徒們不敢去向錢莊借錢,寧願走遠幾步,去當鋪典當衣服財物換取銀兩,沒錢去贖,起碼不用欠債,頂多不要衣服財物而已。雖然當鋪也是陰掌門人所經營,典當的衣服財物有限,上百兩的銀子,當鋪不交易,只有轉向錢莊借錢。 笑羅漢一走,叫九妹子的妙齡少女向癡兒飛來了一個媚眼:「公子,你現在有錢可以下大賭注啦!」 癡兒笑著:「不錯!不錯,到現在又可以玩了!」而小芹,真想將她這一雙媚眼挖下來,看她還能不能亂拋。小芹以為她這一雙媚眼擾亂了癡兒的心魄,小芹哪裡知道九妹子是賭場上的老手,賭技極高,癡兒一連輸了幾次,都是她暗中做了手腳,別人看不出來,小芹也看不出來,癡兒卻看了出來,故作不知,先讓這個風情萬種的九妹子高興,準備出其不意,殺一次回馬槍,贏回上萬兩銀子,令她笑容變哭臉。 九妹子搖著寶盅,眼裡盯著癡兒前面那一百八十兩銀子,放下後問癡兒:「公子,請下呀!」她心裡真想一下將一百八十兩銀子全拿了過來。 癡兒一雙眼睛不再望大小兩個字,而是望著「大小」兩個大字中間各種不同點數的方格,其中有六個大方格,是三個相同的點數,如三個四點、三個六點等等。六個大方格下面,又是一排的長方格,組成了各種不同牌九的牌面,如天、地、人、和、梅、長、板、斧等等。癡兒問:「要是我下注在這些方格上怎樣賠法?」 九妹子嬌笑道:「公子,要是下在三個相同的點上,是一賠十。」 「哦?十兩賠一百兩?」 「是呀!」 「下在下面的長方格上又賠幾?」 「一賠三。」 「怎麼賠那麼少?」 「公子,不少了!因為三個骰子不同的點數,可以組成三個牌面,比如開出的骰子是一、三、六點。一和三組成三和牌,三和六組成了九點牌,一和六又組成了一面大銅錘。它買中的機會大,所以一賠三是合理的了。公子,你不買大小,要買點數麼?」 「對,對,我買大小老是輸,我要買點數了!」 「好呀!公子請買,奴家要揭盅了!」 「好!我買!」癡兒將二十兩銀子壓在和牌的長方格上。 九妹子那悅耳的聲音響起來:「大家買定放手!我揭盅了!」一聲鈴響。九妹子揭開了盅,喊道:「一二五,八點,小。吃大賠小,三點、七點和小銅錘有賠,其他全殺!」 癡兒那二十兩銀子又叫九妹子收了去。九妹子對他笑著:「公子,你這次買小不多好?怎麼偏偏買到和牌上去了?公子,不要緊,下次再買過,准贏。」 小芹洩了氣:「公子,別賭了,你的手氣不大好。」 癡兒說:「不賭?我輸掉的銀子怎麼拿回來?」 「我的少爺,你還想贏銀子呀!你不把這一百八十兩全輸掉就算好了。」 「呸!呸!你這張小嘴巴說些好話好不好?好的不靈醜的靈,要是本少爺真的輸光了,就將你賣給這賭場的老闆。」 「什麼?你要賣我?」 「不!不!我只是說說,你別當真的了。就是賣掉我自己,也不敢賣你。」 九妹子見這情況笑著對小芹說:「小兄弟,你這麼聰明伶俐,你家少爺怎會賣掉你?」 以後癡兒又連下幾手,下大的也輸,下小的也輸,下點數、牌面,輸得就更慘,一百八十兩銀子,最後只剩下了五十兩,黃瓜打狗,不見一大半。小芹在旁看見嘟起了一張小嘴,想說又怕癡兒不高興。看來癡兒來這裡根本不是鬧事,真正是來賭錢的。好呀!我看你輸光了怎麼辦,一顆珍珠能不能要回來。 最後,癡兒一賭氣,將五十兩銀子全壓在三個三點的大方格上,連小芹也看得睜大了眼睛:「少爺,你這是幹嗎?」癡兒捏捏她的手,叫她別亂出聲。 九妹子卻笑迷了眼:「公子!你要孤注一擲麼?」 「不錯!孤注一擲。」 九妹子似乎關心起他來:「公子輸了怎麼辦?不玩了?」 「玩!我怎麼不玩?我還有兩顆妹子。」 「不錯!我忘了公子還有兩顆明珠,拿去典當,可以在這裡玩上一天一夜。」 癡兒說:「你快揭盅吧!」 「好!奴家揭盅啦!大家買定住手!」這一下,九妹子更做了手腳,幾乎是十拿十穩,將癡兒的五十兩銀子全拿過來。可是當她揭盅一看,頓時傻了眼,三個骰子,全是三點。四周的賭徒們也都傻了眼。癡兒高興得跳起來:「三個三,我贏了!我贏了!小芹!我贏了呀!」 小芹嘟起來的小嘴,這時笑成了一朵花。小芹的性格仍是小孩子般的性格,對輸贏看得很重,贏了高興,輸了洩氣。她高興地問:「少爺!那我們贏了多少?」 「一賠十,我們贏了五百兩銀子。」 「真的嗎?那我們不是將所有輸掉的銀子全贏了回來麼?」 「贏回來還有多哩!小芹,你看看,你一不說話,我不是贏了?」 「好啦!少爺!我以後就不說話啦!」 九妹子怔了一會,跟著又恢復了原有的媚態,笑著說:「公子是贏了五百兩銀子。奴家恭喜公子!」她叫助手將五百兩白銀送到癡兒面前。 小芹說:「少爺,這麼多銀子我怎麼拿?那麼重。」 「別拿!別拿!我還要賭。」 九妹子又向癡兒飛了一個媚眼,堆笑道:「奴家還以為公子不賭了!」 「我剛贏一次,怎麼不賭?我還想多贏幾次哩!」 九妹子一笑:「但願如君所願。」她又開始上下搖動寶盅,放下說:「各位請買。」 癡兒一下將五百五十兩白銀,壓在三個一點的方格上,就又是孤注一擲,一賠十。九妹子心中有數,心想:這一下我看你這個大頭不輸才怪。我搖動的骰子,難道還不知是什麼?盅裡面的點數是四、五、六,大!別說你買不中,就算買中,只要我在揭盅時掌力輕動,也會變得完全不同。她含笑問:「公子買定了沒有?沒有買定,可以再擺到另一個格子裡。」 「不用!不用!我是下定了,你開盅吧。」 「好!開盅!」 九妹子玉手剛將盅蓋揭開,四周賭徒們目不轉睛地盯視,幾乎是一齊驚訝地喝喊起來:「三個一點,三!」 九妹子媚眼一看,果然是三粒骰子全是一點,像三隻紅色的魔眼,在瞪著她。九妹子這一下更怔住了,手中的盅蓋幾乎拿不穩要跌了下來。她簡直不敢相信,明明是四、五、六不同的點數,怎麼全變成一點了! 小芹更是歡叫起來:「少爺!我們又贏了呀!這一次又贏了多少銀子?」 「一賠十,一共是五千五百兩銀子!」 五千五百兩白銀,倘若對貴賓廳的賭徒來說,仍不放在心上,他們的輸贏往往都是在萬兩以上。但對大堂的賭客來說,卻是一筆驚人的數字了,一時間整個大堂都轟動起來。這喜很快傳到了笑羅漢杜八的耳中,驚問報告人:「是誰贏了那麼多的銀兩?」 「就是用明珠向八爺借銀子的富家公子。」 「什麼?是他?」 「是!八爺。」 「他是怎麼贏的?」 「他就用八爺借給他的一百八十兩銀子,起初他連輸幾次,只剩下了五十兩。最後他將五十兩銀子孤注一擲,全押在一賠十的三個三點上,一下就贏了五百兩,跟著又將這五百五十兩押三個一點上,又中了。」 「九妹子沒做手腳,讓他押中?」 「九姑娘哪有不弄手腳?可是那公子有如鬼神相助似的,九姑娘驚駭得不得了。」 「什麼鬼神相助,老子不信那一套。會不會那小子是賭場上的高手,也在做手腳?」 「屬下沒有看出。」 正說著,又一個人神色緊張地奔了進來,笑羅漢喝聲:「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 來人說:「報告八爺,九姑娘又失手了,輸去了六萬零五百兩銀子,叫小人來向八爺提銀子。」 笑羅漢杜八一下從椅上跳了起來:「什麼!?六萬零五百兩?又是怎麼輸的?」 六萬多兩,這不是小數目,是賭場開辦以來發生的第一件大事。這六萬多兩白銀,單是重量,就有三千七百多斤重,一口大箱裝五百斤白銀計,也要用八大箱才裝得完。賭場每日平均的進帳,除了工錢、賦稅、伙食及一切雜用開支外,只有幾千兩白銀的收入。這六萬多兩,就足足去了賭場半個月的收入。一臉是笑的笑羅漢,現在卻笑不出來了。 來人嚅嚅地說:「那、那、那公子也是押孤寶而中。」 一連三次押孤寶而中,這又是賭場破天荒發生的大事,要不是運氣,必然是那小子在暗中做了手腳。杜八可不相信運氣。這個小子,居然不知死活,竟敢吃到這賭場來了。笑羅漢杜八喝了一聲:「請七姑娘去看看是什麼回事,別讓那小子提錢走了!」 「是!」 「慢!還是請那小子到貴賓廳去,我和七姑娘去那裡會這小子。」 「是!八爺。」 七姑娘不但人美,賭技更高,是賭場上的一張王牌。笑羅漢杜八請高人訓練了七八位美女,其中以七姑娘的賭技最好最神,以往來了什麼王孫公子、富商大賈,幾乎都由她出面,就是碰上賭場中的老手,幾次交鋒,也不能不甘拜下風,識趣而退。可以說七姑娘從來沒有失過手,是常勝公主。連笑羅漢杜八也不能不尊敬她,你她為七姑娘,不敢稱她為七妹子。 癡兒和小芹身上帶著從賭場贏來的六萬六千兩銀票和五百五十兩白銀來到貴賓廳上。現在,他們已成了長沙城的富翁了,身上總共有六萬六千五百五十兩銀子,單是吃和穿,恐怕一世也用不完。 這處貴賓廳,比安化縣賭館貴賓廳的陳設、裝潢更講究,更豪華,令人有一種舒服享受之感。廳內華而不俗,擺設清雅,使人恍如踏入仙境。癡兒和小芹進來後,笑羅漢、七姑娘以及七姑娘跟前的兩名秀氣的丫鬟兼助手,起身笑臉相迎。 七姑娘和九妹子的風度迥然不同,九妹子美而俗氣,作風輕佻,媚眼四飛,亂賣風情,令正經之人不敢去接近。七姑娘美而清雅,莊重大方,令人感到親切。她似大家閨秀又勝似大家閨秀,莊重而不矜持,含笑而不輕佻。癡兒和小芹不由都看了她一眼,暗暗驚訝:怎麼賭場中競有這樣的一位少女?她是什麼人? 笑羅漢杜八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公子請坐!」 「多謝!」 癡兒坐下,小芹立在他身後。待丫鬟奉上香茶後,癡兒問:「不知杜老闆請在下有何事賜教?」 「賜教不敢,聽聞公子手氣極佳,賭技神奇,令我們這位七姑娘為之傾心,不但想睹公子風采,也想領教公子的神技。」 「不不,我沒有什麼神技,僥倖碰運氣而已。說起來在下應感謝杜老闆才是。要不是杜老闆借錢給在下,在下也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癡兒說完,從懷中掏出兩張各一千兩的銀票遞上,」這是二千兩銀票,在下作為感謝杜老闆的一點心意,請千萬笑納。」 笑羅漢愣了愣:「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小看杜某人了?」 「在下怎敢有如此心念?在下除了感謝,別無他意,望杜老闆千萬賞在下這個面子,不然,在下無地自容。」 七姑娘輕啟朱唇:「八爺!既然公子一片誠意,八爺還是收下的是,不然就冷了公子的一片心了。」 笑羅漢哈哈笑著:「好!好!那杜某就愧收了!來人!」 貴賓廳外立刻有人應著:「是!八爺!」跟著進來一位鏢,悍漢子,問:「八爺!什麼事?」 「給我將公子的那顆明珠和借據取來!」 「是!」ˍ 不久,明珠和借據取到,笑羅漢親自將明珠、借據交給了癡兒:「請公子驗收。」 癡兒一眼就看出了這顆明珠是自己之物,便笑道:「在下還有信不過杜老闆的?不用驗了。」他將明珠轉交給小芹,並叫小芹將那張字據交回給杜八,另外又奉上二百兩白銀。 笑羅漢有些不悅了:「公子,你——!」 癡兒一揖說:「在下知道杜老闆是生意人,正所謂男人大丈夫,兄弟歸兄弟,朋友歸朋友,錢財方面,要分明清楚。這是生意來往,可不是私人交情。杜老闆今後要給在下一個人情,請用別的,這二百兩借銀,還望杜老闆收下才是,以免壞了錢莊的規矩。」 笑羅漢以奇異的目光看著癡兒,說:「好!好!公子這麼說,我杜某也不敢壞了錢莊的規矩,不能不收。」他又對悍漢說,「將這二百兩交給帳房,劃去了今日之帳。」 「是!八爺。」這悍漢取了銀子而去。 笑羅漢又笑道:「我這位七姑娘,想領教公子的神技!公子不能不賞面吧?」 這位盤剝者,雖然得了癡兒的二千兩,心裡卻沒半點感激。這二千兩,比起那六萬多兩,只是一個小數目。何況這些銀兩是賭場的,遲早連本帶利,都要收回來。他將明珠交還給癡兒,已算是賣了一個大人情了。不然,癡兒連明珠也不可能取回。 癡兒說:「領教不敢受,要在下和七姑娘玩一下,在下還可以奉陪。」 七姑娘面展笑容,鶯啼燕語般說:「小女子在這裡先多謝,公子了,使小女子能有幸見識公子的神技。」 欲知七姑娘和癡兒較量賭技結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五回 賭場奇女 上回說到七姑娘見癡兒答應和自己較量賭技,滿懷高興。 癡兒問:「不知七姑娘想和在下玩什麼?」 七姑娘展顏一笑:「隨公子高興,擲骰子、猜大小、推牌九、玩紙牌,小女子樣樣都可以奉陪。」 癡兒說:「我別的不會,只會擲骰子。」 「小女子就陪公子擲骰子、賭大小好了。」 「誰大誰贏?」 「誰小誰贏也可以。」 「好!剛才我在外面盡買小的贏,在下就和姑娘玩小的,誰擲出的點子小,誰就贏,好不好?」 七姑娘點頭含笑說:「小女子隨公子便。」 「那我們就賭小。」 七姑娘命丫鬟將賭具捧上來,是一隻青瓷的大碗和三顆象牙雕琢而成的骰子。七姑娘說:「請公子過目,看骰子有沒有作弊弄假?」 癡兒說:「不用試了,我相信骰子沒有什麼作弊。」 「哦?公子這樣放心?不疑心骰子裡放有水銀?」 「在下相信七姑娘。」 七姑娘微笑:「小女子多謝公子,請公子先擲。」 「好!那我先擲。」 「公子!在未賭前,小女子得說明一下,凡是跟小女子賭的人,每賭一次,下注是一萬兩銀子以上,公子打算一注是多少兩銀子?」 「既然有規定,一萬兩就一萬兩。」 杜八笑著說:「公子果然是豪爽人。」 七姑娘也含笑嬌說:「公子!請!」 癡兒抓起三個骰子,隨便往碗裡一擲,發出一陣啷啷悅耳的響聲,三個骰子停下來時,是一二三,共六點。在賭大小時,這是小的了。七姑娘讚了一聲:「公子果然好手勢。」說著,她一隻纖纖玉手抓起骰子,往碗裡一灑,骰子在轉動停下來時,是一二二,五點,比癡兒小一點,贏了一萬兩銀子。七姑娘歡笑說:「小女子僥倖贏了,請公子再擲。」 疾兒看了她擲骰子的手勢和用暗勁的分寸,不禁暗暗點頭:這女子不愧為賭場上的高手,賭技甚高,深藏不露,謙虛得體。看來她手中的骰子,就等於莫紋手中的一把劍,骰隨心發,要擲多少點就多少點。她一下不擲出三個一點來,卻擲出五點,恐怕不想一下子讓人知道她的神奇賭技,僅小一點就行了,用不著小得太多,以免將自己驚走。 癡兒想看看她的賭技有多神奇,故意抓起骰子,不用暗勁,隨意往碗裡一擲,是四五六,這根本是大的了,准輸無疑。七姑娘看了似乎惋惜:「看來公子這一把手氣不佳呵!小女子恐怕是贏定了!」說時,也漫不經心地隨意一丟,擲擊四五五來,雖然屬大,仍比癡兒小一點,又贏癡兒一萬兩銀子。 癡兒第三次擲,暗用巧力,擲出了三個一點來。在三顆骰子來說,又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了。心想:這下我看你怎麼比我再小一點,你總不會擲出兩點來吧? 七姑娘見癡兒擲擊三點來,讚道:「公子好手氣,小女子這一次不敢望贏,能擲出一個三點來和過,就算萬幸了!」她纖纖如玉琢般的巧手,抓起三顆骰子,凝神往碗裡一灑,骰子不但在碗裡溜溜滾動,還彈跳起來,最後露出點數了,是兩點。因為三顆骰子中,有兩顆是疊起,一顆不見點數,其他兩顆都是一點,這真是神技,不能不令癡兒傻了眼。這不但不是一般賭徒能擲得出,就是賭場的老手,恐怕也無法擲出來。 小芹也看得驚訝了:「這算數嗎?兩顆骰子疊在一起,不能算。」 七姑娘聽了半點也不著緊,含笑嬌問癡兒:「公子是賭場中人,你看算不算?」 癡兒心服地說:「算!怎麼不算?在下佩服姑娘的神技。」 七姑娘歡笑:「公子誇獎了!小女子只不過偶爾擲成兩點,以後恐怕沒有這樣的好運。」 這樣,癡兒便輸掉了三萬兩,贏來的六萬多兩,已是黃瓜打狗,不見了一半。癡兒抓起骰子:「好!這一次看在下能不能擲出一個兩點來!」癡兒略略暗運一成的真氣,將三顆骰子往碗裡一擲。這一下,三顆骰子似乎互相有磁性似的,在彈跳之後,一顆顆疊搭起來,三顆骰子疊成了一條小小的直柱,上面的一顆是一點。就是說,三顆骰子只擲成一點,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了!這哪裡是什麼賭大小,而是拼運氣的技巧。 不但小芹驚喜,就連一直在旁靜觀的笑羅漢杜八也看得驚奇不已,暗暗點頭,怪不得外面的九妹子輸了,原來這位公子是賭場中的奇人,我真是看走了眼。早知道這樣,用一二百兩銀子打發他離開賭場,就用不著輸掉六萬多兩銀子。 七姑娘美目中只掠過一層驚訝,暗想:想不到我碰到了平生第一個勁敵,能讓自己抖展出從不露面的絕技來。要是能將他留下來,幫助杜老闆,那不知多好。便微笑說:「公子的神技,令小女子折服,看來這一手,小女子是怎麼也贏不了公子的。」 癡兒見她沒半點驚駭,只是驚訝而已,心想:難道這一次你還能贏我麼?便說:「姑娘別客氣,在下還想目睹姑娘驚人的神技,請!」 七姑娘說:「公子別這樣說,小女子不自量力,只有在公子面前再獻一下丑。」說完,便抓起三顆骰子一擲,三顆骰子叮叮噹噹在瓷碗中蹦跳。突然,三顆堅硬的象牙骰子竟然「啪」的一連三響,一看裂開,分成六片,沒點的全部朝天,一點也沒有。 小芹駭然:「這算多少點?」 癡兒更是佩服七姑娘用勁之巧,說:「沒點!」 「沒點!?那少爺不又輸了?」 「不錯!我又輸了!」 「少爺!六萬多兩銀子,只剩下二萬多兩啦!少爺還賭不賭?」 「賭!怎麼不賭了!我正玩得有興致哩!」 「少爺!骰子都爛了,還賭什麼?」 七姑娘這時說:「公子!小女子這次僥倖能取勝,也是多虧了公子。」 癡兒不明:「姑娘多虧在下什麼?」 「因為公子上次一擲,三顆骰子受不了公子的暗勁,內部已現裂痕,所以小女子只略用勁一擲,就裂開了,這不是多虧了公子麼?」 癡兒暗想:這七姑娘真會做人,贏了別人的銀兩,還能使人不感到懊惱,使人高興,叫人聽了舒服。看來其他在這裡輸了幾十萬兩銀子的,也惱不起來了。便說:「姑娘客氣了!就算這樣,也得有姑娘的神技,才能使沒點的一面翻出來,叫人心服。」 「公子過獎了!」七姑娘跟著命身邊丫鬟說,「去將另一副骰子端上來,待我再陪公子玩幾手。」 癡兒搖手說:「不,不!擲骰子,在下自問敵不過姑娘。」 「那公子想玩什麼?要不,我們互相猜點數、誰猜中誰贏,好嗎?」 「猜點數?怎麼猜法?」 「就是我們互相輪流搖骰子,誰猜中了對方搖出來的點數是多少,誰贏。」 「那不跟大堂上賭大小一樣嗎?」 「公子,那可不一樣,比賭大小緊張有趣多了。外面賭大小,贏面頗大;而猜點數,不但要猜出是多少點,更要猜出三顆骰子上面的點數來。比喻說,同樣是五點,三顆骰子的點數就不同,一二二,是五,一一三也是五,要是九點,三顆骰子的點數就更不同了,三個三構成九點,一四四也可湊成九點,二三四,一六二,同樣都可構成九點。」 「單是猜中了點數還不行?」 「不錯!要猜出三顆骰子不同的點數,合起來的點數才算贏,公子玩不玩?」 「那搖骰子的不是頂合算嗎?」 「公子認為合算,那公子搖骰子,由小女子來猜好了。」 「哦?你不擔心我會弄手腳麼?」 「公子弄什麼手腳了?」 「要是姑娘猜中在下搖出的一二三,六點,在下在揭開盅時,略用暗力震翻,姑娘不輸了?」 「小女子猜時不出聲,只寫在一張紙上,公子又知道小女子猜的是什麼了?」 「不錯!這太有趣了!我玩。不過,在下不想占姑娘便宜,我們還是互相輪流搖骰子的好。」 「多謝公子。這樣,就是小女子輸了,也敬公子的賭德高尚,為人坦率、公正。」 癡兒聽了好笑,俗話說,十賭九騙,騙法各有不同,就看誰的騙術高明,叫人看不出來罷了。一個賭徒,品德會高尚麼?與坦率、公正更扯不上邊,要是這樣,就不成為一個賭徒、騙子了。當然,一些人以賭技來行俠仗義,懲治為惡的賭徒,不以贏錢為目的,又是另一回事。所以癡兒聽了一笑說:「多謝姑娘過獎,在下受之有愧。」 七姑娘叫人將一個製作得十分精緻鑲金的木製漆盅、漆碟端上來,打開漆盅,漆碟中擺放三顆象牙雕琢的骰子,讓癡兒過目、驗看,然後問:「是小女子先猜?還是公子先猜?」 「也是一萬兩銀子猜一次?」 「是!公子下十萬兩銀子一注也行。」 「在下手頭上可沒有這麼多銀兩。」 「公子完全可以向我們杜八爺借。」 「在下只有三顆明珠,恐怕借不到一千兩。」 杜八一笑:「公子要是願借,我可以不要公子任何東西作典當。」 「哦?杜老闆這麼相信在下?不怕在下跑掉了?」 杜八又一笑:「只要公子立一張字據,願在我賭場服役三年。」 要是癡兒真的立了這麼張字據,那不啻賣身給杜八了,永遠別想離開賭場。癡兒微笑:「看來杜老闆看上在下的賭技了?」 「公子的確是這方面難得的人才,我杜某實在仰慕,希望能將公子留下來。」 七姑娘也嬌笑說:「小女子也渴望公子能留下,與小女子常在一處,切磋賭技。」 看來這位儀態萬方的七姑娘,已垂青癡兒了。癡兒一笑:「蒙兩位錯愛,在下也希望能留下來。既然這樣,我們乾脆別賭銀兩,賭人怎樣?」 七姑娘愕然:「賭人?」 「是呀!我們連賭三次,兩勝為贏。要是在下輸了,我和我這位小廝留下;要是在下僥倖贏了,就請杜老闆和姑娘跟在下走,在我跟前伺候三年。」 杜八一下不笑了:「什麼?我杜某跟你們走?」 一七姑娘慌忙說:「不,不!小女子只跟公子相賭,誰輸就跟誰走,其他人不捲入其中。」 的確,杜八身纏千萬,是長沙府一位有名的人物,是陰掌門掙錢的一條棟樑,怎能作為賭注?那不太失身份了?杜八這笑羅漢怎能笑得出來?他不當場喝叱癡兒已算好的了。要是杜八知道癡兒是個什麼人,恐怕他感到跟癡兒提鞋也不配。能跟在癡兒身旁,已是高人一等了,說不定從此而能善終。 癡兒目視七姑娘:「姑娘願和在下以身相賭?」 「公子要是高興,小女子願意奉陪。」 「三戰兩勝決高下?」 「行呵!」 「姑娘不會後悔?」 「小女子還擔心公子後悔哩!」 「好!請姑娘先搖骰子,在下來猜。」 「要是賭三次,公子猜兩次,小女子才猜一次,公子不吃虧嗎?」 「不!在下正想再次目睹姑娘的神技。」 笑羅漢杜八又換上笑臉了,他感到這樣賭法,七姑娘是穩操勝券,擔心癡兒輸了會賴帳,不承認。便笑著問:「你們之間,是不是立下一張字據,以免事後反悔?」 七姑娘笑著說:「杜八爺,不用了,你擔心公子輸了會逃跑嗎?小女子認為公子不是這樣的人。」言外之意,以你杜八爺的武功和那麼多的手下,公子會逃得了嗎? 杜八一想也是:「對對,看來杜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你們開始玩吧。」 癡兒說:「姑娘請!」 七姑娘瞇著眼笑:「那小女子佔先了!」 小芹一直在旁看著聽著,她對癡兒的輸贏,半點也不在乎,存心是來這裡鬧事的,只是一時不知癡兒甩什麼方法鬧。現在一聽要賭人,感到鬧事的時機來了。她看出這場賭,不管誰勝誰輸,都不會認帳。要是公子勝了,笑羅漢絕不會讓七姑娘走,自己便鬧得名正言順;要是公子輸了,他答應留下來才怪。就是他答應,自己也不會答應。小芹便暗中準備,準備一動手就先拿下了杜八。在廳外站著的那七八個賭場打手,小芹才不將他們看在眼裡。她看不慣七姑娘那一張笑臉,「哼」了一聲說:「你小心了,別讓我家少爺將你贏了回去與我作伴。」 七姑娘更笑了:「是嗎?就怕小兄弟會隨你家公子留下來不走了!」 癡兒連忙喝著:「小芹,別多嘴。」他擔心小芹的話,會引起七姑娘和杜八的注意。 搖骰子,猜點數,這不但是考技巧,更是考聽力,既要觀察對方搖寶的手法、姿態,更要聽出骰子在寶盅裡滾動的響聲,尤其是放在桌面的剎那間,骰子落在碟上不同的響聲,才能準確地猜出對方的點數來。這就要*內力的深厚和平日的苦練,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七姑娘凝神捧起搖寶,上下左右搖動,最後放了下來,對癡兒說:「公子請猜!」 筆墨紙張早已準備好,癡兒想了一下,提筆在紙上迅速寫了自己要猜的三顆骰子的點數,摺好放在桌面上,微笑說:「請姑娘揭盅,在下已寫了。」 七姑娘嬌笑:「但願公子猜中。」盅揭開,漆碟上的三顆骰子,其中一顆竟成正四方立體的菱形直立,沒有點數。其中兩顆骰子,一個是三點,一個是一點,合成四點。七姑娘露出了這一手搖寶的絕技,令人驚歎。杜八笑得更像一尊南無阿彌陀佛了。這樣的三顆骰子,是什麼人也猜想不到的,連小芹也認為癡兒必定猜不中,必輸無疑。 七姑娘又問:「公子猜中沒有?」 癡兒歎道:「姑娘好神技,不過在下有幸猜中了!」 七姑娘和杜八幾乎同時愕然:「什麼?你猜中了?」 癡兒打開寫好的紙箋:「姑娘請看。」 眾人一看,全都傻了眼,癡兒在紙箋上,不但寫上了一個一點,一個三點,更將成菱形直立的骰子也畫了出來。慕容智的一雙目光,好像神話傳說中的齊天大聖孫行者似的,有一雙金睛火眼,能透過漆盅,看到漆碟邊三顆骰子的情形一樣。杜八那張笑嘻嘻的臉,一下笑不出來了,滿是驚愕、疑惑。他幾疑眼前這位富家公子不是人。七姑娘的一雙笑目也換成了愕異的眼神,最後有點頹喪地說:「不錯!公子猜中了,小女子輸了一次。」 癡兒笑著說:「這一次請姑娘猜了,在下來搖。」 「請!」七姑娘仍不失禮儀。 癡兒捧起搖盅,上下搖動,只聽見骰子在盅中上下翻騰滾動。癡兒最後突然暗運內勁,力透漆盅,直達三顆骰子,驟然停下,放在桌面上,說:「請姑娘猜,在下搖出的是幾點?」 七姑娘神態莊重,凝視漆盅寶盒,正想說出,癡兒又說:「姑娘別急,請先在紙上寫出,由在下揭開好了!」 「不錯!小女子應該寫下才是。」 在紙箋上寫了出來,固然能防止對方在揭盅時暗弄手腳,但同時也白紙黑字,立下字據,想翻口也不行了。七姑娘提筆寫好後說:「請公子揭盅。」七姑娘再也沒有剛才神色自若、行動瀟灑了。、癡兒揭開,眾人一看,又是駭然,因為癡兒剛才驟然放下時,內力透過漆盅,將三顆象牙骰子震得粉碎,形成一堆像座小山般的骨粉堆在漆碟上,沒有點。 眾人在驚愕時,七姑娘卻驚喜地嬌叫起來:「小女子猜中了!」 杜八從愕然中喜問:「七姑娘猜中了?」 「八爺!你看看,我猜中了!」七姑娘打開紙箋,平鋪在桌面上。眾人一看,七姑娘在紙箋上寫著「無點」兩個字,只是沒有畫出一堆骨粉而已。七姑娘的確是賭場上的。一位少有高手,她一下聽出了癡兒用勁震碎骰子的輕微響聲,也聽出了骰子落在漆碟上發出的不同尋常的異響,只是「噗」的一響,沒有啷啷的響聲,所以沉思半晌,寫下了「無點」兩字。這一點,連小芹也暗暗佩服起來。 杜八透了一口大氣:「不錯!七姑娘猜中了,現在是各勝一局。」 癡兒微笑說:「不!姑娘猜錯了!」 「小女子怎麼猜錯了?」 「在下搖出的是四點,不是無點。」 「什麼?四點?」 「不信?姑娘請看。」 癡兒輕輕吹開了象牙骨粉,骨粉當中,果然露出骰子一面的四點來。四點是紅色,在白粉當中,分外奪目,除了瞎子,任何人都看得分明。癡兒用勁十分巧妙,只震碎了二三顆半骰子,留下這四點的一面來,藏在骨粉當中,七姑娘沒有聽出來,就是聽出,也一時難辨多少點。癡兒又微笑說:「姑娘,在下沒有說錯吧?這不是四點麼?」 杜八、七姑娘頓時不出聲了。癡兒說:「姑娘,三戰兩勝,在下已贏了兩局,第三局看來是不用賭了,請姑娘隨在下走。」 小芹更高興得跳起來,揶揄說:「七姑娘,你現在是我們的人了,請跟我們走呀!」 七姑娘一時呆若木雞,不知怎麼辦。小芹又說:「七姑娘,走呀!你擔心我家少爺養不起你麼?放心,像你這樣的人,我家少爺也可以養十個八個。少爺,你說是不是?」 癡兒笑道:「不錯!不錯!我們以後也開一個賭場,請七姑娘任賭場之主,整個賭場都交給姑娘打理,用不著在別人之下了,不比這裡更好?」 小芹說:「七姑娘,走呀!你不會是反悔吧?」 七姑娘一咬牙:「好!我跟你們去!」 杜八一震:「什麼?你跟他們走?」 七姑娘苦笑一下:「八爺,我和公子有言在先,願賭服輸。我現在既然輸了,只有跟他們去。」 杜八一下從笑羅漢變成了一個惡羅漢,喝問:「七姑娘,你敢背叛我?不想活了?」 「八爺!我怎敢背叛你?但我輸了,身不由己,不能不跟人走,不然,這座賭場,還有誰人來賭?」 小芹說:「七姑娘,別理睬這肥豬,我們走我們的。」 杜八怒吼一聲:「誰也不准走!」 癡兒瀟灑一笑:「杜老闆,這間賭場不是一向很講信譽麼?你不會食言自肥吧?」 杜八眼珠一轉說:「小子!怪只怪你為什麼在賭前不各自立下字據?現在無憑無據,你憑什麼要將七姑娘帶走?」 「奇怪了,你這間賭場,客人們來賭時,是不是都要立下字據,才能將贏來的銀兩帶出去?」杜八一時語塞,半晌才說:「這一回不同。」「哦?有什麼不同?」「因為七姑娘是人,不是銀兩。」 「那麼在下要是輸了,又怎麼辦?」 「小子!你要講理,到別處去!」 「看來杜老闆打算不講理了!」 小芹說:「少爺,你帶七姑娘先走,我留下,看這肥豬怎麼個不講理。」 笑羅漢杜八兩次給小芹稱為「肥豬」。第一次因為急於要攔住七姑娘,沒去理會小芹;這次杜八不容忍了,怒喝一聲:「你是什麼東西?給我滾開!」同時他那肥厚的大手,似葵扇般向小芹拍來,以為一掌就可以將這小不點的小廝拍飛出廳外,再將癡兒揪過來。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耳光聲突然響起,杜八的這一掌拍去,不但沒有將小不點的小廝拍飛出去,自己反而挨了小廝的一個耳光,打得他半邊臉頓時紅腫起來,他一時驚愕地望著小芹:「剛才是你打我?」 這個笑羅漢,竟看不見小芹是怎麼出手的,他只感到自己的一掌拍出,落了空,跟著便見人影一閃,自己的左臉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 小芹說:「當然是我打你啦!」 「你敢打我?」 杜八話沒說完,「啪」的一聲.右臉又挨了小芹的一記耳光。小芹的身形、出手,在杜八看來,快得不可思議。小芹打完他後,身回原處,說:「你看看,我敢不敢打你?讓你知道不講理是什麼後果。」 杜八這時才感到眼前站著的,不是什麼看不起眼的小不點小廝了,他顯然不是一般人,而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怪不得他主人的賭技,這麼神乎其神。杜八一時愣著眼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小芹說:「我們是什麼人你別管。我問你,還敢不讓我們將七姑娘帶走?」 杜八又吼了一聲:「來人!給我將他們主僕兩人全捆了!」 杜八吼聲一落,貴賓廳驀然湧進四位勁裝的黑衣大漢,身段敏捷,行動輕快,一個個都不佩帶兵器。這些大漢,都是杜八跟前身後的武士,一個個都有一身好功夫,慣於擒拿手法一出手就是分筋錯骨,令人一下失去了反擊的機會。大概在長沙府城中,動用兵器易造成傷亡,招惹官府捕快干涉。而一下將人擒拿過來,就不會招惹官非,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何況長沙府是湖廣的一個大府,知府的所在地。更有皇家的一位王爺在長沙,不同偏遠的縣城。碧眼教主考慮到這一點,所以特別訓練一批擒拿手武士,作為杜八的貼身武士,以防有人搗亂賭場。至於賭場大堂上的保衛工作,就由二十四騎的人負責了。他們只是一般的打手,不同於這些黑衣武士,專門負責貴賓廳的保衛工作。 貴賓廳,往往是豪商大賈、王孫公子、江洋大盜、綠林梟雄豪賭的地方,一賭就是上萬兩銀子,一輸紅了眼,難免不會鬧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他們鬧出了人命,往往一走了事。所以碧眼教主訓練出這樣一批近身搏鬥,善於擒拿、摔打的武士來,制止雙方動手,同時也保護七姑娘。現在,杜八就是要用他們來對付小芹。 杜八指著小芹說:「先將這小廝抓起來,給我狠狠吊打一頓。」 黑衣武士見小芹還是個小娃娃,這麼一個小娃娃,根本不用動手,只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戳倒。其中一個大漢應了一聲,便伸手來抓小芹。杜八急喝道:「別大意了!這小廝有一身不錯的武功。」 這個武士似乎不大相信,就算這小娃娃武功再好,也好不到哪裡,自己還不是手到擒來?但杜八爺這麼說,卻也不能大意了,於是以極快的手法,想一下將小芹抓過來摔在地上。小芹見他們沒有兵器,也不動用自己的盤龍寶劍,以迎風柳步一閃,令這武士一抓落空。 武士「咦」了一聲,因為他剛才的出手極快,就是一般武林中人,也閃避不了,這小娃娃競身似滑魚般溜開了。他不由抖展出近身搏鬥的擒拿手法,一連幾撲,想抓起小芹,扔到廳外去。小芹也想看看他的武功招式,先不出手回擊,只用迎風柳步閃開。這個武士一連撲了幾次。次次撲空,像大笨熊撲捉靈巧的飛蝶似的,自己反而累得渾身發熱發燥。看來他這套擒拿手法,對小芹不起作用。 杜八看得驚訝了,這小廝是什麼身法?又喝著其他三個武士:「你們給我全上!」 四個黑衣大漢全上,更是弄得笑話百出。小芹像只小精靈似的,嘻嘻哈哈地笑,在他們之中左穿右插,東閃西避,弄得這四條大漢不是撲翻了桌子、椅子,就是撲到自己人身上去,甚至將自己人抓起來摔了出去,令人捧腹不已。 癡兒和七姑娘早已縮在屋角。七姑娘看得駭然不已,癡兒卻一味微笑。小芹玩夠了,不再玩了,便出手還擊,轉眼之間,就將這四個武士全扔了出去,不是摔斷了腳,就是摔壞了腰。小芹對杜八說:「肥豬,這次輪到你了!」 杜八更看得愣了眼。他初時還以為小芹的身法快而已,想不到竟能將四個牛高馬大的武士全扔了出去,一個個還爬不起來。半晌他才說:「我杜某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你竟然是位上乘高手。好好,我杜某來領教你的高招。」 杜八的武功,不在蘇三娘之下,只是他極少出手而已。剛才他給小芹刮了兩個耳光,除了小芹出手不可思議之外,也是杜八根本沒去注意,更沒有去提防。要是他有防備,小芹也不易刮他兩個耳光。他一出手,就是凌厲的分筋錯骨手,想一招就將小芹的雙手扭斷。別看杜八一身肥胖,行動遲緩,一旦與人交鋒起來,卻是非常靈活,出手特別凶狠。杜八是鷹爪一派的武功,飛騰撲跳,宛如隼鷹一樣,給他雙手抓中,不死也重傷。 小芹見他一出招就這麼凶狠,隱帶一股勁風襲人,不敢大意,先以迎風柳步閃開,以避其戰,然後回身反擊。幾招過後,小芹以靈巧的身法,啪啪兩掌,玉手拍在杜八肥胖的身軀上。不知是杜八一身肥肉太粗厚,還是橫練出一身的硬外功,不怕掌擊拳打,小芹的兩掌,雖然拍中了他,也打得他辣辣發痛,但卻傷不了他,反而打得他暴怒起來,抖出了自己十成的武功。出手的勁風,將貴賓廳一切名貴的擺設、古董,震得紛紛落地,跌得四分五裂,連一些名字畫也震飛撕爛了。 小芹不再拍打他了,使用巧勁,幾招過後,腳步一伸,雙掌拍出,杜八「哄」然一聲,給小芹絆倒,仰面直躺在地上。他正想跳起來,小芹手腕上的盤龍劍早早彈出,劍尖貼在他的喉嚨上,喝聲:「不准動!你敢再動一動,你這條肥豬就會變成一條死豬!」 盤龍寶劍寒氣逼人,劍尖貼在杜八的天突穴上,一股寒意直透心肺,杜八哪裡還敢再動?只驚愕地睜大了眼,連話也不敢說。因為一說話,喉頭便會移動,就會給劍尖劃傷。 七姑娘看得花容失色,急喊道:「你別殺他,我跟你們走。不然,你們恐怕走不出長沙城。」 廳外的一些黑衣武士本想衝進來,一見這種情形,也嚇得不敢動了,害怕小芹一劍將杜八爺挑死。小芹出手封了杜八的穴位,收劍入劍匣,問七姑娘:「哦?我們怎麼走不出長沙城了?」 七姑娘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小芹說:「姑娘放心,我並不擔心我們走不出長沙城,而是不想在這裡殺人。」 七姑娘鬆了一口氣:「多謝小哥!」 癡兒問:「姑娘,你為什麼為他求情?」 「不瞞公子說,八爺對小女子有恩。」 小芹說:「這條肥豬這麼橫行霸道,他對你有什麼恩了?」 「小女子自幼父母雙亡,無力埋葬,全*八爺埋葬,此恩不敢忘。」七姑娘又歎了一聲,對杜八說,「八爺,不是我背叛八爺,有負八爺昔日埋葬父母之恩。記得師父傳授我的賭技時說過,賭有賭德,信守諾言,願賭服輸,不得賴帳。現在我技不如人,輸了,就得遵守諾言,跟他們而去。就是八爺想強留下,我也感到十分不光彩,恐怕再也無顏與人相賭。」 杜八悻悻說:「你要走只管走,別說得好聽,我知道你已看中了這位公子,就是不賭,你也會跟他而去。」 「八爺!你怎麼這樣說?好!既然八爺不相信,奴家只有一死,以明心志。」七姑娘說完,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明亮的匕首來,向自己心口插去。小芹想搶救已來不及。癡兒一招折梅手出手,迅如電光火石,奪過了七姑娘的匕首,說:「姑娘!何必這樣輕生?就算他對姑娘有恩,姑娘在賭場的幾年裡,為他賺下成千上萬銀兩,也足以報答他的恩情了,不值得為這樣的人而輕生。」 小芹狠狠踢了杜八一腳:「肥豬!幸而七姑娘沒有死,她要是死了,第二個死的就是你。要是你今後敢招惹七姑娘,小心,我會將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當豬肉賣掉。」 小芹本來對七姑娘沒有什麼好感,但聽了她的一番話,覺得她不失為一個光明磊落的女子,尤其她以死表明心志,不由對她起了敬意,才這樣狠狠對杜八發出警告。這時,二十四騎主蘇三娘帶人趕來了。 當小芹與黑衣武士交鋒時。賭場上早已有人跑去向蘇三娘飛報。蘇三娘一聽賭場有人鬧事,便馬上敏感到這可能是青衣狐狸和小狐狸有意在賭場鬧事了。蘇三娘感到杜八這人肆意凌辱、盤剝貧苦平民百姓,簡直是一個吸血鬼,有莫女俠去鬧也好,最好殺了他就更好,但自己接到報告,卻不能不去,不然,碧眼教主就會怪責自己為什麼不去。 蘇三娘帶了十多個兄弟走入貴賓廳,一眼就看見了癡兒,感到有點意外:「墨公子,是你?」 癡兒一揖說:「蘇女俠,正是在下。」 蘇三娘又目巡貴賓廳一周,見杜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並沒有莫女俠姐妹在場,問黑衣武士:「誰將杜八爺打在地上?人哩?他們已走了?」 黑衣武士一指小芹:「報告騎主,是他!」 由於小芹扮成小廝,蘇三娘一時認不出來,有點訝異:「什麼?是這麼個小廝?他能將杜八爺打倒?」 癡兒又一揖說:「蘇女俠,對不起,的確是在下小廝一時失手,將杜老闆絆倒了。」 「真的?」蘇三娘簡直不敢相信,杜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能戰勝杜八,那麼也能戰勝自己。她不由向小芹凝視,覺得面孔頗為熟悉,自己不知在那裡見過:不禁轉問癡兒:「他是公子跟前的小廝麼?」 癡兒說:「在下不敢欺騙蘇女俠。」 「公子別客氣。閣下小廝,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癡兒微笑:「是嗎?蘇女俠有沒有認錯了人?」 小芹眨眨眼說:「我只是少爺跟前的一個小廝,昨天夜裡才趕來找我家少爺,你幾時見過我了?我可沒有見過你呵!」 蘇三娘一聽,連聲音也感到耳熟,更是愕然。不!自己一定在哪裡見過,也與這小廝對過話。驀然,她一下想起來,這不是昨夜不請自來的小狐狸又是誰?她怎麼扮成墨公子的小廝,跑來這裡鬧事了?不禁心頭凜然。要是小狐狸存心鬧事,自己恐怕想制止也制止不了,只能盡力而為。可是這墨公子又是誰?與小狐狸是什麼關係? 蘇三娘不想揭破小芹的真面目,她希望這事最好能化解,於是皺眉問:「墨公子,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在長沙府鬧事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癡兒說:「蘇女俠,在下根本不想鬧事,只想來賭場玩玩,可是杜老闆不大講理,竟然不讓在下離開。」 「哦?杜八爺怎麼不講理了?」 「請蘇女俠問問杜老闆不更清楚?」 「可是杜八爺卻已給你小廝打倒在地上。」 小芹說:「誰叫他蠻不講理,輸了不認帳,還叫人將我們抓起來。我不反抗,不就讓他將我們抓起來嗎?」 癡兒說:「你別說了,先將杜老闆的穴位解開。蘇女俠是位明事理的人,是非曲直,她自然會分得清楚。」 「好吧!」小芹用腳踢開杜八被封的穴位,「肥豬!滾起來吧!」 笑羅漢杜八,不但在長沙府,就是在陰掌門中,也受人尊重,就是教主,也重自己三分。至於其他人,哪個不八爺長、八爺短的?幾時受過這等恥辱了?所以他一跳起來,出手就劈向小芹,小芹身形一閃,不可思議的便轉到杜八身後,一掌拍中杜八,拍得杜八踉蹌幾步,幾乎站不穩。杜八要回身來抓小芹,給蘇三娘制止了,說:「杜八爺,請慢動手,有話慢慢說。」 杜八吼道:「還說什麼?蘇三娘,你給我將他們抓起來!」 蘇三娘心想:你這只蠢豬,簡直不知死活,連冷血等人也死在她們姐妹劍下,你我在她眼裡,簡直是不堪一擊。當時沉下臉說:「杜八爺,你要是不講理的,我就撒手不管了,由你和他們鬧去,鬧出了人命,這間賭場,你就別想在長沙城開下去。」 杜八愕然:「什麼?這事你不理?教主叫你們來幹什麼的?」 「杜八爺,你放明白些,這裡是知府大人的所在地,不同別的地方,可以任意殺人、綁人,一切應以理先行。要是他們無理取鬧,不用你杜八爺吩咐,我自會捉拿他們,送到官府追究,若是你沒道理,恕我蘇三娘難以從命。杜八爺要是存心想毀了這間賭館,那你就大鬧好了!我可是不會插手的。」 「人家欺侮上門,將我打倒在地,我怎麼無理了?」 蘇三娘問:「杜八爺,他們為什麼要將你打倒在地?是不是他一上門就無理取鬧,還是輸了不給銀兩?」 「這——!」杜八給問得說不出話來。 癡兒這時說:「杜老闆,說話要對得起天理良心,在下怎麼欺侮你了?在下帶了幾十兩銀子在大堂上賭大小,輸了一一照給,用一顆價值千金的珍珠作為抵押,向你杜老闆借銀兩,一切都依照你的規矩,在下並沒話說。後來在下僥倖贏了,你又叫人請在下來貴賓廳上賭,在下一連輸了四次,輸掉了四萬兩銀子,也是一一照付,沒有拖欠半分。在下又怎麼欺負你了?後來,在下和七姑娘以身相賭,誰輸就跟誰走,在下贏了,要將七姑娘帶走,你一下翻臉不認,還叫人將在下兩個提起來,請問,是在下欺負了杜老闆,還是杜老闆欺負了在下?」 小芹說:「我家少爺和你說理,你還罵我家少爺是小子,要我們講理到別處去,你說,我們到什麼地方講理呀?而且你會放我們離開賭場講理麼?」 蘇三娘見小芹說話還孩子般天真,幾乎忍不住笑起來。現在,她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便問七姑娘:「七妹,我知道你一向賭德極好,你說,是怎麼回事?」 七姑娘一五一十將事情經過說出來。杜八怒道:「反了!反了!你這賤人,吃裡扒外,枉我白白養活你多年。」 七姑娘委屈地說:「八爺!你養我多年不敢忘,但我不能違背良心說話。」 小芹叱道:「你這只肥豬,嘴巴放乾淨一點,誰養活誰了?你說,七姑娘在這個賭館,給你贏了多少錢?別的不說,單是七姑娘剛才贏了我少爺的四萬兩銀子,夠你這肥豬一輩子也吃不完。」 蘇三娘也冷冷地說:「八爺,我知道七姑娘在你這裡,至少已贏了一百多萬兩,不但是八爺,就是我二十四騎的弟兄,也沾了七姑娘的光,而且七姑娘還有一個美德,所贏的銀兩,不是向平民百姓下手,所贏的對手,都是富商大賈、王孫公子、豪強惡紳的血腥錢。他們的錢來得容易,贏也不為過。」 小芹睜大了眼睛:「什麼,贏了一百多萬兩銀子?怪不得養得你像一口大肥豬了。你還有臉說你養活了七姑娘多年?真不要臉。」 笑羅漢杜八給蘇三娘、小芹一唱一和,幾乎氣爆了肚皮,他懷疑蘇三娘不是來相助自己,而是幫這位墨公子的。蘇三娘問:「杜八爺,這事你打算怎樣了結?」 杜八賭氣地說:「我不知道。」 「好!那按賭場上的規矩,七姑娘由墨公子帶走。」 杜八吃了一驚:「什麼?七姑娘由他們帶走?」的確,七姑娘不啻是杜八的一隻金飯碗,聚寶盆,要是賭場來了一位賭技高手,沒有七姑娘出來招架,吃得住嗎?賭場上其他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輸掉,但七姑娘就不能輸掉!一個零寶盆給人端走了那還了得?說什麼也不能讓七姑娘給人帶走。 蘇三娘問:「杜八爺,你打算怎樣?不講理?毀了賭場信譽?以武功來解決?」 「不錯!以武功解決。」 癡兒不屑地說:「杜老闆既然不講理,那以武功來解決好了,在下奉陪。」 小芹說:「好呀!那我先來打發這只肥豬,他在這裡不願講理,叫他到閻王爺面前講道理去!」 蘇三娘陰著臉說:「杜八爺,你真要在這裡動武?不顧別人死活?使這賭場付之一炬,夷為平地?」 杜八一怔:「蘇三娘,依你的意思怎樣?」 「杜八爺既然要以武力解決,最好約個地點、時間,在長沙城裡不行。」 「那他們不會跑掉了?」 「杜八爺,你難道還看不出墨公子是武林中人?他既然敢來,就不會跑掉!再說,城裡城外,都有我們二十四騎的弟兄,他們跑得掉嗎?」 癡兒說:「不錯,請杜老闆放心,在下不像閣下食言自肥。既然說得出,就做得到,怎麼會跑了?請杜老闆約個時間、地點,到時在下准到。」 杜八說:「好!那我們明天午時,在岳麓山上見。」 蘇三娘皺皺眉:「杜八爺,時間不怕倉促了麼?到時八爺自己親自上陣?不叫別的高手來?」 杜八一聽,感到不錯。憑自己的武功,不但敵不了這帶奶氣的小廝,恐怕蘇三娘也不行,只有向教主請示,請他老人家派出一等一的高手來對付墨公子才行。從這點看來,蘇三娘還是在幫助自己,以免自己吃眼前虧。便說:「那三日後,我們在岳麓山上相見。」 蘇三娘對癡兒說:「公子聽清楚了吧?」 癡兒一笑:「在下並不耳聾。」 「那麼三日後午時,大家在岳麓山上會見。為了公平起見,杜八爺可以聘請其他高手參加,公子也同樣可約朋友相幫。」蘇三娘這幾句話,不啻向癡兒、小芹暗示,千萬別獨自前來,有三日時間,你可以約齊其他武林高手,到岳麓山決一死戰了。 癡兒說:「不用了,就我們出面已夠。」 「哦?公子這麼有信心?」 「在下別的不敢說,這一點卻有信心。」 蘇三娘又不禁再次上下打量癡兒。這位墨公子到底是什麼人?不將陰掌門的人看在眼裡?他真的不會武功?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蘇三娘根本想不到眼前的墨公子,就是那神秘莫測的黑鷹,更加想不到他是慕容家的癡兒,但她卻想到了一個人,洞庭湖上曾經出現過的一位武功奇高的白衣書生,難道墨公子就是那位白衣書生麼?可是我在客棧試探的出手,便輕易地將他拍倒了,這又是怎麼回事?就算他是那位白衣書生,又怎麼會和兩隻狐狸混在一起的?於是說了一句:「那請公子小心,三日後午時岳麓山上見。現請公子將七姑娘帶走。」 癡兒一揖:「多謝蘇女俠!」便和小芹,帶著七姑娘而去。 癡兒和小芹一走,蘇三娘不禁透了一口大氣,幸而這頭小狐狸沒在這裡大鬧,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她不滿地掃了杜八一眼,說:「杜八爺,你知不知道你我兩人,從鬼門關裡闖了過來?」 杜八問:「難道他們真的敢殺了我們?」 「他們連冷血隊長和方少教主也敢殺了,何況你我?」 杜八驚震:「什麼?你說什麼?」 「八爺,你難道還看不出那個小廝是什麼人?」 「他是什麼人?」 「小狐狸。」 「什麼?小狐狸?」杜八愕然。 「不錯!我要是沒看錯,她就是最近和青衣狐狸一同出現,驚震江湖的小狐狸。」 杜八更傻了眼:「是她?」 「虧你八爺久闖江湖,難道沒看出那小廝是女扮男裝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有如此超絕的武功,不是小狐狸又是誰人?」 杜八驚震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我只將注意力放在那小子身上,一下忽略了這個小廝,原來她就是小狐狸,怪不得她說話那麼肆無忌憚了。二十四姐(現在這個笑羅漢敬稱蘇三娘為二十四姐了),你怎麼剛才不說出來?」 「說了,你不擔心我倆人頭落地,叫她殺了滅口?就是我們聯手,恐怕也接不下她十招。何況那位墨公子更是一位深藏不露、不可捉摸的人,萬一他是一位武林高手,他出手,恐怕這賭場中沒一個活人。」 杜八又是驚震得不能出聲。蘇三娘又說:「所以我只有故作不識,八爺,剛才我真擔心你任意而為,惹惱了這小狐狸,長沙城又變成了第二個安化城。我們的賭場、錢莊、妓院、酒館被她一把火燒掉,我們死了不要緊,將累及了手下幾十個兄弟,而且還殃及無辜。」 杜八更是不敢出聲,心想:要是這樣,自己多年經營的財富,真的要付之一炬了。蘇三娘又說:「所以我才說理,先穩住了這隻小狐狸,別將她惹惱了,同時說長沙城不同別的地方,可以任意殺人、綁人,這是知府大人所在地,借用官府之力威脅她不敢動手,才將她們打發走了。」 笑羅漢杜八這時朝蘇三娘一揖說:「我杜某險些錯怪了二十四姐,以為二十四姐怎麼盡幫外人說話。現在看來,二十四姐是用心良苦,既救了杜某一條命,也救了這座賭場和錢莊。我杜某人今後必當報答。」 蘇三娘從心裡鄙夷笑羅漢,心想:你今後少盤剝貧苦百姓,少在教主面前說我的閒話,我已經是多謝你了。但不能不敷衍:「八爺,我們是自己人,又何必客氣?八爺,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和他們約下時間、地點比武決高下?」 「莫不是二十四姐故意這樣做,飛報教主派人前來捉這兩隻狐狸?」 「八爺既然知道,還不馬上去向教主報告,好事先在岳麓山下伏下人手,活捉狐狸?捉到了狐狸,八爺可是立下一件大功啦!」 「不,不,這都是二十四姐機智、老練和沉著的功勞,我杜某何功之有?」 「八爺何必自謙,不是八爺,我又怎能發現小狐狸的行蹤?但願八爺在教主面前給我美言幾句就行了,功,還是八爺的。」 「好說,好說,我杜某一定給二十四姐在教主面前說幾句好話。」 「那我多謝了,請八爺快去向教主稟報吧。」 「好!我馬上去。」 碧眼老魔在大溈山一戰,重傷而回,從此起居地點沒人知道,就連蘇三娘這位騎主,也不知道教主現在何處,能夠知道老魔的人,只有老魔的幾個心腹和貼身武士,杜八是其中的一個。蘇三娘只知道教主在長沙城外一帶,具體地點就不清楚了。 再說小芹帶著慕容智贏來的銀兩和七姑娘,高高興興回到客棧獨門獨戶的小庭院中。見莫紋不在樓下,小芹說:「少爺,你和七姑娘先在這裡坐下,我上樓叫姐姐下來,她看見七姑娘一定會高興的。」說著,便像飛蝶似地撲上樓去。 莫紋正在掛惦癡兒和小芹這麼久還不回來,似乎也沒聽到賭場有大的混亂,暗想:難道他們沒在賭場大鬧麼?不久,便聽到癡兒和小芹回來,跟著是小芹似小鳥般撲上樓,眼角眉梢儘是笑意,一看見自已便高興地說:「姐姐,這下我們不用愁沒錢用啦!少爺贏了二萬多兩銀子回來,夠我們在這裡住幾年了。」 莫紋笑問:「哦?你們只是去賭,沒有去鬧麼?」 「鬧了!可是鬧不起來。」 「怎麼鬧不起來?」 「蘇三娘趕來了。她幫我們說話,制止了賭場上的人動手,就鬧不起來了!」 「原來這樣,怪不得我沒聽到賭場大亂。」 「姐姐,少爺還贏了一位姐姐回來了!」 「什麼贏了一個姐姐回來?」 「姐姐,這位姐姐的賭技真是神乎其神,少爺一連四次都輸了,一下不見了四萬兩銀子。」 「什麼?輸了四萬兩銀子?你們哪來這麼多銀子?」 「是少爺贏來的呀!」 「你這丫頭,越說越糊塗,語無倫次,叫人聽了不明白。」 「姐姐,我是說真的,怎麼語無倫次了?」 「丫頭,你最好慢慢講,從頭到尾說出來,別東一句,西一句的,叫人聽了莫名其妙。」 「姐姐,你還是下去先見見那位七姑娘吧,別叫她心裡不安。」 「七姑娘,七姑娘又是什麼人,怎麼跟你們在一塊了?」 「就是那位賭技很好的姐姐呀!是少爺將她贏回來的。」 莫紋皺皺眉:「你們這不胡鬧嗎?贏人家回來幹什麼?」 「姐姐,你去問少爺吧!我也不知道贏她回來幹什麼。不過她是個好女子,極有賭德,信守諾言,連蘇三娘也敬重她的為人。」 「既然是位好女子,還不將人家送回去?」 「姐姐,千萬不能送回去,一送回去,她就要死了。就算那賭場的肥豬老闆不殺她,她也會給逼得自殺。」 「這麼嚴重?」 到了這時,小芹才一五一十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說出來,莫紋聽了,也不禁佩服七姑娘的為人,想不到賭場中,竟然有這樣一位奇女子。便說:「既然這樣,我真要去見見她,勸她安心在這裡住下來。」 「姐姐,那你快下去呵!」 「丫頭,你不隨我下去?」 「姐姐,我想換過女裝才下去。」 當莫紋走下樓時,便看見了一位莊重得體、儀表大方的少女,沒有半點風塵中女子的作風,要不是小芹事先說明,莫紋真有點不敢相信她是龍蛇混雜的賭場中的人,以為是哪一處的大家閨秀。而莫紋在七姑娘的眼中,更幾疑她不是人間少女,而是天宮仙女臨凡。只見莫紋娥眉淡掃,脂粉略敷,已是清雅絕俗,容顏絕麗。嬌美無比,令人不敢正視,害怕輕褻了這一塊人間天上完美無瑕的瑰寶。 癡兒站起來對含笑的莫紋說:「姐姐,這是賭技如神的七姑娘。」 七姑娘一聽,目中閃耀出驚愕之色。她驚愕的不是墨公子讚自己賭技如神,而是墨公子稱這位麗人為姐姐。七姑娘初時聽小芹說上去叫姐姐下來,以為小芹既然是墨公子跟前的俊童,那麼他姐姐必然是墨公子跟前的丫鬟或侍女一類的人了。等到七姑娘目睹莫紋時,還暗自驚訝墨公子競有這麼一位人間佳麗為丫鬟,不太委屈了這美如仙子的少女麼?現在她聽墨公子稱這位麗人為姐姐時,神態是非常的尊重和敬愛,顯然不是主僕關係了。她真是墨公子的姐姐?不像呵!她看出莫紋只不過是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墨公子至少也有十八九歲,怎麼是墨公子的姐姐了?七姑娘一時弄不清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只有斂神站起來,向莫紋襝衽說:「奴家拜見姐姐。」 莫紋笑著:「哎!你別這樣稱呼我,看來我比你小,你叫我為姐姐,那不顛倒了嗎?我應該稱你為七姐姐才對。」 「奴家不敢。」 「七姐,我們同為江湖中人,又何必客氣?那不見外了嗎?」 「姐姐也是江湖中人?」 「你以為我是名門貴族的千金小姐麼?我可是一個草莽女子。」 「姐姐說笑了!」 這時小芹走了下來說:「七姐姐,我姐姐才不是說笑哩!」 七姑娘一愣:「小妹是……。」 「我就是剛才的所謂小廝呀!七姐姐這麼快就忘記我了?」 七姑娘又是驚訝:「你就是那位武功極好的小兄弟?」 小芹笑著:「我武功才不好哩!我姐姐的武功,才稱得上『極好』兩字,不知比我高出了多少倍。」 七姑娘驚訝得似乎不大相信小芹所說的話。小芹的武功,在七姑娘眼裡,已是比自己的賭技還來得神奇。這樣一位小姑娘,幾乎風一吹就倒,卻在轉眼問將賭場四條黑衣大漢摔了出去,還能將笑羅漢摔倒了,自己連衣服也沒有給對方碰上,在七姑娘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要是她的姐姐比她略勝一點,還可以相信。說到不知高出多少倍,就不敢相信了。 莫紋笑了笑:「丫頭,別在七姐面前給我吹牛了。七姐,請坐下,我們慢慢交談。」 「多謝姐姐。」七姑娘規規矩矩坐下,等候著莫紋的詢問。 莫紋說:「七姐,你最好別太拘束,將我們當成自己人,似親人般隨隨便便好了!,, 小芹說:「是嘛!就像我一樣,隨隨便便,無拘無束,多好!」 七姑娘說:「我是墨公子贏來的人,今後我……」 「哎!七姐,你千萬別這樣說,我兄弟和小妹不懂事,跟你鬧著玩的,七姐可別當真的了。七姐要是願意跟我們在一起,我們非常歡迎,會將七姐當成自己的親姐姐一樣。要是不願意,我們也不敢強留,只要七姐說一聲,願幾時走就可以幾時走。」 「不!我得信守諾言,願跟隨公子和兩位姐姐。今後,奴家就全*姐姐照顧了,叫我為奴為婢,也不敢反抗。」 「七姐,你這樣說就生分了,我們怎敢將你當成奴婢?」 小芹說:「是嘛!我們怎敢將你當成奴婢?我們對七姐的神技羨慕不已,更敬仰七姐的為人,我以後還打算拜七姐為師哩!以賭技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除惡鋤奸,勸奉一些賭徒回頭是岸,懲治那些專欺騙平民百姓的賭棍,尤其對一些開賭設局的土豪惡霸,非弄得他們破產不可,叫他們不能再坑害人。」 七姑娘歎了一聲:「像我這樣的人,能守賭德就好了!還能行俠仗義,打抱不平麼?」 莫紋說:「七姐,千萬別看小了自己。行俠仗義,不單是會武人的事,任何人有此心,都可以行俠仗義,那怕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或是一個纖弱的女子,不畏強暴、藐視權貴、仗義直言、扶弱濟危、不怕生死的,都可以辦得到何況七姐有一絕技在身,為什麼不能?我希望七姐日後在江湖上,能成為一代令人驚奇的賭俠,懲惡除奸,令天下百姓稱快,受武林人士敬仰。」 七姑娘給莫紋說得心動了,也啟發了她潛在的俠義之心。凡是一個心地善良之人,有惻隱同情之心,而且又不畏生死的,必然成為一個俠士,便說:「我不想成為什麼一代賭俠,也不望別人對自己的敬仰,但願以我一點薄技,為人間做一些好事、善事。」 小芹高興地說:「七姐有此念頭就好了,今後我一定保護七姐姐的安全。」 莫紋說:「丫頭,話雖然是這樣說,賭場可是個龍蛇混雜、三流九教聚集的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最好七姐能學會一些防身武功,那就更好了。」 七姑娘說:「姐姐,我也會一些防身的武功,只是從來沒有用過。」 莫紋問:「哦!?你學的哪一門派的武功?」 「我不知道。」 小芹問:「是不是那笑羅漢教你的那一套鷹爪功?」 「是!但另外有位異人教會我三招掌法,叮囑我說,事情不到危極,切不使出來。」 莫紋、小芹和癡兒都驚奇了。小芹問:「異人?什麼異人?」 「一個叫化。」 「一個叫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是一位年約五十歲的叫化,一天,他在我們賭場的後門討吃,給賭場兩位打手趕走。我看得不忍,叫人端了大缽飯菜給他,還給了他一兩碎銀,他說,姑娘,你心地很好,不過在這麼一處地方,你將來會碰上危險的,我叫化為報答姑娘一飯之德,就傳你三招防身的掌法吧。這樣,我便學了他那三招掌法。」 小芹又問:「這老叫化叫什麼名字?」 「他沒說,也叫我不必問。」 莫紋問:「七姐,你那三招掌法能不能抖出來讓我們看看?」 「可以,我使得不好,望姐姐別笑。」 小芹說:「七姐,我們怎會笑你呵!」 「那我就獻醜了。」 七姑娘站起來,走到廳中央,腳步一錯開,就「呼」的拍出一掌,跟著身形一轉,又斜斜飛出一掌,最後身形向右躍開,回身又是一掌拍出。莫紋和小芹看得都驚訝極了,這不是癡兒所說的防身三招嗎?第三招,莫紋和小芹沒有見過,但癡兒曾經抖出的前兩招,莫紋和小芹曾見過,初時,她們還以為癡兒是胡亂抖出的,碰巧擊中敵人罷了,現在看來,癡兒並不是胡亂抖出,真的有這麼三招哩!小芹首先叫起來:「少爺,七姐的三招,不就是你用過的那防身三招麼?」 莫紋問癡兒:「兄弟,你老實說,這是什麼三掌?」 癡兒只好說:「這三掌,是過去武林八仙漠北怪丐的武功之一,名為鬼哭神泣連環三掌,的確是防身自衛的武功。看起來好像是胡亂拍出,笨手笨腳,全無招式,但卻是似拙而巧,在不同的方向拍出,都能拍中對方不同的要穴。就是上乘高手,也防不了,別說是一般武林中人,一給拍中,必受重傷,所以那位異人叫七姐不可輕易使用。看來那位異人,必然是漠北怪丐一脈武功傳下來的弟子。」 小芹說:「七姐,你真是好心有好報,得異人傳授給你這一絕技防身。」 莫紋點點頭:「這下好了!初時我還有點不放心,我們去岳麓山與陰掌門人交鋒時,留下七姐一個人在這裡不大安全。現在可以放心了。七姐有這門絕技,一般人恐怕接近不了七姐,我們可以全無牽掛去應戰了。」 七姑娘擔心起來:「姐姐,你們真的要去岳麓山會戰嗎?」 小芹揚揚眉問:「怎麼?你叫我們不去?」 「最好不要去,那太危險了!杜八爺這個人是不大好惹的。」 「你認為他的武功比我們好?」 「不!我是說他身後有一批極為可怕的人,人又多,武功又好,武林中沒有人敢去招惹他們。」 「七姐,你是說碧眼老魔他們麼?」 「是!他們不可怕麼?」 「武林中真的沒有人敢去招惹他們?」 「除非是最近出現的青衣狐狸和小狐狸,才敢去招惹他們。」 小芹微笑:「七姐,你知道我姐姐是什麼人?」 七姑娘怔了怔:「姐姐是什麼人了?」 「她就是青衣狐狸!」 七姑娘雖然意識到了,但仍不能不驚愕:「姐姐真的是青衣……青衣女俠?」她不敢說「狐狸」二字,改稱為「女俠」,怕莫紋聽了不高興。 「青衣狐狸就是青衣狐狸,又什麼女俠了?我姐姐不在乎,七姐又何必客氣?」 莫紋含笑問:「我這只狡黠的青衣狐狸,七姐不會不敢接近我們吧?」 「姐姐言重了,我能跟隨姐姐,是自己的榮幸。」 「你不害怕我們?」 「不!姐姐的為人,二十四姐早已告訴我了,說姐姐武功極好,人又俠義,是當今武林和江湖上難得的一位奇女俠。我能跟隨姐姐、伺候姐姐,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害怕?」 「蘇女俠太誇獎我了。蘇女俠是一位有膽有識的巾幗女子,可惜為陰掌門人賣命,不能不叫人惋惜。」 「姐姐,二十四姐也有說不出的苦衷,她極不想與姐姐為敵,求姐姐能放過她。」 「放心,我怎麼也不會傷害她的。」 「那我代二十四姐多謝姐姐了。」 小芹問:「七姐,看來你對蘇女俠交情很不錯呵!」 「說實話,要不是二十四姐在暗中維護我,我恐怕早已為杜八爺所污,也恐怕活不到現在。二十四姐之恩,我怎麼也不敢忘。」 小芹狠狠地說:「那條肥豬,到岳麓山,我首先宰了他。」 「我知道姐姐和小妹的武功極好,但我還是擔心。岳麓山上,凶險異常.不但有明的,恐怕更有暗的,叫人防不勝防,我還是勸姐姐別去的好。」 小芹說:「七姐能信守諾言,我們不去,那不是言而無信了?以後又怎樣取信武林?」 七姑娘為難地說:「這、這、這事因我而起,到時由我去和他們說吧!只要我說出了真相,陰掌門中有不少是明事理的人,你們就不用和他們動手了。」 莫紋一笑說:「七姐,你用心雖好,但過於天真,到時,那姓杜的會放過你嗎?不但不放過你,更不會放過我們。何況那碧眼老魔在大溈山一戰,負傷而回,正千方百計追蹤我們姐妹,要活擒了我們才解恨。你去,根本無濟於事。」 「他們怎會知道是你們了?」 莫紋說:「他們會知道的,起碼蘇女俠會認出我小妹來。」 「二十四姐不會說出你們來的!」 「就算是蘇女俠不說,碧眼老魔從姓杜的口中,也可判斷出是我們來。」 小芹說:「我們還擔心蘇女俠不說出我們來哩!」 七姑娘愕然:「你們反而希望二十四姐說出你們來?」 「要不,我們跑去賭場幹什麼?就是想去賭場鬧一鬧,讓碧眼老魔知道我們來了。」 「你們不是去賭的?」 莫紋怕七姑娘聽了心裡不高興,說:「七姐,請你原諒,我兄弟和小妹的確想去賭場鬧一下,只想找碧眼老魔負氣,可是我兄弟和小妹太不懂事,將七姐你也捲了進來,請七姐別生氣。」 七姑娘半晌才喃喃說:「或許我命該如此,怨不了別人,這樣也好,從此我能脫離賭場,不再為杜八爺贏那些造孽錢。」 「七姐能這樣想就好了。所以你不必為我們去岳麓山會戰而感到不安。就是沒有七姐這樣一件事,我們也會用別的方法,將碧眼老魔引出來。」 「不!我還是跟你們一塊去。」 小芹愕然:「你跟我們去幹什麼?不怕危險麼?」 「我既然是你們的人了,要生生在一塊,要死死在一堆,我不想自己一個人活下來!」 莫紋、小芹和癡兒想不到七姑娘這麼重情義,竟以生死相隨,不由相視一下,莫紋含笑說:「七姐,你以為我們一去,就不能生還麼?」 「我不希望這樣,但不能不叫我擔心。」 「七姐,你完全可以放心,就算我們敗了。也可以一走了事,以我們的輕功,能夠追得上我們的人不多,而也有可能,我們在這一戰,殺了碧眼老魔。為武林除害,那七姐今後也不用避他們了。」 小芹說:「是呀!七姐,你在這裡等候我們的好消息吧!今後我還想跟七姐學賭技哩!做一個小狐狸賭俠,既能用劍,也能以賭,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不多美嗎?」 七姑娘給小芹說得笑起來:「小妹願學,我一定全力相授。」 「那我先謝七姐啦!」 小芹話沒說完,一條人影驀然無聲無息地閃了進來,說:「我也要學。」 眾人一看,倏然而來的就是那個笑嘻嘻的小怪物、點蒼派的少掌門,小芹嚷了起來:「你這個小怪物,不聲不響闖了進來,你想幹什麼?」 「我也想學賭呀!將來成為一個賭俠。」 「去!去!這事沒你的份。」 小怪物愣著眼:「我成為賭俠不好麼?」 「你要是學會了賭,又偷又賭的,江湖上不大亂了?」 莫紋笑著:「妹妹,不得對萬里少掌門無禮!」 小怪物咧嘴笑道:「還是莫姐姐好說話,不像小狐狸,週身長的不是毛,而是扎手的刺兒。」 小芹想回罵,莫紋用眼色制止了她,向小怪物說:「少掌門請坐。」 「莫姐姐,別和我客氣,要不,下次我就不敢來了。」 小芹說:「你渾身是膽,臉皮又厚,還有不敢去的地方嗎?」 小怪物嘻嘻說:「多謝誇獎,我們之間彼此彼此。」 說大膽,小芹可以接受;說面皮厚,小芹可受不了,她一時急道:「你——!」 莫紋笑著:「請問少掌門有何事到來?」 「莫姐姐,我真的想學賭呀!」 小芹有報復的機會了:「你想學賭?第二世吧!你去學你的偷去。」小芹又對七姑娘說,「七姐,他是個小怪物,你千萬可別教他。」 七姑娘見突然出了這麼一個笑嘻嘻的孩子,輕功之高,令人驚訝,一時不知是什麼人,驚愕地在一旁看著,後來聽到莫紋稱呼他為少掌門,更驚訝了。這是哪門派的少掌門?從對話中,她更感到這位少掌門與莫紋、小芹關係深厚,言語無忌,便放心了。現在聽小芹叫自己不要傳他賭技,便含笑說:「小妹,少掌門是在講笑話,怎會學賭的?」 小芹說:「七姐,他是動真的!而且也不安好心,你千萬別收他為弟子。」 小怪物笑著:「好好!看來我賭是學不成了,只好學我的偷技,這樣也好,將來我們一賭一偷,在江湖上行走,就更有趣了!」 小芹「啐」了他一口:「誰跟你一賭一偷的在江湖上行走了?」 這一下,連莊重的七姑娘也忍不住笑起來,感到這兩位武功極高的孩子,說話針鋒相對得實在有趣。小怪物看了看一直在旁微笑不語的慕容智一眼,問莫紋:「莫姐姐,這一位少爺是什麼人?我怎麼好像沒見過似的?」 小芹又叫起來:「你是不是又作怪了?連我們的少爺也不認識麼?」 小怪物故意愕然:「什麼?他就是慕容家的二公子?不像呵!」 「他怎麼不像了?」小芹問。 「你們的少爺,是個傻頭傻腦,什麼也不懂,只知道玩和胡鬧的癡兒,跟一個八歲大的孩子差不多,怎麼是這樣一位機智過人,身手矯捷,神蘊飄逸,行動瀟灑的墨公子了?不像,不像,就是打死我也不相信。」 癡兒笑著:「萬里兄弟,別取笑了!看來我的面目你已在賭場上看清楚,我想瞞你也瞞不了!」 小芹一怔:「少爺!這個小怪物也去了賭場麼?」 「去了!他隱藏在大堂另一張賭桌的人群中。」 小怪物更故作愕異:「你真的就是那位傻乎乎的慕容二公子?」 癡兒笑了笑:「萬里兄弟,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哎!二哥!你千萬別這樣說,我只想知道,你怎麼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小芹問:「小怪物,你想知道?」 「這麼一個令人驚訝的變化,從一個癡兒變成了一個俊逸灑脫的公子,怎麼不想知道是什麼原因?」 小芹說:「這沒有別的,因為我姐姐給他服下了一顆仙丹。」 是不是一顆仙丹就如此靈驗,欲知真相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六回 深夜殭屍 上回說到小芹對小怪物說,慕容智是因為服了一顆仙丹,才由癡兒變成了一個機敏過人的人。 小怪物的慧黠不下於莫紋和小芹,他根本不相信這無稽之談。一顆仙丹,能使癡兒變成正常人,那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蠢才了。若說一顆丹藥能起死回生,或增添人的功力,還能令人相信;若說能使一個智商低下的癡兒一下變成了聰明能幹的人,恐怕沒人能辦得到。小怪物一笑:「真的?那能不能給我一顆,讓我也聰明機靈起來。」 「哦!你也想服?」 「想呀!這麼好的事,我怎麼不想服了?恐怕任何人都想服。」 「你不後悔?」 「我後悔什麼?」 「因為我姐姐的仙丹,傻頭傻腦的人服了會聰明伶俐,而聰明伶俐的人服了,便會變得傻頭傻腦,你要不要服?」 「有這樣的仙丹嗎?」 「有呀!」 莫紋笑道:「丫頭,你別逗萬里少掌門了。」她又轉向小怪物問:「少掌門,你來這裡,不是專門找我小妹鬥嘴的吧?」 「不錯!不錯!我是來救你們的。」 眾人愕異:「什麼?你來救我們?」 「是呀!慕容二哥將人家的一個聚寶盆、搖錢樹捧了回來,人家會甘心嗎?」 小芹又嚷起來:「這,我們要你救嗎?」 「哎,小狐狸,你別忘了,上次那個布政司的三少爺來這裡胡鬧,不是我來救了你們,你們怎麼下台?」 「這——!」小芹一時啞言了。 「這個大恩,你們還沒有報答我呢!」 「你想我們怎麼報答你?」 「讓我參加三日後的岳麓山會戰呀!」 「原來你這小怪物是要來參加會戰的。」 「是呀!要是我能殺了那個碧眼老魔和什麼法王,不就名揚天下、驚震武林了嗎?到時候,江湖上只知道我這個小怪物,就不知道你這頭小狐狸了!」 眾人一聽,都不禁好笑起來,就是連小芹也咯咯的笑著。小芹說:「好呀!到時你一個人去吧!」「哦?你們不去?」「我們不想揚名,去幹嗎?」「我一個人去,死了怎麼辦?」「那你就可以在陰間揚名啦!」這時,珍妹子將飯菜端進來了,說:「小姐、少爺,開飯啦!」原來他們只顧得說話,不知不覺,已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莫紋說:「珍姐,我們多了兩位客人,麻煩你再去打些飯,添幾碟菜來。」 珍妹子說:「大小姐,七小姐和這位小少爺的飯菜,我已打來了。」 小芹奇異:「你怎知道他們在這裡吃飯?」 珍妹子笑了笑:「七小姐的事,我已知道了,她今後就和小姐、少爺在一塊的。至於小少爺,他一來,就告訴我要在這裡吃飯,叫我準備他這一份。」 小芹瞅著小怪物:「你這個人,真不客氣呵!」 小怪物笑了笑:「你們在賭場贏了那麼多的銀子,我吃一頓,不會吃窮你們吧?」 癡兒說:「萬里兄弟,只要你願來,就是我們再窮,也會讓你吃飽喝醉的。」 「好呀!有慕容二哥這句話,我就放心吃飽喝醉了!」 在用飯當中,小怪物突然對莫紋說:「莫姐姐,最好你再給慕容二哥服一顆仙丹。」 小芹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怪物眨眨眼:「沒什麼意思。我想慕容二哥還是恢復原來傻頭傻腦的癡兒好,起碼不會驚世駭俗,叫人注意。」 癡兒說:「不錯!不錯!姐姐,你再給我一顆仙丹吧!一個人傻頭傻腦的好,起碼不知道害怕。」 莫紋一笑說:「好呀!」 珍妹子和七姑娘給弄得莫名其妙了,七姑娘問:「公子真的變傻了,怎麼去會戰?」 小怪物說:「不怕,不怕,還有一位真正的墨公子到來,由他去會戰。」 這時輪到莫紋、小芹愕然了,「什麼?還有一個真正的墨公子?」 「是呀!慕容大哥,他也不是墨公子麼?」 癡兒問:「我大哥也來了長沙?」 「你想不到吧?說不定他今夜裡就會趕來,由他代你去岳麓山與陰掌門人交鋒,不更好?」 半晌,癡兒才說:「那我大哥不會有危險嗎?」 「放心,慕容大哥一年多來,武功可不同以往了。再說,有我。」小怪物說到這裡,又望望小芹,「還有小狐狸在身邊相助,不會出事的。」 小芹愕然:「我?」 小怪物又笑了笑:「是呀!你和墨公子一起出現,就沒人懷疑墨公子是假的了。慕容二哥的真面目就不會暴露出來,這事你幹不幹?」 莫紋和癡兒一下明白小怪物的用意了。這樣,自己在暗中,出手更方便。莫紋首先含笑點頭:「這方法不錯,我同意。妹妹,你就跟隨少掌門和大公子好了。」 小芹說:「姐姐,你不擔心這小怪物到時會捉弄我嗎?」 莫紋說:「有我和兄弟在暗中照顧,他敢捉弄你嗎?」 小怪物說:「嗨!這麼一件生死大事,我敢捉弄你這頭小狐狸嗎?到時,但求你別捉弄我就好了!」 小芹說:「哼!到時你捉弄我,我就跟你沒完沒了!你這一輩子就別想過安寧的日子。」 小怪物咧著嘴笑。小芹又問:「你笑什麼?」 「你這小狐狸真怪,我不笑,叫我哭嗎?」 癡兒說:「小芹,萬里兄弟雖然為人隨和,他怎麼也不敢捉弄妹妹的,你別多疑了。」 「是嘛!臨陣對敵,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芹說:「就是你捉弄我也不怕。」 癡兒又問小怪物:「我大哥一個人來?」 「放心,有我爹和媽陪同他一塊來。」 「豹叔叔和翠姨也來?」 「何止是我爹媽來,少林寺的高僧和其他高手,也會在這兩三日內,陸續雲集長沙。」 小芹問:「他們擔心我們勝不了碧眼老魔和法王?」 「別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爹媽和丐幫的金幫主,卻實在不放心莫姐姐。」 莫紋深有感觸地說:「想不到因我一個人,都驚動了這麼多武林前輩。」 小怪物說:「莫姐姐,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關乎整個武林的大事,不消滅碧眼老魔,恐怕誰也不能安枕。」 「萬里小兄弟,話雖然是這樣說,我還是不願其他人捲入我與陰掌門的仇怨之中,我實在害怕又會出現第二個浮坭山言家寨的慘案。最好這事由我和慕容家的人與陰掌門解決,不要再拖累其他人。」 「莫姐姐,你的意思是……」 「由我姐妹和慕容家兄弟,單獨與碧眼老魔一決生死。所以我有件事情要求小兄弟,不知小兄弟答不答應。」 小怪物見莫紋說話嚴肅,不敢再打哈哈了,連忙說:「莫姐姐言重了!只要姐姐出聲,我沒有不答應的。」 「那我先多謝小兄弟了!」 「莫姐姐別客氣。」 「我想求小兄弟向令尊令堂說一句,更求令尊令堂代為請求各派掌門人與其他英雄豪傑,在我們與碧眼老魔和西天法王交鋒時,最好別插手,由我們先了結仇怨。」 小怪物有點為難地說:「莫姐姐,我說服我爹媽可以,至於少林寺和丐幫的人,與陰掌門的人結怨極深,他們不少人就是死在陰掌門人的手下。這樣吧,莫姐姐與他們交鋒,我們不插手,在旁靜觀,總可以了吧?」 莫紋一想,少林寺和丐幫與陰掌門結怨那麼深,自己怎能阻止別人雪恨的?就像湘西言家一樣,自己是阻止不了言家人報仇雪恨的。便點點頭:「這樣也好,那我們說定了!」 是夜,有一戶豪商大賈,兩男一女,進住了莫紋隔壁小庭院似的翠薇樓,這是點蒼派的掌門人萬里豹夫婦帶同慕容明而來,他們扮成雲南的一位巨商,帶著家小而來長沙,投宿在這個客棧。 萬里豹是當今武林聲望最高的一位掌門人,也是九大門派中武功最高的一位掌門,在江湖上信譽極佳,深為武林中人敬仰,陰掌門碧眼老魔之所以不去招惹點蒼派,一來點蒼派遠在西南邊陲,甚少涉足中原,不急於去對付;二來也敬畏萬里豹夫婦武功深奧莫測,自己勝算不高,打算獲得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後,橫掃中原,再回頭來吞併點蒼派不遲。因而碧眼老魔警告門下弟子,千萬別在雲南生事,更沒敢在雲南發展自己的勢力。 萬里豹夫婦是武林前輩,曾與墨明智、慕容小燕一時齊名武林,是江湖上的一代奇俠。他們的到來,莫紋不能不先去拜訪,何況與萬里豹夫婦同來的有慕容明,是癡兒的親兄長,出於禮貌、尊敬和親情,莫紋和癡兒不能不去拜訪。 其次,莫紋、小芹在湘桂交界上的越城嶺中因誤會曾與萬里豹夫婦交鋒過,雖也由小怪物說清楚了,但這一次萬里豹夫婦因協助自己而來,自己不先去拜訪說不過去。 萬里豹夫婦一聽說莫紋帶了小芹和癡兒前來拜訪,慌忙降階相迎。翠女俠更是為人豪爽、熱情,一見莫紋,彷彿見到了多年不見的親人一樣,挽了莫紋和小芹的手,笑道:「莫姑娘,芹姑娘,你們兩個可叫我想死了!」萬里豹也挽了癡兒之手:「賢侄,你隨莫姑娘在江湖闖蕩,害不害怕?」 癡兒應著:「我不害怕,只感到頂好玩。」 「哦!?你看見莫姑娘與人家交鋒也不害怕?」 「姐姐去與人交鋒,從來不帶我去,留下我一個人與其他人捉貓貓玩。叔叔,你這次來,不是要捉我回去吧?」癡兒又恢復了以往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天真、無知樣了。 萬里豹敬佩莫紋,這麼一個癡兒,難為她帶著在江湖上行走,而且還將這個癡兒照顧得這麼好,就是自己也辦不到。 大家步入客廳,分賓主坐下。癡兒四下望望問:「我大哥呢?他不在這裡?」 「賢侄,令兄出去辦點事,很快就會回來。」 翠翠說:「看,他不是回來了?」 眾人一看,果然是慕容明從外面回來。慕容明在一年裡得萬里豹夫婦的照顧、指點,似乎比以往成熟多了,眉宇間一團英氣逼人,行動也敏捷得多。看來小怪物沒有說錯,慕容明的武功,是比以前有了長足的進展。 癡兒見慕容明到來,拘謹地站起來,叫了一聲:「大哥!」 慕容明驚喜地一把扶住癡兒說:「兄弟,你果然在這裡,一年來,你過得好吧?」 「大哥,我過得很好,莫姐姐她很關心我,照顧我。」 慕容明一下看見莫紋,走過來納頭便拜。這突然而來的舉動,一時弄得莫紋愕然,手足失措,急忙避開,不敢接受慕容明的大禮,說:「慕容大公子,你這是幹什麼?不怕……」 慕容明說:「莫姑娘,請恕罪,在下過去愚昧無知,以德報怨,錯怪了姑娘,不知道姑娘用意良苦,為了我慕容一家人的安全,也為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落到奸人手中,而甘願遭受黑、白兩道上的人追殺,忍受別人的誤解,忍受被師門驅除的痛苦,換來的是我慕容一家人的安全,也令我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為人掠奪。俠肝義膽,姑娘義薄雲天,對慕容家恩深似海,情比天高。這恩情是慕容家子弟怎麼也報答不了的。我慕容明首先向莫姑娘叩頭請罪,也代表在下父母向莫姑娘謝恩。今後有需要我慕容家的地方,將萬死不辭,以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慕容明說到這裡回頭對癡兒動情地說:「兄弟,你還不過來拜謝莫姑娘這難以報答、毋以忘懷的大恩?」 慕容明這一番話,不是一般感恩道謝之辭,而是出自心聲、發於肺腑的由衷之言,既代表自己向莫紋請罪,也代父母向莫紋感恩,動之以情,言之有理,眾人聽了,莫不感動。 莫紋聽了,不禁淚花瑩瑩,莫紋是當今武林中的一位女傑,世態炎涼,江湖險惡,面對頑敵,她心如鐵石,從不掉淚。她的一舉一動,一怒一笑,可令江湖風雲變色;但她也有普通少女一股的善良性情,聽不得別人有情有義至情至理的話。這時的她柔腸百轉,激動不已。近兩年為報答慕容家的大恩,她甘犯眾怒,奔走江湖,忍受被師門驅逐的痛苦,置別人的譭謗而不顧。今日終於得到了理解,自己過去的心血沒有付諸東流。慕容明短短的幾句話,她感到比說什麼都強。這當兒,她看見癡兒也跪在自己面前,說出了幾句更為體貼的話:「姐姐,癡兒過去委屈了姐姐,對姐姐不起,令姐姐擔心、受苦,我現在也給姐姐叩頭請罪啦!」 癡兒這幾句含情帶義的話,別人不怎麼理解,也體會不到其中的含意,但莫紋懂得癡兒的心意。現在在自己面前跪著的,一個是自己心愛的未來丈夫;一個是自己將來的大伯,她怎麼受得起?她熱淚盈眶,扶又不是,不去扶又不是,去扶,她到底還是個少女,怎能親手攙扶兩個大男人?那別人見了怎麼說?她急得對癡兒說:「兄弟,別人不瞭解我,你也不瞭解我嗎?你怎麼這般的糊塗!還不去扶你大哥起來?」 別說莫紋過去對慕容家沒有什麼怨恨,在這種場面下,就是有萬般怨、千般恨,也融化得乾乾淨淨。何況她心裡只有感激和報恩,小芹也激動地說:「少爺,你還不去扶大少爺起來?你難道沒看見姐姐哭嗎?」 癡兒這才去扶起慕容明。萬里豹夫婦在旁看見更是感慨不已。萬里豹說:「莫姑娘,在下過去也對姑娘不起,請姑娘原諒。」 莫紋說:「豹叔叔,你怎麼也這般說?是小女子一時任性,冒犯了豹叔叔。」 「不,不!莫姑娘,是我平生做錯的第一件大事,不但錯怪了姑娘,也錯傷了姑娘,姑娘要是不原諒,我就一生不安了。」 「豹叔叔的俠肝義膽,武林中人誰不敬仰?當時怪不得叔叔,只怪小女子沒說清楚,逞強好勝,還請叔叔原諒才是。」 「好說,好說!莫姑娘能這樣,我就放心了!怪不得少林寺的幾位高僧和金幫主稱姑娘俠骨柔腸、義薄雲天,是當今武林第一奇女子。」 「這幾位武林前輩太過誇獎小女子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翠女俠這時也問小芹:「芹姑娘,你現在還怪我不?」 「哎!翠姨,我敢怪你嗎?我現在還害怕翠姨怪我哩!」 翠女俠一笑:「你這丫頭,看來比你姐姐還會說話。其實,當時我要是你,也會那麼幹的。丫頭,你真的不怪我麼?」 「翠姨,我是說真的!」 癡兒這時說:「我看大家都別說去的事,說些快樂的事好不好?」 萬里豹點點頭:「不錯!賢侄,看來你現在已懂事多了!」 癡兒立即恢復了以往癡呆的神態:「是呵,我跟隨姐姐,比以前懂事啦!」 除了莫紋、小芹,其他人聽到的,依然是小孩的口吻,慕容明不由皺起眉來,他擔心自己不懂事的弟弟,再會說出令人難堪的話來,便說:「兄弟,在大人面前,可千萬別亂說話,懂嗎?」 「大哥,我懂!我不亂說話就是。」 翠女俠在旁聽了心下暗暗惋惜:慕容家怎麼生出了這麼一個癡兒?看來癡人有癡福,他身旁有兩個武功極高、千般伶俐的少女為伴,這也恐怕是慕容一家積善得來的報應。她不想因這事引起莫紋心中的不快,便有意把話題轉到別的方面去,互談在嶺南五嶺中別後的經歷,最後扯到了三日之後,在岳麓山與陰掌門會戰之事。翠女俠突然問莫紋:「莫姑娘,那位神秘的黑鷹是什麼人?似乎他對你極為關心,每每當你有危險時,他就突然出現,你不感到奇怪麼?」 莫紋不由望了癡兒一眼,說:「翠姨,他初時也和一些人一樣,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不過他與碧眼老魔和心術不正的人不同,他沒有什麼稱霸武林的野心,只是嗜武成癖並且也不強取,只想與我比武取勝,他若勝我,要我交出;敗了,便再不索取。」 萬里豹說:「這麼看來,他還不失為一個君子,行為光明磊落。」 翠女俠問:「那麼,他敗給姑娘了?」 「他和我交鋒了兩次,結果都沒有分出勝負。後來他知道,就算勝了我,也不可能獲得慕容家的武功絕學。」 「哦?為什麼?」 「沒有什麼,我就是死,也不會將武功絕學交出來。」 「他就那麼算了?」 「翠姨,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但我卻知道,他寧願慕容家的武功絕學落在我的手中,而不願落在別人的手中,所以每當我有危險時,他就突然出現,幾次將我從危險中救了出來,唯恐我將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交給了他人。」 慕容明感到迷惘:「那他這位怪人,倒是成了姑娘在暗中的保護者,他不但保護了姑娘,也保護了我家的武功絕學。」 莫紋說:「要是他沒有別的用心,只能這麼解釋了。」 翠女俠問:「姑娘,你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行為怪異,行動神秘莫測,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人。」 「你沒問他真實姓名?何處人士?」 「問了,他叫我們別問,只知道他是黑鷹就夠了。」 萬里豹夫婦和慕容明不由沉思起來:這黑鷹是誰?以往可沒有聽人說過,武林中也沒有人叫黑鷹。黑鷹,只是在莫紋出道之後才出現的,這麼一個武功奇高的人,絕不是平庸之輩,怎麼武林中沒人知道?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神秘莫測的黑鷹,就是他們眼前的癡兒,不但他們想不到,武林中所有的人都想不到。除了莫紋、小芹和癡兒的祖父母,就是連癡兒的親生父母也想不到。當然,還有一個人知道,就是一代女神醫公孫茵茵,是她傳給了癡兒的春陽融雪之功,也就是碧眼老魔誤以為的吸星大法。吸星大法與春陽融雪之功雖然同出一脈,卻迥然不同,吸星大法吸取了別人的功力,卻不能利用,反而對自己有害,最終經斷脈裂而亡。春陽融雪之功,卻把吸取了的別人的功力,轉化為自己的功力,不啻將別人的財富,吞併過來,增加自己的財富,不似吸星大法,將別人的財富白白浪費掉。不管怎樣,這兩門奇異的武功,都近乎歹毒,一個是損人不利己;一個是損人利己。公孫茵茵在傳授這門武功給癡兒時,就儆戒癡兒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別使出來,以免傷天害理,引起眾怒。除非對方是十惡不赦的元兇巨首,武功又奇高,才可以抖出。 癡兒學會了這門武功後,的確也沒有使用過,只有在大溈山與碧眼老魔對掌時,抖了出來,一時之間,便吸去了碧眼老魔體內一半的功力。要不是癡兒身中毒鏢,在大溈山,便完全可將碧眼老魔變成一個全無功力的廢人,令碧眼老魔永遠在武林中消失,這也恐怕是天意,那一毒鏢,傷了癡兒,又救了老魔,使他仍能操縱陰掌門餘眾,為禍武林。 碧眼老魔在大溈山一戰,是他一生中敗得最慘的一次,不但雙臂骨給癡兒震斷,身負嚴再內傷,連內力也消失兩成多,幾乎廢去了他一半的武功。他剩下的七成多內力,仍不失為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但一身真氣,頂多只可能與莫紋齊平,再也不像過去那樣為所欲為了。 再說萬里豹沉思過後,問莫紋:「莫姑娘,你曾與他交鋒,看不出他的武功門派和套路麼?」 的確,要是知道黑鷹的武功門派,要查出黑鷹是哪一門派的弟子,範圍就縮小多了,不難查出黑鷹是什麼人,勝過在茫茫大海的武林中去追蹤。可是莫紋的答覆又出乎萬里豹.的意料之外,莫紋說;「我實在看不出他的武功門派來。黑鷹的武功極雜,中原九大門派的武功,他都會,就連我梵淨山的天殛掌法,他也能信手沾來使用。」 莫紋這話並不假,黑鷹的武功的確是這樣。慕容智可以說是慕容家的一位天生異才,從四五歲就開始學武,練九陽真功,人又極其慧敏。八歲開始,就看出了慕容家的危機重重,武林群雄,莫不在虎視眈眈盯視著紫竹山莊,他知道自己父兄的武功難以達到上乘境界,爺爺是個不大理事之人,整個山莊,全*奶奶一人支撐,奶奶一旦百年之後,爺爺固然可以擊敗任何一流上乘高中去,將兩人手中之劍也奪了過來,表面上似毛手毛腳,胡亂而來,實際上是暗藏玄機,就是連萬里豹也看不出來,真正達到了大巧而拙、大智若愚的最高境地,令當時所有的人都為他擔心不已。 翠女俠又問:「莫姑娘,岳麓山會戰,到時這黑鷹會不會出現?」 「我想,他會出現的。」 翠女俠說:「那就好了。豹哥!到時,你真要會會這神秘的黑鷹,看看他究竟是一個什麼人。」 「豹叔、翠姨,你們不是找黑鷹比武吧?」 翠女俠說:「我們以武會友,想必會更好的。」 這一夜,他們一直在燈下交談到深夜子時,莫紋、小芹和癡兒才告辭而去。 當莫紋、小芹、癡兒在客棧的翠薇樓與萬里豹夫婦、慕容明交談時,碧眼老魔也在湘江中橘子洲上一戶官宦人家的大宅深院中,密謀佈置、調兵遣將來對付莫紋和小芹了。 坐落在橘子洲南面洲頭的大宅深院,表面上是一戶官宦人家的府第,實際是陰掌門人在中原的一個秘密巢穴,它四周散落的漁村,都是碧眼老魔跟前的親信、武士,打扮成普普通通的漁戶人家,既是老魔的耳目,也是老魔的保護者。至於大宅深院的人員,更是老魔的心腹部下,除了輕風、明月兩位使者和蘇總管之外,其他人都是從西域來的一等武士和西天法王訓練出來的上乘殺手,一個個都是奴僕打扮。別說一般人,就是蘇三娘騎下的兄弟,也不可能接近這座大宅,連蘇三娘也不知老魔隱藏在這裡。 碧眼老魔在大溈山一戰,慘敗重傷而回,一直就隱居在這裡調息養傷。他斷臂是駁接好了,內傷也醫治痊癒,但失去的兩成多內力,怎麼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中練回來。現在他一身的真氣,恐怕不及點蒼、少林兩派掌門人深厚,武功也不及法王所訓練出來的那一批上乘殺手。幾個月來他顯得蒼老了,目光再不似以往那樣宛如冷電般有神了。這一點,他心中實在震怒,這都是那神秘黑鷹所做成的。同時,他已隱隱預感到自己末日快要來臨,失去的內力,要練,起碼也要有十年時間才練得回來。現在,他已是近七十歲的暮年了。所以,他不能不為自己的後事著想。 受傷回來的第二天,他除了派人火速請西天法王歸來外,還將輕風、明月兩人叫到床前。他打量了輕風、明月一下,不由長歎一聲。輕風、明月,並不是他理想的接班人。不是輕風、明月對自己不忠,而是感到輕風、明月心不狠、手不辣,尤其是輕風,幾乎沒有什麼野心,不似自己的義子方君玉和大弟子冷血心狠手辣,為了達到目的,任何手段都使得出來。他們甚至還不及徐塵、掃雪兩人。可惜他所鍾愛的四個人,兩個死於青衣狐狸的劍下,兩個音訊全無,看來多半已不在人世了。目前只有他們兩個還可依托,便說:「為師目前受傷極重,不能主事,教中的一切,就交給你們兩人打理了,輕風主外、明月主內,希望你們兩人同心協力,莫負為師所托。」 輕風、明月慌忙下拜。輕風說:「屬下無德無能,恐怕有負教主所托。教主何不將此重任,交給蘇總管打理?屬下盡心協助便是。」 明月也說:「屬下和風哥的確難以擔當此大任,望教主三思。」 碧眼教主一聽,更是暗暗歎息。他們兩個,果然如自己所料,根本沒有什麼野心去爭奪教主一位。要是其他人,早已在明爭暗鬥了。當時不悅,說:「為師只不過叫你們暫時代理,便如此推托,今後為師還能交給你們更大的重任麼?蘇總管經營才幹,是比你們強,但他不但武功不及你們,人品也不及你們,就是在教中的聲望也不及你們。你們別多說了,遵照為師吩咐去辦,讓為師能安心調息養傷才是。」 「是!」輕風、明月不敢再去觸犯教主,只好應是。 碧眼教主又將蘇總管叫來,吩咐一切,便關門靜養,不再理事。笑羅漢杜八突然來報,說在長沙城中,已發現小狐狸的蹤跡了,要面見教主。 蘇總管聽了大為震驚。既然小狐狸來到長沙,那青衣狐狸必在附近,這事他不敢作主,首先來請示輕風。輕風也是心頭一怔,感到這兩隻狐狸跑來長沙,絕不是什麼好事情。輕風詳細詢問事情的發生和經過,又是驚訝:「那位墨公子是什麼人?」 杜八說:「蘇三娘說,極有可能是洞庭湖上出現的那位白衣書生。」 「白衣書生?」蘇總管更是驚震了。 輕風問:「蘇總管,你認識這位書生?」 「認識!認識!這位書生武功深不可測,他跟神秘的黑鷹恐怕是一類的人物。」蘇總管便將這位在江湖上不見經傳的白衣書生,一年多前怎麼在岳麓山西麓下的草堂與教主對掌,以及洞庭龍君父子所說的情況說了出來。 輕風聽了更驚訝得半晌不能出聲。兩隻狐狸和一個黑鷹,已弄得陰掌門焦頭爛額,教主身負重傷,人員死傷過半,現在又出現了這麼一個白衣書生,要是他們四人聯手,再與中原各大門派的掌門人聯成一條戰線,恐怕陰掌門覆滅指日可待了。他早已感到教主謀奪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是一個不智之舉,要是能及時收手不知多好。以後大舉進入中原,端了湘西言家寨,侵犯崑崙、少林、丐幫,更是犯了極大的錯誤,而自己的話,教主根本聽不入耳。誰知兩隻狐狸再次重出江湖後,跟著而來的,是神秘的黑鷹和這位白衣書生,弄得陰掌門時時損兵折將。繼冷血隊長丟命、徐塵掃雪不知下落、洞庭龍君第七騎全軍覆滅後,蘇三娘的二十四騎也傷亡慘重;就是西天法王一手訓練出來的四十五個一流上乘殺手,也是黃瓜打狗,損失了一大半。陰掌門在中原的隊伍,現在只有*西天法王和銅、鐵兩位護法支持局面了。 輕風驀然想起一件事來,盯著杜八問:「你來這裡,有沒有人跟蹤?」 「屬下注意了,沒人跟蹤。」 蘇總管也說:「橘子洲,的確也沒有發現什麼陌生人闖進來。」 輕風說:「不!麻煩總管再派人去巡視,以防萬一。」 「是!」蘇總管立刻打發了十名精明能幹的武士,分頭去各處巡視了。 輕風感到三日後午時在岳麓山會戰事體太大了,自己不敢作主,便帶了杜八親自來見教主。碧眼教主一聽兩隻狐狸在長沙出現,還約定了會戰的時間、地點,真是又驚喜,又震怒:喜的是他千方百計要找尋的狐狸,終於在長沙城中出現了;怒的是這兩隻狐狸竟然沒把自己看在眼裡,居然大搖大擺闖到了自己的腹地大鬧,他心中充滿狐疑,不知這次約會,兩隻狐狸玩弄的是什麼陰謀。他首先問的也是有沒有人跟蹤而來。輕風回答了。碧眼教主滿意地點點頭,問輕風:「法王在哪裡?」 輕風回答:「法王帶了—批人在湘西一帶追蹤言家和兩隻狐狸的行蹤。他老人家現坐鎮在沅江縣的聽潮寺中。」 「用飛鴿傳書和火速派人前去請他回來。」 「是!屬下馬上去辦。」 碧眼老鷹對杜八說:「你立刻回長沙城,叫蘇三娘派人日夜監視青衣狐狸的行動,有什麼情況,立刻回來報告。」 「是!」杜八連忙應著,告辭而去。 杜八離開後,輕風問:「教主,你老人家真的要去岳麓山與青衣狐狸會戰?」 「你認為我不應該去?」 「教主,屬下是疑心青衣狐狸有詐。」 「你認為她是聲東擊西?」 「屬下不清楚青衣狐狸為什麼會答應依約會戰的目的和用意,但知道她黠慧過人,機詐異常,明目張膽地前來會戰,似乎從來沒有過,也與她以往的作風、行為大不相同。她一向是不事先張揚,採取突然襲擊的行動,令對手沒有任何準備,只能倉促應戰。她與一般俠義人士的作風不同,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我們不能不防。」 碧眼教主連連點頭贊同,問:「輕風,依你認為該怎麼辦?」 「教主,依屬下所見,我們不去參加,由杜八等人去和她會面。」 「什麼?我們不去參加?」 「教主,青衣狐狸的真正目的,恐怕是引你老人家出來。教主不去,便令她的計劃落空。而且屬下還想勸教主,乾脆借此機會,悄然離開長沙,轉回西域,安心靜養,過幾年後再找她算帳。」 輕風言外之意,是想勸碧眼教主從此收手,別再與中原武林為敵了,只是不敢明確說出來。可是這話碧眼教主根本聽不進去,一來他認為自己傷勢已全部恢復;二來更不願放過此機會活捉這兩隻狐狸。過幾年自己的武功固然可再進一層,但青衣狐狸也不會在這幾年內白白睡覺、吃飯,說不定武功比自己進展得更快,到那時,自己恐怕不是莫紋的對手。正因為過去一年裡,自己回西域養傷,莫紋也同樣在江湖上失了蹤。誰知她重出江湖時,竟然將慕容家的幾門絕技學上了手,武功的進展令人要刮目相看。要是再過幾年,莫紋學齊了慕容家的所有武功絕學,恐怕連法王也降不了這只孤狸。試問江湖,還有誰是莫紋的對手?失此機會,以後恐怕就再沒機會能活擒莫紋了。他皺著眉問輕風:「你是擔心為師對付不了這隻狐狸?」 「屬下是擔心教主的傷剛剛才好……」 「放心,為師的傷早已好了。從明天起,你派人注視岳麓山四週一切情形,看有什麼生面人上山。第三天一早,分派人員,埋伏在岳麓山四周,配合為師和法王的行動,務必活捉了這兩隻狐狸。就是黑鷹出現,有法王在,諒那黑鷹也走不了。何況黑鷹在大溈山一戰,身中毒標,又受內傷,恐怕早已死去。至於那個墨公子白衣書生,根本不是法王的對手。你別多說了,一切依為師的話去做。如何對敵,等法王回來我們再商量。」 輕風不禁暗暗歎息,只好應命而退。 再說莫紋帶著癡兒、小芹轉回小庭院。這時夜深人靜,萬籟無聲,月斜影長,庭院樹影重重,小徑幽暗。小芹在前面先走,剛踏上石階時,莫紋驀然輕叫:「丫頭,看路!」 小芹停步一看,只見石階上柱旁躺著一個人,不由叫起來:「是誰躺在這裡了?」 莫紋說:「恐怕是一具死屍。」 小芹一下又跳起來:「死屍?這裡怎麼有死屍的?」 「丫頭!別大聲,先看看死的是什麼人。」 小芹一下敏感到,別不是七姐叫人殺了。將屍體擺放在這裡,向自己示威吧?要是這佯,這名殺手武功可高了,殺了七姐,自己和姐姐、少爺居然沒聽到半點動靜。自己的內力雖然不算深厚,但姐姐和少爺的內力,深厚得可在四週四五里之內能察覺到任何人的呼吸和行動聲,剛才又是在隔鄰院子,沒有聽不到的。 小芹的驚叫聲,將珍妹子驚醒了,點亮了油燈,從小屋子裡開門走出來問:「小姐、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莫紋說:「珍姐,先莫張聲,要是再驚動了別的人,麻煩可就大了。沒有什麼,石階柱子旁發現了一具屍體。」 珍妹子一震:「死屍?」 小芹這時輕說:「姐姐,是一個老叫化的屍體。」 莫紋一怔:「老叫化?是丐幫的笑長老?」 「不是,比笑長老年輕多了,大概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叫化。」 「丫頭!你快上樓看看七姐出了事沒有?」莫紋第一個擔心的是七姑娘的安全。要是七姑娘也死於非命,她就會不顧一切,大鬧長沙,火燒了賭場、錢莊,殺了陰掌門的人為七姑娘解恨。因為這件事,除了陰掌門,不會是其他人幹的。 癡兒忙說:「不用上去了,我知道七姑娘在上面沒事。」 小芹問:「少爺,你怎麼知道七姐沒事?」 「我聽出她在樓上睡得很甜。」 癡兒這句話,莫紋和小芹是深信不疑。她們瞭解癡兒一身的真氣極為深厚渾雄,而且一發現屍體,癡兒就異常警惕,凝神傾聽四週一帶的動靜。但珍妹子卻驚訝了:一個人在樓上房間裡睡不睡著,你怎麼聽出來了?別不是這位少爺又在說癡話吧?便說:「我上去看看。」 莫紋說:「珍姐上去看看也好,要是七姐睡著了,千萬別驚醒她,要是她醒來了,也別將這事告訴她。」 「大小姐,我知道。」珍姐提了燈籠,推門上樓而去。 莫紋問癡兒:「兄弟,四週一帶,你聽出沒別的異響?」 「沒有,除了賭場有人仍在賭之外,四周的人都已入睡。」 「兄弟,你看是誰殺了這叫化,將屍體丟在這裡?」 小芹說:「這還用問嗎?不是陰掌門的人,還有誰人?」 癡兒搖搖頭:「我看不大像是陰掌門人幹的。要是陰掌門人能將這叫化殺了,將屍首丟在這裡,就完全可能將七姑娘幹掉,就是不幹掉,也將她擄走。」 「不是陰掌門人,那是誰?」 「其他人更沒有必要將一個叫化屍首扔在這裡,因為這樣嫁禍我們根本不起作用。」 「少爺,總不會這個老叫化嫌命長,跑來我們這裡自殺吧?」 癡兒說:「要是沒別的解釋,只好這樣解釋了。」 莫紋說:「兄弟,你別說笑了,這叫化跟我們無親無故,沒仇沒恨,幹嗎其他地方不去自殺,跑到我們這裡來自殺了?」 小芹說:「我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哦?你知道?」 「沒有別的,準是那個小怪物,不知去哪裡弄來這麼一個死叫化,將他丟在這裡來嚇唬我們。好!我找他算帳去!」 莫紋說:「丫頭,別胡鬧,我們先來看清楚這叫化是怎麼死的。」 「姐姐,這叫化這麼髒,又這麼臭。」 癡兒說:「我來看好了!」 慕容智走近屍體,正想俯身去檢查這叫化的死因,誰知這具屍體競直挺挺站了起來。這一突然的變化,令癡兒、莫紋、小芹都嚇了一大跳,連忙後躍閃開,以防不測。 可是屍首只是直挺挺地站著,紋風不動,並沒有向癡兒等人進攻,仍是一具屍體。小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可怕奇怪的現象,一顆心撲撲地亂跳,縮在莫紋身後害怕地說:「姐姐,這會不會是屍變了?」 莫紋雖然膽色過人,機智而善於應變,到底還是個少女,從沒有目睹過這種怪現象,心頭也不禁悚然。別說是一具屍體,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不可能腿不曲,腰不彎直挺挺似根木頭,一下從地上豎立起來,憑莫紋深厚的內力,她早已察覺這的確是一個死人,鼻下全無半點氣息。莫紋極力鎮定著自己,對小芹說:「妹妹,別害怕,是不是屍變我也不知道,我們先看看它再說。」 癡兒早已凝神靜氣觀察,要是這具屍體再向自己撲來或向莫紋、小芹撲去,就出掌將它拍飛,不管它是活人還是死屍。半晌,這個又老又瘦的叫化屍體依然直挺挺地站在石階上不動,他暗暗驚訝:難道真的是屍變?小芹又問:「姐姐,它不會是殭屍吧?聽說殭屍會吸人血的。」 「妹妹,別亂說,世上根本沒有殭屍這類的怪事,那是騙人的無稽之談。」 「姐姐,那它怎麼會動的?」 這個問題,莫紋答不出來了,暗想:難道世上真的有行屍走肉這樣的怪事?民間傳說,有一種道士,會驅神趕鬼,畫符唸咒,能將一個已死了的人,令它自己會行動走路。往往有些客死異鄉的人,死者的親屬一時沒法用棺木將他運載回鄉,便請了這些道士,叫已死的人自己走回來安葬,這就是所謂的「行屍走肉」。但這是傳說,莫紋從來沒有見過,聽了也一笑置之。她感到「行屍走肉」,只不過是一句罵人的話而已,專罵那些不會動腦、沒有作用、稀里糊塗過日子的人,並不是世上真的有行屍走肉這種怪現象。 今夜裡,莫紋親眼看見這一怪現象了。但不管這是殭屍也好』,活死人也好,莫紋準備出手,將它打發掉,以免嚇驚這客棧中的旅客。可是,她看見癡兒突然向這木然不動的殭屍一揖說:「何處高人光臨,在下有禮了!」 莫紋和小芹又是一怔:難道這不是死屍,而是一個活人?世土有這麼一個沒氣息而僵立不動的活人嗎?要不,癡兒又在裝傻扮蠢。癡兒又說:「要是前輩再不說話,恕在下無禮了!」 一個幽幽而蒼老的聲音,彷彿從地下飄起來一樣:「我不說話,你怎麼要無禮了?」 是這個死屍在說話?不呵能。這個死屍嘴唇沒動,眼也沒睜開,怎能說話的?可是,聲音又的確是從這老叫化身上飄出來的。小芹真正嚇壞了:「姐姐,他真是殭屍呀!我們走吧!」 莫紋也感到汗毛直豎,身上的腰形軟劍出鞘了,說:「妹妹,你真沒用,你敢面對一群兇惡的匪徒,怎麼反而害怕一個活死人了?」 「姐姐,聽人說,殭屍是殺不死的。」 那個幽幽蒼老的聲音又彷彿是從地底下飄起來:「不錯!我是殺不死的,因為我老叫化已死過好多次了!」 莫紋問:「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你們不是說我是殭屍嗎?」 「兄弟,妹妹,你們閃開,讓我來打發他。」莫紋話落劍出,劍光一閃,倏然刺出。這活屍體竟然直挺挺地一跳,閃過了莫紋這快速的一劍,仍然是僵立著,只是移動了五寸左右的地方。莫紋心想:好!看你這殭屍能閃過我多少劍。莫紋一連抖出了七八劍,招招迅若電光火石,都是西門劍法的招式,那怕是當今武林第一流的絕頂上乘高手,沒有不被刺中挑翻的,可就偏偏刺不中這具活屍體。他腿不曲,腰不彎,只是像直豎的木頭,跳來跳去,莫名其妙又閃開了莫紋變化莫測的劍招。莫紋這時心中才真正駭然了,又是一連幾劍刺出,也是沒一劍能刺中,只有兩三次刺穿削下殭屍身上破爛的髒上衣服,而且殭屍還沒有出手反擊。 小芹見莫紋出手,也丟掉了害怕之心,盤龍寶劍也出匣了,姐妹倆聯手合擊這具殭屍。她們姐妹兩人聯手,恐怕就是碧眼老鷹也敵不了。莫紋無敵的西門劍法,小芹奇詭刁狠的劍招,是可以擊敗當今武林任何一個絕頂的高手。這個怪殭屍手忙腳亂了,身形一閃,憑空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竄進了地底下似的。小芹駭然地說:「姐姐,他真的不是人,是鬼!」 這具怪殭屍的確是一團無形的影,要是說他會輕功,這輕功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哪有剎那間便不見了蹤影的?就是莫紋也不能辦到,只有千年女鬼才可以辦到,莫紋也驚駭地說:「他要不是人間的奇人,那就是鬼了!」 癡兒這時朝一棵樹一揖說:「前輩!在下看見你隱藏在樹葉中了,請現身吧,別再捉弄晚輩了。」 樹上那殭屍「咦」了一聲,一下又出現在癡兒、莫紋和小芹的面前,這超塵絕俗的輕功,連莫紋小芹也看不清他是怎麼從樹上飄落地下的,一時怔住了。這具怪殭屍再也不像剛才直挺挺的僵立不動了,面孔也不像剛才的木然全無表情,而是露出驚訝之色,望著癡兒問:「你是慕容家的那個癡兒?別不是我老叫化眼花,看錯人了,你怎麼也不像個癡兒呵!」 小芹叫嚷起來:「你這老叫化,到底是人還是殭屍?」 老叫化笑了笑:「我剛才是殭屍,現在是人了。」 「你幹嗎剛才裝神扮鬼嚇唬我們?你不怕將我們嚇死了嗎?」 老叫化嘻嘻而笑:「你和你姐姐是人嗎?」 「我們怎麼不是人了?」 「不!你們是兩隻成了精的狐狸,我老叫化怎麼也嚇不死你們。而你們剛才的兩把劍,幾乎將我老叫化變成一具真正的屍首了。」 莫紋襝衽說:「小女子剛才冒犯前輩,請前輩原諒。」 老叫化又驚奇地打量著莫紋,搖搖頭說:「你,你不像呵!」 小芹又叫起來:「我姐姐不像什麼了?」 「不像是江湖上所傳說的狡猾、刁鑽的狐狸,反而像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而你卻像一隻刁蠻的小狐狸!」 莫紋微笑:「前輩莫取笑,請問前輩高姓大名?」 「什麼?小怪物沒有向你們提起我老叫化的高姓大名麼?」 癡兒說:「在下知道前輩是什麼人了!」 「哦?你知道了?」 「前輩就是漠北一帶神丐吳影兒吳俠丐。」 莫紋和小芹又是一怔:「是過去武林八仙中漠北怪丐的隔代弟子吳影兒神丐?」 「不,不!我老叫化不是什麼神丐,只是又老又瘦、又髒又臭的老叫化而已。」 莫紋說:「妹妹,你還不拜見吳老前輩?」 「姐姐,那他剛才裝神弄鬼嚇我們怎麼辦?」 「妹妹,吳老前輩是在試探我姐妹兩人的武功。」 「姐姐,有這麼試探的嗎?我剛才差一點叫他嚇死了!」 「你這丫頭,怎麼這點也看不開的?」莫紋笑著說。 「姐姐,我現在一顆心還在撲撲的亂跳呀!要不,叫這老叫化也讓我嚇一下。」 大家都笑起來。老叫化吳影兒說:「好,好!我老叫化以後就讓你嚇一下好了。」 「那我拜見你啦!」 癡兒說:「吳前輩,深夜而來,想必有什麼賜教我等吧?」 「不請我老叫化進去坐麼?」 「對!對!在下失禮了,吳前輩,請!」 珍妹子早已從樓上下來,她看見死屍復活,驚奇萬分,後又見莫紋、小芹與死屍交鋒,更是害怕,直到見他們言和,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心想:自從少爺、小姐來這裡住下之後,古怪奇異的事真沒少發生,先是小怪物,後是老叫化。她既驚奇不已,又大開眼界。現聽到公子請老叫化入廳坐,立刻點亮了廳燈,準備茶水,然後才回房間再睡。 老叫化吳影兒坐下,問癡兒:「慕容二公子,你是真癡還是假癡?」 癡兒含笑:「我一向都是這樣,別人說我是癡兒,我也不能不准人這麼叫我。」 「別的我老叫化不說,你能在這夜裡看見我隱沒在一棵樹上,單是這份視力和聽力,就與眾不同了。不知是武林中人騙我,還是你騙了武林中人,你絕對不是一個癡兒,而是內力深厚、身手異常敏捷的一流上乘高手。」 小芹說:「少爺是一會兒癡,一會兒不癡,癡的時間長,不癡的時間短。而且少爺根本不會武功,他怎麼是一流上乘高手了?」「哦?我老叫化看走了眼?」「是呀!」 老叫化微笑:「不錯!不錯!我是看走了眼,而且我也明白了,往往兩隻狐狸出現,必然就有那神秘莫測的黑鷹出現。」 小芹驚訝:「你明白了!?」 癡兒連忙岔開,問:「前輩深夜前來有何賜教?」 「我老叫化是來想送件寶貝給你們,又怕你們受不了,收不下,只好先試探你們的膽色和功力。」 莫紋等三人愕然:吳前輩送什麼寶物來的?還要先試探自己的膽色和功力?這件寶貝十分棘手?不輕易能收下?莫紋不由好奇地問:「前輩,是什麼寶貝?」 「一個大頭和尚。」 小芹困惑:「一個大頭和尚?我們要一個大頭和尚來幹嗎?這算是什麼寶貝了?」 「小狐狸,這個大頭和尚可是一件異寶哩,你們得到了,岳麓山的會戰,你們就不必去了,極可能會將碧眼老魔嚇死!」 莫紋一下明白,笑問:「前輩要送給我們的,是不是西天法王的腦袋?」 「不錯!不錯!他不是一件異寶麼?」 小芹驚喜:「前輩!他的腦袋現在哪裡?」 「腦袋還有在哪裡的?當然長在他的頸脖上啦!」 「前輩捉到西天法王了?」 「沒有!」 「那你怎麼送給我們?」 「這就要你們去捉啦!」 「嗨!你這叫送嗎?要這樣,我還可以送個皇帝老子的腦袋給你老人家,你自己去京師取吧。」 「小狐狸!要是我老叫化不來,你知道西天法王在哪裡?」 莫紋急忙問:「前輩,他現在哪裡?」 「明天下午,你們最好去大溈山中等候。」 「他會在大溈山出現?」 「他要是從沅江經益陽到長沙,必然就會穿過寧鄉的大溈山。」 「你算定了他明天經那裡回長沙麼?」 「小狐狸,你在賭坊一鬧,碧眼教主知道了你們在長沙出現,他還不去請那大頭和尚火速回來?他今夜裡已打點到沅江縣了。」 莫紋說:「妹妹,我們真要感謝吳前輩給我們送來了這份無價之寶。」 「哎!先別多謝,不知你們能不能收下我老叫化這份禮物?」 「前輩放心,我姐妹倆不會令前輩失望。」 老叫化吳影兒點點頭:「憑你們剛才與我老叫化交鋒的劍法。」吳影兒說時,不由望了癡兒一眼,「再加上神秘黑鷹及時出現相助,我這份禮物,你們是可以收得下了。」 「多謝前輩誇獎。」 「不!我老叫化絕不會隨便去亂贊一個人,你們的確有這個本事。自出道以來,從來沒有人能碰上我老叫化的衣服。你們不但能碰著,還將它挑破削下幾幅,弄得我老叫化這身破爛的衣服更破爛了!」 小芹笑著:「誰叫你裝神扮鬼嚇我們的?」 莫紋說:「前輩,真對不起,我姐妹倆明天給前輩買過一套衣服。」 「好!好!有衣服換,我老叫化以後再不擔心與你們交鋒了,那我們立刻動身吧。」 小芹一怔:「我們今夜裡就動身前去?」 「今夜裡不走,到天色一亮,你們的行動就全落在別人的眼裡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客棧的四周,以及長沙城的四處城門附近,都有陰掌門的耳目,只要你們一出店門,便有人知道。我看要走就現在走,黑夜裡,他們不易發覺你們的行蹤。」 莫紋說:「妹妹,前輩說的不錯,兵貴神速或出其不意,我們立刻悄然離開長沙城。」 「姐姐,讓七姐一個人留住這裡?」 吳影兒說:「放心,自有萬里豹夫婦和慕容大公子會照顧她。而且我老叫化也瞭解她的為人,很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小芹奇異了,問老叫化:「你怎瞭解七姐的為人了?」 「小妹,吳老前輩的確瞭解我。」七姑娘不知幾時,已站在上面的樓梯口,這時她走了下來,朝老叫化吳影兒盈盈一抖:「小女子叩見恩人。」 莫紋、小芹和癡兒又是愕然,小芹問:「七姐,這老叫化怎麼是你的恩人了?」 「他老人家曾救過我一命,更傳授給我應急救命的三掌法。」 「七姐,她就是你所說的異人?」 「就是他老人家了。小妹,你可放心和你姐姐、少爺去,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莫紋說:「七姐能這樣,我們就放心去了。要是我們沒出意外,明天夜裡這個時候,我們會趕回來。」 「那我在這裡等你們啦!」 「吳前輩,我們動身吧!」 吳影兒瞅著癡兒:「你跟不跟我們去?」 癡兒咧嘴笑著:「姐姐去玩,我當然也跟去玩啦!而且我也很想看看那個大頭和尚,是一個什麼樣的稀奇寶貝。」 「你不懂武功,怎麼跟我們去?」 「姐姐會帶著我去的。」 「好!我老叫化先走,你們跟著來!」老叫化吳影兒說完,身形一晃,便平空不見了。吳影兒真是無影兒,以輕功來說,他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吳影兒事跡,請看拙作《奇俠傳奇》中的蜀道怪丐)。 小芹又對七姑娘說:「七姐,我們從賭場贏來的那二萬多兩銀子,就放在你的梳妝台的抽屜中,你喜歡怎麼用就怎麼用,它是你的了!」 七姑娘激動地說:「小妹,我怎敢亂用的?不!等你們平安回來,我今生今世,永遠跟隨著你們。萬一你們不回來,我也會去找尋你們的。」 「不!七姐,你千萬別亂來,我們一定會回來的。」小芹說完,動身追趕莫紋和癡兒了。他們都是一流的輕功,如幻影般在屋頂上飛奔,翻越城牆,橫過湘江,不為陰掌門的耳目發覺。黎明時分,他們不但遠離岳麓山,而且已出現在寧鄉縣的城郊。從這裡去寧鄉縣城東門,有五六里左右。道路上已有行人,莫紋他們不便再施展輕功趕路,以免令人驚奇注意,便信步在入城的大道行走,像是從遠路來,一早要進城辦事和購買日常生活用品似的。小芹前後左右打量,問:「姐姐,怎麼不見那老叫化了?他不會一早就跑進城裡去討吃吧?」 莫紋說:「這麼早,城裡人家恐怕還沒有開門哩!更沒有人這麼早就吃飯,他向誰討吃了?」 癡兒說:「也沒聽說叫化這麼早去向人討吃的,叫化們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 「姐姐,少爺,我總感到這個老叫化古里古怪,人怪行為怪,武功更怪,我心裡對他總有點害怕和不放心。」 莫紋說:「妹妹,像他這樣一位奇人,行為多少是與一般人不同,也不為人瞭解。」 「姐姐,我到現在還不明白,他怎麼裝死裝得這般逼真?真的像死人一樣,連姐姐和少爺也騙過了!」 癡兒說:「這是一門上乘武功。」 小芹驚訝:「還是一門上乘武功?少爺,這是什麼武功?」 「龜息法。」 「龜息法?」 莫紋點點頭:「我也聽師父說過,武林中是有這門怪異的武功,躺在地上睡一個時辰,勝過別人睡一天一夜,同時也是凝神聚氣的一種方法,時間久了,無形中能增厚自己一身的真氣。」 「姐姐,那他嘴唇不動,舌不搖,卻會說出話來,又是什麼武功了?」 癡兒說:「這更是一門上乘武功了,叫腹語功,沒有深厚的內力辦不到。」 「這門武功有什麼用呵!」 「你別看小這門武功,它可以不用出手,就可擾亂、迷惑敵人,甚至將敵人嚇跑,以為是鬼神在警告自己哩!」 「要是敵人像姐姐、少爺這麼大膽,它有什麼用?」 「不錯,這門武功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碰上內力比自己更深厚的人,出聲反擊,反而震碎了自己的心脈而死。不過,縱觀當今武林,恐怕沒有幾個人的內力,能深厚得過這位漠北神丐了。」 「少爺也深厚不過他嗎?」 癡兒笑笑:「我不行,恐怕我爺爺和奶奶可以深厚過他。姐姐的師父水中仙子,也深厚過這位老叫化。不過,這位神丐,還有一門更為可怕的武功。」 不但小芹,連莫紋也好奇地追問:「什麼武功?」 「鬼哭神泣之功。」 「什麼!?鬼哭神泣功?」 「這門武功跟少林寺的金剛吼差不多,聲浪可震得一流高手心悸暈倒。所以你們兩個,千萬別將這老叫化氣哭了。他哭起來,可不同人樣,就像一個嬰兒大聲哭喊,能令其父母聽了心煩意亂。」 小芹好笑起來:「這個老叫化,他一身的怪異武功真不少呵!」 癡兒笑了笑:「至於這老叫化還有什麼奇怪的武功,我就不清楚了。」 「少爺,你會不會這幾門怪異武功的?」 「我不會,我只會裝傻扮蠢的武功。」 「少爺,我看你這門絕技比老叫化的怪異武功更厲害,它不但騙了我和姐姐,也將所有武林人士都騙了!」 癡兒一笑置之。他們三人說著笑著,剛轉過一道山角,前面路旁有一座亭,在湖廣一地,每隔五里或十里,都有這麼樣的亭子,名為五里亭、十里亭,以供行人歇腳、休息之用,也可避避風雨。往往這樣的亭子,都有茶水、粥飯擺賣,以解行人飢渴。同時也使路人心中有數,自己已走了多少路程。 莫紋她們還沒走近亭子,便聽到亭內有人喝叱道:「你這老叫化,我還沒有開張做買賣,你就跑來討吃了?給我滾出去!你在這裡站,還有人來買吃的嗎?」 小芹說:「姐姐,一定是那老叫化伸手向人討吃了。」 莫紋說:「我們快去看看。」 這果然是座五里亭。莫紋等三人風塵僕僕走入亭內,亭內不但有茶水、熱湯賣,更有粥飯、包子、燒餅、油條、糯米滋等可充飢的食物擺買。大概是天色還早,亭內除了老叫化吳影兒,就沒別的行人了。 寧鄉城外的這處五里亭,看來只做遠途而來、省吃儉用旅客們的生意,這裡離城只有五里地,附近一帶進城做買賣的生意人和村夫農婦,不會在這裡歇腳進食。就是遠路趕來的有錢人家,也不會在這裡進食。要吃,進城裡的茶樓飯店不更好?只有那些上不起茶樓酒館的窮苦人家,又是從遠處而來,才在這裡歇腳進食,進城後再不用去茶樓酒館吃了,這樣,便可以節省下幾文錢。 攤檔的老闆見莫紋三人進來,心中大喜,笑臉相迎,連忙說:「少爺、小姐請坐,小人這裡湯滾飯熱,各種小食剛剛出籠,價錢比城裡便宜,七八文錢就可吃飽。」 癡兒一坐下,又恢復以往的神態了,急著嚷道:「姐姐,我肚子餓了,我要吃包子、吃油條。」 攤檔老闆有點驚訝地望著癡兒,心想:這麼一個斯斯文文的公子少爺,怎麼說話像個小孩子一樣?難道是位白癡兒?不由又望了莫紋和小芹一眼,說:「有!有!小人去給少爺端來!」 莫紋小芹從昨夜起就沒吃過什麼,又趕了大半夜的路,的確也有點餓了,便吩咐攤檔老闆:「給我們先來三碗熱粥。再來十個包子和十根油條。」 「是!是!小人馬上給小姐端來。」 莫紋看了老叫化一眼,問老闆:「這個老叫化怎麼啦?在這裡討吃麼?」 「是!小姐。這個老叫化一早就跑來討吃,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待小的趕他出去。」 「看來這個老叫化有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老叫化慌忙說:「是是,小姐,我老叫化真的有幾天討不到東西吃,小姐,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叫化吧!」 老闆連忙喝道:「去!去!別在這裡討罵了!」 莫紋連忙說:「老闆,別趕他,他想吃什麼,就給他什麼,錢!我會如數給你。」 老闆一時愕然:「這老叫化要吃什麼就給他什麼?」 小芹說:「你以為我們沒錢給你嗎?」 「不不!小人不敢有這個意思,只是小姐太好心了!」攤檔老店問老叫化,「你要吃什麼?快說,我去給你拿來。」 吳影兒指指攤檔上擺放的油雞、滷牛肉、鹵豬耳,說:「我要這些。」 老闆睜大了眼:「你要吃雞吃肉?」他以為老叫化只不過要幾個饅頭、包子而已,想不到他竟然要起雞、肉來,這只是有錢人才吃得起的東西,一般鄉人不敢問津。 小芹笑著對莫紋說:「姐姐,這個老叫化要吃雞、吃肉,比我們還會吃。」 莫紋微笑:「就讓他吃雞、吃肉好了。店老闆,將一隻油雞、二隻鹵豬耳和半斤滷牛肉給這老叫化,讓他坐在桌子上吃。」 店老闆真不敢相信,以為自己聽錯了,問:「小姐!真的給他?」 「我不是說他想吃什麼就給他什麼嗎?你以為我們說話不算數?妹妹,先將銀子付給店老闆,不然,他不放心。」 小芹從衣袖袋裡掏出一錠十兩重的白銀,說:「店老闆,這錠銀子,夠買你攤檔上的東西吧?」 攤檔老闆一雙眼更是睜得大大的,連忙說:「夠!夠!就是將小人檔上的東西全買下也夠了!」他算是破天荒碰上這種怪現象,有這麼一個討吃的老叫化,也有這麼一位大方闊綽的小姐。 莫紋說:「要是不夠!我們可以再給你,絕不會少你一文錢。快將雞和肉給老叫化端去,他還想吃什麼,儘管給他好了。」 老叫化似乎更不識趣,問:「小姐,我老叫化想討兩斤酒喝行不行?」 「老叫化,你想吃什麼都行,用不著再問我了。」 「你小姐真是好心人,我老叫化祝你多福多壽,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癡兒也叫起來:「姐姐,我也要喝酒吃雞吃肉。」 小芹說:「少爺,你能喝酒嗎?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喝酒呵,你別喝醉了,走不了路。」 「那老叫化幹嗎能喝酒?」 「你是老叫化嗎?」 「做叫化才准喝酒麼?」 莫紋說:「兄弟,別鬧了,你要吃什麼都行,但不准喝酒。」 癡兒不敢再出聲。老叫化吳影兒卻十分迷惘地望著癡兒,暗想:難道慕容家的二公子,真的像小狐狸所說,一會兒癡,一會兒不癡麼?這不會是一種怪病吧? 老叫化不但喝完了二斤酒,也吃完了所要的雞和肉,還添上四個大包子,吃完了拍拍自己的肚皮,笑嘻嘻說:「夠了!夠了!我叫化今後有幾天不用向人討吃,可以美睡幾天了。」 小芹「哦」了一聲,問:「你不用進城討吃了?」 「不進了,寧鄉城裡狗多,還會亂咬人,所以我老叫化寧願在四鄉討吃,也不敢跑進城裡讓狗咬。」 這不啻暗示莫紋等三人知道,寧鄉城裡也有陰掌門的耳目,別進城,繞城而去大溈山。老叫化酒足飯飽,不再走大道,轉上鄉間小路,往西北方向緩緩而去。 莫紋、小芹、癡兒也吃飽了,一結帳,才用去二兩多銀子。攤檔老闆找回他們七兩多,小芹只收了七兩,其他多的都打賞給了老闆。攤檔老闆更是千多謝萬多謝,另外包了十來個肉包子塞給了他們,讓他們帶在路上吃。 莫紋在大道上走了不遠,見前後無人,便帶了小芹、癡兒悄然轉入樹林,取道追趕老叫化。在巳時左右,莫紋、小芹和癡兒便出現在大溈山中,遠遠看見老叫化睡在入山峽谷口旁的一塊石上。 大溈山,是莫紋第二次到來,一個月前,她在這裡與陰掌門的殺手和碧眼老魔激戰,大敗陰掌門人,令陰掌門損失慘重,癡兒也在這裡身負重傷。現在,她們又重回舊地。上一次,她們是遭陰掌門人的伏擊,這一次,她們卻要在這裡襲擊西天法王。這更是生死一戰,能不能摘下西天法王的這顆大腦袋,莫紋也心中無底,要是能殺了西天法王,碧眼老魔就會心膽俱裂,兩日後在岳麓山的一戰,就可以先奪聲威,致老魔於死地,從而一舉殲滅陰掌門。 莫紋見老叫化大模大樣睡在石上,不由環視四週一眼,似乎沒有什麼動靜。小芹卻說:「姐姐,老叫化怎麼睡在那裡動也不動?別不是給法王殺了擺放在那裡吧?」 老叫化一下坐起來,笑罵著:「你這小狐狸一出口就沒好話,我老叫化會給人殺死的?」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七回 挑戰法王 上一回說到一代奇人吳影兒老叫化說:「我老叫化會給人殺死的嗎?」 小芹問:「那你見我們來怎麼躺著動也不動?」 「一個人睡著了會動嗎?」 莫紋問:「前輩,西天法王幾時到來?」 「我不知道。」 小芹叫起來:「你不知道,帶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取寶呀!」 「那寶呢?在哪裡?」 「還沒有出現。」「幾時出現?」 「我不是說不知道麼?」 小芹急起來:「老叫化,你別捉弄我們,惹得我和姐姐火了,我們可不管你老叫化有多少怪異武功,也殺了你來解恨。」 「哎!你別亂來。」 「你幹嗎騙我們來這裡?」 「不不!我老叫化沒騙你們。我算定那大頭和尚一定會來,幾時來就不知道了。你們在這附近耐心等等吧!」 說著,小怪物萬里飛從山谷中似電般飛奔而來,一見莫紋、小芹和癡兒,大喜:「好了!好了!你們算是及時趕來了,我們快準備,西天法王帶著一大批人,從西邊登山啦!」 老叫化說:「你看,我老叫化沒騙你們吧,這不是來了?」 莫紋驚訝:「小兄弟,是你在暗暗盯蹤西天法王的行蹤?」 小怪物說:「是吳伯伯叫我去盯蹤陰掌門的一個信使。」 「哦?你知道陰掌門會派出一個信使去飛報西天法王了?」 「這也是吳伯伯告訴我的。吳伯伯早已進入長沙,看見你們大鬧賭場,就不動聲色注意那姓杜的行動。看見他化了裝溜出賭場,便一直悄悄跟蹤他去橘子洲向碧眼老魔報告。」 小芹打斷問:「老魔隱藏在橘子洲?」 「是呀!」 「好了,等我們殺了大頭和尚後,去橘子洲找那老魔去。」 莫紋說:「小兄弟,辛苦你了。怪不得昨晚一吃過晚飯,就不見了你的行蹤。我們去拜見令尊令堂,也不見你在場,原來你連夜追蹤信使了。」 老叫化說:「你們說完了沒有?有什麼話,等取了寶後再說吧!」 莫紋問:「前輩,你看我們怎麼對付西天法王這一夥人?」 「你這狐狸,黠慧過人,還想不出好辦法來對付這大頭和尚?」 「不!我盼望前輩指點。」 「別客氣,那我們就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我們一共有五個臭皮匠,勝得過一個半諸葛亮了。看來這個寶,我們是取定的了!」 於是他們五人,便在峽谷口商議…… 再說西天法王在重創了少林寺主持,擊敗了幾名高僧後,正想一舉臣服這個中原武林北斗,不料為少林寺的羅漢陣所阻。跟著恆山、華山兩派數十名一流上乘高手趕來支援,雙方一時堅持不下,此時碧眼教主也派了專人送信前來求助。 西天法王聽到碧眼教主在大溈山一戰,慘敗負傷而逃,不由駭然,心想:碧眼教主一身的武功,已達上乘絕頂佳境,除了自己,中原武林沒有幾人是碧眼教主的對手,怎麼會落得如此慘敗的下場?西天法王初時接到飛鴿傳書,說青衣狐狸已重出江湖,殺了冷血,血洗了浮坭山寨,心下雖然有些震動,仍不怎麼在意,認為有碧眼教主趕去,必敗青衣狐狸無疑。誰知碧眼教主竟然敗在青衣狐狸的劍下,手下精英,幾乎全部傷亡。西天法王不能不駭然了。青衣狐狸難道是三頭六臂的女魔?武功已臻奪天地造化之功?驚鬼神之能?要不是這樣,怎能一舉而殺了自己精心訓練出來的二十多名一流黑衣殺手,重傷了碧眼教主?他詳細詢問信使在大溈山戰鬥的情景和經過,才知道除了青衣狐狸之外,還出現了一位神秘莫測的黑鷹,與碧眼教主拼內力,結果兩敗俱傷。跟著是湘西言家四小姐帶了大隊人馬衝殺進來,才落得如此慘敗。 西天法王聽了暗想:看來神秘的黑鷹中了碧眼教主的玄冥陰掌之毒,就是不死,沒有一年半載,也恢復不了。兩頭狐狸護著黑鷹而去,必然藏匿在湘西一帶的崇山峻嶺幽谷深巖中療傷醫治。但碧眼教主這時身邊已沒有什麼一流的高手護衛了,不能不防青衣狐狸突然下手。於是西天法王打發了自己的兩位弟子哈孜和鐵札巴(他們原來就是碧眼教主的護法),帶了五名黑衣殺手,隨同信使趕回長沙保護重傷的碧眼教主,自己也暫時撤離了少林寺,帶了十名黑衣殺手和一批西域武士,奔赴湘西,追蹤湘西言家兄妹和青衣狐狸,準備活捉莫紋、小芹,徹底撲滅湘西言家的殘存勢力。西天法王剛踏入湘西,便聽說青衣狐狸在沅江縣的洞庭湖水面上出現,不但在水面上殺敗了龍君父子,更擊敗了武當七劍。法王聽了又驚又喜。驚訝的是青衣狐狸幾乎如天上的戰鬥女神,所到之處,莫不望風披靡,勢不可當。喜的是終於有機會和這青衣狐狸見面了,從而可以真正展示自己的武功。 西天法王一身的武功,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登峰造極、深奧莫測。西天法王是西藏喇嘛教白教一派的大師,他將佛門深奧的佛學和印度瑜珈之術及中原武林的武功融合為一體,創造了招式十分怪異奇特的武功,名為無形無相神功,在中原武林人士看來,竟全無招式套路,因而想要破就非易事了。 西天法王是個大胖子,頭大肚圓,說得好聽一點,像只大笨象,說得不好的。是個發水饅頭。渾身肌肉肥騰騰,不論說話或走動,全身肌肉都會抖動,他才真正像個畫上的喃嘸阿彌陀佛,也正是民間所傳說的南無彌勒大肚笑和尚。賭場的杜八和他相比,那真真是小幔見大巫。 西天法王雖然一身肥肉臃腫不堪,看來行動似乎十分笨拙,可是與人交起手來,卻是異常的靈活敏捷,加上他的瑜珈之術,全身肌肉富於彈性,柔軟無骨,肌肉可以任意收縮扭轉,活像一個會自動滾動、彈跳、飛躍的大肉球一樣,達到了令人難以想像的境地。 西天法王之所以幫助碧眼教主侵犯中原,稱霸武林,主要想借助碧眼教主弘揚白教一派,在新疆、青海、川藏一帶落地生根,開花結果。西藏的喇嘛教,在明朝年間,已分為白教、花教、黃教三大派。黃教漸漸在西藏取得了極大的優勢,將白教排擠了出去,取得了領導的地位;白教和花教勢力漸微,只能在新疆、青海一帶勉強維繫。白教到了西天法王這一代,極欲擴展自己的實力,準備先在新疆、青海紮下根基,以後再向西藏問鼎。所以他與碧眼教主的關係,是互為利用的關係。碧眼教主也希望借助他那奇特的蓋世武功,稱雄中原武林、威懾群雄。 本來碧眼教主初時不想麻煩他出來,認為憑自己的一身絕技,再奪得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只需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可以學到慕容家的絕學,到時何愁不征服武林群雄,威鎮江湖?誰知出現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衣狐狸、將老魔的計劃完全打亂了,最後不得不請西天法王出來…… 西天法王聽說青衣狐狸在沅江縣附近洞庭湖水面上出現,而且還殺敗了洞庭龍君和武當七劍,立刻率隊趕到沅江縣,在附近一帶搜索青衣狐狸的下落。他怎麼也想不到,莫紋前腳剛走,他後腳才到。他的人馬在沅江附近一帶水面、陸上搜索了兩天兩夜,全無莫紋的蹤跡。突然接到碧眼教主的來信,說青衣狐狸已在長沙出現,請他火速趕回長沙,擒拿青衣狐狸。跟著又是飛鴿帶了同樣的音訊到來。這是碧眼教主以保萬無一失,既派專人送信前來,又放出飛鴿帶信,以防專人在路上失手,或者飛鴿在途中出事。 西天法王見青衣狐狸旁若無人般,居然敢在長沙城中亮相,不但有意大鬧賭場,還公然在岳麓山約戰陰掌門人,不禁暗暗佩服莫紋有膽有色,同時也暗暗惱怒:青衣狐狸不但沒將碧眼教主放在眼裡,也沒將自己放在眼裡了。於是立刻率隊,奔往長沙而去。 西天法王坐在一張特製的大法椅上,由四名西域壯漢抬著,奔走如飛。這四名壯漢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涉水越嶺,如走平地。將他們放到江湖上去,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一方的豪傑、霸主。在前面開路的是十位白衣喇嘛,一個個都有一門獨特的武功,在坐椅的兩旁,有自己的四名得意弟子和十名黑衣殺手護著。在法王的身後,卻是一隊西域美女和一批西域武士。最後押隊的又是十名白衣喇嘛。他們豎起各色各樣的旗幟,敲鑼打鼓,吹著喇叭,一路浩浩蕩蕩、鑼鼓喧天,進入了大溈山,彷彿是某一座廟宇出神大遊行一樣,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觀看。尤其是西天法王身後的一面大幡旗,寫著「西天法王」四個大字,分外奪目。 西天法王如此大張旗鼓、肆無忌憚奔往長沙,就是仗著他一身奇異無敵的武功,沒將中原武林任何人看在眼裡。的確,自從西天法王來到中原以後,真是所向無敵,未逢對手。先後擊敗了崑崙、少林、丐幫三大掌門人,重傷了不少少林寺的一流高僧。至於其他各門各派的什麼一流高手,根本就不需用他自己親自動手,單是他跟前的喇嘛、殺手和四名弟子,就可以打發掉。 西天法王先後共收了八名有根基的弟子。第一批是金、銀、銅、鐵四大佛爺,為碧眼教主聘為四大護法法師;第二批是東、南、西、北四上人,緊跟隨自己左右。他想不到自己派出的金、銀、銅、鐵四大弟子,在桂南山中,就先後傷亡在青衣狐狸和黑鷹的掌下,另一弟子銅佛爺哈孜,還斷了一臂,成了獨臂和尚。這也是西天法王要找青衣狐狸的一個原因。 西天法王正目中無人,不可一世般登上大溈山。剛進入大溈山一條谷口時,突然前面傳來一陣喧嘩,人馬頓時停頓下來。西天法王心中詫異,喝問:「發生了什麼事?」 一位白衣喇嘛奔來報告。說谷中有兩個娃娃擋道,不讓通行。 西天法王更是愕然:「兩個娃娃?」心想:兩個娃娃能擋道麼?就是中原任何一個門派的掌門人,也不敢擋自己的道,見了自己的大旗,莫不遠遠走避,憑兩個娃娃就能擋住了自己的道?跟著問:「他們是什麼人?有多大的年紀?」 「十三四歲,一男一女,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你們不能將他們趕走?」 「法王,我們無法將他們趕走。」 西天法王又是一怔:「什麼?你們無法將他們趕走?」 「是!我們幾個人上去,都給他們放倒了!」 西天法王身邊的弟子東方上人說:「師父,讓弟子前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唔!將他們活捉了來見我。」 「是!」 東方上人來到前面,果然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年紀在十三四歲之間的孩子,在谷中的唯一山道上,用石塊、樹枝堆砌了一座城樓似的城牆,擋住了山道。這兩個孩子完全是山裡孩子的打扮,臉上一派天真無邪神態,十分討人喜愛。東方上人簡直不敢相信,這麼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能放倒三個牛高馬大的會武功的白袍喇嘛? 東方上人十分驚訝,問:「你們是誰家的孩子,跑來這山谷裡玩的?」 小芹眨著眼睛反問:「你是哪座廟裡的大和尚呀?跑來這裡幹嗎?」 東方上人並不像金、銀、銅、鐵四位護法那麼兇惡,而且還十分喜歡孩子,尤其見小芹、小怪物這麼有趣,更喜歡了,說:「我是路過這裡的大和尚。」 小芹說:「大和尚,這條路不通行啦!你打別處走吧。」 「怎麼不通行?」 「你不見這裡起了一座城嗎?」 「小姑娘,別胡鬧,快將城拆了,我們要通過。」 「城能亂拆的嗎?」 小怪物萬里飛也說:「是呵,我和妹妹在這裡堆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堆好,拆了不可惜嗎?大和尚,你們要走,請繞路走呀!」 這是山谷中唯一的一條山道,兩旁儘是亂石、懸巖、峭壁,哪有地方可繞行?真的要繞路而走,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飛身上峰而去;一是退出谷口,繞過大溈山,那就要多走幾百里的路程了。總不能因為兩個不懂事孩子的兒戲,而繞路走吧? 東方上人說:「你們不拆,我來拆好了。」 小芹叫嚷起來:「你這個大和尚怎麼不講道理的?你拆了,賠得起嗎?」 小怪物說:「你拆呀!你不怕給城牆壓死了,就拆吧!」 東方上人聽了好笑,這麼一座才不過一尺高的亂石城牆,能壓得死人麼?這真是孩子話。他突然雙手伸出,想一手揪住一個孩子,然後一腿將城牆掃到一邊去。他滿以自己一出手,就可以輕輕巧巧地把小芹,小怪物像兩隻小雞似的揪起來。可是小芹、小怪物身形一閃,不但令東方上人雙手抓空,而且小芹還以小巧敏捷的擒拿手法,以四兩撥之千斤之技,轟然一聲,出其不意將東方上人絆倒了。 東方上人的武功,不在金、銀、銅、鐵四大護法之下,當時莫紋拚殺金護法贊普,幾乎抖出了平生的武功,結果雖然殺了贊普,自己也身受重傷,為黑鷹救走。而現在,小芹卻輕易地將東方上人放倒了。主要是東方上人大意輕敵,根本不防小芹會出手。真的交起鋒來,小芹就算想勝他,也得付出不少的功力和時間。 東方上人一摔倒,小怪物拍手笑起來:「大和尚,滾元寶,城沒破,大和尚反而跌倒。」 東方上人倏然躍起,驚訝地問:「你們是哪一派的弟子,令師是誰?」這時,他才感到眼前這兩個鄉下娃娃不是一般的娃娃,而且身懷上乘武功,不然,自己出手,沒有抓不住的。 小芹反問:「你看我是哪一派的弟子?」 小怪物說:「我們是玩耍派的弟子。」 「玩耍派?」 「是呀!要不,我們跑來這裡砌城牆幹嗎?」 小芹又笑著說:「大和尚,你也來和我們一起玩吧,好不好?」 這時兩位黑衣殺手上來了,說:「東方上人,別跟他們多說,殺了他們算了!」 東方上人說:「不不!這一對金童玉女蠻討人喜愛的,千萬別傷了他們,將他們活捉好了。」 一個殺手說:「好!我們就活捉了他們。」 這兩個黑衣殺手,出手極快,似餓虎般撲來,小芹和小怪物像兩隻靈巧的飛蝶似的,一下飛開了,令他們撲空。一齊嘻嘻哈哈的笑著:「來呀!你們來捉我們呀!」 兩個黑衣殺手一撲落空,有些驚訝。想不到這兩個小娃娃身段這樣的敏捷輕靈,互相望了一眼.便分頭去捕捉小芹和小怪物。 小芹和小怪物更是有意戲弄他們,先不出手反擊,只和他們捉貓貓玩。小芹的輕功本來極好,以後得了千年女鬼的指點,再加上迎風柳步,真是身如輕煙,一閃而逝,轉眼又在另一塊石上出現。小怪更是身懷幻影魔掌神功,身如幻影,變幻莫測。這兩個由法王一手訓練出來的一流殺手,就是講求出手快,明明他們感到捕捉到了,到頭來仍是撲空,不是撲到了岩石上,就是抱住了樹幹。他們撲了十多次,已抖出平生的武功了,別說沒捉到小芹、小怪物。就是連他們的衣服也沒碰著,反而累得他們渾身是汗,不是頭給樹幹、石頭碰腫了,就是手給樹枝、岩石擦傷。最後他們老羞成怒,「嗖」的一聲,將劍拔出。他們兩人自稱是武林中的一流殺手,如今連兩個小孩子也捉不了,在眾喇嘛面前太丟醜了。 小怪物一見說:「妹妹,不好!他們亮劍啦!我們快跑。」 小芹說:「哥哥,他們亮劍,那就更好玩了。」 「你不怕他們會殺了我們嗎?」 「不會的,他們只不過想嚇唬我們罷了。」 小怪物笑道:「原來是嚇唬我們的。好!我們和他們再玩玩。」 這兩個殺手,目露凶光,哪裡是和他們玩?雙劍齊出,一個如白練橫空,直灑而下;一個如急電流光,破雲穿霧而出。小芹和小怪物雙雙躍到岩石上去。小怪物說:「妹妹,看來他們不是和我們玩的。」小芹望著殺手:「你們真的要殺我們嗎?不玩了?」 兩個黑衣殺手,身劍合一,如流星射來,這真是一流的殺人之劍,別說是兩個孩子,就是任何一個武林高手,也恐怕閃不了。東方上人高唸一聲「阿彌陀佛」,閉目不敢去看,認為這兩個娃娃必死無疑。他初時以為兩個殺手出劍,日的不過想將兩個小孩嚇走,誰知出劍不到兩招,就抖出了極凌厲的殺招。他感到有些可惜:因為一名殺手劍出,全由劍意,已身不由已了。 跟著兩聲慘叫傳起,東方上人睜眼一看,一時目瞪口呆,愕然不知是什麼回事。因為倒在血泊中的不是那兩個娃娃,而是自己的兩名黑衣殺手。就是連開路的十名喇嘛,也一齊傻了眼,他們感到駭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東方上人因為閉目不敢看,不知這兩個娃娃是怎麼出手殺了兩個黑衣殺手的,十名喇嘛也看不出來。 半晌,東方上人問小芹和小怪物:「是你們殺了他們?」 小芹說:「沒有呀!」 「是誰殺了他們?」 「我不知道呀!他們一撲來,就莫名其妙自己躺下了。」 小怪物萬里飛說:「妹妹,是他們自己殺自己的。」 小芹說:「真的?怪不得他們自己躺下了,可把我嚇了一大跳,他們怎麼要自己殺自己了?」 小怪物眨眨眼:「誰知道呵,他們大概感到捉不到我們,太丟醜了,沒面子再做人吧。」 「哥哥,早知道這樣,我們就不和他們玩了。」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旁若無人般。東方上人圓睜雙眼:自己殺自己?這根本不可能。要不是這兩個娃娃出手,那麼谷中必另有高人隱藏著,是他出手救了兩個娃娃,殺了這兩個黑衣殺手。一位一流的上乘殺手,只有他殺人,哪有自殺的?除非是得了神經病。東方上人不由凝神傾聽,憑自己一身深厚的真氣,看看是哪一位高人隱藏在山谷中了。果然,他聽出了不遠的亂石草叢中,有輕微的呼吸聲。顯然那位高人隱藏在那裡。 東方上人縱身一躍,如流星般撲去,高聲說:「何處高人,請露面。不然,小僧可得罪了!」東方上人認為兩個娃娃不可能在一招之內,就殺了兩名一流的殺手,只有這位隱藏的高人,出其不意,才可能殺了這兩名殺手。 東方上人聲落人到,可是亂石草叢中不見反應。東方上人不由一掌拍出,掌力如一股怒濤,擊向亂石草叢中。草叢裡驀然飛起一物,「砰」的一聲,這物給東方上人的掌力擊得粉碎,同時也化解了東方上人的掌勁。東方上人定神一看,自已擊碎的只不過是一個破爛的討飯缽頭。他又是一怔:這缽頭雖然四分五裂,卻將自己力能裂石開碑的掌勁化解得乾乾淨淨,而草叢居然風紋不動,這位高人的武功可想而知。 跟著,草叢裡坐起了一位睡眼惺忪的老叫化,揉著眼說:「你們這兩個頑皮淘氣的孩子,玩砌城牆,怎麼玩到我叫化的身上來了?」這個老叫化揉完眼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兩個小頑皮,而是一個光頭和尚,「咦」了一聲:「是你這個光頭?你吵醒我叫化幹嗎?那兩個小搗蛋呢?」 小芹笑道:「叫化,我們在這裡呀!」 「這個光頭和尚幾時跑來的?呸!呸!我叫化怎麼就這麼倒霉,一開眼就看見了光頭,今天恐怕討不到飯吃了。」不用問,這個老叫化,正是當年武林八仙之一漠北怪丐的隔代弟子——武林奇丐吳影兒。他一身的武功,才真正是深奧莫測。 東方上人不敢造次,合什稽首說:「前輩,小僧有禮了!」 吳影兒說:「哎哎!你千萬別給我叫化行禮,不然,我今日哪兒也別想去,走路路坍,過橋橋斷,坐船船翻,就是坐在這裡不動,也會禍從天上來。所以我叫化最害怕碰上和尚和尼姑了!」 小怪物笑嘻嘻說:「叫化伯伯,現在你已經是禍從天上來了!」 吳影兒睜大了眼:「真的有那麼靈驗?」 「這位大和尚說你殺了人了!」 「哎哎!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我叫化幾時殺了人了?我敢殺人嗎?」 小芹笑著說:「老叫化,這裡已死了兩個黑衣人啦!」 「哦,他們是怎麼死的?」 「一個人的心口中了一劍;一個頭破腦裂的。」 吳影兒一下跳了起來:「誰殺了他們?」 「老叫化,不是你殺的嗎?」 「我幾時殺了他們了?」吳影兒著急起來。 「剛才呀!」 「剛才?剛才我不是睡著了麼?睡著的人可以殺人麼?」 「人家大和尚怎知道你這叫化是真睡著還是假睡著的。」 吳影兒不由望著東方上人:「你這光頭,總不會疑心是我叫化吧?」 東方上人初時只是疑心,現聽了他們之間的對答,更相信是這叫化暗中做了手腳,出其不意殺了兩個殺手。便說:「前輩所做的事,又何必不承認?」 吳影兒叫起苦來:「你這光頭,不冤死了人嗎?人睡著了能殺人?好,你睡下,看看能不能殺人的。」 「施主請接招!」 東方上人「呼」的一掌拍出,掌勁掌風,頓如狂風怒濤向吳影兒湧去。只見掌力擊處,亂石衝起,雜草橫飛。掌風過後,塵土四散,吳影兒頓時不見了蹤影。東方上人一時驚愕:這老叫化去了哪裡?難道一掌就給拍得粉碎麼?這不可能,就是拍得粉碎,也有血肉橫飛四射的。現在不但不見血肉,連半點殘骸也沒有。難道這神奇的老叫化不是人,是山中的妖魔鬼怪,一轉眼就消失了? 東方上人正在驚駭時,卻聽到小芹、小怪物在自己身後遠處叫喊起來,一個說:「你這叫化,揪住我幹什麼?」一個喊著:「你快放開了我,不然,我要向你吐口水了。」 東方上人回身一看,他認為妖魔鬼怪的老叫化,不知幾時,轉去了自己的身後,一手一個,揪住了那兩個孩子。不禁又傻了眼。自己伸手抓不住這兩個機靈的孩子,兩個黑衣殺手,抖出了一身的功力,也沒辦法捉住這兩個孩子,而這老叫化,竟然輕易就揪住了他們,其身法手法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 老叫化說:「好呀!你們這兩個頑皮的娃娃,在山道上砌城牆玩,玩出了人命,卻推到我叫化身上來。你們說,我叫化現在該怎麼辦?」 小芹說:「你快放手。揪得我好痛呵!」 小怪物說:「我可沒有說你殺人呵,是我妹妹說的。」 小芹說:「我也沒有說呵,是那個大和尚說的。」 小怪物說:「你快放手,有個更大的大和尚來了!」 果然,西天法王這時過來了。老叫化吳影兒不由放開了他們,驚訝地說:「這個光頭怎麼這般的肥大呵,別不是民間傳說的東方佛祖彌勒笑和尚下凡了?」 小怪物問;「東方佛祖,那不是神仙嗎?」 「當然是神仙了,要不,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腦袋和肚皮嗎?」 小芹驚喜了:「那我們不是碰上了神仙嗎?」 吳影兒說:「不錯!不錯!我們是碰上神仙了,怪不得一下跑來了這麼多的光頭。」 先別說他們三個自問自答,西天法王走入谷中,一見自己的兩個黑衣殺手躺倒在血泊中,斜視了小芹、小怪物和老叫化一眼,問東方上人:「這是怎麼回事?誰殺了他們?」 東方上人一一如實說出。西天法王目光如炬,盯視老叫化:「是你殺了他們了?」 吳影兒故作愕異:「怎麼你也這樣問的?」 小懌物說:「叫化們們,我看這個大和尚不是什麼神仙了?」 小芹故意問:「他怎麼不是神仙了?」 「妹妹,人家說,神仙能知過去未來,他連眼前的事也不清楚,是神仙嗎?」 「不是神仙,那他又是什麼了?」 「恐怕是妖魔鬼怪。」 「哥哥,你別嚇我,這山裡有妖魔鬼怪麼?還會大白天跑出來?」 老叫化說:「我看也不大對勁,恐怕不是什麼神仙。你們看,那幡旗上寫了四個大字,我老叫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好像不是『東方佛祖』四個大字的。」 小怪物說;「那是『西天法王』四個大字,叫化伯伯,西天法王是什麼東西的?」 「我叫化也不清楚呵!民間傳說可沒有西天法王,只有西天佛祖如來佛。」 「別不是妖魔變的吧?」 西天法王聽了他們無所顧忌的話,也不惱怒,冷冷說:「你們說夠了沒有?」 小芹問:「喂!你到底是神仙呀,還是妖魔鬼怪的?」 西天法王身旁的弟子南方上人忍不住了,瞪目喝著:「小丫頭!你在胡說什麼?」 「我問問也是胡說嗎?」 西天法王瞇著眼睛打量他們,暗想:我的法號,在江湖上無人不知,誰人不曉?凡是武林中人,一聽到我西天法王四個字,莫不驚畏色變。眼前這一老二少到底是什麼人?沒聽聞我的法號?難道他們不是武林中人?是一般的叫化和山中不懂事的孩子?還是有意來尋事生非的不知死活的武林絕頂高手?要是這樣,本法王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了!於是他喝一聲:「給我將他們拿下!」 三名黑衣殺手頓時躍出,一名面目陰鷲的殺手說:「你們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吳影兒故作愕然,問小芹、小怪物:「他說什麼?我叫化可聽不清楚呵!」 小怪物說:「伯伯,他叫我們束手就擒。」 小芹問:「什麼是束手就擒呀?」 吳影兒說:「他要我們雙手別動,讓他將我們捉起來。」 「他捉我們幹嗎?」 「毛丫頭,我叫化怎麼知道呢?」 「他不會將我們當山兔似的,捉起來吃掉吧?」 「不錯!不錯!要不,那個大肚和尚的肚子有這麼大的?那一定是吃人吃多了的。」 「那他一定是妖怪了!」 小怪物說:「我的媽喲!他那大肚皮一天要裝多少人才夠?」 吳影兒說:「我的兩個小祖宗,你們還不快跑?等他們將你們活捉了,送給那大頭和尚吃掉?」 三個黑衣殺手陰森森說:「跑?你們還想跑麼?」說時,三人如餓狼撲上,伸手就要去抓他們。要是沒有法王的一句話:「拿下他們」,這三個殺手早已將劍亮出,挑倒他們了。這三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對法王那麼不尊敬,那是注定要去見閻王的。 三名兇惡的殺手一出手,吳影兒早已閃身不見蹤影,小怪物也躍到一棵樹上去,只有小芹,以迎風柳步一閃閃開了,,仍留在原地上沒走。 三個如餓狼般的黑衣殺手撲空,見三個人已跑掉了兩個,原地上只剩下一個黃毛丫頭,笑嘻嘻站著沒動,還高興地拍著手說:「來呀!你們來捉我呀!」 三名殺手驚疑地互看一眼,那個面目陰鷲的殺手說:「你們兩個,去捉那個小雜種,別讓他再跑了,這個小丫頭,由我來捉。」 兩名殺手應聲而去。這個陰鷲的殺手,縱身躍起,雙手如利爪,撲向小芹。他不相信,自己就捉不了這個黃毛小丫頭。世上也真有這麼的怪事,這個身手敏捷的殺手,就是怎麼也捉不到小芹。小芹幾乎留存原地沒動。像只輕盈靈巧的蝴蝶似的,只是上下飛舞,東閃西避,殺手明明幾次撲到了她,結果又讓小芹閃開了,還發出了一連串銀鈴似的歡笑聲:「來呀!我在這裡呀!你怎麼撲向另一邊了?」 這個陰鷲的殺手,像只笨頭笨腦的笨黑熊一樣,一味在原地上亂撲騰。最後他怒得吼叫起來:「老子要撕碎了你!」 小芹說:「你這麼凶狠幹什麼呵!好了,我們別玩了!你也該躺下來休息一會了。」說著,手中白光如電閃,她那盤龍寶劍彈出,這名陰鷲殺手一聲慘叫:「你,你……」人便倒了下去,他臨死時也莫名其妙:小芹身上怎麼會有一把利劍的。 那邊,那兩名殺手去追捕萬里飛這個小怪物,小怪物宛如一隻矯捷的小靈豹,以祖傳的幻影身法,輕巧地在亂石中縱跳,那兩個殺手哪裡能捉到他?不是給他伸腿絆倒了,就是給摸腦袋玩。他要想殺這兩名殺手,就是十個,也早已殺掉了,他卻一味逗得兩個殺手在亂石中亂竄跳。當小芹出奇不意殺了那名陰鷲的殺手後,他也說:「你們跑累了,也躺下來吧!」突然抖出了自己的魔掌之功,剎那間將一名殺手拍碎腦袋,另一名給他掀起,扔了過來,扔時仍是一個活人,落地後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這剎那間的突變,除了西天法王,所有人都驚震了,東方上人傻著眼說:「原來是你們殺了人的,我還以為是那老叫化哩!」 老叫化這時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大和尚,你現在才明白不是我叫化殺人吧?總算給我洗了冤屈。」他又轉頭對小芹、小怪物說:「你們不是玩得好好的麼,怎麼又殺人了?」 小芹笑著說:「我沒有呀!我只是叫他休息一會兒的。」 「這是休息嗎?他們會醒過來嗎?」 「他們會不會醒過來,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在驚震過後,剩下的五名殺手一齊亮劍湧出。他們要為死去的同伴報仇了。殺手之劍出鞘,整個山谷更充滿了殺氣,幾乎逼得人喘不過氣來。西天法王的四名弟子,東南西北四位上人,霎時分立四處,形成了對小芹、萬里飛和老叫化的包圍圈。 西天法王喝聲:「大家都不准動!」 本來要動手的五名黑衣殺手,一聽命令,都凝劍不動了。 西天法王日光如冷電,逼視小芹,厲聲問:「你是不是天山派的弟了?」 小芹衝著法王說:「你那麼凶神惡煞,大聲大氣幹什麼?想嚇人嗎?」 小怪物卻在一邊說:「妹妹,我們不是玩耍派嗎?怎麼在這頭人和尚的眼裡,成了天山派了?」 「看來天山派的人,也像我們一樣的好玩耍吧。」 西天法王嘿嘿冷笑:「你以為本法王看不出你們的武功麼?說!你那一身迎風柳步是怎麼得來的?」 「你看出也好,看不出也好,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們不是天山派的弟子,是玩耍派的弟了,大頭大肚子和尚,你想不想和我們玩呀?」 西天法王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是玩耍派弟子嗎?又是什麼人了?」 「玩耍派!?中原武林哪有這一門派?」 「你既不是神仙,又不是佛祖,只不過是一個肥頭大耳的惡和尚而已,怎麼知道中原武林沒有我玩耍這一門派了?」 西天法王寬大的僧袖,突然向小芹拂去,頓時平地如一股罡風驟起,含著刺心入骨的寒氣,如風刀霜劍,向小芹似電般擊來。老叫化吳影兒叫聲不好,雙掌拍出,無形中平空築起了一道陽剛之牆,擋住了西天法王這一股驟然擊來的凜冽寒風。雖然這樣,也不禁踉蹌後退幾步,卻保住了小芹和小怪物變成冰棍的致命危險。西天法王這一股袖風,不知比碧眼教主的玄冥陰掌厲害多少倍了。吳影兒不由說道:「好厲害的陰風!」 的確,吳影兒雖然以陽剛掌力消去了西天法王八成的袖勁,但小芹和小怪物仍感到寒風刺骨,冷得直發抖,幸而小芹和小怪物都有一身頗深厚的真氣,要是別人,單這兩成的袖風,已冷得不會動彈。 西天法王想以一袖之勁,把這一老二少凍僵,將他們活擒了過來。見這老叫化居然能以掌力擋了回來,這真是中原武林少見的高手,不由咦了一聲:「你是丐幫的長老?」 「我叫化怎麼是丐幫的長老了?你以為討飯的,都是丐幫的人嗎?」 「你是何人?」 小怪物說:「看你頭大沒腦的,像牛皮燈籠,點起都不明。我們不是早說過我們是玩耍派的嗎?他呀,是我們玩耍派的第一任長老。」 老叫化說:「不錯!不錯!要不,我叫化怎麼跑來這山谷砌城牆、捉貓貓玩的?」 西天法王根本就不相信這一老二少的胡說八道.說:「我看你們根本不是來這裡玩。」 「我們不是來玩,又幹什麼了?」 「你們是想叫本法王打發你們到西方的極樂世界中去。」 「西方的極樂世界,有沒有我們東土這麼好玩?」 小芹說:「老叫化,你這不是在說傻話嗎?」 「我叫化怎麼說傻話了?」 「要是西方極樂世界好玩,這大頭大腦的和尚又跑來我們東土幹什麼?」 「那麼說來,我們東土比西方極樂世界好玩多了。怪不得來了個碧眼老魔還不夠,又跑來這麼個大頭和尚,還帶了這麼一批大大小小的光頭。」 西天法王再不想跟他們多費口舌,對弟子說:「你們四個,兩個去對付那老叫化,其他一人一個去捉這兩個娃娃,捉不了活的,死的也要。」 「是!師父。」 西天法王又對五名殺手和二十個喇嘛說:「你們四下分散,別讓他們跑了。」 「是!法王。」五名殺手和眾喇嘛頓時四下分散,主要是守住山谷的兩邊出口道路。 老叫化對小芹、小怪物說:「我的乖乖,看來我們今天別想跑出這山谷啦!你們小心應付,我叫化恐怕照顧不了你們。」 一場生死搏鬥,頓時在山谷中展開,老叫化吳影兒獨鬥東方、西方二上人,小怪物與北方上人交手,小芹直取南方上人。 四位上人的武功,不同於黑衣殺手。黑衣殺手一身的武功,全在一把劍上,要是不用劍,他們的武功只不過與一般的武林高手不相上下。小芹和小怪物能在轉眼之同殺了五名殺手,除了這五名殺手不用劍,徒手來與小芹、小怪物交鋒,簡直是棄自己所長,取自己所短,剛巧又碰上小芹和小怪物的輕功屬於一流,哪有不敗?二是那五名殺手太大意了,以為捉兩個娃娃,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等到他們想用劍時,已經遲了,所以才為小芹和小怪物出其不意所撲殺。要是用劍,這五名殺手不會這麼輕易為小芹、小怪物殺掉。 這四位上人,一個個都得到西天法王的一些真傳實學,武功恐怕還略勝那四大護法,他們每一個人放到江湖上去,都可以成為一方的宗師,與中原武林一些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互爭雌雄。他們隨著西天法王進入中原,先後曾擊敗過不少武林一流高手,在進犯少林寺時,也擊敗過少林寺的高僧。 小芹和小怪物雖然身懷絕技,要勝他們,並不是一件易事。小芹劍出詭異無常,迅若流光逸電,但劍一到南方上人身邊,不是為南方上人奇招怪式化解,就是為南方上人一身真氣震偏,一直佔不了上風,只憑著自己的輕功和迎風柳步,才能閃開南方上人的袖功和掌法。而小怪物,幾乎更接近不了北方上人,有時反而給北方上人拍飛了出去,全*他家傳的一套奇特的內功,不怕掌拍拳擊,北方上人每擊中他一次,無異送給了他一份內力,增強了他一份的功力。北方上人初時並不知道,以為一掌擊中,將他拍飛,不死也帶傷。眼見他摔在地上,正準備將他揪起來。可是一到跟前,這個小怪物又一下躍起,胸口還挨了小怪物一拳。北方上人驚訝地問:「你沒受傷?」的確,任何人挨了自己一掌,沒有不受傷的。 小怪物擠眉弄眼說:「你祖宗爺爺才受傷哩!」 「好!你別走。再受我一掌!」 小怪物拍拍胸,站定說:「好!你來吧,看你小祖宗爺爺受不受傷的?」 「彭」的一聲,北方上人又一重掌印在小怪物胸口的膻中穴位上。這一掌,北方上人已抖出了自己的六成功力,就是小怪物筋骨不齊斷,五臟六腑也給震翻震亂。小怪物一下像斷了線的紙鳶一樣,摔到幾丈遠的地方。 北方上人眼睜睜看著他。心想:這下你還能爬起來麼?他哪裡知道,他這一掌之力,憑空又給小怪物添了一層的功力。小怪物雖然挨了一重掌,感到心血翻滾,十分不好受,但他略略運氣調息,馬上又恢復過來,更感到精神倍添,目光特別有神,小怪物這一門特異功能,是萬里豹傳授給他的。不但經得起拳打腳踢,同時還可吸取對手的內力。這門特異內功,不同吸星大法,也不同慕容智癡兒的春陽融雪之功,它不會主動去吸取別人的功力,而是完全被動,*別人自動送上門來,只要你不運勁擊打小怪物,他就沒法能取到你的功力。要是你用力擊打小怪物,對不起,小怪物就不客氣地收下了,連多謝也沒一句。所以小怪物與赤手空拳的高手交鋒,那他是穩操勝券,有贏沒輸,只會越打越強,對手越戰越無力,最後內力為小怪物接收得一乾二淨,變成了一個全無內力的廢人,再好的武功也抖不出來了。所以與小怪物交鋒,最好動刀槍,千萬別赤手空拳。小怪物父親萬里豹這門特異功能,完全是過去方悟憚師傳下來的,而萬里豹又依樣畫葫蘆,將這門奇特內功傳授給自己的兒子了(欲知詳情,請看拙作《奇俠傳奇》)。萬里飛從小就給父親用各種藥物泡浸,又拍打他一身的筋骨皮肉,再加上這一份奇特的內功,從而練成了一身銅皮鐵骨,不怕任何摔打,真正成了名副其實的小怪物。 北方上人見小怪物不久又從地上躍起來,完全沒有受傷的神情,從驚訝變成了驚愕:「你、你、你這是一門什麼功夫?不怕拳擊掌拍?難道你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軀?」 小怪物嘿嘿笑著:「難道你不知道你小祖宗爺爺是一個不怕摔打的小怪物麼?」 「你是小怪物!?」 「我不是小怪物,難道你是麼?來!我們再來交鋒。」 在另一邊,老叫化吳影兒與東西二上人交鋒正熾熱。吳影兒以莫測的身法和招式,要東西二上人中穿來插去,以吳影兒這樣極為上乘的武功,要殺東西二上人,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但吳影兒遵循漠北怪丐一門的武德,從不出手傷人,更不願殺人,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也往往廢了他們的武功就算數。而與他交鋒的東西二上人,生平沒有什麼大惡,吳影兒就更不願傷害他們了,一味採取游鬥、閃避的身法與他們周旋,使他們知難而退,有時一出手,就令東西二上人自己相碰起來,自己人打自己人。東方上人挨西方上人一掌,西方上人挨了東方上人一拳,互相埋怨,老叫化卻嘻嘻哈哈在一旁大笑,說:「喂!我叫化在這裡呀!你們怎麼自己打自己?」東西二上人惱怒得一塊撲去,結果又雙雙相碰,一齊翻倒。老叫化更是嘻哈大笑:「起來!起來!你們怎麼打昏了頭?」 西天法王在旁看了半響,驚訝、凜然。他不愧是一位武學大師,看出了小怪物一身武功,是屬於雲南點蒼派的;小芹的劍術十分的雜,有的竟然是西藏黃教一派的招式,是自己白教的死對頭,但卻不儘是黃教的劍式,暗想:這小丫頭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而且有兒招竟然是西門劍法的招式,將南方上人逼了回去。至於老叫化的武功,他怎麼也看不出來。他只看出這叫化要殺東西二上人,只在反手之間,他與東西二上人交鋒,完全是嬉戲,恨本沒抖出真正的武功來。西天法王心頭凜然:這一老二少是什麼人?其武功之高。不在中原九大名門正派之下,中原武林真的有玩耍派這一門派? 西天法王可以不將小片、小怪物看在眼裡,但對老叫化,卻不能不看重了。他感到這個老叫化,是自己平生第一次碰上的勁敵,武功比少林寺的昕有人都高。中原武林幾時出現這麼一位絕頂高手?怎麼沒聽人說的? 西天法王正驚疑著,驀然見一朵青雲,從山峰上飄然而下,疾如流星,人到劍出,寒光閃過,鮮血直濺,一下就將正與小芹交鋒的南方上人挑翻了。 這一驟然而來的突變,西天法王和他所有的手下人全驚震了,連與小怪物、老叫化交鋒的三位上人,也一齊躍出了戰鬥圈子,目瞪口呆的望著。小芹卻高興得像小鳥般歡叫著:「姐姐,你怎麼這般快就出現了?」 這從山峰上飄下的一朵青雲,正是名動武林的青衣狐狸莫紋,也正是西天法王趕去長沙要捉的人。莫紋含笑說:「丫頭,我再遲來一步,你能勝得了這位和尚嗎?」 小芹笑了笑:「姐姐,這個西域和尚實在不大好鬥。」 莫紋又瞅了小怪物和老叫化一眼:「你們是怎麼交鋒的?一個像沙包似的任人拍打;一個簡直就是在捉迷藏。」 老叫化一笑:「誰叫我叫化是第一任的玩耍派長者,只知道玩,卻不懂交鋒?」 「好呀!你只知道玩。」莫紋一指西天法王說,「你給我將這個肥頭大耳和尚的腦袋砍下來玩怎樣?」 小芹拍手叫起來:「太好了!他那腦袋又圓又大,摘下當球踢多好。老叫化,你快去摘呀!」 老叫化看了西天法王一眼:「我的乖乖,他那脖子恐怕比我叫化的大腿還粗,我摘不了,你們去摘吧。」 小怪物跳起來:「姐姐,老叫化不摘,我去摘好了!」 莫紋一笑說:「你還沒給人打夠嗎?」 小怪物憨憨笑著:「不要緊,我一身賤骨頭,挨打慣了,一天不挨打,反而不舒服。」 自從莫紋出現殺了南方上人後,西天法王先是驚震、訝然,後看見來人竟然是一位神蘊異常、風采照人、貌美如仙子的少女,十分驚異:世上竟然有這樣美的女子,自己所有的女子,恐怕給她提鞋也不配。因而一直眼睜睜的望著,後來聽到她們肆無忌憚的談話,居然要將自己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太不將自己看在眼裡了,不由勃然大怒。怒喝一聲:「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西天法王這一怒喝,已運用了自己二成的真氣,真如平空一聲焦雷,群峰震動,樹木落葉紛紛,餘音還在長空中滾動.內力不夠深厚的人,恐怕早已給震得膽破心裂,倒地而亡。他身後遠處的一群美女,雖然聽慣了他的吼聲,但也一個個驚得花容失色,有幾個已驚得倒在地下了。就是小芹和小怪物,也不禁心頭亂跳。只有莫紋和老叫化吳影兒,仍神色沒變,從容自如,但也暗暗驚訝西天法王的內力深厚,舉世少有,真的要殺掉這西天法王,恐怕不容易。 西天法王吼聲過後,小芹心神才平定過來,朝著西天法王嚷起來:「你這麼大聲幹嗎?你以為我們是聾子,聽不到麼?」 莫紋一笑:「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你不是趕去長沙要捉我麼?怎麼反而不知道我了?」西天法王一怔:「什麼?你就是江湖上所說的青衣狐狸?」 「是呀!你感到奇怪?」 西天法王的手下一聽說這位風采奪人的少女,就是名動武林的青衣狐狸,訝然、驚震,一時間人人肅穆,凝神應戰,連山谷中的空氣,也彷彿凝結不動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青衣狐狸之名,喇嘛、上人、殺手們早已聽聞過了,說她黠慧過人、武功莫測、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在她的劍下,沒有幾個能活過來,怪不得她一來就殺了南方上人。 半晌,西天法王目視小芹:「你就是人稱的小狐狸?」 小芹說:「我姐姐是青衣狐狸,我當然是小狐狸啦!這還用問麼?」 西天法王又目視老叫化:「他就是那神秘的黑鷹?」 老叫化哈哈笑著:「我叫化可不敢當,我只是一個討吃的叫化。」 小芹說:「他要是黑鷹,你那兩個光頭和尚還有命麼?早已去見閻王爺啦!」 西天法王問:「你們是有意在這裡等候本法王?」 莫紋說:「不錯!」 西天法王哈哈大笑:「好!好!本法王正想去尋你,你卻自動送上門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本法王不論你們是黑鷹也好,是青衣狐狸也好,今天,你們一個也走不了!」 莫紋一笑:「你還是小心一下才好,別讓我將你的大腦袋砍下來,送給我妹妹當球踢。一個多月前,碧眼老魔在這山谷慘敗而逃,保存了他一條殘命,不知你今日有沒有這麼好運氣,能保存性命逃出去。」 「你能殺得了本法王?」 「我要是沒有這份把握,會跑來這山谷裡等你們嗎?法王,你是想自己親自動手,還是先叫你的手下人送死?」 一個黑衣殺手說:「殺你這隻狐狸,還用得著我們法王親自動手麼?」他對四位同伴說:「上!」 這殺手話剛落,便感到眼前人影一閃:「啪啪」兩聲,便挨了兩個清脆的耳光。這是小怪物以幻影魔掌之功,真是迅如閃電,刮了他兩個耳光,回到原地說:「你這黑狗,竟敢對我們姐姐這般無禮麼?這是我先給你一個教訓,讓你以後別亂說話。」 小怪物萬里飛在與北方上人交鋒時,已得到北方上人無代價送給他的六成內力,幻影魔掌抖展起來,真是迅若電光火石,比以往更勝一成,沒人能避得了。小芹卻埋怨他:「你怎麼只刮他耳光子的?殺了他不更好嗎?」 小怪物一旺:「殺了他,那他不死了?又怎麼教訓他了?」 莫紋說:「一隻狗亂吠,何必去理睬?我要他們死得心服口服。小芹、小兄弟,你們閃到一邊去,由我來打發他們。」跟著,她又對五名黑衣殺手說:「你們快齊上!」 五名殺手互視一眼,一齊拔劍,五把劍如流光逸電,齊向莫紋急射而出。這的確是殺手之劍,拼著一死,也要殺了莫紋,而不顧自己的安危。他們不相信,五把劍中沒一把能刺中莫紋。莫紋以靈猴百變身法,從五把劍光中似幻影魔魂股閃身出來,並不出劍,玉掌輕拍,將其中一名殺手送入四把劍光中去。只見鮮血飛濺,四把劍沒刺中莫紋,反而齊刺中了自己同伴的身軀。初時他們以為刺中了莫紋,一齊獰笑起來。一看,是殺了自己人,愕然了。轉身一看,莫紋的腰形軟劍,已在其中二人的眼前一閃而逝,一下割斷了兩名殺手的脖子。莫紋只出手一招,一下就打發了三名殺手魂歸西天。剩下兩名殺手,驚魂稍定,莫紋又是一招西門劍法抖出,有如石破天驚,穿雲而出,將一名殺手連臂帶劍,齊削了下來,跟著以不可思議的行動,劍尖貼在最後一名殺手喉頭上,微笑而帶寒意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這才是武林中一流最上乘的劍術,殺人制敵在瞬息之間,連老叫化和小怪物也看得定了眼。莫紋獨自一人戰五名一流殺手,並沒有半點突襲,而是公平叫陣交手,全憑真才實學取勝,這一點,連西天法王也不能不佩服。莫紋戰五名殺手,可以說是劍下還留有情,不一下將五名殺手都殺了,而是先殺三名,重傷一名,制勝一名,留下了兩名活口。這名殺手利劍貼喉,哪裡還敢出聲?也不願求饒,只有閉目受死。 西天法王說:「好好!你放開了他,本法王來領教你的劍法。」 莫紋說:「法王,你早親自動手多好?何必叫這五個人出來丟人獻醜?」說完收劍,衣袖一拂,便將這名殺手拂到法王跟前。這一流雲飛袖之功,運勁恰到好處,又令法王心頭凜然。暗想:這青衣狐狸到底身懷幾門絕技?怪不得碧眼教主千方百計要活捉她了。於是說:「莫姑娘,本法王與你交鋒,勝負如何?」 「對不起,小女子與人交鋒,從來不談條件,給我擊敗的,只有絕對服從,小女子還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不然,小女子只有請他離開這人間。」 「那我們是生死一戰了?」 「不錯!」 「可是本法王並不想殺死你,只想你跟隨在本法王身邊,伺候本法王。」 「但是小女子卻要殺掉你,以免為禍中原,擾亂武林。」 「你殺得了本法王再說吧!」西天法王說完,一下從坐椅上驀然彈起,凌空直撲莫紋,彷彿如泰山壓頂。單是這一身碩大無朋的身軀,壓在人身上就受不了,何況他來勢如巨石急墜,力過萬斤。莫紋一時摸不著他的武功招式,不敢造次進招,身形縱開,以避其鋒。 西天法王肥胖的身軀剛一落地,又彈跳起來,倏如電閃,直朝莫紋衝來。莫紋剛落下,西天法王已衝到了,逼得莫紋只好用靈猴百變身法閃開。莫紋一連閃開了幾次,最後一招天姬送子,一劍刺出,不偏不倚,直刺進了西天法王的大肚子裡。跟著莫紋怔住了,劍雖然刺入了,不見血飛,劍反而拔不出來。原來西天法王練成極為超絕的瑜珈功,全身肌肉骨頭可以任意收縮扭彎,他那一身肥肉,厚如象皮,在一身真氣的保護下,可以說不畏刀砍劍刺,比小怪物還經受得起棍打棒擊,毫無傷害。莫紋的腰形軟劍,可以說是無堅不摧,能斷金削鐵,但給西天法王肥胖的肌肉夾住了,刺不進去,也拔不出來。眼見西天法王一隻如葵扇的大手要抓自己。莫紋只好棄了軟劍,縱身躍開,落在一塊岩石上,驚問:「大頭和尚,你這是什麼武功?」 西天法王哈哈大笑,將插在自己肚皮上的軟劍拿出:「這是本法王的棉花肚皮功,你沒有了劍,已輸了,還不歸順本法王?」 小芹將自已的盤龍劍解下來.擲給莫紋說:「姐姐,接劍!」 莫紋一身出色的武功,幾乎有一半是在劍上,失了劍,她的確有些心怯。固然,她還有其他幾門絕技,如天殛掌、流雲飛袖,折梅手等等,都可以制敵於死命,但都不及自己所學的西門劍法那麼稱心如意。何況西天法王一身皮肉,連寶劍都不畏,天殛掌、流雲飛袖能傷得了他麼?現在她接到了小芹擲來的盤龍劍,心裡便踏實多了。肚皮插不入,難道連其他部分也傷不了?便說:「法王,別言之過早,我們的交鋒,才剛剛開始哩,看劍!」 莫紋如白鶴沖天而起,運氣全身,人劍合一,神到意到,意到劍到,劍由心發,凌空擊下,直刺西天法王頭頂上的百會穴。百會穴是人身上的要害穴位,別說給劍刺中,即使給人一拍,也立刻斃命。 西天法王見莫紋這一劍來勢凌厲無比,雖然他練成了一身刀劍不入的神功,但也不敢將自己的一顆光頭送到莫紋的劍尖上,身形一閃,寬大衣袖直向莫紋拂去,以為莫紋身在半空,無從閃避,必給拂中。誰知莫紋一招靈猴百變身法,居然能在半空中一個觔斗,翻了開去,以匪夷所思的快速,寶劍又直挑他的腦門後風府穴。這是實招,也是虛招,目的要逼西天法王舉手遮擋。西天法王用莫紋的軟劍橫擋,莫紋一招折悔手法,出其不意從西天法王手中將自已的軟劍奪了回來,一縱而逝,落在一株樹梢之上。這真是迅若火花一閃的白手奪刃絕頂武功。莫紋奪回了自己的寶劍,一聲嬌笑:「法王,這一招怎樣?你是不是輸了?」 的確,一名驚震武林的一流絕頂上乘高手,手中的兵器叫人平空奪了去,怎麼說也是面目無光,已是輸了一招。莫紋的寶劍,只是不瞭解對方的特異武功一棉花肚,被逼得棄劍躍開。而這次,抖出兩招虛虛實實的劍法,乾淨利落地將自己失去的劍奪了回來,似乎比西天法王更技勝一籌。西天法王也一時驚愕:「你這是什麼手法?」 折梅手,是以往太乙門最為上乘的白手奪刃武功,在江湖上不多見。西天法王遠在西域,自然是沒有見過,不由愕然相問。 莫紋將盤龍寶劍拋回給小芹,對西天法王說:「折悔手,你沒見過麼?」 西天法王訝然:「這就是折梅手?」 作為武學上的名稱,西天法王是聽過的,也知道中原武林有這一門武功,但是從沒見過,所以不禁訝然驚問了。 莫紋笑著說:「是呀,第一次見過吧?」 「好功夫!本法王再來領教。」 西天法王說完,又似肉球般一彈而至,就在樹上與莫紋交鋒。他這一身碩大肥胖的身軀,別說樹梢,就是連一般粗大的樹枝恐怕也承受不住。可是他身軀好像極富於彈性似的,竟然彈跳自如,靈活多變,一站樹枝樹葉,又一彈而起,反而將莫紋逼下樹來。不但是莫紋,連在一邊看的老叫化、小芹和小怪物也驚奇不已。小怪物說:「我的媽!這大頭和尚是人嗎?簡直是只皮球。」 老叫化吳影兒也駭然說:「怪不得他號稱西天法王,一身怪異武功與眾不同,渾身充滿驚人的真氣,輕如柳絮,又重如泰山,皮又厚,不畏刀劍,怪不得崑崙、少林的掌門人,都敗在他手下了。」 這時,莫紋已與西天法王交鋒得難解難分,西天法王身似皮球,東滾西縱,手腳並用,奇招怪式百出。人們只見一個好像成了精的怪肉球,外出迅猛,飄浮在半空中。莫紋已抖出了自己平生的絕學,迎風柳步、靈猴身法配合西門劍法並用,招招都對準了西天法王最為脆弱最難練到的部位,如眼睛、脅下以及西天法王身上的奇穴,這些,都是真氣難以到達的地方,一給刺中,不死也傷殘。因而有幾次將西天法王逼得不敢近身,縱了開去。對莫紋來說,西天法王是她平生第一次碰到的最為可怕的勁敵了。交鋒了上百招,仍佔不了優勢。驀然,西天法王大吼一聲,閃過莫紋一劍,肌肉一扭曲,一條臂驀然伸長幾分,變形彎曲橫拍過來,從意想不到的方向拍出,拍中了剛轉身的莫紋。莫紋「呀」的一聲,連人帶劍橫飛出去,眼看就要撞到一塊巨石上。老叫化、小芹和小怪物全都驚駭變色。這是電光火石般的變化,他們想去救莫紋也來不及了。也在這生死一線之間,莫紋人雖然橫飛,卻鎮定異常,一招流雲飛袖揮出,「啪」的一聲,擊在巨石上,人又彈回來,飄飄落下,這更是匪夷所思的行動,不但老叫化等人看得一顆心幾乎跳出來,連西天法王也呆住了,這只青衣狐狸,竟有這等武功的,就是有,也要有異常冷靜的腦袋和反應靈敏才行,不然,不給巨石撞死,也撞得骨斷血濺。 西天法王說了一聲:「好身手!」又似肉球激射而來,想再進一招,將莫紋抓過來。莫紋雖然飄落,心血卻亂翻,更無法避開西天法王這一招了。也在這時,一條巨大的黑影掠空而來,宛如電擊,雙指如劍,直取西天法王的雙目,嚇得西天法王凌空翻了出去,才護住了一雙眼睛。眾人一看,是一位蒙面的黑衣人,這是神秘的黑鷹出現了,及時救了莫紋。小芹首先嚷起來:「你怎麼現在才來呵!不擔心我姐姐有危險嗎?」 黑鷹望了望莫紋,極為關心地問:「你怎麼了?沒事嗎?」 莫紋轉過一口氣來,輕輕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小芹、小怪物奔過來,一齊問:「姐姐,你真的沒事?」 「我真的沒事。」 「姐姐,剛才真嚇死我們了!」小芹摀住心口說。 黑鷹說:「小芹!你扶姐姐到一邊休息,調養,我來對付這個大頭和尚好了!」 莫紋說:「你小心了!這大頭和尚輕視不得,一身武功怪異,不是我們以往所見到的武功。」 「我知道。」 西天法王見平空掠來一位蒙面黑衣人,身段敏捷,出手如風,既准又凶狠,一雙藍湛湛的目光,宛如冷電,神蘊異常,驚震之後而問:「你是何人?」 「黑鷹!」 「什麼!?你就是那出沒無常、神秘莫測的黑鷹?」 「不錯!正是在下。」 西域的人一聽是黑鷹,又驚震了。想不到在這山谷中,一齊碰上兩位名動江湖的奇人,不禁為西天法王暗暗擔心。 西天法王連說:「好好好!你們聯手齊上吧!」 黑鷹一聲冷笑:「憑老夫一個人,足可以將你打發,用得著與莫姑娘聯手麼?」 莫紋說:「他既然這麼說,我們就聯手戰他好了!小芹、小兄弟和老叫化,麻煩你們看住那些喇嘛們,別讓他們上來。」 小怪物說:「姐姐放心,他們敢上來,我、小芹和老叫化,叫他們有來沒回。」 小芹卻關心地問:「姐姐,你不休息?」 「我不用休息了!」 老叫化說:「莫姑娘,你還是休息一下好,讓黑大俠先與這大頭和尚交鋒,真的不行,你再上去也不遲。」 黑鷹也說:「不錯,你休息一下,我要是真的勝不了,你再出手!」他說完,轉頭對西天法王說:「請出手!」 「你要本法王先出手?」 「不錯!要是老夫先出手,你就沒出手的機會了!」 「好大的口氣!」法王縱身彈起,雙腿便連環踢出。黑鷹以分花拂柳掌招接,一手巧妙地抓住了西天法王的一隻大腳,以四兩撥千斤之力,順勢往後一扔,將西天法王似皮球般扔出,直往那巨石飛去。這真是閻王債,報得快,剛才西天法王拍得莫紋直向巨石衝去,現在黑鷹也將他扔向巨石,「蓬」的一聲,西天法王那碩大滾圓的身軀,撞在巨石上,又似球一樣直彈回來,挾著一股風雷之勢,擊向黑鷹,莫紋是借流雲飛袖之功的反彈力飄回來,而西天法王完全是憑身軀之力彈了回來,並且比莫紋還要快速得多。 黑鷹也是驚訝,一招鐵板橋,向後臥倒,避開了西天法王這出人意外的迅速一擊。但西天法王掠過的一陣颶風,卻將黑鷹蒙在面上的一塊黑布撕開掀掉,露出了癡兒慕容智的面目,竟是位俊逸灑脫的青年。癡兒大意沒有戴上那副老人的面具,也想不到有人能掀開自己的面布,除非這個人不要命了。偏偏這一次為西天法王掠過的勁風掀開來,真正事情有這麼巧,夜夜防賊,一夜不防,就為賊光顧。 莫紋等人並不感到奇怪,但西天法王等人卻感到驚奇了。江湖上所傳的黑鷹,是位不知面目、武功極高、神秘的老人,怎麼竟會是這麼一個年齡不到二十歲的青年? 西天法王驚愕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癡兒見面布給揭掉,也不必隱瞞了,笑著反問:「大頭和尚,你看我是什麼人?」癡兒的聲音,也再不是老人一般的蒼老了。 雜在法王一群美女中的一些西域武士,有一兩個人卻認出癡兒來,驚愕地說:「這不是慕容家的癡兒嗎?」 西天法王更是一怔:「什麼?他就是慕容家的那個什麼也不懂、癡癡憨憨不成器的癡兒?你們有沒有看錯了?」 說話的那名西域武士也因惑了:「我、我、我不知道,但、但、但他的面容,跟慕容家的癡兒是一模一樣。」 西天法王疑惑地喝問:「你倒底是黑鷹?還是慕容家的癡兒?」 癡兒說:「在下是黑鷹,也是慕容家的癡兒。」 癡兒雖然這麼回答,但西天法王和他所有的人,簡直不敢去相信,一個為武林中人所訕笑輕視,不屑一顧,或者憐恤、同情、惋惜的癡兒,竟會是一位武功極高、神秘莫測的黑鷹?傳到江湖上,不但沒人相信,反而給人笑罵為一派胡言。所以在場的人,仍在狐疑和迷惘中。 西天法王說:「本法王不管你是黑鷹也好,是慕容家的癡兒也好,都別想離開。」 癡兒冷冷說:「在下看你是癡人說夢話,你還是擔心自己能不能離開這裡才是。」 西天法王驟然一掌拍出,剎時狂濤怒湧,莫紋等人以為癡兒會一躍而起,避開這一威力巨大的掌勁。可是癡兒不但不避,反而舉掌相迎,雙掌巧妙柔軟一吐,便將西天法王如怒濤的掌勁化解得乾乾淨淨。癡兒抖出的是太乙門的另一絕技——分花拂柳掌法。癡兒從小練成的九陽真氣,雖然達不到曾太祖慕容子寧的佳境,但也達到了八成的佳境,這八成的九陽真氣,已是當今武林舉目少有。再加他又吸取了碧眼教主二成的內力化為己有,不啻如錦上添花,真氣渾厚得與眾不同。何況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法,奧妙不窮,專門對付具有深厚功力掌法的對手,將對手的內力化解於無形中,真正是以柔克剛的上乘掌法。尤其在癡兒使出,更是威力倍添,不知勝過丐幫金幫主多少倍。 霎時間,雙方四掌紛翻,掌影重重。他們兩人,都是當今武林的絕頂高手。西天法王的肌肉筋骨可隨意收縮、扭轉、伸長,因而奇招怪式,層出不窮,招招都是出人意外,不可想像。作為正式掌法來說,有時在不該出掌的地方,西天法王卻出掌了,任何人都不可能閃避,就是連莫紋、癡兒也恐怕難以閃避。可是癡兒偏偏不閃避,以掌相迎,巧妙卸開,消去西天法王的內力。這樣西天法王越打越感到自己一身的真氣,在一點點洩了出去,就像北方上人與小怪物交鋒的情景相似。北方上人是自動將自己的內力輸送給小怪物,最後弄得精疲力倦,無法再戰鬥下去。而西天法王的內力,沒有給癡兒吸取,卻給分花拂柳掌法卸去,散發到四周空間中去,也不異吸取了他的內力,只不過沒有將西天法王的內力吸為已有而已。 癡兒不與西天法王對掌拼內力,不以春陽融雪之功吸取西天法王的內力。一來西天法王一身內力實在渾雄深厚,一旦湧入自己體內恐怕一時消化不了,反受其害;二來西天法王武功怪異,擔心在拼內力時,不知有什麼怪招式抖出來,不能不防。所以他便採用分花拂柳掌法,以便逐步消耗西天法王的內力。 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目的不是致人於死地,而是令對手在感到自己內力消失後,知難而退,不敢再交鋒。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八回 驚破敵膽 上回說到分花拂柳掌的作用不是致人於死地,而是令對手知難而退。西天法王與癡兒交手近百招,感到自己一身的真氣源源不斷外洩,本來他與莫紋交鋒,已消耗了不少內力,現在與癡兒交鋒,內力不但光是消耗,而更是外洩。消耗的內力,只需運氣調息,便可補充回來;可是外洩的內力,不是運氣調息可以補充回來的,非要再練八年的內功,才能恢復過來。西天法王初時並沒感覺,等他感覺到時,一身真氣已耗去三四成。他不由大驚:這個黑鷹用的是什麼掌法?再這樣交鋒下去,我一身的真氣不全部耗盡?不成了一個廢人? 西天法王要是在這時知難而退,服輸求和,並聲明從此返回西域,不再捲入武林中的是非恩怨仇殺中去,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可保存自己大半的真氣和武功,更可以保全他手下弟子的性命。可是西天法王怎麼也不會這麼做的,他認為自己武功蓋世,天下莫敵,一向睥睨群雄,傲視武林,怎會甘願服輸?更不會低聲下氣向對手求和。不單西天法王是這樣,就是其他驕傲自大的人也是這樣,不知悔過,完全不是智者所為。 當然,若是愛國愛民、維護人間正義、「生為人傑、死為鬼雄」的人,值得可歌可泣,為人仰敬。至於為禍人間的梟雄、稱霸武林的野心家,那真是死不足惜,遺臭萬年。西天法王正是這一種人。他感到不能再這麼與癡兒交鋒下去了,身形驟變,不頤一切搶進。癡兒雖然「砰彭」兩掌印在他的身上,可是西天法王手臂奇扭,抖出了白教一個絕招,「無相天魔掌」,葵扇般的大掌一下抓住了癡兒的一隻手,另一掌直拍癡兒的神庭穴,想一招就取了癡兒的性命,這一招不但是白教中的殺招,也是救命的一招。 癡兒一手給西天法王緊緊抓住,一時掙脫不了,情急應變,另一隻手只好去揪住法王拍來的一掌,一時間,雙方各抓住了對方的一隻手,扭成一團。西天法王猙獰地笑道:「小子,你去見西方佛祖吧!」 這一突然的變化,莫紋、小芹等人全驚震了,不知西天法王抖出的是什麼奇招怪式,擔心癡兒的安全,便想撲過來搶救。眾喇嘛,也想奔過來相助法王。癡兒說:「你們別過來,給我擋住那幫和尚!」 小芹、小怪物首先躍出,一個劍刺,一個掌拍頓時將幾個先奔來的喇嘛及西域武士刺傷拍飛。老叫化對莫紋說:「莫姑娘,你看好慕容二公子,我叫化去打發他們了!」說完,人似飛魂,飛落眾喇嘛武士中。也不知老叫化用的什麼武功,轉眼之間,不但將三位武功極好的上人點倒,也點倒了十幾個喇嘛和武士。這一來其他的喇嘛武士全被逼了回去,他對小芹和小怪物說:「好了!你們兩個也別濫傷人了,去看看慕容二公子怎樣,這裡有我叫化看住他們行了。」 小芹雖然知道老叫化身法極快,武功莫測,但以前卻沒有見過。這一次,小芹親眼目睹了,老叫化抖出那驚世駭俗的武功,瞬息之間,他沒有傷害任何一個敵人,卻以不可思議的手法,一下點了二十多個武功不錯的高手的穴位,包括那三位武功一流的上人和那名黑衣殺手,令他們一個個似木偶般僵立著不能動彈,就是姐姐和少爺,恐怕也不能辦到,就是要殺他們,也得要花一段時間,不可能在剎那問完成。小芹本想說,老叫化,你早出手不多好,省得我和姐姐及小怪物,花這麼多時間與他他交鋒,好呀!等這場交鋒完了後,我要問問你這叫化是何居心。但這時,她要急於去看少爺與西天法王的交鋒,便不及去問。 小芹奔過去一看,又奇怪了。只見少爺與西天法王扭成一團,西天法王面色驚恐,大喊:「你,你快放了我,你快放了我。」癡兒也叫著:「那你幹嗎還抓住我不放?」 小芹奇怪地問莫紋:「姐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紋說:「我也不知道。」 「姐姐,我們上去殺了西天法王。」 「丫頭,別亂來!」 「為什麼?」 莫紋輕輕說:「看來是見弟發揮了他那不可思議的春陽融雪功,在吸這大頭和尚的內力,將他變成一個廢和尚。」 「那少爺怎麼也叫喊的?」 「我也不明白。丫頭,我們看看再說。這時,我們得千萬注意四周有沒有人出來暗算,別讓上一次的事件重演。」 小芹一下警惕起來:「是!姐姐。」便凝神注視四週一帶的情形,只要一發現有人在亂石、草叢、樹林中埋伏著,便撲過去殺了,不管他想不想放暗器。 的確,癡兒是動用春陽融雪功在吸取西天法王一身渾厚的真氣,但他不是主動,而是完完全全被迫施展的。初時,雙方都在扭對方的手,想將對方的一隻手扭斷,雙方各自用勁,也各自運氣抵擋,西天法上使著自己幾十年的功力和怪異武功,滿以為穩操勝券,將癡兒致於死地。可是很快他就驚震了,他感到自己一身的真氣,像缺了口的河堤一樣迅速外洩,衝入對方的體內,他右手掌心的勞心穴,在抓癡兒時,剛好抓住癡兒左手太陰肺經的列缺穴位上,而癡兒的右手,在抓住西天法王拍來的左掌時,自己掌心的勞心穴又對住了他的列缺穴。西天法王首先用勁,一股極為渾厚的真氣一下衝開了癡兒這兩處穴位,源源灌入癡兒的體內。而癡兒體內的春陽融雪之功,被動奮起,接收了這一股不請自來的真氣,先是導入癡兒的奇經中去,啄納同化,然後又轉輸到癡兒的十二經脈中,變成了癡兒的內力。對癡兒來說,這不啻如一筆天外飛來的巨大財富,全部賜給了癡兒,癡兒想不要也不行。 西天法王感到一身真氣似缺堤的河水滾滾外流,大驚失色,極想掙脫出來。但他越掙扎,真氣就越流得更快,幾乎弄得癡兒喘不過氣來。他們的雙手像互有吸力似的,誰也掙脫不了,這是雙方互相叫喊的原因,也形成了武林少有的怪現象。 西天法王的叫喊聲,是驚恐絕望的叫喊。癡兒的叫嚷,是一時受不了的叫嚷,因為西天法王一生的功力太深厚了,這麼急促地輸送給癡兒,宛如一股滔滔巨浪,衝進了癡兒奇經中去,一時間消化不了,感到膨脹難受。幸好原先已消耗了西天法王四成功力,不然,癡兒恐怕更難受,經脈甚至會被衝亂,那就是兩敗俱傷了。西天法王固然成了一個廢人,但癡兒也恐怕受重傷,沒一年半載,也恢復不過來。 半晌,癡兒已將西天法王一生的功力融化為己用,西天法王已全無內力,雙手無力,自己鬆開。癡兒一掙扎,就將西天法王似廢物般摔到一邊去,自己也坐下來閉目運氣調息。 莫紋連忙奔向癡兒,極為關切地問:「兄弟,你沒有事吧?」 癡兒搖搖頭:「我沒事,調息一會就好。」 小芹的盤龍劍劍尖,早巳貼在西天法王的額頭上了,喝聲:「不准動!」 癡兒說:「小芹,他現在已是一個廢人了,不必殺他。」 「哦!?這大頭和尚已成了廢人?少爺,你已廢了他的武功麼?」 莫紋說:「丫頭,你還看不出來麼?這法王內力全失,恐怕比一般的和尚也不如,殺了他也為人恥笑。」 「真的?這才是惡有惡報。」 小芹收了劍,注視西天法王,見他那龐大肥胖的身軀,似一堆爛泥般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再也沒有以往傲視一切的神采了,一下似乎蒼老了許多,的確比一般的和尚也不如,問:「大頭和尚,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西天法王長歎一聲:「這也是我的報應,你們殺了我吧。」 「我呀,才懶得殺你,讓你活著丟人獻醜,不比殺了你好?」 曾幾何時,不可一世的西天法王,剛才還是那麼氣焰逼人,要致人於死地。現在便變成了一個萎靡不振的可憐蟲,想求死也不行,小怪物見了也感到駭然。這個西天法王,內力深厚得當今武林少有,要是被自己吸收,不知要挨他多少拳打腳踢才能吸得乾淨,恐怕給他打死了也不能吸盡。慕容二哥抖的是什麼武功?怎麼一下就將他變成了一個廢人?西天法王是這樣,當今武林,又有何人是慕容二哥的對手?其他人想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真是異想天開,太不自量了。 老叫化吳影兒這時走過來,坐在西天法王對面說:「法王,你能不能聽我叫化一句話?」 西天法王說:「前輩請說。」 吳影兒一改過去的嬉笑神態,誠懇地說:「法王,你也是有一把年紀的人了,比我叫化小不了多少歲,何況又是一個出家人,一切看開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功名利祿、權勢地位如過眼雲煙,轉眼成空,任何人死後,也不過是一抔黃土,這一點,連我叫化也看開了。法王是位出家人,怎麼就想不開?卻跟世俗一樣,爭那功名權勢?」 西天法王修練了幾十年的功力,一旦喪失,的確是極度的絕望。這些功力,今生今世是怎麼也練不回來了,一心只求一死,不作他想。聽了老叫化這一番誠懇的話,半晌不能出聲。最後又是一聲長歎:「前輩教導極是,小僧自感罪孽深重,不死難以謝罪武林。」 「法王有此想法,已是幡然悔悟了,怪不得佛門有這麼一句『回頭是岸』的話,望法王今後慈悲為懷,普渡眾生。」 西天法王合什稽首說:「多謝前輩勉勵,小僧今後專心事佛,不再過問塵事。」 「法王能夠如此,更是一心向善了。」老叫化說完,便出指如風,凌空解了眾人被封的穴位,單這份指勁,又令眾人駭然。 西天法王見了,更是五體投地,暗想:「別說黑鷹、青衣狐狸,單是這位前輩出手,就可以制服自己了。看來自己坐鎮西域,猶如井中之蛙,不知外面天地有多寬多厚,焉知今日喪失功力,不是因禍得福?更稽首相向:「前輩高姓大名,能否賜教小僧?」 老叫化哈哈一笑:「我不過是一般討吃的叫化而已,無名無姓可說了。」 小怪物忍不住說:「他就是過去中原武林八仙之一的漠北怪丐的隔代弟子吳影兒。」 西天法王驚愕了。武林八仙之名,他從師父口中就聽說過,那幾乎是武林中的仙人,一個個都有一門驚世駭俗的武功,一般武林人士根本接不了他們的一招半式。尤其是隱俠子君、漠北怪丐齊老,西域所有人士莫不知曉,他們曾為西域人做了不知多少好事,人們已將他們當作上天派來除惡助善的神靈,就是漠北怪丐的弟子——沒影子莫長老,也為中外武林人士所敬重,那是一位古道熱暢的名丐,西天法王驚疑地問:「請問沒影子莫老前輩,是前輩的……」 「那是我叫化的師兄。」 西天法王連忙拜謝:「原來這樣,小僧有眼不識泰山,無知冒犯前輩,請前輩恕罪。」 其他的人驚聞眼前的叫化,竟然是武林八仙中的嫡傳弟子,莫長老的師弟,莫不駭然敬重。三位上人和眾喇嘛及西域武士,一齊跟在西天法王身後拜謝,感謝他不殺之恩,可見江湖上,並不是*武功立威才受人敬重,只有武德,才受人敬重。 老叫化吳影兒連忙扶起西天法王:「法王,你這樣一來,可折我叫化的壽了。你快叫大家都起來,趕快離開這裡,回到西域去吧。」 「小僧遵命!」 西天法王帶著眾人,抬著死者,拜謝而去。一場生死搏鬥,竟然這樣出人意外的收場,比上一次好得多,上一次與碧眼教主一戰,陰掌門人死傷慘重,屍橫處處,血幾乎染紅了大溈山谷。而這一次,死在莫紋、小芹劍下的只有一位上人和八名黑衣殺手,而且還化解了與西天法王的仇恨,這都是老叫化吳影兒的功德。要不是有吳影兒在,西天法王恐怕要全軍覆滅。的確,剛才癡兒與西天法王扭在一起時,雙方的人跑來搶救。要不是吳影子以不可思議的行動,點了眾人的穴位,攔住了小芹和莫紋,一場血腥仇殺難以避免。可以說,吳影兒是西天法王手下眾人的救命大恩人。 西天法王等人一走,癡兒也完全調息過來。他取得了西天法王畢生的功力,一身的真氣,可以達到爍今震古的佳境了。真氣的奇厚,已比及他祖父墨明智、先祖慕容子寧。癡兒的武功,本來已深奧莫測,這時他只要任意揮灑,皆成上乘絕招,舉手投足,是可以取人性命了,他輕輕一躍而起,宛如飛絮輕揚,直飛藍天,悄然無聲。他拜謝老叫化吳影兒說:「多謝吳伯伯化解了我們與西天法王的仇恨。」 吳影兒在癡兒一閃而逝的目光中,已看出癡兒又增添了一甲子的功力。渾身真氣流動,隱現一層薄薄的紫光,縱觀當今武林,已無人能及。他既驚又喜,不由說道:「慕容二公子,我叫化祝賀你神功告成,足可傲視江湖了!」 癡兒連忙謙遜地說:「在下不敢如此放肆,今後還望吳伯伯多指點才是。」 莫紋也看出來了,點點頭,暗想:這個癡兒,竟然冒著生死危險,憑空增添了一甲子的功力,舉目天下,誰人能敵?更暗暗高興自己的夫婿,並不是恃藝矜物之人,宛似當年的墨大俠。 只有小芹看不出癡兒的變化,不明白老叫化說話的意思,笑著說:「你這老叫化是不是高興過頭了?」 老叫化愕然問:「我叫化怎麼高興過頭了?」 「你要不是高興過頭,幹嗎說話牛頭不對馬嘴的?我家少爺怎麼神功告成了?將大頭和尚變為廢人,算神功告成嗎?說是大功告成還差不多。就是大功也沒告成,因為碧眼老魔還沒有除掉呀,只能說成功了一大半。」 老叫化與癡兒不由相視一笑,說:「不錯!不錯!是我叫化稀里糊塗說錯了話。」 「老叫化,我們的事還沒有完哩!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了你嗎?」 老叫化又是愕然:「我們什麼事沒完了?」 「我問你,你幹嗎盡當白面兒做好人的?卻叫我們做紅臉兒,盡做惡事!」 「我叫化幾時叫你們做惡事了?」 「你還想裝傻扮蠢呀!我再問你,你武功那麼好,幹嗎不先出手制服他們呢?卻由我們先出手,殺了人,你才跑出來做好人。你這是何居心?」 「喂喂!你這小狐狸說話公道些好不好?是你和小怪物叫我叫化先別露面的,由你們先來捉弄那些喇嘛的。現在怎麼反咬我叫化一口了?不怕冤死人嗎?」 「我們叫你先別露面,可沒叫你做好人呀!」 莫紋說:「丫頭,老叫化是一片俠心柔腸,不願傷害性命。」 「姐姐,那他幹嗎不出家當和尚,做叫化幹什麼?」 老叫化莫名其妙:「我叫化幹嗎要去當和尚了?」 「你大慈大悲,滿口的佛門話,什麼回頭是岸啦,什麼普渡眾生啦!不去出家當和尚,實在可惜。」 莫紋和癡兒都聽得好笑起來。小怪物也笑著說:「吳伯伯,你當和尚實在太好了,以後準是一名得道的高僧。」 老叫化叫起來:「不行!不行!要是要我叫化當和尚,不如殺了我的好。」 「吳伯伯,當和尚難道比死還難受麼?」 「怎麼不難受?不准喝酒,又不准吃肉,還天天念什麼蝦米豆腐,我叫化受得了嗎?小怪物,要當你去當,我叫化寧死也不當。」 「吳伯伯,我也怕念蝦米豆腐。」 「你這小怪物,幹嗎又慫恿我叫化去當?」 莫紋一笑說:「好了!這裡的事已了,我們趕回長沙收拾碧眼老魔去。」 眾人正想動身離開,癡兒突然停住,凝神傾聽。莫紋問:「兄弟,怎麼啦?有什麼事發生了?」 「姐姐,恐怕我們走不了!」 小芹一怔:「走不了?難道是碧眼老魔也趕來這裡送死?」 老叫化也說:「不錯,我們是走不了!西天法王去的方向,似乎碰上什麼人,惹上了麻煩。」 五人之中,以癡兒和吳影兒的內力最為深厚,老遠聽了出來。其次是莫紋,也隱隱約約聽到,說:「他們是遭人攔截了。」 小芹說:「他們遭人攔截關我們什麼事?」 癡兒說:「攔截他們的人,恐怕是湘西言家的人。不行,我們得趕去看看。」 莫紋也說:「西天法王雖然武功盡失,但他手下的三名上人和那一名黑衣殺手,武功頗高,湘西言家的人,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小芹著急了:「姐姐,那我們快走呀,要不言姐姐和時少爺就危險了!」 莫紋和小片與言四小姐是姐妹情深,小芹對時逢春更有故主之情,極擔心他們的安危,首先閃身而去。其後小怪物、癡兒和老叫化吳影兒,也追蹤而來。 莫紋和癡兒沒有料錯,西天法王他們在下山的時候,的確是碰上湘西言家的人了。 言四小姐和時逢春,接到手下人的報告,說莫紋、小芹已到長沙,準備在岳麓山一與陰掌門人比武,以決生死。於是言四小姐帶了言家一支精悍驍勇的隊伍,準備埋伏在岳麓山下協助莫紋、小芹,再次與陰掌門決一死戰。同時言四小姐也接到另一處耳目的報告,說西天法王帶了一批人也趕往長沙要對付莫紋。所以言四小姐和時逢春帶著人,遠遠尾隨西天法王而來。言四小姐卻不知道,莫紋小芹她們已在大溈山中,擊敗了西天法王,更不知道西天法王武功全喪,已悔過自新,轉回西域。在夕陽殘照、山林殷紅的下山道上,他們與西天法王相遇了。 言四小姐驟遇勁敵,不失為一個巾幗英雄,指揮隊伍立刻散佈在兩旁樹林中,準備強弓怒箭,射殺強敵。 西天法王這邊人員,驟逢湘西言家人馬,也瞭解湘西言家人的驍勇善戰,不畏生死,不由也緊張起來。在東方上人的指揮下,十多個喇嘛和一批比武士,團團圍住了法王所坐的轎椅,形成一個大圓圈,以保護法王。雙方都在劍拔弩張,眼見一場血腥戰鬥就要爆發。兩天法王這一邊,完全是出於自衛防守,不想與言家的人交鋒;而言家四小姐,也忌畏西天法王的武功,一時也不敢魯莽行事,雙方在對壘而立。 這時,莫紋和小芹凌空而到,落在雙方的中間。莫紋高喊:「大家千萬別動手,聽我說話。」小芹喊道:「言姐姐,你在哪裡?快出來見我們呀!」 言四小姐和時逢春見莫紋、小芹突然而來,十分驚喜,感到有這兩個妹妹趕來相助,再也不用畏懼西天法王了。放心地和時逢春從隱蔽處出來,說:「妹妹,我在這裡!」 莫紋和小芹一下似琶鳥般撲到他們的跟前。言四小姐首先動問:「五妹、六妹,你們怎麼會及時趕來這裡的?你們不是在長沙麼?」 小芹搶先說:「言姐姐,我和姐姐擔心你們有危險.所以趕來了。」 莫紋說:「言姐姐,你快下令,叫你的手下弟兄收了兵器,千萬不可傷了西天法王一個人。」 言四小姐驚疑:「為什麼?」 小芹說:「言姐姐,你們再不用和他們交鋒廝殺啦!西天法王再也不會相助碧眼老魔了,他們這是帶著隊伍轉回西域的。」 言四小姐更是驚喜:「真的?六妹,你將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芹便一五一十,將在大溈山中的經過說了出來,言四小姐和時逢春聽了真是驚喜萬分,要是這樣,今後再不用驚畏碧眼老魔和陰掌門的人了,碧眼老魔失去了西天法王這一*山,指日可亡。從此湘西言家,再次重整隊伍,開創事業,必將屹立於江湖中。這一戰,能避免是最好不過的了。的確,對這一戰,言四小姐也沒有把握。就算能勝,自已手下弟兄也恐怕傷亡不少。何況還未必能勝。 言四小姐激動地說:「言家能在湘西重新立足,皆是兩位妹妹所賜,姐姐真不知怎麼感謝你們才好。」 小芹說:「言姐姐這樣說,不見外嗎?」 莫紋說:「言姐姐,千萬別這樣說,你看,西天法王過來了。他雖然武功全失,仍是一派宗師,望姐姐以禮相待,不可怠慢才是。」 「妹妹,姐姐怎敢失禮的?」 西天法王在她們面前不遠處停下轎,由他的大弟子東方上人陪同,緩緩朝言四小姐走來。西天法王內力全失,仍如一般常人一樣,可以行動。他朝言四小姐合什稽首說:「言四小姐,貧僧有禮了!」 言四小姐儀態萬方,回禮說:「不敢。小女子有冒犯法王之處,還請法王見諒。」 「四小姐言重,貧僧過去罪孽深重,不死難辭其咎,還請四小姐寬恕。」 言四小姐說:「法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別再說了。再說與我言家結怨的不是法王,而是碧眼教主。」 「貧僧多謝四小姐開恩。貧僧經過貴地,還望四小姐多多看顧,高抬貴手,放貧僧等人過去。」 「法王客氣了!作為地主,我也有責任護著法王平安通過湘西才是。」言四小姐隨後對身後的楚無門說:「楚總管,請你派幾位得力兄弟,一路護送法王等人出湘西。」 「是!小姐,屬下遵命。」 西天法王更是拜謝不已。在湘西有言家的人護送,一路上再不愁有什麼凶險了。他又向莫紋、小芹一拜說:「貧僧得留殘生,皆是兩位女俠所賜,貧僧今生今世,絕不敢忘。」 小芹問:「法王,你不惱恨我們嗎?」 「貧僧死不足惜,蒙兩位女俠不殺,已感恩不盡,現又為貧僧而來,恩同再造,貧僧心裡只有感激,何來惱恨?」 莫紋不由奇異地看了法王一眼,感到他與以前判若兩人。以前,他是一位助紂為虐的惡和尚,現在儼然已是一位心懷慈善的高僧了。不由說道:「法王,你們走吧,前途保重。改日有機會,再去拜會法王。」 西天法王欣喜:「要是女俠前來西寧五峰寺,貧僧將率寺內眾僧降階相迎。」 「哎!你那麼隆重,我敢去嗎?」 「那,那貧僧應該怎樣?」 「法王,我真的去,一定會事先告訴你。」 「那貧僧在五峰寺盼望女俠的光臨。」 當下,西天法王告辭而去。以後他果然成為吐番一帶一位有德高僧,享年九十,得其善終。 西天法王一離開,言四小姐一下將莫紋、小芹擁抱起來,動情地說:「妹妹,大溈山一別,你們跑去哪裡了?姐姐可想死你們了!後來聽說你們在沅江的洞庭湖上出現,擊敗了洞庭龍君父子,巧破武當派的七星劍陣。我正想打發人去洞庭湖上尋找你們,人派出不久,江湖上又傳來了你們在長沙出現,還約了陰掌門人在岳麓山上會戰。所以姐姐和時大哥慌忙率了一批精壯弟兄,前去長沙會你們。誰知你們鬼差神使般,又在這裡出現了,化解了這一場血戰。對了!慕容二公子呢?你們是怎樣找到他的?他的走失,可將我和時大哥嚇壞了。還有,那神秘的黑鷹大俠傷勢好了沒有?他現在去了哪裡?」 原來小芹在敘說大溈山谷中的戰鬥時,只是說怎麼與西天法王交鋒,怎麼廢了西天法王的武功,到底是誰廢了法王的武功,卻沒有說清楚。因而言四小姐急急打聽癡兒和黑鷹的情形。 小芹望望莫紋,問:「姐姐,我們要不要將少爺的事說出來?」 莫紋說:「就是不說,別人也知道了。言姐姐和時公子不是外人,說吧!」 言四小姐不明:「妹妹,你們說什麼呀?」 小芹笑了笑說:「言姐姐,你知道我們的癡少爺是什麼人嗎?」 言四小姐愕然:「他不是慕容家的二公子麼?又是什麼人了?」 「他就是神秘莫測的黑鷹!」 「什麼?他就是黑鷹?」言四小姐和時逢春一齊驚訝地問。 莫紋說:「言姐姐,時公子,我不是有意隱瞞你們,其實我們在給他醫傷療毒時,才發現他真面目的。」 小芹說:「言姐姐,我和姐姐也一直給他蒙在鼓裡,給他捉弄得團團轉的。當時,我和姐姐都生氣了,問他幹嗎這麼捉弄我們。」 言四小姐和時逢春怔了半晌不出聲。要是別人說癡兒就是神出鬼沒的黑鷹,他們怎麼也不會相信,但由莫紋和小芹口中說出來,他們能不信嗎?言四小姐怔了半晌後說:「怪不得我母親說,慕容二公子不是一般的癡兒,癡而不亂,傻而不糊塗,本性善良,極富於正義感。當時我還不怎麼在意。看來我母親已看出慕容二公子底蘊了。」 言四小姐這麼說,也一下令時逢春想起自己祖母說過的一句話來,便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祖母也曾對我說過,說慕容二弟是一位人間奇人。我聽了還感到好笑,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癡兒,武林少有,當然是奇人啦!想不到慕容二弟竟然是一位大智若愚的奇人。我們都不及老一輩的人目光那麼敏銳。」 莫紋說:「我去叫這個冤家來給言姐姐和時公子賠罪。」說完,高聲叫道,「兄弟!你還不快出來!」 聲落人現,癡兒和小怪物一下在暮色中出現了。癡兒向言四小姐和時逢春深深一揖:「癡兒拜見言姐姐和時大哥,請姐姐、大哥寬恕小弟以往的行徑,多謝大家為我擔心。」 言四小姐笑得花枝招展般,說:「黑大俠,這個禮我們可不敢受呵!」 時逢春也說:「慕容二弟,你可把我們都捉弄夠了!」 莫紋說:「他何止捉弄我們,將武林中所有人都愚弄了,到時,我看他怎麼向人交代才好。」 言四小姐說:「這才真正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了!」 時逢春看了看小怪物萬里飛,問:「這位小兄弟是誰?」 癡兒和莫紋還沒有答,小芹搶先說:「他呀!小怪物!」 「什麼?小怪物?」 「是呀!他是天生的一身賤骨頭,一天不打不舒服的小怪物。」 莫紋笑著說:「言姐姐,時公子,他是雲南點蒼派的少掌門萬里飛兄弟,有一門獨步武林的怪異武功,不怕拳打掌擊。」 言四小姐和時逢春一聽說是點蒼派的少掌門,不由改容相敬:「原來是點蒼少掌門,失敬!失敬!」 小怪物說:「言家姐姐,時大哥,你們怎麼對我這樣客氣,不是將我當外人吧?要是這樣,我不敢逗留了!」 小芹說:「言姐姐,時少爺,你們千萬別對他客氣了,不然,他真的會跑了的。」 言四小姐笑道:「是嗎?那我們就不必客氣了。」 小怪物說:「這才對了,不然,你們幾個人像一家人似的高高興興,卻將我當客人似的擱在一邊,我好受嗎?」 大家都笑起來。言四小姐說:「來!我們大家上山到村子裡住下來,今夜裡我們要好好暢談一番。」言四小姐立刻命手下的兄弟,到山上準備地方和酒菜等候。 一位帶隊的彪漢應了一聲,便帶了五六位弟兄先上山去準備。小芹衝著小怪物問:「老叫化呢?他怎麼不來了?」 小怪物笑了笑:「他說,這一次讓你唱白臉兒啦,不露面了!」 「喂!你正經一點好不好?老叫化現在哪裡?」 「他走啦!」 「他怎麼走了的?」 「他說這裡的事已了,先走一步了。」 言四小姐問:「哪位老叫化?是不是丐幫的一見笑長老?」 小芹說:「言姐姐,這個老叫化其實年紀並不老,不到五十歲,卻老氣橫秋的,還會變殭屍嚇人,武功高得令人難以想像,而且也不是丐幫中的人。」 言四小姐和時逢春又是驚訝:「他是什麼人?」 當小芹說出吳影兒的師門和他武功的情形時,言四小姐和時逢春都驚奇極了。當今武林,竟然還有一位過去武林八仙之一的隔代弟子,名動中外武林的神丐莫長老的師弟,令人難以相信。言四小姐惋惜地說:「可惜我無緣,不能見到這位前輩的風采。」 時逢春說:「這樣一位世外奇人,怎麼不見武林人士提到的?」 小怪物說:「聽我父母說,他在撲滅桐柏山的飛鷹堡之後,就一下在武林中消失了,此後幾十年來,中原武林不多見他的仙蹤。要不是這一次對付西天法王和碧眼老魔,他恐怕也不會在中原出現。」 是夜,他們便在大溈山中一處山村的大戶人家借宿。言四小姐的確是武林中的將才,在這山村四周派出了明崗暗哨,更有幾位驍勇的湘西大漢,守衛著這家大院,然後才放心和莫紋等人飲酒談笑,促膝夜談。 他們互相傾談別後的種種經歷,言四小姐談自己怎麼轉戰湘西,掃蕩陰掌門人在湘西的一些殘存勢力,以及撲滅了各處的一些山賊土匪,鞏固了言家原有的地盤。而莫紋卻談自己和小芹怎麼在洞庭湖中隱居為癡兒療傷,一直到進入長沙,有意挑戰陰掌門人的經過,其中所碰到的一些奇人異事,從而將公孫駿、龍三公主、小怪物、老叫化等人都帶了出來。最後莫紋說:「言姐姐,我看你和時公子不必去長沙助我了,碧眼老魔失去了西天法王這個強有力的*山,陰掌門的所有一流高手,也幾乎喪失,剩下的高手不多。何況點蒼、崑崙、少林、丐幫的掌門人都已暗暗雲集長沙,要與碧眼老魔決一死戰,其中還有一些世外高手趕來相助,如長白山的人魔星君、漠北的奇丐吳影兒等等,其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和老魔較一雌雄,尤其是丐幫的弟子,他們有不少人死在陰掌門人的手上,不殺老魔難以平恨。所以言姐姐不必去了,不如和時公子轉回湘西,重建言家寨,恢復各處的堂口吧。」 言四小姐聽了一時不出聲,暗想:長沙現在是高手如林,自己和時公子趕去,恐怕也幫不了什麼忙。目前陰掌門是指日可破,這時重建言家寨,的確也是時候了。 莫紋又說:「言姐姐,小妹還有一事相求,望姐姐答應。」 「妹妹,你有事儘管說,那怕就要我交出一條命,我也會答應。」 「姐姐,沒有那麼嚴重,我敢要姐姐一條命嗎?時公子能放過我?」 時逢春一笑說:「莫姑娘別說笑,四姐的意思,就是姑娘叫我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言四小姐也笑道:「妹妹有什麼要求我?」 「我想,西天法王在大溈山谷一戰失敗,碧眼老魔必然很快知道,一定驚得膽破魂飛,岳麓山的約戰,恐怕老魔不會露面,而且有可能悄然逃回西域。他要是逃回西域,極可能,橫穿湘西,所以我求姐姐分人監視這老魔行蹤,一旦發現,請姐姐迅速通知我們,我們會馬上趕來,別讓老魔活著逃回西域。」 「妹妹放心,要是這老魔從湘西逃走,絕避不開言家在各處的耳目,我一定派人趕快告訴妹妹。」 「那我就拜託姐姐啦!要是發現了這老魔在湘西出現,姐姐千萬別打草驚蛇,更不要去招惹他們。不是我瞧不起姐姐和時公子的武功,碧眼老魔雖然傷勢未好,決不會一個人逃跑,他必然帶著武功極好的兩位使者——輕風、明月和那一批上乘的黑衣殺手。正所謂人急造反、狗急跳牆。姐姐要是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就會拚死一戰,雙方必定傷亡慘重,我不能忍心再讓別的人為我而……」 言四小姐激動地打斷了莫紋的話,說:「妹妹別說了,我有自知之明,論武力,論用計。我和時大哥都不是老魔的對手,我不會傻到公開去尋找老魔交鋒。妹妹,我答應你,我們一發現老魔在湘西一帶出現,便會及時派人飛報給妹妹,事先絕不輕舉妄動。」 「姐姐能這樣做我就放心了。那我們一言為定,萬一我們在長沙找不到老魔的蹤跡,讓他逃出了長沙,我們就指望姐姐了。」 這一夜,他們在燈下一直談到月升中天才散,各自回房休息。與此同時,在長沙橘子洲大院的密室中,碧眼老魔給侍衛叫醒了,說明月使者在外面求見。 碧眼老魔一怔:明月深夜求見,恐怕有重大事情發生了,慌忙披衣而起,說:「快帶她進來。」 明月神色慌張地進來,納頭便拜:「屬下深夜驚動了教主,請教主寬恕。」 碧眼教主一見明月神色不對,已知不妙,仍能沉著冷靜地說:「明月,你和輕風已是我最器重的人了,將來你們都是我的衣缽傳人,今後對我不能太拘禮。你先坐下,有事慢慢說。」 明月告罪坐下,喘過一口氣說:「教主,西天法王在大溈山出事了。」 碧眼老魔一怔:「法王出了什麼事?」 「法王在回長沙途中,在大溈山谷中遭到了黑鷹、青衣狐狸等人的伏擊。」 「結果怎樣?」碧眼老魔急問,心想:法王刀槍不入,武功蓋世,就算小小的失利,總不會不能趕回來吧? 明月說:「詳細情況屬下不知,聽說法王已遭慘敗,轉回西域去了。」 「什麼?」碧眼老魔一下站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問:「法王會慘敗嗎?你這是從哪裡得來的報告?」 「是,是教主跟前的信使。」 「他現在哪裡?」 「在、在外面,輕風哥和蘇總管正在詢問他。」 「叫他們都過來見我。」 「是!教主。」明月透了一口大氣,飛快地走出去。不久,輕風和蘇總管帶了信使進來。這名信使,正是昨天夜裡,由老魔連夜打發送信給西天法王,一同跟隨法王趕回長沙的。當西天法王與癡兒交鋒失敗後,他見情形不妙,縮在亂石草叢裡不敢出來,待西天法王轉回西域,他才爬出來,隨法王轉回原路,然後悄然離開,翻山越嶺,連夜趕回來向輕風、蘇總管報告。輕風和蘇總管一聽,頓時目瞪口呆,半晌不能出聲。神秘黑鷹竟然廢去西天法王一身的功力,令刀槍不入的法王閉目待斃,這太不可思議了。輕風感到事情非小,立刻通知明月轉報教主。不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他們是不敢驚動熟睡的教主的,弄得不好,會掉下腦袋。所以明月一直懷著驚懼之心,擔心教主心情不好,一掌取了自己的性命。直到教主命她叫輕風、蘇總管、信使進來,她像是從鬼門關裡走了回來,透出了一口大氣。』 碧眼教主的傷勢已好了八九成,眼光逼視風塵僕僕的信使,厲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信使從怎麼遇上小狐狸談起,一直談到西天法王怎麼與黑鷹交鋒,最後給廢了武功,變成一般人為止,其中的經過,幾乎滴水不漏詳細說了出來。 碧眼教主聽得心膽皆裂,半晌不能出聲。黑鷹會可怕的「吸星大法」,他早已領教過,幸而有人暗施毒鏢擊中了黑鷹,自己才脫險,不然,自己也早已變為廢人了。他驚震的是西天法王身前身後有七十多名武士、四名上人、十名一流殺手,可以說是高手如林,竟然為對手的五個人所擊敗。何況還有二十名西域喇嘛和一批武士。老魔問:「法王手下有眾多一流高手,怎麼不去救法王?」 信使說:「教主,除了大、小狐狸武功莫測之外,更有一名叫化,武功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就是他在轉眼之間,將所有的高手全點倒不能動,因而才讓黑鷹廢了法王一身功力。」 「那叫化是什麼人?是不是丐幫中人?」 信使惶恐地說:「屬下不知道。」 「丐幫幾時出了這麼一位高手了?」 蘇總管說:「教主,恐怕這叫化不是丐幫中人。」 「哦?那會是誰?」 「屬下聽說,長沙最近來了一些世外高人,其中一個叫人魔星君的。」 碧眼老魔不屑地說:「人魔星君算什麼東西,恐怕他接不了我五招。」 「是!另一個就是這叫化,傳說他是過去武林八仙之一漠北怪丐的隔代弟子,武林神丐莫長老的師弟,一身武功十分深奧.達到了奪天地造化之能,鬼神莫測之技,是當今武林的第一位奇人,武林輩分十分之高,就是少林寺的掌門,也得稱他為前輩。」 輕風、明月等人聽得面面相覷。一個青衣狐狸,一個神秘黑鷹,已弄得陰掌門焦頭爛額,再添上這麼一位奇人,能招架麼? 老魔變色問:「這麼一位奇人,怎麼在江湖上沒聽人說過?」 蘇總管說:「屬下也是這兩天聽人說的。傳說他一向在大漠上出沒,足跡極少踏入中原,所以晚一輩的武林中人,幾乎不知道武林中有這麼一位奇人,只知道有點蒼派掌門萬里豹。」 「他武功比萬里豹還高?」 「高得多了!聽說萬里豹夫婦兩人聯手,也奈他不何!而且這已是三十年前之事。」 碧眼老魔聽了嘿然無語。他第一次才真正感到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一句話。天下之大,代代都有曠世奇人;江湖之廣,有不少是藏龍臥虎之地,只是他們不與世爭罷了。以前,他心目中只有西天法王一個人,再沒其他人存在,就是名動武林的墨明智、技壓群雄的慕容小燕,也不怎麼忌畏,只是顧忌慕容小燕那慧冠武林的過人智慧。碧眼老魔從來不作沒有把握的事,所以才千方百計想取得慕容家的武功絕學,瞭解了對手的武功,學會了對手的絕技,就有必勝的把握了。 所以慕容小燕一死,墨明智失蹤,碧眼老魔再也沒其他忌畏,便大舉進入中原。一方面追尋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一方面公開在武林中亮出自己陰掌門的旗幟,妄圖稱霸武林。不料殺出了一個青衣狐狸,接著又出現了一個神秘莫測的黑鷹。這兩個人的出現,他更不放在眼裡,自信只要自己親自出手,便可輕易將他們擒來。誰知交鋒一兩次,他才感到這兩個人不是好對付的,而且是自己可怕的勁敵。想不到現在又來了位武功極高的叫化。以往所依賴的西天法王成了沒有內力的廢人,而自己手下得力的人手,只剩下眼前的輕風、明月、蘇總管這三個人,再有的就是那八名一流黑衣殺手,此外,再沒有什麼高手可供自己使用了。 西天法王帶了他手下人一走,碧眼老魔料到陰掌門已失去稱霸武林的實力,單是自己和輕風等人,能招架得了黑鷹、青衣狐狸等人的挑戰?想到這裡,碧眼老魔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從心頭升起,他輕輕地歎息一下,想到自己所建立的霸業,曾經在中原武林中不可一世,所向披靡。可是自從青衣狐狸再次重出江湖,不到短短的幾個月內,自己辛辛苦苦所建立的霸業,彷彿是建築在沙灘上的高樓大廈一樣,慢慢地一座座倒塌了,變成了一堆殘垣敗瓦,令人不堪回首。 碧眼老魔想到這裡,又將青衣狐狸恨得咬牙切齒。驀然問,他又想到了一個可怕問題:青衣狐狸怎麼知道西天法王從沅江趕回長沙,路過大溈山的?是誰將這個情況和行動洩漏了出去?他一雙目光,宛似利劍,掃視輕風、明月和蘇總管等人一眼,暗想:自己派出信使,只有眼前這幾個人知道,就是自己身邊的武士也不知道,難道是他們其中一個背叛了自己?一時間,不由眼露凶光。但轉而一想,殺意像火花一樣一閃而逝。老魔雖然對任何人都有所猜疑和提防,卻不是昏庸、糊塗之輩,也有他見識過人的地方。他感到輕風、明月從小到大都跟隨著自己,武功也由自己傳授,一向對自己忠心不二,不但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而且更毫無野心,不會出賣和叛變自己。凡是一個人出賣親人,背叛主子的,不外是貪生怕死或者利慾權勢熏心所致。這兩者,輕風、明月都沒有,危難中他們還冒死保護自己。儘管輕風的行為不合自己心意,有時與自己的意志相左,例如他曾勸自己別冒犯中原武林;來到湖廣,又勸自己千萬別得罪了湘西言家,應尊重言家,以禮相待,結為同盟,更不可侵犯了言家的利益。現在看來,輕風的意見是對的。可是自己當時太相信自己的武力了,根本沒將湘西言家看在眼裡。不但沒將湘西言家看在眼裡,就是中原武林各大門派,也沒看在眼裡,因而才命令冷血去血洗言家寨,佔據湘西,以至弄得自己像踏進爛泥沼澤地一樣,拔不出來。像輕風這樣處處為自己著想的人,會出賣、背叛自己嗎? 至於蘇總管,曾是一個絲綢商人,往來西域經商,一次遇到馬匪的襲擊,不但貨物全無,人也奄奄一息躺在沙漠上。是自己路過而將他救活過來,從此便跟隨著自己,為陰掌門經管錢銀一事,很有業績。自己十多年來暗中觀察,他為人也算忠誠,知恩圖報,但也有權欲和私心,即使這樣,也不大可能在這時背叛自己。既然不是眼前的三個人,那又是誰?老魔將一雙目光放在信使的身上,難道是他?跟著一想,也不大可能。要是信使背叛了自己,他還敢連夜回來向自己報告?法王一敗,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事,不必趕回來自白送死。要是這樣,這名信使是一位膽色十分過人的梟雄了,而他,只不過是一般忠於職責的信使而已。 老魔思考到這裡,猛然想起,「砰」的一聲,將一面酸枝檯面拍成粉碎:「不好!我們全中了青衣狐狸的奸計!」 輕風、明月、蘇總管和信使全都愕然驚震。中了青衣狐狸之計?老魔不滿地看了他們一眼後不禁又搖搖頭,為輕風、蘇總管等人歎息。他們中了青衣狐狸之計,仍不發覺,在智慧上仍不及自己,更不及死去的義子方君玉。要是方君玉仍在,完全可以事先揭露青衣狐狸這一毒計,不致令法王身敗成為廢人。老魔說:「這是青衣狐狸『打草驚蛇』和『引蛇入洞』的連環計,故意在長沙賭場上鬧事,然後約戰岳麓山,有意要我們將法王請回長沙,她便在半路上伏擊。這也是兵書上所說的『圍城打援』之計,法王敗得太冤枉了!」 其實莫紋並沒有老魔想像的那麼有謀略,前面所謂的連環計,固然是莫紋所施,後面一計,那卻是老叫化吳影兒所設計的,補充了莫紋第一計之不足。 輕風等人聽了更驚震得不敢出聲。他們所想的不是青衣狐狸的妙計高略,而是青衣狐狸和黑鷹那非凡的武功。沒有非凡的武功,那怕是再好之計,也戰勝不了法王,等於無用。而且聽信使所說,青衣狐狸和黑鷹等人在半路上攔截法王,完全是公開挑戰,憑武功取勝,並沒有以陷阱、箭陣、毒藥、火石等等工具取勝,真正是武林中光明磊落的交鋒比武。不像陰掌門在大溈山伏下大批人馬,以暗器和強弓怒箭來對付兩隻狐狸。 明月嚅嚅地說:「教主,青衣狐狸這麼狡猾,善於用計,我們今後怎麼對付呀?」 蘇總管也問:「明天岳麓山上的約戰,我們派不派人去?」 老魔凶光一閃:「派!為什麼不派?難道我們就怕了他們?我們依時參加!」 蘇總管嘿然不敢再說,信使卻嚅嚅說:「教主!屬下……」 「嗯,你有什麼話說?」 「屬、屬下想、想向教主報告一個可、可、可怕的情況。」 「哦?什麼可怕情況。」 「是、是、是有關、關、關神秘黑鷹、鷹的事。」 「什麼事,快說!」 「神秘黑鷹是、是、是慕容家的、的……」 老魔一怔:「是墨明智!?」 的確,除了墨明智,當今武林,又有誰能戰勝法王,將法上變成廢人?就是信使不說,老魔也有幾分疑心了。碧眼老魔要不是疑心神秘的黑鷹就是名震武林的墨明智,就不用請西天法王出山了,單是青衣狐狸。他也不怎麼看在眼裡。 信使說:「不、不、不是。」 「哦?不是?那又是誰?」 「是、是、是慕容家、家、家的那、那、那個癡兒。」信使說出「癡兒」兩字,彷彿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透了一口大氣。 碧眼老魔等人一聽,不啻如晴天一個焦雷,震得他們半晌不能出聲。輕風等異常驚訝,他們幾疑自己聽錯了。是那個形同小兒,什麼也不懂,誰人也沒去注意的癡兒?脫口齊問:「是那個癡兒?」 「是!」 半響,老魔問:「你怎麼知道是他?」 「屬下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你怎麼看見了?」 信使一五一十將黑鷹與西天法王交鋒的經過情景說了出來。老魔仍追問:「你看清是他了?沒看錯人?」 「教主,不單是屬下看清楚,一些隨同法王的武士也認出,就是他本人也承認。」 老魔聽了這才默然無語。要是這樣,那就說明慕容家的人,一早就深思熟慮,以防武林風雲驟變,用來對付奪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人,說不定主要是用來對付自己。不然,為什麼這位武功奇高、深奧莫測的慕容二少莊主,卻要扮成形同小兒,什麼也不懂的癡兒?不但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整個武林,以為慕容家再也無能人了,使一些心懷不軌奪取慕容家武功絕學的群雄蠢蠢出動,其中也包括了自己和武當派的野心家。想不到慧冠武林的慕容小燕,在死後卻放下了這一個陷阱,令自已上當。同時也說不定青衣狐狸,就是慕容小燕在生前暗傳的弟子,慕容家未過門的媳婦,故意假冒梵淨山的弟子,奪走了武功絕學,從而引起群雄如貓逐腥,紛紛自行亮相,你爭我奪,最後涇渭分明,分得出誰是慕容家最忠誠可*的朋友,誰是慕容家最可怕的陰險敵人,誰是真正維護武林正義,誰在渾水摸龜。慕容小燕布下的這盤棋,巧妙、高超,令自己一步步陷入深淵,最後身敗名裂。 碧眼老魔想到這裡,長歎了一聲:「我們都中了慕容小燕之計,由她玩弄於掌上。青衣狐狸是她生前明擺的一隻棋子,神秘黑鷹是她暗下的一隻棋子,這一明一暗兩隻棋子,便弄得我和武林群雄都昏頭轉向,我、我過去太小看慕容一家了!」最後老魔揮手叫大家都出去,讓自己好好深思一會。不久,老魔又單獨在密室中召見輕風,問:「輕風,我叫你單獨前來見我,你知道為什麼?」 輕風說:「屬下愚昧,望教主指示。」 「我想聽聽你的意思,今後該如何做。放心,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麼想法,放膽說好了,我不會責怪你。」 「那屬下斗膽直說了。」 「說吧!」 「依屬下愚見,教主這時收手,悄然退出中原,回到西域還來得及。」 「你要我從此隱退西域?」 「屬下不敢,只勸教主暫時回到西域,以後再作打算。」 碧眼教主長歎一聲:「我已是年過古稀之人,就算能回到西域,恐怕也無力東山再起,不如就此與青衣狐狸一搏。」 輕風跪下叩頭說:「屬下認為教主千萬不可作此打算。現在法王已走,人心渙散,而中原武林各處高手已雲集長沙,就算教主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也難以敵眾,教主還是走為上策。」 「輕風,我平日對你怎樣?」 「教主對屬下恩重如山,屬下萬死也難以報答教主撫養、教導之恩,所以才敢上言。」 「輕風,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現在我已視你和明月如親人了,我有重大的事要交託給你,希望你能繼承我玄冥陰掌門的事業。」 「教主吩咐,屬下萬死不辭。」 「現在我將教主一職,交由你掌管。從今以後,你就是本教的教主。」 輕風大驚,連忙叩頭不已:「教主雖年過七十,仍精力旺盛,何出此言?再說教下眾多弟兄,仍望教主帶領,請教主收回成命。」 碧眼教主歎道:「輕風,就算我再強,又還能活多久?再說,我明天與青衣狐狸、黑鷹一戰,生死未卜……」 「不,不,教主幹萬別說這話,也別與他們交鋒,還是早走為是。」 「青衣狐狸和黑鷹智勇俱全,他們能用計廢了法王,難道沒算出我會離開麼?恐怕長沙一地,處處都有他們眼線,我能離開?」 「那屬下願與教主共生死。」 「別胡說了,我們都死了,玄冥陰掌門誰來繼承?輕風,你聽我說,你和明月不是他們所注意的人,你們悄然離去,會沒有人注意的。再說,以你和明月的武功,一般的武林上乘高手,也攔不了你們,所以我才將教主一位,交給了你。」 「雖然這樣,屬下無德無能,也難以擔此大任,請教主另選賢能擔任才是,屬下願永遠跟隨在教主的左右。」 「輕風,你叫我交給何人?」 「蘇總管經驗豐富、老練,更有才能,還有廿四騎蘇騎主,在湖廣一帶,甚負眾望,是我教的一位巾幗英雄,由他們來接任,勝過屬下百倍。屬下和明月,願以死相保教主離開中原,回到西域。」 碧眼教主以奇異的目光打量著輕風,暗想:輕風的確是位忠誠厚道的人,沒有半點野心,所說的話,出自肺腑,沒半點虛偽矯作之情,看來自己今次所選的衣缽傳人,並沒有選錯,不禁暗暗點頭。論武功,他雖然比自己的義子方君玉和大弟子冷血略遜一籌;論人品和心地,卻比他們高尚得多了。方君玉和冷血在世時,已在明爭暗奪教主的職位,一心希望自己早死,要是自己將教主一位交給他們.恐怕他們早已忙不迭接下。就是蘇總管,也會假意推辭,做出勉強接受的樣子,哪會像輕風這般做法? 其實,碧眼老魔單獨將輕風召來,也是最後一次試探輕風的為人,一個人在生死權欲面前,最容易暴露他的本質。只要輕風喜不自禁,接下教主一職,然後丟下自己悄然逃走,那老魔便會毫不猶豫一掌取了輕風之命,悄然逃出長沙,回去西域,重振旗鼓。可是輕風完全對他一片忠心,更無野心,以誠相見,坦率直言,卻也感動了這個陰險莫測的老魔,從而也救了自己。這一點,輕風是不知道的。 老魔說:「蘇總管不及你忠誠,人品、武功都不如你,我意已決,你不要再推辭了!」 「屬下請教主三思。」 「輕風!你剛才怎麼對我說?說我有什麼吩咐,你萬死不辭麼?現在你怎麼推辭了?」 「這……」 「不必再說,就是我義子方君玉和大弟子冷血在世,在此時此地,我也會將教主之位傳給你。輕風,跪下來受命!」ˍ 輕風這時只好跪下來受命。碧眼教主解下了身上玄冥陰掌門代代教主相傳的玉璽,鄭重地交給了輕風。這一玉璽,既是教主的標記,也是教主的象徵。然後從壁龕中取下陰掌門的內功心法和本門派的武功秘笈,一併授給了輕風,叫輕風在歷代掌門人的神位之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輕風便正式成了陰掌門的第六代教主。 碧眼老魔說:「教主,你快帶著明月和一批武士,趁天色未明之前,從地道出江邊,搭上輕舟,迅速離開長沙。我教今後的大業,就全望教主支撐了!」 輕風一怔:「教主——!」 「哎!別忘了,現在我已不是教主,你才是教主,教主要是尊重我,叫長者也行,叫師父也行,千萬不能再叫我教主。」 輕風只好改口:「師父,要走我們一起走,我怎麼也不能丟下師父自己走的。」 「我跟教主走,教主能走得掉嗎?不!請教主快走,不必管我了。」 輕風跪下來:「要是師父不走,我也不走了!」 「教主!你怎麼這般糊塗?我教之事,就全望你呵!」 「不!要是師父不走,我也不當這個教主,弟子要與師父共生死。」 老魔長歎一聲:「好!我們一塊離開,立即動身!」 趁著黎明前的黑暗,三隻輕舟蕩離了橘子洲,順流往北向洞庭湖而去。前面一隻輕舟,由明月帶了一批西域武士在開路,中間的輕舟,是碧眼老魔和輕風及四名一流殺手,最後一隻輕舟,載著四名黑衣殺手,尾隨而來。曾幾何時,不可一世的碧眼老魔,曾令武林人士談虎變色的人物,現在竟然落得如喪家之犬,連夜出逃。 天色黎明時,橘子洲畔,又有三隻輕舟,逆流往南而去衡山。這是疑陣,上面坐著的是蘇總管一批人。至於岳麓山的約戰,交由杜八等人去虛晃一槍了。 當莫紋、小芹和癡兒、小怪物在卯、辰二時交接之際趕回長沙時,碧眼老魔等人的輕舟已進入洞庭湖,消失在茫茫的湖面上。而蘇總管的三隻輕舟,也過了湘潭縣,棄舟上岸,從陸路直奔衡山,與衡山派掌門錢無璐會合。 這時,莫紋、黑鷹擊敗西天法王一事,早已傳遍了長沙府,也傳遍了湘中,不但驚破了敵膽,也驚震了雲集長沙的各處群雄。他們驚愕、駭然、激動、喜悅。曾經擊敗過少林、崑崙兩派掌門的西天法王,在群雄的心目中被認為無人能敵的大魔頭,現在不單敗在莫紋、黑鷹的聯手下,更成了廢人,從此武林再沒有西天法王這個人了。群雄們又怎不驚愕、駭然、激動、喜悅? 這群武林人士,他們感到論單打獨鬥,誰也勝不了西天法王,除非是用智用計,或不畏生死群起而攻,才有可能取勝。現在居然給莫紋、黑鷹聯手擊敗,而且不是一般的敗,是徹底的慘敗,永遠也翻不了身。 這一喜訊,比一個多月前在大溈山大敗碧眼老魔來得更驚震武林和激動人心。凡是認識莫紋的人,如點蒼派掌門萬里豹夫婦、丐幫的金幫主和笑長老、江南一劍公孫駿、龍三公主、江陵一柱關雲山、岳州虎司馬雄、崑崙女俠雲中燕以及長白山人魔星君等人聽了以後,莫不驚喜動容。至於只聞莫紋其人,未見其面的俠義人士聽了更駭然不已,更想一睹其芳容風采,看看這位先後殺冷血、敗碧眼老魔、洞庭湖上戰龍君、大破武當派七星劍陣的青衣狐狸,是怎麼一位三頭六臂的女子。有的想通過莫紋,打聽神秘莫測的黑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黑鷹的真面目,除了言四小姐、叫化吳影兒以及點蒼派掌門夫婦父子知道外,其他人在這時仍不知道,就是連丐幫的金幫主,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癡兒。 當莫紋她們在長沙城外的湘江邊出現時,第一個發現的人就是丐幫的弟子,他慌忙飛報給笑長老和金幫主知道。其次是蘇三娘手下的耳目。莫紋等人回到客棧自己所住的庭院時,七姑娘和珍姐早已在庭院門口相迎。七姑娘滿面笑容:「小姐、公子回來了。你們走後,小女子一直在為你們擔心。」 珍妹子面部的表面是喜中帶憂,神色是又驚又怕:「珍妹子向小姐、公子請安。」 小芹驚訝地問:「七姐姐、珍姐姐,你們怎麼了?怎麼一下將我們當外人般看待了?」 珍妹子嘴唇動了一下,想說而沒有說出來。七姑娘說:「我和珍姐姐今天一早已知道小姐和公子是什麼人,也知道公子、小姐在大溈山中聯手擊敗了西天法王。」 「哦?你們怎麼知道了?」 「蘇三姐一早來過這裡,是她告訴我們的。」 莫紋問:「她怎麼說?只是告訴你們這一件事?」 「莫女俠,蘇三姐只希望女俠別驚擾了城中的黎民百姓,有什麼事,到城外解決。」 莫紋點點頭,望望珍妹子:「珍姐,你好像有點害怕我們了,是不是?」 珍妹子點點頭。七姑娘為她解圍說:「珍姐是為她的男人擔心,害怕女俠不放過任何一個陰掌門的人。」 珍妹子慌忙跪下懇求說:「求女俠放過了我那不爭氣的漢子,也求女俠放過了蘇三姐,蘇三姐可是一個好人。」 小芹慌忙扶起珍妹子:「珍姐你放心,我姐姐不會亂殺無辜的。」 莫紋說:「珍姐,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除了要碧眼老魔的頭外,其他陰掌門人,只要他們不與我為敵,我一個也不會去動他們。至於你男人和蘇三姐,我更不會殺害他們的。」 珍妹子大喜:「珍妹子多謝小姐、公子的大恩。小姐、公子,快請進去,珍妹子去給你們端水梳洗。衣服也請換下來交給我洗。」 莫紋說:「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是珍妹子應該做的事。」 小芹笑問:「要是我們殺了你男人和蘇三姐,你還會給我們打水洗衣服嗎?」 珍妹子怔了怔:「小姐說笑了!」跟著心情沉重下來,「小姐真的殺了他們,珍妹子也不敢怨恨,照樣伺候小姐和公子。」 「哦?為什麼?」 「我知道小姐和公子不會亂殺人,小姐殺了他們,那必是有一定的道理,或者他們罪該合死,我心裡難過是有的。」 小芹又問:「你男人對你很好嗎?」 「他對我很好。」 「好了,那你男人的頭算是保住了。要是他對你不好,我就是不殺他,也會叫他跪在你面前認錯。」 莫紋戳了小芹一下:「你這小丫頭,人細鬼大,說話也不怕人笑,這事你也去管嗎?」 大家都好笑起來。莫紋等人梳洗完畢,便有人來拜訪慕容二公子和莫女俠了。來拜訪的人,既不是什麼門派的掌門人,也不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更不是莫紋熟悉的朋友,竟然是長沙府的田捕頭。 武林中的人,一般不與官府中人打交道,更忌與他們來往,能避則避,不能避也只好略為敷衍。 小芹愕然:「官家的人來拜訪我們幹嗎?」 小怪物說:「別不是碧眼老魔唆使他們來找我們的麻煩吧?」 莫紋也感到疑惑:「不是來傳我們到官府問話吧?」 珍妹子說:「小姐,不會的,田捕頭可是帶了禮物來拜見小姐和公子的。」 癡兒說:「好!我們見見他也好,看看他是什麼來意。」 於是叫珍妹子請田捕頭進來。田捕頭帶了兩名捕快,提著禮物,一進大廳,便以江湖之禮拜見莫紋和癡兒:「在下冒昧前來拜訪,望慕容二公子和莫女俠見諒。」 顯然這位田捕頭,不但知道莫紋是什麼人,也知道了癡兒就是那神秘的黑鷹,神態是十分的敬重。 癡兒和莫紋慌忙回禮,口稱不敢,叫人看坐。珍妹子奉上香茶後,癡兒問:「不知田大人到來,有何賜教?」 田捕頭連忙說:「慕容二公子千萬別這樣稱呼在下,要是看得起在下的,叫田七好了。」 莫紋說:「我們大家都別客氣,有話直說好了。」 田捕頭笑道:「還是莫女俠爽快。在下此次前來,就是想請慕容二公子和莫女俠高抬貴手,賞在下和在下弟兄們一口飯吃。」 莫紋等人愕然,小芹更是奇異:堂堂一府的捕頭,難道窮得沒飯吃了,跑來向我們討吃的?癡兒問:「田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田捕頭說:「現在江湖上誰不仰慕公子和莫女俠的威名?更敬重公子、莫女俠行俠仗義,救人危難。在下只懇請兩位千萬別在長沙城裡……」 莫紋一笑:「我明白田大人的意思了,是叫我們千萬別在長沙城裡鬧事,驚擾了官府。」 「是是,這樣,公子和女俠無疑是賞了在下等人一口飯吃。」 「放心!我們絕不會在長沙城裡鬧事,給你添麻煩。」 田捕頭大喜:「在下多謝莫女俠的賞賜。」 莫紋又說:「岳麓山的約戰,田大人怎麼看法?」 「女俠放心,在下職責是捉拿搶劫、盜竊、殺人、放火等為非作歹的惡徒、盜賊,至於武林中的恩怨,在下不想干涉,這些事在下向來是開只眼,閉只眼對待的,只求女俠別將事情鬧大了,好讓在下向上面有個交代。」 「好,那我們一言為定,我們絕不會令田大人為難就是,也求大人別過多插手進來。」 「在下就再次多謝女俠了!」田捕頭令手下捧上禮物,「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望公子和女俠笑納。」 田捕頭送來的禮物,都是長沙一地的名產,有湘繡、醴,陵瓷器和瀏陽的菊花石雕,不可謂不名貴。莫紋說:「這是幹什麼?請大人收回去,我們不敢受。」 田捕頭說:「女俠要是不受,就是不賞面在下了。」說完,留下禮物,便告辭而去。 他們一走,小芹便說:「姐姐,怎麼這世道顛倒過來了?」 「丫頭,世道怎麼顛倒了?」 「自古以來,只有人向官府送禮,哪有官府的人向平民百姓送禮了?這不顛倒了嗎?」 莫紋說:「看來田捕頭很會做人,他與蘇三娘同一個心思,擔心我們在城裡鬧事,傷害了無辜的平民百姓。不過,田捕頭是為自己的烏紗帽打算,而蘇三娘,就全沒為自己打算,真正是為百姓設想,比他高尚多了。小芹,田捕頭的禮物我們絕不能收,想辦法送回去。現在,我們去見見蘇三娘。」 突然間,從屋頂上飄下兩個叫化,莫紋等人一看,一個是吳影兒,一個是丐幫的笑長老。小芹嚷起來:「你們這兩個老叫化,不聲不響的飛下來,想嚇死人嗎?」 笑長老格格地笑著:「你這隻小狐狸,膽大包天,就是嚇死了我老叫化,也嚇不死你。」 莫紋笑問:「兩位前輩,是不是又有事發生了?」 吳影兒說:「外面發生了大事,你這隻狐狸卻在與官府的人勾結。」 笑長老又說:「我老叫化真服了你,別人買官府的怕,現在官府卻來買你們的怕了!嘻嘻,有什麼絕招,教教我老叫化,以後我老叫化沿街討吃,就不怕官府的人來趕我了。」 莫紋笑道:「兩位別說笑,出了什麼大事,要麻煩你們前來?」 吳影兒說:「碧眼老魔已腳板底擦油——開溜啦!」 莫紋一怔:「這老魔跑了?他幾時逃跑的?往哪個方向跑了?」 老魔的逃跑,是莫紋等人意料中的事,但這麼早就逃跑,卻又是莫紋意料外的事了。莫紋估計,西天法王失敗的事,最早也要等到天色大亮,才傳到老魔耳中,以老魔的為人,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或者會在今天岳麓山會戰中悄然跑掉,或者等到今夜裡趁黑逃走,在逃走前必定虛晃一槍。 「有人看見天亮時,橘子洲有一夥人,搭上了三隻輕舟,逆江南下衡山;而吳老兄說,在臨天光的黑暗中,也有三隻輕舟,順流往北去洞庭。到底老魔幾時逃路,向哪個方向逃跑,卻沒人知道。」 小芹叫起來:「這真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笑長老說:「是呀!看來你們這兩隻狐狸,都不及他狡猾。」 小芹急得叫起來:「你這個老叫化,人家急得要死了,你還在打哈哈。」 莫紋冷靜地問:「橘子洲的賊窠,有沒有人去看過?」莫紋疑心這一南一北的三隻輕舟,可能都是老魔布下的假象,老魔說不定仍躲藏在橘子洲上。 吳影兒說:「點蒼派萬里豹夫婦帶著慕容大公子一早就撲去橘子洲那一戶大院裡了,結果撲了空,人已走得一個不剩。」 莫紋心想:回客棧時,沒見到萬里掌門夫婦和大公子,原來他們去了橘子洲追蹤老魔的行蹤。 小芹問:「姐姐,我們怎麼辦?往哪個方向追趕才好?」 笑長老說:「不用你這隻小狐狸忙了,我們各派各地的俠義人士,已在橘子洲上商量妥當,由我們丐幫和少林寺的和尚們往北追蹤;點蒼派、崑崙派以及慕容大公子往南搜索;人魔星君和江南一劍公孫駿夫婦往東封鎖入江西之路;湘西一帶,就請言家的人把關,任碧眼老魔有飛天的本領,也飛不出湖廣。」 小芹問:「那我和姐姐呢?」 「你們哪兒也不用去,坐在這裡等候消息,一有老魔的蹤跡,由找們這兩個叫化通知你們趕去。因為我們兩個臭叫化,為各派人士封為來往聯絡使者,專門與你們聯繫,你們看,我們兩個臭叫化,夠不夠光彩?」 莫紋失笑:「原來兩位是當今武林的聯絡使者,失敬!失敬!」 小芹說:「姐姐,我們就在這等著?那不悶死嗎?」 「丫頭,看來我們只好在這裡等候了。」 七姑娘對小芹說:「二小姐不是想學賭技嗎?那我們就弄一副骨牌和三顆骰子玩玩,就不怕悶了!」 珍妹子馬上說:「我去給你們弄來。」 莫紋聽到骨牌、骰子而想到了賭場,從賭場憶起了岳麓山上的約戰,便問笑長老和吳影兒:「那位杜八約戰的事,看來是來不了吧?」 吳影兒說:「他主子都溜掉了,他還敢來嗎?」 笑長老說:「這個大胖子,不但把賭場、錢莊關閉了,還帶了一大批金銀珠寶潛逃。不但蘇三娘派人追蹤,連官府也出告示通緝他了。」 「官府怎麼也通緝他的?」 「因為他那批金銀珠寶,有不少是城中富商豪賈的存款,也有百姓的血汗錢。富商豪賈向官府告狀,百姓們卻求蘇三娘為他們作主。」 莫紋對小芹說:「妹妹,先別玩了,我們看看蘇三娘去。」 笑長者說:「你們去看她幹嗎?」 「勸她別再為陰掌門賣命,脫離陰掌門。」 「我們得到了老魔的行蹤,怎麼通知你?」 「我只和小芹去,我兄弟和小怪物在這裡,你們告訴他們不行了?」 「那也行。」笑長老望望吳影兒,「我們走吧!」 笑長老和吳影兒閃身而去。小怪物問:「幹嗎我和慕容二哥留在這裡?」 莫紋說:「我們又不是去交鋒,這麼多人去幹嗎?再說,我們女人之間的談話,你們去方便嗎?」 小怪物一時傻了眼。癡兒說:「萬里兄弟,我們在這裡和七姑娘擲骰子玩不更好?」 這樣,莫紋和小芹走了。她們出現在蘇三娘所住的大院門口時,守門的武士嚇了一跳,一個慌忙飛報蘇三娘,兩個持刀相攔問:「你、你、你們來、來、來幹什麼?」 莫紋含笑:「我們特來拜訪蘇騎主。」 小芹說:「快去報告呀,不然,我們可要衝進去了!」 「你、你、你們等等,我、我、我們蘇、蘇、蘇三姐就出來。」 莫紋暗暗驚訝:橘子洲上,陰掌門的總巢,人員走得一個不剩,反而在長沙城中陰掌門的一個騎部,卻嚴陣以守。守門的武士雖然驚怕,連說話都發抖,但是自己若然要闖進去,看他們的神態,卻有一死相拼的毅然表情。莫紋不能不佩服蘇三姐了,看來她極得手下弟兄們擁戴,願以死相隨。 蘇三娘面色凝重,帶著貼身四名持刀的侍女走了出來,喝著守門武士:「不得無禮!」然後對莫紋、小芹拱手說:「請問兩位女俠光臨,有何賜教?」 莫紋微笑:「我們姐妹特來拜訪,蘇騎主不會將我們拒於門外吧?」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九回 窮追殘敵 上回說到莫紋問蘇三娘不會把她們拒於門外吧。蘇三娘說: 「莫女俠言重,請!」 蘇三娘對莫紋、小芹的到來,驚疑不已,一時不明這一對姐妹的來意,是勸自己反戈一擊?還是強令自己解散?對於這兩種要求,蘇三娘是寧死也不會答應的。自從碧眼教主慘敗之後,各地的其他騎主,不是為俠士人士踩平,便是自行散伙,或者上山為寇,或者為其他黑道人物所吞併。 蘇三娘為人重情義,叫她脫離陰掌門可以,但絕不會負義去參加對碧眼教主等人的追擊。至於自行散伙更不想,因為自己一走,她手下的弟兄便無人率領,不是上山為寇擾害百姓,就是為一些豪強所吞併,仍然是為禍江湖。所以她叫人奉過茶後,便開門見山問莫紋來有何賜教? 莫紋說:「我是特意來感謝蘇騎主的。」 蘇三娘愕然:「感謝我?」 「我姐妹自從進入長沙,得騎主的暗中照顧和關注,故而特來表示謝意。」 蘇三娘認為莫紋故意在說反話,苦笑一下:「我蘇某不敢當。」 「我姐妹兩人,還有一事想拜託蘇騎主。」 「請說!」 「我姐妹兩人,不久就要離開長沙,七姑娘的安危,還望騎主代為看顧。」 蘇三娘又是訝異:「莫女俠只為這事而來,沒別的事?」 「我們只為這事,沒再別的事。」 蘇三娘怔了半晌:「莫女俠要去哪裡?不帶七姑娘走?」 「我們去追蹤碧眼老魔,帶她去不方便的。」 「你們還苦苦不放我們教主?」 「蘇騎主,請原諒我們直言,只要這老魔不死,終會為害武林,作禍江湖。我想蘇騎主是明事理的人,能分出大是大非。」 蘇三娘又是長歎一聲:「莫女俠不想端了我們的地盆,撲滅陰掌門這一支騎隊?」 「哎!蘇騎主別誤會。江湖上誰不知你的為人,俠義正直,不單是小妹,就是丐幫金幫主,也常說蘇騎主暗中照顧了不少丐幫弟子,因而對蘇騎主十分敬重。再說,陰掌門中,也有一些頗有見識的人,不願見老魔為禍武林,也常進言,只是老魔不聽罷了。」 蘇三娘激動地說:「莫女俠,看來你是極明事理的人。」 莫紋又說:「蘇騎主為人是沒說的,我只想多說一句,望三姐與丐幫、湘西言家聯手合作,維護湖廣一帶的安全,以造福百姓。」 「丐幫和湘西言家,能容得了我嗎?」 「三姐放心,他們十分佩服三姐的為人,極想與你合作,聯手共伸武林正義。」 蘇三娘不由豪情激盪地說:「武林中人這樣瞧得起我蘇某,今後為了武林的安危,我將萬死不辭,同時也報莫女俠的知遇之恩。」 「騎主言重了!」 「莫女俠,你怎麼還稱我為騎主?我今後再也不是陰掌門的什麼騎主了。剛才莫女俠不是叫我為三姐麼?今後就叫我為三姐好了。」 「那我和妹妹,以後就稱你三姐啦!」 正說著,一條大漢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本想報告,一見莫紋和小芹,一怔,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蘇三娘問:「什麼事?」 「騎、騎、騎主,我、我……」這大漢看看莫紋,不知說不說好。 蘇三娘皺皺眉:「你有什麼事,直說好了,不必顧忌。」 「我、我發現杜八爺的行蹤了!」 「哦?他在哪裡?」 「南面的暮雲市。」 「多少人?」 「他只帶了九妹子一塊逃跑。」 蘇三娘罵了一句:「這個奸賊,還想卷巨款逃走?我馬上去。」 莫紋問:「要不要我去協助三姐?」 「不敢麻煩紋妹,這奸賊,我可以應付得了。」 小芹說:「三姐,我們去看看總行吧?」 蘇三娘見小芹這樣說,不好再拒絕了,便說:「既然芹妹不放心我的安危,我就先在這裡多謝了。」 小芹說:「哎!三姐,我怎不放心呵!我只想看看三姐大展神威,怎麼去擒拿這奸賊。」 莫紋說:「三姐,我們動身吧,別讓這奸賊又聞風而逃。」 「好!我們立刻動身。」 杜八在得知碧眼教主和蘇總管等人逃出的消息後,驚問:「那今天在岳麓山約戰的事怎樣?」 報信人說:「蘇總管叫八爺自己去應付,不想為一個女子插手了。」 杜八叫起苦來,心裡直罵:你們都跑了,叫老子去送死?老子是傻瓜,會跑去送死?於是他捲了大批金銀珠寶銀票,帶了妖嬈的九妹子,悄然離開長沙,企圖到一處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隱姓埋名住下,過那享受不盡榮華富貴的日子。 他和九妹子在暮雲市忽忙吃了頓飯,買了些乾糧,便轉上東北方向的一條路,打算過瀏陽,直奔連雲山。可是就在山野的一條山徑上,前面樹林裡驀然閃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來,笑嘻嘻地說:「杜八,你每麼跑啦!那我們在岳麓山的約戰怎麼辦?」 杜八一看,一股涼氣從心中升起,攔道的正是人稱小狐狸的小芹,他嚇得倒退了幾步,驚震地問:「是你?」 「是呀!我家少爺在岳麓山上等你呢!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杜八前後望望,見只有小芹一個人,略為放心,連連作揖說:「小女俠,你放過我,我杜某今後絕不會忘記你今日之恩。」 「我們不比武決勝負了?」 「不比了,不比了!我認輸,七姑娘是你們的。」 「那,那我家少爺不白等你嗎?」 「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家少爺多多原諒,我杜某今日有事他往。」 小芹朝他們身上望望,笑問:「你們帶了不少的金銀珠寶吧?」 杜八怔了怔,心想:難道這小狐狸是為這一批財寶而來?便立刻堆下笑臉:「是,是有一點。」他馬上掏出幾張銀票, 「這是一萬多兩,請小女俠笑納。」 小芹笑得更歡了:「這麼多銀兩,我怎麼用呵!」 九妹子也迎上掏出了一條金鏈奉上:「小女俠,這條金鏈,也請收下。」 突然,從樹林裡又走出一位容光艷麗,風采奪人的少女來,笑道:「妹妹,少爺叫你攔人,你怎麼想收下人家的金鏈、銀票了?這不是受賄嗎?」 小芹說:「姐姐,我只是看看,沒有收呵!」 「不行!看看也不行。」 杜八一聽她們姐姐妹妹的稱呼,心頭更是大震。不用問,這位風采奪人的少女,就是那驚震武林的青衣狐狸,連碧眼教主、西天法王也敗在她的手下,自己簡直不堪一擊,拉著九妹子,連忙跪下求饒。 莫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杜八,你用不著求我們,起來吧!捉你的人已經來了,你求我們沒用,去求她吧!」 杜八回頭一看,是蘇三娘鐵青了臉,帶著人已立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目光中含著極度的鄙視和不屑。蘇三娘真想不到,碧眼教主怎麼會重用這樣一個貪生怕死而又貪財的無恥小人,陰掌門簡直給他丟盡了顏面。杜八一下跳起:「是你?」 蘇三娘陰沉著臉問:「你是乖乖受縛?還是要我來動手?」 單是蘇三娘追來,杜八怎麼也不會看在眼裡,自問自己的武功,可以與蘇三娘一搏,而且還有取勝的希望。就算不勝,也可以逃走,蘇三娘等人奈何不了自己。但是有青衣狐狸和小狐狸在,杜八連一成取勝的希望也沒有,就是逃也逃不了。他睜大眼問:「你與青衣狐狸聯手來對付我?」 小芹連忙說:「噢!你別誤會了,我們只是追你回去和我家少爺了結七姑娘之事,至於你們之間的事,我們不想插手,更不想理。」 杜八一聽,感到有些意外,問:「你們真的不插手?」 「你值得我們插手嗎?」 杜八略為定心,轉問蘇三娘:「你要捉我回去?」 蘇三娘說:「少廢話!你席捲了長沙百姓的財物和一大筆公款私逃,就算我放過了你,官府也不會放過你,長沙城中的一些百姓,更放不過你,你老老實實自動受縛,跟我回去!」 杜八驟然躍起,厲聲說:「好!我跟你回去!」雙掌齊向蘇三娘拍出,別看杜八是個胖子,行動卻出人意外的敏捷。 蘇三娘身形一閃,彎刀擊出:「該死的奸徒,你是自找死了!」 杜八雖然和蘇三娘的武功不相上下,甚至略勝一些,但由於心虛,急於逃命,何況還有兩隻狐狸在旁,不免有些心躁意亂。而蘇三娘經驗比杜八豐富多了,所以交鋒二十多回合後,杜八已沉不住氣,冒險進招,想一招斃了蘇三娘,然後出其不意抽身而逃。 蘇三娘沉著老練,早看出了他有這一招,就地一滾,險險閃開了杜八這凶險的一招,然後一招回馬刀發出,便在杜八手臂上留下了一條刀痕。杜八受傷,更似一隻兇猛的野獸,連連進招,逼得蘇三娘回刀護體。可是這時,長沙府的田捕頭,也帶著四名捕快趕來捉拿杜八了。 杜八一見,心下更亂,更無鬥志,一招窮凶極惡的招式發出,趁蘇三娘閃開時,便奪路往樹林裡逃命,丟下九妹子不管了。誰知小芹一下出現在他的面前:「哎!你別跑呀!我家少爺還在岳麓山等你去呢!」 杜八急得雙掌凌厲拍出,可是一看,小芹的劍尖已對準了他的掌心,逼得他向後一翻,想從另一方向逃入樹林。莫紋又在他面前出現,一袖拂出,將他拂到了蘇三娘眼前,蘇三娘一出手,刀尖便挑斷了他大腿上的一條經脈,令他再也站不起來,像一灘爛泥躺在地上。蘇三娘不屑地說:「奸徒!這下我看你往哪裡逃?」另一邊,蘇三娘手下的人早已將九妹子捆綁起來,結束了這一場戰鬥。 莫紋和小芹見田捕頭已快趕到,不想與官府中人打交道,便說:「三姐,我們先走一步了!」 「多謝兩位妹妹相助。」 「三姐別客氣,田捕頭來了,三姐快去與他聯繫,我們不便露面。」莫紋說完,攜了小芹,閃身入樹林,轉回長沙。 莫紋、小芹回到長沙鴻運客棧時,已是中午,未進自己的庭院,遠遠就聽到小怪物的叫嚷聲:「我不幹,我不幹,你們兩個盡出怪招,聯手欺負我。」 跟著是癡兒的笑聲:「小兄弟,輸了別賴帳,我們怎麼聯手欺負你了?」 「怎麼你們兩個次次擲出的都是三個六?我擲出的卻不是?」 小芹聽了對莫紋笑著說:「看來小怪物輸急了,在耍賴哩!」 莫紋說:「他碰上了賭場上的兩位高手,還有不輸的?」 「姐姐,他們不是真的在賭錢吧?」 「我們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莫紋和小芹進入樓閣時,首先珍妹看見了,歡喜地叫起來:「兩位小姐回來了!」 癡兒、小怪物和七姑娘抬頭一看,也高興了。癡兒問:「姐姐,你和小芹去哪裡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莫紋問:「這裡沒什麼事發生吧?」 七姑娘說:「沒事發生,我們在擲骰子玩,等候小姐。」 小芹看了看小怪物,見他輸得面紅耳熱,還一身的草屑塵土,驚訝地問:「你怎麼啦,輸了也不用在地上打滾呵!你輸掉了多少銀兩?」 小怪物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沒輸銀兩。」 「那你幹嗎一身是草屑塵土的?」 七姑娘笑道:「二小姐,我們不是賭銀兩,而是誰輸了,誰就在臉上畫只烏龜,不願畫,就得到外面草地打一回滾。」 小芹笑起來,問:「七姐姐,他打了多少回滾?」 七姑娘微笑不語,珍妹子笑道:「萬里少爺沒十個八個,也有七個六個的。」 「怎麼才這麼少?」 小怪物叫起來:「你嫌我滾打得太少了?」 「是呀!我還以為你打了一百幾十個滾,原來才六七個。你也太沒男子氣了,六七個滾,便急得要賴帳。這一回,又是你輸了是不是?打滾呀?我沒看見過你是怎麼在草地上打滾的。」 莫紋笑道:「小芹,別逗小兄弟了。」他轉問癡兒,「吳前輩和笑長老沒再來?」 「沒有。」 「那麼說,他們仍不知道老魔的行蹤。你們用過了飯沒有?」 「用過了,姐姐,你們呢?」 「我們只喝過兩杯茶,沒用飯。」 珍妹子急說:「小姐沒用飯,那我去廚房給小姐打飯來。」說著,便跑出去了。 不久,熱騰騰的飯菜由人挑了進來,其中還有一罐上好的美酒和幾樣下酒的佳餚。珍妹子在這方面極有心思,她除了為莫紋準備飯菜,更為小怪物、七姑娘備了酒,陪同莫紋、小芹用飯。不吃飯,飲飲酒也好。小怪物大為高興,在飲酒方面,他不但繼承了父親的海量,也繼承了外祖父商良嗜酒如命的嗜好。 在飲酒吃飯時,莫紋和小芹向他們講述了會見蘇三姐和追拿杜八的情形。 兩三天來,他們一直在等候碧眼老魔的行蹤。老魔行蹤的消息沒有等到,卻聽到了兩個意外消息。一個是衡山方面的,說衡山派掌門人錢無璐反覆無常,起初為了想分得慕容家武功絕學中的一鱗半爪,不惜無恥地投*了陰掌門,現見陰掌門大勢已去,蘇總管帶人投奔而來,突然暗襲蘇總管,想借此表明自己仍是俠義道上的一派宗師,以前之所以投*陰掌門,只不過想打入陰掌門而已。 蘇總管在這反覆小人暗算下,身受重傷,大怒反擊,結果兩敗俱傷。萬里夫婦和慕容大公子趕到時,他們兩人都奄奄一息,雙方的人員,也在這一場火並中傷亡不少,血流滿地。現點蒼和崑崙兩派,仍在衡山之中,搜索陰掌門逃散的殘部,想從這些殘部中尋找老魔的行蹤。 第二個消息,來自武當派。剛接任武當派掌門一職的青風道長,不知怎樣,他與陰掌門暗中勾結的醜惡面目一下暴露了出來,弄得武當派眾弟子大為震怒,請求原掌門人青松道長再度出山,廢去青風的武功,弄得這個武林中的偽君子狼狽逃下武當山,不知去向。現在,武當派飛帖傳武林,說已將青風道長趕出了武當派,他再也不是武當派的人,今後他個人的行動,完全與武當一派無關,他個人的生死,概不追究。言外之意,有人殺了青風這偽君子,武當派也不認為青風曾是武當派掌門,為了顏面而追究。 小芹奇怪地問:「這賊道的面目,怎麼這樣快就在武當派裡暴露了?」 小怪物說:「聽說丐幫弟子在搜查橘子洲老魔的秘密巢穴時,搜到這賊道親手給老魔寫的一封信,由金幫主帶了這封信,直接交給了青松道長,才揭露了這賊道的嘴臉。」 莫紋暗暗點頭:這兩個武林俠義道上的敗類,遲早都會落得這樣的結果,只不過來得快一點而已。中原武林去掉了這兩個敗類,可以說已除掉了隱患,不用自己再出手了。現在唯一的,就是殺掉老魔,武林才可能有一段平靜的日子。可是老魔現在逃去了哪裡?這麼多有名的武林人士都尋不到他的下落,要是讓老魔逃回西域,再去追蹤,麻煩就大了。 直到第五天夜裡,時遇春突然出現在莫紋等人面前。首先癡兒驚喜地問:「時大哥,是不是有了老魔的行蹤?」 時遇春點點頭,莫紋急問:「老魔現在哪裡?」 「澧州慈利縣境內。」 「言四小姐現在哪裡?」 「也在慈利縣。」 莫紋和小芹都同時一怔,莫紋問:「她沒有與老魔照面吧?」 小芹更叫起來:「時少爺,你怎麼丟下四小姐一個人在那裡的?萬一碰上老魔他們不危險?」 時遇春笑了:「她很會保護自己,那一帶山重水復,處處奇巖怪石,說地形、人緣,沒有人比她熟悉,你們放心,她絕對不是冒失魯莽之人,老魔不會發現她的。」 莫紋說:「別多說了,我們連夜動身,別讓老魔走了!」 小芹說:「姐姐,那我去收拾行裝。」 癡兒說:「姐姐,時大哥風塵僕僕趕來,路上恐怕沒吃東西,我們……」 時遇春說:「不用為我張羅了,我隨身帶有乾糧,路上已用過,我們還是早點上路為好,別讓老魔走出了湘西。」時遇春的確也有些擔心言四小姐的安危。 珍妹子說:「你們連夜動身,也需要帶上些乾糧才是。小姐、少爺,我去給你們準備,時少爺先坐下,喝杯熱茶再走也不遲。」 「珍姐,那麻煩你給我準備了。」 珍妹子應聲而去。莫紋又對七姑娘說:「七姐,你留下等我們的好消息。要是吳前輩、笑長老來找我們,你說我們去澧州慈利縣了。你放心,我已托蘇三姐照顧你的安全。」 「小姐,你們一定要回來呵!」 「放心,我們不會丟下你不理的。殺了老魔,我們一定回來接你。」 「那我在盼望你們勝利歸來。」 是夜,莫紋、小芹、癡兒、小怪物和時遇春,帶上乾糧、滷肉、水囊等等,一行五人,立刻動身,橫渡湘江,馬不停蹄地施展輕功,過寧鄉、奔桃江,直取桃源。天明時,他們已在桃源縣出現,略略休息一下,又立刻趕路,走石板灘、奔熱市,中午,他們便趕到慈利縣城。言四小姐的一位聯絡人早已在等候他們,告訴他們,言四小姐已趕去了西北的索溪峪,碧眼老魔他們就在那一帶群峰峻嶺中。於是莫紋等人又翻山越嶺,直奔索溪峪。 索溪峪,原是武陵劍派的所在地,曾經在武林中名動一時,可惜後繼無人,當鎖龍幫在這一帶崛起時,武陵劍派更日漸式微,掌門人一死,他們便歸並到武當派。鎖龍幫後為怪影在一夜之間蕩平,這一帶為神風教所佔領。以後湘西言家壯大,神風教一倒台,這一帶更成了言家的天下(詳情請看拙作《江湖傳奇》和《神州傳奇》兩書)。武林中一些門派會幫的興起、衰亡,往往與一個家族,一個國家興亡有相似之處,有的如曇花一現,有的卻長久不凋,延綿數百年,其中的原因極多,但更主要的是看後繼有沒有人才,為政、為人宗旨,能不能得到百姓的擁戴以及怎麼處理與別門別派的關係。要是一味恃強凌人、以武屈人、橫蠻霸道、胡作非為,沒有不早亡的。或者後繼無人,也為人吞併。 黃昏時,莫紋一行五人,便踏入了索溪峪,索溪峪是湘西北群峰峻嶺中的一個小集市,一般人極少闖入這個小市。這裡除了偏僻之外,更見山高路險,是強人經常出沒之地。自從言家崛起壯大之後,這一帶才略為平靜,一些黑道上的強梁畏懼言家,不敢亂來。何況這一帶,更是多種少數民族聚集的地方,村與村、寨與寨之間,不時有械鬥發生。 莫紋等人一路翻山越嶺而來,只見群峰錯亂,景色如畫。山巖峰巒峻峭神奇,幽谷深壑奧妙、莫測,流泉飛瀑處處,碧潭湍流不時觸目,瀑布有時橫天飛落,發出猩吼虎嘯般的響聲,震耳欲聾,水花四濺,宛如飛雲飄絮,紛灑飛揚,不知散落何處。 從索溪峪往西北眺望,只見無數奇峰異石拔地而起,在夕陽之下,各呈迷人的異彩,尤其是有名的十里畫廊,峻峰奇石如柱如塔,似屏似樓,有的宛如瓊閣玉宇,有的如城堡蜃樓,更有的如人似獸,維妙維肖,姿態萬千,變幻莫辨。這一幅幅如錦如畫的大自然美景,可惜莫紋等人無暇去欣賞。她擔心碧眼老魔逃走了,或者潛藏在這一帶奇峰異巖的洞府中不出來。這一帶谷幽林深,古木參天,洞府奇巧,要藏十來個人,是不易找到的。唯一的希望,是寄托湘西言家各處精明的耳目了。 在索溪峪,他們見到了言四小姐,大家再次相逢,自有一番喜悅。小芹高興地叫起來:「言姐姐,我和姐姐他們,還擔心你的安危呢!日夜奔來尋找你。」 言四小姐笑道:「多謝芹妹關心,我在這一帶,比什麼都安全。」 莫紋問:「老魔沒有跑掉吧?」 「看來,他跑不出湘西了。他什麼地方不闖,卻闖來這迷宮似的群峰峻嶺中,真是自走絕路。你們來了,他更走不了。」 小芹問:「他們怎麼跑不了的?」 「我們在這一帶,不但設下陷阱,套索、毒尖,更在主要山道的出入口,埋下了強弓怒箭,只等老魔的出現。」 「那麼我們也不能亂走動了?」 言四小姐笑了:「是呀,所以你們也千萬別亂闖,由言家的人帶著你們走好了。」 莫紋問:「老魔在哪裡?」 「縮在金鞭溪的金鞭巖下。」 小芹問:「金鞭巖離這兒多遠?要不要我們今夜裡就去?」 「不遠,在黃石寨一側。但那裡去不得,也不是交鋒的好地方。」 「為什麼?」 「那裡谷底是茂林遮日,野草荊棘蓋地,怪石絕壁處處,不但夜裡去不得,就是白天進去也危險。我們明闖進去,他們在暗處伏擊,是很危險的。何況他們十多個人,個個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我們就讓老魔躲在那裡?」 「不會的,老魔急於要逃回西域,不會永遠縮在金鞭巖,只要見外面沒有什麼動靜,一定會走出來,不是朝桑植方向走,就是朝大庸方向奔。只要他們出金鞭溪就好辦了。所以我們最好先別去驚動他們。」 「言姐姐,那我們要等多久?」 「一兩天,他們自會出現。」 「萬一他們今夜裡跑了怎麼辦?」 「芹妹,那一帶有我們的人哩。你們最好今夜裡好好休息一夜,養精蓄銳,準備這兩三天內殺老魔吧。」 莫紋又問:「言姐姐,老魔知不知道你們在盯蹤著?」 「不知道。雖然開路的武士中了陷阱或套索,還以為是山中獵戶捕獵所設下的,不知道是我們做的。」 莫紋說:「好!我們今夜就好好在這裡睡一夜,明天去追殺老魔。」 這裡好像成了女子的天下,只有三位女子不斷出聲,男的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笑著。言四小姐作為主人,看了癡兒、小怪物一眼,笑問癡兒:「我們的神秘黑大俠,你怎麼不說話了?」 癡兒笑笑:「言姐姐別取笑,有姐姐作主行了,我一切聽她的。」 莫紋說:「兄弟,你說話呵!」 「不,不!我沒什麼話說。」 言四小姐問小怪物:「萬里兄弟,你呢?」 小怪物擠眉弄眼笑著:「我說話幹嗎?我一說話,就有人罵我了!」 小芹知道他說自己,帶氣地問:「誰罵你了?」 小怪物慌忙說:「你沒罵,你沒罵,我沒有說你罵我呵!」 小芹又說:「當然啦!你說些不三不四的話,盡打哈哈,當然有人罵你啦!」 「對對,所以我就不敢說話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說話,也有意思嗎?什麼意思也沒有。」 莫紋笑著:「丫頭,你少說兩句吧!」 小芹好像受了委屈似的:「姐姐,他有意在討罵的。」 大家看見他倆的情景,一個挺認真,一個無所謂,忍不住笑起來。小怪物卻睜大眼睛:「我怎麼有意討罵了?」 癡兒笑道:「萬里兄弟,你也少說兩句吧,不然,真的討小芹的罵了。」 是夜,言四小姐設下了一席山珍酒宴,為大家洗塵,然後各自休息。的確,他們在路上急奔了一天一夜,簡直沒有休息過,除了癡兒精力分外充沛外,其他的人,真需要好好睡一下才行。尤其是時遇春,來回奔走了三日兩夜,真是累壞了。言四小姐看得心痛。言四小姐安排大家休息後,便走進時遇春的房間,關切地問:「春哥,你沒事吧?」 時遇春說:「我沒事,好著哪。」 「你辛苦了。」 「哪裡哪裡。」 言四小姐深情地說:「春哥,為了我言家的事,叫你受苦受累了,我真不知怎麼感激你才是。」 「四姐,你千萬別這樣說,我不是言家的人嗎?再說,殺老魔,也不單是言家的事,是中原武林中的大事。」 言四小姐動情地伏在他那寬厚的胸脯上。輕聲細語地說:「春哥,殺了老魔後,我跟你回大巴山去,以後我們再不用擔心和奔波了。」 第二天黎明,言四小姐被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驚醒,問:「出了什麼事?」 房外有人說:「四小姐,老魔等人已出金鞭溪,朝大庸方向走去。」 「嚴密注視,我們馬上趕去。」 再說碧眼老魔在輕風、明月等人的保護下,匆忙離開長沙,進入洞庭湖。他不敢走岳陽,也不想從常德登岸,將輕舟駛入澧水,然後棄舟從新洲小市集上岸,過臨澧直走奔慈利縣。打算穿過這一帶崇山峻嶺,進入四川。因為岳陽是丐幫總堂的所在地,常德是湘西言家一處大堂口。老魔並不害怕言家,憑自己和手下十多人的武功,言家的人攔不了自己。他不願驚動其他武林中人,更不想將黑鷹、青衣狐狸引來,老魔一行人化裝成一隊商人,扮成進山收購毛皮、藥材的,悄然穿過這一帶群峰。他怎麼也想不到,一踏入慈利縣境內,就為湘西言家的耳目盯上了,以後的一切行蹤,都逃不過言家精明的耳目。言家人像隔著玻璃看王八似的,將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只不過沒去驚動他們,等莫紋、黑鷹趕來。 湘西言家為了注視老魔的行蹤,分成三起人馬,分別由言三少寨主、言四小姐和總管楚無門率領。言三少寨主鎮守在桑植、永順一帶;楚無門伏在大庸;言四小姐帶人直插慈利縣城,形成了對老魔的包圍。 碧眼老魔也為避開言家耳目,不敢招搖過市,專揀無人到的荒山野嶺,深谷大澗、莽莽森林走,他們一個個身懷上乘武功,翻山越嶺,穿溪過澗,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多花些日子而已。 昨夜,碧眼老魔在金鞭巖下溪水畔露宿,他們真如一群喪家之犬,戒備森嚴,小心翼翼,一早便慢慢沿溪而上,走出金鞭溪,打算直奔大庸的天門山,然後取路西下永順,進入四川、貴州兩地的交界處,便將圍剿自己的武林群雄和湘西言家拋到身後了。這樣,便再也用不著如驚弓之鳥,步步提心吊膽,可以加快腳步,轉回西域。 老魔等人繞過大庸,快接近天門山了,天門山在三國時代,原名嵩梁山,因石壁中開,形如大門,所以便取名為天門山。山勢雄偉,高入雲霄,四周絕壁如平地拔起,高數十丈,極其險要,山頂起伏,玉堂、玉壺群峰排列,山頂有峽谷、平地、瀑布、洞府等多處勝景,是大庸的一處風景勝地。民間傳說,天門山是軒轅黃帝時代仙人赤松子的練丹之處,更是兵法家孫臏、龐涓師父鬼谷子的隱居地方,有鬼谷流泉等八景。 碧眼老魔一行人登上天門山,打算借山上天門寺住宿一晚。誰知剛進山門,便瞧見莫紋、小芹兩人亭亭玉立在寺門的平地上,迎風含笑,宛如仙子。 老魔等人嚇了一跳,人愣了,眼也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莫紋微笑問:「你們跑得好快呵,想不到我們會在天門山見面吧?」 小芹嘰嘰呱呱地說:「你們怎麼現在才到?我和姐姐在這裡等你們有二柱香的時候了。」 碧眼老魔問:「你們怎麼來這裡了?」 「用腳走來的呀!」 「你們怎知道老夫會來天門山?」 「我們是兩只得道的千年狐狸,能知過去未來。我們更算定了你在今日此時,會來天門寺參拜,所以比你先來一步。」 小芹說:「是呀,我姐姐是千年狐狸,我是百年小狐狸,怎麼不知道你們會來的?」 老魔問:「你們想幹什麼?」 莫紋說:「沒幹什麼,我們本想在岳麓山與你決一勝負,看來天門山比岳麓山更好。」 小芹說:「老魔,我姐姐想要你這一顆白頭,你割下來吧!」 莫紋說:「不錯!我只要你這顆白頭,其餘的概不過問。最你自己動手割下來,別叫其他人為你枉送了性命。在這佛門之地,我們不想多傷人命。」 老魔吼道:「小女妖,別把人趕絕了!」 「對不起,我不想趕絕人,只是想趕絕你,為慕容家和湘西言家討回個公道。」 老魔環視四周,見只有莫紋,小芹兩人,不見有其他人出現。老魔忌畏的只有黑鷹,對莫紋並不害怕,心想:就是黑鷹伏在這附近,我一舉而殺了這頭狐狸,自己和十多個手下,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黑鷹?便說:「你以為老夫畏懼你麼?」 「好呀!那我們決一生死。請問,我們是單打獨鬥?還是你們一齊上來?」 明月首先搶了出來:「對付你們兩個,用得我師父與你動手麼?單我和兩位武士,就可以將你們打發掉。」 小芹說:「憑你,配與我姐姐交鋒麼?你一定想先上,單我一人,就可以成全你了。」 明月身邊的兩個一流黑衣殺手,根本就看不起小芹,身形一閃,搶先出手,人如流星劍如電,雙劍分左右齊插小芹,真是說多快有多快。這兩個黑衣殺手,本來是一直跟隨西天法王的,因為老魔負傷,法王特地打發五名殺手前去保護老魔,他們是其中的兩個,從未與莫紋、小芹交鋒過。他們也不敢大意,所以一出手就是凶狠精確的殺招,這近乎偷襲的突然一招,滿以為小芹即使閃過一劍,也閃不了第二劍。兩人聯手,沒有不將這隻小狐狸斃於劍下之理。 小芹以迎風柳步,從兩把劍光中閃了出來,一邊說:「姐姐,你看著老魔,別讓他跑了,這些人,交給我好了。」 莫紋說:「丫頭,別大意。」 「我知道啦!」小芹說著,又閃開了兩個殺手的第二招。這兩個殺手,見兩招出其不意的招式挑不了小芹,心下凜然:這小丫頭真的是只小狐狸?居然能閃過自己兩招?於是抖出了平生所學,一連飛速的出手七八招,招招劍如流光閃電,小芹如靈巧飛燕似的,從劍網中躍了出來,手中盤龍寶劍彈出,出手進招,人飄忽,劍也飄忽,劍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刺出,奇詭莫測,暗藏西門劍法的一些招式。』 西門劍法,本來就是以雄、險、幽、奇、絕而名震武林,而小芹所學的十幾招西門劍法,更是以奇、絕兩字為主。這主要是配合她過去所學的崑崙、時家的兩種劍法,於是更顯奇詭怪異。小芹出手不到八招,就將兩位一流上乘殺手挑倒在自己腳下,都是一劍致命,擊中要穴。 明月和西域眾武士以及其他六名殺手看得大驚。初時,明月見兩名一流殺手對付小芹,便立在一旁觀看,不參加進去。因為自己也是一名高手,聯手戰一個小丫頭,勝了也不光彩,並且也認為兩名殺手是可以殺了小芹,自己便盯視莫紋的行動,只要莫紋出手救小芹,她便立刻出手,想不到轉眼之間,兩名殺手雙雙成了小芹劍下的遊魂,小狐狸劍法如此,青衣狐狸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明月怔了一會,一咬牙:「我們全上!」 輕風急喊:「慢著!」自己走了出來,朝莫紋、小芹拱拱手說:「兩位女俠請了!」 小芹橫劍而立,揚揚眉問:「你跑出來有什麼話說?」 莫紋說:「妹妹,這是輕風使者,對他不可無禮了!」 「姐姐,他就是少爺所說的輕風使者呀!」 輕風暗暗納悶:她們所說的少爺是誰?又怎麼認識我的?莫紋已在問他:「輕風使者,有何見教?」 輕風說:「不敢!我想請問莫女俠,我們之間,能不能握手言和,互相化解仇怨?」 「這很不錯,可太遲了!」 「遲了?女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比一字還淺,先不說慕容家的紫竹山莊給你們夷為平地,我給你們幾次暗襲、追殺。就是慕容家一些走避不及的家丁和附近的無辜鄉民,也給你們嚴刑拷打,有的終身殘廢,有的當場死去。還有,湘西言家又與你們有何仇怨?你們不擇手段,明搶暗奪言家的地盤;言老寨主父子三人以及寨中二百人,都慘死在你們的刀口劍下,給湘西一帶無辜的百姓,添上了多少孤兒寡婦?還有丐幫、少林寺又與你們有何仇恨了?你們想令他們俯首臣服,多少丐幫弟子和少林寺僧人成了你們掌下的遊魂?至於江湖上一些小幫小派,有人不願屈服在你們的淫威之下,全家大小,盡躺在血泊之中。這一樁樁的血案,這一幕幕的慘情,能化解嗎?你們現在才說什麼握手言和,不太遲了嗎?」 明月不平地叫喊起來:「那我們陰掌門死了那麼多的人,犧牲了一批批西域武士,又怎麼說?」 莫紋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對不起,這是你們自找的,要問,問你們的碧眼教主去,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與我們毫無關係。」 「我們死了那麼多人,都是自找的,你們死的人,就全都算在我們身上,這公平嗎?」 「不錯!非常的公平合理!我們有沒有跑到你們西域去胡作非為,稱雄稱霸,濫殺無辜?有沒有無緣無故將陰掌門總壇夷為平地?沒有吧?而你們卻跑到我們中土來,掀起一陣陣的腥風血雨,製造一樁樁人間慘案,平空在中土添上了多少孤魂野鬼,也包含你們陰掌門中枉死的鬼魂。這一筆血債,你們應該向老魔追討,與我們何干?」 莫紋這一段義正辭嚴、擲地有聲的言語,說得明月啞口無言,難以反駁。輕風微歎一聲:「莫女俠,現在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就是你全殺了我們,也不能令死者復生,何苦又多添幾條人命?」 「不錯!是不能令死者復生,但可以給死者的親屬解怨雪恨。」 「你今日是非殺我們不可了?」 「輕風使者,我一來就說得非常明白,我只要老魔的—顆白頭,用來祭奠亡魂,謝罪天下。至於你們,只要你們現在不為老魔賣命,今後不再為禍武林,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們回西域。」 明月說:「憑你們兩個,能殺得了我們麼?我們全力拼上,還不知是誰生誰死。我輕哥想與你們化解仇恨,只不過我們不想再多傷人命而已,今後也不想與中原武林為敵。」 「是嗎?你們真的不想與中原武林為敵,想化解仇恨,那你們閃開,叫老魔一個人出來受死!」 輕風說:「莫女俠,要是這樣,我們只有拚死一搏,也不能讓我師父出來。」 「好!你們一定要為老魔陪葬,就別怪我姐妹兩人心狠手辣了!」 輕風還想說時,六名黑衣殺手一齊閃了出來,不顧自己生死,六把利劍如六道飛虹,齊剌莫紋、小芹。莫紋和小芹,一個以靈猴百變身法,一個以迎風柳步,如幻影般閃出劍網。 莫紋說:「丫頭,你閃開,由我來打發他們夠了!」莫紋的靈猴百變身法,不同迎風柳步。迎風柳步,只是閃避任何一流高手的出擊,一時無法還手。靈猴百變身法可不同了,在閃開時,更能還手進招。莫紋不想拖延時間,要迅速了斷這場血腥戰鬥,所以一出手就是西門劍法的精湛絕招,腰形軟劍如急電破雲而出,激光流射,不到三招,劍光擊處,六名一流黑衣殺手,無一倖免,全都劍斷人亡,魂斷天門山。這只是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莫紋的劍法,已達到令人難以思議的境地。 莫紋在舉手之間,殺了六名一流黑衣殺手,冷冷地逼視老魔:「老魔,你現在還有一點人性的,自己就站出來,別讓你手下為你無辜送死!」 莫紋這出手三招,來得特別快速和乾淨利落,小芹才剛剛躍出,六名殺手便全倒了下來,不但老魔等人呆若木雞,全驚震了,就是小芹,也驚訝得不能出聲,心想:姐姐的劍法,簡直是匪夷所思。 明月在驚震過後,咬牙說:「輕哥!我們上!」 碧眼老魔厲喝一聲:「誰都不准動!」 輕風說:「師父!你老人家……」 「別多說了,你和明月,快帶人離開天門山,由為師應付她們好了!」 「不!師父,我們怎麼也不能離開您老人家,要走大家一齊走。明月,你快護著師父走,我與她們拼了!」 碧眼老魔目光凌厲,盯著輕風:「你敢不聽從為師的吩咐?快走!她們要的是為師的一顆頭,不是你們。」 碧眼老魔這一行動,可以說是為情所逼,他已看出了莫紋和小芹的武功,除了自己,沒一個人是她們的對手,只有枉自送死。自己就算不敵,要脫身而逃,也十分容易,輕風、明月等人就不行了。所以老魔先叫他們帶人離開;二來輕風已是陰掌門教主,他要保存陰掌門這唯一的血脈,使陰掌門後繼有人,不致斷了後。再說,自己已不是教主,只是一位護法長老,更有責任保護教主逃出去,所以才有這一異乎尋常的舉動。 莫紋看得暗暗奇異:怪了,這老魔只有別人為他犧牲,絕不會自己為別人送命,難道他轉了性了?莫紋雖然不知道老魔已將教主一職交給了輕風,但卻看出老魔的第一個用意,的確,一個人在天門山頂,隨便藏身在一處山峰、一處深谷或一個巖洞中,就令人難以尋找,只要躲藏一兩天,然後趁天黑逃出天門山,是令人難以追蹤的。不像身邊帶了一大批人那麼累贅。何況老魔身懷上乘武功,一般武林人士,就是一百來人,也近不了他的身,反而喪生在他的掌下。 莫紋想到這裡,一聲冷笑:「老魔,你最好別打錯算盤,打算一個人離開這裡。我說一句,今日,你們一個人也離開不了。」 小芹說:「是呀!你以為只有我和姐姐在這裡嗎?單是天門山下四週一就有湘西言家幾百位弟兄,他們在山下處處設下了陷阱,擺下了帶毒的強弓怒箭,專等你們逃下天門山,他們那怕是全部犧牲,也誓要為死去的老寨主和親人復仇雪恨。」 跟著,一個寒意森森的少女聲,在老魔等人身後十丈多遠的地方冷冷說:「不錯,我們湘西言家所有的弟兄們,全部埋伏在天門山四周,老魔,就算你插翅也飛不出天門山。」 老魔等人回頭一望,是湘西言家的一位巾幗英雄言四小姐,站在她身旁的,一個是英氣逼人的時遇春,一個是精靈的小怪物。言四小姐的出現,將老魔內心的如意算盤一下敲得粉碎。湘西言家的人,的確對自己是恨重如山,仇深似海,他們一個個凶悍無比,嬈勇善戰,不畏生死,要是這樣,自已真的沒一個人能活著回西域了。 老魔凶殘歹毒的目光在閃轉著,一條險惡的毒計頓時升起。他感到要擺脫目前的困境,唯一的力法,就是活捉對方的一個主要人物為人質,威脅對手,讓自己離開湘西。向兩隻狐狸下手,老魔沒有十分把握,向言四小姐下手,那會手到擒來。他暗暗高興,看來言四小姐的出現,不啻為他帶來了一線希望,能化險為夷。 老魔對莫紋說:「看來,老夫只有和你單打獨鬥,決一生死了?」 「這是能救你手下眾人的唯一辦法。」 「老夫死了,固然無話可說,要是你敗在老夫掌下又怎麼樣?」 小芹說:「我姐姐會敗嗎?」 老魔驟然躍起,喝聲:「看掌!」 莫紋一招破掌式劍招擊出,老魔早已料到了莫紋有這麼 一招,身形急向後一翻,竟然凌空而到言四小姐頭頂。時遇春剛喊「小心」,老魔已是鶻落兔起,凌厲掌風,震開了時遇春和小怪物,如鷹鷲叼起了言四小姐,同時封了言四小姐的穴位,降落到西域武士們之中。 這一突然的變化,不但令莫紋等人愕然,連輕風、明月也感到愕然。時遇春和小怪物一怔之後,便想撲出搶救言四小姐,小芹也急欲躍出,老魔一聲厲喝:「誰再敢接近一步,老夫就先斃了言家四妞兒。」 這樣,時遇春等人不敢亂動了,時遇春擔心地問:「老魔,你想怎樣?」 老魔一聲獰笑:「老夫不想怎樣,只要你們讓老夫等人離開湘西,老夫保證不損害言四小姐半根毫毛。不然,老夫就先殺了她,再與你們拚命。」 莫紋說:「好不要臉的老東西,你這算一派宗師嗎?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逃命,也不怕武林人士恥笑?」 「莫姑娘,老夫作事,從來只問目的,不講什麼手段。說!你們……」 老魔話還沒有說完,只見一條白影一閃,其快異常,已到自己跟前,雙指如鉤,直取自己雙目,同時感到左手腕一麻,抓住的言四小姐也脫手了,嚇得老魔急向後躍了出去。 這一更突然的變化,令眾人一時間全呆若木雞。眾人一看,是一位神蘊異常的白衣公子哥兒將言四小姐救了回去,並且只輕輕在言四小姐肩上一拍,力透穴底,便拍開了言四小姐被老魔封了的穴位。 莫紋、小芹的高興,時遇春的驚喜,輕風、明月的駭然,以及老魔的驚震之聲,幾乎同時響起。這位神蘊異常的公子哥兒不是別人,正是神秘的黑鷹,慕容家的癡兒,而在碧眼老魔的目光中,卻是在岳麓山西坡茅舍中那位驟然出現,曾與自己對掌負傷的白衣秀士墨生。 碧眼老魔既驚震來人的武功奇快莫測,更駭然他能拍開自己特異手法所封的言四小姐身上的奇穴。這種封穴手法,除了自己,就是西天法王也不可能一時解開。他怎麼輕輕一拍,不問被封的什麼穴位,就拍開了?老魔問:「閣下到底是誰?」 小芹嚷道:「你怎麼連我們的少爺也不認識了?」 「你們少爺?」 輕風認出來了,他潛入紫竹山莊時就認識了慕容癡兒,只是神蘊哪有現在的飄逸?他驚愕、駭然,不由說:「師父,他就是慕容家的二公子,江湖上人稱的癡兒。」 老魔心頭大震:「什麼?癡兒?也是那出沒無常,神秘莫測的黑鷹?」 「黑鷹」二字一出口,明月和所有的西域武士又全都驚呆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瘋瘋癲癲的癡兒,竟然會是神秘莫測,武功奇高的黑鷹! 癡兒一笑:「不錯!在下既是癡兒,也是黑鷹,更是在貴處不期而來的白衣秀才墨生。老魔,你不是千方百計要奪取我家的武功絕學嗎?剛才在下亮出兩門絕學,一是靈猴百變身法中的一招『仙猴奪珠』,一是折梅手法中的一招『巧摘梅花』,你看清楚了沒有?你武功還算不錯,居然能及時閃開,一對眼珠子沒有叫我奪了下來。」 其實,癡兒奪珠是虛招,摘梅才是實招,目的是將言四小姐從老魔手中搶了出來。老魔當時急於保護自己的一雙眼睛,哪裡看得清楚?他連癡兒也看不清楚,怎能看出癡兒出手的招式? 黑鷹的出現,在老魔的意料中。他滿以為有言四小姐在手作為人質,就是黑鷹出現,也奈自己不何。誰知黑鷹驀然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一下將言四小姐奪了回去。這樣一來,老魔的一顆心感到涼透了!他更聽出癡兒的話裡暗含輕視和譏諷,似乎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老魔那裡受得了這等的輕視和侮辱?這比當面刮自己幾個響亮的耳光或在自己心口上割上一刀更難堪和痛苦。何況兩次突然而來的交鋒,大家都負了傷,誰也沒勝沒敗,只要自己提防他的吸星人法,不與他對掌,以兵器交手,自己也不一定敗於他的掌下。於是不由激起了老魔原有的好勝與傲氣,板著臉說:「既然這樣,老夫就再次領教慕容家的絕學。」 這一點,老魔又估計錯了。現在的癡兒或黑鷹,已不是在大溈山中與他交鋒的黑鷹了。癡兒自從吸取了西天法王的一身功力,一身真氣渾厚無比,隨意揮灑皆成凌厲的招式,舉手投足之間,即可取人性命。武學當中,一些高難度的招式,別人只可以想像而不可以達到,他信手可以拿來,招式隨心而發。在這方面,他已與他的祖父墨明智並駕齊驅,已是當今武林中又一個震古鑠今的高人。老魔要與他交鋒,簡直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癡兒仍調侃地說:「夠勇氣,那我們是單打獨鬥,不准旁人插手?」 「不錯!誰插手誰輸!」老魔心裡明白,輕風、明月根本不是兩隻大小狐狸的對手,其他武士更不用說。要是輕風、明月插手進來,兩隻狐狸必然插手,那只有送死。同時也分散了自己的心。所以他又對輕風、明月等人說,「你們退下去!不管我是生是死,都不准插手,聽清楚了沒有?」輕風說:「師父……」老魔一揮手:「少廢話,聽為師的吩咐!」癡兒也對莫紋等人說:「姐姐,你們也退下去,千萬別捲入來,不然,老魔輸了不服氣,我要他敗得心服口服。」 莫紋對癡兒的武功十分有信心,仍怕他大意了,說:「兄弟,小心點,別讓我為你擔心。」 「姐姐放心,老魔十分狡猾,提防他突然跑了!」 小芹說:「少爺,我和姐姐及小怪物會注意他的。」 老魔從—個武士手中取下了一把刀。以往老魔與人動手,從來不用任何兵器,但忌畏癡兒的吸星大法,不能不動用兵器了,說:「請亮兵器。」 癡兒這時,任何兵器對他都是多餘,但為了麻痺老魔,隨意從地上撿起了一把散落的劍,一笑說:「在下用這把劍也可以。」 老魔又說:「請出手!」 「好!那在下佔先了!」癡兒領教過老魔的掌法,不知道他的刀法怎樣,想事先看看。同時更有意戲弄老魔,於是隨便一劍刺出,不成任何招式,像小孩一般的胡亂刺出。莫紋和小芹一看愕然:這是什麼劍法?簡直是胡鬧。小芹輕問莫;紋:「姐姐,少爺不會是又發癡了吧?」 老魔看得也傻了眼:這是慕容家的西門劍法?不含內力,不成招式。老魔可不敢大意,一刀劈出,刀光如一泓秋水平地湧出,帶有刺骨入肌的奇寒。老魔的玄冥陰掌,帶有難以叫人抵擋的奇寒,現在他內力灌入刀上,也同樣散發出這種逼人的奇寒,要是其他武林高手,別說去接老魔的招,單是刀鋒發出的奇寒,就叫人受不了。何況老魔這一刀劈出,含有多種莫測刀式的變化。癡兒不知怎樣,竟然給一般奇寒刀風震得搖搖晃晃,連腳步也站不穩,口中說:「好冷,好冷!」 老魔一連幾刀劈出,刀刀都含多種不測的變化,刀法的確是武林中一流的上乘刀法,凶狠如虎,變化似龍,不知比所謂的一流黑衣殺手高出了多少倍。看來老魔並不是浪得虛名,的確有他過人的武功,怪不得丐幫的高手死在他的掌下, 癡兒搖搖晃晃,腳步錯亂,別說還手反擊,能避開老魔的刀式已算不錯了。他一連好幾次踉踉蹌蹌從刀光中閃了出來,生死只在剎那間,連莫紋也擔心起來:兄弟怎麼還這般胡鬧?後來她慢慢看出來了,癡兒搖搖晃晃似醉漢般的步法,更將迎風柳步提高到了一層新的境地,將醉拳、醉劍溶入迎風柳步中去了。正是這種不成步法的步法,奇妙地閃過了老魔—等一的上乘刀法,達到了大巧似拙的最高境界。過去,在佳北的無名山谷中,也是在那地下奇巖洞的幽谷上,當時陰掌門有十多個西域武士,輕風、明月、掃雪三大使者和一名紅衣番僧圍攻自己,癡兒奔過來救自己時,也曾用過這種跌跌撞撞的步法,撞跌了那十多名武士,從三名使者中救了自己,奔入地下巖洞,從而遇上了千年女鬼。當時,自己還感到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是這麼一回事。這個癡兒,人裝傻,武功也裝傻,暗藏最上乘的武功,他將自己騙得好苦! 小芹更擔心得雙手捏出了汗:「姐姐,少爺他怎麼啦?他是不是昨晚跟小怪物飲酒飲得太多了,變成了一個稀里糊塗的醉漢吧?」 莫紋微笑說:「丫頭,放心,兄弟沒事,看來他必能殺得了這老魔。」 果然,莫紋沒有說錯,癡兒這時已摸清楚了老魔的刀法,一聲長嘯,如龍吟鳳鳴,殺手之劍抖出,劍光破雲而去,七八招之後,不但撕開了老魔的刀網,更在老魔身上留下了三四處的劍傷。要不是癡兒想留下活口,將老魔交給言四小姐處置,單是其中—劍。足可挑了老魔,今他魂歸西天,癡兒突然抖出這七八招精湛無比的西門劍法,劍劍都是衝著老魔刀法的破綻之處,眾人簡直看不出癡兒是怎麼出手的,只見劍光閃爍處,鮮血飛起。最後癡兒一掌拍出,老魔似敗草般飛起,摔在寺門外的石階上,連腿也摔斷了,老魔就是想跑也跑不了。這還是癡兒掌下留情,沒有拍斷他所有的胸骨。這時,碧眼老魔已成血人,躺在石階上不能動彈。 輕風、明月大驚,齊奔了過來,問:「師父!你怎麼樣了?」輕風連忙為老魔運氣、封穴止血,明月悲憤已極,利刀拔出:「師父,我去跟他們拼了!」輕風急阻止道:「明月,別亂來!你這是去送死,又有何益?」 老魔也以微弱的聲音說:「明月,不得胡鬧!」 明月痛苦地叫著:「師父!」 老魔說:「你們先扶我坐下,老夫有話要和慕容少俠說。」 癡兒走了過來:「你現在有何話要對在下說?」 莫紋和小芹怕有意外,緊緊跟在癡兒的身旁,現在老魔傷成這樣,已無力反抗了,至於其他人,單是小芹一個人也可以應付得來。言四小姐、時遇春和小怪物,嚴密注視那一批呆若木雞的武士。 老魔喘過一口氣,首先第一句話說:「慕容少俠,老夫敗了,而且敗得口服心服。」 莫紋問:「你不是為說這一句話吧?」 「不錯!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望少俠、女俠寬恕。老夫死不足惜,也罪有應得,但老夫跟前的兩位使者和那一批西域武士,卻是無辜的,望你們仁慈為懷,放過了他們,我就是身落黃泉,也感各位的大恩。」 輕風痛苦地說:「師父,你老人家有不測,我和明月,願相隨師父於地下。」 老魔惱怒地說:「你們這樣為我死,值得嗎?」 癡兒點點頭:「好!我答應你,放過他們,讓他們回西域。」 老魔感動地說:「老夫多謝少俠的大恩。」他轉頭對輕風、明月說,「為師死後,你們一定要記住我的教訓,不得危害武林,更不可與中原武林為敵。你們代為師向湘西言家,慕容瘃和為師得罪過的其他門派賠禮謝罪!」 輕風、明月齊叫:「師父……!」 「你們一定要記住為師的吩咐,不然我死也不會閉目!」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慕容智長歎一聲:「教主!你和你的兩位使者和手下,一塊離開這裡,回到西域吧。至於湘西言家和其他門派,在下會和他們解釋明白,不會為難你們。」 莫紋和小芹見此情此景,也默默點頭。言四小姐也在那邊聽得一清二楚,本來言四小姐勢必殺了老魔才甘心,現在見老魔能回心從善,今後又不再與言家為敵,慕容二公子又是這麼說,便說:「慕容二公子,不用跟我們解釋了,今後我言家,也就再不與陰掌門的人為敵,並將護著他們離開湘西。」 老魔聽了,更是激動萬分:「多謝慕容少俠、莫女俠和言四小姐的寬宏大量。但老夫自問罪惡深重,不死難以謝罪天下,但願老夫一死,能化解陰掌門與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怨。」說完,一掌拍向自己的腦門,登時倒地而亡。 輕風、明月大驚失色,放聲大哭,西域武士,便一齊跪在老魔的屍前,叩頭垂淚。 這樣一位武林梟雄,終於屍橫天門山,了結了自己的一生。他死得也壯烈,也比其他梟雄死得光彩,能在臨死之前懺悔自己的罪行,化解了陰掌門人與中原武林的怨恨,不像其他梟雄,死也不願悔改,留下可怕的仇恨種子。 癡兒、莫紋、言四小姐等人,也不禁搖頭惋惜。癡兒勸輕風:「輕風兄,你應節哀順變,好好善葬教主。他生前是位豪傑,死後也是一位英雄。但願他的死,能換來我們之間世代相好,再沒仇恨。讓過去上一輩人結下的恩恩怨怨付之東流。」 輕風含悲帶淚說,「慕容少俠,輕風絕不敢違背師父臨終遺訓,今後陰掌門會世世代代與中原俠義門派和平友好,永不冒犯慕容家和湘西言家,若有違背此訓,將遭天誅,淪入萬劫不復之地。」 癡兒說:「輕風使者言重了。在下知道使者為情所逼,卻暗行俠義之事。靈堂一事,我慕容家得蒙相助,永不敢忘。」 「不不!少俠幾次放過在下的大恩大德,難以為報,今後如有機會,必當報答少俠的大恩。」 癡兒忙說;「輕使者,你我以心相交,何必言報?」 隨後癡兒與碧眼教主遺體告別,再揮手向輕風、明月等人告辭下山。下山途中,小芹好奇地問:「少爺,你和輕風說的什麼話呵!什麼靈堂一事,又什麼你幾次放過了他,叫人聽了莫名其妙。」 癡兒便將在紫竹山莊,自己祖母怎麼放了輕風。輕風以後,在長白山黑、白雙妖及嶺南瘋丐、無影飛盜俏郎君怎麼大鬧靈堂時,挺身而出,救了自己父兄一事說了出來。 莫紋說:「怪不得呢,你叫我對輕風手下留情,千萬莫傷害了他。」 小芹說:「好呀!我和姐姐打生打死,你卻在與陰掌門的人暗中勾結。」 言四小姐笑道:「芹妹,別亂胡說,這與勾結不同。現在細想起來,輕風使者在湖廣一地,的確沒有殺過我言家之人,也沒聽說他傷害過什麼武林中的有名人士。在陰掌門中,他真是一個難得的俠義之人,能知恩圖報。」 到了山下,言四小姐要去召集言家的人撤離天門山,同時也受莫紋所托,以慕容家、言家兩家的名義,散發武林帖,飛傳各地,向天下群雄說明天門山一事,於是便和時遇春與莫紋等人分手了。 癡兒、莫紋、小怪物、小芹一行四人奔回長沙,沒走多遠,便碰上了丐幫的笑長老。笑長老睜大了眼:「咦!你們怎麼啦?沒追上老魔,叫他跑了?」 小芹笑著:「對不起,他真的跑掉了!」 「那,那你們怎麼還不追?」 莫紋更笑起來:「老叫化,他逃走的方向和地方,我們不敢去追,也追不了。」 「那會是什麼地方?不會是皇城吧?」 「雖不是皇城,但路不好走,要追你去追,我們真的沒法追下去。」 「好!你這兩隻狐狸說出來,我老叫化沒有什麼地方不敢去的。」 小怪物笑道:「他跑去陰曹地府啦!老叫化,你去追吧!」 笑長老一怔:「老魔死了?」 「不死,我們會轉回來嗎?」 「你們幹嗎不早說,倒來捉弄我這個老叫化?你們說說,這老魔怎麼死的?」 癡兒一五一十將天門山的經過說出來,最後說:「笑長老,麻煩你老人家見到其他武林中人,告訴他們一聲,別再為難陰掌門人了。」 「好好!這麼天大的喜事,我老叫化還有不告訴人的?你們辛苦了,一路上慢慢走,我老叫化要先走一步,向我們丐幫的金幫主先報告這一大喜訊。」笑長老說完,匆匆忙忙轉身飛奔而去。 小怪物說;「這事傳到了丐幫的耳中,我看言四小姐的武林飛帖不用散發了,不到兩天,馬上便會傳遍江湖。」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回 情滿湘江 上回說到不用兩天,言四小姐的武林飛帖馬上會傳遍江湖。果然,莫紋等人回到長沙時,江湖上早已傳開了。不可一世的碧眼老魔,在天門山自盡,以謝天下的消息。各地英雄歡欣鼓舞,同時也透了一口大氣,紛紛離開長沙,連點蒼派的掌門萬里豹夫婦,也帶著慕容大公子離開了。 小怪物叫了起來:「我爸爸媽媽怎麼不等我的?」 小芹說:「你跟著我們,有吃有玩不更好嗎?你不會還像個小孩兒,不見了爸爸媽媽,就大哭大喊吧?」 小怪物揪著自己的頭髮:「你——!誰大哭大喊了?」 小芹轉向莫紋:「姐姐,剛才我是不是聽錯了?他沒有大哭大喊嗎?」 莫紋一笑:「大哭沒有,大喊卻是有的。」 七姑娘笑道:「少掌門,你爸媽掛念你哩。臨走前,交代了我一句話,叫少掌門跟慕容二公子、莫姐姐、芹姑娘一起趕到廣西的孟英山,他們在慕容家等著少掌門的。」 珍妹子也說:「聽說丐幫的金幫主、長白山的人魔星君等人,也趕去廣西了。」 「真的?慕容二哥,我們馬上走。」 小芹說:「要走,你一個人先走,我們可累了,得在長沙住一夜。」 七姑娘也說:「是呵,要走,也不急於這一夜。而且蘇三姐已為我們雇了一隻大船,停泊在江邊碼頭上,我們幾時動身都可以。」 小怪物問:「坐船?那更慢了,我們走路不更好?」 小芹衝著他說:「你以為個個會你家的幻影魔掌神功麼?」 「你們的輕功,不是比我更好嗎?」 「那我們的七姐姐呢?會嗎?你怎麼只想到自己,不為她著想的?好呀,要走路,你背著我們的七姐姐走,我們就跟你一塊走陸路。」 小怪物說:「我怎麼能背她呢?我背你還差不多。」 小芹啐了他一口:「誰要你背了!」 莫紋、七姑娘都笑了起來。癡兒說:「萬里兄弟,我們都坐船走吧,湘江沿途的風光,卻也很迷人的,再說蘇三姐對我們一片誠意,我們也要領情才好。」 第二天,他們告別了蘇三娘,帶著七姑娘登上大船,沿湘江溯流而上,有七姑娘教他們擲骰子玩,一路上不愁寂寞。船剛過衡山,正是月色之夜,湘江兩岸景色,更是分外迷人。驀然,在月色之下,江面之上,兩條人影在湘江面踏波而來,其輕功之俊,當今武林少有,宛如是在江面上御風而行。莫紋等人看得訝異極了。這是何處的高人?水面上飛行,比莫紋還好。轉眼之間,他們悄然飄上了莫紋的大船,小芹跳了起來,駭然地問:「你、你們是人還是鬼?跑來我們船上幹嗎?」 其中一個人說:「不錯!我們是千年之鬼,特意來找你們。」這是一個蒼老的婦人聲。 癡兒先是一怔,跟著「呀」的一聲,跳了起來,驚喜地喊道:「爺爺,奶奶,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莫紋、小芹等人更驚震了。癡兒稱他們為「爺爺、奶奶」,那不是名動江湖的墨明智大俠和慧冠武林的慕容小燕老前輩嗎?莫紋等人簡直不敢相信。莫紋、小芹正驚疑不已,那位神仙一流似的人物已走近船來,含笑對莫紋、小芹說:「你們這兩個丫頭,怎麼不認識老身了?就是不認識,老身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嗎?」 莫紋、小芹一聽,更驚愕起來,這不是在那山谷中傳授武功給自己的千年女鬼姥姥嗎?人雖然不認識,聲音卻是非常的耳熟。小芹睜大了一雙天真的大眼睛:「你是姥姥?」 老婦人微笑了:「你們終於認出老身了!」 莫紋這時心裡比誰都明白,所謂的千年女鬼,就是慕容小燕老前輩,她是有意造就了自己和小芹。於是激動地說:「妹妹,我們還不快拜見姥姥,要等何時?」莫紋拉著小芹,雙:雙拜在慕容小燕的跟前。 慕容小燕滿面喜悅,親暱地扶起她們,深情地說:「丫頭,難為你們了!要感謝的,該是我慕容家感謝你們才是。」 莫紋激動萬分地說:「姥姥對小女子們的關懷和苦心栽培,莫紋是刻骨銘心,永遠也忘不了!」 小芹也激動地說:「姥姥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也跟姐姐一樣,沒齒難忘。」 「丫頭,你們這樣說,不生分了嗎?」 墨明智這時也走了過來,向她們姐妹兩人深深一揖:「兩位姑娘的義膽俠心,舉世少有,為了慕容家,為了武林,披肝瀝膽,幾度生死,我墨明智,特向兩位姑娘……」 莫紋極度激動地說:「墨大俠是小女子一家的救命恩人,墨大俠這樣,小女子怎麼受得起?」 慕容小燕衝著對墨明智說:「你是不是又糊塗了?」 墨明智愕然:「我怎麼糊塗了?」 「你還不糊塗,你當我這兩個丫頭是什麼人了?芹丫頭是我的孫女兒,莫丫頭是我家的孫媳婦,你當她們是外人嗎,姑娘姑娘的叫,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你說到哪裡去了!」 小芹聽了,更是滿心的高興,莫紋聽了,卻臉也紅了。莫紋雖然許身給癡兒,癡兒更一心癡情於自己,但慕容家人怎樣看待自己呢?所以在回廣西的路上,一直心裡沒有把握。現在聽了慕容小燕這麼一說,一顆心落實了,她已真正成為慕容家的人了。 慕容小燕又向她們說:「你們這兩個丫頭,別像我老伴那麼糊塗,什麼墨大俠、姥姥,小女子的,應叫我做奶奶,叫那老糊塗做爺爺。正因為這樣,我才和這老糊塗特意從廣西趕來這裡接你們回去。」 「多謝爺爺奶奶。」 「好了!今後我們什麼客氣話也別說,讓我們這幾日在船上親親熱熱住在一起,好嗎?」 「好的!」莫紋和小芹一齊應著。 慕容小燕望了望一直驚疑和情感複雜的七姑娘及小怪物一眼,含笑說:「小怪物,七丫頭,你們也別將自己當外人了,我們大家都坐下來,隨隨便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小怪物說:「好呀!我就怕你們將我這個小怪物擱到一邊去了。」 驀然間,從船尾上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婦人聲音:「慕容小燕,你真會計算呵!你不單計算了碧眼老魔,也將我一個心愛的弟子也計算了去,現在又在打小怪物和七姑娘的主意,你將人間的精英全霸到了慕容家,未免太貪心了吧?」 聲落人現,一位老年婦女帶著兩位少女從後艙裡轉了出來,癡兒、小芹、小怪物和七姑娘,全都愣了。這位老婦人是誰?竟敢向慕容小燕挑戰的?那不是找死嗎?只有莫紋分外激動,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師父!師姐!是你們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梵淨山莊當今的莊主,江湖上人稱的殺手觀音、水中仙子和她跟前的二位女弟子岑瑤瑤和司徒佩佩。 慕容小燕微笑了:「仙子,你是不是後悔了?那可不行呵!」 水中仙子一笑說:「放心!我不會跟你來要人的。」她走近莫紋,親切地撫摸著莫紋的秀髮:「紋丫頭,可苦了你了,你恨不恨為師太過無情了?」 莫紋悲喜交集,她極少流淚,這時已不禁淚水盈眶:「師父,弟子不敢怨恨師父,望師父寬恕弟子的不肖。」 「紋丫頭,為師鬥不過你未來的太婆婆,只好將你交給了她。你,還是我梵淨山莊的弟子。不過,你可是慕容家的人。今後,你可要時時來梵淨山莊看我。」 「弟子會時時去看望師父的。」 「好了!將眼淚擦掉吧。紋丫頭,你有這麼好的婆家和丈夫,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反而哭了?」 小芹在旁說:「姐姐,你別哭呵!不然,我也要哭了!」 水中仙子望著小芹:「你就是人稱的小狐狸吧?」 小芹點點頭。水中仙子又望著慕容小燕:「我真服了你,將玉羅剎身邊的人也搶了過來!」 慕容小燕笑道:「仙子,你怎麼這樣說的?你說說,你今夜趕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九幽小怪,不!你現在已是九幽老怪了。我所以來,一來看看我的弟子,把話說明;二來嘛,你要了我的人,我也來要回一個,總不能讓人間的英才,你全要去了!」 慕容小燕緊張起來:「你想要誰?」 「七姑娘!」 慕容小燕透了一口大氣:「你要七丫頭?」 「你以為我要小狐狸嗎?不錯,小狐狸我也想要,我怕鬥不過點蒼派那刁鑽的翠丫頭,她的慧黠不下你這個九幽老怪。」 「仙子,七丫頭我可作不了主。」 「你別推辭了,我知道七丫頭也是你慕容家的人。」 「仙子,我們問七丫頭的意見好不好?」 「九幽老怪,你別耍花樣,惹得我性起,我在陸上鬥不過你們,在這湘江河中,我可以一個個將你們弄到水裡去。」 「好了!仙子,我算怕了你。」慕容小燕問七姑娘,「七丫頭,仙子垂意於你,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怎麼想?」 七姑娘說:「小女子不敢作主,全憑幾位前輩的主意。」 「七丫頭,那你快拜仙子為師,仙子絕不會虧待你的。」 仙子笑道:「我會虧待她嗎?我希望你們別虧待我那紋丫頭才好。」 慕容小燕說:「仙子,別說莫丫頭有恩於我家,就是沒有,有你這麼一個厲害的大*山,我敢虧待嗎?」 「我有你這麼厲害?」 大家都相視而笑。七姑娘就在船中,拜了水中仙子為師,拜岑瑤瑤、司徒佩佩和莫紋為師姐後,水中仙子便要告辭而去。莫紋依戀地說:「師父,你怎麼就走了?」 水中仙子笑說:「你那太婆婆古靈精怪的,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走為上策。丫頭,到你完婚時,為師一定會來看你。」仙子又對癡兒說:「我將紋丫頭交給你了,可別三心兩意,儘管你武功極好,擊敗了法王和老魔,但我可以將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癡兒,因為我梵淨山中,有一種毒藥,服了能令人變成白癡。」 小怪物跳了起來:「真的?」 癡兒慌忙說:「我怎會對姐姐三心兩意?我一顆心全交給姐姐了。」 仙子一笑,和兩個弟子帶了七姑娘凌空離船而去。仙子走後,在莫紋心中留下難以抑制的激動,以往在梵淨山中的生活情景頓湧心頭,喃喃地說:「師父還是在深愛自己,卻是自己負了師父。」 小芹也默默坐在她身邊,天真的心靈在好奇的自我盤問:奶奶不是已仙逝了嗎?怎麼又活在人間了?她不會是神仙吧?或者死後變成了神仙?我不是有了一個神仙奶奶了? 這時月升中天,江面銀波晃動,不管怎樣,莫紋和小芹感到無比幸福。這船上載的也是幸福。但願這種幸福和歡樂能永遠長駐,江湖上不再有仇殺,不再有像碧眼老魔、青風道長和錢無璐的這樣的人出現。 小怪物似乎想起什麼來,問小芹:「七姑娘走了,我們兩個不是當不成賭俠了?」 小芹啐著他:「誰跟你當賭俠了?」 又引起一船人的歡笑,連墨明智和慕容小燕也忍俊不禁…… 全書到此,告一段落,再寫下去,又是另一篇武俠故事了。 謀粹書評網:www.moucui.com QQ群:178436796